《末日乐园》 第一章 灰姑娘的恐惧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尖声的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白白胖胖的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大概二十几岁的年纪,生了一副虽说还算精致的面容,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只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名贵的猫咪。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她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半句话,像一阵风似的从身边吹了过去,一点都没有听进林三酒的耳朵里。她一双猫似的眼睛在窗户外扫了扫,下巴的线条微不可查地绷紧了。 她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就在这时,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的深色西裤,优雅得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要说任楠有什么毛病,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我可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站起身,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国际都市。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俱都是一脸苦相——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送小酒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大概三个月以前,在任楠无数次的要求下,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朋友们的几十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小说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怪异。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 :“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目光,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第二章 炎热的牛扒之夜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恒温的舒适,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呼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突然林三酒脑中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叹,“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九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九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好种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略略多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第三章 卡片什么的会不会太无厘头了 年轻女孩鲜嫩又弹牙的皮肉深深地陷在了任楠的口齿之中,散发着铁锈气的汩汩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只要轻轻一加力,林三酒脆弱的生命就会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可是任楠却不动了。——不是他不想吃掉眼前这个好种子,而是他动不了了。他的后脑勺上此刻深深插着一把厨师刀,一直没到了刀柄处。 任楠雪白的眼珠里还残留着一丝兴奋——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林三酒空空如也的双手,在空中做了一下无谓的挣扎,自己就死了? 一时间,林三酒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在沉重的死尸下扑通、扑通——她忍着脖子上的剧痛,使劲将身上的任楠一推,砰地一声,沉重的死尸仰面倒在了地上。插在任楠后脑上的刀被这样一推,刀尖一下就从他大张的口中探了出来。 林三酒捂着脖子,一只手已经成了血红。她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气,狠狠地踹了地上的尸体一脚,声音嘶哑地轻声骂道:“……谁说我只进化出了两种特征?”仅仅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喉间的剧痛已经让她受不了了。 刚踹了那么一脚,林三酒猛然觉得眼前一黑,险险摔倒——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顾不上别的了,此刻包扎伤口才是最要紧的,她踉跄着找了一条毛巾,紧紧地压迫住了伤口。她喘着气,再度坐倒在了地板上,用尽了力气,死死地按着毛巾。 刺耳的警笛声在城市中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模模糊糊地,还伴随着人的尖叫声、哭喊声——越发衬得38楼公寓里寂静如死。 半昏迷、半清醒地过了好一会儿,出血终于止住了——看来林三酒命不该绝,到底没有伤到动脉。休息了这一段时间,她也积攒了一些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喝了一些水。 放下水杯一抬眼,就看见任楠形状诡异的尸体,仍然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想了想,林三酒拖着手脚发软的身子,挪到了尸体的旁边。她颤颤巍巍地将一只手放在了尸体上,哑着嗓子轻声说:“给我收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她的掌心里一道白光迅速一闪,地上扎着尖刀的尸体消失了,“啪”的一声,一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摸出手机,照亮了卡片。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卡片上用简陋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大张着嘴、脑袋里插了一把尖刀的男人。卡片下方还写着一行黑体字:“任楠的尸体”。 【任楠的尸体】 姓名:不会看卡片标题吗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了呗 潜力值:204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极端温度适应、体能增幅、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你好我好大家好、营养学家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林三酒瞪着卡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古古怪怪的东西,正是她进化出来的第三项能力,今晚刚刚救了她一条命。 ——只要她愿意,林三酒能够将手掌碰到的物品都转化成卡牌,存进身体里。要用的时候,只需一个念头,卡牌就会在她的手掌上还原成本体。 之前她故意抓了一把剔骨刀,又把刀朝任楠扔去,都是为了放松对方警戒的障眼法。真正的杀着,是在林三酒被他一口咬住,她挣扎着将手放在他脑后的时候。一个闪念,早上藏在林三酒身体里的“厨师刀”卡片,就化身尖刀深深地刺穿了任楠的大脑。 经过好几天的实验,林三酒发现自己现在每天最多只能转换物品四次。 尽管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卡片已经不陌生了,可内容这么……丰富的卡片,林三酒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忙将【任楠的尸体】翻了过来,果然卡片背后写满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 任楠,男,28岁,来自另一个“新世界”。从小就很内向,不受女生欢迎,大学的时候竟收到了男性学长的告白。新世界降临后,他挣扎求生,bbb……。总之,来到犯罪嫌疑人林三酒所在的世界之后,任楠吃掉了一个潜力值为2的亿万富豪,接手了他的财产,有目的地接近了犯罪嫌疑人林三酒。就在他将要吃掉林三酒的时候,反被其击杀。 “该说的不说,用‘bbb’代过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一口一个‘犯罪嫌疑人’地称呼我啊?”林三酒有点儿郁闷地用手指拨了一下这段文字,文字立刻消失了,另一个段落滑了出来,浮现在卡片上。 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芸芸人海中,慧眼识别潜力值很高的种子。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亲吻、拥抱等),该能力能激发出平常人类的潜力,使之更快地进化出各种能力。正所谓一个占便宜,一个不吃亏。 营养学家:吃掉一个人后,将最大程度地获取食物的潜力值、进化能力、身体素质。均衡的膳食营养,才能保证一个美好明天。 注:脑袋里的厨师刀产自德国,刀口锋利,轻便结实,599元购于京西商城。 如果不是有“敏锐直觉”这项能力,林三酒只怕会当自己在做梦。她低声骂了一句,拿着【任楠的尸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不愿意把一具尸体收进身体里,想了想,只好顺手揣进了口袋。 任楠的卡片上把他的能力写得这么清楚,不知道自己的卡片上会不会也有能力和所谓“新世界”的介绍呢?这虽然也是个主意,可林三酒总不能把自己变成卡片吧——她眼珠一转,伸手拔了一根头发,轻声说道:“收起来!” 白光一闪,手中又多了一张卡片。 【头发】 主人:林三酒 发质:黑色、健康,发尾略有干枯。 功用:粘在扫把上会很烦人。 注:根据发根的状况判断,该头发主人在四十岁左右也许会有脱发现象。 妈的。一点用都没有。林三酒郁卒地将手一挥,白光闪过,头发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个炎热的新世界吗……?她有些出神地想。 五十九摄氏度……连自己这样进化出了“高温适应”能力的人都快热得受不了了,不知道平常人得会是个什么样子? 忽然间林三酒打了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朱美!她怎么差点把自己的闺蜜都给忘了! 想到朱美现在可能正处在危险里,林三酒也顾不上自己还是个伤患了,她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个背包,冲进厨房,将冰箱里所有的瓶装水、饮料,都一口气装进了包里。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她找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应急门,冲进了黑乎乎的楼梯间。 尽管只是下楼,可当林三酒一口气下了38层以后,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喝了口水,继续朝负一层走去。 任楠的车子——或者说,被他吃掉的那个人的车子,就停在负一层。朱美家离这儿足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这样的高温里,林三酒可不打算走着去。 没想到才一迈步进停车场,林三酒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掀了一个跟头。 看着眼前的停车场,林三酒呆呆地关掉了手机上的手电筒。——看来这里不需要手电了。 此时每一辆停在车位里的汽车,车头灯都晃眼地亮着,竟是全都处在发动状态——“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在回音下扩大了几十倍,充斥在整个停车场的上空。几百根排气管齐齐地往外喷放着热气,使半封闭的停车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烤箱,起码比外面高了有三四度不止。 能来到停车场的人都来了。在城市断电的情况下,受不了严酷高温的人类,不约而同地都躲进了汽车里——现在也只有靠汽车里的空调还能保住人命了。 在这样滚烫的空气里才走了两步,林三酒就感到背后的衣服被汗湿个了透。她经过的汽车里,每一扇车窗后都是一张张惶恐的、陌生的脸:有的人在不断地试图打电话;有的人控制不住地抱着孩子哭;有人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来停车场的路上就脱水了。还有的人正诧异地盯着她,似乎想不明白她怎么还能走路。 尽管身处在汽车冷气的包围里,许多人的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绝望。车里的空调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油和电一用完,就凭车外的恐怖高温,恐怕这层停车场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林三酒清楚得很,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帮助这些车里的人——她的背包里只有五瓶矿泉水、三罐可乐,几包创口贴,就这么点水分,还不知道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咬了咬牙,林三酒忍下了心下恻隐,一路目不斜视地找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开空调,只是打开了车窗。反正她也不会因为高温致死,顶多就是难受一点儿,还不如把这宝贵的油电节省给朱美用呢——林三酒抹了一把汗,打着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与停车场那个地下蒸笼一比,外面59°的空气竟也让林三酒感觉好过了一点儿。街道上出乎意料地,几乎没有什么汽车在跑——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浪费宝贵的油电吧。 停在街道两边的车子,也都像那个停车场里一样,处在发动状态。车子里的人们,正无可奈何地享用着最后一点冷气…… 就在林三酒从一辆红色的马自达旁边疾驰而过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右边高高飞来,“砰”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了奥迪车的车门上。 ======= 亲爱的读者们(如果有的话):当你们看见这章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在飞机上了。作为一个有追求的道士,我决定去寻找传说中的昆仑。从现在到月末,都是存稿箱君在帮我上传……请给我惊喜吧! 第四章 跟妈妈相处的十分钟 “老子干死你们这帮不要脸的!自己在车、车里……开空调,让我们受苦!啊?” 伴着车门上沉闷的一声撞击,街边猛地响起了一个口齿不清的怒喊声——林三酒让那黑影一吓,一下子失了方向,她急忙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车子发出难听的一声吱嘎尖响,这才好歹是没撞到路边的护栏上。 往后一看,原来是个光着膀子、汗如雨下的男人,此时正抓着几块砖头朝刚才那辆红色马自达疯狂地砸去,一边砸,一边骂:“你们,你们不是好东西……给老子滚出来,滚……”一句话没说完,身子往后一栽,昏了过去。 显然刚才自己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呼了一口气,林三酒将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来,还有些心惊肉跳。疯了似的狂躁、昏迷,有时还会出现幻觉,这都是极度高温下,身体重度脱水的标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加速,直直往朱美所住的小区开去。 朱美家她是去过很多次的——二十分钟后,当车头灯照在“荣军小区”四个字上的时候,林三酒缓缓地停住了车熄了火。取下钥匙,背上包,打开手电,她朝着小区大门走了过去。 小区位置有些偏,平时附近就没什么人,这个时候更是寂静得有如一片死城。然而就在快要走到大铁门前面的时候,林三酒突然心里一颤,停住了脚步。 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谨慎地又等了两分钟,见依然毫无异状,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敏锐直觉”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 荣军小区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旧楼房了,就像所有的老建筑一样,小区的门口也设置了一个门卫处。因为这个地段不大安全,一过晚上12点,铁门就上了锁。不过要是夜里有人回来得晚了,只要敲敲铁门,门卫处里值班的保安就会拿着钥匙来开门。 看了看表,现在正好是凌晨两点半。林三酒走上前,摇了摇锁得死死的铁门,沉重的黄铜大锁将铁门撞得哐哐响——声音分外刺耳,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失了。然而四周依然静静的,没有一丝人气。 “保安大哥,你在不在?我是来2单元找人的,麻烦给我开开门!”她清亮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传得很远。但别管林三酒的声音里含着多少希望,门卫室里仍旧连一点回音也没有。 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林三酒仰头看了看铁门上方一根根防止攀爬的铁条,头都开始疼了——别看小区老,铁门可是最近新装的,结实地不给人半分侥幸心理。 林三酒犹豫着,将手放在了铁门上。 “收起来!” 随着她的低语,掌心里再度一次亮起了白光。可这一次白光好像有点力不从心似的,连连在她手心里闪了好几下,铁门依然故我。这还是林三酒第一次试图转化这么大、这么沉的东西——她只觉自己心跳逐渐加快,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来气,肌肉也开始酸疼起来—— 感觉好像身上坠着几千斤的铁块似的,林三酒的手臂开始发起了抖。就在她马上要支撑不住、撤手放弃的时候,不知道是第几道白光伴随着“啪”的一声熄灭了。 铁门消失了,化作了一张卡片落在了地面上。幼稚园水平的蜡笔画上乱七八糟地画着两扇铁门,卡片下角写着: 【铁门】 荣军小区在2012年装上的两扇铁门。重约三百公斤。 功能: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装进墙里的时候站不起来。 ……林三酒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没用的破卡,她顺手往兜里一揣,急急地朝朱美所住的2栋跑去。 身后的门卫室仍旧是安静的一片漆黑。 当林三酒站在401室门前的时候,她已经呼哧呼哧地喘成了一头牛。刚才收起铁门的那一下实在耗费了她太大体力了,刚才又一口气爬了四楼,此刻林三酒只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朱、朱美!你在不在……开门,我是、是小酒!” 401室也是静静的。林三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胃里——万一朱美在屋里昏了过去,她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从今晚12点以后,她已经转化了三样东西了:任楠的尸体、头发,和铁门。今天的名额只剩下了一个,可是朱美家却有两道门! 林三酒不甘心地一边叫,一边不断“砰砰”地砸门,心里焦躁极了。——刚才下车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气温似乎还在一直不断地攀升,从她烦热的体感来判断,此刻的温度绝对不止59°。朱美一个平常人,能撑得过来吗…… 喊了一会儿,林三酒只觉嗓子都在冒烟,不得不停下来喝了几口水。将水瓶放回包里,她刚要抬起手再敲门的时候,忽然吱呀一声,401室的入户门开了一条缝。 “朱美,你怎么样——”林三酒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忙用手电照了过去。 然而开门的人却不是朱美,而是一个年约五旬,生着一张鹅蛋脸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猛地被亮光一照,忙用手挡了挡——可就是这么一刹那,也足够林三酒瞧个清楚了。 “啪”的一声,林三酒的手机摔到了地上。她一面死死地盯着门缝里露出的半张脸,一面手忙脚乱地摸起了手机——颤抖的手电光再一次打在了门上,林三酒这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妈?” 她只觉自己的脑子浑成了一团浆糊。“妈,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酒!”中年女人几乎快要落泪了,她忙一把打开了门,“快进来快进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妈都要担心死了……” 林三酒浑浑噩噩地被林妈妈给拉进门,在门厅站住了。她一时千头万绪都盘旋在心头,就是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好。正愣着,林三酒余光一扫,看见自己身旁是一个齐腰高的白色鞋柜——这个鞋柜她太熟悉了,正是她陪朱美一块儿逛街时买回来的。 一个问题瞬间脱口而出:“妈,你怎么会在朱美家?朱美呢?” 林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拉过了一把椅子,示意林三酒进屋坐下。看她坐好了,这才哽咽着说:“……自从天气变得这样不寻常以来,我就一直担心你担心得要命。今晚上听说这儿的电网瘫痪了,我赶紧就过来了……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只好先来朱美这儿,看看能不能等到你。可是……可是朱美好像不行了……” 林妈妈抽泣了几声,说道:“她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你千万别太伤心了。” 林三酒坐着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把手机上的手电筒给关掉了。屋子里重新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来的路上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老天爷要收她,也是没办法的事。万幸的是,妈你一点事都没有,这比什么都强……”黑暗中,林三酒嗫嚅着说。 林妈妈明知道女儿看不见,依然点了点头。她擦了一下脸,笑着说:“你爸也没事,正在屋里休息呢。我这就去叫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我也去——”林三酒迅速站起身来。林妈妈一边走一边点头,伸手去推卧室门:“老头子……” 话才刚开了个头,只听脑后一阵疾风袭至,林妈妈猝不及防,头上已经“哐当”一声重重地挨了一下,登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她背后林三酒的身形。 林三酒高高举着椅子的双臂几乎支撑不住,忙将椅子放下了——可放下了椅子,她却没有松开手,反而紧紧地攥着椅子把手,如临大敌似的盯着卧室的方向。一时间,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卧室门后响起了脚步声,随即猛地一下,卧室门就被拉开了。一个宽肩高个的男人站在门口,又惊又怒地瞪着眼前的这一幕——借着一点点室外的微光,能勉勉强强看见他一副酷肖林三酒的长相。 “小酒,你这是干什么?!那可是你妈!”他怒吼了一句。 对面那一张与他十分相似的脸,此刻表情冷冷的。 “废话就少说几句吧。”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手臂和大腿上的肌肉由于过度疲劳,正一跳一跳的。“我爸妈十年前就车祸去世了,从认尸到下葬,都是我一手办下来的。……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我朋友又在哪里?” ==================================== 开新书了,欢迎大家点击收藏,本人坑品还是有一点的,放心跳坑吧! 第五章 危机在追逐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太小了。”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刚才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的水库早就蒸发得差不多了,自来水管道里是一点水都没有了……对了,你朋友的尸体干得就跟方便面蔬菜包一样,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是傻x吗?” 被三百多公斤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死我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要你管!我可是潜力小天王!”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新书刚开,好冷清,求收藏求推荐~! 第六章 第一次战斗……跑了 “你是新人,你还不知道——”玛瑟急急地说,语速比刚才快多了。“为了适应新世界,人类一共发展出了两种进化方向——” “啊咕……?”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点困惑似的,又从门卫室里传了出来。 “你、我、卢泽,这都属于第一种进化,还有一种,我们称之为‘堕落种’——” 伴随着玛瑟越来越疾的语气,门把手在林三酒的手电光柱的照耀下,缓缓转动了一圈,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门开了。 玛瑟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像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说完了——“只要能活下去堕落种都是百无禁忌的如今我根本没有实战能力那么打败这个堕落种就全靠你了不然咱们全都活不了!”话音才刚刚一落,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她一个纵身,人已经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玛瑟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地上的卢泽。 卢泽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露出了一边一个尖尖的兔牙——“大姐我也动不了……你快别看我了,那个堕落种出来了!” 手电光忙一下子闪回了门卫室,目光才一落在门口,林三酒一句“别再叫我大姐了”就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东西—— 深褐色皱皱巴巴的粘稠皮肤,紧紧地贴在一个骷髅架子上,在关节处堆积成一叠一叠的。原本的人类身体,干缩成了一半大小——除了皮骨,全身上下连一丝血肉都不剩,好像全部被抽干了似的。然而最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是,在那个勉强还能看出来是个人头的东西上,原本是鼻子和嘴的部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长长的、彷如蚊子口器一般的巨大尖刺,随着这个“堕落种”的步伐,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涎液。 这个几乎完全不再像是个人的东西,身上还穿着一套保安的制服——只不过制服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没走两步就摇摇晃晃地掉在了地上。失去了眼皮的眼球转了转,堕落种的目光锁定在了林三酒身上。 “咕……你们真漂亮……” 从那根蚊子口器一样的尖刺里,竟然嗡嗡地发出了人类的语言。“皮肤好有弹性……一定很水润吧?” 林三酒愣在了原地。忽然从她身旁的地上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大姐,全靠你啦!” 这个声音却不是卢泽的——林三酒一回头,却见被铁门压在下面的,已经不是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了,而是一个脸蛋红扑扑、模样淳朴的十来岁小姑娘,看着倒像是个乡下的孩子。 看来卢泽的其中一个能力是化形,而且变幻出来的形象,大概是随着目标而变化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三酒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我也是个伤患好吗!”便连忙朝后退了两步。这一退,她身后的卢泽就露出来了,在手电不甚明亮的光芒下,他一张小脸上尽是泫然欲涕的表情。 看见卢泽,长着蚊子口器、干尸模样的堕落种忽然明显地顿了一下。 林三酒悄悄地挪了一点地方。 “阿妹?”干尸猛地朝前走了两步,吓得林三酒忙又后退了一米,全神警戒着——只不过干尸却瞧也没瞧她一眼,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球只直直盯着卢泽。“阿妹,你在这里做啥子?” 干尸离得太近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口器上的涎液已经滴到了卢泽的脸上。 卢泽明显恶心地颤抖了一下,可面上的表情却控制得完美无缺:“阿哥,我是来找你的……救、救救我……铁门压得我好疼……” “小姑娘”清亮的眼睛里,甚至已经渗出了泪水来。“哥,你帮我把铁门拿开……我想起来。” “阿妹,你不该来,你不该来啊……”顿了一顿,干尸不知想到了什么,对卢泽的哀求充耳不闻,音调低低地叹了一句。 眼看着前方的干尸一时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林三酒赶忙朝玛瑟所在的树上挥了挥手,做了几个示意动作——一边示意,一边悄悄地往外退。 玛瑟悄无声息地跳到了近前的一棵树上,顺着树干滑了下来,迅速朝林三酒身后跑去。 幸亏这个怪物还保留了神智和人性,要不然可棘手了……林三酒这个想法才刚刚浮上了心头,忽然见干尸仰头发出了一阵阵强烈的蜂鸣声,那尖利的口器竟然在空中灵活地甩动了好几下,甩得附近尽是一片涎液—— “可是阿妹,我好高兴!”干尸嗡嗡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语气里仿佛的确含了一丝笑意。“家人的体液,对阿哥是大补哇……我好高兴,莫用回老家,你自己就来咧!” 这一句话几乎惊掉了在场三人的魂,谁也没想到卢泽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肉——眼看着干尸激动地扬起了口器,卢泽不由惊叫了一声:“玛瑟救我——!” “不行!”林三酒一时阻挡不及,玛瑟已经从她身后冲了上去。她气急一跺脚,马上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然而玛瑟的反应却是正确的——就在尖利的口器即将刺破卢泽的胸口的时候,她一手长长的钢甲就已经狠狠地撞了上去。 口器被撞得一扬,玛瑟一双虽然生得很威猛,实际上却只能用来抽血的指甲也尽都碎成了片,掉了一地。 遇到了点小阻碍,干尸裸露的眼球在玛瑟身上转了一转。它对她显然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嗡嗡地说:“滚开!假血假肉……阿妹,我来了……”再一低头,它顿住了:“咦?你是哪个?我阿妹呢?” 就这么一个呼吸间的工夫,地上的卢泽已经变成了一个干巴巴、深褐色,长着巨大蚊子口器的干尸。 两个干尸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钟。 “是你吸收了我阿妹?”眼看着到手的亲人血肉忽然不翼而飞,干尸的智商大概不高,口器愤怒地高速震动了起来:“咕……啊……咕……啊……我要杀了你……” 这一次它口器扬起的速度极快,玛瑟刚要伸手去挡,干尸猛地一抡,已经将她高高地打飞了,重重地摔落在了不远处。 眼看着尖刺再一次落了下来,卢泽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等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预料之中的尖刺却消失了。卢泽马上睁眼一看,正好看见林三酒一个急刹车,将将把车停在了铁门边——而那个干尸被奥迪车这样猛地一撞,竟一下跌出去了两三米—— 林三酒推开车门跳了出来,一边将手按在铁门上,一边冲玛瑟的方向大叫道:“玛瑟!快过来开车!” 干尸恼火地站了起来,迈开大步便要往回走。刚才那一撞似乎一点儿伤也没有留下,愤怒的蜂鸣声反而越来越响亮了——而玛瑟却抢先它一步,早在林三酒下车的一瞬间,便迅速跑了过去。 白光接连不断地手心里闪起来,林三酒简直像站在淋浴头下面似的,浑身都在滴水。她的胳膊颤抖地越来越厉害,铁门却没有半点消失的意思—— 玛瑟一个纵身进了车子,一只手打开了后车门,着急地喊道:“快,快!它要过来了!” “我——在——试——了——啊——”林三酒每吐一个字都艰难极了,终于一道白光下,铁门消失了一两秒,可紧接着,沉重的铁门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砸起了一地灰尘。“我不行了!”她大口喘着气,险些没一屁股坐下。 “快上车!”卢泽的声音却突兀地从背后响了起来。 原来趁着刚才铁门消失的那一刻,卢泽已经飞快地滚了出来。他忙爬进后座,刚一转身,却见不远处那干尸的口器突然伸长,朝林三酒激射而来——“快躲!” 这时林三酒已来不及回头了,只猛地往地上一扑,与此同时,玛瑟一脚将车门踹开,正正好将口器第二次挡下了——口器打在车窗玻璃上,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卢泽已经手忙脚乱地把林三酒给拉进了车里,门也顾不得关了,一叠连声地急急说:“走走走!” 眼看干尸又一次扑了上来,玛瑟猛打方向盘,车子险险地从干尸旁擦身而过,带起了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挤压声—— 脚下狠狠地将油门踩到了底,奥迪车迅速地将干尸甩在了后面。 关上了门,车中几人这才惊魂稍定,喘匀了一口气。林三酒的手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小区门口了,这时卢泽和她一起趴在后座上朝后看去,只见手机手电模糊的光线中,干尸晃晃悠悠地追了几步,见距离越来越远,终于放弃了。它似乎是停下来想了想,干尸转头走进了小区里。 看来荣军小区是不会有任何幸存者了。 “看来你们这里的堕落种,主要弱点还是行动速度太慢。”玛瑟看了一眼后视镜,擦了一把汗说道。 林三酒给两人分派了一下她放在车里的瓶装水,自己也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下去,怔怔地不知说什么好。今天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谢谢你。”身旁的卢泽喝了两口水,忽然忸怩地来了一句,朝她露出了一颗兔牙。“刚才你完全可以自己先跑的,谢谢你冒险回来救我……” “而且看来咱们的默契还真不错!”后视镜里的玛瑟挑高了一边眉毛,笑着说。 看着明明是素昧平生,但却已经并肩战斗过一次的两人,几天来头一次,林三酒真正地笑了:“是啊……现在咱们来聊聊这个鬼世界吧?” ===================== 有觉得这个题材好看的同好么?末日狂们,请举手…… 第七章 这个新世界 在林三酒的指引下,玛瑟一路将车开到了38楼公寓的楼下,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休息。 毕竟是顶级的社区,与外面相比人少得多了。即使在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里,此时的花园里看上去还是那么幽静别致。 犹豫了一瞬,林三酒挡上破碎的车窗,打开了冷气。如今朱美已经不在了……节省油电已经没有了意义。凉爽的环境不但能让她快一些恢复元气,对脖子上的伤口也有好处,不至于在高温下引起发炎感染……只是虽然道理很明白,但当冷风吹起的那一刻,她依然有些黯然。 卢泽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叹了口气说:“大姐,你别太伤心了。你的朋友……总算不是死在堕落种的手上……” 一块儿经历了一场生死关头,双方的关系早不知不觉地近了许多——林三酒感受到了卢泽的善意,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能不能别叫我大姐了?我真不比你大多少……对了,刚才还没有来得及介绍我自己,我叫林三酒。嗯,刚……刚进化。” “你的名字怎么这么特殊?”卢泽一脸“比名字的话爷就输了”的表情,“那我叫你小酒吧……对了,你为什么在脖子上包着一条毛巾?” “噢!”一语提醒了林三酒,她忙解下了又湿又热的毛巾,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卢泽一见,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玛瑟也挑高了眉毛,疑惑地看着她。林三酒打开了一瓶纯净水,一边清洗伤口,一边将任楠之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大概是这两人曾经在危急关头救过她一次的原因吧,林三酒此时很愿意信任他们。 三言两语地说完了,再一看,卢泽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玛瑟一直皱着眉头沉默着,忽然伸手指了指纯净水瓶子,对愣了愣的林三酒说:“让我来吧,我好歹也是读过两年医科的人。”说完,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找出了一卷绷带和一些抗生素。 ……分化出来的人格难道也有自己完整的人生经历?林三酒不解地看了一眼卢泽,没说什么,还是乖乖一仰头吞了两片抗生素下去。有了玛瑟的技术,没过一会儿,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处理好了。 听完了故事的卢泽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我以前也听说过这种吃人能力……只是我跟玛瑟从没见过,一直以为是都市传说呢,想不到竟然是真的。这个任楠大概也才刚进化没多久,才这么轻易地被你干掉了。不然假以时日,他得厉害成什么样儿啊!” “他应该不是咱们世界那儿来的,以前我可从来没有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玛瑟静静地说。——相处了半个晚上,林三酒也看出来了大概,玛瑟虽然无法实战,可是身手敏捷,个性冷静,阅历也广(?),感觉上倒比卢泽还靠谱些。 “你们给我解释解释这个什么世界吧……到底怎么回事,有多少个世界啊?”林三酒忍不住朝玛瑟问道。 “为什么你问玛瑟不问我……”身旁响起了卢泽没有底气的抗议声。玛瑟跟没听到似的,反问了林三酒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平行空间理论吗?” 林三酒“啊”了一声说:“在我们的宇宙之外,存在着无数个平行宇宙——每一次的测量行为,甚至是每一个人的选择不同,都可能会分裂,不,创造出一个新的平行空间?” 她也是看过不少科幻小说的人,这个还是知道的。 玛瑟面色平静,点点头说:“没错。我不知道你的世界上有多少人,我们的世界里一共有43亿人。每一个人的一生中,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分裂出一个新空间。你今天早上选择走左边的那条路,那么在另一个空间里的你,选择了右边的路……而新空间中的每一个人,又会继续不断地创造出新空间。这样算起来,一共有多少个‘世界’,谁也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无穷大。” “原本咱们都在自己的空间里生活得好好的,一辈子也不会遇到另一个空间里的人。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有的平行空间开始变异了……就像这里一样。” 趁着玛瑟停了一下的空档,林三酒赶忙问道:“难道都像这儿一样,变成了高温环境?” 回答她的是面色难得沉重一次的卢泽:“不一定。我们的世界里,是由于发生了一场病毒实验泄露……超过一半的人都死在了病毒造成的瘟疫里。” 林三酒忽然想到,大概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失去了亲人好友…… 车厢里静了几秒钟,还是玛瑟打破了沉默,继续说道:“谁也说不好到底有多少个平行空间同时变异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数字决不会小。当初我们从病毒中活了下来,也进化了,本来以为接下来只要努力生存就行了。但是——” 玛瑟停了停,好像在斟酌一个合适的说法。 “在第14个月的时候,我和卢泽已经适应了那个充满了瘟疫和堕落种的新世界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卢泽适时地说:“在我的梦里,有一个巨大的、看不清楚模样的骰子,我刚一走近它,骰子就立刻像是受到什么控制了似的,被扔向了空中。当它掉下来的时候,我看见骰子朝上的一面写着‘血将土地染成了黑色’。” 林三酒有点茫然。 “我和卢泽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战场上了。你能想象吗?我们才刚睁开眼,还不明白自己在哪儿呢,离我们五十米远的地方就被扔下了一颗炸弹……”玛瑟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虽然当时还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们仍然在那个被战争统治的世界里,辛苦地活了14个月。直到第14个月的最后一天,我又梦见了骰子……”卢泽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遥远。 在车内凉爽的空调气里,林三酒额头上爬下了一滴汗。“这一次,那个骰子上写的是什么?” 卢泽叹了口气说:“极温地狱。” 极温地狱! 林三酒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卢泽却好像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不仅仅只有我会做这种梦。两个世界里,几乎我遇见的所有进化人类,都会在第14个月的时候做梦。而且……每个人梦到的地方都不相同。” 心脏猛地砰砰跳了几下,林三酒有些不敢置信:“这么说来,我14个月后也会……” “到另一个‘新世界’里去。”玛瑟以肯定的语气说。“大概因为我是分化出来的人格,所以只有我从来没有做过梦——只是跟着卢泽行动罢了。” 极温地狱?骰子?用扔骰子来决定要去哪儿?——一个又一个超乎想象的消息充斥了林三酒的大脑,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醒悟过来:“慢着……你刚才说每个进化人类梦见的地方都不一样,也就是说,这个骰子是在无穷无尽的平行空间里,随机做出选择——” 这就意味着一旦离开,她有可能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回到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了。 不,还不止——这也意味着,14个月一到,卢泽和玛瑟就会被送到鬼知道哪一个平行空间里,有可能几人再也遇不上了。 才遇到了两个可以信任的人,却马上就被告知要分离,这种感觉真叫人有些奇怪。 汽车玻璃上早已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很显然,就在说话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外面的温度再度攀高了。林三酒将空调关小了一些,在沉默中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等等,在平行空间理论中,是有无数个‘我’的。那么也就是说,我有可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里遇到另一个我?” 出乎意料地,玛瑟坚定地摇了摇头。 “就像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一样,平行空间理论只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能最好地解释这个‘骰子世界’的一种说法,并不是真理。但你刚才所说,正好是这个平行空间理论的一个缺陷;因为在另一个新世界里,是根本没有另一个你的。” 林三酒有些恍惚,——今晚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她不由靠在了椅背上,脑子里尽是关于新世界的一切,一时怔怔无语。 忽然车里响起了唰的一声轻响,她抬头一看,只见玛瑟食指上的指甲已经化作了长长的钢甲,正望着她,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芒:“……现在,能让我抽血了吗?” 第八章 糟糕天亮了 在进化人类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不去打探别人的能力。 由于进化出的能力都十分奇特、超乎想象,每一种不起眼的能力都有可能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底牌,因此自然而然地,谁也不愿意将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甚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就连在他人面前使用能力也成了忌讳。 这一点,卢泽已经跟林三酒提过了——那为什么玛瑟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误会,”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玛瑟笑了笑。她已不年轻了,这样一笑就显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来:“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无法得知你的进阶能力,只能分析出一些基本数据。了解一下自己的基本数据,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当然这都取决于你。来试试么?” “好!”林三酒痛痛快快地应了,伸出了胳膊。“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再说了,刚才跟堕落种纠缠了半天的时候,她和卢泽都没少暴露自己的能力。两人都不是笨人,自己能猜出来卢泽的大概能力,那么卢泽肯定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估算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坚硬的指甲尖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地一碰,甲尖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平滑地陷入了肌肤里——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玛瑟就已经收回了指甲,笑着说:“好了。” 她将一滴浑圆的血珠滴在了手心里,血珠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随即玛瑟就闭上了眼睛。林三酒再一看,自己胳膊上的切口太细微了,早已停了血。 “玛瑟现在的能力还比较初级,所以读取你的数据可能会慢一点儿……”卢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解释道:“所有的进阶能力在使用中都是会慢慢升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到了自己那怪怪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些破卡片也会升级?会变成什么样?起码应该让她没有限制地转化物品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可收了两次铁门——虽然第二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两秒,但不知道今天的限额是不是也算用完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 趁着等待玛瑟读取数据的工夫,林三酒出于好奇,和卢泽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毕竟比她多见识了两个新世界,许多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是提心吊胆。卢泽大概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一时间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看也聊得差不多了,再一看玛瑟,她依然还是刚才的模样,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玛瑟还要花多长时间读取数据?”林三酒终于问道。 “呃……看样子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呢。”卢泽有点尴尬的样子。以前玛瑟分析自己的数据时,好像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久?”林三酒吃了一惊。她随即伏下身子,仰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此时浓黑的夜色已经淡了许多,东方甚至已隐隐地现出了一抹灰白。坐回了原位,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怎么了?干嘛这副脸?” “天马上就要亮了。”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转头望着卢泽。“夜里已经这么热了,等太阳一出来,车子正好在阳光下晒着……到时温度会高成什么样子?” 卢泽一下被她问得哑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林三酒揉着眉心,有点儿疲倦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我怕咱们都会成烤炉里的鸭子。” 虽然车子的油电都还充足,足以支持冷气维持一段时间,可是这凉意在外界凶猛的高温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这还仅仅是在夜里。车里这部可怜的空调机,到时就算是烧断了线,恐怕也无法抵抗白天的熊熊烈日…… “你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卢泽一直以来轻轻松松的表情也不由有点儿沉重了。 办法倒还真有一个。这个公寓社区附近,坐落着一所城市中最昂贵的购物中心。这幢建筑本身已经失去了价值——因为商城中心设计了一片高高的热带植物林,为了达到通透自然的视觉效果,天花板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筑成的。以前,肩膀上洒着阳光,在浓绿的植物旁漫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过现在可就致命了。 可是在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却是一个占地广袤的进口超市。没有了阳光直射不说,还有大量的食水…… 林三酒将中心的情况一说,卢泽顿时兴奋起来:“超市!那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和玛瑟已经一年多都没吃过人吃的东西了!在上一个新世界里,我俩天天吃压缩饼干、行军干粮,情况糟糕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哎呀,那个便秘得难受的呀,肚子里好像揣了石头……” 林三酒挑起眉毛看着他——卢泽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过了头,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温度会升高多少,确实应该早作打算。” 轻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很快就下了决定:先把车子开到购物中心门口,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然后再由卢泽背着玛瑟,一块儿下到超市里去。进口超市中的食品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区域,加上仓库里的库存,供给3人份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而且这家超市的位置也十分理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超市里安顿下来,当成一个据点,度过平稳的一年…… 林三酒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实际情况大概不会如此理想——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计划中的第一步“来到中心门口”,此刻看起来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购物中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处于城市心脏的主干道上。这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出名的不夜城,夜夜通宵璀璨,车流不息。碰巧,这个月又是购物中心的“五周岁纪念”,整个月份里每天都是24小时营业—— 在昨晚气温飙升的时候,无数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要逃来这儿乘凉。 此时主干道上的汽车,挤成了一条轰隆隆震天响的长龙,将林三酒他们的车给远远地推到了末尾;而每一辆还能发动的车,都处于发动状态——眯眼朝购物中心的方向一张望,只能隐约看见正门前喷水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的人。 看来想要开车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林三酒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算倒车。然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后视镜里又出现了新的车子,将他们的奥迪给牢牢堵在了车流中央。 “都已经停电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身处在无数热腾腾的发动机中间,坏了一扇窗户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空调吹出的那点可怜的凉气,根本抵不住从窗户缝里汹涌侵袭进来的热度——卢泽白净的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地现出了一片片红晕,不知怎么更像兔子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大概是想逃出城的吧……这是条主干道,从这儿走的话,可以上好几个城际高速。咱们等等,后面的车肯定也得走的——” 可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间,车龙的尾巴又加入了几辆新车——打头的一辆首先发现了前面情况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慌得狠了,竟然一点警示也没有,一转方向盘就往回走,一下子撞进了后面来车的车头里,当即滚起了一股浓烟。 林三酒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骂了一句粗话。那辆往回走又撞上了的车是一台路虎,此刻它庞大的身子一打横,将半条路都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加上另一辆车的车头被毁,眼看是动不了了,这一下,退路被彻底切断。 远处一辆刚开来的车,立即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跑了。 除了不知身外事的玛瑟,车里的两人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弃车步行了。 天空变成了鸭蛋青色,虽不如白天那么明亮,可视物已经完全不成了问题。 “咱们还有多少水?”卢泽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不无担心。 林三酒看了看背包——其实她不看也知道,包里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了,只有三罐没有开封的可乐,一摸还热乎乎的。 考虑到两人的身体状况,她扔了一罐可乐过去:“正好剩三罐这个,快喝了吧!补点水也补点糖——一会儿咱们的消耗可大着呢。” 没想到卢泽打开刚喝了一口,倒是愣住了,一边打嗝儿一边问“这是什么?”——原来在他原先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可口可乐公司。看他一边咂嘴一边喝光了饮料,林三酒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空罐,问道:“准备好了吗?” 卢泽点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比之前似乎还要滚烫几十倍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 ===========================最近作者本人都在外面云游求道,一直到月末才会云游归来。所以你们快点给我个惊喜……要是一回来发现,哇,收藏破千,多么高兴,是吧。 嗯,我是梦还没醒,你咬我? 第九章 末日的超市不花钱 太热了。 这种热度,不是身处其中,恐怕根本想象不到——汗才刚刚透出来,立马就蒸发干了,紧接着,又是一层热汗。林三酒只觉自己的身体系统,仿佛变成了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狗,正在炎热的空气中“呼哧呼哧”地挣命。 相较而言,卢泽看起来要强多了。尽管他身上背着玛瑟,可怎么看,也比林三酒显得从容一些。他自己也瞧出来了,大声问道:“哎,你……体强……吗?” “什么?”林三酒也抬高了嗓门喊。周围的汽车发动机声音实在太大了,卢泽不过是在车子的另一边,她都有些听不清楚。 “我说——”卢泽几步绕过车子,走了过来。背上的玛瑟个头儿比他还高一些,两只脚都拖在了地上。“你没有经过身体强化吗?” 刚才才吐了两个字,林三酒只觉舌头都干了,一路干进了嗓子眼里,她不敢再开口,只好摇了摇头,示意卢泽赶快走。卢泽一脸惊诧,好像想说什么——可是现在哪是个闲聊的时候?连忙点点头,开始艰苦地穿过正朝外不断喷薄着热气的车流。 每隔几步,林三酒就要抬手擦擦眼皮。她出的汗太多了,刚才就滴进了眼睛里,热辣辣的难受——她不禁都自我怀疑起来了:难道那个“高温适应”是有时效性的?要不然,怎么刚开始她都没这么热,现在反倒汗如雨下了? 这样下去,还能在脱水之前,赶到超市里去吗? 二人在沉默中打量了一下周边——马路的中间隔着一道护栏,本意是将车流分成两个方向的。可是危机来临的时候,还能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此时两边的汽车都横七竖八地纠缠在一起,有顺行的、有逆行的…… 要是翻过护栏的话,不光是身体负担、背着玛瑟不方便的问题,那意味着还要再穿过一个热滚滚的车流——可才真是要命了。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朝车龙的末尾走去。 驾驶路虎的,是一个干瘦的女人;当二人经过的时候,林三酒发现她已经倒在了车里,眼窝深陷、人事不知了——恐怕她是一路缺水,早已出现了脱水和意识不清的症状,这才慌乱之下撞了车。 被路虎撞毁了车头的小车里,空调可想而知已经不能用了;不过多亏了之前的冷气,那个开车的中年胖男人却奇迹般地还清醒着,从两人一下车,就紧紧地盯住了他们。 当林三酒经过他的汽车旁边时,胖男人猛地冲她砰砰敲了好几下车窗。 老实说,林三酒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不过此时她已经快要热化了,自己还能撑多久还是个问题,更是一点多余的恻隐之心都挤不出来,只皱着眉头看了胖男人一眼。 隔着玻璃,胖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外面……热……能走了吗?” 林三酒大概也猜出他是什么意思了,摇了摇头,提步就走。车子散发的热气让本来糟糕的情况更加难以忍受了,她实在没办法站在车前跟陌生人闲聊。 见她要走,那胖男人一下子急眼了,一把推开车门:“我跟你说话呢,你站住——你不是就在外头走吗,我……”他话音未落,猛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这声尖叫里充斥着令人发麻的痛苦感,甚至盖过了发动机的声音。林三酒忙一回头,发现胖男人暴露在外的皮肤竟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爆起了一串串的水泡—— 鲜红充血的水泡在他的皮肤上挤炸了开来,胖男人的脸上、手上,简直像是被泼了滚烫的开水似的,触目惊心地绽出一片片破碎的皮肤。他的痛叫还在持续,林三酒再也忍不住了,一手扶着卢泽稳住身体,抬起脚,一脚就将他踹回了车里,接着重重的关上了门。 痛叫声一下子轻多了,眼看着胖男人的烫伤似乎也不再继续了——林三酒喘了口气,与卢泽交换了一个惊魂未定的眼神。 原来不是她的能力下降了,而是室外的温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寻常人一暴露在这样的空气里,竟然就直接出现了烫伤反应——林三酒已经想象不到现在的温度了。 “别想了,快走吧!”一向多话的卢泽也开始惜字如金了。 两人匆匆地走出了车龙,离开了成百上千台发动机,这才觉得好过了一点。穿过了马路,走上了种着树的人行道,两人不敢耽误,直朝着购物中心的方向赶去。 路边的树叶早已经失了绿色,片片焦黑干枯,蜷缩在树下。时不时地,林三酒就会看见几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皮肤的每一寸都是烫伤,身体早已经没有了起伏。 再坚强也好,林三酒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她有些恐惧、有些反胃地吞咽了一下,嘴里却干干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咱们把剩下的可乐喝了吧!”身后传来卢泽干哑的声音。 林三酒想了想,把最后一罐可乐掏出来了。超市里食水有的是,不必在外面冒险节省这一点。过去一口气都喝不完的可乐,这个时候却觉得实在是太少了——两人也顾不上好喝不好喝,连忙你一半我一半地将滚烫的可乐喝空了。 扔掉罐子,又走了一会儿,购物中心的正门渐渐露出了清晰的模样。 往日永不停歇的喷泉池,干干的皲裂开来,好像从来没有湿润过一样。然而几具面朝下趴在池子里的尸体,却表明这个喷泉曾经是他们最后的一线希望。死后皮肤又被烫伤的尸体,七零八落地倒在了每一处地方,触目惊心。 林三酒低着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尸体,一跳一跳地前进。偶尔一抬头,却发现卢泽背着玛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前面。 刚刚奇怪他怎么走得这样快,马上就有了答案:卢泽一点儿也不在乎似的,踩在一个年轻妈妈模样的尸体的后背上,如履平地般地走进了购物中心的大门。 林三酒忙赶了几步,追了上去,在他胳膊上恼怒地重重一拍:“你就不能对死者尊重些?”才说一句话,嗓子就干得发疼。 卢泽被她吓了一跳,表情隐隐有些迷茫,随即才反应过来:“噢,噢!那个啊……抱歉,我见过的死人太多,大概已经有些麻木了吧。”他不好意思地露出一颗兔牙:“我刚开始,也跟你一样的。” 见他态度好,林三酒即使不舒服也没再说什么,便转开了话题:“往那边走,有个电梯下去就是了!” 卢泽点点头,随即抬头打量了一眼购物中心,轻轻地赞叹道:“这儿确实漂亮……”脚下没停,紧跟着林三酒一路朝超市走去。 据说这家购物中心,还是法国的一个著名建筑师设计的——一共五层楼高,中间是空的,种上了浓密的热带植物。大概是分了层的缘故,热带树木一直高高地长到了五楼电梯的位置,走在这儿的时候,感觉仿佛在原始森林里漫步一样。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欣赏了。林三酒飞快地瞥了一眼,只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摇摇头,冲下了电梯。 看见超市的时候,两人不禁都吸了一口气。 情况比林三酒预想过的还糟糕——能想到这家超市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可是这超市的情况,仍旧叫她觉得始料未及。 昨晚异常升温的时候,这家超市显然正在营业中,因此挤满了人。当然了,这些人此时都已不能动、不能说,伏在了地上变作了一具具尸体。昨夜的混乱仿佛被凝固了下来似的:到处都是滚落的空瓶子,矿泉水瓶、饮料瓶……米黄色的地板上洒溅着一片片果汁饮料干涸后的痕迹。饮料架上跟遭到了洗劫似的,乱七八糟地躺着最后几瓶水,而地上好几个死人的怀里,都正牢牢抱着一堆饮料。 最令人咂舌的是,有一个收银员的死因明显不是脱水——她的后脑勺深深地瘪了下去,面前的收银机大开着,里头空空如也。 卢泽啧啧了两声:“抢钱的人现在可该傻了吧!” “如果他还没死的话。”林三酒早已口舌干燥地不行了,从门口一具尸体的怀里抽出一瓶水,毫不忌讳地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转手递给了卢泽。 看起来,虽然超市里遍布尸体,又经过了一番混乱,可至少目前维持住三个人的食水,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卢泽背着玛瑟走了一路早就累了,将她放在地板上咕哝着:“明明不是个真血肉,怎么还这么沉……” 林三酒坐在一个没有死人的收银台上休息,一听这话,耐不住好奇地问道:“我早想问了……之前玛瑟在,我也没好意思。那个堕落种说她是假血假肉,是什么意思?” “她是我分化出来的人格,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卢泽一边说一边喝水,“不过,她的真实程度却是取决于我的能力大小……如今我能力不足,所以玛瑟身上很多地方还不太……呃,完美。” 林三酒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两人补充过了水分,又休息了一会儿,随即感觉到了空空的胃肠正在一阵一阵地难受。 “咱们去食品区看看?”林三酒提议道。 “等等。”卢泽拦住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这儿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作武器?” 第十章 数值与来客 “你不知道,像超市这种物资丰富的地方,往往也是变故最多的……” 卢泽和林三酒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黑乎乎的货架当中,时不时盯一眼对方的背后。他们一人手里举着一支红酒瓶子——没办法,超市门口那儿除了这个还有点杀伤力,其他的都没法用。当然用红酒对付堕落种是不太靠谱,但是砸出去就跑还是能办到的。 玛瑟被他们刻意放平了,摆在门口两具尸体中间,一眼看上去就跟死人一个样。只不过她醒来以后会不会骂街,就是卢泽的事了…… “咱们已经到了熟食区了——”卢泽低声说。他刚想说一会儿先从熟食区开始吃起,鼻子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恶臭。不甘心地拿起了一盒蔬菜土豆沙拉,才一入手就扔了:“全都坏了!都化成水了!” “这不是废话嘛?”虽然看不见林三酒的表情,可连她的语气都在翻白眼。 足足花了二十分钟,两个人才摸黑将超市从头到尾地走了一圈。除了超市深处躺着几具尸体以外,其他的一切正常。这下就不用再继续警戒了,两人放下了红酒瓶子——一直举着也怪累的——并肩往回走。 “虽然没有阳光直晒,可是地下超市一没有了光,也太黑了……你知道哪儿有手电筒吗?”卢泽有点烦,“自从来了这个极温地狱,我一直就在黑暗里呆着。” “一会儿找找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卖的,毕竟是一家高端的进口超市。”林三酒说话的工夫,两人已经来到了食品区,各自抓了几包看不清是什么的食物,抱在了怀里。“不过,我记得他们有卖香薰蜡烛的……只要有光亮就行了。” 一边低声跟林三酒说着话,卢泽一边摸索着打开了包装袋。 “哎,这个是薯片……”他才刚刚惊喜地叫了一句,只听安安静静的超市里忽然响起了一声骂:“卢泽,你给我滚出来!”正是玛瑟的声音。 “玛瑟?玛瑟,你醒了!”卢泽一听,忙拉着林三酒就跑,没几步就回到了门口。借着外面投下来的光一看,玛瑟正站在两具尸体中间,一头红发和一张黑脸看起来反差特别明显。 卢泽忙嘻嘻哈哈地解释了几句,又拿自己手里的薯片讨好了玛瑟半天,她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把这事儿揭过去了。随即,她将目光放在了林三酒身上,似乎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下。 林三酒不知怎么顿时有点儿紧张,放下了手里的吃食,望着玛瑟问道:“我的数据有问题?” “也不算是有问题……或许是我之前的样本太少了吧,”玛瑟安慰她似的笑了笑,说:“你的数据,跟我以前测量过的,都不太一样。” “怎么说?”林三酒忙追问了一句。 “光说也说不明白,还是你自己看看吧!”玛瑟话音一落,食指上的指甲立即伸长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指甲尖端泛起了淡淡的金黄色光芒。 玛瑟左右看了看,找了一个有些暗的地方,示意二人跟上来。接着,她用食指在空中写起了字来——每一个写出来的字,都呈现出淡淡的金色,漂浮在空气里。 林三酒想压抑一下惊讶的表情,可惜不怎么成功。 “左边是你的数值。”玛瑟一边写,一边解释:“我会把卢泽的也写下来,给你做个对比。” 【林三酒的基础能力】 高温适应:有效抵抗高达145°高温环境。 敏锐直觉:时灵时不灵,但是灵的时候比较多。 第三项基础能力正在生成中。 【林三酒的身体数值】 身高:168 体重:56公斤 百米平均速度:116秒 自由泳200米平均速度:3分24秒 10分钟内最大负重:35公斤 神经反应速度:较快 视力:50 脂肪含量:185 肌肉含量:457 潜力值:高 玛瑟刷刷地写完了,卢泽首先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呃?”,倒把林三酒给弄得心里一提。玛瑟白了他一眼,接着对她说:“你的数值还不止这些,我是把重要的几项挑出来了。一会儿咱们对比完了,我再一一给你写下来。” 林三酒朝她点点头,快速地将自己的数据都读了一遍。 她打小体能就很不错,身手也颇敏捷。在女生们都头疼的体育课上,她一向是如鱼得水的,高考的时候还靠体育加了不少分。当然从小到大,她也没少被男生嘲笑过“四肢发达”什么的……总而言之,除了一个潜力值,其他的数据在她看来都很正常。 在林三酒出神的时候,卢泽的数据也都一一浮现在了空中。 【卢泽的基础能力】 极端气候适应:能够在极度高温和低温的情况下生存。 身体强健:体能改善增强。 速度优化:比之前身手敏捷多了。 鹰眼:大大增加视觉范围,在黑暗中视物也会相对清晰一些。 攀爬跳跃:如同猫科动物一般敏捷。 第六项基础能力正在生成中。 【卢泽的身体数值】 身高:174 体重:70公斤 速度:120 力量:89 强壮值:101 潜力值:192 只写了几项,林三酒就已经明白了——玛瑟见状,停下了指甲。“你现在也看出来了吧?卢泽的数值,是被我的能力高度概念化以后得出的,就像……嗯,就像游戏人物一样。” 林三酒点点头,目光在“潜力值”一行上流连了几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数值却无法被概念化——也不是说无法,而是没有必要。你的每一个数据都是实打实的测量值,都是体能测试中可以得出的结论……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还是潜力值。”玛瑟平静地解释道。 “所有人——至少,是我遇见的所有人里,潜力值都是一个具体数字。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罕见的机缘,否则这个数字是不会变的了……而你是第一个例外。” 卢泽的“192”仍然在空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林三酒皱起了眉头——与此同时,玛瑟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在进化人类中,卢泽的潜力值算是比较高的了,也就是说,你至少也应该跟他是同一水平……” 204。 林三酒猛地抬起头来:“任楠!任楠的潜力值是204,我对他的尸体运用了能力,所以他的许多资料都写出来了……这么说来,我的数值还真的不大一样!” 卢泽仿佛被一拳打中肚子了似的叫了一声:“怎么那家伙的潜力值居然比我高?不可能啊,我是潜力小天王啊……” “你是笨蛋小天王还差不多。”玛瑟淡淡地叹了口气,转头面向林三酒:“没错,你现在明白了吧?你的资料太不寻常了……我现在也没法给你做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 “没事——”林三酒笑了笑。她本来对这些数值啊、能力啊什么的,概念就不太清楚,如今得知了自己的资料不一样,想了一会儿也就放下了。她刚要招呼玛瑟也坐下吃东西,忽然卢泽愣了愣,问道:“你说……任楠的尸体你还保留着?” “对啊。”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摸口袋。不想一摸一个空,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发之前换了一身衣服,想来任楠的卡片被她留在之前那条裤子的口袋里了。“就在楼上,怎么了?” 卢泽重重地一拍大腿:“太好了!现在太阳出来了,咱们休整休整,晚上上去,搜一搜他的尸体……” 想起任楠诡异的死状,林三酒就忍不住有点不舒服。“搜他的尸体干嘛?” 在文字淡淡的金光下,她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颜色更浅、更亮了。 卢泽一脸的得意:“当然是去看看他都留下来什么东西了。像他这种经历过几个世界的,一般身上都会带点有价值的东西,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人是你清除掉的,东西自然也都是你的。”玛瑟好像怕她误会,及时地补充了一句。 林三酒倒是不在乎这个,她笑了笑:“行,那咱们晚上上去瞧瞧。现在呢?”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一包消化饼递给了玛瑟。 玛瑟取出两块来吃了,说道:“这个地方我看挺不错的,有吃有喝还没有阳光。一会儿咱们找些能照明的东西,先把超市清理清理吧……”她一边说,一边朝不远处的尸体抬了抬下巴。 这倒是——虽然空气很干燥,可是温度这么高的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尸体不会腐烂。 三人都是又渴又饿了,当下风卷残云似的将一小堆食物吃了个干净,又喝了些水,卢泽第一个跳起来:“走,咱们去找那些香薰蜡烛去!” 已经知道超市里没什么危险了,这一次几人的行动速度就快多了,没一会儿超市里就亮起了柔和的蜡烛光芒——随着烛光,一股柔柔的香气也填满了超市。 “我们也经历了两个世界了,这还是头一个这么有浪漫气氛的。”卢泽一边走一边对林三酒笑着说,手里的死人肩膀一颠一颠的。 “你搬着尸体还能觉得浪漫?”林三酒抬着尸体的脚,有些哭笑不得。“天王,你赶紧的吧!” 两人抬着尸体,一步一步地挪上了电梯。玛瑟在电梯口张望了一会儿,回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这是她和卢泽在战争世界里学到的军用手势。两人赶紧加快几步,走到一楼,将死人丢在了另外一堆尸体上。 这些曾经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林三酒有些不忍,心里叹了口气,问道:“还有几具?” “不多了,就剩护肤品那边的两三个了。”卢泽抹了一把汗,小兔子似的白皮肤上红通通的。 一边说,三个人一边下了电梯,朝护肤品区域走去。 ——忽然“咚”的一声撞击声,清晰地回荡在超市里。 =====================作者外出云游的时候,依然每天一章呢……你们看在我这个敬业的精神上给我些收藏和推荐吧! 第十一章 门后的人 怎么回事,不是说超市里没有人吗?”玛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浑身紧绷。 “刚才的确没有啊。谁知道是他妈从哪儿进来的……”卢泽低声骂了一句。 此时三个人手里各握着一把菜刀,以卢泽打头,林三酒、玛瑟则警戒着两侧,缓缓地朝刚才发出撞击声的方向靠近。 菜刀还是刚才林三酒灵机一动,从熟食区里找出来的。大概是平时用来切卤味的,想来不会太锋利——即使擦过了,也还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卤味的气息。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了刀,三人还是有底气得多了。 “咚”地,又是一声闷响,震荡着空气。 这一下,三人立刻辨认出了准确的方向,同时朝右前方快步走了过去——“在这里!”玛瑟用手一指。 不远处昏暗的蜡烛光下,一扇门上挂着“员工专用”的牌子,静静地伫立着。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林三酒点了点头,开口了。——不管里面是什么人,年轻女性的声音总是会让对方放松一些警戒的:“谁在里面?马上出来!” 空气中静默了几秒。 等了一会儿,就在林三酒即将要不耐烦地再问一次的时候,忽然从门后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啜泣。随即,一个清亮的声音怯怯地问道:“……你们是谁?” 三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彼此,略微松了口气,放低了手里的菜刀。不光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很明显是个女孩,而且这声音里还饱含着浓浓的童音——听起来,门后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四岁。 “……小妹妹?你多大了?我们不是坏人……”林三酒谨慎地问了一句:“门后面就你一个人吗?” 小女孩含着哭腔的声音“嗯”了一下说:“我十一岁了。” 这一下,三个人手里的菜刀都放下了。玛瑟甚至还顺手用旁边货架上的毛巾把她的刀给遮了起来,生怕吓着小女孩似的,柔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爸妈呢?” 小女孩的哭腔猛地重了不少:“我、我的……爸爸在这里上班,昨天晚上他带我过来……然后好多人冲了进来,抢东西,我爸爸把我关在这里,叫我千万不要出去……” 几人的面上都闪过了不忍的神色。不用问,这个小女孩的爸爸,肯定已经化作了一具尸体了——说不定就是他们搬出去的尸体其中之一。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要不你先把门打开?”玛瑟温柔地敲敲门。 “我叫王思思。爸爸说,不是他回来不许开门……”小女孩又啜泣了一声,“可是到现在他也没回来……” 几人都不由动容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的一晚上……卢泽低声示意林三酒:“你也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啊。” 林三酒顿时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眼看玛瑟也一边朝门里说话,一边冲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只好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王思思,你坚强些!” 话一出口,另外两人立刻像看怪物似的看了她一眼。 林三酒无奈地瞧了另外两人一眼,表示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别看她是个女孩,可从小就是当男孩子一样养大的,对付小孩最是没辙。更何况这孩子饱受惊吓,正是脆弱的时候——让她来安慰,不造成心理阴影就不错了。 王思思被她这句硬邦邦的话一砸,立刻嗫嚅着不出声了。 玛瑟白了林三酒一眼,压低声音对两人说:“这孩子大概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的能力了……老关在里面也不是个事。”她随即扬声道:“思思,你爸爸不让你出来,是因为当时外面不安全。现在外面已经安全了,你出来,咱们一块儿等爸爸好不好?” 门后的王思思好像很犹豫似的,哼哼了两声,拿不定主意。 此时母爱泛滥的玛瑟听见她的哼哼声,简直心都化了,忙走到门口继续柔声说:“……你从昨晚就一直在这儿,想必饿了吧?阿姨这儿有很多吃的,你都爱吃什么?” “嗯,我好饿……我爱吃妈妈做的鱼……”王思思怯怯地说。“还有巧克力棒……” 玛瑟眼睛里闪着可疑的水光,抹了一下眼角,她一叠连声地说:“好好,咱们把门打开,阿姨带你去吃东西,好么?” 见她自个儿就把情况处理得挺好,后面两个闲人叽叽咕咕地咬起耳朵来。 卢泽轻声说:“玛瑟一直说她以前结过一次婚,但是两人因为要不上孩子,最终还是离婚了……” 怪不得呢!林三酒听得有些目眩:看来分化出来的人格,也确实有自己的完整经历啊…… 就在两人闲聊天的时候,王思思在玛瑟的百般劝诱下,终于答应出来了。 “阿姨,我这就出去……”王思思怯怯地应了一句。随后只听门后的锁“磕哒”地响了一声,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可是门却纹丝未动。 “咦?”玛瑟有些讶异地低头仔细瞧了瞧,对门缝里问道:“思思,你爸爸临走前,是不是从外面把门锁了?” 小女孩的声音立刻慌了:“好、好像是,我不记得了!” 这下,几人都皱起了眉。这家超市因为主要面向高端客户,因此每一寸地方的用料都很讲究,连员工室的房门都十分厚重。看了看那个钥匙孔,玛瑟不甘心地喊了一声“思思你退开,阿姨要踹门了”,其余二人还来不及拦,她已经重重一脚踹了上去—— 只听玛瑟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抱着脚坐在了地上——门连晃也没晃一下。 “怎么办?”她头一回有些无助地看了看两个人。 林三酒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她也许可以将这扇门收起来——如果之前收铁门不算的话。但那就代表今天她只剩一次转化的机会了,而现在,才刚刚早上七点半……再说,她今天到底是不是还有一次机会,还是不确定的事……林三酒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门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打开,而这次机会——如果还有的话——或许留下来对大家才最好。 “我们之前搬死人的时候,看见过几个这家超市的员工,身上还穿着制服的。”卢泽想了想,首先开口了——让林三酒暗暗地松了口气,心里的愧疚减轻不少——卢泽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暗示两人:“也许有钥匙的人就在那里躺着呢……” 是了——王思思的爸爸锁了门,那他就肯定有钥匙。他女儿就在超市里,必然也不会跑远了,想必就死在了超市里,结果被几人给抬上楼了—— 这么一想,三人顿时又来了精神,凑头商量了几句。 因为外面早就已经天光大亮了,想必温度更是可怖,因此三人中唯一没有身体强健过的林三酒就被留了下来,守住了员工室的门口。玛瑟很不放心的样子,临走还嘱咐了一句:“不该说的就别说了,别吓着孩子!” 林三酒满脸尴尬地点点头。 等二人一走,超市里立刻又陷入了幽静中。王思思好像也知道门的另一边只剩下刚才那个硬梆梆的“坚强姐”了,因此除了偶尔的一声抽泣,什么话也没有。 林三酒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把玩自己手里的菜刀。 说起来,现在卢泽和玛瑟都走了,如果要试验今天最后一次机会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可是她怎么也下不了决心:除了手上一把散发着淡臭的菜刀,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收起来的东西——如果浪费了最后一次机会,那可真就欲哭无泪了。 也不知道她纠结犹豫了多长时间,只听门口电梯处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林三酒站起来一瞧,正是卢泽和玛瑟二人。 “这么快?”她疑惑地问。 卢泽冲她露出了两颗兔牙,笑着说:“咱们运气好,翻到的第一个女的,就是这家超市的经理。我从她兜里找到了一串钥匙……”说着,将手里叮叮当当的一串举起来给林三酒瞧了瞧。“多亏这个经理在钥匙上贴了条,可方便咱们啦。” 林三酒愣了一下,眼珠朝门口转了转:“王……她爸爸呢?你们不是在……”她压低了声音:“她爸爸的尸体上找到的?” “咳,有钥匙就行了,没找着……那谁,也不是件坏事嘛。”卢泽大大咧咧地把钥匙交给了玛瑟。 “思思,阿姨回来了,这就给你开门啊——”玛瑟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 就在她手中的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刻,林三酒的心脏忽然突突地跳了一下——在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手心里一道白光已经一闪而过,刚才的菜刀化成了一张卡片,被她牢牢捏在了手里。 林三酒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卡片,还来不及后悔自己的冲动,只听员工室门口响起了钥匙开锁的金属碰撞声,接着,玛瑟轻轻地推开了门:“思思,阿姨把门打开了……” 在玛瑟迈步的一瞬间,林三酒忽然猛地飞身扑了上去,一把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28号回来,这个月看起来签不了约了。更新不会断,大家看着玩吧…… 第十二章 跟王思思一起活下去? 一瞬间,场面混乱极了。 玛瑟的胳膊肘被林三酒猛力一扑,在地上蹭破了皮,正火辣辣地疼;她一句“你干什么”还含在嘴里没说出口,只听身后卢泽就大喊了一声,举着刀冲了过来,在两人的身上猛地一挥—— 呛啷一声金属脆响,一根尖细灵活的黑影擦着玛瑟的脸,被卢泽一下击飞了出去。她眨眨眼,这才发现那是一根堕落种的口器。 林三酒一个翻滚,迅速跳起了身;紧接着玛瑟也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脸上一热——伸手一摸,原来到底还是被口器划破了皮肤,出血了。 几滴鲜红的血落在地上,溅红了一小块地方。 “啊咕……阿姨,思思可以喝这个吗?”小女孩柔亮的童音,怯怯地响了起来。 在场三人没有动,各自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员工室的门大敞四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强烈腐臭一下子就扑了出来。一个穿着浅粉色小碎花裙的——世上没有人可以管这个东西叫小女孩——堕落种,正站在门口。 与之前见过的那个保安不同,王思思的身体比他小了一号,似乎要丰润一点点。虽然依然是皱巴巴、一叠叠的深褐色皮肤,可至少小碎花裙还好好地穿在她身上——只是不知道是王思思本身渗出的黏液,还是什么人的血,染黑了胸口的大片布料。几根稀稀疏疏的粗黑毛发,从她头顶叠在一起的粘稠皮肤里钻了出来,还系着一个原本应该是粉色的蝴蝶结。 那大概是王思思的马尾辫吧。 她好像很高兴似的,抓着自己的裙摆晃了两下,口器中发出了“咯咯”一笑:“谢谢哥哥姐姐阿姨,思思又可以吃东西了。” 林三酒刚要说话,突然间她灵活的、像尖刺一样的口器猛地向前一刺——几人不约而同朝后一跳,躲了过去——口器从地上一扫而过,刚才的血迹瞬间就消失了。 血一入口,王思思顿时“呃啊”了一声,口器中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嗡鸣声。“不好吃!不好吃!我讨厌这个!”——相比保安来说,她的口齿清楚多了。若是闭上眼睛,听起来根本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在发脾气。 随即,她失去了眼皮的眼球转了转,落在了林三酒的身上。“你就是刚才那个一点都不温柔的姐姐呀。” 林三酒只觉自己胃里不住涌起一阵阵酸液来——她强忍住不适,冷冷地说:“是我们小看你了。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堕落种的智力竟然可以这样发达……” 她的个头要比王思思高出不少,又是正对着员工室的大门,因此只需抬头一看,就将员工室内的情况尽收眼底了。 在王思思的身后有一张工作台,此时工作台上仰面倒着一个穿着超市制服的中年男性尸体,喉咙处被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恶臭正是来自于这具死尸。尽管高温下尸体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可那副惊惧的神色仍凝固在了脸上,看起来是那么显眼。 卢泽的“鹰眼”能力此时发挥了作用——他轻轻一扫,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小酒,玛瑟,那死尸胸前有个名牌……他叫王智伟。” 玛瑟浑身颤了一下,与林三酒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件事。下一秒,猜想就被证实了—— “……你认识我爸?”王思思雪白硕大的眼球,在干缩成深黑色的眼眶里滚了一下,看起来几乎要掉出来似的。 “你吸干了你爸爸的——”玛瑟一句话没有说完,似乎忍不住反胃似的,捂着嘴,将剩下半句话随着胃液一块儿吞了回去。 林三酒忽然意识到,为什么王思思要比保安看起来丰润一点了——因为她身体里确实装着一个人的体液! “我明白了——在你袭击你爸爸的时候,是被谁看见了?这儿的经理?她大概吓坏了,趁你吸血的时候,就用钥匙把你锁在了这间房里,对吧?门的质量太好了,你一个小干尸根本出不来。”林三酒不动声色地说道,同时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蓄势待发。“我们来了以后,你听见我们的声音,就想出了这个骗我们放你出来的办法……真看不出来,你那干瘪瘪的脑子竟然还这么好使。” 被她的刻薄言语一激,王思思立刻发出了刺耳的嗡鸣,愤恨地尖叫了一声:“你以为你水分充足,就很了不起吗!”同时,口器毫无预警地朝林三酒袭来。 由于王思思个小,口器也短一些,加上林三酒早有准备,朝身旁卢泽的方向一滚,第一击便落空了。紧接着,一秒钟也没耽搁,尖利的口器马上便朝着二人的方向甩过来,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卢泽忙举起菜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口器被拦下来了短短一瞬间,刀却远远地飞了出去,顿时两人的手里都空了。 玛瑟见状不妙,一个加速扑了上来,指甲早已伸长了半米,直直地朝王思思的眼球扎去——可那口器实在太过灵活了,蛇一样地卷了回来,一个抽击,就把她的攻势给打散了。 王思思啧啧了两声,很遗憾这个被打落在眼前的人,偏偏是个不好吃的——不等地上的玛瑟看清楚呢,口器已经嗡地一声,再度袭向了林三酒。 只是这一回,林三酒却不避不让,反而迎头冲了上去,就在口器马上要碰着她喉咙的一瞬间,她猛地一把抓住了口器的尖端,一发力,硬是把口器扯开了一点距离。 立时,王思思脸上的皮肤层层叠叠地堆在了一起,似乎十分高兴:“哈哈,白痴,我从你的手里也可以吸血的!” 卢泽和玛瑟同时一惊,正要扑上去帮忙的时候,忽然白光一闪,接着只听王思思突然尖嚎了一声,不住地甩头、扭动、挣扎——她惨嚎的音量之大,几乎将货架上的东西都震落了下来。 原本沾满黏液的尖刺上,此时正深深地插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菜刀——而刀柄,就正好握在林三酒的手中。听见了王思思的惨叫,她恶狠狠地笑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握住刀柄不敢放松,这样一来等于固定住了最危险的口器——紧接着便朝另两人喊道:“卢泽你把她踹回房间里去!玛瑟,你关门锁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即使王思思也听见了这个计划,可什么都太晚了。一个黑影飞速冲了上来,当胸便是重重一脚——一阵磕啦啦的声音,似乎是卢泽将她的胸骨都踹碎了—— 林三酒瞅准时机,猛地放了手,还扎着一把刀的口器便随着主人远远地跌回了房间中。 一旁的玛瑟早就做好了准备,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冲了上去,握住了门把手。 就在这时,房间里一个清亮的女童声音哀哀切切地急叫了起来:“阿姨,我错了,阿姨,不要把我锁起来——呜呜呜,我好疼……玛瑟阿姨,我再也不敢了……” 玛瑟身子顿了顿。 紧接着,她低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我才不是你阿姨!”话音未落,她就重重地砸上了门,同时摸向了锁孔——刚才的钥匙串还一直插在门上——两次转动,门就被重新牢牢地锁了起来。 一直到这时,林三酒才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咕咚”一声,卢泽也躺在了她身边,也是一脸疲惫。 王思思的哀切哭叫还在不断地持续着,一会儿像个小女孩似的可怜啜泣,一会儿朝玛瑟不住地哀求保证,见都没有效果,便又是一阵刺耳的怒叫——可无论她怎么叫、怎么撞门,外面的三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这可怎么办?”卢泽苦笑了一下,顺手抓了几条毛巾,扔给了林三酒和玛瑟。“难道我们就要跟一个堕落种一块儿,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 林三酒一颗心还扑通扑通地直跳,她用毛巾擦了擦手心受伤时冒出来的血,这才叹了一口气说:“咱们找几个货架子来,把门口堵住吧……不然除了这个地方,咱们还能去哪儿?” 玛瑟点点头说:“刚才我们出去找钥匙的时候,差点被晒昏过去……”想到这个,她有些黯然地说:“明明这些堕落种还保留着神智,怎么能对自己亲人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可惜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三人喝了些水,稍事休息,一块儿合力将附近的几个货架都推到了门口,严严实实地把门给封住了。每一个货架都很沉,加上几人还特地把用不着的商品都留在了上面,想来连门也撞不开的王思思更没有可能出来了。 干完了活,林三酒已经累得不行了。从昨晚半夜里被热醒开始,到现在不过五六个小时,可她的世界却已经是翻天覆地——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可如今她连杀人也不在话下了…… 因为这家超市没有卖床上用品的,玛瑟便抱出来了一摞大浴巾铺在地上,权当床单用。林三酒小心翼翼地用半瓶水擦洗了一下身上的臭汗,就一头倒在了浴巾上。 超市门口的卷帘门,已经被他们放了下来,用死去经理的钥匙上了锁。外面阳光浓烈得可以杀人,而在这个地下超市里,却仍是一片让人得以活命的幽暗。三个人并排躺在了浴巾上,听着不远处王思思尖利又无奈的嚎叫,逐渐地,景物也模糊了,声音也淡了…… 林三酒就这么睡着了。 =============== 给大家道个歉:因为我昨天不小心把转换插头给弄丢了,电脑在法国的插座上没法充电,因此不得已跳了一天没更。不过我又买了一个,现在可以继续发文了,放心吧,本文不会太监,我坑品还是有保证的…… 第十三章 又一个进化的 记忆好像被人加了水,熬成了一锅粥似的,模模糊糊地,一片浆糊。她只记得自己本来正躺在床上睡觉,渐渐地越来越热,越来越渴……身边传来了男人温柔的询问,她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回应说,“我好渴……” ——猛地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以为又要看见一张雪白的脸了。她呼地一下翻身坐起,甩甩头,借着一点微光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往常偶尔会来买个进口零食尝尝鲜的漂亮超市,此时好像死了过去似的,昏暗,幽静,一片狼藉。 一个瘦瘦的白人女性,将脸埋在她茂密的红发里,睡得正熟。玛瑟的另一边,躺着一个白净清秀的少年,此时听见了林三酒的动静,微微地睁开了眼。 “你睡醒了?”刚刚醒来的卢泽含含糊糊地问,他看了一眼超市墙上的钟,“噢,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弄醒的玛瑟,也疲倦地揉了揉眼,坐了起来。“怪不得我饿了呢……”林三酒听见自己胃里一直在发出滋滋响,她喝了一口水,喃喃地说:“那个小干尸也安静下来了嘛。” 确实,员工室的方向一片静谧,货架也好好地堵着门,仿佛王思思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卢泽说了一句:“我去拿点吃的来,”随即起了身,拖着脚,打着呵欠走进了食品区,拿了一些鸭掌鸡腿之类的真空食品回来。 醒来以后,睡前那不安、紧张的气氛此时几乎都消弭干净了,三人很是放松地围坐成一圈,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我说,你可一点儿也不像上过战场的人。”林三酒找到了一包自己以前就很爱吃的曲奇饼,心情大好地打趣卢泽。 玛瑟闻言哼了一声:“你可别提了,我们俩加入了部队以后,我天天受训练,他可好,仗着自己能变形,活得那叫一个滋润……” “哎,快给我说说!”林三酒笑着追问。 听见两人在一旁叽叽呱呱,偏偏卢泽嘴里塞着食物,完全没法为自己辩解,急得他够呛,猛灌了一口水想把食物都吞下去,还差点噎着……顿时,久违了的笑声在超市里响了起来,几人笑笑闹闹地,一时间觉得好像这个新世界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听见外面的笑声,王思思不甘心地撞了一下门,发出一声尖利的叫。 三人早上就是听着她的尖叫声入睡的,此时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了,连眼也没眨一下——淡定地吃完了东西,伴着王思思刺耳的背景音,卢泽还心有不甘地咂咂嘴:“要是能吃上炒菜米饭就好了。”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林三酒,她猛地一拍手:“咱们一会儿不是要上楼去找任楠的尸体吗?房子里是有炉子的,应该还能用——咱们带点大米上去,炒菜不敢说,但起码肉粥还是能来一碗的。” 这个提议一出,当即赚了两人不少的口水。卢泽头一个跳起来,十分有干劲儿地拉着玛瑟一趟趟地在超市里跑,不一会儿就预备好了食材:泰国米,矿泉水,真空包装的肉…… 但叫人失望的是,翻遍了整个超市,也没见有手电筒。三人只好一人拿了一个打火机,权当照明用了。 休息了几个小时,估摸着外面的天色应该已经彻底黑了,几人背好了东西,离开了超市——为了以防万一,走前把卷帘门也锁上了。上了电梯一看,太阳果然已经消失了,一楼大厅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气。 但叫人意料不到的是,由于购物中心特殊的构造,太阳洒下的热量全被锁在了建筑内部,没有了往日的空调凉风,一楼大厅简直成了一个巨大的高温蒸笼。 这叫人难受的热量极富侵略性,才几秒钟,就把三人的后背给汗湿了。加上早上搬出来的尸山在高温下开始散发出隐隐的臭味了,导致林三酒一秒也不想在一楼多呆,连忙冲出了购物中心的大门,皮肤这才感觉到了一点点风。 看来要趁早想个办法处理掉尸体才行。 今天一早她和卢泽穿行过的车龙依然堵在购物中心前面,只是与早上不同的是,大半的车辆已经耗光了油电,毫无生机地沉默了下来。只有偶尔几辆仍然在苟延残喘的汽车,发动机仍然在嗡嗡地响着。 车龙如同一条垂死的蛇一般,在高温中一动不动。 林三酒领着两人飞快地绕过了马路,一眼也没往车里看——对于死人,她实在已经看够了——曾和任楠一块住过的小区距离购物中心不远,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三人就已经来到了38楼公寓的楼下。 自从高温来临,毫无防备的人类几乎一天之内就死了七八成,因此一度瘫痪的电网再也没能亮起来——如今几个人只能靠一双腿爬上38楼了。 作为唯一一个男丁,卢泽只好当仁不让地背起了大米和水等分量沉的东西,跟在两个女人身后,呼哧呼哧地爬楼梯。 虽然三人都是所谓的“进化人类”,可一口气上到25楼楼梯间的时候,几个人还真都有点受不了了——林三酒没有经过身体强化,头一个瘫坐在了楼梯上,一个劲地直摇手:“不行了不行了,咱们歇一会儿……喘口气,喝点水。” 玛瑟用打火机谨慎地照了照四周,见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拧开了一瓶果汁,递给了瘫在楼地上的二人。 清甜的蓝莓味道顺着喉咙流进了身体,卢泽刚想夸一声好喝,只听26楼楼梯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有人在吗?老公,是你吗?”一个带着几分惶恐的女性声音,颤颤巍巍地响了起来。 一秒钟都没用,三个人同时跳起了身,全神警戒。王思思带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此时不用多说,玛瑟已经沉声喝了一句:“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你是什么人?” 26楼的女人似乎没想到楼下真的有人,吓得啊了一声,这才有些惊魂未定地说:“我、我住在这里……我是出来找我老公的。你们是谁?” 三人对视了一眼。林三酒想了想,扬声说:“我也是这里的住户。你现在慢慢地走到楼梯旁边,把脸露出来给我们看看。” “啊……这又是为什么?”女人一边说,一边还是照着做了,一步步走到了楼梯旁。三人都仰起了脖子,借着玛瑟手中打火机的光芒往上看。 橘红色的光芒中,一张正常的、干净的人类女性的脸,出现在了扶手边上。她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猩红色睡衣,眉目间生得很有几分风韵,只是眼圈红肿,一脸的惶恐无措却是遮不住的——一眼扫见了林三酒,女人这才突然松了口气似的:“啊,是你,我在楼下见过你!” 林三酒却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既然不是堕落种,几人也就收起了戒备,上了楼。 女人似乎觉得见到了林三酒很亲切,忙对她说:“你大概没留意过我,我却见过你好几回了,你和你男朋友总在楼下散步。他个高高的,可帅了,对不?”说到这个,她目光在唯一的男性卢泽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玛瑟,显然很是困惑,但还是识相地没有问什么,只自我介绍说:“我姓孔,孔芸。你们见过我老公吗?” 林三酒几乎都记不得上一回看见正常的活人是什么时候了。她一个字也不想提任楠,正要开口,卢泽在一旁说话了:“……孔大姐,你老公什么样啊?没跟你一起在家吗?” 这话让孔芸的眼泪一下子泛了出来:“昨天晚上,我们俩是一块儿上床睡觉的。可是睡到半夜忽然停电了,给我热醒了,我再一看,我老公人没了……床上就剩下了他的睡衣。他肯定是出来了,我就是不知道在哪儿……白天我也不敢走动……” 大概是好久都没见过活人了,孔芸有一股要把情绪都发泄出来的趋势:“你们说,这鬼天气怎么会变得这么吓人呢……我下楼找保安,也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全躺在地上,吓、吓得我……” 林三酒一边听,一边安慰似的点着头,忽然觉得衣角被轻轻地拉了一下。她一回头,只见玛瑟冲她使了个眼色。 玛瑟才刚靠近了林三酒的耳朵,卢泽仿佛脑后长眼睛了似的,适时地往前踏了一步,正好遮住了她,叫孔芸一点异状都没看出来。 “咱们是冲着任楠尸体上楼的,不能让她跟着,免得节外生枝。”玛瑟低低地说。 确实,看孔芸的样子,要是给她看见了尸体,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林三酒点点头,扬声对孔芸说:“孔大姐,我现在要上楼取点衣服。你看要不然这样吧,你先回家休息,一会儿我们下来的时候再来找你,到时看看怎么办,好么?” 看来一张熟面孔说话还是很管用的,孔芸马上就答应了。 “对了,你要不要补充点水分……”林三酒瞥了一眼她干燥的嘴唇,伸手就要去拿刚才剩下的小半瓶果汁。 “啊,我、我,我不……”孔芸忽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将目光来回转了几转。“嗯,我是说,好吧,我喝点。谢谢你啊!” 不提上过战场的两人,就连林三酒也是生死关头绕过两圈的人,感觉都十分敏锐——孔芸这副模样一摆,三人都不由牢牢盯住了她。 第十四章 抢劫尸体 你们说,那个孔芸刚才是怎么回事?”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林三酒一边上楼,一边满腹疑惑地问。“一提到喝水,怎么就那副模样……” “谁知道呢。”卢泽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东西,“说不定她家里买了很多箱水,怕咱们知道了会抢呢。”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林三酒努力想回忆一下平日里有没有见过孔芸,但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沉默了几秒,听见三人轻轻的脚步声回响在楼道里。 “总之,我们一会儿下去的时候多留神吧。”玛瑟作了个总结。 几个人说着话,顺着楼梯拐上了一个弯,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38”。“到了。”林三酒站在楼梯口,轻轻吸了一口气,拉开了虚掩着的门,迈步进了屋。 房子通向楼梯的应急门,开在保姆房的旁边。从保姆房前的走廊里穿出来,就是客厅了。几人走了进来,目光一扫,卢泽第一个发出了一声惊叹:“……小酒,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这间公寓未免也太大了吧——啊啊!你家客厅里竟然有私人电梯?” 林三酒扫了一眼客厅——还是老样子,精致沉稳的实木地板上洒着一地的碎玻璃,沙发被撞歪了,一地狼藉。就连她第一次袭击任楠时用的那把剔骨刀,也仍然躺在老地方。看来自从她走后,就再也没人来过了。 “这不是我家,”她淡淡地应了一句,把脚下的碎玻璃都踢到了一边。“是任楠把我骗来的。这也不是他的房子,他是吃掉了这个房子原本的主人,然后自己住下,鸠占鹊巢了。” 连她自己也奇怪——再提起这件事时,自己的情绪竟是出奇的冷静。 见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进了卧室,卢泽一下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上。他立刻沉没进了宽大松软的沙发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嗯——这个真舒服。比超市的浴巾可强多了……要不咱们在这儿睡一觉?” 玛瑟发出了“嗤”的一声。 听着房间外的说话声,林三酒微微地笑了笑,从床上拿起自己的睡裤,伸手一掏,果然摸出来了一张卡片,正是【任楠的尸体】。 看着卡片上的简笔画,身处在这个噩梦般熟悉的房间里,她不由又想到了每天晚上看着她的雪白的脸——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林三酒忙收起了卡。 她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一抖简直都能往下掉盐粒子,早就该换了——林三酒简直无法想象在过去的一天里,自己究竟出了多少汗——一边暗暗地咋舌,她一边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又翻出来了两个挎包,装了不少方便活动的衣服鞋子进去。 收拾好了出来一瞧,只见那两人都在厨房里,大米的包装袋已经打开了;而卢泽正在想办法阻止玛瑟下厨:“玛瑟,咱们背点水米上来不容易……不不,我不是嫌你做饭不好吃,主要、主要是粥这个东西吧,太简单,杀鸡焉用牛刀……” 林三酒噗嗤一笑,刚才在房间一直缠绕着她、若有若无的冷意瞬间都消失了。 听见她的声音,卢泽忙说:“哎呀,小酒出来了,咱们先看看尸体,然后再说吃的,行不行?” 玛瑟黑着脸,当的一声把锅子一撂,走进了客厅。 “她做饭好难吃”卢泽趁机在她身后比划着,用口型对林三酒说。“别让她做,求你啦” 林三酒忍俊不禁地别过脸,清清嗓子说:“……我就把他放这儿?” 其余两人点点头。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一个人形的黑影从林三酒的手心里掉了出来,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兴奋的眼神,裂至两腮的巨嘴,以及从嘴里探出的血红刀尖……一天之后重新又见到了这具尸体,林三酒忍不住心中一颤,别过了目光。随即,她又强迫自己转过脸来,尽量保持住了平静。 卢泽“嘶”地一声抽了一口冷气:“哎呀这样儿的也叫帅,你们世界的标准看来不同啊……” 话没说完就被玛瑟打了一下,把后半句给打了回去。 林三酒也懒得解释,颇有点儿哭笑不得地把手放在了尸体口中的刀尖上。——经过王思思一事,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能力允许自己每天转化四件物品,而不仅仅是四次。看看现在时间还没有到十二点,厨师刀好歹也是个武器,不如收着算了——心念一定,一道短暂的白光闪过,刀消失在了她的手掌里。 没有了凶器的尸体,看起来多少还算顺眼了一点。 “我刚才在房里看过了,他没有什么背包箱子之类的东西……我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好像也没见过他随身带过什么包。”林三酒壮起胆子,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眼角的余光里,那张巨大的嘴仍然僵硬地裂着。 “这你就不懂了,”卢泽舔了舔自己的兔牙,笑嘻嘻地说,“我来顺便给你上一课吧!”说着,他忽然伸手解开了尸体的衣服领口。 “在新世界里,咱们都有可能因为机缘而得到一些价值比较高的特殊物品……不,你不用给我看,那把菜刀不算宝贝……杀了人也不算。 ”卢泽两只手灵活飞快地在尸体的脖颈、胸膛上摸索了一番,配上因兴奋而晶亮的双眼,简直——就像是一个变态。 “如果你有那么几件好东西的话,可得记住了,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地装进包里到处走……不然遇上心怀不轨的人,抢了你东西倒也算了,怕的是谋财害命。” 卢泽嘴里不停,手中也不停。很快,他就伸手探向了任楠的耳朵——接着,林三酒的目光随着他白皙的手指一起落到了一个黑曜石耳钉上。这对耳钉还是两人在一起没多久以后林三酒送的呢,当即她就笑着说:“这可不是什么宝贝……” 话才刚开个头,卢泽已经将黑曜石耳钉拔了出来——在林三酒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阵银光已猛然间迸了出来,“叮”的一声,耳钉落在了地上。而那团银光依旧在卢泽的手上融融地亮着,映得半个客厅都白了。 “……这是什么?”林三酒呆呆地把脸凑近了,这才发现原来卢泽拿着的是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是一团不断流动的银色光芒。 卢泽被银光晃得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念道:“能力打磨剂……注,初级进化不适用……” 看着玛瑟和卢泽一脸迷惑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俩大概也没有听说过这个打磨剂。不过虽然仍有许多不解,但是光听名字,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了:想必是对能力有着增强或提升的作用吧?林三酒一边端详着漂亮的银光瓶,一边想道。 虽然东西不错,不过在场三人都不算是什么实战派,加上又还都是初级进化——虽然卢泽老是不肯承认——因此几人倒也不大在意,随手就放在了一边。 “真是奇怪了……这耳钉还是我送给他的呢,怎么里面会藏了这么个东西?”林三酒看着卢泽继续搜索,不解地向玛瑟问道。 “所有的珍贵物品,都是新世界降临以后才生长出来的……因此也都具有一个奇怪的特性:可以以分子的形式,将自己完全融入到另一个物品当中去。当你要将它们取出来的时候,它们又会以分子的形式脱出,进行重组,重新变成本来的模样。虽然藏在什么东西里都行,但为了安全起见,大家一般会把珍贵物品放在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里。”玛瑟尽量将这个过程解释得浅白一些,她一指卢泽说:“你看。” 听得目瞪口呆的林三酒,傻乎乎地转头看了过去。 卢泽手上拿着的,是任楠那块永不离身的百达翡丽手表。他轻轻一压再一晃——动作不快,因此这一回林三酒看得很明白——一个黑影子从手表中脱离了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迅速地凝成了一个钱包的模样。 林三酒拾起钱包,怀着一种几近敬畏的心情打开了。 钱包不大,也就一个巴掌的大小,没有寻常钱包里的钞票夹——与其说这是一个钱包,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卡包。翻了翻,她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纸片似的东西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了。 拿过能力打磨剂当作照明,林三酒将纸片都抽了出来。 三个人的头不约而同地凑到了一块儿。 目光落下了不到一分钟,林三酒已经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另两人一眼,随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又再次低下了头,把刚才的那一行字又看了一遍。 没错,千真万确—— 玛瑟和卢泽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玛瑟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没看错吧,这是——” 突然从应急门的方向传来了“砰”地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 法国呆了十天真是累到不行……又感冒又过敏,依然没忘了更新……今晚的飞机回去,就可以认真更了……你们看在我这么勤苦的份上,奖励奖励我吧 第十五章 孔芸 几乎是声响入耳的一瞬间,三个人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 连半秒钟也没用上,林三酒手掌一翻,牢牢地握住了厨师刀,厉声喝问了一句:“谁?” 她清亮的声音含着肃杀之意,落进了那一片黑暗当中。 “啊……别紧张,是我,我是楼下的孔芸啊。” 从保姆房前昏黑的走廊里传出来了这么一句。孔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累,又挺欣慰似的:“太好了,原来你们这儿有手电筒啊。”说着也不等屋里三人邀请,自己就往里走了进来。 手电筒?哪里来的—— 马上,三个人都意识到了孔芸指的是什么,顿时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能力打磨剂看来实在是太亮了,连身处应急门的孔芸也能看见亮光——这时,只听应急门的方向传来了孔芸缓慢的脚步声,玛瑟一时情急,一脚将能力打磨剂踢向了沙发。小瓶子在撞上沙发的前一刻化作了无数光点,迅速融入进了沙发里,房子里猛地黑了下来。 “哎?怎么还把手电筒关了,我看不见呀——”孔芸有些不满地说。 林三酒微微一皱眉,灵机一动,赶紧说:“刚才那是我的手机,现在正好没电了……孔大姐,我们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怎么你上来了?”顿了顿,她的疑惑浮了上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趁着说话的工夫,她把手搭在了尸体的腿上,白光一现,地上空了。 卡片才刚刚捏进手里,孔芸就已摸着黑,走进了客厅。在她的脚步声踏进客厅的一刹那,卢泽点亮了打火机。 橘红色的光芒里,孔芸看起来有些狼狈:她的脸上、身上尽是一层湿漉漉的汗珠,头发一缕缕地粘在了额头上。感觉到了几人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冲林三酒笑笑:“以前保安告诉过我,说你们俩是顶楼的业主。你家住得太高了,我从26楼爬上来都给我累得够呛……” 虽然进化了,可是在体能经过强化以前,可不是人人都有林三酒那样的好体力的。 她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的。 林三酒这才放下了刀,心里还记挂着掉在地上的纸片,扯出了一个笑容:“孔大姐,你上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孔芸看起来有点儿窘迫,“我就是一个人在家呆着,老公又不见了,心里怪害怕的……”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三人对视了一眼,卢泽忽然冲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笑着说:“孔大姐,正好你上来了,也省得我们一会儿下去叫你了。你看,我们特地带了一些水米上来,就是为了能顺便煮点粥喝……你要不要也一块吃些?” 林三酒在心里拍了一下掌——这理由找得好!否则三个人什么也不干地聚在客厅里,感觉确实不太自然。 孔芸明显地愣了愣,看了一眼大米,随即笑了:“那可好!这米虽然不适合做粥,但是也挺不错的。你们歇着,让我来做吧!” “好,我来给你打下手。”玛瑟一把扛起了米袋子,就朝厨房走去。 孔芸似乎到底还是忍不住对玛瑟的好奇,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还问:“你中国话说得可真好,是哪儿的人呀……” 看两人说着话,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做粥了,这时卢泽才不动声色地把一张硬硬的东西递给了林三酒。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地上的纸片都捡了起来。 “对了,这个……”林三酒刚张口,少年就打断了她:“回去说。” “回去说?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她带回超市?”林三酒迅速反应过来了。 似乎也是下意识的一句话,卢泽也没怎么想这个,闻言皱起了眉毛,满脸的为难。——确实,不带孔芸吧,好像把她一个刚进化、没什么能力的人扔在外面不怎么厚道;可是几人对她又确实没有那种生死关头历练出来的信任,带回超市也不太合适。 “再看看吧,说不定人家自己有主意,用不着咱们替她决定呢。”林三酒看着卢泽皱成一团的脸不禁有些好笑,出言安慰了一句。 看起来孔芸平时在家就是掌勺的,尽管没有什么光线,却没有妨碍她利落的动作——把两包真空盐水鸡剁成了小块,加了一点调味料,跟粥一起熬了半个小时,空气里便弥漫出了一股香味。 一年多没吃过人饭的卢泽,口水一下子就盈满了嘴巴。 “来来,可以吃了!” 把粥锅放到了餐桌上,玛瑟找出了几副餐具,盛出了四碗粥。刚出锅的粥冒着热气儿,雪白的米粒在打火机的光芒下反射着艳艳的光。几人又是吹风、又是拿勺子搅,总算等到了可以吃了,当即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 粥虽然热,可吃下去却不难受——一股令人舒畅的暖流进了肚子,唇齿口舌间还残留着鸡肉粥鲜甜咸香的滋味。算一算时间,其实林三酒不到24小时之前才吃过一顿更鲜美的三文鱼,可不知怎么,这顿在世界毁灭之后的鸡肉粥,尝起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玛瑟喝了一口粥,不动声色地冲孔芸问道:“……昨天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呀?” 因为卢泽要吃饭,所以早就把打火机放在了一边,因此在黑暗中,也看不太真切孔芸的神情。只听她语气黯然地说:“从半夜起来,我就一直在找我老公。电话也打不通,楼下保安也昏过去了。我开车出门转了几圈,结果看见好多人像疯了似的在街上乱走乱撞,吓得我马上就回来了。一直挨到了早上,实在是太热了,我就躲进我家洗手间里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我老公现在怎么样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地方?” 林三酒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啊?什么不同往常……我没发现。你指的是什么?”孔芸好像有些惊讶,把勺子都磕在了碗上。 或许她的进阶能力还没有发展出来吧。林三酒想了想,要解释什么新世界、进化人之类的话,恐怕还是要等进阶能力发展出来以后才更有说服力。因此她笑了笑:“没什么,这个说来话长,回头我们再跟你说。对了,你一会儿有什么打算?” 孔芸丝毫没有犹豫,立马答道:“我要回家等着我老公,等到他回来为止。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看不见我他该着急了。对了,咱们吃快一点儿,一会儿我还想请你们去看看我老公的照片呢,你们要是在外面碰见了他,千万记得叫他回家来找我……” 她的言语之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是一直等下去,缺食缺水,最终也是个死。 恐怕不是意识不到,而是她心甘情愿冒这个险——哪怕希望只有渺茫的一丝。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有些沉了。过了半响,林三酒才说:“……好,你要是缺食物,我们就给你拿点上来。” 她不想把这么快就将这个女人的支柱打碎。失去了希望,和外面的严酷环境一样,对于人类来说同样致死。 孔芸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一小锅粥很快就被吃干净了;有了刚才孔芸的一番话,三人都没耽误,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随着她下了楼。 顶层以下的每一层楼都有两户,而26楼的另一户似乎一直空着,因此孔芸走的时候门也没锁,此时一推就开了。 三人一进屋,顿时都愣住了。 装修得十分雅致的房子里,此刻明亮极了。餐桌、茶几、花台上,大大小小地放满了造型漂亮的烛台——每一个烛台上,都点着数根雕饰精美的奶油色蜡烛。火红色的烛光和淡淡的香气扑满了整间客厅,彷如梦境似的漂亮。 孔芸在烛光的包围里,羞涩地一笑,眼里泛起了水光。 “这些蜡烛,还是我老公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买的呢。我那天一回家,就看见满屋子里都是蜡烛,他还亲手给我做了饭……”她的声音梗住了,拢了拢头发,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找出了几个相框。 “过了纪念日,他就要把蜡烛扔了,我死活不同意。你瞧,这不是用上了?”孔芸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把照片递给了林三酒。 照片上是一个容貌平凡的男人,笑容十分斯文,一口牙齿雪白——林三酒“啊”了一声,说:“我对你老公有印象,好像也是在楼下见过一回。” 当时他电话里有个特别生气的女人,一直在不断地喊着什么,嗓门高得电话外都能听见,这才让林三酒记住了。 她把这话一说,孔芸的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我们那天吵架了……我真后悔……早知道我们居然会分开,我肯定不会对他吼半个字的。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玛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卢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对于哭泣的女人,他似乎像所有男人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慰了孔芸几句,林三酒直起身,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绕了一圈,随即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仔细一看,这个房子还真奇怪。 客厅里的饮水机上是空的,旁边却放了一只满满的水桶,看起来主人似乎根本没有意愿要把水桶放上去似的。 若说主人不缺水喝,鱼缸里却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层观赏用石头,和一个小宝箱,干涸地坐在鱼缸里。走近了一闻,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最奇怪的,还是这个房子里的盆栽。说是盆栽,还不如说是几盆原本应该栽种着植物的土。如今植物却都不见了,只在土里留下了一个个坑,隐约能还看到一些根须……一个念头飞快地从心头闪过。 “我去给你拿点水喝吧?你家冰箱里有水吗?”匆匆几步已经走到了冰箱跟前,林三酒这才唐突地问了一句。然而还不等孔芸回答,她已经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冰箱的格层里几乎都是空的,只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塑料膜——就是那种超市用来包蔬菜的,有张塑料膜上还留着价签,写着“精品有机胡萝卜,1498”。左手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饮料,只一眼,林三酒就能肯定:这些饮料从没人动过。 直到这个时候,孔芸有点慌张的声音才从身后传了过来:“不、不用了,我不渴,谢谢你。” 林三酒关上了冰箱门,回头看了看玛瑟放在孔芸身上的那只手,胃里好像装了块沉重的石头。 第十六章 你老公找到了 “玛瑟,”林三酒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尽量和颜悦色地说:“你过来一下,我想问你,你看没看见我那只银色的小瓶子?” 说起银色小瓶子,第一反应自然是能力打磨剂了——玛瑟没动地方,一脸迷惑地说:“我不是把它放沙发上了吗?”说着,手还一下一下地拍着孔芸的背。 当时因为跟孔芸一块儿离开的,因此不得已就把打磨剂留在了楼上。这一点,林三酒也是知道的…… 林三酒有些夸张地猛一拍大腿:“哎呀!我忘了拿!”她转头对孔芸笑着说:“都怪我这个破记性。我让他俩陪我上楼一趟,孔大姐你一个人在这儿等会行不?” 孔芸一愣。 根本没给孔芸张口的机会,林三酒已经急急忙忙地拉起卢泽走到了门口,又转头对玛瑟招手道:“你快来呀,人少了我上楼害怕。” 玛瑟一时有点迷茫,也没多想,顺着她的意思出了门。 “孔大姐,你别害怕,我们很快就下来了……”林三酒一面强笑,一面伸手拉过了大门—— 孔芸坐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随着大门砰一声关上,黑暗也将孔芸的脸遮掩住了。 门才刚刚关严,林三酒一个转身就往楼上飞跑而去。余下的两人赶忙一头雾水地跟上了,卢泽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用气声低低地说:“怎么了?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不对?” “希、希望是我多想了吧!”剧烈的大跨步,把林三酒的话震得一颠一颠的,“先让我上去确认一件事……” 几分钟内,三个人已经全力跑上了顶楼。林三酒一颗心突突地跳,也来不及喘匀了气,将门一推,再次冲进了38楼公寓里。 房子里一片漆黑,“给我打火机!”林三酒喊了一声。 卢泽闻言扔出了一条抛物线——打火机在落入她手里的下一秒,嚓的一声点亮了。橘红色的火光,盈盈地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餐桌上,摆着四只碗。 卢泽和玛瑟二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也把目光放在了林三酒照亮的地方。 “咦……?”玛瑟比卢泽先一步发现了异状,“她怎么没——” 方才几人摸黑喝完了粥,起身就走了,因此谁也没发觉半点异样。此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了不对:桌上四只碗中,三只的旁边都堆着一小堆鸡骨、鸡皮,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仅有孔芸用过的那只碗旁,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倒也没什么,兴许人家就爱吃鸡骨头呢——这句话刚刚冲进卢泽的喉咙,就见林三酒神色凝重地把孔芸的碗取了过来,目光一扫,他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在热得严酷的极温地狱里,哪怕是进化后的几人,也始终处于一种轻微的脱水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三人时不时地就要适当补充些水分的原因。即使是坐拥一座超市的他们,每一滴水对他们来说都珍贵极了——刚才的粥自然是一点没剩,全喝了。 可孔芸的碗里,却剩了大半碗晶亮发白的粥汤。 拿勺子搅了搅,林三酒发现粥汤里被挑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下;放进去熬的鸡块也都吃光了。唯独在新世界里最宝贵的水分,被孔芸一滴不少地剩了下来。 “她……她为什么不喝水?”卢泽皱起了眉毛,红红的嘴唇被他紧紧地咬出了一道痕。 林三酒脸色看着不大好——如果没猜错的话,孔芸可要比什么堕落种都来得棘手得多了——她一字一句地低低说道:“她说谎了。她肯定已经发展出了至少一项进阶能力……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也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了。” 鸡肉,大米,植物,金鱼,冰箱里的菜…… 放下了粥碗,她的目光在卢泽和玛瑟的脸上扫了一圈,声音有点沉重。“孔芸的能力,大概是能够将所有形式的生命体,都化成她生存所需要的养分——我猜,她只要碰着了目标,很快就可以将目标完全吸收完毕,根本一点异响都不会有。咱们吃饭才花了多长时间?所有的米粒和鸡肉都消失得像没存在过一样!” “嘶”的一声,玛瑟倒吸了一口冷气:“……所有生命体?碰着就能吸收?这、这可不止是生存用能力了,这个能力若是放在战斗上的话……” 那根本是沾上就死。 “可是那也不能解释她为什么不喝水啊?”卢泽回想起刚才几个人挨挨碰碰地在楼梯间里一块儿下楼的情景,脸也不由白了。 “大概是能力改造了她的身体,使她无法像咱们一样摄取水分了——对她来说,可能所有的水分和养分,都必须从别的生命体中吸收才行。”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肯定,但她就是十分确信。 “咱们和她相处了也有半天了……如果她抱有敌意的话,咱们三个早活不到现在了吧?”玛瑟喃喃地说。 林三酒点点头,——这也是她想说的,同时也是她心里的一丝希望。 怕就怕…… 念头刚刚浮起来,还没有化成语句说出口,黑暗中又一次传来了孔芸的声音:“你们怎么拿个东西,也花这么长时间?” 三个人都是一僵。很长时间吗?林三酒忍不住看了看电子表上的时间。 从上楼到现在,他们一共也才花了十分钟——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孔芸跟他们跟得这么紧? 见另外两人都呆呆地不出声,玛瑟赶忙扬声朝她的方向应了一句:“你在门口等等,我们马上就出来。” 孔芸口中“噢”了一声,脚下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慢吞吞地拖着步子,一步步地走了进屋。 气氛一下子变的有些怪。 玛瑟扯出了一个笑:“哎,我们这就出去了,你根本用不着进来的……” 孔芸轻轻地说:“我一个人害怕,就愿意跟人一块儿呆着,你们不介意吧?”一边说,一边走近了三个人,冲他们露出了一个笑,伸手就要去挽玛瑟的胳膊。 林三酒的心猛地一跳,就在她要去拦的时候,只见身前的卢泽已经一个闪身,将玛瑟从孔芸旁边一把拉远了,速度快得简直成了一道黑影。 玛瑟才刚刚站稳脚,卢泽的低喝声已经出了口:“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含着藏不住的愤慨,林三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白皙清秀的少年发怒:“你其实早就已经发展出了能力了,对吧?我们都知道了!说吧,你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们?” “啊……”孔芸似乎有点呆呆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她才窘迫地说:“我身上的确有些地方不对……我一开始没敢告诉你们,因为我怕你们害怕我。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玛瑟谨慎地看着她,求证似的小心翼翼地说:“你——并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吧?” 林三酒顿时有点儿郁闷。玛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有些太信任人了——如果孔芸真的抱了坏心,难道还能老老实实地告诉你? “伤害你们?”孔芸愣了一下,随即说出了一句叫林三酒所料未及的话:“不不不,只要一个就够了,我不想吸收三个人,那可太残忍了。” 这句话有如一个静止键,凝固了空气。 看着几人震惊的面孔,孔芸似乎也是狠下了心似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吸收活人,可是我身体虚啊。家里能吸收的东西,我都吸收完了,连楼下的保安都——可是我还是感觉虚,虚得难受……” 林三酒简直拿不准应该生气还是应该笑了—— 大概是看见了她的表情,孔芸抹了抹眼泪:“刚看见你们的时候,我一点儿都没想到吸收这件事。只不过时间越长,我就觉得越忍受不住……你们自己拍心口说,要是杀了一个人,就能保住你的命,你会干吗?” 她也没真打算听三人的回答,马上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哀求似的说:“我只吸一个人就够了……真的,就一个!” “玛瑟,卢泽,你们俩不是昨天才遇上她的吗?不过是泛泛之交……”孔芸的脸上浮起了一个近似癫狂的笑容:“没了这个女孩,你们还是该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一点也没损失。” “你倒是替我们安排的挺好呀。”林三酒冷冷地笑了,没有去瞧卢泽和玛瑟的神情,只是心里猛地窜起了一股邪火。 听见这句话,孔芸转过脸来看着她:“姑娘,我看你男朋友不在身边,大概也懂了。你们不过是玩玩而已,不会明白我和我老公之间的感情……我绝不能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我也不能死,我要等我老公回家……” 卢泽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骂道:“少废话了,想吃人,滚回老家吃自己去!” 林三酒心下一松,转头朝身边两个人笑了笑。 就在她即将回过头来的时候,目光在自己的卧室房门上一扫而过——瞬间,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突兀地充斥了脑海,在她意识到之前,一个问题已经脱口而出:“孔芸,你说昨晚上你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他的睡衣了?” “是啊,怎么……”一句话才说到了一半,孔芸瞧见了林三酒的神情,她的面色立刻变得一片死白。 林三酒报复似的笑着朝她露出了一排白牙,目光牢牢地盯在了她的脸上:“bgo,你老公找到了。” 第十七章 尾随而来 记忆好像被人加了水,熬成了一锅粥似的,模模糊糊地,一片浆糊。她只记得自己本来正躺在床上睡觉,渐渐地越来越热,越来越渴……身边传来了男人温柔的询问,她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回应说,“我好渴……”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你的能力不知不觉地发动了,迷迷糊糊地把你老公给吸收了。当你清醒了一看,自然只有他的一身睡衣还留在床上……”林三酒冷冷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她对坐在地上的这个女人,此刻充满了忌惮。这个能力到底是有多强大,才会在意识迷糊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里,将一个成年人给吸收了个干净?竟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孔芸愣愣地,神情很古怪,似乎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表情近乎狰狞地“哈”了一声,眼泪却掉了下来:“你胡说个什么!你懂什么!你只是不想被我吸收掉,所以才在这儿瞎扯!” “……是吗?那我问你,你醒来以后,口还渴吗?”林三酒静静地问了一句。 这句话犹如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把孔芸的精神压得崩溃了——突然之间,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哭,吓得几人不由往后一跳——随即却只见她将脸埋在了手臂里,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体不断一前一后地摇摆着,仿佛要给自己一些安慰似的,放声大哭。 “我……我不知道!”孔芸一边哭一边喊,眼泪湿了满脸,句子破碎得含糊不清。 “人人都说他配不上我,是我、是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他是那么好的人……那么好啊……”她的哭声听着像块破碎的布片,蕴含着极大极深的愤怒和痛苦,叫人一听就忍不住心惊。 听着女性悲痛欲绝的哭号声,一时叫林三酒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还愣着干什么?”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看正是玛瑟。她用气声说:“不趁现在赶快走,你还想等她清醒过来以后吸收你吗?” 林三酒这才反应过来。再一瞧,原来卢泽一脸紧张,已经贴着沙发,一步步地都快挪出客厅了——他一抬头看见两人还在原地,几乎给气得够呛,忙用口型做了个“你们傻啊”。 两人赶紧加快了几步,从孔芸身边溜了过去。后者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一边无意识地嚎叫着,十指一边紧紧抓着沙发,在柔软的皮子上挖出了几个深深的洞,压根也没留意到身边人的动向。 几人就这样在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里,悄无声息地飞跑下了楼。 经过了方才一番提心吊胆,再返回超市的一路就显得很轻松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购物中心前的马路上,几人迅速地钻进了车龙里,匆匆从汽车中间穿过。 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车内垂死的人,不少人在几人经过时都勉强坐了起来,绝望而无力地拍打着玻璃。人虽然都还活着,可眼神却早已跟死了一样,没了半点光采。 林三酒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们一眼——在车窗玻璃后扬起的十来只手臂中,不知道有多少能够撑下来,成功进化…… “等等!”带头的卢泽忽然猛地刹住了步子,转头对玛瑟吩咐了一句:“你去看着来路,别让那个孔芸跟上来,小酒,你把你的刀给我。” 白光一现,林三酒将厨师刀递了过去,同时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卢泽向一辆白色的宝来扬了扬下巴,一脸凝重:“那边那个,马上要变成堕落种了。”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林三酒身上顿时窜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宝来车的挡风窗后,正紧紧地贴着一张深褐色的、不辨男女的脸。水分已经蒸发地差不多了,只有一叠叠的皱褶皮肤堆在两颊上,嘴部高高拱起,似乎马上就会有一根口器从中破肤而出。一只眼的眼皮掉了,而另一只眼上的正在眼珠前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而那两只雪白的眼珠子,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三人。 屏住呼吸,卢泽警惕地走近了车子,车里的眼珠子也随着转动到了一侧。 “哐啷”一声玻璃的碎响,驾驶座的车窗就被砸破了。紧接着还不等车里的人反应过来,卢泽猛一发力,将刀捅进了这个半人半堕落种的脑子里。过程如电光火石一样,林三酒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声好像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闷叫后,车里的身体便已经软软地委顿了下去。 他把刀顺手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净了,走回来递还给了林三酒——看见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卢泽只好叹气说:“我知道看起来实在不舒服,但是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林三酒点点头,收起了刀。 尽管方才那人仍然依稀保留着一个人形,但很显然是再也救不回来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尽量适应一下这种场景才好。林三酒一边重新迈开了步子,一边忍住了胃里一阵阵泛起来的恶心——毕竟这和自卫杀人太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孔芸是不是伤心太过,她似乎一直没有追上来,三个人一路有惊无险地跑进了超市,迅速地关上了铁门。从里边儿反锁好了,林三酒这才顺着门滑到了地上,出了一口大气。 玛瑟取了几瓶水过来,一人一瓶地分着喝了。她将刚才趁空拿到手的能力打磨剂也取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货架上当作照明——还别说,确实比蜡烛强多了,超市的一角立刻就像亮起了一盏日光灯一样。 休息了几分钟,林三酒的心思忍不住回到了刚才的纸片上:“对了,我们刚才找到的那个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掏出了纸片。其余两人也顿时集中起了精神,目光一起落在了纸片上。 纸片上的字迹在银亮的光芒中清晰可见——由于初见之下受了不少震撼,四个边角都让林三酒给攥皱了。 【visa签证】 ceofissue发放地点:黑死城 valid destation有效目的地:极温地狱 validfro生效日期:极温地狱降临前六个月 sgleentry单次签证,不得多次进入 本签证由黑死城最高外交官发放。 即使已经看过了一次,林三酒依旧有些哑口无言——她将这张签证递给了卢泽和玛瑟,他们俩的脸上也尽是一片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不懂……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什么签证,还不是照样进来了吗?”卢泽喃喃地重复了几次,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签证。 “其实仔细想想,你和他并不一样。”林三酒顿了顿,若有所思。“你们是一定要呆满了14个月以后,才会进入另一个已经变异了的空间,可是在任楠来到我这世界的时候,这儿还好好的没有变异呢……” 看来签证不光可以指定目的地,还可以让人在变异前提前进入? 玛瑟指着签证背后一行“journeyerford”的字样,轻声解释说:“任楠还真是靠这张签证来到这里的。” “……你们一点也没听说过什么外交官和签证之类的事吗?”虽然看样子就没什么希望,林三酒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果然,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卢泽将签证铺在地上,盯着它苦笑说:“如果知道有这种东西,我们上一回就不必被炸弹叫醒了。” 说得也是——林三酒低下头,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感。 正常情况来说,如果你申请某个国家的签证,这个签证只能够由该国的大使馆来发。可是看看地上这张纸片,很明显没有遵循这个规则:去往某个目的地的签证,是由出发地的外交官来发放的…… “先不管那个姓任的是怎么拿到签证的,提前六个月进入可是一个优势啊。”卢泽砸了咂舌,对林三酒说:“你可以在一切都还平静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无论是储备物资、身体训练……你的生存机会都要比那个世界里其他人大多了。” 这倒也是——“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种签证对任楠来说更有用些……就算咱们准备再全,也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而他那个能力,多了六个月,就是多了一堆潜力值呢。”想起了自己傻乎乎上当的那半年,林三酒的脸上就不由浮起了一点儿冷笑。 卢泽叹了一口气,很成熟似的拍了拍林三酒的肩头以示安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签证,咱们现在就是想问也没地方问去了。”玛瑟犹有不甘地摆弄着手里的纸片。 “看他身家也不多,不像去过很多地方的样子……”卢泽忽然眼睛一亮,笑着说:“要是咱们能找到极温地狱的外交官,说不定就可以一起生存下去,不必被骰子分开了!” 在无穷无尽的空间中挣扎求存,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同浮萍一样,来了又去——这的确是一件让人觉得很疲惫的事情。难得遇到了默契相投的人,要是能成为伙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问题是怎么找到这个外交官——几个人心里同时浮起了这个念头。林三酒刚要说话,忽然只听超市门口的铁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你们在这儿吧?开开门啊。” 孔芸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嚎哭过后的沙哑和鼻音,但语气却已变得从容多了。 ——————————————————————————————如果觉得这章开头和上一章连不上的,请不要轻易怀疑自己或者作者,因为第16章最后漏了一段话,现在已经补上了…… 释放完了忧伤发现多了两张推荐票,谢谢你,无名英雄…… 第十八章 林三酒的喜事儿 三个人没有出声,只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面上浮起了警惕之色。 孔芸的问话在空旷的超市里带起了一点回音,还不等回音消失,紧接着又是一阵猛敲,这一回她甚至提高了嗓门:“你们过来开门呀!我知道你们在这儿的,刚才的那个大米,你们不就是从这儿拿的吗?开门!” 是了——她就住在附近,想必经常在这儿买东西,因此一眼就认出来那袋原装进口米的来源了。 三人还没想好说什么呢,没想到她的叫喊声却成功地把员工室里的王思思给唤醒了,在一声刺耳的尖啸后,紧接着员工室的门就被她大力撞得砰砰响了起来——林三酒忍不住了,猛地起身走到了铁门边。 似乎是王思思的声音震住了孔芸,铁门外面安静了几秒。 等了等,林三酒忍着气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楼上的那个姑娘吗?”孔芸反问了一句。 “你跟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林三酒重重地喝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跟你老公一样,乖乖地让你吸收吗!” 另一边的孔芸顿时沉默了。顿了一顿,她的声音才幽幽地隔着铁门传了过来:“……我其实就是想过来谈谈。老实说……我需要来说一声谢谢你。” 林三酒咬住嘴唇,没说话。 “要不是你点醒了我,恐怕我一直等下去,周围没有人让我吸收,最后也是一个死。可是吧……我又真的恨你。”孔芸的声音极不稳定,语音忽高忽低的,听得让人难受。“你这种连爱情也没有过的小年轻,凭什么要把我的希望夺走?你知道失去爱人的滋味吗!我让你说什么了吗,多管闲事!” 别说林三酒了,连玛瑟都“嗤”了一声,正要开口呢,只听对面的孔芸又说话了:“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如今你不开门也没有什么分别。为了感谢你,我会告诉你我能力的弱点,然后走得远远的。可是我太恨你了,你千万不要让我在外面看见你,不然我一定会吸收掉你。怎么样,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我还算公平吧?” 林三酒被她气得简直想笑,一肚子刻薄嘲讽憋得没地方发泄——可是孔芸好像知道屋里的人想说什么似的,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说:“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一个小时内只能发动一次能力。对我来说活的生命,比死掉的尸体能量要强得多,而人又比其他的东西强得多。而在吸收的时候,我在十分钟之内都不能动。不管是主观还是被迫,只要我一动,就完全前功尽弃了,只能等到下一个小时再吸收。可是我在初期需要吸收的量太大了,承担不起一连几个小时都无法吸收的局面……” 这么看来,吃过鸡肉粥后孔芸一直在拖延时间了—— 忽然玛瑟“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刚才一直没对我们下手。不是你不想,而是你根本没机会!其余的人只要一发现不对,你既暴露了自己,又浪费了一个小时!” 她话音一落,卢泽就低声但清晰地爆出了一句国骂。 “没错,”虽然看不见,可林三酒却不知怎么觉得孔芸脸上此时应该浮起了一个笑,“我本来在等你们中间的谁落单来着……可没想到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倒真舍得,把自己的老底揭得真干净啊。”林三酒对她这番话半信半疑,冷笑着刺了一句。 “说了又能怎么样?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死。”孔芸的语调高挑了起来,“我还怕死?你杀了我,我就能见到我老公了,到时我还要谢谢你呢。” 林三酒一怔,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在她身后的员工室里,又猛地响起了王思思的啸叫。 “那是什么东西?”这种非人的啸叫听起来很有震慑力,铁门外静了一会儿,才又传来了孔芸的声音。 林三酒才不会这么好心,给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普及一下堕落种的安全防范知识呢——“什么都不是,快死的人都是这样喊的。你再不赶快走,我一定现在就开门出来杀了你,让你也这样叫一叫。” 明知道她在胡扯,孔芸还是笑了一声,“好吧,希望咱们两个再也不见。” 她倒是干脆,话音才落,只听铁门外的脚步声便一步步地远去了,上了电梯,逐渐消失得听不见了。 刚才林三酒虽说摆出了一副狠劲儿,可听见她走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走回了超市里铺着浴巾的地方,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力地躺在了“床”上。耳边依然回响着王思思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尖啸,可是三个人好像都习惯了——谈论了一会儿孔芸以后,玛瑟和卢泽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把剩下的食水都搬出来,顺便点一点数。 “你俩去吧,”林三酒只觉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想动了,挥了挥手说,“让我耍会无赖。” 玛瑟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起身和卢泽走了。 能力打磨剂在小瓶子里盈盈地亮着,照着周围都是一片流动的银光——要不是王思思的撞击和尖啸声坏了气氛,此时还真算得上是宁静漂亮。 躺了一会儿,林三酒发现自己脑子里此刻拥挤极了——任楠、新世界、自己的能力、死去的父母、朱美、孔芸……各路人马在她的脑海里熙熙攘攘,此起彼伏,差点叫她喘不过气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点事做——林三酒翻了几次身,终于烦躁地跳了起来,打算去找另外两人一块儿清点食水。 不料身子才刚刚离地,猛地一阵热流从头贯到了脚底,一刹那间,林三酒只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急速地颤抖着,血液像疯了似的在血管里涌动起来,连牙关都打起了战。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仿佛身体失控了似的怪异感觉,当下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碰巧这时王思思也刚停住了,这一声立马在超市里传开了。紧接着,玛瑟急急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三酒很想张口说话,可是她的肌肉、舌头根本就完全不受控制,耳朵里只有牙关在高速震颤下猛烈撞击发出的声音。 “咱们过去瞧瞧!”卢泽喊了一声。 两人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对于林三酒来说是那样模糊不清——一直到两人在身边蹲了下来,她才感觉到了玛瑟冰凉的气息——“这、这是怎么了?” 卢泽的声音听起来也慌乱极了:“她的、她的脸,不,全身,怎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的林三酒,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块巨大的、果冻做成的人形,正在什么外力下不停地摇摆颤动——她的皮肤、头发、肌肉,都像水波似的剧烈地波动,足足过了十多分钟,这种奇异的震颤才逐渐地消失了,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林三酒一睁眼,就看见面前的两张大脸,正近距离地、不安地看着她。 “我……我刚才是怎么了?”她迷茫地掐了掐自己身上的皮肤。年轻女性紧致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正常,皮肤下的肌肉、骨骼和血液,也似乎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卢泽和玛瑟无言以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后,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以前那点经验还真不够…… “我给你抽个血,检查检查吧。”玛瑟一边说,一边伸长了指甲,在林三酒身上划了一下。 林三酒也正有此意,忐忑地看着自己的第二滴鲜血落入了玛瑟的手心里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数据打底,这一次她忐忑不安地等了还不到二十分钟,玛瑟就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眼林三酒,嘴角向上高高地挑了起来,眼角处挤出了几丝笑纹:“小酒,恭喜你啊,你有喜了!” “噗呲”一声,正在一旁喝水的卢泽,喷了林三酒一个满头满脸。 林三酒眼前一黑,脸色却一下就白透了,眉梢睫毛上的水都顾不得擦:“你、你说什么?不、不可能,我是很小心的,这、这绝对不可能……” 很小心?卢泽顿时一脸“原来成年人的世界是这样的”的表情。 “为什么不可能?这是必然的规律呀。”因为疑惑,玛瑟的笑容消了几分,她来回看着卢泽和林三酒二人:“生成了第三项基础能力难道不是喜吗?” 她看着对面二人张大了的嘴巴,十分不解:“而且第三个基础能力还是个高级别的体能增幅能力呢,哎你干什么……等等,卢泽,你干嘛不拦着她,啊呀!疼死啦!” ===========================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可算是能签上约了……来来,快给我一些收藏和推荐,祝贺祝贺? 第十九章 谁动了我的尸山? 最后两阶电梯的台阶上,已经洒满了橘黄色的阳光。强烈的光好像一块橡皮,擦去了遮挡在空间里的黑暗,露出了物件的本色。阳光照进浅琥珀色的瞳孔里,叫林三酒微微地眯起了眼——在黑暗中生活了48个小时后,猛地见到了光,还真的不太适应。 不但是光,周围的温度也显而易见地剧烈升高了,仿佛要活活吞吃掉她似的热浪一下子裹住了林三酒,一时间好像连血液也开始沸腾起来了。要不是昨晚突然生成了全面体能增幅这个基础能力,恐怕她在这阳光里根本撑不到活着回去。 或许是因为这个“全面增幅”太少见了,玛瑟昨晚只是说很厉害,可具体怎么个厉害法子,无论是她还是当事人,都说不上来。 林三酒眨了眨眼,尽量适应了一下第三项能力带给她的高清视觉。不远处的地面上,洒溅着块块棕褐色的血迹、污渍、脓液和碎肉,纤毫毕现。 她刚刚皱了皱眉头,还来不及觉得恶心呢,忽然反应过来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和身边的卢泽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今天是上来清理尸体的。 从昨天起,堆积在电梯口的尸山就已经开始隐隐地散发出异味了。腐烂的死尸相当于就堆在了家门口,万一要是开始散播瘟疫之类的病的话,三个人强健过后的体格依旧毫无幸理。 所以趁着白天阳光暴烈的时候,林三酒打算将尸山一把火烧了。 可是现在两人都有点傻眼了——曾经堆着一座尸山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污血和碎肉。 “这……尸体呢?”卢泽喃喃地走了几步,连鞋底踩进了肮脏发臭的液体里都没觉察。“难道……孔芸昨天晚上把尸体全吸收了?” 尽管孔芸说过,活着的生命体比死了的要强,可现成的这么一座尸山,谁也说不好她是不是一动心就全给吸收了。 林三酒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扫了几圈,脸色越来越白,声音低沉:“不是她。” “啊?你怎么这么肯定?” “有几个原因。第一,这儿堆着的尸体少说也有二三十具了,可从昨晚孔芸现身到现在,才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她没那个时间。第二,她可以把尸体吸收得干干净净,可是衣服呢?尸体上的衣服都去哪儿了?”林三酒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看外面的街道。 透过购物中心高大的玻璃门,很轻易就能看见马路上拥堵着的车龙。“第三个原因是……你看一下外面。” 卢泽眯起了眼,“鹰视”探入了车龙里。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林三酒指的是什么—— 昨晚经过车流时,明明还有不少人敲车窗求救来着。可现在,这些车里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了。有的车窗被打碎了,有的车门开着,卢泽一眼就瞧见有一件灰色男式衬衫和牛仔裤掉在了路上,一只袖子上一只袖子下,仿佛是主人还穿着这套衣服时的动作被凝固住了一样。 卢泽对这套衣服有印象,昨晚它们还穿在一个留着入时发型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们也的确是把这一点都疏忽了——一整条街都堵着汽车,大部分车里,还都坐着一个活人——这对孔芸来说,大概无异于自助餐会了!卢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哪怕是他这样见过无数死人的人,也不禁遍体生寒。 林三酒少有地骂了一句脏话。“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一个小时一个活人,她可也下得去手!” “一会儿咱们出去看看有没有幸存者吧?到时咱们看看怎么办……要不然就这么留他们在外面,我担心今晚又会把孔芸引来。”林三酒烦躁地说了一句。 叹口气应了一声,卢泽皱着眉头收回了目光,尽量不去想孔芸是怎么一个个骗开车门的,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怪事上。 “奇了怪了。如果不是孔芸,那么这些尸体都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林三酒脸色很不好看,她迈开步子,在四周来回走了几圈,可仍然一无所获。“谁会闲着没事,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搬走尸体?” 卢泽跟着也走了几步,正想着叫玛瑟也上来看看,忽然脚下“咕叽”一声,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慌乱之下手忙脚乱地想要保持平衡,可无奈脚下实在太滑了,啪地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进了污血里,顿时恶心地他大叫了一声。 踩在脚底的罪魁祸首一下子滑出去很远,林三酒目光一扫,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酸水。 那是一个被卢泽踩得稀烂了半边的人眼球。 卢泽也瞧见了,慌忙从恶臭的血水里站了起来,咳嗽着、不住地甩手跺脚——看样子是把他给恶心透了。 “行了行了,别弄了,咱们下去找找有没有湿巾给你擦一擦……”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躲着卢泽走。 走到了电梯口,她一回身,见卢泽仍然像个湿了毛的狗似的不住乱甩头,不由有些好笑地骂了一句:“你这样甩有什么用,咱们回去……咦?” 林三酒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刹住了车,身子一动不动,像是怔住了。 几乎是浸泡尸液里的卢泽,也不禁被她的异样给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你干嘛呢?” 林三酒没有说话,抬手朝远处指了指,指尖却是朝上的。 迷茫地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卢泽一时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金黄色的阳光像融化了的金子似的,从高高的顶层玻璃里透了下来,购物中心里的地砖、浓绿的植物叶片、商店的金属门把手上,都泛起了白亮的反光,仿佛在呼应阳光似的。一些塑料制品在白天里已经微微地融了,而到了夜里又重新凝固起来,形成了此刻古怪的模样,猛一看倒像是现代艺术品展览。 要不是这可以杀人的温度,这副景象还真算有趣——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又看了一眼,他忽然猛地“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惊异:“怎么就它还好好的?” “它”,指的是购物中心正中央,足有五层楼高的热带植物林。 再热带也好,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植物,能够扛得起连塑料都能融化掉的高温——可是眼前这一小片热带植物林,却依然浓绿茂盛,生机勃勃,好像极温地狱不过是一场幻觉一样。 与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了一道玻璃墙,种在人行道边上的树—— 每一棵绿化树的树干,都像一截焦炭一样漆黑干瘪,叶子早就掉空了,落在地上,也都是黑乎乎、干巴巴的一小团,几乎看不出来原形。有细一些的树干,因为变得又干又脆,拦腰断裂在路边上。 两下一比,林三酒甚至觉得购物中心里的热带植物,似乎比以前长得还好了。 一连出了两件怪事,这种情况,还真是叫人怎么也想不通——林三酒想了想,对卢泽轻声说:“这些植物还真妖异……对了,咱们下去把玛瑟叫上来瞧瞧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行!咳,我看也没什么妖异的,”卢泽是一点儿也没把这几棵绿色植物放在眼里,“说不定是玻璃变异了,然后把什么uva之类的给挡住了呢。” “……那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好吧好吧,不过先让我把衣服给换了吧?难受死了。”很显然,卢泽的心思还放在自己一身的臭水上。 要换衣服倒真是太简单了,购物中心里就是不缺名牌店。卢泽举目四望了一会儿,对林三酒笑着说:“你说我是去arani呢,还是hollister?” 林三酒翻了个白眼:“我祝你穿着arani的小码西装跑得还是那么快。”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卢泽表情很无奈,一边说一边走上了楼梯。 林三酒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尸体离奇消失的地方,忙小步跟了上去:“你倒是等等我啊!” 卢泽在楼梯上停了步子,回头笑道:“怎么,你也想去搜几件衣服?我早就想说了,挺漂亮一个姑娘,干嘛穿得跟要打太极拳似的。” “你懂不懂啊你,这可是——” 是字的尾音还没有完全吐出来,猛地从半空中卷起了一股强风,裹着一道长长的黑影,闪电一样朝楼梯上的二人袭来。 第二十章 林三酒的迂回战术 这一下攻击谁也没有预料到,眼看着一股劲风已到了卢泽的头顶上,他一时猝不及防,只好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攻势,随即顺着楼梯就摔了下去。 好在林三酒眼疾手快,矮下身子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袖子,这才止住了卢泽往下滚的势头。 刚才那一抽没有打中卢泽,重重地砸在了楼梯上,竟一下子击碎了几节台阶,掀起了漫天的碎石和烟尘。林三酒和卢泽立刻被呛得一阵咳嗽,心下都是后怕——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最少也得去了半条命! 黑影一击不中,停在了半空,一上一下轻轻地摇摆着,好像拿不准应该攻击下方哪一个猎物才好似的。 借着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二人才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是什么——尸山的去向之谜,也终于有了解答。 那是从热带植物林里伸出来的一根绿藤。 不,与其说它是绿的,还不如说它是棕褐色的。跨越了半个购物中心大厅的绿藤上,已经被斑斑的血迹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藤身的尖刺上,甚至还挂了几片橙黄色的碎布料——林三酒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那正是楼下超市员工制服上所用的布。 “我x!这玩意儿怎么能伸得这么长?”卢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擦伤,忿忿地骂道。 林三酒紧盯着绿藤,一动也不敢妄动,“大概是变异后长大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好?” “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赶紧往回跑吧!我就不信这破玩意儿还能一路跟咱们下到超市里!” 绿藤好像听懂了似的,“呼”地在空中挥了一下,带起了一片猛烈的疾风,几块碎砖被风一卷,猛地朝二人扑来,二人忙一扭身躲过了。林三酒盯着绿藤,紧紧咬住嘴唇,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不行,咱们分头走!我上,你下!” “你疯了?”卢泽讶然地瞪着她的后脑勺。 “尸体堆在电梯口,这根绿藤都能够着,这说明咱们回去的一路上都要受它攻击!”在林三酒张开嘴回答的同时,她已经闪电般地捡起了掉落在身旁的一块大砖头,瞄准了绿藤猛地一下扔了过去—— 身处半空的绿藤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向上忽地一抬,就躲过了砖头。趁这一眨眼的空档,卢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三酒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口中还大喊道:“我会在这吸引它注意力——你快回去叫上玛瑟,拿酒过来接应我!拿纯度高的!” 一句话的工夫,绿藤已经连连朝她攻击了好几下——林三酒将将躲过了前几次攻击,眼看着就要爬上最后一阶台阶了,却被最后一击的劲风给擦了一下,一下子裤子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渗出了一点血。林三酒不管不顾,纵身一滚,终于上了二楼,立刻躲在了一家商店的门后。 一直盯着她的卢泽,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他此刻也明白林三酒的用意了,又是心焦又是钦佩:“你简直是个疯子!自己当心些,我和玛瑟会尽快回来!” “快走吧,它要朝你去了!”林三酒一边喊,一边猛地踹了一脚商店门。 绿藤在空中犹豫了一瞬——趁着这么半秒钟,卢泽已经把强化后的体能发挥到了最大,飞一样地朝电梯口跑去。眼看着绿藤似乎要紧随而上,林三酒赶紧冲出商店,朝它扔了一个什么—— 这一切都是卢泽根据听见的声音,下意识判断的。他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只好将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林三酒,脚下疯了一般地跑向了电梯口。 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冲下了电梯,绿藤果然没有追上来。 冲了没几步,卢泽险些迎面撞上玛瑟——她听见了不对,也正急急地往外赶呢,此时见了卢泽,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冲口而出:“怎么了?外面什么声音?小酒呢?” “没时间解释了,咱们快去拿酒!拿纯度高的洋酒和白酒!”卢泽也不管玛瑟还一头雾水,飞快地冲进超市,顺手扯了几个购物袋子,就跑进了酒品区。 玛瑟不明就里,手上动作却很快——还不用十分钟,两人各拎了满满几袋洋酒。 “火机你身上带了没有?” “带了!咱们要去烧什么?”又是拿酒、又是火机的,玛瑟也反应过来了。 卢泽苦笑了一下:“咱们得去破坏绿化了!”说着冲玛瑟一点头,当先朝电梯口跑去。 两人蹭蹭地上了电梯,就在要冒头的时候,卢泽忽然停住了步子,想了想,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朝外望去。 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刚才那根恐怖的绿藤早已从半空中消失了,中央的热带植物林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林三酒也不见了人影,举目四望,二楼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几分钟前被砸坏了的楼梯还在,卢泽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梦了。 玛瑟靠近了,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酒人呢?” 卢泽只觉自己嘴巴都苦了,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给玛瑟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卢泽的心越提越高。要是林三酒一个不小心失手,被那绿藤给击中了,落个跟尸山一样的下场怎么办? 没想到身边的玛瑟一听完,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顿时急眼了,当下就扯开嗓门喊了一句:“小——酒!你在哪儿!应一声啊!”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商城里,激起了一层层的回音。 卢泽一惊,忙朝热带植物林看去——只见中央最高大的几棵椰子树,忽然动了动叶片——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人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瞧了瞧似的。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仍然藏身在通往负一层的电梯上,正好躲在植物林的死角,因此玛瑟的喊声倒是没有招来任何攻击。 这一下,他也放心了,干脆加入了玛瑟,一块儿喊了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经过回音的放大,简直有些震耳欲聋,可林三酒却始终没有露面。喊的时间越长,卢泽和玛瑟的两颗心就吊得越高—— 忽然在一声门被推开的动静之后,林三酒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了起来:“你们拿到酒了?我没事儿,放心吧!” “你在哪儿呢?”玛瑟忙四处找声音的来源。 大概因为回音的关系,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你看不见我的,我在四楼呢。” “你怎么跑那去了?”卢泽不解地问——上楼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攻击,可是看看二楼往上的楼梯,似乎都还挺完好的。 “我也没办法啊,我躲进哪家店,那根鬼藤子就把哪家店给砸个稀烂——要不是我临时想到躲进工作人员专用楼梯里,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卢泽这才留意到,二楼那些奢华精致的名品店门面,此时果然都被砸坏了——总之,听见林三酒一切安全,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思维盲点:平日购物中心里客流来往,用的都是外面的楼梯和扶手梯。可是如果运送个垃圾、推个清洁车什么的,就不可能跟客人一块儿挤了,肯定要有一个后备的专用通道。 林三酒也是一时撞了大运,才瞧见这个员工通道的。 “那你怎么回超市里来啊?”玛瑟仍然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 过了半响,林三酒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估计这条员工通道,应该也是会通到负一层的。你们先不要烧树了,我刚才看了看,那片植物林跟五楼的花坛是连着的,万一要是连五楼都一块烧着了那可太危险了。这样吧,你俩先回去,咱们负一层见。”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不无担心地嘱咐了她好几句,又折返回了超市。 放下了满满的几袋酒,两人有点不安地把超市又走了一圈——除了一个已经锁死的后门,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出入口了。 “看来员工通道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玛瑟晃了晃门上的黄铜锁。“咱们得把门打开呀,要不一会儿她怎么进来?” 卢泽看了看用料十分结实的后门,觉得头都疼了。从死去经理身上翻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正好放在林三酒身上了,可是锁眼却分明是朝着超市内的,门下方也严实得没有一丝缝隙。他不甘心地又走了一圈,这一回倒是让他发现了点儿合手的武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消防栓盒。一个手肘击碎了外层玻璃,卢泽在里面翻出了一把小锤子。 “来来,咱们用这个把门砸开!”他赶忙跑回了后门,献宝似的把小锤子亮给玛瑟看。 玛瑟见了锤子,紧皱着的眉头松快了点儿。卢泽的力量值要比她大,因此她忙努努嘴,示意卢泽开始砸。 当当几下,锤子在门锁上砸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锁是瘪了下去,可门却连一点要开的意思都没有。 撞击声在空旷的超市里被放大了好几倍。王思思似乎被这声音给惊醒了,突然尖啸了几声——正当二人见怪不怪地正准备继续砸的时候,紧接着却传来了一个他们极熟悉的声音: “妈个蛋!老娘进到员工室里来了!” ============最近更新时间很洒脱很豪放,真的不是我的错……电脑主板彻底坏了,现在只能趁朋友不用电脑的时候蹭人家的用用……悲催 第二十一章 欢迎回来 昨天晚上突然生成的第三项基础能力,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 在黑暗中林三酒一个闪身,躲过了从员工室里扔出来的一把菜刀,心中暗暗地感谢了一下老天。要不是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别说绿藤那迅诡的攻击了,就连王思思突然扔出来的这把臭菜刀,她也未必能躲开。 菜刀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出了呛啷一声——趁着王思思一击不中的工夫,林三酒身手迅捷地往后一跳,顺势“砰”一声地关上了门,挡住了它的攻势。直到这时,她才听见从另一头传来了一阵拖拽声,接着卢泽和玛瑟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了两道门,玛瑟声音里的焦急依然遮掩不住:“小酒,你没事吧?快点离开,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我没事!我已经出来了!”林三酒忙高声应了一句。“小干尸刚才把她口器上的刀拔下来扔我,不过我没受伤!” 王思思愤怒地啸叫了一声,林三酒顿时感到自己倚靠着的这扇门一震一震的,似乎正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重重击打着,应该是王思思的口器——她忙从门边退开了几步,重新拿钥匙锁好。听着王思思不甘心的尖叫声,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亮了。 自从有了体能增幅以后,她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也提高了不少:就是没有光,也能看清楚个六七分,不必跟个瞎蛾子似的四处找光源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她一心想着赶快回超市,也没来得及查看四周,见到一扇门就往里进——这才跟王思思干瘪变形的脸打了一个照面。 现在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她干脆借着火机的光芒探查起地形来。目光一扫,林三酒立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排排足有两人高的货架。这些货架一瞧就与超市里的不同,几乎碰到了天花板,每一层的架子上都堆满了包装完好的货物箱子,能看出来其中饮料食品占据了大部分。 她强抑住激动的心情,小跑着来到货架前,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起一箱箱的矿泉水来。 ——昨天晚上在她进化出能力以后,三个人又重新回头,将超市里的食水都点了一遍。毕竟是经过一番洗劫动乱的,尽管超市的货存还有不少,可经过了三个人几天的吃吃喝喝下来,剩下的也就只能够维持两个星期了。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仓库呢……”林三酒笑得双眼熠熠生辉,自言自语地轻声骂了一句:“原来藏在这里,有个干尸给你们看门儿啊。” 看来回去以后,得想个办法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才行。 包裹着一瓶瓶生命之源的粉红色塑料硬壳,在打火机的光芒下沉默着。看着这满满一货架的依云,正好口干舌燥的林三酒干脆动手拆开了一箱,取出一瓶喝了。 这时从员工室的另一头,再度传来了玛瑟和卢泽的声音:“小酒,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想办法回来?” “我没事!我发现了这家超市的仓库……”林三酒应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员工室的门口,打算调整休息一下。她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强韧的自信: “我肯定能想办法回去的,你们别担心。” 员工室的另一头响起了几句模模糊糊的话,似乎是两人嘱咐了她几句什么,随后就没了声息。 林三酒啪地关上了打火机,仓库里又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这个时候,恐怕门后的王思思也在想对策呢吧?林三酒喝了一口水,感受着清凉的液体从喉间滑进身体里,一边暗暗地想。这个小干尸还真不能小瞧,刚才自己匆忙间掏钥匙开门,可是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王思思硬是屏气凝息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让林三酒根本没想到自己开的是员工室的后门——要不是门一开扑出了一股死尸腐臭的气味,让她警觉了一下,恐怕她还真躲不过王思思的攻击。 现在返回超市的两条路,都牢牢地占据着一个拦路虎。大厅里,是奇诡莫测的植物林;员工通道里,又必须经过王思思。 所谓两害权其轻——不知等了多久,林三酒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无声地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将火机、水瓶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随即她搓了搓手,轻呼了一口气。 是时候来看看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到底有多强大了。 钥匙轻轻地被插进了锁孔,向右一转,金属锁发出了细微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简直响亮得惊人,王思思绝对不可能听不见——紧接着,就像在印证她的想法似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串低沉的咕咕声,林三酒能感觉到门后有个东西走近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缓缓地滑开了一个人那么宽的距离。 浓重的黑暗依旧保持着沉默,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细长的黑影忽然唰地一下从门缝里射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门把手的后方。这速度太快了,即使有了体能增幅,林三酒也绝对躲不过去—— 可是这十拿九稳的一击,却依然落空了。 “咦?”房间里的王思思时隔许久,又发出了人声。她用口器在门外来回扫动了一会儿,发现林三酒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竟然哪儿都没有。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王思思谨慎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口器中响起了一个甜美的童音:“姐姐,你在哪里呀?思思不想跟你打架,你放思思走,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半开的门外,仍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林三酒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响动,就像从来没有过人似的。 门缝中伸出了一只干枯得几乎不像人的手,似乎要去推门——可是顿了顿,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形状可怖的东西,悄悄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正是王思思。 几日没见,它变得更加干瘪了,如同那个保安一样皮肤都堆叠了起来。因为被卢泽踹的那一脚,胸口还深深地陷了一个大坑下去,连最后几分人形都消失殆尽。门缝不大,不过对于王思思来说,却足够了。 “姐姐,姐姐,我出来了,你别伤害我,好不好?思思只是想回家,找妈妈……”两只雪白的眼球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仓库,可始终没有半点林三酒的踪影。 口器焦躁不安地在空中挥了挥——它能闻见空气里属于活人的血气味道,就是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这让好几天没进食的王思思又又烦躁。它口器里发出的童音含着浓重的哭腔:“姐姐,你不出来,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思思这就走了,回家去了……” 小女孩的声音还回荡在黑暗里,口器已经朝门后飞刺了下去——这是唯一一个能藏人的地方了! 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口器,一下子刺了一个空。 “……你要去把你妈也吸干了么?”一个淡淡的、嘲讽着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来。 王思思一惊,忙要抬头。就在它还来不及从门后收回口器的时候,一个黑影迅捷地扑了下来,借势向后一蹬,门“哐”的一声狠狠夹住了口器。王思思的一声嘶叫还来不及出口,它的头顶白光一现,已经被一把厨师刀给贯穿了。顿时,王思思连身体带口器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见地上的干尸一动不动了,林三酒这才呼了一口气。她刚才一直蹲坐在窄窄的门边上——维持着绝对的安静,还要从门上扑下来伺机袭击,这确实是太艰难了——她在新世界降临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像忍者一样的事。 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从死尸的身边走过,林三酒打开了员工室的另一扇门。 随着门一打开,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如月光一样地泻了出来,照亮了林三酒的全身。堵住门的货架刚才就被另外二人合力推开了,卢泽和玛瑟一个站,一个坐,正静静地等着她。 “欢迎回来。”卢泽一手提着能力打磨剂,靠在墙上笑嘻嘻地说。 第二十二章 上路! 如果只用肉眼看的话,此刻高高悬在空中的烈阳似乎与以往的夏天没有什么不同。耀眼的阳光从蓝天上投洒下来,一直洒到了人间地界,才展露出了叫人触目惊心的恶毒。 每一条街道上,都遍布着浑身布满烫伤、干瘪着蜷缩成一团团的人尸。建筑物在高温下开裂了,有些质量本就不好的房子,早就轰塌成了小山似的碎片。地面龟裂着,偶尔能看见一只还算健壮的堕落种在废墟之间游弋。才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工夫,外面的世界已经连一点人气都没有了,让人很难相信这居然曾经也是一个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社会。 空气干热干热的,也不知道那些蒸发了的江河湖海都去了哪儿。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地方再没有半分的绿意,卡车轰隆隆驶过的地方,立刻就会卷起一阵阵半人高的浓黄尘烟,几乎连视物都困难了。 坐在卡车驾驶座里的林三酒,忍不住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跟着另一辆同样型号的货运大卡,紧随其后的是一辆车体长长的公共汽车。这都不是林三酒目光的重点,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远处天空中升起的一股黑烟。 那股黑烟升起的地方,正是收容了他们一个月的购物中心。 住了这么久,终于不得不离开了……林三酒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一个月以前。 在林三酒无意间发现了那个装得满满的超市仓库以后,三个人当时真是高兴坏了——根本连数都不用点,光拿眼睛看就能看出来,仓库里存着的食水肯定足够他们撑过14个月。而住在在地下超市里,又不用担心阳光直射的问题,真可谓是再理想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还是外面大厅里的那一小片热带植物林。 人毕竟都还是贪图安逸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以如今这个状况来看,只要在地下超市里闭门不出,外面的植物林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正好最近一连几天都惊心动魄的,消耗了他们不少体力,借着休养调整的名头,三个人干脆在超市里安下了家。 这一休养,就足足休养了两个多礼拜。由于吃喝不愁,铁门一关,又没有了外敌,三个人在新世界里头一回过上了舒舒服服的日子——以至于两三个星期以后,林三酒偶然一捏腰间,竟然发现自己长肉了。 这一点多余的脂肪,如同当头棒喝——倒不是林三酒在世界末日的关头还担心身材好不好看,而是她忽然想到了以前中学时语文课上的一句话,“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仔细一想,这两三个星期以来,自己再也没有生成过任何一项能力,进阶能力也依然还是老样子,一点进化的意思都没有。要说生成能力不容易吧,然而在新世界刚刚降临的那几天里,在重重危机下,她就飞快地生成了一项全面体能增幅——说明目前这个时间跨度绝对不正常。 抱着这个想法,林三酒跟其余两人一商量,当即决定每天都要派两个人出去巡逻——即为了安全着想,也能顺便锻炼锻炼自己。 想法是挺好,但是没想到一开铁门,三个人都傻了。 开门的时候,正是下午四点多钟,可是通向一层大厅的电梯,依然被浓浓的黑暗所笼罩着。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看前方,低声问了句:“难道现在太阳落得这么早?” 卢泽愣着说不出话。忽然只见玛瑟伸手一指,叫了一声“你们看!”,林三酒和卢泽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登时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覆盖着电梯的一块黑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稍微动了动——这一动不要紧,一点阳光立刻泻了进来,登时透出了半边枝蔓叶片缠绕着的绿色。三个人这才意识到,之所以铁门外一片黑,全是因为被植物给遮挡住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阴影动了起来,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几十根绿藤好像闻见了人味儿时的,一根接一根的活了过来,缓缓地朝铁门的方向探过了头。也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三个人谁也没敢耽误,转身就冲回了超市,哐的一声就把铁门拉了下来。 绿藤噼噼啪啪地打在了铁门上,厚重的铁门竟然向内凹出了好几个鼓包。 看样子,只要再出去转悠几次,这扇铁门就要撑不住了。 回到超市里,三个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从曾经的主动避世,变成了现在想出也出不去。 “这个地方,咱们不能呆了……”林三酒苦笑了一下,“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就算要走,也必须得把仓库里的东西带上。”玛瑟狠狠地咬着牙说。 “带上东西倒是不难,咱们在外面找几辆大卡车,能搬多少就搬多少。问题是……咱们现在怎么出去?唯一的通道都被那些鬼藤子给挡得严严实实的。”林三酒愁眉苦脸地问。 三人安静了一会儿,卢泽忽然“啊”了一声,随即一个鲤鱼跳起了身,转身就朝超市后方跑,一边跑一边还高声喊:“电梯口不是唯一通道!小酒,你把钥匙拿上!后面还有个门呢!” 这一句提醒了玛瑟,她一拍巴掌,脸色顿时亮了:“对呀!我怎么把那个给忘了!”一拉林三酒,她们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没过几秒,三个人就站在了超市后门门口。自从林三酒从员工室里现了身,卢泽和玛瑟两人是把这个后门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林三酒还是头一回才知道原来还有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后门。 她一边默默祈祷着,一边用钥匙开了门。 老天待他们还算不薄——门后是一个狭窄的斜坡,从斜坡里走出去,几个人发现自己正和一排巨大的垃圾桶一块儿,站在了购物中心的背后。这里似乎是超市员工清理工具、处理垃圾的地方,从这儿往外一走,很快就看见了一条小马路。 透过玻璃看着布满了绿色枝芽的购物中心,几个人还是头一次觉得龟裂发黑的小马路竟然这么可爱。 接下来要干的事,就很清楚了。 首先要找来三辆车。找车倒是不难——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死光了,满城都是插着钥匙、被人用光了油电而抛弃掉的汽车。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三个人就找到了两辆大型货运卡车,和一辆公共汽车。 从汽修店里拿了电池换上,又从加油站里加了满满的几箱子油,车子总算能动了——一口气把三辆大车都开到了小马路上,挤挤挨挨地好不容易才并排停好了。 超市里的食水把三辆车装得满满的,仓库里依然还剩下了不少。不过几个人也不贪心,车上的已经足够了,余下的都被码在了街道两旁,留给了其他的幸存者。 临走之前,林三酒抱来了几桶汽油,卢泽和玛瑟准备好了整整一箱子的酒。 “准备好了吗?”林三酒抱着一块沉重的砖头,朝身边的伙伴笑了笑。见二人点头示意,她叫了一声:“好了,开始扔吧!” 随着卢泽带着兴奋的一声高呼,砖头、石头、椅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流星雨似的朝购物中心那被绿色植物覆盖着的玻璃门窗砸去—— 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响彻了半条街——玻璃碎片仿佛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在暗夜的空中闪烁着无数点亮晶晶的光泽。 覆在玻璃上的枝蔓受了惊,悬空摇摆着,一时不知要攻击谁才好的样子。可是还不等它们顺着人味儿找到罪魁祸首呢,紧接着,一瓶又一瓶的烈酒、一桶桶的汽油,就从玻璃碎掉的破口处飞了进来,落在植物上,顿时溅得到处都是。 最后一步纵火,就需要点儿技巧了——三人中速度最快、身体最轻的玛瑟,手里握着四五根已经擦亮了的火柴,脱兔似的冲到购物中心的门口,一个甩手,几点火光就遥遥地落进了那一片绿里。 火苗嘶嘶拉拉地蔓延了开来,速度不快,但很坚定。很快,一楼就被映满了一片红彤彤的火光——还没烧上五分钟,购物中心的大厅里就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叫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受了疼似的,所有的叶片都疯狂地挥舞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竟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痛快——她哈哈大笑了几声,朝身旁的两人一挥手,大声笑说:“咱们撤吧!”说完自己打头,第一个跑了出去。 几个人刚跑出去了一条街,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购物中心的顶层玻璃被烧塌了,以不可阻挡之势压了下来,半边建筑都消失在了火焰里。 卡车和公车一早就被停得远远的,三个人一人开着一辆车,顶着日出前的最后一点星光,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甩了甩头,林三酒把昨晚的一幕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她脸色凝重地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后打起了车尾灯,大卡车缓缓地减了速,靠在了路边。 身后卢泽开着的卡车、玛瑟开着的公交车,也都一一放缓了速度,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卢泽摇开了车窗,朝林三酒的方向大喊道。 林三酒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站在了马路中央,手里握着一根警棍。 “有人在跟着我们。”她皱着眉头,忍受着空气中的黄沙。 第二十三章 加入了一个新成员 烈日当空,熊熊地灼烤着世间万物。一出了车门,烫人的高温立刻叫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极温地狱里依然有风,只不过还不如没有——每一阵风都像一锅烧红了的煤炭,兜头盖脸地朝人身上泼了过去。 下了车,卢泽和玛瑟顿时都把眉头皱得紧紧的,捂住了口鼻。自从绿植树木都死光了以后,土壤全在高温下沙化了,浓浓的黄沙在风的鼓弄下,不住地在天地间肆虐,眉毛和睫毛上落得都是沙粒,叫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一直眯着眼看东西。 玛瑟一开口,就被黄沙给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勉强地说:“……你确定吗?我刚才在最后,可我没注意后面还有车啊。” 林三酒下车的时候,顺手抓了一件t恤衫,此时被她系在脸上当做口罩,倒是比另外两个人好过一些。滚烫的黄沙不住地击打着她暴露在外的皮肤,林三酒忍着疼低声说:“我确定,那车跟了咱们一路了。不过因为沙尘太大,它离得又远,所以时隐时现的……等等,来了!” 话音才落,果然不远处一溜烟尘扬起,一辆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雪铁龙从滚滚黄沙中冲了出来—— 没想到一见前方三辆大车都停了下来,林三酒等人又正站在马路中央,那辆雪铁龙居然一个急刹车,接着车头一拐,竟是要跑的样子。 不过在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上,可不是它说跑就能跑得了的了——林三酒助跑几步,接着脚下一个加速,在雪铁龙掉头之前,整个人已像豹子似的砰一声跳上了车头。 随着车头往下一沉,雪铁龙似乎慌了,轮胎发出了刺耳的吱嘎尖响,隐隐约约地里头的人还喊了一声什么——林三酒被车甩得一摇晃,忙稳住了身子,伏在了车头上,朝车内大声喝道:“下车!” 在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里,卢泽和玛瑟也已经都冲了上来,对雪铁龙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 车子停住了,发动机熄了火。 透过肮脏的挡风玻璃,林三酒只能隐约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影,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真想不通,在这样的视线下,这人是怎么开车的。她等了等,不耐烦地拿警棍敲了敲挡风玻璃,再次示意司机下车。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辆车从购物中心就跟上来了。 驾驶座上的车门开了,一个穿着一身皱巴巴西装的男人,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踏出了车门。 这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头不高,皮肤糙黑,生着一张圆圆的肉脸,白衬衫都成了脏脏的黄黑色——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总觉得他如果插上胡子,肯定会长得很像一只田鼠。他身上的西装看起来虽然质料不错,但似乎很不合身的样子:裤脚长了一大截,高高地挽了起来,露出里面灰白灰白的高腰袜子。 “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玛瑟皱着眉头问道。 长得像田鼠的男人惊惶地转动了一下黑漆漆的小眼,看了一眼三个人,这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卢泽顿时“嗤”了一声:“那你是不小心地、意外地跟了我们一路?” 林三酒从车上跳了下来,攥着警棍一言不发地站在了车前。 男人似乎很害怕林三酒的样子,她一下车,他就立刻朝反方向挪了几步,离她远远的,同时急急地解释道:“不不,你们听我说,是这样子的……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们了,我没有恶意。我是做医疗器械推销的,那天晚上和客户应酬完了,他送我回去的路上,结果突然停电了,我们被堵在了购物中心那……” “说重点!”大概是被外面的风沙给折磨得没了好脾气,玛瑟加重了语气喝道。 “啊……是,是,总之,我们一直在购物中心那里堵着,不敢下车,就靠车里的一箱饮料过了两天……我看见你们了嘛,好几次呢,进进出出,你们好像很快就适应了,很了不起啊!”那男人说到这儿,还不忘讨好地捧了一句。见几人没有反应,他讪讪然地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又继续说:“哎呀,后来有天晚上,有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的来了,说她家有水喝,叫我客户下车跟她拿水。结果我就一会儿没留意,我客户没了!那女的又往下一辆车那儿走了!”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由一顿——看来孔芸果然没有放过外头一条街的活人。 男人看了看他们的脸色,试探地继续说道:“我哪敢继续在车里呆着了,就跑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里,好歹也是活到了现在……我今天早上一看你们走了,我自己也害怕啊,这、这才跟上来了……” “你叫什么?”因为这人说话絮絮叨叨的,卢泽有点儿不耐烦了。 “我叫田民波,人家都叫我田鼠。”男人忙笑着说。 看来有这感觉的倒还不止自己一个人——林三酒心里笑了一声,脸色却一点都没变,凝着脸色问:“你跟着我们想要什么?” 田鼠楞了楞,忙说:“我没有恶意,真没有……我自己车上也有吃的喝的,就是想找个同伴一块儿走……再说了,我也有话想提醒你们呢。” “提醒什么?” “你们的车也开了有快一个小时了吧?”田鼠一边说,目光一边在几辆车上流连,“我劝你们先不要开了,到晚上再说。” “为什么?”卢泽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他们停下来的这个地方可不怎么舒服。原先这儿是一片中心公园,本来是一片广袤的树林绿地,可以说是城市里最惬意的地方了。可是这一个月下来,公园的影子早已经彻底消失,只有漫天的尘沙伴着干黑色的树木残壳,被风吹卷在半空中。在地平线上,隐约还有几个好像是堕落种的影子在徘徊。 天空是一片看不见希望的浓黄色,伴着烫人的阳光。 “这天气热得太邪门儿了,再开下去发动机要烧坏的。你别不信,我之前已经报销过一辆车了,还是个奔驰呢,照样坏了!差点起火!更别说你们这些卡车和公共汽车了……”田鼠抹掉了脸上的沙子,露出了底下诚恳的表情来。“真的,不信你们去摸摸发动机。” 听到这儿,林三酒突然叹了一口气,叫住了转身要走的玛瑟:“不用去了,是真的。刚才他这辆雪铁龙,踩着都烫脚。” 要知道,她脚上穿的可是一双天木兰。透过那么厚的鞋底依然能感觉到烫…… 田鼠一听,马上嗷了一声,回身去开车前盖。盖子一开,一股带着焦味的白烟徐徐地飘了起来,瞬间被风沙吹散了。田鼠紧张地在发动机里拨弄了一会儿,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抬起头说:“好险,差点就不行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颇有些无奈——连法产雪铁龙都快不行了,那来自郑州客车厂的公共汽车肯定更危险。看样子,他们也只能和这个田鼠留在这儿,等发动机降温了再走。只不过,林三酒对四周的环境很抗拒。 因为周围实在太空旷了——占地几千平方米的中心公园荒芜了以后,视线便毫无阻碍了,要是真有什么危险的话,他们几个活耙子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 玛瑟叹了一口气:“看来咱们只好等等了……” “对呀对呀,哎,要说外面实在太热了,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你们上车,咱们进车里好好聊一聊?交个朋友嘛!”看几人被自己说动了,田鼠忙殷勤地打开了车门,还掏出了一瓶水递给玛瑟。“我也没个目的地,就是想找个同伴……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让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吧?”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一时半会儿的还没人说话。 在经历过孔芸一事以后,确实不得不小心一些……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因噎废食了……林三酒想到这儿,开口说道:“可以让你跟着我们一块儿走,但是你必须先告诉我,你的能力是什么?” 田鼠的嘴巴,顿时张成了一个“o”型。 “别告诉我说,都已经一个月了,你还不知道进化能力这回事?”林三酒的声音有意放得很冷酷,“如果不了解你,怎么敢随便跟你搭伙?”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卢泽和玛瑟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些为难。如果人家真的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能力,也不能算错…… 可出乎意料的,田鼠没怎么犹豫就点头了:“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好吧,我给你们看一下。”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部手机。手机表面是一层看起来很廉价的塑料壳,感觉似乎很山寨。田鼠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接着把屏幕转向了三人。荧屏上显示着一个通话界面,通话人是110。 “这个手机,就是我的能力了。110是我目前唯一能拨打的号码。如果我受到了攻击,那么只要我拨打110,在5到10秒钟内,所有的攻击对我都不生效……当然了,能力发动时比现在快得多。”田鼠神情有些怯,又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正在林三酒皱着眉头思虑的时候,身旁的玛瑟率先踏前了一步,回头看了看她。“我看这样也够了,对吧小酒?” 接着,她朝田鼠伸出了一只手,笑了笑:“以后咱们就要互相帮助了。” ————啊哈哈,借到了一部闲置电脑,更新终于可以恢复固定时间了! 第二十四章 主角必死定律?(1) ……林三酒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硌得隐隐地发疼,已经好半天了。她困得厉害,也不愿意动,只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突然传来了一阵“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划破了静谧的夜,听起来分外刺耳。 谁的手机铃声放得这么响?自己住在38楼都能听见,也太扰民了吧? 林三酒忍着困意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橙黄色的圆环把手——对了,我不是在38楼公寓——是新世界啊…… 她坐起身,目光落在一排排堆满了各种货物纸箱的公交车座位上。林三酒身边的车墙上,还挂着一个绿色标语:老弱病残孕专座。车窗外难得的一点星光,将标语的轮廓照亮了。 落客门的上方,贴着一张大概是线路图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能看见一个“3”字。 公交车车门忽然被人一阵急敲,“小苹果”的歌声更大了,歌里还伴随着田鼠的声音:“哎,已经十点了,你们起床吧!咱们该出发啦!” 林三酒揉了揉眼睛,现实的记忆像潮水似的漫进了大脑。 是了——今天下午已经同意带上田鼠一起走了。随后大家还坐进车里,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闲聊了很长时间……虽然田鼠看起来一副很胆小不可靠的样子,但实际上接触过以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为了给晚上节省体力,大家很快就去休息了。唯一有手机的田鼠自告奋勇地设了一个闹钟,打算晚上十点准时出发。林三酒跳起来,到司机驾驶座上按了一个钮,公交车车门一下打开了,露出了仍旧穿着一身不合适西装的田鼠。 林三酒有点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还不赶紧把闹钟关了?万一引来堕落种怎么办?再说这声儿也太大了吧!” 田鼠“哦哦”了两声,连忙把手机关了。小苹果一消失,林三酒只觉世界一下子清净了不少,田鼠笑着问:“玛瑟小姐呢?还有小卢,他们起了吗?” “他们在后面……”林三酒应了一句。 正说着,玛瑟打着呵欠走过来,用矿泉水漱了口,睡眼惺忪地坐在了驾驶座上。卢泽朝田鼠点头示意了一下,揉着眼睛往卡车处走,背影瞧着也是没精打采。 大家看起来都很累的样子啊——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 田鼠倒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来来回回地把发动机都检查了一遍,见都没有问题了,这才干劲十足地一挥手:“太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略微洗漱了一下,坐上卡车后好一会儿,林三酒的困劲儿慢慢退去,这才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手边的地图,找了一下通往西郊工厂区的路,首先发动了车子。 西郊是这座城市很出名的一个产业区,聚集了多种行业的工厂和加工厂。在工厂里,无论是备用电源、物资,还是能够容身的庇护所,都将不是问题。 跟在卡车后面的三辆车,也随着她缓缓地开动了。 不得不说,让田鼠加入进来还真对了:他除了对维护汽车很有一套,最令人惊喜的是,他竟然还从车里拿出来了几套对讲机——虽然间隔距离不能太远,但现在车与车之间,在行驶的时候总算是能互相联系了。 放在身旁座位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卢泽轻松愉快的声音:“小酒,咱们离工厂区还有多远?” “看路况吧,要是没有被车子堵死的话,咱们走最近的这条路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爬完这个上坡,就能看见标牌了……”林三酒正说着,忽然胃里一阵咕咕怪响,她立刻暗叫了一声不好。 这声音果然被卢泽抓到了:“哈哈,那什么声音啊?要不要我们停下来给你一点时间解决啊?” 对讲机里响起了噗嗤一声笑,分明就是玛瑟。 “闭嘴!我只是肚子饿了而已!”林三酒凶巴巴地骂了一句,“你这小鬼太不知道给女士留面子了吧!” 一面说,她一面忿忿地伸手找了一包曲奇饼,拆开吃了一块,任其余几个人在对讲机里笑得开心。 说来也挺幸运的,这一路上的车子基本都老老实实地停在了路边。有时候遇上被废弃车辆堵塞住了的路,从旁边擦边儿也能挤过去——现在因为路面沙化得严重,马路与人行道的界限也不再分明了。因此开了十来分钟,四辆车组成的车队,倒还一直行驶在通往工厂区的捷径上。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砰的一声,你们听见了没有?”开着开着,玛瑟忽然问了一句。 田鼠立马担心地接话了:“玛瑟小姐,不会是你的发动机出问题了吧?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太模糊了,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没声音了。” “如果又听到了的话,我就再为你检查一下发动机吧!” 听了这话,林三酒不禁从后视镜里朝后方看了一眼。跟在第二辆卡车之后的公交车,此时正开得好好的,隐约还能看见驾驶座上的玛瑟,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异样。她不以为意地顺手打开了车窗,灼热的夜风一下子呼呼灌了进来,她一头长发顿时在空中飘扬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每一件都像电影回放一样,发生得很清楚,也很不真实。 几乎是突然间,只听对讲机里响起了一声拔高了的惊叫——声音是卢泽的,至于他说了什么,却根本听不明白。林三酒心里猛地一颤,一句“你怎么了”还含在嗓子眼里,只听身后猛地发出吱嘎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接着,便是一声撞击似的轰然巨响。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顶着窗外的烈风探头一看,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在被黑发切割成了碎片的视野里,卢泽的卡车一个拧头,几乎是打横拦在了路中央。他身后的公交车仓促之间,一头狠狠撞进了卡车车头里,登时冒起了一股浓烟。卢泽的身体一下子从驾驶座里被撞飞了出来,无数玻璃碎片飞溅开来,他的身体却凝固了似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肚子上贯穿着一根尖刺似的长长口器,口器的另一头,隐没在卡车里。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一个眨眼都来不及。 林三酒双眼顿时红了,猛地大喊了一声,一脚停住了车,推开车门就朝卢泽跑去。 然而还不等她跑近,公交车的车头忽然轰地一声爆炸了,随着浓烟和火光,大量的玻璃碎片从事故发生的地点激射开来,四散在空中,林三酒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被玻璃雨给划得浑身是血。 她一下子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浑身都是伤口。然而林三酒却恍如未觉,仍呆呆地坐在地上——因为她看得清楚:随着玻璃碎片一起落下的,还有片片血肉,和一些眼熟极了的红发。 开、开玩笑的吧? 开在最后的雪铁龙差点一头撞进公交车里,开门出来的田鼠吓得脸色蜡黄,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林三酒愣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紧接着一句话也不说,双目赤红地就又要往卡车处跑。喘着粗气的田鼠忙一把拉住了她,喊道:“你冷静一点——” 一句话没说完,田鼠忽然觉得头上一片阴影笼罩了过来,他一抬头,愣了。 刚才被林三酒一脚刹住的车,大概因为没有挂档,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了眼前。田鼠松开了拉住林三酒的手,转身要跑,然而卡车太近了——他的步子才刚提起来,卡车庞大的钢铁阴影就已经吞没了两个人…… 第一回,全军覆没。 ===================固定更新什么的,真是iaia地打脸啊……不过你们看,主角都死光了,本书已经大结局了哦~细节咱们就不计较了吧! 第二十五章 主角必死定律!(2) ……黑暗中,林三酒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硌得隐隐地发疼,已经好半天了。她困得厉害,也不愿意动,只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 下一秒,她猛地从梦里惊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自己发颤的手——死了?我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她呆呆地一回头,发现玛瑟和卢泽正并排睡在不远处的地上,两人皱着眉头,似乎正在做什么噩梦。虽然仍没有醒过来,但一起一伏的胸口都在证明,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刚才那是梦……?林三酒从地上爬了起来,依然觉得自己手脚冰凉,浑身发软。自己死亡的那一瞬间,全身的骨头和内脏被压碎的那一瞬间,滑入了一片无尽黑暗的那一瞬间,那种几乎已经不真实了的痛苦……她狠狠地打了个冷战,这些都是梦吗? 她爬起身打开了车门,迈步踏出了车子。她现在急需呼吸一些新鲜空气,来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下…… 刚刚踏到车外的地面上,忽然一声刺耳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猛地响了起来,撕破了夜色。 林三酒的身体顿了一下。又听见了,就像上次一样……不对,应该说像梦里一样才对吧。 吵人的铃声没有像梦里一样响了那么久,反而在唱了没两句的时候,就迅速地被人按断了。 夜晚又恢复了之前的一片死寂。 林三酒一动没动,静静地凝视着雪铁龙的方向。 过了好半响,田鼠依然没有出来叫他们起床。 正当她有点不耐烦,打算走过去看看的时候,只听公交车里一声低低的惊呼声,随即玛瑟就喊了一句:“卢泽!小酒!” 林三酒忙一头冲回了车厢里,正好这时卢泽也猛地抽了一口冷气,醒了过来,坐起了身——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在空中交汇了,这才发现原来其他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雪白。 “我梦见我(们)都死了!” 几乎是在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三个人就异口同声地说。 “咦……怎么回事?”卢泽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们也梦到自己死了?” “不光是自己……”林三酒阴沉着脸色,“我梦见我们四个人都死了。你们先说说自己的梦吧!” 正像死亡的顺序一样,卢泽第一个开口了:“刚才那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我梦见咱们正在开车去工厂区的路上,突然从车顶上翻下来了一个堕落种,它把另一边的玻璃击碎了,一下子、一下子……就把我的肚子给……” 他面色苍白,几乎有点说不下去了。 “哎?怎么会这样?在我的梦里,你就是被堕落种袭击了,结果你的卡车一个打弯,我就撞了上去……”玛瑟一脸惊惧,瞪大了的浅棕色瞳孔,死死盯着卢泽。“结果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正困难地爬出驾驶座的时候,接着——” “接着就发生了爆炸,你也死了。”林三酒插话的时候,只觉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就在一边啊……”林三酒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刻:“你们死了以后,我的卡车朝后冲了过来,压死了我和田鼠……简直像是老天爷胡闹一样,就这样把我们都杀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梦连起来了?”卢泽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玛瑟和林三酒眉头紧锁,一时都无话可说。就在几人之间气氛凝滞的时候,车门处响起了田鼠的声音:“……大家都起来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三酒觉得他声音里好像还带着一丝颤抖。 难道他也做了一样的梦? 就像是为了印证三人心中想法似的,田鼠一脸紧张地探进了一个头说:“我说个事,你们别骂我。我刚才……梦见咱们大家都死了。不要说我不吉利啊,但是咱们今天真的要小心点儿,那个梦太逼真了!哎,你们怎么了,怎么都这个表情看我?” 林三酒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她朝田鼠招手道:“我们也是……你进来吧,看来咱们得好好理一理这件事了。” 田鼠“哦”了一声,忙上了车,四个人坐成了一个圈儿。 ……事情似乎很清楚,四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共同经历了一个梦——而且让人惊异的是,虽然死亡时间有先有后,可是各人梦中的细节却能够完美地对上。 比如玛瑟听到的那一声砰,大概就是杀死卢泽的堕落种发出来的——那个堕落种应该是从公交车的车顶一路跑到了卡车的车顶上,然后对卢泽发动了袭击的——就连林三酒中途肚子饿了,吃了一块曲奇、或者田鼠给卢泽讲的笑话,每一个地方,都被互相印证了。 听着三个人激烈的讨论,百思不得其解的林三酒郁卒地仰头,吐了一口气,随即愣住了。 “等等……!” “怎么了?”三个人都不解地看着她。“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想到林三酒问了一个完全不搭边的问题:“玛瑟,这辆公交车是几路来着?” 玛瑟想了想:“好像不是89就是90吧,我记不得了,但应该差不多。” “……你们看。”林三酒一指落客门上方挂着的线路图。 线路图上的站牌路线都已经消失了,唯一的东西就是一个硕大、鲜红的“2”。 “我记错了?难道这是2路汽车?”玛瑟迷茫地看了一眼林三酒,“不过,这个很重要吗,小酒?” 林三酒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2字好半天,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骂了一句脏话:“我x!” “到底怎么了?”其余三个人纷纷问道。 “我就觉得这个东西很眼熟!我想起来了!”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上站起来了一片汗毛。“我……我在刚才的梦里,也见过这个东西。只是不同的是,‘梦’里它显示的是3,而不是2。” 她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加重了语气:“我在这个城市好几年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所有的公共汽车,这里挂的都应该是线路图才对!也就是说,这个数字是后来才有的!” 玛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啊地一声,捂住了嘴巴。 林三酒凝重的声音,仿佛饱含了千斤重似的:“你们还不明白吗?这就说明,要不然咱们此刻就在梦里,要不然死亡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梦!” 卢泽下意识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也反应过来了。“我百分百肯定,我现在不在梦里……奇怪了,如果我们真的都死了一回,现在怎么还会好好的?” 林三酒正要说话,却被田鼠有些低沉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是数字吧……第一次是3,我们死了,然后变成了2……这是在倒数吧?也就是说,我们还有2次机会。” 自从四个人搭伴以来,林三酒还是第一次见到田鼠这个样子。他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只是不知怎么的,周身的气氛有种叫人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空气再一次凝固住了,大家都陷入了沉思里。 “这个东西有时间限制吗?”卢泽抱着胳膊,首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有的话,我们只要坐在这里,安安全全地等它的时限过去再上路不就好了?” 玛瑟叹了一口气:“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话说回来,这个到底是什么呀……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不等玛瑟感慨完,田鼠忽然插话了,语气出奇地坚定:“我觉得,坐在这里是肯定不行的。谁知道这个到底有没有时间限制呢?如果一直等下去,会不会发生别的事?这些都是未知的。不过,咱们上一次走过的路、会出现什么危险,却都已经清清楚楚了……所以我看,咱们这一次还是小心点出发比较好。” 林三酒忍不住又朝田鼠看了一眼。 不管杀过多少堕落种、从什么样的险境里死里逃生,有一点是不言自明的废话:活着的人都没有死过。 然而就在刚才,林三酒却经历了一次死亡——真真切切、肉身与意念全消的死亡。死亡带来的冲击,与世界上任何事都不能同日而语:那是人类从一降生开始,就笼罩在头上的乌云,是所有智者都无法避免的终极恐怖。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死掉的瞬间,林三酒还是忍不住会发抖。 可是田鼠却已经能够这么冷静地分析情况了……她忍不住称赞了一句:“田鼠,真是看不出来,你经历了那样的事以后,还能这么镇定。” 被她夸了一句的田鼠,瞬间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带几分油滑地笑着说:“哎,我这样的小人物,贱命一条,能活到现在都是赚了,哪敢脆弱呀?” 林三酒收回了目光,没说话。 田鼠的话迅速地说服了所有人。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很快就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一次,就按照田鼠所说,加倍小心地出发。由于已经有了防备,想来这一次几人大概会平安无事吧? 第二十六章 挑战主角必死定律(3) “首先我们要掌握的是,上次那个堕落种的行迹。”望着身边的三个同伴,林三酒面色严肃地说:“一开始,是玛瑟听到了‘咚’的一声,对么?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此时四辆车队,正以和上一次一样的序列,依次停在了路边。四个人站在公交车的车顶上,眉头都皱得紧紧的。玛瑟闭眼想了一会儿,说:“我当时在开车,声音很大,我也说不好具体在哪里。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声很模糊,应该是在离开司机位置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那大概就是公交车的中后段了……林三酒踱步走到了中后段的地方,突然脚下一发力,在原地高高地跳了起来。如今她有了体能增幅,弹跳力也是不可小瞧,这一下足足跳起了一人多高。 随着她一双鞋底重重地落了下来,车顶的铁皮,只发出了不大的一声砰—— “这么点声音,在行驶过程中根本听不见。”林三酒下了结论,“堕落种的体重起码要比我轻一半吧?这么说来,那个家伙应该是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的。” 从很高的地方……几个人都皱着眉,回想上次的一路上,都经过了哪些高楼。 玛瑟突然问道:“这个堕落种都已经落到了我的车上了,为什么不来杀我,偏偏还要舍近求远地去杀卢泽呢?要知道公交车的车头高,很容易就会被我看到的。” “大概是想让咱们连环追尾吧?”田鼠左右看了看,“第二辆车一出事,后边两辆都跟着完蛋。我的车就撞上了你的车尾……不过人倒是没撞坏。” “想造成连环追尾的话,去杀小酒不是更快吗?”卢泽反问道。 田鼠吸着气,想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个堕落种就是有病,随手挑上你了。” “那这一次它还会挑我吗?还是又会随机挑别人?”卢泽越说越烦恼,“妈的!这个什么倒数,给的信息也太少了,咱们根本推理不出什么东西啊!” “别胡思乱想了。”林三酒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说:“我看要避开这起祸事也不难……因为起码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出事地点。我们在到达那个上坡之前,就把车停下来,在附近搜索、巡逻,见到一个堕落种就杀一个,我不信咱们过不去!”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立刻给其余的几人带来了信心。也是,不过是区区一个堕落种罢了! “没错……这一次,我们先发制人!”田鼠笑着附和着。 初步定下了计划,很快车队就又迎着灼热的晚风上路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一次的车辆顺序,跟上次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所有的车窗都被放了下来,每个人的手边,都放了一把趁手的武器。 一路上,车速放得很慢,也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立起了耳朵,不肯放过一丝丝微小的异动——林三酒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刚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喉咙,突然对讲机里玛瑟轻声地说:“来了!” “全员刹车!”林三酒朝着对讲机大喊了一句,一脚刹车踩到了底,迅速地熄了火,抄起手边的警棍就跳下了车。 上一次四人惨死的上坡路就在眼前,四辆车恰好停在坡底。几乎是同一时间,卢泽、玛瑟、田鼠,都从车里扑了出来,手持武器包围住了公交车,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车顶。 失去了人类文明的夜晚虽然没有了半点灯光,可是借着雪铁龙的车头灯,以及进化后的夜间视物能力,几个人都看清楚了:在公交车的中端,此时正趴伏着一团深色的影子。看那根长长的、不住摇摆的口器,不是堕落种是什么? 一见自己被包围了,那只堕落种猛地站起来,转身就朝后跑去——林三酒一下瞪大了眼,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堕落种的身体竟然一点都没有干缩,完全跟常人无异! 想达到这种程度,要吸掉多少人的全部体液才行?就连它奔跑的速度,都跟常人一样……要不是那根口器提醒着她,只怕林三酒真要以为那是个正常人了。 “杀了我还想跑?做梦!”卢泽第一个反应过来,狠狠地一咬牙,脚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一支箭似的,眨眼间已冲出去很远。林三酒、玛瑟紧跟着也冲了出去。 唯一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田鼠,跟着跑了没几步就呼哧带喘的停了下来,朝三人的背影大喊道:“我在这里放风——你们加油——” 尽管那堕落种的速度跟正常人差不多,可追踪它的三个人,哪个又是正常人?还要不了半分钟,三个人已经拦住了前路,对堕落种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 堕落种一动不动地盯着几人,三人也戒备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动手。 近距离、面对面地一看,三人立刻一阵反胃。 这只堕落种很显然是个男性,一身的皮肉饱满水润,光看身体的话,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类。也不光是身体,它细长眼睛上覆盖着眼皮,宽阔的额头很平滑……看起来都正常极了,没有半点恶心的地方。然而只有头部的口器是不变的——在这样一张正常、光洁的男性脸上,原本应该是口鼻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巨大的蚊子口器从深洞里伸了出来…… 仿佛是刻意设计的一样,这种诡异的反差让林三酒宁可去看王思思。 “你们,怎么倒好像是有备而来的呢……”男性堕落种的口器里发出了人声,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恶心的笑意:“我刚来,你们就停车?是谁给你们报的信?” 怎么……听这意思,难道还有其他堕落种? “我不喜欢跟不是人的东西废话。”念头一闪而过,林三酒没有多想,微微一笑,掌心里白光连闪几次,左手里顿时多了一把卡片。 这是她反复试验自己的能力后,所开发出来的一种新用法。 随着她左手一挥,五张薄薄的卡片立刻顺着她的心意,笔直地朝前方激射出去,迅速欺近了堕落种眼前。接着五张卡在空中一分,笼罩住了它的面门。 没错,林三酒控制的正是卡牌在空中的速度和运动轨迹。这个用法虽然厉害,但是可惜的是限制也很大。目前她也只能控制卡片五秒钟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堕落种意识过来面前的情况,五张卡一个加速,直直扑向了堕落种的要害处。就在要碰到堕落种皮肤的前一刻,五张卡同时变成了锋利的刀片—— 尽管躲闪反击下,五把刀片没能全部奏效,但其中一把刀片深深地扎进了堕落种的左眼。尖锐的嘶叫顿时响彻了夜空,口器在半空里不住颤抖。 “快!趁现在!”卢泽立刻冲了上去,挥舞着警棍朝它重重一击。堕落种的下巴伴随着一阵令人肉酸的声音碎了。 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堕落种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这个念头刚浮起来,忽然卢泽的视野里闪过了一点反光。 随即砰的一声——仿佛是枪响的声音,一下子炸开了,刚才的一点反光拉成了一道线,流星般地朝田鼠的胸膛射去。 田鼠的脸一下子失了血色,绝望地一挥手——然而手机才刚刚召出来,他的心口已经爆出了一团血雾,尸体和手机一起,重重落在了地上。随着田鼠圆睁着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手机也在原地迅速地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三个正在跟堕落种缠斗的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望着田鼠的尸体楞了。 趁此机会,堕落种不敢恋战,一个翻身跳出了包围圈,转身就跑。 林三酒身形一动,正要追上去,忽然脑海里警铃大作,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就地一滚——又一声枪响,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上多了一个冒着白烟的洞。 这一下,她全明白了。 “我们被狙击了!你们快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玛瑟和卢泽扑身躲到了公交车后,林三酒蹲在了雪铁龙的后面,几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为失去了目标,枪声也停了下来,夜晚又恢复成一片波涛暗涌的安静。 “田……田先生死了……”玛瑟有些难以接受地低声说了一句。 “是刚才那个堕落种的同伙干的吧?”林三酒发觉自己一颗心仍在扑通扑通地跳,仿佛要撕破胸膛跳出来似的——“咱们真是运气差,竟然碰上了一个会狙击的堕落种!” 卢泽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是堕落种干的……我刚才看见了,在右边的楼房前面,浮着好多个金属光点。狙击了田鼠的‘子弹’,就是其中的一个光点。” 这样的描述……其余二人瞪大了眼:“那不是进化能力吗?” 进化能力毫无疑问是只有人类才会有的。 卢泽恨恨地说:“没错,我看是有个进化了的败类,和堕落种搭档了。” 林三酒一时还有些消化不过来——“搭档?跟堕落种搭档,他又有什么好处……” 话音未落,只听头顶处响起了咚的一声。 她条件反射式地朝上一看,发现刚才逃掉了的那只堕落种,就站在雪铁龙的车顶上—— 它长长的口器,就垂在了林三酒的肩膀旁边。 =========大家好!上次我说完结了,是谁被我骗了?哇哈哈哈,早就想试试看把主角弄死一次了好吗!最近没什么人看,码字动力下降了好多。照例求个收藏和推荐…… 第二十七章 简直是死不瞑目嘛 “哎呀呀……这不是刚才刺伤我一只眼的小姐吗?怎么,你不往外跑吗?我的攻击范围这么大,我看你只有跑到那——边去,才躲得过我的刺哟。” 在林三酒惊悚的目光里,堕落种没有攻击,反而用手一指不远处的空地,语气轻浮地笑着,细长的眼睛令人不快地眯了起来。它以前做人的时候,也一定是一个恶劣得让人厌恶的男人吧——不知怎么,林三酒心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死死盯着堕落种的动向,她掌心里白光一现,又捏住了一把卡片。尽管身体因为高度紧张已经微微地在发抖了,她却硬撑着没有动地方。 难不成跑到空地去,叫人狙击吗?开玩笑,她又不傻! 距离这么近,只能先发制人了!林三酒手中的卡片再一次朝堕落种激射而去——可这一次堕落种有了防备,朝后一退,挥舞着口器把大部分的卡片都击落了。唯独一张躲了开来,被林三酒迅速地召回到手里,但是目光一扫,她不由就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剩下的这一张卡,竟然偏偏是配合刀片一起,阻挡敌人视线用的【黑布】。这一下,刀片全都用完了。头一次飞出去的刀片此时散落在地上,如果不用手触摸到它们的话,林三酒没法把刀片收回。这一个月里,虽然她有意识地把许多东西都收作了卡片,可现在这么一来,手里剩下的,只有一些派不上用场的钝器了…… 看着林三酒手里的卡,堕落种仅剩的一只瞳孔缩了缩,走到车顶的边缘,接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正当林三酒以为它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口器一甩,就朝她突刺了过来——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自己跟口器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如果不朝外跑,根本躲不过去! 伴随着玛瑟惊恐的一声喊,林三酒绝望地朝外一滚,肩膀上一热,到底还是被口器给划破了,拉出了一条血口。 按住了受伤的肩膀,她目光无意识地在对面的楼房上划过,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滚到了毫无遮挡的空地上。 不行,太危险了——林三酒下意识地心念一动,【黑布】飞向空中,哗的一下迅速铺展了开来。 几乎就在同时,静候已久的枪声响了,连着响了两声——多亏黑布挡了一挡,迷惑了狙击手的焦点,一个光点落在了旁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个洞。然而另一个却转瞬间就穿透了林三酒的膝盖,痛得她当即惨呼了一声,再也没法站起来了,只能躺在原地不住喘气。 “我x你大爷!”见此情景,卢泽忍不住暴跳起来,手里的警棍被他用力一甩,呼地一声朝堕落种砸去。 与此同时,玛瑟猛地朝林三酒的方向扑去,打算把她拉起来——后者就这么不设防地躺在地上,只要再来一次光点,林三酒就要彻底交代了。然而在玛瑟刚刚抓住她的手,准备拽到汽车后面的时候,狙击枪又一次响了。 林三酒眼睁睁地看着玛瑟胸口爆起了一蓬血雾,溅得她一脸都是细小的血点。 “玛、玛瑟?”她呆呆地轻声唤了一句。 玛瑟失去神采的浅棕色眸子里,映出了林三酒自己苍白张皇的脸。随即,她的尸体没了支撑的力道,重重地倒在了林三酒身上,压得她眼泪喷薄而出。 即使已经见过一次了,同伴的死亡依然痛苦得叫人难以忍受。 “玛瑟——!”不远处响起了卢泽受伤小兽般的怒喊。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道:“你不要过来,快躲好!” 然而卢泽却充耳不闻,一挥警棍逼开了堕落种,转身冲了过来——扑通一声,他跪坐在二人的身边。 卢泽望着尸体,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在空地里了,可枪声却没有像林三酒预料的那样响起来,而卢泽也好像把这事给忘了——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玛瑟的头发,哽咽了一声,用红通通的眼睛哀求似的望着林三酒:“重来一次吧,我们还有一次机会。玛瑟……玛瑟她是我的家人啊……” 林三酒眼前闪过了那个鲜红的数字,突然心底泛起了一阵凉:他们真的还有一次机会吗?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啊!如果这一切不是什么倒数,而是大家做了一个预知梦的话…… 卢泽双眼里晶亮的眼泪,在夜色中熠熠地闪着光和希冀。看着这样的眼神,林三酒根本没办法把心里的担忧说出口。 “好——”她转开目光,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却没听见任何回音。 抬起眼睛,只见卢泽的面色是一片从来没见过的灰白僵硬。 林三酒顿时如坠冰窖,死死地瞪着卢泽的脸,急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卢泽、卢泽!你说话!说话啊!” 卢泽的目光虚了,嘴角渗出了血。随即,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玛瑟身上,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上面扎着一根染着鲜血的口器。 “哎呀,这种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情谊,真是叫我感动。不过你们是不是吓傻了啊?什么重来一次,你们不会以为死人还会复活吧?”堕落种细长的眼睛里,闪着满足而邪恶的光:“小姐,你别哭了,你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对我来说都很宝贵哟。” 林三酒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在无声地流着眼泪。比起亲眼见到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在眼前,那个所谓的机会,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 腿上的伤,已经感觉不到了。在堕落种悠悠哉哉地拔出口器,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林三酒努力睁大眼,朝马路对面的楼房看去——在不知第几层的窗口前,漂浮着四五个金属光点。窗户被窗帘遮住了大半,只隐约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瞧身形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死掉以前,我至少想把楼层数清楚,林三酒在心里默默地说。一、二、三……七、八…… “你们没想到那边还有一个吧?怎么样,我女人的能力不错吧?”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堕落种回过头来,炫耀似的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粘腻的得意。 林三酒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只能听见自己脑子里的数数声。在数到十二的时候,透过一层层不断涌出的眼泪,她模模糊糊间看见那根染着卢泽鲜血的口器在自己的面前举了起来。 世界变得昏暗又模糊,意识像烟雾一样,飘散开来。 …… “他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 “是啊,终于还是忍不住用了‘那个’。”另一个从没听过的男性声音接道,“也难怪了。这三个人我看潜力都挺不错的,偏偏一开局就遇上了战力高一倍的对手,也是倒霉。这个时候再不用,下次说不定就用不了了!” “妈的,那是老子的东西!得早点儿抓住他才行……”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哎,你看,这一个是少见的‘成长型’哎!” “啧啧,还真是啊……” “……怎么样……要不要帮一把……” 两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渐渐模糊了,林三酒彻底滑入了无意识的黑暗当中。那是她曾品尝过一次的死亡吗…… 第二回,全军覆没。 =========== 根本不起作用的分割线……最近点娘是没有什么人看书吗~?这个点击推荐和收藏的数字,真的叫人心里拔凉……我告诉你们,我跟正常人可不一样,千万不要逼我,为了数据我什么都干得出来!杀人是我特权!为了地球和平,是不是也该为本书投上一票推荐? 第二十八章 贵世界的名字都太奇怪了 “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伴随着女性怒气冲冲的喝骂声,一只靴子重重地踹在了公交车车门上,立刻震得落客门一阵摇晃。然而头顶上方写着一个鲜红“1”字的牌子,依然稳如泰山地挂着。 在林三酒背后,是在低着头叹气的玛瑟,以及刚刚从激动中平静下来的卢泽。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了吗?”林三酒喘着气,两眼通红,无名火更旺了:“这是谁在背后搞鬼啊!!” 玛瑟无奈地轻声安慰道:“小酒,你别生气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许这个倒数反而救了我们一命……要不然,说不定咱们早就死了。” 话是这么说,可一时间林三酒还是觉得接受不了。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谁耍了一样……她努力压制住心里的火气,双手死死地攥着裤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站起身来:“我出去走走。” 卢泽头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也是精神很不好的样子。 下车走了几步,夜风卷着砂砾一阵阵地打在身上,微微的疼痛让林三酒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周遭静寂极了,没有半点杂音,人甚至能听见血液从耳朵里流过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 好静啊。不过……是不是有点儿太\安静了? 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林三酒微微皱起眉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脏脏的雪铁龙上。 对了……前两次这个时候,田鼠不都已经过来叫他们起床了吗?怎么这一次都到现在了,也没听见他的手机铃声响?难道他还没醒? 想到这儿,林三酒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雪铁龙前,有点担心地叫了一声:“田鼠!你醒了吗?” 等了一会儿,车里依然毫无动静。 她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车窗上的灰,弯腰往向里看去。 车里副驾驶的座位被放了下来当床用,旁边随意扔着几个吃了一半的食品包装袋。喝空了的饮料瓶、几件脏脏的衣服——唯独不见田鼠的人影。 林三酒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在车队附近一边张望一边绕了几圈。周围什么也没有,十分空旷,树木早都化作了飞灰,一眼就能看出去很远。可是两圈走下来,她却连田鼠的脚印都没看见一个。 正巧这时卢泽和玛瑟一边说着话,一边开门下车了——林三酒听见响动,忙跑过去去扬声喊道:“田鼠不在车里,不见了!咱们要不要去找找他?” 他们一楞,都没想到田鼠竟然失踪了。玛瑟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从车顶上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男人声音:“我说——你们还是不要找了,找也找不到的。” 三个人顿时一惊,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几步,抬头朝车顶望去。 在夜晚银白的月亮前,两个黑影在高处一站一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炎热的夜风从他们身上流过,影子浸在月光里,看不清楚面目。 刚才说话的,好像是那个坐着的人。他姿态闲适极了,从车顶上垂下了一只脚,声音里含着戏虐:“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们也觉得我好看?” 三个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 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男人忽然很不屑似的“嗤”了一声,朝前走了一步,忽然踏着雪亮的月光一跃而起,化作一道影子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顿时激起了一阵烟尘。 这个男人身材非常高大,一身强健得如同野兽般的流畅肌肉,充斥着危险的爆发力。他背上负着一把长长的、略带弧度的刀,似乎是把日本武士刀——可是却没有刀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系在身上的。只有钢铁铸成的刀身,在黑夜里反射着流光。 对于进化人类来说,从公交车上跳下来不难做到——可是不知怎么地,这个男人身上的某种东西一瞬间拉响了林三酒等人的警报,他们的神色都戒备了起来。 男人抬起头,朝几人缓缓扬起了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凶狠的微笑。 一瞬间,一股从没体验过的气势,如同海啸一样席卷而来。 好像被这个人抽走了空气一样,三人连呼吸都停止了一刹那。这绝对不是错觉,也不是心理作用,而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势。在这种威势下,就连站着都变得很困难了——强撑了一会儿,玛瑟第一个坚持不住了,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脸色发白。 卢泽一脸的不甘愿,额头尽是冷汗,慢慢地屈下了一个膝盖。 林三酒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对面的男人给捏住了,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想要支撑她站稳。她战栗着,努力压制住自己转身就跑的冲动。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野兔在草原上遇见了美洲狮。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对方和自己,根本就不是食物链上同一层的生物。 这个时候,林三酒“敏锐直觉”早已全开,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她:快点逃,快点逃,快点逃…… 就在她要支撑不住,真的撒腿就跑的时候,一直坐着的男人轻飘飘地跳了下来。突然之间,平地里好像起了一阵化冻春风,吹开了千万梨花,微微地抚过林三酒的脸颊。刚才要杀人一般的威势,缓缓地消失了。 一跳下来,他就指责了一句:“你吓唬他们干什么?”接着转头安慰三个人:“没事没事,他就是这个臭毛病,你们别害怕。” 背着武士刀的男人哼了一声,嗓音沉沉的:“是他们太弱了。” “……你们是什么人?”心跳缓缓地镇定了下来,越听这两人的声音,林三酒就越觉得耳熟:“你们找我们是想要干什么?” “还有你刚才不让我们去找田鼠,又是什么意思?”卢泽扶着玛瑟站了起来,听见林三酒发问,也忙插了一句。他虽然年纪小,可见事却很灵敏——自从那个说话很温柔的男人跳下来以后,他就看出来了:这两人好像没打算对他们动手。 就凭对面那个眼神凶狠的男人,如果真的要杀他们,可能还要不了三十秒。 刚才坐着的男人确实如他自己所说,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如同一瓣桃花似的,白牙闪闪发亮。他看了看三个有点狼狈的人,忽然笑着说:“你们还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呢吧?” 三个人没说话,背着武士刀的男人忽然开口了:“真是又弱又笨。” 林三酒顿时想反击一句、或者瞪他一眼也好——可刚才的恐惧感仍残存在心里,她最终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他们毕竟是刚开始没多久嘛……”桃花男打了一句圆场,朝几人说:“好了好了,我会从头把事情告诉你们。看样子,你们没怎么经历过‘新世界’吧?” 卢泽和玛瑟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我们经历过两次新世界,只有小酒还是第一次。” 桃花男闻言顿时吃了一惊,睁圆眼睛望着他们:“两次?难道你们连着两次经历的都是e级世界?” “……e级世界是什么?”卢泽迷茫地问了一句。 “呃?”桃花男顿时一副很棘手的表情:“……真是的,没想到我还要给你们科普。听好了,在新世界降临的众多平行空间里,按照生存的难易度不同,是分了从e到a五个等级的。你们玩过游戏吧?对,就是像游戏一样。不知道哪一位前辈,为了能够更好地适应新世界,就划分了这么五个等级。e级是最轻松的了。” 听见“最轻松”三个字,玛瑟脸色顿时一变,不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不过她身边的卢泽却一下跳了起来,白皙的皮肤泛起了红,忍着气说:“最轻松?在我们上一次的战争世界里,死去的同伴太多了,每天都有超过10万的士兵伤亡!这怎么能算轻松!” “战争世界里,死的最多的还是平常人。我说e级最轻松,你以后就知道了。”桃花男的笑容凉凉的:“因为一旦过了e级,哪怕是进化人类也都变得像草芥似的,保得住今天保不住明天……就像你们现在一样。” “极温地狱……是哪个等级?”林三酒忍不住问道。 桃花男看了她一眼,笑着说:“d级。” 林三酒脸一白。 这个叫他们一连死了两次的地方,仅仅只是d级而已?那c级和以上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儿,她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这个级别,是怎么判定的?” “说到这个,就跟你们眼下的处境有关系了。”桃花男恢复了刚才暖意融融的笑:“所有e级以上的新世界,都会随机出现……嗯,怎么说呢,相应难度的地区陷阱。我们叫它‘副本’。” “副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句。 “就是一个名字罢了,就算你叫它厕所都随你便。总之,副本里一般是各种各样的生死危机……就像游戏里一样,只有活着闯关成功,你们才能从副本里走出去。每一次死亡,倒数就会减少一次,三次机会用完了,到时也就真的死了。” “那……我们现在真的只有一次机会了!”林三酒怔怔地说。 “没错。”出乎意料的,开口的是背着武士刀的男人。“你们前两次的表现,真是差得叫人想哭。” 林三酒忍气吞声地咽下了要说的话——确实,连着两次全军覆灭,好像是有点太那个了…… 眼看气氛被同伴一句话打击到了谷底,桃花男忙苦笑着说:“也不能怪你们,你们的对手比你们经验丰富太多了……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离之君,他叫黑泽忌。这一次,我们是来帮忙的。” ===== 我知道我大言不惭地说过“言情成分会很轻”这句话……但是为什么黑泽忌这个人物一出来,我就这样地心动神摇呢!作者真的好喜欢这种类型的男银!就是这么任性…… 第二十九章 说到副本和团灭什么的…… 这两个人的名字还真是……够古怪的。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吐槽。 “你是日本人么?”卢泽好像一下子就忘了刚才被压制的事了,满脸好奇地向黑泽忌问道。 “什么?”后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露出一个“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啊?”的表情。 “呃……日本人啊,怎么说呢,就是——” “也许在他们的世界里,跟我们起名字的传统不一样吧?不能以咱们以前的经验去理解啊!”眼看着黑泽忌的脸色越来越沉,林三酒生怕卢泽多问几句会被他直接拿刀切开,连忙转开了话题:“那个……我问一下,我们那个叫田鼠的同伴怎么样了——” “了”字才从口中吐出来一半,忽然从黑泽忌的身上爆发出一股沉重锋锐的杀气,差点没把猝不及防的三个人再度压趴下。离之君忙不迭地扶住了在场两个女性,回头向同伴抱怨道:“控制一下你的能力好不好!” 黑泽忌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不过那铺天盖地、压迫感极强的威势,终于还是慢慢地散了开去。 因为是男人所以没有人扶的卢泽,站起来默默地拍掉了身上的土。 离之君示意大家都上了公交车慢慢说,自己找了个座位懒洋洋地坐下了。四处看了看,他顺手打开了一包巧克力曲奇,这才一边吃一边说:“你们那个叫田民波的朋友,是从我们手上逃掉的。” 林三酒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老实说,对于我们来讲,这一次进了一个d级世界真的是太意外了。这种难度的新世界,我们本来是打算当作度假的……”离之君笑眯眯地指了指一边的同伴,“不过前阵子,这家伙不知道忽然发了哪门子善心,非把一个男人从另一个副本里救下来了,啊对,就是你们的田鼠。” 在看见几个人都是一脸的不相信以后,黑泽忌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田民波非说崇拜我们,要拜我们为老大,死活都要跟着,撵也撵不走。我看他也算挺殷勤的,就让他跟了我们一段时间。”离之君叹了口气,眼睛里水汪汪的尽是烦恼。“没想到他跟我们混熟了以后,趁着我们一时疏忽,竟然从阿忌那里偷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连夜跑了。” 这一下,三个人都愣了。以离之君二人表现出的实力来看,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撒谎,那么也就是说…… 林三酒想了想,忍着气看向卢泽和玛瑟:“他说他想找个同伴一起走,难道是打定主意要拿我们当挡箭牌了?” 不等二人回应,离之君悠悠的声音就接话了:“我看八成是打的这个算盘。他见识过一点我追踪的手法,知道自己单独一个人逃不了多远。可是以为混在一个小队里走我就抓不到他……也未免太小瞧人了。哼,就是进了副本我也一样能找得着他。” 玛瑟拢了拢自己的红发,疑惑地问道:“那他现在人呢?为什么没跟我们一起在副本里?” 离之君没说话,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 “是因为他偷走的那件东西。”黑泽忌忽然开口了,目光又冷又狠:“那是我花了很大心力找到的一件特殊物品,可以强行使人从副本里脱离出去。” 这话一说,三个人都不禁睁大了眼——对于生命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的林三酒等人来说,不用多说就能明白这个东西的宝贵之处。 强行脱离没有希望通过的副本,不就等于多了一条命吗! 刚刚因为听说他出手救人,而对黑泽忌印象有所改观的三个人,紧接着就看见一个凶狠的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东西拿回来以后,我要亲手把他塞进a级副本里。” 有如丛林中伺机而动的猛兽一样,他平淡而危机四伏的语气,让林三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抖。 “这东西是按次数来算的,一共只能脱离15次。不然,他早在第二回的时候就抛弃你们啦。挡箭牌还不是哪儿都有吗。”离之君眯着眼,叹了口气。 他的一句话,就把正值年少的卢泽给激得跳了起来,气得脸都红了:“等找着那孙子,我要先揍他一顿!君大哥,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你尽管说!” 林三酒看着离之君笑吟吟的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咳了一声,轻声说:“卢泽,你坐好……现在咱们当务之急是要从副本里活下来。” “对了,说起这个——因为一个副本,只能够进一次人,所以我和阿忌现在属于‘非法入侵’,没法帮你们去打架……”离之君一双狐狸眼因为笑容眯了起来,“所以就由我们来提供情报,顺便替你们打打下手,你们制定一个作战计划。等出了这个副本,到时候我们还要请你们帮一个忙呢。”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拿不准。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啊……这个离之君虽然笑眯眯的,可是一副很不好对付的样子,也不知道过后会叫他们做些什么事来还这个天大的人情。 不过转念一想,以他们三个的立场来说,难道还有余地讨价还价? 想到这儿她一咬牙,对着卢泽和玛瑟点点头。 “就这么办吧。” 主意一定,接下来几个人就开始轻声讨论起这一次的方案来。 离之君二人提供的情报,完整详细得好像他认识对方一样——据说他们只是在出事地点走了几圈,就已经把对方的资料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像第二回时预料的一样,伏击他们的,是一个搭档组合,其中一个是堕落种,总是在几幢楼的周边巡弋;另一个是个人类女性,藏身在15楼。那个堕落种除了吃饱喝足心宽体胖之外,根本不足为惧,真正危险的,还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到目前为止,已经发展出了两种能力——狙击和陷阱。 狙击的威力,林三酒三人已经尝到过一次了。跟军队里拿枪狙击时不一样,那个女人的金属光点就像子弹一样,根本不会有枪支机械带来的精度问题,也不必长时间地瞄准——她所需要做的,就是肉眼锁定目标以后,拉动手里的扳机。 林三酒就是体能再好,也还没有进化到比子弹速度还快的地步。 而狙击手最大的弱点——近身战,被她另一个能力陷阱给完美地解决了。 “我本来是想上楼看看的,但是才一进楼道就吓了一跳。从一楼开始,每一节台阶都布满了她设下的陷阱,一直塞满了十五层楼。虽然想破坏也不是难事,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被发现的。”离之君这样说道。“要知道,我们没法开战,到时只能被追着打啊。” “是什么样的陷阱?”林三酒有点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离之君一摊手。“不都说了吗,没敢踩上去。” 林三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总之,就是不要上楼就对了,是吧?” 离之君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不上楼还怎么作战啊!林三酒不禁有点丧气。 “不过,还有一点情报你们应该知道。”离之君笑眯眯地凑过来,给林三酒和玛瑟一人递了一瓶水:“在副本里,只有你们这一方有‘上一次’的记忆哟。” 三人刷地抬起了头。 “虽然你们和他们都走进了同样的一个副本里,可是身为攻击方的一边,是没有‘副本’这种意识的。他们只是在做走进副本那天,本来打算要做的事——也就是狩猎。”离之君越说越有精神:“所以这就意味着,你们今天的攻击,对他们来说仍然是出其不意的。只要计划的好,完全可以反攻成功……” 或许是被他从容不迫的语气所影响,一直盘旋在三人心底的、隐隐的恐惧感,逐渐地消减了下去。 离之君把各方面都提点了一次,见也差不多了,就招呼上一旁昏昏欲睡的黑泽忌下了车。 “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看着他们走远了,林三酒眼睛亮亮地转头望着卢泽和玛瑟二人,语气坚定:“我们一定会活下来!” ======== 老实说,我觉得离之君这个名字倒还罢了,黑泽忌的耻度会不会略微有点高……可是心里想刻画的形象跟这个名字真的很合拍啊……如果有不喜欢的读者,你们把他替换成“王小军”也是可以的……顺便求收藏和推荐! aaltahref=aagt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ltaaagtaaltaaagt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altaaagt 第三十章 进击的卢泽 前两次开车行驶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卢泽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 根据离之君的情报,那个堕落种经常会在他住的楼房附近游弋,寻找落单的行人。可是卢泽在离开那栋楼五百米的距离上走了好几圈了,也没有见到那个堕落种的影子—— “看来那家伙还挺谨慎的,不肯走远呢。”对讲机里传来了林三酒若有所思的声音。“那么,你就再靠近一些好了!记住,发现它的时候一定要躲好,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卢泽“嗯”了一声说:“放心吧,这方面我有经验。” “好,保持联络。” 按掉通话,卢泽收起对讲机,朝堕落种搭档所在的那栋楼缓缓地走去。“鹰视”能力被他发挥到了最大,在这个范围里,只要有一点不对头,他立刻就能发觉。 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卢泽的心砰砰直跳。 今天这次作战,重头戏其实都在他身上了,压力可想而知。 在谨慎地靠近楼房的这一路上,卢泽没有忘记时刻找掩体遮住自己的行踪。要是在发现堕落种以前,就被楼上的那个女人一枪轰掉,未免就太冤了……不过在战争世界里的那一年,卢泽学到了不少隐藏技巧,因此倒是游刃有余。 藏有狙击手的那一栋楼,在附近可以说是鹤立鸡群的——这附近大概是还没有开始拆迁,还留下了不少六七层的居民自建楼。原本开着许多小店的街道上,此时就像死了似的,连尸体都化作了灰。 一个男人的身形拖着一根长长的黑影,忽然毫无预兆地从拐角处晃了出来,慢悠悠地拖着个脚——卢泽心下一惊,立刻往旁边一缩,躲在了一块落满黄沙的招牌后面。 目测这个距离上,堕落种应该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卢泽打开了对讲机。 “我看到它了。”他的声音压得要多低有多低,“小酒,你确定上次他说那个狙击手是‘他的女人’?” “没错,我百分百肯定。” “好,那我就发动了!” 话音一落,卢泽盯住了远处那个看起来十分悠哉的堕落种,心里默念了一句“女朋友”。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卢泽就看见自己肩头上披垂下了一片瀑布似的黑亮长发。——不管变身多少次,每一个新形象都还是让他觉得很新鲜——他伸手摸了摸顺滑的头发,又摸了摸小巧、光滑的脸,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也变得白皙柔嫩,纤细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卡地亚的手镯。 “我成功了……我说,这家伙的女朋友看起来还是个白富美呢。”卢泽轻声地朝对讲机笑了一声。“胸大腰细长发,很不错呀……” 对讲机另一头的两个女人,同时嗤地鄙视了他一声,林三酒无奈地说:“你就不能严肃点?好了,赶快出去吧……哎哎,离、离之君,你干嘛——” 她惊讶的声音后是一阵杂音,听起来好像是手里的对讲机被夺走了,紧接着只听离之君凝重地喊了一声:“不要出去!” 卢泽才刚刚迈出去的一只穿着红色中跟鞋的脚,顿时僵住了。 离之君焦急的声音继续说:“我见过那个狙击手的样子,不漂亮,是个普普通通的短发女人!你变错形了啊!喂?喂喂!你听见了没有——” 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一点答复——因为卢泽已经默默地关掉了对讲机。 离之君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刚才卢泽才迈出去了一步,好巧不巧,正好撞进了堕落种往这边投来的视线中。就在离之君说话的功夫,堕落种已经一脸兴奋地全力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看这速度,用不了十秒钟,两人就能来个面对面。 卢泽压住紧张,硬是没有动地方,迅速地收起了对讲机。随即他抱起肩膀,很害怕似的用这个女人的声音“啊”地叫了一声。 果不其然,快冲到眼前的时候,堕落种猛地一下刹住了步子,就连那根长长的口器都没能遮掩住它脸上的惊讶:“美叶?” 卢泽一脸惊恐地抬起头,露出了他现在那张美丽又娇柔的女性脸庞,白嫩的脸蛋上尽是泪痕。 接下来堕落种的一句话,立马让卢泽确认了:林三酒的情报没错,这他妈完全是个阴错阳差——“美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男朋友呢?” 我x。顿时,卢泽只有这一句话想说。 ……他这个能力有一个最大的缺陷,是林三酒也不知道的。在卢泽发动能力时,必须说出对方的关系人才能够变形。然而实际上,他只能变成“对方心里认为符合这种关系的人”——也就是说,这个堕落种很显然不觉得楼上的狙击手是他的女友,反而是这个叫美叶的、并且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的女人,才能称得上是他的女朋友。 所以说,我最讨厌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了!卢泽在心里咆哮了一句,面上却仍然是一片惊恐的楚楚可怜:“我、我跟他早就失散了……倒是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堕落种的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女人一遍,随即笑说:“我进化了一项能力,叫做肉体改造。别看我虽然不太好看,可是很厉害呢。” 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变形能力,卢泽在演技上可是下过大功夫的——哪怕听见了这种胡扯,他仍旧好像有点害怕似的轻轻点了点头,把目光从口器上避开了,抽泣着说:“现在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我说,你爸爸呢?那么有钱的人,不会连个后路也没有吧?”堕落种随口问了一句,忽然有点热切地问道:“还有,你进化了吗?进化了什么能力?” 原来是这样。卢泽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我们家……有一个地下避难室,食水准备了很多。我这段时间,就是躲在避难室里活下来的……对了,你要是有需要,也可以去呀。”卢泽一面说,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它的神色。见堕落种听见“食水”两字,果然无动于衷——他又接着说:“……至于能力嘛,除了一个适应高温的能力,我好像就没有进化了。” 这一下,堕落种的脸色才慢慢地起了变化。 刚开始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如果是失望的话,大概现在变成想笑了吧?堕落种眼部下方的肌肉,逐渐地挤在一起,眼睛彻底地眯了起来——“没有进化啊……那你一个人怎么出来了?” 还没等卢泽想好怎么答,它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看这样吧,你跟我回我那儿去,我来保护你。怎么样?” 一边说,那让人不舒服的半个笑一边变得更浓了。 是想回去再吸食掉我呢?还是想圈养起来慢慢吃……?卢泽心底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一副“得救了”的样子,感激涕零地说:“那可太好了!那么,我就跟你走了——” 堕落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竟然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女士先走。 卢泽像女孩子一样羞怯地朝他笑了笑,提起步子走在了前面。 堕落种随即就跟了上来。 深夜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回响着。 “你还记得吗,美叶?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忽然身后的堕落种出声了。 卢泽心里一跳。变形能力可是不会给他提供任何信息的——所以他只嗯了一声。 “那才看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只有你才是能够配得上我的女人。”这只堕落种大概是因为每天都不缺吃食,体内水分充足,此时居然还有心思追忆往昔:“咱们俩在一起的日子多快活呀……你都记得吧?” “是、是啊……” “因为你喜欢海滩,所以咱们把什么普吉岛、马尔代夫、大溪地……全去了一遍。现在想想,那时真像做梦一样啊?”说着说着,堕落种的语气忽然慢慢地渗进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要不是后来你爸硬把咱们拆散了……嘿嘿,我承认,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拿了不少钱——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呀。” 卢泽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了想,只好又假模假样地抽泣了一声,说:“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为什么最后还跟那个富二代在一起了?你跟你爸爸一样,都觉得我不够门当户对吧?”堕落种猛地提高了嗓门,吓了卢泽一跳。不了它忽然又笑了,“美叶,你可不知道,这个世界变成了这副样子,我真是太高兴啊……” 卢泽后背上的皮肤,忽然感觉到空气一震,随即便是隐隐的风声朝自己袭来。他早就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背后警戒着,此时耳边风声一响,他的身子顺势一低—— 矮着身子往旁边跳的时候,他看见一根长长的黑影,正好从自己头顶上扫了过去。 没想到一击落空了,堕落种吃惊地盯着他。 卢泽冷冷一笑,将脚上的中跟鞋踢了出去,摆出了准备战斗的架势。用这个“美叶”的柔嫩双脚直接踩在高温烘烤了一天的柏油马路上,烫得他微微发疼——不过,这一点点的痛感,反倒让他头脑更加清醒了。 “你……竟然能躲过去?” “看来你软饭吃多了,身手不太好啊。”卢泽笑了一声。 话音未落,口器已又朝他重重地抽了过来。 ======== 我喜欢战斗场面!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是这样的!你听说过安利吗?有一个办法可以有效减少战斗场面的描写! 好像是叫推荐和收藏吧…… 第三十一章 抱歉我刚才说谎了 被高温侵袭吞噬掉原本模样的街道上,一个高个儿男人的身形,正不断地用口器抽打、追击着面前的人影。人影不断地快速躲闪着,连样子都看不清楚,因此一连挥击了近二十次,口器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如果还有嘴巴的话,堕落种现在一定已经累得大口喘气了。 “你、你……到底是谁?你不是美叶!”堕落种恼怒的嗡嗡声,一阵比一阵响亮地传来。问话的工夫,他瞅准了时机,口器猛地朝卢泽的脸上打去—— 就在口器即将挨近的时候,卢泽凉凉一笑,忽然变成了一个十来岁的农村小姑娘的样子,身高一下子矮了近二十公分,口器从他头顶上再次抽了个空。 还没等堕落种收回口器,“小姑娘”脚下一蹬,飞快地滑至堕落种脚边,在踢出一个扫堂腿的同时,已经成了一个模样高大危险的男人——分明就是黑泽忌。堕落种脚腕上受了重重一踢,脚腕骨头登时碎了,它惨嘶了一声,哐地一下滚倒在了地上。 ——虽然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卢泽都无法获取变化对象的能力值,但是却会受到变化对象能力上限的影响。 比方说,卢泽本身的力量为89,保安妹妹的力量为14,那么卢泽就只能发挥出14的力量。而变作了黑泽忌以后,由于黑泽忌的力量比卢泽高了不知多少倍,因此他毫无疑问地发挥出了自己力量的最大值。 89的力量全部踢在堕落种的腿上,白森森的骨茬立刻扎破了它的小腿,露了出来。 这一下,堕落种可站不起来了——它在地上嘶嘶地抽着冷气,口器无力地垂在地面上,被滚热的马路烫得不住地颤抖。 保持着黑泽忌模样的卢泽,冷着脸走到了堕落种身边,俯视着它。 “好,好……我认输、我认输。”堕落上变了口气,抽着气说:“我袭击你,是因为我以为你是美叶那个贱人。纯粹是私怨、私怨啊!既然你不是那贱人,咱们何必打架?” “不打也行。”卢泽笑了一下——在他原本面目上应该清秀可人的笑容,在黑泽忌的脸上看起来简直好像要吃人一样——“让我把你的口器切掉。” 刚才带着点可怜、带着点讨好的表情,立刻像冰雪一样从堕落种的脸上消融掉了。 没了这个就没法吸食人类,那跟杀掉一个堕落种有什么区别? 它猛地一个翻滚,勉强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接着扬高了口器—— “又来?你再试几次,也碰不到我的……”卢泽一句话没有说完,只见口器猛地挥了下来——只是却没有朝着卢泽的方向,反而冲着堕落种自己的小腿猛扎了下去。 一声尖啸,骨茬碎裂的小腿,竟然被它自己从膝盖处给卸掉了。 “只要吸收掉你,腿这玩意儿要多少条也能长回来。”堕落种死死地盯着卢泽,比起刚才来显得阴沉极了:“本来我还有点拿不准该不该用这个的……不过现在嘛……” 卢泽心下一惊,后退了两步,警戒地望着它。 堕落种冷笑一声,手一翻,拿出了一个小小的…… 呃?卢泽睁大了眼,保鲜饭盒? “哎呀呀,多亏带了这个呢……”堕落种嗡嗡地笑了,打开了饭盒盖。 在卢泽惊讶的目光中,一只只粉红色的气泡晃晃悠悠地从饭盒里浮了起来,飘满了二人剑拔弩张的半空,把夜空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粉色。 卢泽一楞,目光不由随着粉红气泡转了开去,忽然一下子警醒过来——再望向堕落种站着的地方时,发现它竟然已经消失了。 仔细一看,不光是堕落种,周围街道上残存的商店残骸、破旧落灰的招牌、几辆废弃的汽车……通通不见了。 入眼处,只有漫天的粉红色气泡。透过气泡望出去,只有更多的、颤巍巍的气泡,在天空中闪着漂亮的微光,形成了一个如梦似幻的美丽世界。 “妈的,这就是那女人的‘陷阱’吗?”卢泽啐了一口,有些懊恼。早知道刚才就不废话,直接下杀手了! 沮丧之下,他扬声骂了一句:“从没见过你这样吃软饭的,竟然还要拿个饭盒把软饭带出来吃!” “你给我闭嘴!从刚才就软饭、软饭地说个没完,x!” 没想到从粉红色气泡的深处,居然传回了堕落种气愤的回骂——卢泽立刻竖耳听了一下声音的来源,不过却失败了:气泡像是一个个小播放器似的,声音环绕着他响起,却根本不知道说话人在哪个方向。 “嘿嘿嘿……如果我是你,可不会乱动哟。毕竟这里的气泡啊,虽然有些是无害的,不过有的却是爆炸性、有的是腐蚀性,连我也分不清楚。你老实给我呆着吧,哈哈哈……” 卢泽面色凝重地看了一圈,每一个气泡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一直保持着变形的话,体能消耗就太大了——在这种环境下,卢泽立马解除了变形,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啧啧,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小白脸嘛。”堕落种的声音透过千百个气泡,嗡嗡地在整个空间里回响着。 卢泽没有理会,目光仍一遍遍地在身边的空间里扫视,想找出气泡的规律。 忽然只听轻轻地一声“啪”,仿佛是气泡爆开了的声音,在他身后方响了一下。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根尖利的口器从身后激射了过来。 刚才的那一声早就提醒了卢泽,他一个拧身,随即往后一跳,轻巧地躲开了口器——但因为到处都飘满了气泡,在他躲闪的时候,手肘一下子陷入了一个粉红色的泡泡里,气泡“波”一声破了。 紧接着,随着“嘶”地一下轻响,卢泽的手肘竟然冒起了一阵白烟——剧痛让他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低头一看,手肘像是被什么给烧伤了似的,褪去了一大块表皮,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肌肉。 “哈哈哈,我不是都说了吗,你别乱动呀!这一次还只是硫酸,下一次谁知道是什么!”堕落种猖狂的笑声随即响了起来。 忍着疼痛,卢泽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刚才破掉的泡泡在他眼里,与其他千百个根本没有区别—— 堕落种哪里会给他时间慢慢研究,这一次口器换了一个方向再次袭来。 这个家伙的意图很明显:对于卢泽来说,口器的攻击不算什么,他轻易地就能避开。那么,就用这些危险的气泡将他可能闪躲的每一个地方都填满——要不就被口器刺中,要不就被气泡所伤,卢泽现在没有了别的选择。 再一次躲过口器的卢泽,后背撞破了一片气泡,这一下,足有三四个同时“轰”地一声在他背后炸开了——小型爆炸的气流卷走了他后背上破碎的布料,底下是一片炸开的血肉模糊。 卢泽刚刚想要弯下腰,后背就是一阵剧痛——他呼呼地喘着气,面无表情。 “啊哦!运气不太好,竟然是爆破气泡呢!”堕落种用一种综艺主持人的语气兴奋地笑了一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呀?这里除了无害的气泡,还有其他十八种碰到了会很疼的……啧啧,我劝你还是早点让我吸食掉吧,别把宝贵的体液白白浪费了。” 卢泽白净的脸上,沾满了爆炸后的烟灰和自己的血迹。他忽然垂下了眼脸,有些羞涩似的露出了一个清秀的笑,兔牙在红润的唇里显得特别白。他轻声说:“软饭男的废话都是这么多的吗?” “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随着堕落种的一声尖啸,口器再一次从卢泽的右方激射了出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来到眼前的口器,忽然身子一晃,化作了刚才那个十来岁小姑娘的模样,不但没跑,反而脚下一踩,直朝着口器迎面而上。 “噗”的一声,口器刺进了“小姑娘”的肩膀里,溅起了一蓬血花。 还不等堕落种发笑,卢泽竟然忍着痛再次加速——口器立刻就穿透了小姑娘单薄的身子,但他像没有知觉一样仍然继续向前冲——半秒钟后,卢泽在自己的肩膀上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同时冲开了周围的气泡,扑到了堕落种的面前。 气泡接二连三地破了,但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解除了变形,卢泽还不等惊愕的堕落种反应过来,伸手成爪,一把捏住了它的咽喉,单手将它提了起来。 “……分不清楚哪个气泡有危险的话,站在你身边不就可以了?顺着你的口器冲过来,也不是很难嘛。”卢泽清秀的脸上仍然是唇红齿白的笑容:“我知道你们住的楼里都是陷阱,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堕落种的脸憋涨成了紫色,大量的液体从口器根部渗了出来。它无暇去想这个少年是怎么知道情报的,只想甩动自己的口器,却绝望地发现被卢泽的肩膀给固定住了。 “……你是怎么上楼的?”卢泽轻声问道。 “我、我……不傻,说了,你,你就会杀死我……” “错了。我只是想杀掉那个女人而已。不过你要是不说的话,我才真的会杀死你。”卢泽乌亮的双眸看起来很纯良,很真诚:“你的命和那个女人的命,你选一个吧?” “我、我说!”这个选择题在堕落种看来,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当下就一五一十地都招了。 卢泽慢慢地把堕落种放了下来,手上却逐渐加了劲道,有点怀疑地问道:“你没骗我吧?” “没,没有!你不信的话,可以把我绑起来,带着我一起去!这样你就信了吧?”堕落种的眼珠子被大力挤得都已经突了出来,绝望之下,连忙想了个能救命的主意。 “这倒是个好办法。”卢泽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朝它羞涩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刚才说谎了。” 堕落种霎时瞪大了眼。它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是自己咽喉碎裂时发出的“喀啦”轻响。 ======= 今天除了求收藏和推荐之外没什么想说的……前两天一直没看书评区,也没看数据,今天一看真是惊喜——几天下来收藏不光没涨反而掉了!推荐票更是呵呵呵!你们是要闹哪样?这样玩弄我纯洁的心灵真的好吗?? 第三十二章 杀了她?还是不杀?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后,还没有好好看过夜晚的天空呢。卢泽慢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身体连同思绪都好像快化作一缕轻烟,融进头顶的浩瀚星空里。碎钻一样的银星在深蓝色的天幕里散发着璀璨的色泽,那是亿万年前就存在于宇宙里的光。 真美啊……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有点困了。 忽然眼前的星空被一张放大了的脸遮住了,离之君一双狐狸眼里漾满了玩味的笑意。 “你在干嘛?” “欣赏夜空啊……哎?是君大哥?”倒在血泊里喘气的卢泽一下清醒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虚弱地转了转眼珠:“……玛瑟她们也来了吗?” “来了啊!”马上,他就听见自己的右耳上方响起了玛瑟又焦急又生气的声音:“你是傻子吗?你都快失血过多昏迷了!还欣赏夜空!” 卢泽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脚发凉,脑子一阵一阵地迷糊,身上也没有了力气。他无力地朝玛瑟所在的方向笑了笑,心里还惦记着最要紧的事:“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才过来?堕落种说了……只有它才、才能上楼。陷阱只识别它一个……现在怎么办?” 这话问得几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好办。 “好了,我们知道了。”林三酒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说:“你干得不错。现在安心养伤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说着,一只画着红十字的小箱子被放在了卢泽的右手边,玛瑟坐下来打开了它。卢泽立刻有些不安心了——东西大概是从哪家药店里拿的,尽管只是有气无力地瞄了一眼,不过无论是从内容物的质量还是数量上,他觉得都散发着一股骗钱的气质。 对比卢泽身上需要住院一个月的伤势,果然玛瑟也一副犯愁的样子:“这个未免也太……” 不等她的愁容流露出来,离之君就笑着说:“我记得阿忌那里有急救药,效果很快。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用他的吧?” “真的吗?那可太好——”林三酒兴奋地才说到一半,就被一个听起来就让人打寒战的声音给截断了:“离之君,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不给!” 一下子,连空气都冻住了似的安静了。 原来那个一副很可怕样子的黑泽忌大哥也来了啊……卢泽昏昏沉沉地想。他一直半睡半醒的,也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战斗,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模模糊糊地低声说了一句:“刚才,我变成忌大哥的样子……踢断了它的腿……忌大哥的上限……很厉害……” 他在重伤之下,口齿含混不清,但仍然叫在场的几人都听明白了。三双眼睛一齐望向了黑泽忌。 过了半响。 后者黑着脸扔出了一个小瓶子,沉着嗓子说:“拿去!” 一声欢呼还梗在林三酒的喉咙里,黑泽忌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开口了:“吃了这个药以后他会睡上一段时间,等他睡醒了以后,伤自然会好。所以别再来烦我了,听见没有?” 在场哪有人敢挑剔他的态度,连忙纷纷表示知道了谢谢您。黑泽忌哼了一声,招呼也没打一声,随即纵身一跃,背着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另一幢民居的楼顶。 玛瑟将药喂进了卢泽嘴里,果然没过一会儿工夫,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之君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林三酒的身边来,轻声问道:“照这么说,没有了他的变形能力,你们根本不能上楼。” 林三酒看了看玛瑟。虽然卢泽已经吃过了药,但玛瑟要忙的事情仍旧很多:清理伤口,包扎,给卢泽换衣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离之君笑着说:“玛瑟还是留下来照顾伤员吧,至于剩下的那个女人,我倒是有办法。” 离之君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笑了笑:“什么办法?” “需要你陪我演一出戏。”林三酒轻声说。 ——她的想法说白了其实很简单。 既然自己上不去,那就让她下来——抱着这个想法,她给离之君准备了一个“剧本”。在自建民居的楼之间来回地梭巡了几次,勘探好了地形,接着两人便来到狙击手所在的大楼边上,一前一后地各自找了一个掩体藏好了。 没有了人类的世界,安静极了。由于太过寂静,反而耳朵里总有一个沙沙的响声,也不知道是血液经过鼓膜的声音,还是风在摩擦着耳朵。 这种环境下,林三酒有十分把握,那个身在15楼的狙击手一定能听见他们说话。 “哥哥!你在哪里?” 年轻女孩有意拔高的声音立刻响彻了夜空。15楼上有一个窗户后面,似乎窗帘动了一下。 “你别过来找我!躲起来不要出声,听见了吗?”离之君听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焦急似的:“我刚才把那个堕落种的胳膊卸掉了一只,但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总之你快躲好!” 这句话一说,林三酒果然看见楼上的窗帘后面,马上探出了一个人来。虽然那人一头短发,但女性的身形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一句话不说地没了动静。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楼上的那个女人似乎越来越焦急了,不住地探出头、缩回身……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以后,林三酒看着火候差不多够了,这才猛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将那女人的身影定格在了窗边。 “哥哥你快来!那个堕落种在这里!我切掉了它的口器,不过它好像还活着——” 尽管从自己口中吐出的是一片惊惶失措,林三酒冷静的目光却一直没有放过15楼的窗户。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林三酒再度扬高了声音,生怕楼上的人听不见:“我在一个叫做红心蛋糕房的地方,哥哥你快来,它还在动!”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女人的身影就立刻从窗边消失了——她离去时的风吹起了窗帘,让林三酒的唇边浮起了一个冷笑。 能跟那个堕落种臭味相投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悄悄地将身体藏得更深了些。为了这个圈套能更逼真,她和离之君把堕落种的尸体也扛过来了,扔在了蛋糕架后面,只露出了半边身体。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瞧见它。 “狙击”能力也许不能近距离发挥,可是如果那女人随手乱甩陷阱的话,那可太危险了。所以要争取在她进屋的那一刻,绝对放松她的警惕—— 果然过了没多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沉重跑步声。 嗯?这声音未免也太响了吧——这个念头在林三酒的心里一闪而过。她悄悄地探出了一双眼睛,只见远处一个女人果然正冲着这儿大步大步地跑过来——人还没有靠近,她喘着粗气的声音已经响亮得林三酒都能听见了。 从大楼到这家蛋糕房,也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罢了…… “阿、阿俊!” 那个女人终于跑近了,还没进门,一眼就瞧见了堕落种的尸体——她顿时悲叫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冲进了蛋糕店里,马上想要扑上去:“阿俊,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张薄薄的卡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黑布】哗啦一声抖开了,一下子包住了这女人的脸。她的一声尖叫立刻被捂在了黑布里,刚要伸手去抓,背后便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一撞,立刻倒在了地上。 从货架上方跳下来的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她的脖子,反拧住了她的双手——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女人,登时疯了似的,像条鱼一样不住地扑腾,口中嘶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阿俊、阿俊!” 她挣扎得很厉害,林三酒险些没有压住——情急之下,她手心里白光一现,一条警棍便重重地打在了那女人的后脑,她立刻就没了声息。 不会打死了吧?林三酒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去摸她的呼吸——很快手指上感觉到了一热一热的气流,她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这女人曾经狙杀过他们两次,可毕竟也被副本全部清零重来了。才刚刚脱离文明社会一个月的林三酒,对于夺取人命的心理负担还是相当大的。 离之君这个时候才从门口踱了进来,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说:“小酒一个人就把她收拾了?真厉害啊。” 林三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呼了口气:“她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差远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离之君走近了那女人,将她翻了过来,露出了她一张憔悴而瘦骨嶙峋的脸。明明应该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能力了,可她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嘴唇干裂,整个儿一副脱水相——就连那堕落种看着都比她丰润得多。这女人本来长得就平常,这样一来,瞧着就更不好看了。 林三酒望着这张脸,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儿神。 “你打算怎么办?”离之君忽然凑近了,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啊?什么怎么办?”林三酒一愣,“我们的副本应该已经算过了吧?” “还没有呢。”离之君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对手不死亡的话,副本是不会结束的……现在,你要杀了她吗?” =============== 求!收!藏!求!推!荐!你们不要玩弄我了,快点给我一个痛快! 第三十三章 陈小圆的选择 风从破碎的玻璃窗里吹进来,卷起了窗边原本是粉蓝色的纱帘。 我很喜欢粉蓝色。 在我9岁生日的时候,爸爸忽然回家了。从亲戚的议论里,我知道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妈妈离了婚,所以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看起来很陌生的爸爸,给我从南方带回了一条料子顺滑的连衣裙,是在老家那个小地方很少见的粉蓝色。以前只能穿着堂姐旧衣服的我,才看了一眼,就完全被它梦幻般的颜色迷住了。 后来的一个星期,每天我都穿着它上学,直到不得不把它换下来为止。 那段时间的天空特别蓝,和我的裙子很相称。那段时间的晚饭也很丰盛,和爸爸在一起时的妈妈,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 不过很快,爸爸又消失了。妈妈也把裙子剪碎丢掉了。她扯着我的头发叫我不许哭,说爸爸是为了骗她钱才给我买礼物的。就这样,我又穿起了堂姐的旧运动服。 不过那些事和我都没有关系了,我还是一样地爱着粉蓝色。 所以,当我走进这个屋子看见到处都是粉蓝色纱帘的时候,心情立刻就变得很好——他看着我,拉起了我的手,笑容那么好看:“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所以才特地挑了这间屋子。” 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是这么温柔。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现在真的发生了——只有我们两个,日日夜夜地在一起,真是像做梦一样。 有时运气不好的话,一连好几天也不会有一个人经过。每当他不得不将口器插进我的手臂里的时候,他都会心疼地、温柔地对我说:“小圆,你真是个好女人。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他从来不会从我身上吸太多,当我开始头晕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停下。每次从肉里拔出口器的时候,血都会飞溅出来,弄得我的粉蓝色窗帘上到处都是血迹——我背着他偷偷用矿泉水洗了一次,没想到却被发现了。我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在大发雷霆之后,他抱着我哽咽地说:“只有有了那些水,你才能陪在我身边啊……” 他的身体颤抖着,连着口器都在嗡嗡地响。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洗过窗帘。 说我幼稚也好,不过我还是偷偷地在墙角刻了一把小伞,伞下写着“陈小圆和裴俊”。 当我趴在窗台上,等着狙击过路的行人时,用手一摸,就能摸到那几个字。 每当有人被击倒以后,他就会高兴地夸奖我,然后下楼将尸体拖回来。后来阿俊说尸体的体液都不新鲜了,以后尽量还是打在目标的腿上……虽然我也觉得他们很可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屋子里有一个挂钟,外壳已经融化了一半,但时针仍然在坚强地走着。 真难以置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的脑海里流过了这么多的画面。我动了动快要麻木的腿,趴在窗台上,又往空中放了一颗子弹——阿俊好像已经出门超过一个小时了。以往他从来不会离开这么久的,难道真像刚才那个男的所说,阿俊被他伤着了? 这样的紧要关头,那两人偏偏还不说话了。如果阿俊真的被断掉了一条胳膊,他应该会及时赶回这里来的吧……?我该怎么办呢? “哥哥!那个堕落种在我这里,我切掉了它的口器,你快来,它还在动!” 突然,刚才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瞬间,充斥我脑海的竟然不是知道阿俊所在的放松,也不是对失去口器的阿俊的担忧,而是愤怒。 她算什么,竟敢用这种谈论虫子似的口吻,说起温柔又善良的阿俊?! 不过,这样的愤怒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下一秒,实际的问题就浮上了我的心头。必须赶快去救他才行——没有了口器,那么我可以把那女孩的尸体倒吊起来,这样她的体液就会流进阿俊的嘴里……虽然不太新鲜,但是我想阿俊是不会介意的。 我马上站起身,解除了楼道里的陷阱,朝“红心蛋糕房”跑去。 除了视力以外,我没有进化任何一项基础能力。早在进化的初期,我就察觉到阿俊有哪里不对了。那时我悄悄地对自己说,只要能够帮到他,即使牺牲掉一些基础能力也好——我想,一定是老天听见了我的祈求,所以才成全了我们。 那么,现在老天一定也会继续成全我们的吧?倒在蛋糕架后面的阿俊,一定会很快又精神地站起来,对我笑着说,小圆,你真是个好女人……对吧? 我忘记自己到底嘶喊了多少声,只是很快后脖颈一痛,眼前的世界就黑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捆了起来,嘴里塞着一团布,眼睛也被蒙起来了。什么都看不见,也开不了口,只有一双耳朵,还能够清楚地捕捉到来自外界的声音——此时高声说话的,是刚才在楼下喊着哥哥的那个女孩。 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语气十分激动:“我说了不行!如果是战斗的过程中,或者为了保护自己或同伴,而必须杀人的话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你看现在她这个样子,基本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吧?要我杀一个手无寸铁、没有自保能力的人,我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那你就打算在这个副本里待一辈子吗?”刚才那个哥哥的声音悠悠然地响了起来。 他们好像还没察觉到我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刚才的女孩一下子哑了,连我这看不见的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沉滞。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说:“我不信只有这一个方法!你自己也说过的吧?你说副本并不是只有这种‘两军对战’类型的,那么结束副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忌大哥呢?我想问问他的意见。” 虽然不知道副本是什么,不过总觉得,他们听起来不像是兄妹的样子…… 那个哥哥低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含糊,女孩没听清,立刻问了句“什么?” 他回应了一句“没什么”。 不过离他比较近的我,倒是把那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的是“好烦,感觉还真敏锐”。 老实说,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现在已经彻底被他们给弄糊涂了。杀我也好,不杀我也好,我都不管,因为我只担心一件事:阿俊怎么样了? 他在哪儿? “哥哥”好像很烦躁似的来回走了几步,我一动也不敢动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生怕被他们发现我醒了。他忽然叹了口气,说:“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的确不能不尊重你的心情。那我们就把她放在这里,等阿忌回来再说吧?” 女孩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似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点感激:“谢谢你,就这么办吧!” “那我们走吧,玛瑟他们肯定等得着急了……”“哥哥”似乎也终于放弃了。女孩“嗯”了一声,二人的脚步声逐渐朝离我越来越远的地方走去。门被打开,又关上了,房间里一片安静。 呼——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等等,小酒,我回去检查一下那女人。”忽然从门外再度响起了“哥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屏住了呼吸。 “好,那你快点……”女孩站在门外说。 男人进了门,几声奇怪的、像是切割什么的声音迅速地划过了空气,接着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我跟前。忽然眼前的布被人一把扯开了——好在我早有了预备,双眼仍是紧闭着。 一只大手紧紧地箍住了我的下巴,猛地把我的脸扭向了一边,攥得我生疼。随即那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我知道你醒着……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我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阿俊被切成几块的破碎尸体,混着他的体液和血,四处散落在我的眼前。他的头颅被切了下来,放在正前方的地上,我最喜爱的、那双细长的有如韩国明星一样的眼睛,正空洞地看着我。口器还在,胳膊也还在,只是它们却分开被扔了很远…… 我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了没有意义的“呜呜”声,好像是哭了。 那个长了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男人,在我耳朵里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转身出了门。我这才意识到,我和阿俊都被搬进了我们的屋子里,在我的身旁,正是我喜欢得不得了的粉蓝窗帘。 “她还昏迷着吗?”门外隐约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是啊,还昏迷着。”那男人这样说着。 我无暇去想那个男人的用意,因为阿俊凄惨的模样,已经占据了我的整个视网膜。 没想到这个时候,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人叫裴俊对吧?他已经抛弃了你,自己先死了。不过他死的时候却并不痛苦。能够离开这样可怕的世界,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也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不爱你。为了你能替他狩猎,不得不跟你捆绑在一起,太难受了——死了也是解脱。” “……真可怜啊。从小就被爸爸扔下了,没有人喜欢,连妈妈也经常说你是一个拖累。毕竟没有你的话,妈妈肯定可以得到幸福的……真是一个多余的人啊。” 声音好像带着某种魔力一样,与眼前阿俊的尸体纠缠成了一幅迷幻的抽象画。我哭得泣不成声,以至于连他后来说的话都听不清了,更想不到去问他怎么会知道。只有一句话,仿佛有生命似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刚才把绳子替你解开了一些。去窗边的抽屉里看看吧……” 挣扎着从绳子里解脱了,我打开了抽屉。那句“没有爱人,也没有人爱。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要在这世间怎么办呢?”仍然在不断地回响在我的脑海里。 抽屉里漂浮着一个我熟悉极了的金属子弹。 对不起。我不知道在跟谁说这句话——也许是我自己吧。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我撑不下去了。 砰的一声枪响,我见到的最后一样事物,是被我自己的血染得失去了本色的粉蓝色窗帘。 “哎呀……” 刚刚走下了楼的离之君顿住了脚步,目光水汪汪地转向了林三酒。“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从15楼传来的?” ====== 点娘,你再这样胡闹我就生气了哟!是不是把读者流量都藏起来了……不然为什么点击率如此之差……泪目…… 第三十四章 焦土绿洲 副本结束了,林三酒心情很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在副本里重来了三次,所以感觉好像一连过了好几个晚上似的。不过,在车队缓慢地行进了一个小时以后,东方升起的白色光线逐渐染亮了每一个人的视野。他们是晚上十点钟起床的,太阳大概是早上五六点上升;这样算起来,其实林三酒一行人只在副本里花了六个小时左右。 到最后,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会自杀……林三酒有些迷惘地想着。后来她和离之君两人回了一趟陈小圆的屋子,被屋里一片血腥的景象惊呆了。虽然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离之君和这事脱不了关系,可确实,陈小圆自杀的枪声,是他们两人走到楼下时才听见的,而她也的确是死在了她自己的能力之下,怎么看都是自杀。 离之君神态很自然,当着她的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从陈小圆的尸体上抽取了几道黄色的光,关在了盒子里。林三酒几次想张口问,却都被他巧妙地轻轻避过去了。 不过,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危险人物的事最好也别乱打听。眼下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卡车慢慢地减了速,由林三酒领头,车队驶入了一片工厂区。这片最近兴起的工业园区规划得很不错,灰白色的五层高建筑被整齐地分进了一排排的方格里。虽然被高温侵蚀了一个月,但相比城市里新新旧旧的楼房,这些工厂楼显得还十分坚挺。 林三酒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厂区门口的牌子,一边回想起昨晚离之君临走前的那一番话。 “……我们要走了,毕竟田民波那家伙还在外面呢。”离之君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得犹如春风拂面:“你们自己也要小心。” “啊?不是说,有件事需要我们去做吗?”林三酒一直记挂着这事儿呢。 “那个啊,我暂时没想好。你就当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吧……”离之君轻轻地说:“别忘了这个人情就好。” “不会的,哪能呢!君大哥、忌大哥,这回多亏有你们了,以后你们有事儿,只要跟我说一声就行!”卢泽一听就跳了起来,语气诚恳地向两人道谢。 玛瑟在一边也是感激地连连点头。 只有最不喜欢欠人情的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欠人情就算了,还偏偏欠的还是这位离之君的……不过她也有个疑惑:14个月一过,他们就被随机扔到万千平行空间里去了,万一这辈子再也遇不上,离之君不就白打算了吗? 没想到离之君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眯起了眼睛:“……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知道‘签证’这种东西对吧?所有的世界,在出现‘副本’以后,就会接着出现‘签证官’。你们还有13个月的时间,找到最高签证官,每人拿上一个签证,就不会被空间分散了。” 卢泽立刻爆发出一声欢呼:“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君大哥有线索?” “具体的我现在也不知道,只能说往人多的地方去找。”离之君说着,目光像水波似的在林三酒身上转了转,笑说:“只要领过一次签证,就会在所有签证官的资料库里挂上名号。等你们以后财大气粗的时候,还可以通过签证官找人呢。” 好吧,反正这债是逃不掉的—— 忽然林三酒心念一动,连忙问:“签证官是什么人安排的?难道这些平行空间里面有个组织?” “不,‘签证官’是一种进化能力。当拥有这个能力的人把它升级到‘最高签证官’时,你们就可以找他领取签证了。不过,签证官自己却不能给自己发签证,只能请别的签证官来发。可以说,这是一个专门利人无法利己的能力,所以一般来说,拥有这个能力的人会用签证来交换必要的物资和安全。” 三个刚出茅庐的人听得几乎目眩神迷了。 “好了,那么你们就加油吧!往人多的地方去找噢!”离之君说着,已经转身走了。他的背影举起了一只手,在空中摆了摆。 黑泽忌刚要动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看了三人一眼。他坚硬得如同刀刻一般的线条,略微柔和了些:“这么弱,可别死了。” 语气冷酷地说完这句话,他跟上了同伴,两人纵身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楼群里。留下的三个人,带着种种复杂的心情,做好了再次上路的准备。 ……所以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签证官啊。又走过了一家工厂,林三酒心里暗暗琢磨着,人多的地方?在极温地狱里,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哪还有什么人多的地方…… 这个念头才刚刚浮起来,几乎是一霎间,林三酒的耳朵就被一阵猛烈的音乐声灌满了,热闹欢快的舞曲一下子充斥了眼前残破的街道。 紧接着,在喧闹的音乐里,有人兴奋地高呼了一声:“来新人了——” 顿时,男女混杂的欢呼声、笑声,纷纷杂杂地从前方一栋工厂楼里涌了出来,一个叫“团圆食品加工厂”的大门被哗啦啦地拉开了,人群裹着笑语声跑到了车队前方。林三酒吓了一跳,赶忙踩下刹车——对讲机里同时传来了卢泽摸不着头脑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稍安勿躁!”她忙喊了一声。 跟林三酒几人身上那沾满了汗尘泥血的脏衣服不一样,这一群衣着干净鲜亮的男男女女,正站在前方的去路上,人人一脸喜悦,不住地朝他们挥着手。这些人看见了车队,似乎一个个儿地都是发自内心地高兴:人群后方有两个穿着短裙的女孩,看起来兴奋极了,明明脚上都是一双高跟鞋,还不住地跳起来招手。 林三酒却犹豫着,没敢下车。说她怂也好,可是在第一眼看见这么多人时,她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全是进化者。 极温地狱里的温度,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早已不可考了——能够撑到现在,并且还神态自如的人,一定早已进化无疑。她粗略一看,眼前至少有不下二十个人。 要知道,自己这边可是有三辆物资装得满满的车,这些人要是动了心思…… 林三酒谨慎地打开了小半边窗户,朝外面扬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路?” 眼前的人叽叽咕咕地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似乎是众望所归似的,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被大家推举了出来。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还对身后的人群说了声“你们这是臊我呢”,随即笑着走到了林三酒的卡车前。 林三酒迅速地打量了她一下。大概四十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一头黑发整齐地在脑后梳成一个髻,气质看起来十分温和踏实——叫她非常在意的是,这个中年女人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颜色搭配雅致,脚上还穿着一双中跟鞋。就是放到高温世界降临以前,这身打扮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光是这个女人,她身后的人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由于生活安适,营造出来的放松感。 相比之下,林三酒的脸上还沾着陈小圆的一点血迹,被她随便用手一抹,拉成了一条血道子。本来漂亮的长发,乱糟糟地绑成了个马尾;从后视镜里一瞧,自己眉头紧皱,神态戒备。 “姑娘,你好,欢迎你来到‘绿洲’。我姓李,你叫我李姐就行。”中年女人的语气很热忱,有点像是……在员工大会上,被领导选出来讲话的感觉。“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只要到了我们绿洲,在同胞的关怀下,一切的颠簸、苦难,就都会结束了!” 她话尾的音调充满激情地高高一扬,后面的人群顿时发出了一声欢呼。 林三酒没说话——老实说,这种情况下她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静静地看着李姐,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姑娘你贵姓?你肯定有很多话想问吧……?赶紧跟大姐来,我给你好好讲讲绿洲的事,顺便好好吃顿饭,洗个澡……这可怜孩子,瞧瞧,是不是好几天没有歇好了?”李姐不忍地看了看林三酒。 林三酒一动没动,只开口问了句:“绿洲是什么地方?” 身旁的对讲机里时不时发出电流的嗞啦声,说明此刻玛瑟和卢泽都在一言不发地听着。 李姐好像早预料到她有此一问,充满信心地笑了:“姑娘,你从外边儿来,也知道外面如今成了什么样儿了。死了多少人哪……别说人了,连树、水都没有了!可是在绿洲的保护下,我们过得还是以前的生活!从来不用担惊受怕。因为我们的营地,能养活足够上万人——我们这儿人人有饭吃,有水喝,孩子能上学,生病了能看医生……” 她一提起绿洲,脸上的表情都在放光:“绿洲现在已经有一千八百多人了。我们发过誓,要拯救、保护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类!” 第三十五章 竟然真的是个理想乡? 目送李姐和卢泽走进了工厂的大门,留下林三酒一个人坐在卡车的驾驶座里。车门已经锁上了,窗户也牢牢地关着。卡车旁边是三三两两聊着天的人,有男有女。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放松、自如,就像在“新世界”降临以前那样,没有一点在绝望中挣扎求存的痕迹……在遇上了她的目光时,许多人甚至还会朝她点头笑笑。 一个年轻妈妈推着一辆婴儿车从她的卡车边经过,里面那个一岁多的白胖孩子还指着她咿咿呀呀地说了些什么。 即使她谨慎地把卢泽派下去查探情况了,看到这副景象也不由得松懈了肩膀。 对讲机里玛瑟不无担心地问了一句:“他一个人跟李姐去了,没问题吧?” 三个人里,只有卢泽是最适合出去的。如果当真起了什么变故,以他的变形能力,只要有一个空隙就能够顺利回来——不过还不等林三酒回应,卢泽自己就先在对讲机里笑了一声:“别担心,他们这儿的人看起来不错。” 旁边隐隐约约是李姐说了一句“小伙子……这地方也是你们的……” 林三酒叹了口气。她担心的还是车上的物资。 虽然她相信人类的确有很多高尚的情感,但同时她也认为人类是以保证自己生存、以逐利为第一先决条件的种族。不求回报地庇护所有流亡的人类……这怎么可能呢?不说意图了,“绿洲”有这个能力吗? 怎么想,都觉得他们会要求每个人都上交所有物资,然后统一进行分配。 “小酒,玛瑟,他们这里非常大……好像是把后面靠山的半片工厂区都打通了。啊,这个是……他们排队干吗?”卢泽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惊讶似的。 “这是食堂啊。”李姐凑近了对讲机,似乎也想让另两人听一听:“每天早上六点,和晚上九点,我们都在食堂里供应一顿饭。现在正好是时候了,这些都是还没吃早饭的人。” 还不等林三酒回过神来,卢泽那边传来了一阵杂音,随即是他惊奇的语气:“小酒,他们的早饭是小米粥、烤玉米,和一碟子榨菜。看着还挺香的……” “你应该看看我们的晚饭——每个人都是一菜一肉一米饭的标准!” “这……怎么可能?温度这么高,怎么可能还有以前的菜肉留下来?再说,做这么多饭,要消耗多少水啊!”卢泽不敢置信地反问了几句——他说的,也正是林三酒和玛瑟心里想的。 “你不是也看见我们的烤玉米了吗?放心,这样的蔬菜和肉,我们要多少有多少,水也不用担心。你们还没加入呢,按规定我不能说得太多了。等你们也成为了绿洲的成员,大姐再给你们好好讲讲。” 吃了一惊以后,林三酒的好奇心被吊得越来越高——不过她倒是相信李姐这话。 因为看看车外的这些人就知道了:个个儿都精神饱满,皮肤润泽,嘴唇和指甲都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林三酒几个人虽然吃喝不愁,可是毕竟只有袋装食品能吃,根本谈不上营养。吃饭不过是填饱肚子、获取热量而已,跟绿洲的人们一比,真称得上是一脸菜色。 就在她望着绿洲成员发呆的时候,对讲机里卢泽说话了,声音有点断断续续地:“李姐……我的对讲机范围到头了。我先……商量……” 听这意思,大概是快回来了——林三酒把目光投向工厂门口,果然没过一会儿,卢泽的身影就兴奋地一路跑了出来,后面跟着李姐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一行人来到车队前,卢泽敲了敲车门,林三酒打开了窗户。 “简直不敢相信!”卢泽的兔牙在早上猛烈的阳光里闪闪发光:“太厉害了!这里有备用发电机,听说到了晚上就会开始供电。他们的楼上都贴着反光布,后面还有建起了一个很大的遮光顶棚,走进去立刻凉快多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看向了他身后的李姐和那个陌生男人。 “我给你介绍一下,”李姐指着那个身材健壮、个子不高的男人说:“这是我的领导,他听说有新人找过来了,很关心,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领导?一瞬间林三酒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回了新世界以前。 “你好,我叫陈今风,是绿洲八组的1层干部。”被称为领导的男人自矜地笑了一下,背着双手说:“能够看见又一个幸存下来的同胞,真是太好了。” “呃,幸会……”林三酒又一次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绿洲里的气氛,和她这一个月以来身处的环境太不一样了,让她产生了一种错位的怪异感。“稍等,我把玛瑟也叫来,我们可以下车一起说。” 接到消息的玛瑟锁了公交车门,小跑着过来了。她一头蓬松的红发在阳光下显得很耀眼,陈今风瞥了一眼,立刻愣了一楞,随即笑说:“哎哟,想不到还有外国友人!不过外国人也同属人类,大家都是同胞,都是同胞!”说着,就伸出手来跟玛瑟握了一下。 林三酒也下了车,跟玛瑟并肩站在了一起。 “那么,我来简单给大家说一说。”陈今风很有气魄地一挥手,说:“绿洲之所以能够拯救一千八百多人的性命,都是多亏了白教授。他在新世界降临以前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你们还记得那一百多天的高温期吧?白教授从那时候起,就开展了一项农作物研究的实验项目……如今我们绿洲的农作物,生长周期已经缩短到了30天,还能抗高温了!” 大概是看见了三人脸上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李姐笑着补充了一句:“小卢今天看见的烤玉米,就是我们这儿的农作物之一。” “可是……怎么可能呢?白天的温度,连塑料都会融化啊!”玛瑟捂住嘴巴惊叹道。 “我们建造了一个低温大棚,专门用来培育农作物。”陈今风笑了笑,表情昂然。他看了看三个人的模样,口气很委婉:“你们一直流落在外,没有见识过集体的能力,一时不理解是正常的。小卢刚才见识到的,不过是绿洲的九牛一毛,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说着说着,他有些激动了:“我知道现在人类的处境太艰难了。可是看看人类的历史吧——从大洪水、黑死病、西班牙流感……哪一次不是人类的灭顶之灾?不也撑过来了吗?这次也是一样的!我们在困境中寻找希望,寻找出路,救援同胞……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后人。等到千百年以后,子孙后代提起我们的时候,都会说一声,绿洲是人类的火种!” 他双眼熠熠生辉,语气充满激情。因为心情高昂,皮肤都隐隐地发红了。看得出来,陈今风是真心相信绿洲、相信人类的未来——与这样的大义相比之下,林三酒简直快为自己的发言而感到羞愧了:“那个……我想问一下……如果加入的话,我们自己的物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姐顿时很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这姑娘觉悟太低”。 陈今风呵呵一笑,“年轻人有顾虑,其实是好事,说明想得周全。这个你放心,绿洲里有足够的物资给大家生活,不会强行收取任何人的东西。物资愿意自己留下也行,上交也行,跟别人做交易也行……总之,你们的还是你们的。” 这一下,可真叫林三酒惊讶了。 绿洲里已经有了一千八百多人,在他们之前,肯定也有自带物资的人——而如今平和的景象,正是说明了绿洲从以前开始就没有为这件事闹过风波。 玛瑟又向陈今风提了几个问题,都是一些关于绿洲生活制度方面的。陈今风也一一耐心地答了。叫人心生好感的是,绿洲成员除了一些必要的日常工作以外,其他所有的时间都能随便支配,自由度很高。 说到这个,李姐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群年轻人平时没事就喜欢守在这里等路过的同胞……放那么大声的音乐,一个是表示欢迎你们,一个也是他们年轻人喜欢玩。”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林三酒。 “小酒……你怎么想?咱们要不要——加入绿洲?”玛瑟轻声地问。“我们俩无所谓。” 林三酒咬着嘴唇没吭声,暗暗埋怨自己的“敏锐直觉”这个时候发动不起来。思虑之间,昨晚离之君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去人多的地方,找签证官……” 一千八百人,算人多了吧? “请问……如果想退出绿洲,可以吗?”她也是豁出去了,干脆她来做坏人,把得罪人的话都问完算了。 果然李姐又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还是陈今风看起来有风度得多,他笑着说:“虽然我们不提倡,但绿洲是自由的,想走随时可以走。” “既然这么说……”林三酒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同伴。“那我们就暂且先加入吧?” ==== 这么快就11万字了……嗯,虽然成绩惨淡,但是还是很高兴有人在一直看,哇哈哈。 第三十六章 消失的对讲机 林三酒的“暂且”两字,根本不能动摇陈今风的热情——他猛地一拍巴掌,语气激昂地说:“这就对了!你们相信我,绿洲里的每一个人,将来都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留下不可磨灭的美名的!” 一直在工厂门口驻足观望的几个人,此刻老远看见了陈今风的模样,不由得一声欢呼,冲到了林三酒几人的跟前,一个接一个地鼓起了掌。没一个人敷衍,每个人都用足了十分力气;很快,雷动的掌声就把更多的人引了过来,更多的手掌拍响在了一起。 “欢迎新成员!” 面对这样热情高涨的人群,林三酒甚至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她转头看了看卢泽和玛瑟,发现这两个白皮肤的家伙,竟然窘迫得连耳朵根都红了——卢泽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忙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他们太热情了……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欢迎过呢。” 林三酒噗嗤一声乐了,深有同感。 陈今风一连做了好几个往下压的手势,才算是止住了人群的喧闹。 “同胞们,目前对新成员来说,最重要的是熟悉环境。太阳出来了,大家先回去上床睡觉,等到了晚上,我们再为新成员洗尘!”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人群,登时又是一阵尖叫和欢呼。 “小雨,你去食堂交代一声,我们又来了三位新成员。晚上记得加餐!”李姐笑容满面地吩咐了一声,立刻一个梳着矮马尾的女孩应了,跑跳着回了工厂。其余的人被陈今风劝了两句,也都纷纷朝林三酒几人点头微笑,散了开去。 看来绿洲的人也摸清楚了规律:在白天太阳底下,无论做什么都要冒着生命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 李姐接着对几人说:“工厂宿舍楼白天太热了,所以我们把地下两层都做成了隔间,把宿舍楼的床搬了进去……你们现在跟我来,把床位分配一下吧。” “那车停在哪里比较好……?”不用问,提出这个问题的,正是早已决心得罪人也不怕的林三酒。 “开进来吧!里面有一块空地,正好停车。”这次李姐却没见什么不爽快,温和地笑道。 三个人应了一声,回到车上发动了车子,开进了工厂区里,在一个边角处把车都停好了。 走在里面,林三酒才意识到绿洲的占地面积有多大。附近相邻的四五个工厂的墙都被拆了,打通成了一个广阔的区域。绿洲里一共有十来栋楼,每一栋地下都有两层,如今被改建成了绿洲成员的住处。每一栋楼体上覆盖着大面积的反光布,在危险的太阳下泛着一片白光——几个人在路上走了一会儿,甚至都觉得睁不开眼。 李姐也眯着眼睛,看了大家一眼,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马上就到了——看见那栋标号为42的楼了吗?其他的楼都住满了,就只有那儿还有空位了。” “楼里既然不住人,那么贴反光布是为了什么?”林三酒不解地问了一句。 “白教授在做一个隔热实验,希望能把室内温度降到50°左右。等温度降下来了,咱们就都能住进楼里了,还可以在房间里进行无土栽培……”李姐说着说着忽然感叹了一句:“要是过去,一听见50°,还不得吓死了!多亏了白教授开发的药片,才让大家都更耐热了。” “呃——?”三个人听了这话,转过脸去,看着李姐。 药片?她在说什么? 林三酒犹豫了一瞬,刚想开口问,李姐却已经把他们都领到42号楼跟前了。刚才梳着矮马尾叫小雨的女孩正站在门口,热情地朝他们招手笑道:“李姐!床位我已经安排好了,又从仓库拿了一些枕头床单换上了。李姐过来瞧瞧?” “不用,你办事我还有不放心的?”李姐应了一声,随即转头对三人笑着说:“你们接下来跟着小雨,她负责这一栋楼里的生活事宜。你们先进去,我跟小雨说两句话。” 三个人也只好点头笑笑,推门进了楼道。 一进入建筑物内部,立刻便感觉到温度低了不少,被高温烤得晕厥过去的皮肤毛孔也能够开始呼吸了——虽然从体感上来判断,温度仍然绝对不止50°,不过这位白教授的隔热试验,看来到目前为止进展还不错。 林三酒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才收回后脚,身后小雨就一把推上了门。面对她有些诧异的目光,小雨忙笑了笑,示意他们去里面等。林三酒也朝她温柔地笑了笑,藏在身后的双手白光一现,就多了一个对讲机。 她趁小雨转过身去的时候,无声又迅速地把对讲机放在了门后不显眼的地方,然后快步走进一楼大厅里。大概是都去睡觉了的原因,大厅里没有人,只有卢泽和玛瑟将她刚才的动作全部收进了眼里。 毕竟是一起经历过数场生死的,两人虽然有点吃惊,不过什么都没说,迅速地将表情调整得很自然。林三酒拿过玛瑟腰间别着的对讲机,背过身子按响。 从嗞啦的电流声里,传出了李姐的声音。 “……虽然这一次陈干部也出面了……但是,是我先发现的……还带他们参观了一圈……”毕竟对讲机不是窃听器,声音质量听起来很不好。三个人的耳朵都快贴上去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三个人应该算是我的吧?” 三个人怔了怔,互相看了一眼,再次凑近了对讲机。 小雨听起来好像在打太极:“李姐,按理来说应该算你的,我赞成。不过这事儿还得陈干部说了算,要不你去问问他?” “找他……哼。唉,真是的。堂堂一个干部,还总是和部下抢功劳……”李姐抱怨了一句,又有点警惕似的朝小雨笑了笑:“这话就咱们两个人之间说一说,对外还是别提。毕竟影响不好,咱们绿洲还是很阳光的一个地方嘛。” 小雨十分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快、快收起来!”一直在看着门外放风的卢泽忽然催促道:“她们好像要说完了!” 林三酒忙一把按掉对讲机,玛瑟接过去别在了自己腰间,三个人赶快拉开了距离。正巧这时候,小雨已经跟李姐道过了别,推门进来了——林三酒心下一提,看了一眼她藏对讲机的方向——不过,再过去取却来不及了,因为小雨已经欢快地招呼道:“大家跟我来,看看以后你们的宿舍!我们花了很大力气,尽量弄得很舒服呢!” 没办法,只好再找机会来拿了。林三酒故意拖着步子走在最后,手里再次闪过白光,一张卡片飞到了对讲机上方,化作一块黑布罩了下去。 好在对这一切小雨都没察觉。这是一个圆脸蛋、个头儿不高的女孩,初接触时给人又热情又直爽的感觉,不过稍微聊上几句,就能在她身上体会到一种过早出社会而养成的油滑。不过这油滑藏在她的笑里,却不叫人讨厌——小雨领着几人下到了负一层,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楼下因为更凉快,所以已经住满了。你们将就一下,住负一层吧!” 说着,就推开了负一层的铁门。 地下两层楼原本的用途,已经根本看不出来了—— 占地广袤的负一层,被无数白色建材板给隔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单间。每个单间前面的建材板上,开了一个长方形的豁口充当门,挂起了花花绿绿、各色各样的布帘。 挤挤挨挨的房间,将空间划分成几大块,过道被切割成了窄窄的一条。地下室里虽然有灯,却没有通电,狭窄挤迫的过道里显得更加昏暗了。有的房间里已经传出了微微的鼾声,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奇妙的、叫人昏昏欲睡的气氛。 “来,林小姐就住这儿吧。”进门后走了七八分钟,小雨就拉起了一个单间门口的布帘子。林三酒抬头看了看,见自己的单间上写着编号:1629。 林三酒朝里面看了一眼。 铁架子床不大,铺了一张薄薄的垫子。枕头扁扁的,还有一张床单叠了起来,大概是充当被子用的。——这个条件要是放在新世界降临以前,妥妥的一个贫民窟。但是对于在坚硬的地板上睡了一个月的林三酒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卢泽和玛瑟的房间却被安排得很远,一个在1734,一个在1736,要走上一百多个房间才能到。小雨说是因为绿洲的人越来越多,房间紧张——“要是白教授的隔热试验早点做完,咱们就都能搬进楼里去住了,到时我一定把你们仨放一块儿。”她这样笑着说。 “那你们先过去吧,我在这儿转转,熟悉熟悉环境。”林三酒赶紧对小雨说——要想拿回对讲机,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小雨应了,嘱咐了几句,带着卢泽和玛瑟走了。他们一行人前脚才离开,林三酒立刻掉头返回了一楼大厅。 推开门,她有点紧张地看了一圈——跟刚才一样,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迅速地朝大门冲去,没想到门后面空空如也,没有对讲机的半点踪影。 “咦……”她一惊,忍不住底叫了一声,目光来回梭巡。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你在找什么?” =============== 谢谢“这昵称不存在吧”的打赏~~一看就是当初注册的时候差点被点娘给逼疯了的孩子……有打赏说明这本书被认可了,真高兴啊!! 另外,林三酒这个名字真的很奇葩吗?真的吗?比黑泽忌还奇葩? 第三十七章 我就是随便转转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林三酒惊了一跳,忙回过身。 身后站着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人。看着模样倒挺斯文的,不过眉头却习惯性地拧着,显出了一脸的严肃相:“你丢东西了吗?” 只要不是认识自己的人就好办,随便敷衍过去就行——林三酒定了定神,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脸:“是的,我好像把东西掉在这附近了,不过现在却找不到了……” 她模样生得还是不错的,一双大大的猫眼眨巴着,使她看起来也很有说服力。 不过这戴眼镜的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忽然一下把脸凑近了她,表情沉沉地——林三酒一时拿不准这人是什么毛病,赶紧后退了两步,有点儿不安地看着他。 没想到,这男人却哼了一声,说:“说话不尽不实!现在的女孩儿都这样!” 哎?林三酒瞪大了眼。 “不过算了。东西确实是你的,这一点你倒没有说假话……”这男人不管说什么,都沉着一张脸:“好吧,既然你是物主,我就告诉你吧。大概几分钟以前,有个矮个子的男人把东西捡走了。” 矮个子男人……她才来绿洲,根本不认识这样的人。不过,只要没被李姐他们发现,就不算坏。被不相干的人拿走了,就全当是丢了好了!反正当初从田鼠车里拿出来了不止一套的对讲机。 不过现在林三酒的心思可不在对讲机上了,她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一遍面前这个戴眼镜的男人,直到把对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这才笑着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林三酒,谢谢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眼镜后面的眼珠子在她伸出去的、白皙的手掌上打了一个转,男人连动的意思都没有:“我叫胡常在!女孩子家不要这么主动!” 饶是林三酒自认自己通情达理,笑容也不由凝固在了脸上。 ……握个手就主动了?女人不能握手了?这个人真应该感谢新世界!要不是人类文明体系都崩溃了,他还不得在社会上处处碰壁啊! 林三酒腹诽着,忍着气收回了手。胡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拉着一张脸说了一句“我走了”,转身就要走。 “是你的进化能力吧?” 身后女孩儿的一句话,顿住了胡常在的脚步。 “你能看出别人是不是在撒谎?”林三酒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皮笑肉不笑:“挺厉害、挺实用的嘛。但是当面说破,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她一口气憋屈在心里,就想对这个人冷嘲热讽一顿。 不过出乎意料地,听了这话以后的胡常在居然很震惊——连眼镜都滑了下来,他赶忙扶了扶,盯着林三酒问:“你怎么会知道进化能力?” 林三酒也有点呆:“新世界降临都一个多月了……这是常识了吧。” “啊——我懂了,你一定是刚从外面来的。”胡常在恍然大悟,拿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又戴上它,好好看了看林三酒。“来多久了?在外面呆了多久?听这意思,你也有进化能力?” 我为什么非得被你盘问啊。林三酒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绿洲的人不都是外面来的吗?难道这儿的人都还没有进化出能力?” 问这话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李姐说的“药片”了。到底这药片和进化能力是怎么回事? 胡常在表情严肃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子怎么这么没耐心,你要先好好回答我才对。” 一股邪火腾地就窜了起来,林三酒这一回明明白白地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这人少评判别人两句,是不是能死? 她既然知道了绿洲的人进化能力上有点问题,也没必要非问这个老道学。一千八百人呢,问谁不行!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身后就响起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胡常在却追上来了。他一边追一边喊:“你怎么脾气这么不好,哎,你走慢点,我还有话问你……慢、慢点——好好好,你问的我都告诉你,你停下来吧!” 林三酒这才停下了步子。她虽然体能超群,可刚才这一段快走连她速度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发挥出来,胡常在就差点没赶上——她皱了皱眉,问道:“你没有体能强化过?” 胡常在金边眼镜后头茫然的表情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体能强化应该是进化人类的标配啊。”林三酒很纳闷。 “什么啊——”胡常在喘了口气,这才直起了腰来。“我先问你一件事,你务必要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绿洲?” “就今天早上。大概三十分钟以前吧。”林三酒想了想,答道。她生怕这人问个没完没了,赶紧抢先问了一句:“这儿的人没有进化能力吗?” 胡常在摇了摇头,一脸凝重:“绿洲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什么潜力值的普通人。按常理来说,他们可能连最初的升温期都熬不过去,就会跟外面的人一样死掉……不过,白教授开发出了一种药,普通人服用了以后,能够强行催生出高温适应这一个必要的生存能力。不过也就止步于此了,毕竟没有潜力值,再吃药也不能开发出新能力。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呆的时间长一点,自然就会听说。” 这个白教授……还真是一个绝世的天才! 林三酒暗暗咋舌,忙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情况?” “新世界以后的第七天,我就进入了绿洲。”胡常在很难得地,在严肃的表情之外叹了口气。“当时我已经进化出我这个‘去伪存真’的能力了,不过还没有那个什么体能强化。这么久以来,我很少遇见跟我一样自然进化的人,所以刚才听你一口叫破我的能力,还真有点激动呢。” 林三酒一边听一边点头,忽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忙脱口而出地问道:“等等——你那时已经有这个能力了?那么,当时绿洲的成员对你是怎么说的?他们知道你的能力吗?” 这几个问题一出口,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根本就不信陈今风所说的那一套。 “那时应该还不知道吧……”胡常在猛地被这么一问,也有点摸不准她的意思,“绿洲对每一个新成员的讲话都是一样的啊,这个地方保护了人类的火种,很伟大——哎,慢着,你不会以为这些说辞是假的吧?” 不太高尚的小心思被叫破了,林三酒有点儿尴尬,只好板着一张脸。 “唉,女孩可不能像你这样,心理太阴暗了……”果然,胡常在又搬出了他的老生常谈。不过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杀气,他好歹还是改了话头:“我当时用了‘去伪存真’,他们说的确实是真话。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也发现了,绿洲的人没有什么私心,都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拯救人类。” 没有私心? 林三酒又想起了李姐的那句话。“这三个人,应该算是我的吧?” 这么无私奉献的一个地方,怎么还搞得跟传销拉人入会一样? “不过,”胡常在忽然变得有点吞吞吐吐起来。“有件事我倒是想提醒你一下——” “你们不去睡觉干什么呢!” 一道含着怒气的女声猛地在大厅里响了起来,极不客气的喝问道。林三酒一回头,发现正是小雨站在楼梯口旁,正一脸的薄怒,瞪着二人:“林小姐,你怎么转到这里来了?白天温度这么高,是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还不等林三酒做出反应,身边胡常在一句低低地喊了一声“糟了”,抬步就往外跑——他这个时候动作倒挺快,一下子就从大门里钻了出去,跑进了外面的烈日里。 “胡常在!我知道是你!你等着的,我非告诉陈干部不可!”小雨不依不饶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句,见他跑不见了,这才转过脸来,硬邦邦地朝林三酒扔了一句:“林小姐赶快去睡吧!” 也不明白这个小雨怎么突然一下态度变得这么差了——林三酒跟着她走进楼梯间,想了想,尽量语气平和地解释了一句:“我恰巧遇上他,聊几句,熟悉一下环境而已……” 走在前面的小雨步子飞快,跟没听见似的,一句话也不应。林三酒也有点来气了,干脆也闭上了嘴。 到了负一层门口,小雨看了看她,面上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消,试图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林小姐,我刚才语气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因为绿洲也是有纪律的,为了大家安全着想,到了点就不能出地下室了。我是42楼的生活干事,你们不守规矩,到时候是我挨罚……也请你理解一下。” 林三酒也不愿意第一天就与人闹得不愉快,于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小雨立刻笑得跟以前一样爽快,跟她一块儿进了负一层。 楼层里很安静。看来绿洲的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此时过道里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了,大家都在自己的小单间里睡觉。林三酒撩开了1629的布帘子,目光不经意地从远处一个人影身上扫过,立刻顿住了。 ……不会吧?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 感谢白鬼夜和昵称姐的打赏~!承蒙你们喜欢,本文和本文作者都娇羞地颤抖了…… 第三十八章 升级意外 床垫子很薄,完全没有38楼公寓里高级进口记忆垫所带来的舒适感,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床板的骨架……林三酒翻了一个身,顿时床架发出了叫人牙酸的一声吱。 即使是在一片昏暗中,林三酒仍然能将自己小单间里的一切清晰地收进眼底。地下室里空气流通不好,隐隐地有一股灰尘味。单间的墙板上凿了几根钉子,大概是用来挂衣服用的。条件真称得上是简陋了——连隔壁那位睡梦里挠痒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到了一个陌生环境的关系,她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 如果真像胡常在所说,这个地方的人都是由药物催生出能力的话,她也不必继续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毕竟她加入绿洲,可不是冲着有吃有喝有睡来的——她是为了找签证官。 然而在一千多个几乎就是普通人的人当中,怎么可能会出现签证官呢! 但毕竟刚来就走也不太好——林三酒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刚才一瞥之下,那个似是而非的人影——算了吧,还是多呆几天,看看情况好了…… 脑海里的念头纷纷杂杂,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感觉到眼皮变重了,意识也模糊了。 在她即将堕入梦境的那一瞬间,一道强烈的电流忽然蹿过了她的身体—— 林三酒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全身控制不住地打起了摆子。身体颤抖地太猛了,晃得铁架子床也跟着发出了“哒哒哒”的撞击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响亮。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虽然跟上一次全身波动不一样,可她却并不陌生。 妈的,能力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进化了! 咬着牙,她想要翻到地上去——毕竟床架子的声音太大了,很容易招来别人。进化的时候自己完全没有自保能力,要是再进来一个陌生人……虽然绿洲看起来还算和平,但她一点都不想冒险。 可是一动不能动地,想翻身谈何容易? 她借着身体不住颤抖的势头,勉强将自己从墙边推开了一点点,脑后的长发一下子从床上滑落了下来。这么点可不够啊——林三酒焦躁地心想。 然而她却没有时间了。刚才还熟睡着的隔壁邻居,绵长的呼吸声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只听床板吱嘎一响,似乎那人坐了起来。随后,脚步声就来到了1629的门口,在布帘外停住了。 “喂……是新来的人吗?”一个女人极不满的声音低低地训斥道:“怎么挑大家都要睡觉的时候干这种事?你们也不知羞!快停下!” 身体虽然失去了自主权,不过意识还清醒的林三酒,听了这话迷茫了一下。过了两秒,她忽然明白了这位邻居的意思,一口老血几乎都要喷出来了——她以为这房里是一男一女在做什么事情吗! 虽然床板确实很响吧…… 门外的女人等了一会儿,发现噪音仍然在有节奏地继续,终于不耐烦了,语气很重地威胁了一句:“你们别逼我去找人来,不给你们留面子——”随即她一把掀开了布帘,一见不由惊奇道:“咦,你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林三酒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冲进来的邻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小熊维尼的睡衣。她见事倒十分果断,当即就把不断颤抖着的林三酒给扶下了床,让她躺在了自己腿上。 “喂喂,你能说话吗?”那女人手掌一下一下地打着她的脸,啪啪地响:“你是不是羊角风犯了?” 林三酒已经分不出自己的颤抖是因为进化还是被她气的了。 好在没过多久,她就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对身体的掌控也回来了。一发现自己能动了,林三酒蹭地就从邻居女人腿上跳了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她,想说什么,又发现对方好像没什么错——好不容易,她才挤出了一句:“我没事了,谢谢!” 那女人木着一张脸,也不走,反而问道:“你这是什么病?经常犯吗?睡觉的时候犯的多吗?我需不需要找小雨换个房?” 林三酒都快被她气乐了,心里顿时存了一点刺激她的心思,当下咬牙切齿地说:“不是病!你们这些普通人不明白,这是能力进化时的正常反应!” “咦?”邻居女人果然惊讶了,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她。“你也是自然进化的呀。我也是。” 一种报复落空的感觉充斥心头——林三酒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看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来得早,这么久了能力从来没有进化过。” 大概是因为绿洲的生活逸了吧! “好吧……不管怎么说,刚才都谢谢你帮忙。我叫林三酒,你是?”林三酒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朝邻居女人伸出了一只手。 她伸出去的手被那女人随便碰了碰,就算是握过了。随即那女人说:“我叫方丹。你记不记得也没所谓了,反正你也叫不了太长时间。” 说完了这么古怪的话以后,方丹站起身就要走。 ……所以说,绿洲里的自然进化者,都是没有社会常识的怪人吗?林三酒简直想捂住脸悲叹一声——“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丹无辜地看着她:“你们这种刚来的、能力很强的,一般都会被派出去出难度高的任务。所以,存活率不高嘛。”说完,这个女人竟然十分潇洒似的转身就走了。 林三酒看着她的背影,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建材板很不隔音,她耳听着方丹走回去,在床上躺下,还不到十分钟,竟然就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这人真是……太叫人心塞了,真想问问她认不认识胡常在。林三酒心里一连抱怨了好几句,对方丹刚才说的高难度任务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极温地狱里诡异的、危险的事情,她也经历了不少了,绿洲的任务还能比副本更致命? 不过,从声音上听起来,方丹似乎已经睡熟了。 在黑暗里坐了半天的林三酒,这时才谨慎地摊开了手掌。 应该检查一下自己刚才进化的能力了——这一次的进化一结束,她便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召唤卡片的冲动——看起来,这一次进化的应该是卡牌吧。 心念一动,一张卡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以前的白光消失了,这次卡片出现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三十九章 卡片和人都不让人省心 这是一张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的卡片,没有了简陋的蜡笔画,通体漆黑,十分漂亮。 翻个面,只见上面用银色的字写着: 【恭喜你升级了1】 介绍:第一次出现进阶能力升级时出现的卡牌。本卡会详细介绍林三酒的进阶能力,所以请该人类务必保存好,以免丢失,造成信息泄露哦。 进阶能力:扁平世界 升级次数:1 下次升级预测:遥遥无期 升级福利:升级以后你可以每天转化8件物品了哟,而且卡片的图案也会好看很多呢!对卡片的遥控能力也终于进一步提升了!最重要的是,你现在拥有了召唤日记卡的能力喔~! “能力的名字和能力本身没有关系就算了,为什么还是一种卖萌的语气啊?”头一回得知自己能力名字的林三酒忍不住喃喃地说了一句。“而且日记卡又是什么东西?” 黑卡仿佛有感应似的,字迹逐渐淡化消失了,另一篇文字浮了出来。 【日记卡】 虽然说是日记卡,不过并不是每天都能召唤得出来的噢。具体什么时候可以把它叫出来,就请你不断地尝试吧!体验,才是真人生啊! “再不说点正经的我就把你撕掉。” 字迹马上又换了。 【日记卡】 召唤出来以后,可以记录卡片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根据主人能力大小,决定细节的详尽程度。持续时间:三个小时,三小时后停止记录,卡片保留。记录范围:方圆五米,或以小于这个数字的实体墙壁为准。注:该卡片人人可见,不可遥控,易于损毁,请妥善藏好。 “哎?虽然不能实战,不过这个好像有点意思。”林三酒顿时来了兴趣,把解说卡放在了一边,摊开左手,轻声喊了一句:“日记卡。” 没有反应。 “日记卡。” 仍然没有反应。 “真的这么难叫出来啊……”林三酒郁闷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目光不经意地在解说卡上扫了过去。 只见黑卡上的字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又变了,此时赫然写着:“召唤时请虔诚地说,我要写日记了。一叫就出来的那是狗。” 林三酒忍着头上一跳一跳的青筋——她真是怎么也适应不了,自己变化出来的卡片居然态度这么差——低声咬着牙喊了一声:“我要写日记了!” 在她做好心理准备,要像个傻子似的喊个七八遍才行的时候,手心里微微一硌,出现了一张纯白的卡片。 大小好像和以往的卡片都没什么区别,只是像笔记本似的,用一条条线划出了格子。 她想了想,咳嗽了两声——果然,卡片上迅速浮现了一行字:“林三酒咳嗽。” “有意思!”她惊奇地笑了,随即心念一动,又把卡片收了起来。毕竟只能够记录三个小时,她可不想现在浪费掉。 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林三酒开始感觉到了阵阵困意。要是早一天进化就好了,早上就不用冒险用对讲机了……把这张日记卡往哪儿一贴,不就是妥妥的监视器吗!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毕竟也是折腾了一个早上,她慢慢地闭起了眼睛,终于在陌生的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她是被周围逐渐响起的说话声、走路声、碰撞声给叫醒的。睁开眼睛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下室里已经亮起了灯。 虽然这么大的负一层里只亮起了三五个灯管,但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电灯光芒的林三酒,在醒来的一瞬间竟然有点感动——就像人类文明会从这点儿电光中复兴一样的感觉。 似乎是起床的时间了。负一层里大部分的绿洲人都已经醒了过来,封闭的空间里回荡着嗡嗡的说话声和一些杂音。她从床上茫然地坐了起来,想着要不要先去找找卢泽和玛瑟。 “哟,你醒了?”布帘被人一把掀开,露出了方丹总是木着张脸的表情。“你收拾收拾吧,为了庆祝新成员加入,晚上要加餐呢。” 好像早上陈今风是说过这回事。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饿了——林三酒说了一声谢谢,又问道:“吃完晚饭以后,大家一般都会做什么?” “干活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比如我就是水井维护组的。” “这里有井?”林三酒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可以做饭呢!看来高温蒸发的只有地表水,地下的水依然还存留着。“不过,水井还要维护吗?” “那当然了。毕竟现在可不像过去,放着不管的话,连水井也会很快干涸的。再说,水打上来还要消毒、控制温度、运去食堂……都是我们的工作。”方丹想了想,对她说道:“今晚吃完晚饭以后,可能就会给你分配工作了。唉,好不容易隔壁来个人,就这么又没了。” 语气里简直已经把她当成个了死人一样。林三酒不由翻了个白眼,没搭腔——她正想要多几句关于白教授的事情,忽然只听楼层里几声尖利的呼哨声划破了空气,顿时引得人群骚动了起来。 很快,无数匆匆的脚步从布帘下面经过,还不等林三酒问出口,方丹已经朝她招呼道:“食堂开饭了,快走吧!” “等等,我还有两个朋友……” 林三酒刚刚迈出自己的单间,话才说了半句,汹涌的人潮一下子就将她裹住了,卷着她就朝前涌去。她身不由己地被推着走出了好远,前方也被人群重重包围着的方丹,转过头远远地冲她喊了些什么,也听不清楚。 虽然自己体能比众人都强,但总不能用暴力把身边的人都掀开吧……林三酒苦着脸,被人潮推挤出了大楼。 一直被挤到了楼前的空地上,她才终于算是能喘一口气了。停下步子,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 夜里的绿洲跟白天比,又是另一番气质了。 每一栋的楼顶,都亮着一个大大的探照灯,交互辉映着照亮了整个工厂区。不知在哪儿的备用电源组正隆隆地发着电;远处用作食堂的三层楼灯火通明,人潮的喧嚣声像浪潮一样起伏着。 看见电灯、看见这么多人,鼻子里还时不时闻见饭菜香,林三酒怔怔的,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处于极温地狱里。 “小酒!”忽然只听远远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尽力叫着她的名字。 林三酒回头一看,只见玛瑟正辛苦地挤出了人群,一个劲儿冲她挥手,一脸焦急。 “怎么就只有你?”她连忙迎了上去,四周看了看,问道:“卢泽呢?” 玛瑟喘了口气,这才答说:“我们往外走的时候,卢泽偏偏进化了!我一个人拖不动他,正好看见你了,快来帮忙!”============= 谢谢昵称喵的打赏~! 第四十章 升级的是另一个……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处。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步,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她一脸戾气,一路上不知掀翻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平时打斗的时候,她只用一些趁手的武器,根本用不着自己的能力。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钢铁做的机器人——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就连声音,在与以往迥异的语气里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按照这位白教授的说法,他是在新世界之前的一段时间开始研究的,大概三个月左右就成功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 最近每一章都降到了2k字左右,为了控制一下上架的时间,只能这样了……你们不要怪我……每章字少一点,才能在上架前多看几章啊~~~ 第四十一章 咱们还是做点正事吧 林三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房间里大概许久没住人了,空气里的灰尘味顿时充斥了她的肺叶。但她压根就没在意—— “第七个……?玛瑟,你能不能告诉我,卢泽到底有几个人格?”她尽量平静地看着玛瑟问道。 “呃,在卢泽本身之外,能够观察到、又确诊了的有十二个。当然了,这也是新世界降临以前的事了……”玛瑟越说声音越小,两只手来回抓弄着自己一头红发。 看了看一脸闲适的冯七七,林三酒半天缓不过来劲:“那为什么之前我没有见过这些人格?” “那是因为,除了一个即将被分化出来的人格以外,其他的都会处于沉睡状态。而唯一清醒的人格在‘占据’卢泽的身体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被分化成一个独立的人了……就像我一样。”玛瑟看着冯七七,一脸烦躁地努力想把事情解释得更明白些:“不是我们有意要瞒着你,因为谁也不知道分化下一个人格要多长时间。你看我,都出来将近28个月了,冯七七才醒——” 深呼吸了一口气,玛瑟看也不看冯七七一眼,只对林三酒说:“在除了我之外的11个人里,和我关系最差的就是这个家伙了。” 坐在床上的冯七七十分认同似的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我们两个互相讨厌。” “呃,为什么?”林三酒忽然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明明是一个连性别都没有的家伙,性格却还那么差!又自大,又高傲,又没礼貌!”玛瑟气愤填膺地抱怨道,根本不管当事人就在一边坐着。“不男不女的,也不知道成天骄傲个什么劲儿!” 性、性别都没有……林三酒张大了嘴巴看着冯七七,可惜这还是卢泽的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冯七七听了以后,表情连一丝儿的波动都没有,剔着指甲说:“性别在生物学上唯一的意义就是繁衍,玛瑟,你对这种你没有的功能,还是一样很执着嘛。” 这一句话可捅了马蜂窝,玛瑟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攥着拳头就要往冯七七身上扑去——林三酒忙一把将她抱住了,一叠连声地喊道:“这是卢泽的身体,卢泽的身体……”好不容易,才算是把玛瑟给拦了下来。还不等她松一口气,冯七七又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插了一句:“哟,能力没进化,脾气倒是不小。” 林三酒可算是明白这俩人为什么关系差了——她按住脸都气红了的玛瑟,瞪了冯七七一眼,无奈地喝道:“你有事说事,别扯这些没用的!” “好吧,我还真有一些话要说。”冯七七叠了叠枕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墙上,这才悠悠哉哉地说:“先不管绿洲那些我一点都不相信的谎言,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目的是什么?” 这个倒是把林三酒和玛瑟问住了。她们对视了一眼,有些底气不足地说: “先呆在这儿看看……” “反正来都来了……” 冯七七顿时轻蔑地“啧啧”了两声,随即脸上浮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明明五官、身体都没有变,只是换了一个表情,眼前的“卢泽”却呈现出了一种彻底不同的气质。他(?)低下身子,对坐在地上的两人轻声说:“我们不是来这儿找签证官的吗?你们忘了?” ——老实说,林三酒虽然没忘,可也没有太往深里去想这事儿。此时被冯七七这么一问,不由哑口无言了。 “可这儿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会出现签证官么?”玛瑟忍不住挑他的刺。 “一千八百人这么大的基数,也值得我们去试试了。”冯七七眼也不抬地反驳道:“除非你知道另一个全是进化人类的基地。” 玛瑟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如果发现这里没有,我们必须赶紧走。”见两人都没了意见,冯七七的语气变得很坚决,“我们现在还有12个月23天时间去办这件事,不能全浪费在绿洲这一个地方。” 没错——林三酒暗暗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冯七七个性古怪,但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嘛。她正要说话,忽然只听外面有人扬声喊道:“林小姐,你们在哪个房间?” 这声音正是小雨的。 林三酒掀起帘子,探头一看,入眼的仍是负一层里密密麻麻的单间,和如蛇一般弯曲狭窄的过道,也不知道小雨是在哪儿喊的。她也提高了嗓门应了一句:“是小雨吗?我们在1734,有什么事?” “陈干部说你们有人身体不舒服,让我把晚饭送过来。”小雨一边说一边朝卢泽的房间走来,她走路挺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手里果然拎着几个老式的铁饭盒。她好像已经全忘了早上的那点不愉快,笑嘻嘻地把饭盒塞进了林三酒的手里:“是谁不舒服呀?我们这儿可是有医务室的,怎么不去看看?” 铁制品虽然不像塑料那样,会在极温地狱里融化,可摸着却很烫手——林三酒忙把饭盒放在了床上,向小雨道谢说:“……这是卢泽的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不了,谢谢你林小姐,我已经吃过了!”小雨也跟着客气了两句。她看了看微笑着的“卢泽”,忽然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了哪里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好在她也没多想,只笑着对三人说:“吃完了晚饭以后,麻烦你们把饭盒送回食堂去,然后再去一趟37号楼陈干部的办公室,就在三楼306。今天要给你们安排一下工作了。” 林三酒忽然想到了方丹跟她说的那一席话——她顿了顿,笑着问道:“你听说是什么样的工作了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雨的笑容变得很暧|昧:“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 一下子删掉了这么多章……真对不起大家。不过一下子文的进度就变快了对吧,哈哈 第四十二章 任务,和队长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草,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没想到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兴奋的大叫,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来。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结结巴巴地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啊?”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送死,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第四十三章 做一点小动作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里,那个模样妖娆的女人转过身子望着众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没有半丝儿波动。涂着猩红色唇膏的嘴唇张开了,她语气平淡地问道:“谁还对徐晓阳做队长有意见?” 徐晓阳仍旧低着头,一只手玩着自己的辫子,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发生了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众人静静的,脸色各异,但一时间却没人出声。 伏在墙角的铁刀这时挣扎着爬了起来,大概是觉得脸上有点痒,愣愣地抹了一把额头。接着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沾了一手粘稠的血——这一手鲜红好像一下就把他唤醒了似的,铁刀猛地怒喝了一声“我x你妈”,势若迅雷般地朝那女人冲了过去。 “快,拦住他!”陈今风一声怒喝,顺手推了那个高个儿男孩一把。男孩怔了一下,好像有些不情愿——不过眼看着铁刀快冲到那女人身边了,他只好合身扑了上去,一把将铁刀拦腰抱住,双臂发力,竟把他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别看铁刀健壮得吓人,被这大男孩抱住之后,竟然只能不停地扑腾、踢着腿叫骂——房间里顿时充斥着一阵阵粗野的怒吼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啧啧,真是藏龙卧虎啊。”冯七七凑到了林三酒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林三酒也深有同感。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铁刀脚下那么一蹬,一片地砖竟都被他踩碎了,霎时留下了一个浅坑——这样的力量值,在那个女人和高个儿男孩面前,居然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如果换自己跟他们对上的话……她有点心悸地悄悄把力量都放在后脚跟上,试着来回碾了几下,而地板依旧完好无损。 “都是一个小队的,竟然还没出发先闹起了内杠!”见事态控制住了,陈今风从后方走了出来,痛心疾首地喝道:“徐晓阳同学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我们选她做队长,当然有我们的道理。铁刀,你这样的态度在绿洲可不行!” 铁刀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又被那男孩手臂紧箍着,喘着粗气不动了,只狠狠地盯了陈今风一眼。 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吩咐那高个儿男孩:“高飞,你帮忙把铁刀带到医务室去……”他四周看了一圈,忽然指了指玛瑟:“玛瑟小姐,既然铁刀受伤了,就麻烦你留下来照顾他一下吧。今天的行动,你们两个都不用去参加了。” ……呃?林三酒楞了一下,迅速跟玛瑟对望了一眼。 “不去也不是坏事,这里毕竟安全些。”她压低声音在玛瑟耳边说了一句,“但是你能够单独留下来么?” 刚见面的时候,她记得卢泽说过玛瑟不能离他太远的。 玛瑟无声地点点头,“二十分钟的距离,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着,她飞快地扫了林三酒和冯七七一眼,说了声“你们小心点”,便转身跟上高飞出了门。 三个人一走,房间顿时显得大了不少。 胡常在苍白着一张脸,几步就从那个妖娆女人身边挪开了,迅速地来到林三酒旁边,满脸冷汗地朝她挤出了一个笑,老老实实地在她背后站住了。 你怕她,我也怕啊——林三酒几乎是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目光一转,发现徐晓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房间角落的椅子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地,正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看。在窗外映入的白色光芒下,她细润的皮肤好像被扑上了一层粉似的,嘴巴像花瓣似的嘟着,神态幼嫩而天真。 她的神态,看上去自然、而且货真价实——绝对不是王思思那种故作天真,伺机而动的模样。可是一个真正的小学生,会这么淡定吗……想到这儿,林三酒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妖娆女人。 那女人还是一样低着头,冷着脸,谁也不看。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得简直刺人,可陈今风却一点儿都不在乎,哼着小曲儿坐回了办公桌,竟有几分怡然自得地看起了文件来。被晾在一边的林三酒几人,就这么如坐针毡地等了好一会儿,高飞终于回来了——他刚推门叫了一声“陈干部”,徐晓阳就跳下了椅子,一拍巴掌笑道:“你可算是回来啦,咱们走吧!” 说着就推着高飞走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地跟陈今风说了一声:“我们走了哦!” “哎,这就要出发了?好,好,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啊!”陈今风连忙把文件一拍,高声笑道。 根本没有人理他——妖娆女人早就动步尾随在了徐晓阳的身后,随即她瞥了其余人一眼,目光里充满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这一眼比什么都好使,胡常在头一个就跟了上去。 一行六人出了306,下了楼。 到了工厂大门口,还不等看门的人出声问,徐晓阳就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其中一个人。那男人在纸上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这个队伍,随即转身拉开了铁门——林三酒是队伍里最后一个,在她即将跨过铁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弋了一遍,随即他好像有几分遗憾似的咂了咂嘴。 心念一动——借着出门的时候,林三酒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及其低微,连身前的冯七七都没听清楚,不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林三酒朝他笑了笑,扶着铁门走出了工厂区。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离开绿洲走了还不到十步,就已经能感觉到犹如实质一般,扑面而来的荒芜感了。身后是在探照灯的光芒下,忙忙碌碌的人类营地;往前看,却是一片片嵌着深深裂缝的楼房废墟。 久违了的黄沙再一次打在了众人的脸上。徐晓阳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头也不回地问道:“小灰,你看看地图,那群堕落种是在哪个方向?” 小灰?难道她在叫那个恐怖的女人吗?——这念头才刚刚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却见那个女人竟果然把手伸进裤袋,掏出了一张手画的地图来。还不等大家惊讶的表情褪去,只听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忽然惊叫了一声:“糟糕!我好像掉东西了!” 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林三酒身上。 “队长,我去那边找找,保证马上回来,行吗?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林三酒双手合十,笑着朝徐晓阳恳求道——“打堕落种,没有那个可不行啊!” 她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在大家面前,管一个身高和自己腰平齐、还穿着校服的小丫头叫队长,有什么丢面子的地方。 被一个成年人弯下腰请求许可——徐晓阳有点得意地扬了扬嘴角:“好吧,快去快回哦。” 随即她瞥了小灰一眼,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的!”林三酒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道了声谢,转身跑回了绿洲的大门处。她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小灰以为她要临阵脱逃——目光一扫,见铁门旁边的碎砖块儿之间仍旧露着一点白边,立刻松了一口气。一个坐在门边的男人警惕地站起了身,林三酒忙抬头朝他笑道:“大哥,我们队长刚才在这儿掉了点儿东西,我这就走——” 一边说,她一边迅速地将日记卡塞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章重写了还是不满意!不爽!不过比之前略微好点儿了……赶快把绿洲写完吧,这个地方真是灵感粉碎机 第四十四章 可惜了的那个女孩,就是我 “哎,你的战斗能力强不强?” 当胡常在凑上来,悄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三酒正打算看一看日记卡上的内容。 “啊?”她一时有点拿不准该怎么回答,“应该算是一般般吧?” 说话的同时,一行六人正朝着龙华路的方向走去——六双鞋先后踩在落满了厚厚沙土的地面上,发出了“沙沙”的轻响。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人说话了;空气里弥漫着的,除了烫人的沙子,便是不住发出尖声怪啸的烈风。 胡常在落后了一步,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林三酒以为他放弃了对话的时候,他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压着嗓子说:“你知道吗,我本来不应该在这个行动队里的。” 林三酒“哦”了一声,没在意——这话跟我说干什么?她用余光扫了扫,见他离自己还有点儿距离,于是将手掌贴着身体摊开了。写着几行小字的日记卡,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 “我是说真的!我来绿洲这么久了,一直在备用电源管理组工作,主要负责给发电机降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把我调到了行动队里……虽然我进化了不假,可是我的能力哪儿能作战啊!”胡常在十分郁闷地一连抱怨了好几句——他自从进化以后,连架都没有打过一场,现在突然要去和堕落种厮杀了,他确实担心得有道理。 在他前方的林三酒,好像一点都没听见似的,仍旧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胡常在叹了口气,闭了嘴。没想到突然之间,她脸色大变地转过了头来。 “你是说,他们今天突然把你调过来的?”林三酒一张脸煞白。 胡常在有几分摸不着头脑,推了推眼镜说:“对啊……我还纳闷儿呢。” 林三酒攥着日记卡的手,不由自主地有点颤抖了。 【日记卡】 时间:晚上10:48 地点:团圆食品加工厂大门口 范围:方圆五米 男人甲:“……这个又是吗?” 男人乙:“可不!里头有个刚来的女的还挺漂亮,真可惜了。” 男人丙:“这个队伍有几个名额?” 男人乙:“队长手里的条儿上写着,这一次最多只能活三个人回来。” 男人甲:“队长肯定是要回来的,别看她小,手段可厉害。” 男人丁:“是啊,幸亏咱们哥儿几个不用出任务,也没怎么拦截过……” 男人丙:“对了,你上回不是得罪了一个干部吗?听说差点就被派任务了?” 男人丁:“草,可别提了,花了老子一大笔东西……” 男人丁吐了一口痰。 …… 后面的,除了一些看门人的闲话以外,无非就是林三酒跑回了大门口,把卡收了起来的记载。记录停在了“10:52,日记卡收回”这一行字上,林三酒盯着这行字,一时之间有点恍惚。 诚如那个男人甲所说,如果这个队伍真的有“生存名额”的话,不用问,队长徐晓阳肯定占一个。她身边那个忠犬一样的女人小灰,不出意外的话也应该在生存者的名单上。剩下的四个人——自己、冯七七、胡常在、高飞——里面,突然被调进小队的胡常在,几乎可以肯定是将会被放弃的了。 接下来,不管她怎么想,林三酒都觉得自己和冯七七就是余下的那两个死人。 一瞬间,方丹的那一席话又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怪不得……出任务的伤亡率这么高。”她喃喃地说了一句,加快了半步,拍了拍冯七七的肩膀。 玛瑟没有跟出来,在这个行动小队里与她关系最亲近的,就是冯七七了——看着转过头来的冯七七,不解的表情在卢泽的脸上浮现了出来——林三酒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咬牙将日记卡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她压得非常低的声音一下子引起了冯七七的警觉——他接过了日记卡,小心地用手掌遮掩着,趁着没有别人注意,飞快地扫了一眼。 与此同时,林三酒放慢了步子,一把将胡常在拽到了自己身边。 “哎哎,你一个女孩子,这是干什么……” “你有完没完?我有要紧事跟你说。”林三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去问队长一句话,然后看看她是不是说谎了。” “干嘛呀,什么话?” “你去问她,‘队长,我早上六点钟跟人有个约,你看我能赶得上吗?’”说话的时候,林三酒有意把“我”字咬得很重。 “问这个干什——”一句话没说完,胡常在不知想到了什么,迷惑的神色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 林三酒的额头上渗出了汗,她看着胡常在,勉强笑了笑:“你也不傻嘛。” 没多一句废话,胡常在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大步朝走在队伍第一个的徐晓阳而去。 二人的对话透过灼热的空气,模糊地传到了走在最后的林三酒耳朵里。胡常在果然一字不差地将那个问题问了一遍,只听徐晓阳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用脆生生的女童音答道:“……谁知道呢,不过六点的话,应该差不多。” 接下来,没有听见胡常在的任何回应。过了不到一分钟,他铁青着一张脸回来了。 这个时候,冯七七也把日记卡都看完了——将卡片还给了林三酒,他的表情也凝重到了极点。他看了看刚走回来的胡常在,比林三酒还先一步问道:“怎么样?” 胡常在沉重地摇了摇头。 “假话。”他无声地做了一个这样的口型。 林三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徐晓阳嘴上不管说什么,但心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胡常在回不去了——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回答才会被他判别为假话。 突然之间明白了自己处境的胡常在,神色沉重阴郁得几乎能拧出水了。 冯七七低声问道:“……剩下两个是我们?” 林三酒冷冷地轻声说:“那个看门的人说‘可惜了’的那个女孩,是我。” “……那他们是打算借着堕落种来解决我们,还是要亲自动手?” “不知道,待会儿只能尽量离他们远一点了……不过,你到时可以变成他们的样子来混淆视听。” “这个,其实——”冯七七忽然垂下了眼皮,苦笑了一下:“变形是卢泽的能力,我用不了。我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身体强壮的普通人而已。”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停住了脚。她刚要张口说话,只听前方小灰突然尖声喊了一句:“大家小心!” ========== 有好多情节和脑洞想写进文里去,但是总有一种手跟不上脑的感觉…… 第四十五章 我做鬼也会保佑你的 新世界降临以来,林三酒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堕落种。 小灰的警告声才刚刚吐出来,就已经被一阵阵兴奋的“嗡嗡”蜂鸣给淹没了——从马路两旁楼房的窗户中,爬出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堕落种的身影。一条条口器不断地在半空中挥来扫去,甩得四溅的涎液,像粘稠的雨点一样洒了众人一身。 这情景,让林三酒联想起了大量蜜蜂进进出出的蜂窝。 到底有多少堕落种,是数不清也没时间数的——不过肯定的是,在场6个人就是全死了,大概还不够它们每人分到一碗的血水。 “我x……这就是所谓的‘一小群’?”高飞已经傻了眼,喃喃地轻声骂了一句。不光是他,一行六人全都楞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在此起彼伏的尖利蜂鸣中,离众人最近的一只堕落种身手灵活地从窗台上翻了下来,眼看着一下子就顺着外墙爬下了两层楼——冯七七第一个反应过来了,他大喊了一声:“还不快跑?”接着转身就要逃——但没想到,他才刚迈开了步子,就差点撞在了疾冲过来的小灰身上。 “不许往回跑!”身后立刻响起了徐晓阳拔高的声音。 小灰冷着脸挡住了来路,与冯七七对峙着,一动不动。 “这么多堕落种追着我们跑回去,绿洲所有人都别想活了!”徐晓阳一张小脸发白,也不知是急得还是气的,“你们跟我冲过去,把堕落种引开!” 除了小灰之外,剩下的四个人一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飞看了一眼前路,有点结巴地说:“队、队长,你没开玩笑吧……前面的楼上,全是堕落种啊!” 林三酒一颗心“砰砰”地猛跳着,迅速扫了一眼——在右前方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已经有三四个堕落种快爬到一楼了。 徐晓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灰紧接着就开腔了:“谁要回头的,先从我这儿过去。” 一句话说完,她右边白嫩修长的胳膊,已经像吹气球一样肉眼可见地膨胀了起来。一块块涨大的肌肉撑裂了衣袖,粗壮的青筋浮突在皮肤上,跟纤细的身段形成了惊人的对比。哪怕是教训铁刀的时候,小灰的身体也没有出现过这样诡异的变化——看来她是要动真格儿的了。 高飞面色难看地吞了一口口水,一时无人说话。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不远处那几个堕落种跳到了地面上。 “跑哪边都行,咱们还是快点儿走吧!”林三酒终于没忍住,一把拽过冯七七喊道:“我来保证他肯定不往回跑,行了吧?那边堕落种要来了!” 情势的确再拖不得了——徐晓阳朝小灰叫了一声“走!”,后者脚下一蹬,冲到了徐晓阳身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拔腿就朝前飞奔。余下四个人也不敢耽误,纷纷使出了全副力气跟了上去。 小灰的右臂仍然保持着那诡异的状态,在奔跑的过程中几下挥打,就把刚刚落地的堕落种一个个儿地全给远远击飞了。有了她开路,后面的几人只要专心跑就行了——众人也不知自己在朝着哪个方向跑,跟在小灰身后一口气跑出去了一条街。然而随着堵在前方路上的堕落种越来越多,只靠小灰一个人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了——终于,后面的堕落种也追了上来,一行六人如同陷在了泥沼里,速度越来越慢。 一只堕落种忽然从一间小商店的遮阳棚顶上跳了下来,一头扎进了队伍里。紧接着,只听落在最后的胡常在爆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子往前一扑,一下子滚倒在了林三酒的脚边。他没有经过体能强化,可以说是最弱的一个了——林三酒目光一扫,发现他小腿被堕落种的口器给刮掉了一条肉,出现了一条鲜血淋漓的深坑。 根本没有多想,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拉着冯七七的手,飞快地甩出去一张卡。卡片在半空中化为了一条警棍,带着呼呼的风声,逼退了那只堕落种——随后她拽着胡常在的领子,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胳膊放上来!忍着疼,尽量跟上!”她大声吼道。 胡常在一张脸没了血色,强撑着把身体都压在了没受伤的腿上,跌跌撞撞地随着林三酒跑出了一段路。可是他的体重比林三酒还沉,这样拖着勉强跑了一会儿,她喘着粗气发现,二人已经跟队伍落下了老远的一段距离。 至于跑在第一个的小灰,都彻底看不见了。 好像察觉出了现在的情况,一只只堕落种都放慢了脚步,发出了阵阵让人肉酸的怪叫声,掉头朝着这两只落单的羊包围了过来。 “我,不、不行了……你自己跑吧,谢、谢谢你了……”胡常在嘶哑着嗓子说,一脸壮烈:“我做鬼也会保佑你的……”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林三酒粗着嗓子把他后半截话骂了回去。一滴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前划落下来,穿过眉毛落进了眼睛里——眼睛被刺得一阵痛,可是她却忍着不敢去抹,反而紧张地四处扫视了一圈。 夜幕下,远处一个个代表着堕落种的黑影,模糊地连成了一片汪洋。他们身边的包围圈缓慢而坚定地逐渐厚重起来,干热灼人的空气中弥漫开了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现在包围圈还没有合上,但是从堕落种的数量上看起来,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没办法,咱们进那栋楼吧!”林三酒一咬牙,死拽着胡常在冲向了前方不远处的一栋灰白色的楼——她下了狠心,决定赌这一把:堕落种都从楼房里出来了,那么里面应该是安全的吧? 绝境里,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都能让人迸发出最大的力气来求生。抬头看了一眼那栋小楼,胡常在强忍着失血和剧痛,竟然也连滚带爬地跟上了林三酒的脚步。两人几乎都快疯了,林三酒转化了两根铁棍,给了胡常在一根,一路不停地挥杀—— 连意识都模糊了,深陷在堕落种汪洋中央的二人,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带领他们前进的,不是麻木了的大脑,只是肌肉习惯性的动作——就在林三酒以为自己永远也到不了那栋小楼的时候,二人浑身浴血地撞在了小楼的大门上。 坚实的玻璃门让林三酒的思维略略清醒了一点,她抹掉了脸上的血水抬眼一看,发现大门边还有一块落满了灰、几乎看不清了的破旧牌子: 升海市公安局龙华分局。 ======== 只要一写文,就会接到大活儿和sb客户,这怎么解释? 第四十六章 姑娘你真是女中豪杰 分局的玻璃门早就坏了一边,右边的门只剩下了半扇尖锐的玻璃茬子,在夜里闪着微光。林三酒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公安局会这样欣喜若狂,她赶紧用身体撞开了门,一边朝胡常在吼了一句:“快进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将一个扑上来的堕落种狠狠地踹开了。 胡常在半跌半撞地滚入了一楼大厅的同时,身后尖利的蜂鸣声便紧随而至。 “你去找东西堵门,我先挡一会儿!”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反手提着铁棍,堵在了大门口。胡常在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拖着伤腿冲进了一楼的房间,没一会儿就拉出了一张会议桌来。 老实说,面对着像海潮一样涌来的堕落种,林三酒连小腿肚子都在打转——见胡常在回来了,她赶忙击飞了一根袭至面门的口器,飞快地纵身跳过那半扇玻璃门,一块儿用会议桌堵住了大门口。 手掌下的桌子,立刻就被口器“砰砰”地击打得来回摇晃。 “不行,这桌子撑不了多久……咱们赶快上楼!”林三酒喊了一声。虽然跑到楼上也逃不出去,可是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 胡常在不敢耽误,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跑上了楼梯口——才刚上到二楼,只听楼下轰然一声响,桌子已经被掀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发紧。 “躲进房间里去吧?”胡常在一路跑一路失血,脸色白得吓人,此时实在是跑不动了:“……说不定还能从外墙逃跑。” 也只好这样了——林三酒点点头,当先冲进了走廊里。 走廊第一间是个水房,没有门;第二间房是户籍科的科室,门却不知被什么给破坏掉了,派不上什么用场;她目光一扫,发现第三间的门还是完好的,正虚掩着,露出了一条缝。她当即大喜过望地喊了一声:“这儿!” 随即几步赶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两只身形高大的堕落种,同时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她。 一瞬间,两人都像被冻住似的不动了。 这两只堕落种生前都是男性,每个的身高都足有一米八以上;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类,皮肉丰满,肌肉紧实,口器粗壮得叫人心惊。比起外面汪洋似的同类来说,它们看起来要危险得多——在这个距离上,只要随便一抽口器,二人的性命就都要不保了…… 然而下一秒,两个堕落种却同时扭过了头去,再也没看他们一眼,反而却紧紧地盯着对方。 咦? 短短一眨眼的工夫,林三酒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屋里两只堕落种正在煞气十足地对峙着,眼珠都不肯往他们的方向错一下。 他们中间,是一张翻倒了的办公桌、一地被烫得焦黑的文件,以及……一条金橘色的项圈。项圈在脏污的地板上散发出暖意融融的光芒,与周围破败濒死的一切,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立马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以及为什么这两只堕落种这样表现的原因了。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胡常在惊掉了下巴的举动—— “进来,关门。”林三酒一步就踏进了房间里,头也不回地对他下了个命令。 一句“你疯了”刚要从舌尖上喷出来,胡常在突然发现那两只堕落种还是一动没动。房间不大,她往里这么一走,离门口那一个就只有几步的距离了——然而那个堕落种除了肌肉紧绷了起来之外,连眼珠都没转一下,仍旧死死地盯着对面。 “地上的,是新世界独有的‘特殊物品’……看来这两个堕落种都想把这条项圈据为己有,生怕被对方钻了空子,这个时候恐怕是顾不上我们了。”林三酒对胡常在解释道。她一点都没想着要压低声音,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两位,我们进来躲躲,不会动手的。你们别担心,继续啊!” 她话说得漂亮,身体却戒备到了顶点——紧紧地攥着铁棍,林三酒一脸凝重,贴着墙根慢慢走到了一个铁皮文件柜旁边。 对面那个胳膊上有一幅下山虎纹身的堕落种,登时冷哼了一声,却依然没动。 这一下,胡常在也看出来了:林三酒赌对了。他立马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她身边。 “滚出去!”离他们比较近的那只受不了了。 林三酒看着它一动不动的背影,终于笑了:“二位个头儿很高,连口器也比别人来得长。这个距离上,只要你们中间任何一个甩一下口器,就能把项圈卷走了吧?可得盯好了啊,别跟我们鹤蚌相争,到头来让别人渔翁得利了!” 这个胆气……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胡常在简直想要称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林三酒侧耳听了听,走廊上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堕落种走路时粘稠皮肤所特有的“咕叽”声了。 “喂,我们后面的追兵马上就要来了,两位大哥帮个忙,帮我们把追兵弄走吧……不然它们一窝蜂涌进来,你们也不好办不是?”她的语气很有几分无赖,随即又朝胡常在抬抬下巴:“嗳,你把腿包扎一下。” 她有把握,这两只堕落种是不会让外面那么一大群都冲进来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就从外面被口器狠狠抽击了一下。紧接着,屋内两只堕落种几乎是同时发出了高亢而尖锐的蜂鸣声——门外顿时隐约传来了几声惨叫。蜂鸣声不管不顾地持续了足足好几分钟的时间,当房间再度恢复安静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两只,看起来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家伙啊…… “现在滚!”虽然依然没有回头,但堕落种的语气变得暴戾了不少。 “好、好,等我同伴的腿包好了,我们马上走……”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去看胡常在腿上的伤。胡常在有点感激地抬起头:“我没事,咱们先走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语气猛地迟缓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林三酒正在无声地对自己做口型。 ——“你先跑,去楼下。” 她重复了好几次口型,终于叫他满腹疑虑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的腿包完了。”她一边扶起了胡常在,一边出声说道。“谢谢二位援手,那我们可就走了。” 自然,两只堕落种谁也没回话,连眼珠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挪开。 林三酒抿了抿嘴角,把心里好像马上要走钢丝了一样的紧张感压了回去。她脸上的神情,只有身旁的胡常在才看见了几分,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拉开了门,外面的走廊里果然一只堕落种都没有了。 林三酒轻轻地推了胡常在一把,后者立即会意,一秒也没耽搁地朝楼梯跑去。 “那个……我就是好奇问一句。”她转过身,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那个项圈到底什么东西啊,能让你们俩对峙这么久?” 一个堕落种不耐烦地“嘶”了一声。虽然它仍然没有动,可是林三酒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它们心神出现破绽的这么一点点空隙—— 一张卡迅速地激射到空中,到了项圈上方的时候,猛地向上一冲,接着重重地坠了下去。 项圈被这动势一撞,登时化作了漫天的金橘色光点,很快融进了卡片。接着还不等堕落种反应过来,卡片又飞回了林三酒的方向。卡片一入手,她立刻拔腿就跑——这一切,在她心里已经演习了无数遍,就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把项圈拿到手了! ==== 近的几章不好看吗?怎么收藏总是处于凝滞状态…… 第四十七章 你的潜力值到底是多少! 下楼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紧张、兴奋、害怕……种种交杂的情绪,像火一样灼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空气似乎从来没有变得这样稀薄过,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强劲过——脚刚刚沾到了一楼大厅的地,林三酒还来不及看一眼朝哪儿跑呢,她的胳膊就被人重重一拉,随即身体跌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正是刚才搬出去了一张桌子的会议室。 刚刚躲好了,几乎是下一秒钟,大厅里就掠过了两个愤怒的身影,暴风一样从大厅席卷而过,冲出了大门——因为会议室的门大敞着,因此那两个堕落种竟谁也没想到要过来瞧一眼。 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在门后躲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个堕落种始终没回来,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她身后的胡常在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什么宝贝东西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啊?” “不、不知道……”林三酒做了个深呼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边狭长的酒涡。 有一点她没有说。 从见到那个项圈的那一刻起,她的“敏锐直觉”就像是警笛似的拉响了,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占有它! 拿出了那张【刀片】,学着当初卢泽的样子一抹又一推,一只做工极尽精美的金属项圈就从卡里掉了下来。 尽管卡片是林三酒的能力,可变出来以后就是实体了,所以特殊物品能以分子形式融合这一点,在卡片上依旧有效——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它,莹莹的金橘色光芒登时映亮了她的半张脸:“好漂亮……!” 项圈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光芒像水波一样润泽。几何镂空的花纹用色很大胆,金橘色为主,衬着粉嫩的鲜粉红,和一点水汪汪的蓝——颜色虽然跳,但却很活泼,美极了。 林三酒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项圈在她手里变作了一张卡。 【皮格马利翁项圈】 介绍:这个项圈的名字,出自著名的心理学现象“皮格马利翁效应”,又称“期待效应”。正如人会受到他人对自己期望的暗示,从而表现出相应的一面,戴上这个项圈的人,也会受到同伴想法的影响。 使用方法:戴上以后,扣好扣环——注意,脖子粗的人请不要勉强——然后请你的同伴幻想一种能力或特征。同伴口头描绘出的能力或特征,将真实地出现在项圈主人的身上。 注意事项: 1,只有作用积极的幻想能够被实现。比如“他会飞”是可以的,“他遇见水就沉”则不行。 2,每个幻想只能被实现一次,每次持续5分钟,项圈冷却24小时之后可以再次使用。 3,幻想实现后,能力的强弱程度,受到主人潜力值的制约。一个潜力值只有5的人,就算会飞了,可能也只能离地30厘米,所以不管是谁,统治宇宙都是不可能的。(数字仅作参考使用) 4,项圈一旦戴上无法取下,暴力破坏项圈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主人的头割下来。所以请务必小心自己的头。 5,获取同伴,以及使他们说出幻想的方法不限。 生长地提示:该项圈在团队作战的地方出现。 这张卡的内容很长,林三酒拨了两次,才看完了。一旁的胡常在一开始还因为避嫌而忍着不看,可后来也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偷偷地在她卡片上扫了好几眼。待一张卡读完了,林三酒刚把项圈转化出来,胡常在就不停地催她:“你快戴上让我试试!我以前最喜欢看超级英雄的电影了!” 面对这样一个稀有得逆天的好宝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属于林三酒的。 林三酒看着他笑了笑,也没跟他假客气——毕竟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她忍不住心中激动,手指略微有点颤抖地把项圈戴上了。 “咔哒”一声,金属锁扣在她颈后完美地扣住了,她摸了摸脖子上温凉的项圈,朝胡常在笑道:“好吧,你现在打算给我幻想一个什么能力……” 后半截话没说完,突然轰的一声响,一阵风卷着碎木屑雨点似的击打在二人身上。他们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碎了——纷飞的木屑后,露出了刚才个其中一个堕落种的高大身影。 比一般堕落种长出了一截的口器坚若顽石,那么一挥,木门连带着一片墙都消失了,原地留下了一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堕落种嗡嗡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太好了,原来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林三酒盯着它,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我给你一个痛快死。”出乎意料的,堕落种明明看见了皮格马利翁项圈,却还不逃,反而桀桀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以前她听玛瑟提过一句,面对特殊物品的时候,一般人的做法是先研究物品本身的提示,比如能力打磨剂。如果没有提示,那想办法激活、使用物品一次,大概的作用也能明白。可是遇上有危险不敢用、或者想不出来怎么用的东西,可真就连名字都猜不着……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皮格马利翁项圈的用法,竟然是着落在了同伴的身上,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堕落种对它的作用还一无所知呢。 “嗳,胡常在,你在新世界来临以前看的最后一个超级英雄电影是什么啊?”林三酒好整以暇地问道。 胡常在脸上浮起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他擦了擦被血渍和灰尘染脏了的镜片,笑着说:“钢铁侠。” “啊?那个能放在我身上么?”林三酒看着堕落种迷茫而警惕的脸,很有闲心:“……不太好看吧?” 出乎意料的,胡常在竟然来了一句:“女人别给自己那么多限制。” “好,那就试试看吧!”林三酒的酒涡又浮现了出来。 堕落种隐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它猛地一甩口器,刚要扑上来——只见林三酒扬起的拳头突然亮起了一阵白光,紧接着如同龙卷风一样的猛烈气流,裹着足以震破胆的一声轰然巨响扑面而来—— 堕落种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同它所在的半栋楼,被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齑粉。 剩下的半边楼像吃醉了酒一样剧烈摇摆了几下,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碎砖、灰尘和木屑—— 胡常在早就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吃吃地问:“……你的潜力值,到底有多少?” ====== 那啥,上架以前我只能一天更2k多啊……其实我也想多写点,因为一章2k字放不下多少情节。不过我要控制字数,免得你们没看几章就上架了0_0 第四十八章 独自一人时的冯七七 远处,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一阵轰鸣声,地面似乎都随着这阵巨响而抖动了两下。冯七七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的破败城市,被高温灼烤得十分难看——除了这个以外,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用尽全力跑了十分钟,他们一行四人已经离与林三酒失散的地方很远了。身后的堕落种早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被小灰和高飞合力杀了。血和脓液喷溅得到处都是,在几个人的身后形成了一条血路——好在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脱离了危险。 一边喘着粗气,高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擦着汗说:“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如果卢泽的朋友他们没有遇难,恐怕我们也不会逃得这么容易。” 冯七七的面色随着他这句话明显地黯淡了下来,他重重地抹了一下脸,神色沉郁地不出声。 徐晓阳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小灰像个守卫似的立在她身边。 “是我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高飞见了冯七七的脸色,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合适了:“她虽然已经……没了,但是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别忘了,她是为了救人才牺牲的。” 冯七七伸手捂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故作平静地放下了手来,但眼角却红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高飞也觉得难受。他叹了口气说:“唉,你们两个都是好人。刚才要不是你关键时候喊了那一嗓子,恐怕我现在也是凶多吉少了……” 听见他这么说,冯七七浮起了一个苍白的笑:“说一句话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不是你主动留下来跟我一起断后,哪有人能为我说一句话?”高飞说着说着有点激动了,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我看你跟我应该差不多大吧?要不咱们回去以后,结拜个兄弟怎么样?” 大男孩笑得很爽朗,冯七七还没说话,他已经自顾自地说上了:“我今年17,是七月份出生的……你多大?比我小两个月?哈,那你可得叫我一声大哥……放心,这一路你也看出来了吧,我的能力还挺实用的。到时有什么事,我一定帮着你——” “别唧唧歪歪的了,你休息好了没?”徐晓阳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赶快走吧!” 在几人坐下来休息之前,徐晓阳就发过话了:他们要绕一个圈子返回绿洲,通知绿洲的干部们赶紧加派战斗小队来剿灭堕落种。尽管小姑娘已经尽量把语气放得严厉了,可她甜甜的童音却把每个字都软化了许多,所以高飞也不在乎,从善如流地拍了拍灰,站起了身。 “那个……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冯七七忽然无力地笑了笑,避开了高飞吃惊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啊?一个人留在这儿,你想让堕落种吃了?” “……就算我勉强跟上了,也只能拖你们的后腿而已。”冯七七极轻地叹了口气,面有难色地说:“其实刚才……我扭伤了脚,现在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徐晓阳一听,迅速和小灰交换了一个眼神。 高飞骂了一句粗话,随即一把拽起了冯七七的胳膊:“我他妈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不就伤了脚吗,还至于摆出个预备牺牲的样子!哥哥我来背你!” “那怎么行,万一又遇上了堕落种,你连跑都费劲……”在冯七七毫无效果的抗议声里,高飞把他的胳膊架在了肩膀上,一个使劲儿,就背了起来。卢泽也就一米七出头,此时伏在一米九的高飞身上,竟然正正好。 高飞力气大得惊人,卢泽的体重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冲徐晓阳笑着一抬下巴说:“咱们走吧!” “……多管闲事。”小灰低声咕哝了一句,蹲下身让徐晓阳也跳上了她的背,一行四人这才出发了。 虽然小灰带了地图,可是地图却没把龙华路以后的地区画出来。几人为了看方向,只好走走停停,有的时候走错了路,还要掉头回去。在打散了堕落种的一两次突袭以后,绿洲坐落其中的工厂区终于遥遥在望了。就在这时,高飞突然觉得抱着自己脖子的胳膊正在微微地发颤。 “卢泽,你怎么了?”他有点不安地问道。 身后冯七七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我……好像发烧了,好、好冷……” “啊?不会吧?让我看看!”高飞吓了一跳,忙停下了脚——在他们前头的徐晓阳听见了,也转过了头,朝后望去——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快得谁都没有来得及反应——高飞的脖子突然裂了开来,喷射出了大量鲜血,血液四溅,将半空都染红了。 喉咙被切开了,血不停地涌进他的气管,高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挣扎着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龇目欲裂,在身体摇摇欲坠之前,拼了命似的试图将手伸到背后去—— 冯七七轻巧地从他后背上滑了下来,手里攥着一把被血染红了的刀。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痛苦狰狞的高飞,抬起脚,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窝处。 “砰”的一声,他高大的身体就倒在了地上,激起了一地烟尘。血汩汩地从高飞的脖子里流出来,很快他就不再挣扎了——寂静的夜色里,只有土黄色的沙尘弥漫在空气中,遮住了其下触目惊心的血色。 慢慢地,沙尘落下了,露出了冯七七一张平静的脸——卢泽的脸。 徐晓阳彻底楞了,她紧紧地攥着小灰后背上的衣服,脸都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杀他?” 话问出了口,她才惊觉自己连声音都是干哑的。 “啊,你问为什么……”冯七七好像有点无奈似的抓了抓脸,“我还以为你一看见,就会猜到呢。” 顿了顿,他的眼睛里泛起了笑意:“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这个小队里只能有三个人活着回去不是吗?队长,现在可只有我们三个了。” 徐晓阳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如果你的朋友没死呢?” “那么,杀掉他们两个,比干掉小灰小姐要容易得多啊。”冯七七往旁边走了两步,小心避开了高飞流出来的血。 空气凝滞了几秒钟,徐晓阳开口了。她冷冷地对小灰吩咐了一声“走吧”, 又转过头:“不过你给我记住了——”她眼睛都不看冯七七地说:“回到绿洲以后,你不要和我说话。我不喜欢你。” ==== 最近人流这么无痛,呃,这么低,搞得我对文都没有信心了 第四十九章 玛瑟的危机 时间往回倒三十分钟,当林三酒仍然在堕落种的汪洋大海中试图杀开一条血路时,当冯七七仍然跟在小灰高飞等人身后逃命时,玛瑟正坐在医务室里,将一套急救用具收好了,放进了冰箱里。 医务室大概是全绿洲——不,全升海市唯一一个地方,还有冰箱的地方吧?玛瑟有点佩服地暗暗想道。在高温下,针筒会融化,药物会变质,酒精会爆炸……想要好好地保存医疗用品,只能放在冰箱里。她想起当时卢泽受伤时自己在路边药店找到的急救箱,里面连纱布都发了霉斑……当时自己也是太着急了,幸亏有黑泽忌的药! “哎,你还没走吗?” 想到出神的时候,忽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探进来一张脸。 “是陈干部呀,我正准备要走呢。”玛瑟笑了笑,关上了冰箱。 陈今风打开门走了进来,在看诊用的桌子旁边坐下了,说:“我刚才在走廊上遇见了铁刀——你包扎得很专业嘛!以前是干什么的?” “就是个坐实验室的。”她说得很轻描淡写。 没想到陈今风反而来了兴趣:“哦?具体研究什么?” “生命科学。”玛瑟简短地答了一句,“陈干部你坐着,我先回去了——” 话音没落,她在走过陈今风的时候,忽然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后者冲她笑了笑:“你先别着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玛瑟立刻抽回了手看着他。 顿了顿,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开腔了:“来来,你坐下……唉,我跟你说,绿洲里各方面的人才都不少,但惟独没有医生。医务室里现在只有一个护士,小伤小病什么的倒可以,可是出了大问题就不行了。既然你以前是生命科学家,那么想必也对医学有了解吧?”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来这儿给人看病?”玛瑟在他对面坐下了,有点儿为难地问道。 陈今风一拍巴掌,笑了:“对!你愿意吗?这可是治病救人的事啊!” “也不是不行……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倒是可以过来。”玛瑟一边考虑一边说道,话才说到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给覆盖住了——她低头一看,发现陈今风粗短的手指头,正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手背。 玛瑟腾地一下站起来,又惊又怒地瞪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今风对她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惊讶,也跟着站起了身。他虽然健壮,可身高比玛瑟还矮半个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玛瑟的身上转了一圈,他笑了:“我一心扑在绿洲的事务上,虽然帮助了许多人,但是我也很寂寞的……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一边说,他一边站起来,关上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你干什么!”玛瑟一下子有点慌了,随即扫了一眼四周,想找些防身的东西。 “别怕呀,我就是找你说说话。” 陈今风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医务室的一张小床上。他看着玛瑟,粘腻地笑了:“……绿洲,不,世界上都没有多少人类剩下来了。人类要想复兴,光靠幸存者可不够,总要有新生一代的嘛。所以下一步,我打算号召大家多交媾,男女之间不要有什么忌讳……” 他拍了拍床,示意玛瑟坐到他身边去。 玛瑟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股风似的冲到了门边,伸手去拧门锁。锁一下就开了,可是不管她怎么使劲,门却依然纹丝不动。难道这是他的什么能力……?就在玛瑟惊怒不解之间,她忽然听见陈今风潮湿凉腻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难道你不想为人类复兴做出贡献吗?听说人种离得越远,生下的孩子就越聪明……” “你给我滚开!”玛瑟受不了了,一脚踹向了陈今风。 陈今风又矮又粗壮的身子,却是意想不到的灵活,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我劝你不要白费劲了。我的能力一展开,这整间医务室都是我的巢穴,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他一边笑,一边猛地扑了上来——玛瑟被他大力一撞,立即摔倒了,紧接着,陈今风就压在了她的身上。他似乎很享受身下女人不断的挣扎反抗,双手攥住了玛瑟的胳膊,也不动,坐在她的身上眯着眼看她。 “哎呀,白种女人就是不一样……胸和屁股都这么大……”他嘿嘿笑了起来,忽然重重一拳打在了玛瑟的肚子上,她立刻像虾似的缩起了身子,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方都有过体能强化,按理说玛瑟怎么也该有反抗之力——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巢穴里,陈今风的所有数据都会得到一倍加成。 陈今风毫不犹豫地大力抓住了她的前胸,丰盈的手感撞击着他的掌心——“哦,好软……咦?” 这丰盈感突然变得奇怪了——一会儿手里满满的,一会儿又握了个空。简直好像那两个东西会躲一样! 他睁开了眯着的眼睛,迷惑地看去。 身下的玛瑟像老式电视机里信号不良的图像似的,忽闪忽闪,突然刷的一下没了,下一秒又“啪”地现了身。没了的时候,陈今风的手就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她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挣扎,抬起了一张如同模糊变形、电视画面一样的脸,厉声问道:“你不是说,走路到龙华路只有二十分钟的距离吗?” 陈今风立即惊得跳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忽闪忽现的玛瑟,吃吃地说:“你……你怎么回事……” 那个颜色都浅淡了、像个光影似的人站起了身:“回话!” 情势一下变了,现在反而是陈今风躲着玛瑟了。——“谁知道他们闹什么鬼!”他有点惊慌地骂了一句,忽地觉得脖子有点痒,伸手一摸,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不知怎么地,这点伤却叫他突然戾气横现,发狠似的说:“今儿算你运气好。告诉你,你那两个朋友回不来的,以后老子要弄你,机会多的是!” 话音刚落,眼前的玛瑟“啪”一声,彻底消失了。等了几秒,房间里依然空荡荡的,空无一人——陈今风想不明白状况,只好迅速地收了能力,慌慌张张地开门跑了。 八分钟后,冯七七趴在了高飞的背上,一行人向绿洲走去。 第五十章 对不起楼都被我轰坏了 这震动是怎么回事啊?”一个穿着背心,满脸汗渍的男人疑惑地问了一句,“从刚才起……就一直像地震似的摇,还轰轰地响……” “对啊,震动还是一下一下的,真奇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嘟哝了一句,转了话题:“天天坐在这里看门实在是太无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巡逻。” 跟他一块儿坐在绿洲大门口的其中一人立刻笑了起来:“你就是想出去找烟吧!我还不知道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喝住了:“有人过来了,警备!” 几个看门的人哗啦啦地站了起来,眺目朝远处望去。 绿洲的灯光,在大门口投射出了一片扇形的光晕,夜幕从远到近,呈现出由浓而淡的色泽。在这像调开的墨汁一样的颜色里,果然跑近了几个人影。当先一人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浑身脓血脏污,样子狼狈,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姑娘,正是小灰。 徐晓阳在她的后背上直起身子,远远地朝门口挥了挥手。 “是之前出去的那个小队,先确认一下有多少人!”领头的人喊道。 “确认了,就三个,这个小队有三个名额!” 眼看着小灰和她身后的冯七七越跑越近了,领头儿一挥手说:“好,开门!” 铁门正好赶在小灰到达的时候,被缓缓地拉了开来。徐晓阳一路上没有动过手,身上还干净得很,此刻一脸焦急地冲着门口的人大喊道:“快去通知干部过来!从龙华路方向,可能会涌来大量的堕落种!” 几个看门的人一听都楞了,都转头看向了那个领头的。领头的犹豫了几秒,还没张口说话,突然觉得一阵细沙吹在了脸上,立刻抬头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卷起了一股浓浓的黄沙尘,像个小型龙卷风似的,以惊人的气势朝绿洲门口刮了过来。明明还隔了那么远,但才过了几秒钟,强烈的风裹着沙子,已经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啪啪地将人的皮肤打得生疼,眼睛都睁不开——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股黄沙风暴已经卷到了眼前。徐晓阳几人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都逃似的冲进了大门里,可是他们的速度毕竟比不上风暴——才刚刚迈进门,狂烈的风就猛地将门口的所有人都刮倒了。正当他们伏在地上、眼看着沙暴要摧毁门口的时候,这沙暴却好像有思想一样,居然在到达铁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呼呼的风沙击打着铁门,连同看门的人在内,所有人都愣楞地瞧着这团像有生命一样的巨大沙暴。 渐渐地,黄沙仿佛失去了支撑一样,从半空中漫漫扬扬地落了下来,露出了黄沙中央的两个人影。 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徐晓阳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惊呼出声:“……他们还活着?” 从沙尘中走出来的,正是林三酒和胡常在。 冯七七的眼角顿时抽了抽。在三个人里,他最清楚林三酒的能力——以前也是最瞧不上她能力的。林三酒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他觉得多亏了她发达的四肢和“敏锐直觉”,所以在他们两人陷入了堕落种的包围时,冯七七心里已经笃定她回不来了。 可是眼下这种操控沙暴的能力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发展出了新能力……? “噗——哎!呸呸呸!”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时候,林三酒忽然跟沾了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一边拼命往外吐口水,一边不住地抹脸:“胡常在,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我眼睛里嘴里耳朵里全是沙子!” “在电影上看的时候,能量冲波卷不起来这么多沙子啊……”胡常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连眼镜都被沙子给埋住了。 虽然钢铁侠会飞,但是皮格马利翁项圈一次只能实现一个幻想,于是两人为了能够一边赶路一边剿杀大量的堕落种,只好一路用能量冲波来快速搅动空气,硬生生地制造出了向前推进的气流。只是没想到这个推进气流的副作用这么大…… “废话!五分钟到了没有……咦?队长,冯七七?”林三酒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你们怎么在这——等等,这不是绿洲吗……我们回绿洲了?” 大门里的一群人瞪着他们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徐晓阳开口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活下来的?” 被黄沙浇得如同一个兵马俑似的林三酒,听了这话嘿嘿笑了一声:“我下手重了点,从绿洲到龙华路之间的楼,被我轰坏了不少……你倒是不用担心堕落种了,它们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剩下多少。” 随着她话音一落,远处一幢大楼应景似的轰隆隆地倒下了。 门里的众人都傻了。 冯七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瞪了林三酒一眼:“以后干这种事儿以前,打声招呼!”说着,他如释重负似的叹了一口气——引得身边徐晓阳和小灰二人都忍不住盯了他一眼。 林三酒还是嘿嘿地笑,拉着胡常在走向了大门。 “头儿,这个小队活着的人已经超额了……怎么办?”守门的一个男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低声对领头的说,“他们马上要进来了,咱们拦不拦?” “拦个屁,你回头看看!”领头的恨铁不成钢似的骂了一句。 那男人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工厂区的空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正指指点点地、伸着脖子往这边儿看。也是,徐晓阳刚才的警告声就够大了,接着又来了一股那么吓人的沙暴——虽然林三酒把它停下来了,可落下的沙子已经将门口的一幢楼都染成了土黄色。 “再说了……你有自信能打败那个女的吗?赶快去找一个干部来!”领头的低声喝道。“这样的责任,可不能由咱们来背。” 那男人恍然大悟,“噢噢,我这就去——” 两人的对话都落入了徐晓阳一行人的耳朵,徐晓阳回头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叫了一声:“陈叔叔!”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只见陈今风正黑沉着一张脸,站在他们身后。 ==== 下周要上强推了,好开心……为回馈新老顾客,本店强推活动期间会多更一些!(因为一般强推完了以后就要上架了,赶在上架以前多写一点,报答大家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五十一章 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了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竟还真的是褒奖——不过仔细一想,如今这种情况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高温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不过它们基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轻快地站起身来到他的办公桌旁,笑着说:“对了,还没谢谢陈干部对我们的关照呢。”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连连说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一笑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他自然正是冯七七。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 每次发文之前都觉得有好多话想跟大家说,但是真到了发文的时候,脑子里竟然只回荡着一句“我饿了”…… 第五十二章 胡常在同志指出的问题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呢……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一瞬间忽然乱蹦起来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忽然意识到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回到她消失的区域,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见她的眉毛都挤成了一团,一点刚才冷静美人的样子都没有了,却暗地里呼了口气——看来刚才是因为受伤失血了,所以才心跳紊乱的吧。想到这儿他心情放松多了,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一听突然扑了过来,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近距离地面对她猫一样上挑的大眼,胡常在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 预警告:上了强推,所以今天晚一点我会再写一章发上来,为嘛要说是警告呢……因为下一章是让人在脑子里不停绕圈子、最后有点稀里糊涂的一章。当然很有可能是我大脑太小小脑没有而产生的错觉,希望聪明的书友们可以不糊涂地看完下一章……(请不要因此追究我的智商,人艰不拆) 第五十三章 已经糊涂了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这么一句话——“其实,卢泽的能力我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一点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紧闭着门,门缝下透出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肯定早就会出现问题了吧?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迅速地瞥了一眼,她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迅速地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还是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在办公桌上的爱情动作过程……说是过程也不准确,因为日记卡才是第一阶段,记不下来多少细节,主要还是对话。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有了我还找别人……啊……”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又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你消失以前,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你知道陈今风的事了?放心,我没事。我早晚有一天会要他好看!”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欢呼一声,抱住了玛瑟叫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在她耳边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说道。 === 我自己都写糊涂了,说好了不许质疑嘲笑我的智商的…… 第五十四章 升级后变得不正经了 再次见到玛瑟以后,林三酒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尽管还有不少疑惑,不过慢慢去解开也就是了——接下来的事,是要把田鼠揪出来。既然上次在负一层里见到了他,那就说明田鼠也住这栋楼,一个个房间找过去,还怕找不到? 不过叫林三酒吃惊的是,一连三天,她竟然真的连田鼠的影子都没瞧见一个。 过去三天中,她趁着早上大家入睡了以后,悄悄爬起身搜寻。负一层里每一个单间她都看过了,没有任何收获。为了保险,林三酒把负二层也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找不到田鼠这个人。 难道不在这个楼里?如果真是这样,可就有点棘手了。因为这栋楼的生活干事小雨,最近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给刺激着了,神经总是保持着高度紧张,每到睡觉的时候,她就搬一张椅子去楼梯口坐着,似乎生怕有人白天出去的样子。 平静而毫无收获的第四天又过去了,林三酒躺在床上,心里暗暗地焦躁起来。 这几天她的“敏锐直觉”跟个警报器一样,一直在脑子深处发出嗡鸣,搅得她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晚上给绿洲的人打打下手,倒是能暂时忘记这种焦虑,可一到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躲不过去了。 林三酒闭上眼睛,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将它吐了出去。这样重复几次以后,她的心神就全投注在了自己的呼吸上,杂念像夏天的冰雪一样渐渐消融了,淡出了意识的角落。 脑海里是一片浓浓的黑蓝色,什么都看不见,如同万物俱寂的深海。林三酒现在的状态很奇妙:她自己反倒像一个外人,正在静静地观察着 “林三酒”的意识深处。目光顺着海浪向下,在水波轻缓的拍打里,她突然发现水里藏着一个看不见边际的庞然巨物。 它太大了,以至于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以为它就是海! 这巨物好像有引力一样,猛地将林三酒吸了过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跟它撞上的时候,巨物忽地轰然一声,从海面破水而起—— 与此同时,林三酒猛地睁开了眼,腾一下坐起了身,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她清楚地感觉到,“敏锐直觉”升级了! “升级成了什么?……让我看看……”林三酒闭上眼,再次调整呼吸,进入了刚才的冥想模式里。 【意识力学堂】 就像拉小提琴的人知道自己会拉小夜曲、踢足球的人知道自己会带球一样,她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这个名字。 刚才坐起来只花了一眨眼的工夫,但是当她再次进入意识的深处时,林三酒就发现景物完全不一样了。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木头小凳子上,脚下是厚厚的垫子,房间里散落着许多玩具熊、小汽车之类的东西。低头一看,自己的手里握着一张看图识字,胸前还戴着一朵小红花——在一个成年女性的身体上,显得十分怪异。 这……什么地方啊? “各位同学大家好!”一个热情洋溢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惊得她忙抬头一看——四周没人,只有墙上挂着一张银幕,银幕两旁的两个喇叭正随着声音而嗡嗡地震动着:“我是你们的幼儿园老师意阿姨!恭喜大家突破了敏锐直觉阶段,成功进入意识力学堂幼儿园部就读!” 林三酒张着嘴,看了看周围。房间里除了她之外,的确还有几张凳子没错,可是……上面坐着的是小熊、芭比和变形金刚。 你这根本就只是在给我上课吧! 那对喇叭可没管自己的听众是谁,语气轻快地开始了:“大家一定很奇怪直觉和意识力之间的联系吧?……所谓直觉,其实就是人基于过去的经历、体验、感情等等因素,而对眼下状况做出的一种判断哦。所以就算是‘敏锐直觉’,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是正确的。” “直觉的基础,正是我们不为人知的潜意识。而意识力,就是从潜意识中发展出来的力量,是很厉害的哦!”喇叭的语气还真像跟小孩子说话似的,“那么,大家接下来就要学习如何掌握意识力。当掌握了意识力以后,我们就可以摒弃时灵时不灵的直觉,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做出最佳判断了……小熊同学,请不要摸芭比同学的腿。” 林三酒刷地扭过头去,想看看这个如果放在东莞一定会被扫黄掉的幼儿园学生。 小熊静静地坐着,芭比脸上也还是一样的笑容。 “……好了,果然林三酒同学被老师活跃气氛的话给转移注意力了呢。你们看,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身处一个非常不寻常的环境里,可是还是会因为这种八卦而转移心神……”喇叭得意满满地说。 这什么老师啊!有没有正经啊! “因为在人类意识的深处,充满了遗传基因带给你的影响。在涉及人类生殖的时候,潜意识就会在这件事上投入注意力。你自以为无意识的每一个动作,其实都是潜意识在作主哦。” “怎么听怎么像随便找的借口……”林三酒的脸色依旧很差。 好像听见了她的抱怨一样,喇叭生硬地转开了话头:“那么现在进入今天的学习时间。请大家把手里的看图识字卡拿起来。” 林三酒拿起来一看,纸上画着一只大大的眼睛,下面写着“察”字。 如果真的有小朋友,一定会被误导…… “许多人为了锻炼观察力,费尽心思。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人没有留意的状态下,有多么庞大的信息量,都被你的眼睛、鼻子、耳朵,甚至身体,记录了下来。只不过,这些信息是常人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因为它们都在潜意识里。” “拥有意识力以后,潜意识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自动过滤分析它存储的大量信息……这么说有点不好懂,咱们来看一个例子吧。” 喇叭的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银幕上出现了一碗泡面的大特写。 “喂,我很不喜欢这一脑袋的红头发啊。”玛瑟的声音忽然在喇叭中响了起来,听起来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两只林三酒非常熟悉的手,撕开了调料包。 她傻乎乎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没错,就是她的。这碗面她也有印象,在地下超市的那一个月里,她经常吃这种泡面——只是玛瑟说过的这句话,林三酒却半点都想不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你已经被分裂出来了。”这是卢泽的声音。 “那你也可以把我变成奥黛丽赫本嘛。” “别开玩笑了,不说一直开着能力会累死我,奥黛丽赫本杀堕落种,很吓人的啊!” 画面一黑,林三酒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对了。紧接着影像一换,变成了她第一次在朱美家见到卢泽和玛瑟二人时,他们两个都变成了自己父母的模样。 ……卢泽可以将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另一人变形! 明明从一开始就见识过的,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完全忘了? “那么也就是说,冯七七不是非要自己变成玛瑟不可。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别人,把他变成玛瑟……或者,把那个人变成自己……”林三酒喃喃地说。奇异的是,明明应该很生气的事,她却一点愤怒都感觉不到,有的只是冷静。 银幕上忽然黑了,喇叭里又传出了意老师的声音。 “因为林三酒同学……呃,怎么说呢,肌肉比大脑发达,所以这些事她都不记得了。但是她的潜意识还忠实地观察着一切,保留着一切。” “不到01秒的一个扫视,潜意识记录下来的内容,可能就长达数十页。那么运用意识力,可以将有用的信息调出,分析,做出判断……最终形成了堪比名侦探的观察能力。” “观察能力在实战中的作用,还有待各位同学去发掘。幼儿园的课程到此结束,希望大家在生活中多练习、多研究,争取早日升入小学部。下课!” 这就结束了?林三酒满肚子的疑问,还来不及问一句,喇叭里的声音就消失了。紧接着,景物逐渐地模糊了,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入眼的是她窄小的单间。 === 这章险些没卡死我,都来不及修改就要发了……为了质量保证,今晚就不加更了,好么 第五十五章 不能杀掉他的理由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实际上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突然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林三酒笑了笑——在她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自己出来。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就在她打招呼时,从负一层门口走进来了两个同是水井管理组的女人,她们俩一边笑着窃窃私语,一边朝方丹投来了一个充满浓浓八卦意味的眼神。 虽然隔了差不多两百米,但是她们细碎的对话声,仍然伴随着负一层中杂乱吵闹的人声一同涌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随即那句话就被她单独拎了出来:“……看上她了,要等她一块儿吃饭……” 就算不知道这几天的传闻,也能想到门口有一个追求者正在等她吧。 解释完了这么一大通以后,方丹几乎都傻了:“那、那……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平静地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也觉得自己的【意识力学堂】效果有点吓人了。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意识,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着。 这就是意识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姐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眼神已冷暗了下来。“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一拍胸脯:“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的一个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阴冷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离她远点,不然我把你的脸打塌。” 就这么一句话,方丹惊讶地看着那男人已经一头冷汗地站住了脚,目送二人走远了。 她看着林三酒,半响说不出话来——在她身上见到这种可怕的气势,方丹也是第一次,不知怎么地腿都有点儿软了。 总之还是赶紧把林奶奶的嘱咐给办了吧!她擦了把汗,加快了走向食堂的脚步。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误、误会了……我不是……”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 又是没来得及修改就要放上来……已经预定周五上架,为了大家能不花钱多看一点,今晚我尽量争取再写一章。希望喜欢这个文的妹纸们,给我一个首订,因为据说这个很重要——谢谢大家了! 第五十六章 有了田鼠,情节就好懂多了 【visa签证】 ceofissue发放地点:极温地狱 validdestation有效目的地:1984 validfro生效日期:1984降临前六个月 sgleentry单次签证,不得多次进入 本签证由极温地狱最高签证官发放 “你看,我说了吧?”田鼠在刀尖下软成了一团,连手里攥着的签证都颤抖得直响。“这是我给别人开的,幸亏带在身上了……” 林三酒仔细看了一眼签证——没错,确实和当初在任楠身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你开给谁的?这上面可没名字。”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把签证放进了自己兜里。 田鼠一副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在卢泽的脸上看起来十分不协调:“我给冯七七的!签证都是没有名字的……就是你拿去了,你也用不了啊。” “这个暂且不说,我倒是有不少话想要问你。”林三酒冲他露出一个冷笑,随即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趁着田鼠倒下去的时机,拎起了他的后脖领:“我现在带你去一个能说话的地方。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刚才那把刀突然从我手心里滑出来就不好了——我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大不了我豁出去不要签证。” 温凉的手指隔着衣服,仿佛带了千斤力道一样沉。田鼠一下都不敢乱动,只能口里连连答应。 这个家伙为人油滑,连离之君那样的老狐狸都被他糊弄过去了,想要从他嘴里撬出实话,就必须得让胡常在帮忙。 算算时间,也过去了不止二十分钟了。现在方丹她们应该已经走了——听了听声音,林三酒打开医务室的门,“砰”一声就把田鼠扔在了地上,随即门一关,她一只脚已经踩住了他的腿。 屋里果然只有胡常在一人——他被这样一吓,差点从小床上掉下来:“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田鼠现在依旧顶着卢泽的模样,他果然误会了。 林三酒没回答他,脚下用力踩住了,才冷冷地说道:“这人不是卢泽——田鼠,你在这儿只要说一句假话就会被发现……现在我问你,你和冯七七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目的又是什么?” 胡常在大概也看出了不对头,皱着眉坐在一旁,紧盯着田鼠。 二对一,形势很不利——田鼠斟酌了一下,到底还是识时务,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全说了。胡常在虽然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在田鼠说完了以后,他朝着林三酒点点头说了句“都是真话”,叫她松了一口气。 按田鼠的说法,是这样的: 从副本逃出来以后,田鼠没有了车。一路找车的时候,他从一辆废弃汽车的无线电里听见了绿洲的广播。顺着这个消息,他比林三酒几人早了一天来到绿洲,很快就跟陈今风熟络起来。然后有一天早上,他突然在楼门口发现了一个对讲机——模样太熟悉了,就是他拿给林三酒的那一个。 这时田鼠已经明白,林三酒一行也来到了绿洲。捡起对讲机后他躲在暗处等了一会儿,她果然来了——不但如此,胡常在和她的一番对话,也都落入了田鼠的耳里。 因为副本的事,他生怕被几人找麻烦,所以找上了陈今风,骗他说林三酒手里有好东西,只要他们一死,东西就全是他的了。而出于某种原因,绿洲派进化者出去送死也是一个惯例了,因此陈今风根本没拿这当什么大事儿,当下就拍板将林三酒几人外加一个胡常在,全编进了徐晓阳的小队里。只不过田鼠不知道,陈今风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单独留下了玛瑟。 可叫他们二人都没想到的是,林三酒他们竟然安全回来了。 事情发展到这儿,就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 其后不久,田鼠就被陈今风叫走,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帮手认识。见到那人以后,他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真是怎么也没想到,帮手竟会是卢泽!随即陈今风解释了一遍,他这才明白现在的卢泽已经不是卢泽了,而是冯七七——而且他还站在了自己这边。 不过田鼠和陈今风都不知道为什么玛瑟会突然消失。就算问,冯七七也不说,反而让田鼠变成自己的样子,而自己变成了玛瑟,两人合起手来,把林三酒蒙了好几天……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曾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脸,林三酒心里的怒火简直止都止不住:“怪不得,‘玛瑟’这几天一直在夸那一天的沙暴厉害,是想打探我的能力吧!” 她几次想告诉玛瑟实情,可是正好这几天她被敏锐直觉所发出的警报给搅得心烦意乱,因此一直没说。 没想到,一旁的胡常在听到这话,突然白了脸色。 “‘玛瑟’其实不是本人?”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叫林三酒心里咯噔一跳。“刚、刚才她和方丹来拿药,我们聊天的时候,我、我……告诉她了。” 血液突然加快了流速——要不是顾及到一旁还有个田鼠,林三酒险些要喊出声来。她稳了稳心神,在胡常在慌乱的解释和道歉中开口问道:“……你说了‘那个’的原理了吗?” “没、没有!我只说了……你有‘那个东西’而已!”胡常在忙说。 田鼠的眼珠骨碌转了一下。 林三酒沉默了下来。 “田鼠,我问你,你和冯七七二人变形的事情,陈今风知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出声问道。 “不、不知道。”田鼠忙回答。“是他走了以后,冯七七才要求我这么办的……” “这样啊……”她看了看田鼠,又看了看一脸愧疚的胡常在,忽然走过去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田鼠立着耳朵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见胡常在听完了以后连忙点点头,一脸将功赎罪的表情,又以极低的声音回应了几句。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猜测的念头才刚冒个了头,田鼠就被自己右肩上传来的一阵类似于翅膀震动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力。转头一看,一只巨大的碧绿螳螂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肩膀上。 那一双被浓黑色花纹包围的血红复眼,几乎跟他的脸一样大,三角形的螳螂头在田鼠的眼前左右摆动。两把凉凉的镰刀紧紧地贴在他脖子根部,似乎随时都可以切开皮肤——田鼠刚刚才站起来,这下脚下一软,又摔回了地上,惊恐地说不出话。 “现在我要你去给我办一件事……如果你不听话,那么这只东西就会把你的头切下来。”林三酒淡淡地笑着说。 == 昨天说好的加更现在补上,说加更,就加更,一诺千金,不客气。谢谢夷梦的打赏,另外明天就上架了,持续求首订中 第五十七章 玛瑟回归!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点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了你,刚才一见着我,就跟我说一定要让玛瑟去他办公室,他一个人正寂寞呢,想叫玛瑟去陪陪他。”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随即他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家伙对玛瑟抱了这种心思!看来那天出任务的时候,陈今风是想对她下这种手啊……”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具体的细节没有问。可是冯七七也没有想到,那一天他竟然打算强|奸玛瑟。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觉到了不好办。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魔头把话也讲得很清楚了,必须想办法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说,必须让玛瑟过去……不然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但总不能自己上场去陪他喝酒吧?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对了,你今天……” “你听说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都拍了拍,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个飞扑过来的身影撞进了她的怀里,身子被撞得一趔趄,接着只听林三酒激动的声音模糊不清地响了起来:“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 玛瑟一头雾水,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沉睡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这样的玛瑟,有点陌生,却仍然叫她感到放心。她点了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 昨天的补更check,今天的更新check,无事一身轻check!努力换来的片刻悠闲,原来这么美好……明天就要上架了,持续求首订中! 第五十八章 你以为你猜到了下面的情节 就在田鼠被捆成了一个粽子似的扔进了卡车车厢的同时,负一层的单间里,玛瑟在冯七七的身前蹲了下来。 “喂,醒醒。”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啪啪地拍打着冯七七的脸。 后者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刚一醒来,后脑上鲜明的剧痛也跟着醒了,冯七七“咝”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才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我?” 玛瑟碧绿的眼睛盯着他。 “没什么,我突然想和你聊聊天。” “有什么话非要绑着我说?啊……是林三酒吧?她在这?”冯七七一念及此,立马警觉地抬起头,四周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玛瑟朝他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了,二人四目正好相对。 “……冯七七,虽然咱们俩的关系是最差的,一有机会就吵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见到你以后,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是不是林三酒跟你说什么了?”冯七七反问了一句,咳了几声:“我劝你还是听听我这一边的话……” 玛瑟根本不搭话,反而自顾自地笑了笑:“在除我之外的11个人格里,你是倒数第二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冯七七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问“倒数第一个是谁”。 “那个socioath没出来真是太好了,对吧?唉,我中国话说得还不是很好,这个单词的中文是什么……”她看了对方一眼,继续说道:“……你也记得吧?那个时候卢泽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有好几个国际专家替他诊断,分别确认了我们11个人格的存在。” 女性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被绑着的男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只有最后一个人格,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见过,跟我们也都不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第12个人格不存在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医生——记得么?长得还很不错呢……为了了解这个举世罕有的人格分裂病例,她跟卢泽整整聊了一晚……第二天被人发现赤条条地死在了办公室里。” “像个孕妇一样,肚子高高地隆着,里面装满了她办公室的抱枕、文件……听说全部都被血浸透了。肚子的缝线上写了一个‘第12人’,旁边还画了一个爱心。” “第12人。所有的医生,都只知道这个代号,没有人见过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全都不知道。只能从他出现时的表现,分析出他是一个……唉,中文叫什么来着……” 冯七七轻轻地张口说话了:“的病态人格。” 他的语气很奇怪,咬字含混暧昧,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扭曲了字句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多听他说几句。不论是卢泽,还是以前的冯七七,从来没有用这种口吻说过话。 玛瑟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尽量稳住了自己刚才以来不停颤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冯七七?” 他抬起头,看了玛瑟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纯真的笑容。 “那就算了。老是装成冯七七的口吻说话,也挺累的。”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句又绵又轻,还有点不清楚,跟以前果然完全不同了。 玛瑟呆呆地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 “奇怪……我为了不让你发觉,特地假装成你的死对头冯七七。如果是他的话,跟你对着干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就怀疑上我了呢?”冯七七——不,应该是12了——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玛瑟苍白着脸色一笑。 12点了点头,很赞同的样子。“怪不得。不过,现在掌握了卢泽身体的人是我。我可以把你分裂出去,就可以把你再收回来……虽然收起来有点麻烦。你不会忘了吧?” 玛瑟咬着牙,指甲刷地一声伸长了,盯住了他的双眼:“那你来试试看好了。” 12瞥了一眼她的指甲,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明明没有用,却还伸出来……哦,我记得你似乎升级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升级成什么样,就让我瞧瞧吧。” 如果一个塑料假人会笑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 “我警告你——”玛瑟一跃起身,指甲随即向12身上狠狠地挥了过去,卷起的风刮起了门口的布帘:“不要用卢泽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即使被捆成了一团,12却依然灵活得像条鱼似的——他双腿一蹬,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长长的指甲,挣扎着要从绳子里脱身。玛瑟哪会给他机会,五指成爪,再度向他抓了过来——12眼皮一跳,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玛瑟的指甲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如今的指甲似乎成了一种哑光的材质,坚硬得叫人心惊——被指甲划过的墙面深深地开了花,透过破洞,甚至能看见隔壁的床。 明白了…… 当又一次攻击袭来的时候,12不躲反迎,一下子被指甲给划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他现在用的可是卢泽的身体——还不等玛瑟心疼,只见几段碎了的绳子纷纷落在了地上。 “谢谢你帮我解开这个绳结。”12很有礼貌地说,从破碎了的绳套里迈步走了出来。“接下来,你就回去好好看着我玩儿吧。” 玛瑟立刻站住了脚。 12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动手,忽然他低低地诧异了:“咦?” “能力不见了,是吗?”对面的女人出声了,语气里带着快意:“连基础能力都没有了,真是不巧啊!” 12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她。不管是什么表情,由他做出来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浅浅淡淡的没有真实感。 见到这个模样的“卢泽”,玛瑟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再次冲了上去—— 【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变脏】 介绍:被指甲所伤的人,所有的进化能力(包括基础、进阶两种),都会在120秒之内被洗白。染过对方鲜血的指甲,在24小时之内不能再次使用,只有干净的指甲才能继续发动洗白能力。 失去了卢泽所有的能力以后,12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一样了——他的反抗还没有持续十秒,就已经被玛瑟击倒,一脚踩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被反剪过来,用床单捆好,接着她在心里向卢泽默念了一句“抱歉”,随即收回指甲,重重地在后脑处劈了下去,12顿时再次昏迷了。 第一次运用新能力,就放倒了12这种可怕的人,玛瑟松了一口气之余,觉得全身都瘫软了。 看着双眼紧闭的12,她皱着眉头,忽然觉得有点棘手。想了想,这事最好还是得知会一声小酒……玛瑟叹了口气,将他推进了床底,转身出了门。 刚才小酒走的时候,连去向也忘了说——就在玛瑟有些犯愁地站在楼门口,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玛瑟!” 她回头一看,是个一头黑长发的陌生女人。 如果林三酒在的话,马上就会发现那是方丹。 但是说起来,因为卢泽的人格分裂和变形能力,情况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悄地变得复杂了。 在12假扮成玛瑟的这几天里,通过林三酒的关系,跟方丹见过很多次,所以方丹认识玛瑟;然而在林三酒认识方丹的那一天,真正的玛瑟就消失了,所以玛瑟本人并不认识方丹。 “你是谁?”玛瑟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刚刚经历了12、陈今风之类的事情之后,她不自觉地对人抱了一份警戒心。 方丹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她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一眼玛瑟,搞不明白对方是哪里不对头:“……如果你是找小酒的话,她在水井管理组!”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之前在去食堂的时候,林三酒嘱咐过方丹,如果玛瑟问起她在哪儿,就说在水井管理组——而假“玛瑟”并没有问,她就一直记在了心里。刚才玛瑟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显然就是在找人,所以方丹自告奋勇地把林三酒的嘱咐说了。 玛瑟尽管一脸迷茫,还是去了水井管理组。 水井组很远,这么阴错阳差之下,等她发现人不在,又出来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林三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听过玛瑟的一番话,林三酒惊得都愣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等惊讶消化了以后,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脸色变得有点差:“……你就那么把人放在床底下可不行。万一他醒了,再把你收回去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分裂能力如果要再收起来,可不是动一个念头那么简单的……”玛瑟朝她安慰似地笑了笑,“就是以后要怎么办,可有点头疼。” 不过虽然这么说了,两人还是下了楼,朝玛瑟的房间走去。林三酒把田鼠的身份告诉了她:“……这次既然找到了签证官,咱们就没必要在这儿呆着了,拿上车就走——” 说着话,她掀开了帘子,弯腰朝床底看了一眼。 玛瑟看着林三酒一动不动的后背,笑了声:“我把他打得太惨了?” 林三酒慢慢扭过头来,一脸煞白:“……床下没有人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白天的绿洲,露出了獠牙 床底下,只有一截被扯烂了的床单。 玛瑟抓出床单一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在120秒的洗白效果消失以后,对于恢复了体能强化的12来说,一条床单肯定是困不住他的……后悔、无措,还有一点恐慌,迅速地侵袭了她。 如果不是耽误了那四十多分钟,他未必跑得掉。 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正像巨石似的压在了两人的心头: ——如果12故意跑出去很远,那玛瑟岂不是又要消失了吗? 一念及此,林三酒连坐都坐不稳当了:“玛瑟,你别着急,咱们这就去找他……绿洲的大门都派人把守着呢,他肯定出不去!” 玛瑟闻言叹了一口气:“他还没有离开绿洲,我能感觉得到。” 看了看同伴,她有些焦躁地解释道:“比方说,我可以在以卢泽为中心的100米范围内活动……那当我们之间距离到达70米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危机感。但是现在我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说明他离我还不远,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虽然玛瑟暂时不会消失,不过暗地里却有一个杀人狂正在盯着她们! 想了一会儿,她一拍手掌,终于下定了决心。 “玛瑟,我们走吧。”她的神色很认真。“我有个想法……” 现在签证官也找到了,绿洲这个地方又复杂,更别提陈今风还想对她们不利,如果不是前几天被牵制住了,傻子才会留下。现在12不见了,如果己方二人能早一步出绿洲,在绿洲外面守株待兔,那么总会抓住他的。 “绿洲虽然是工厂区改建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后面培养农作物的地方全都用高墙铁门给保护了起来。12如果要走。只有从正前方走……翻围墙,或者强行突破大门。不管他选哪一个办法,我们两个在外面守着也够了。” 尽管还只是一个大概的主意,但是却很有可行性——玛瑟听得脸上渐渐亮了起来。忧色少多了。“这还真是一个办法!”她有点激动地说。 这个计划里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如何能让人和车都悄无声息地离开。 人倒好办,问题是车队……别说堂而皇之地开出去了,就算挪个位置,都能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我看,要不等白天的时候我们悄悄潜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吧。”林三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个不叫办法的办法:“白天大家都睡觉了,戒备应该会松一些。与此同时,你一定要保持警惕,一旦有和12分开太远、或者离得太近的情况,都要马上告诉我。” 玛瑟点了点头,神情惴惴不安。她算是那个死亡女医生事件的亲历者,以前和12同处一个身体里,谁也伤害不了谁也就算了——突然出现了眼下这种情况,过去的阴影全都浮了上来。 林三酒看在眼里。也没办法。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白天的行动计划,就都心事重重地闭了嘴。 有一个杀人狂在身边窥伺着,她们也不敢分开,一起挤在林三酒的单人小床上,好歹算是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从一楼大厅传下来的人声、杂音,像涨潮了一样越来越响;随着人们的走动,空气里逐渐漫开了食物的气味——林三酒知道,一天的工作又结束了,又到了晚饭的时候。 顾虑到白天的行动。两人尽管没有胃口,还是吃下了不少东西。 回到床上又躺了两三个小时,当地下室里的光线微弱地变亮了一点点后,绿洲的人们都静了下来。接二连三地沉进了睡梦里,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感觉大家差不多都睡熟了的时候,林三酒悄悄地坐起身来,向玛瑟招了招手。二人轻轻地走在过道里,步伐放得很缓慢。 1628号单间里,方丹放下了手里一本烤得焦黑的书。盯着布帘下过去的两双脚,歪了歪头。 “……我有点担心卢泽。”两人穿行在两百多个小隔间组成的过道里,玛瑟忽然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 “女医生那件事,他根本不知情。”玛瑟苦笑了一下,“事情闹开了的时候,正好是另外一个人格在。医生们和我们10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瞒着卢泽。” 她叹气说:“卢泽还没有成年,他还是一个孩子呢……当初认识我们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他觉得人格分裂很帅,很为自己有多重人格而骄傲。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藏了那么一个怪物,而且还用他的双手,虐杀了一个无辜女人的话……” 说到这儿,她几乎说不下去了。 林三酒也沉默了。的确,卢泽爱笑又爱说话,心地有时非常软,就像许多普普通通的、善良的大男孩一样,肯定无法接受这种事——别说卢泽了,如果这事儿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受不了啊。玛瑟和他的感情很深,林三酒也不知要安慰些什么才好,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楼梯口。 果不其然,今天小雨也正坐在一把折凳上守着门,面色疲惫地靠着墙,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 “我就奇怪了……她怎么这么怕白天出去人?”林三酒抱怨了一句,没想到下一刻目光一转,就发现了原因。 小雨身边放着一个水杯、一张折起来了的纸,从纸背上隐隐约约地透出了黑色水笔写的内容。 在五天前,林三酒在小雨的身边见过这样的纸。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用【意识力学园】抽调出了那一天的景象——纸背上透出的字迹被拉近放大,正反颠倒一下,就迅速地得出了纸上的内容。 写着的是绿洲一共五名生活干事的名单,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两张纸一对比,林三酒发现在过去短短几天里,干事就被换掉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李姐——原因都相同:他们所在的楼里,有人在白天出去了。 小雨之所以神经过敏。大概源头就在这里。 “小心点,我们从她身边绕过去。”林三酒用气声低低地在玛瑟耳旁说。 玛瑟点点头,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从小雨的水杯上跨了过去。她行动一向十分轻巧。很快来到了楼梯门前,将手放在了门把上,一点一点地、极慢极慢地拉开了门。 她回头对身后的林三酒做了个口型,示意她跟上,两人无声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这一切。小雨都丝毫没有察觉。她脑袋已经垂在了肩膀上,彻底睡着了。 当门被悄悄地关上时,不远处的过道里,伸出了一个脑袋。她疑惑地看了看小雨的方向,伸手将长发拢在了耳后——正是一时好奇心起,跟了出来的方丹。 “奇怪……这个时候了,小酒还偷偷摸摸地出去干什么?而且看样子,她好像和玛瑟又和好了……”她一边轻声嘀咕着,一边也来到了楼梯口。 左右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小雨也睡得很熟——这感觉就像做贼一样,她心里顿时涌起了一阵小小的兴奋。随即,方丹学着刚才玛瑟的样子,悄悄地拉开了门。 从负一层出来,就是通往一楼大厅的楼梯了。那二人的脚步声轻得根本听不见,方丹侧耳听了听,就上了楼。 楼道里没有灯,很黑。方丹摸着向上走,忽然间脚下一趔趄,差点被几块碎砖头给绊倒了。她急忙稳住了身子,有块碎砖被她一蹬,“咚咚砰砰”地滚下了楼梯,一下子撞在了负一层的门上。 方丹的心都差点被吓出来。也不敢耽搁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楼梯,推门冲进了一楼大厅里。 外面……怎么好像要比想象中暗呢? 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茫地眨了眨眼。属于白日的毒辣阳光,仿佛失去了一半威力,大厅里虽然比楼下亮堂多了。可是仍然有些昏暗。 目光一扫,发现有两个人的背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口。外面的光透进来,两个身影都成了浓黑色——不就是林三酒和玛瑟?方丹顿时促狭地想过去打个招呼,最好是能吓她们一跳…… 没想到还没走到林三酒的身后呢,她简直像后脑长眼睛了似的,嗖地一下回过了头来——方丹吓了一跳,刚笑着要说话,目光就被门外的景象给抓住了,张着嘴愣在了那儿。 成群结队的堕落种,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对对乌黑的翅膀,在门外的天空中来来往往,连太阳光都被遮住了,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片的阴影。绿洲几幢楼的楼顶上,至少有几十个来回走动的身影,翅膀是没有了,每一个都在脸前生着一条长长的口器。 林三酒神情很紧张,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方丹千万不要出声。她早已是一头的冷汗,忙不迭地点头—— 就在这时,忽然从身后响起了一声高亢的尖叫,撕破了空气。 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来了,此时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满脸眼泪,嘴里不断地发出没有意义的嘶叫声:“啊、啊啊……呜啊!!” 林三酒一句“糟了”还没有说出口,楼外的地面上,已经扑通通地落下了好几只堕落种,激起了一片尘烟。(未完待续。) s: 绿洲的部分,很快就会结束了。下一个世界不知道要写什么好呢?心里有太多选项了,不知道选哪个好。不过快过年了,也许我会选一个应景些的末日世界吧,啊哈哈。对了,昨天发文以后才看见,今天在这儿郑重感谢一下: 谢谢狐婴的平安符, 星晴月明的粉红票, 还有吃人王的香囊! 在首订不理想的情况下,有你们的支持真的很温暖啊…… 第六十章 全绿洲通报 【扁平世界?林三酒的卡片库】 警棍x1 介绍:快没有电了,要注意使用方法哟。 小刀x3 介绍:廉价的水果刀,被它割伤后,用一张创可贴就可以止血。 板砖x1 介绍:建筑用材,据说东北和北京爷们爱拿这个呼人。 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剩余时长:8小时09分钟。 意老师温馨提醒您,请注意生命安全。 以上信息来自【意识力学园】 “你他妈在跟我开玩笑啊啊啊——”林三酒爆发出一声怒吼,一把拽起地上瘫了的小雨,疯了似的转身就跑。 方丹和玛瑟两人一秒都不敢耽误,紧紧跟在她身后朝楼梯口跑去。然而还没等她们跑近,一道黑影已经从她们头顶上飞快地划了过去——黑影所过之处,天花板裂开了一条深深的缝隙,无数碎石木屑砖片,下雨似的纷纷落了下来。 “咚”的一声,那黑影落在了几个女人面前,收起了它背后一双乌黑发亮的翅膀。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在她们身后,又涌进来了四五个同样长着翅膀的堕落种。 门外一个没有翅膀的普通堕落种刚要进来,一见里面黑压压的带翅背影,竟然扭头就走了。 每一个长翅膀的堕落种,都十分高大;让林三酒不由想起了那天在公安局里见过的两只。覆盖它们身体和翅膀的皮肤,既不是皱巴巴的一叠叠,也不像人类这么光洁——反而是光滑的一个深棕色硬面,有点像甲壳虫。 如果不是还有个人类躯干的模样,从后面看简直像是长了翅膀的巨大蟑螂。 “呜呜啊……”小雨眼神涣散,软倒在地,竟是一动都不能动了。 【意识力学园】猛然发动。 ……大厅浓浓的腥味里,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隐约香气,在经过林三酒的鼻腔时,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是洗衣粉的气味。这个味道。正是从对面的那个堕落种身上传来的……在水源宝贵的极温地狱里,只有干部们住的那栋楼才有洗衣服的特权。 她想了想,有点明白了。大厅里寂静极了,除了小雨的哭声之外。堕落种特有的“嗡嗡” 声,竟然连一点都没发出来,它们好像都在有意控制着自己不要出声。 实际上,如果专心倾听的话就会发现,虽然外面被飞行的堕落种给遮盖得暗无天日。但却像旧时代的默片一样,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一瞬间,近百个信息被五感同时捕捉到,闪电似的从林三酒的脑海里划过——不等眼前的堕落种们动手,她忽然将身边的小雨一脚踢向了方丹,口中爆喝了一声:“吹哨!喊人!我和玛瑟替你挡着!” 她一动,周围的堕落种也全都动了——有的张开了翅膀,有的甩动口器,却全保持无声地扑了上来。 玛瑟对林三酒的信任是绝对的。这一句话刚说完,她已经扑到了方丹身前,一脚重重扫了过去,逼开了一个打算攻击方丹的堕落种。 方丹小腿发软,低头一看,小雨的胸前挂着个哨——这个哨她很熟悉,每到晚上起床的时候,绿洲的人们就是被这个哨子叫醒的。她手忙脚乱地一把扯了下来,来不及问半个字,嘬唇一吹——顿时尖锐的哨声在大厅里激起了层层回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堕落种们果然阵脚有些乱,但攻击的势头却更猛了,完全是一副要在她们发出更大声音之前,把她们全杀掉的架势。它们比平常的堕落种要厉害得多。口器的挥动连看都很难看清楚——林三酒转化出了警棍,也顾不得省电了,疯狂的反击伴着“啪滋滋”的电流声,居然硬是撑下了两只堕落种的联手攻势。 刺耳的哨声响了近一分钟,方丹放下哨,扯着喉咙。以有生以来最大的音量喊道:“堕落种入侵绿洲了——堕落种入侵绿洲——” 接着又是几声尖哨。 尽管身处在吃力的战斗中,但林三酒依然清楚地听见地下两层起了骚乱。很快,咚咚的杂乱脚步声就顺着楼梯上来了,一个男人率先打开了楼道门。 目光落在大厅里,他的眼睛刚刚瞪圆了,一个堕落种就猛然欺近,口器一卷,一颗人头像皮球似的在空中飞了起来。 口器的边缘上,生了一排以前从没见过的、尖尖的密齿。 无头的身体沉重地倒在了地上,他身后顿时爆发出女人的惊叫——这一下,原本还半信半疑的人群全都炸开了。掉头逃跑的、哭叫推搡的、怒吼着要冲出来的……声浪一波接一波,空旷的大厅成了扩音器,传得远近都能听见了。 趁着几个堕落种去截杀逃出来的人群时,林三酒朝玛瑟方丹二人打了个眼色,三人转身就朝大厅另一侧的窗户跑去。哗啦一声打碎了玻璃,她回头看看身后追上来的堕落种,焦急地喝道:“方丹出去!把其余几栋楼的人都叫起来!快!” 方丹咬了咬牙,一个翻身跳了出去。 林三酒右手一动,两张卡片像子弹一样射向了后方。接着只听一声惨嘶,两把廉价的水果刀就深深地扎进了堕落种的眼睛里。 那一边,两只堕落种尾随着逃窜的人群下了负一层,一路砍瓜切菜似的,鲜血飞溅;大厅中的另外两只见自己同伴受伤,低低地嘶叫了一声,也扑了过来。 这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方丹撕心裂肺的吼声:“起来迎敌!堕落种入侵绿洲了!” 一连串的喊声像惊雷一样炸醒了绿洲,人群从刚被吵醒时的惊疑不定,到确认了情况之后的惊恐哭叫,只花了短短几秒钟。 “叫起他们有什么用?”玛瑟长长的钢甲架住了迎面扑来的口器,汗流满面:“这不是让那些普通人白白送死吗?” “你还不明白吗,这些堕落种就是绿洲里头的!”林三酒挡住了一下反击,纵身一跃,警棍在空中挥舞出了一个弧线,重重地将水果刀砸进了受伤堕落种的大脑里。堕落种身子晃了晃,咕咚一下栽倒不动了。 玛瑟被这句话惊得楞了一下。险些被一条口器打中后背,忙一个滚身躲了开去。 “它们在这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隐藏起了行迹,也不袭击人类……”林三酒手指碰了一下地上的死尸。顿时就尸体变成了一张卡,被她握在了手心里。“它们不肯让绿洲人发现,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是为了让它们投鼠忌器!” 她说得虽然斩钉截铁,可是眼看着有两只堕落种已经一路杀下楼去了——耳听着地下室里不断传来的惨呼。这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压力,真是让人很不好受。 外头的情势越来越乱了——哭叫着奔逃的人群,慌不择路之下,成了没有出口的一群困兽;人群中时不时溅起的一丛鲜血,更刺激了人们的神经,恐慌浓得简直用手就能摸到。比起堕落来说,死于碰撞践踏的人恐怕还要多一些。 就在这炼狱一样的画面里,不知从哪儿突然响起了一个长长的哨声;仿佛听见了指令一样,大厅里的堕落种都住了手。下楼的那两个也返了上来。刚才林三酒说的一番话早就落入了它们耳里,其中一只眯着眼扫了她一下,一言未发。接着,四只全部转身飞出了大厅。 从大门口望出去,刚才犹如乌云遮日一样的堕落种,全都朝着一个方向飞远了,楼顶上来回走动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它们的撤退既迅速又井井有条,刚才还有些难以置信的玛瑟,顿时哑口无言。 有那么几秒钟。绿洲陷入了一片异样的死寂里。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远去的堕落种,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呜……”身后一个细微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正是小雨。她一开始就被吓破了胆,倒在了角落里。以至于竟然幸存到了现在。 好像被她的声音提醒了似的,林三酒打了个激灵,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起了玛瑟就往外跑。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趁着绿洲乱成一团,咱们赶紧去开车……”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朝车队的方向冲去。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一道响彻半空的声音给打破了:“所有人注意,这里是白教授办公室!” 两人一愣,脚下慢了下来。 绿洲中的几个大喇叭同时传出了一个威严的男声,空气顿时像凝住了一样,刚才的死寂又笼罩了下来:“首先,请诸位同胞放心,入侵的堕落种群刚才全部离开了,我们脱离了危险!现在,绿洲五名干部已经赶到了事发地点调查情况、处理善后。在广播结束后,所有人立刻返回自己的房间,否则立即抓捕驱逐。再重复一次,在广播结束后,所有人立刻返回……” 现在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自己二人要是落在了陈今风手里,驱逐这种好事更是想都别想——她们对视了一眼,林三酒伸手向上指了指,随即动作轻巧地顺着楼房外墙爬到了室外机上。工业用空调机比家用的大不少,倒是方便了两个女人:她们的身材都不胖,一人缩在一台室外机上,正正好好。 广播一结束,人潮立即像受惊的羊群一样涌回了宿舍楼里——五名干部的喝令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脚步声咚咚地踩响了地面。拖拽尸体声、问话声、搜寻的声音……二人躲在众人头顶上,一动也不动地过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绿洲里才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好几天都没有被正午的阳光灼烤过了,二人在室外机上躲得越久,就觉得越难捱。 “嗡”地一声,广播里随即传出了拍打麦克风的声音。 刚才的那个男人又说话了:“所有人请注意,这里是白教授办公室。据可靠证人指证,今日之所以有这个惨剧,全是因为绿洲内部有人与堕落种坑瀣一气,引来了堕落种。身为人类复兴的最后希望,我们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现在,开始通报叛徒姓名。” “……林三酒。” “玛瑟。” “方丹。” “叛徒为三名女性,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不等,可能有从犯协助。其中,首犯林三酒的颈部缠有绷带,玛瑟为红发白种人……” “全绿洲同胞,皆有责任搜寻、举报叛徒的位置……同时,所有门卫取消轮班,严守出入口,以防叛徒逃跑。再重复一次……”(未完待续。) s: 又是写完就发上来了,大家如果发现了字句错误或者不通顺的地方,请一定要帮我捉虫。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请问怎样才能存下稿? 第六十一章 我还舍不得走呢 夜幕降临了。 在探照灯雪白的光芒下,与往日大相径庭的绿洲,到处都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组仍然要返回岗位之外,更多的人还是三三两两地共用着一支手电,在光柱巡弋的夜晚里,寻找着叛徒的踪迹。 尽管距离发现堕落种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可仍然没有找到林三酒几人。 食堂、大厅、水房……每一个有喇叭的地方,都能听见不间断的广播。 此时传出来的,是一个颤抖的女声:“……我、我作为生活干事,当时发觉不对以后,就悄悄地跟了上去……但,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她们几个人竟然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和堕落种联手,把它们带进绿洲杀害同胞……” 正是小雨的声音。 她作为目击证人的话结束了以后,那个威严而没有感情的男声又响了起来:“今天如果不是小雨给大家报信的话,可能离开我们的还不止两百一十条生命。三个女人,将我们一千八百人的性命视若儿戏!这样的叛徒,我们还能留她们活口吗?” 明明知道喇叭是听不见自己的回应的,仍然有许许多多的手臂扬了起来,激昂地喊道:“不能!” “判她们死刑!” “为同胞复仇!” 失去了理智的愤怒浪潮,一波接一波地,遍布了整个绿洲。 “抓住叛徒!”一声高喊混在电源管理组的人群里,迅速地融入了音浪,变成了辨别不出的一部分。胡常在喊完了这一句后,放下了手臂,有点心虚地左右看了看。 好在似乎没有人注意他。他的能力虽然无法分辨广播、电视之类的真假,可是就算这样,他也不认为林三酒真的会串通堕落种杀人。不过,这话是绝对连露都不敢露出半句的,因为他正身处于一个极端狂热的群体里—— “今天的工作,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吧!”电源组的小组长忽然高声喊了一句。一挥手:“接下来,大家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几个女的给找出来!” “没问题——”组员们神情亢奋地应道。接着小组长搬出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满满都是手电筒和电池。组员们依序上去领手电。轮到胡常在的时候,小组长却一把将箱子盖住了。 “我记得……你跟那个缠绷带的女人,关系很好来着?”他斜着眼看胡常在。 胡常在只觉背后刷刷地几下,几乎被投射过来的敌意给刺破了衣服。 “我、我也是被蒙骗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谎话的他,脸都憋红了:“我不知情。很生气……” 小组长瞅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胡常在平时的老实人形象,他还是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不过他将箱子一推,冲宿舍楼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今天这事就不劳你了,你去休息!” 胡常在忍住了反驳的冲动,默默地转身就要走。这时身边一个留着中分头的男人忽然朝前踏了一步:“组长,让他跟我一起找叛徒吧?也好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对绿洲忠心耿耿。” 胡常在步子一顿,还不等他张口说话,身后小组长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好。就这么办!李实,那他就交给你了,好好给我看着!” 望着嘴角上扬,朝自己走来的李实,胡常在脸色很差——真不敢相信,一天之前自己还在和他有商有量地一起工作…… 手电筒当然握在了李实的手里,胡常在只好像个戴罪立功的犯人似的,无声地跟在他的身旁。 走了一会儿,除了跟他们一样、一脸狂热的搜索队伍,连个叛徒的影子都没看见。 “奇了怪了。这是藏到哪儿去了呢?”李实有点不耐烦地骂了一句。“那几个娘们儿藏得倒好……她们也不可能跑了呀,肯定还在这儿。” 绿洲的所有可能出入的地方,都被五个干部带着人守住了。只要有这五个干部在,就算那几个女人开着机甲也逃不出去——这几乎是绿洲所有人的共识。而包括陈今风在内的干部们。确实也无愧于这种印象,每一个的战力都高得可怕。 胡常在忧心忡忡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个主意。他看了李实一眼:“这些地方早就有人找过了,肯定没有。” 李实果然顿时来了兴趣:“嗯?对了……你小子认识她们。那你说说,她们可能会藏在哪儿?” “跟我来。”胡常在冲他一笑,走在前面给他带路。李实犹豫了一瞬。仍然跟上了。 搜索队的行动范围里,有几个盲点。 这是当胡常在走出电源组大门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的。 首先,就是干部们住的那栋楼。这栋楼是隔热措施最全面的一栋,一共有七层,二层至六层分别住着一个干部,第七层则是白教授的办公区域。现在干部们都出去了,那么这栋楼会不会反而成为最安全的地方呢? 抱着这个想法的胡常在,还没等走近,就碰了钉子回来了——因为干部之一,身材魁梧高大的海天青——正带着几个人在这栋楼的附近巡逻,普通人自发而成的搜索队,连靠近都不行。 那么接下来,就是几个重要的工作组所在地。 由于绿洲每一天的运行都离不开这些工作组,所以即使是今天,组员们仍然在工作——就像刚才的胡常在和李实一样。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搜索队反而把这些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地方给忽视了。 刚才备用电源组工作的那几个小时里,根本就没有搜索队来打扰过。 而水井管理组,正好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地方……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忐忑了起来的胡常在,带着李实走近了水井组的工作地点。 出乎意料地,水井组里一片漆黑,连一个人都没有。 电灯都是黑的,平时的工作用具都背摆放好了,整齐地摞在一边。水井被重重隔热措施包裹着,在黑暗中沉默地立着。二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举着电筒四处看了看。 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都看了。什么也没有。 胡常在伸手摸了摸一只桶,桶底还有最后一丁点未干的湿意,说明水井组今天不是没来,而是跟他们一样。提早收工了。 “没有人,走吧!”李实很不高兴地嘟哝了一句。 看来小酒确实不在这——胡常在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失望,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拖着脚步跟上了。 刚朝外走了两步,忽然从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如果不是喇叭里的广播正好停了停。这声轻响是一定不会被二人听见的——李实唰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柱投射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黑暗里,只有橘黄色的那一个光圈下,能看见东西。光圈因为主人的紧张,正不断地微微颤抖着。 水井的盖子忽然动了一下,滑落在了地上。 一只惨白的手,搭在了井沿上,接着又是一只,拖着一个身体从井里慢慢地爬了出来。 低垂的黑长发把面目遮挡得严严实实,白色的衣服被水浸湿了。在她爬行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水痕。 即便意识到了这有可能就是叛徒,可这个活生生的贞子形象,还是叫李实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脸都白了——就在他的惊叫马上要冲出喉咙的时候,后脑忽然一痛,身体就摔倒在了地上。 胡常在举着铁桶,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他刚才用劲太大了,李实的脑后已经汩汩地漫出了鲜血来。不过用手一摸,鼻息还很稳定。 面前的贞子楞了楞。一手把头发撩到了脑后去,露出了方丹的一张脸:“谢谢了啊!” 胡常在差点软倒在地上——他看着方丹,苦笑了一声:“你们怎么会搞成这样?小酒她们呢?现在全绿洲都在找你们啊!” 方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冲井里叫了一声:“上来吧!胡常在也来了。” 很快。井里又爬出了两个水淋淋的贞子,其中一个还是红头发。 面对着湿透了的女人们,尤其是湿透了的林三酒,胡常在恨不得能把眼睛挖出来揣裤兜里——他低着头不敢看,面红耳赤地听方丹解释道:“……这两个笨蛋,以为藏在室外机上就行了。温度那么高。如果蹲一天,肯定会中暑的……多亏了我,要不是我知道下面有个能藏身的地方,她们早就被找到了。” 另外两个女人盯了她一眼,玛瑟终于没忍住:“其实说起来,今天这事都是因为你……” 方丹不为所动,表情丝毫不变。 林三酒有点头疼地转开了话头:“广播我们在井里都听见了。虽然还不清楚全貌,不过我现在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堕落种就是绿洲豢养的。白天不许人出来,就是为了不让它们被发现……现在,绿洲打算杀我们灭口。” 胡常在被吓了一跳——他当然知道这话的真假——他惊得低声说:“这必须要公布出去啊!” “怎么公布?一站出来,马上就会被抓住。再说,我们不知道绿洲这么做的原因,谁会相信我们啊……”方丹有些郁闷地说。 林三酒顿了顿,忽然轻声说:“办法倒是有一个。白教授办公室里有面对全绿洲的广播,我们借用那个就行了。说不定,豢养堕落种的原因也能在那儿找到。” 大家都静了下来。 “这根本是在送死啊。”过了好半晌,方丹才喃喃地说了一句。 “虽然逃跑冒的风险要小一些……”林三酒说着说着,忽然一砸地面,恶狠狠地说,“但是!就这么被逼着逃跑,我以后一想起来不得憋屈死吗?这口气不出,不把这个鬼地方给搅得天翻地覆,我怎么舍得走!” 几人互相看了看,玛瑟第一个点头说:“我同意。再说,我和陈今风还有私仇没报——” “嗯……被小酒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不甘心……而且也挺好玩的。”方丹跟着说。 胡常在更是二话没有,他站起身来低声说:“那我也来帮你们。白教授所在的那栋楼,附近有一个干部在。他叫海天青,你们听好了……” 几个人都知道耽误不得,一边轻声商议着,一边小心地走出了水井组。 几分钟后,当他们几个的身影消失了在黑暗里时,忽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一个人来。 李实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水井组——才一出来,就差点跟一个搜索队员撞个满怀。 迎着那人惊诧的目光,他嘶哑着嗓子喊:“快去通知干部们,我找到叛徒了!他们正要去白教授办公室!”(未完待续。) s: 天天都被更新追着跑,叹口气,啥时候能存下稿啊……我希望一月份能开始双更,有道是,订阅不够章节凑嘛。话说我发现我有一张免费的评价票,我很想用在自己身上,打个10分,你们说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不要脸了? 第六十二章 林三酒可能不太识数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海天青被呛得咳了两声,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不过是几个小虾米,一个个都这么兴奋干什么?”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声音又尖又细,调子很高。简直就像卡通片里的兔子—— 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类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这个负责庶务的家伙玩忽职守!” 作为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憋红了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一早就知道了: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最终还是林三酒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休息。ol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忽然在他视野的角落里,闪过去了一团火焰似的颜色,远远看上去,正是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兴奋地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算是应了。ol女很不屑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也正如她所预料一样十分鲁莽,简直是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方丹和胡常在都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说了一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未完待续。) s: 今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会有一更……吧。我知道我为什么存不下稿了,因为对你们的一片热诚之心太盛,所以有点儿稿就都发了。嗯,就是这样的……唉,无限末日太冷了,好难受。对了,昨天又是发完文才看见,在这儿郑重感谢一下大坏蛋的平安符! 第六十三章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林三酒竟然大喇喇地走进两个干部的合围里了——这件事,其余的几个人都没有留意,更是没有想到。 因为大家现在都很忙。 “咻”的一声轻响,一股激烈的气流猛地炸开来,正在拼命奔跑的玛瑟“砰”地一下,一头撞在了空气上,差点摔倒。 伸手摸了摸,原本无形的空气此时似乎变成了一堵墙,也不知道边界在哪里。她捂着鼻子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陈今风。 后者脸上的笑容真是止也止不住,心满意足地搓了搓手,朝前走了两步:“你看,咱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玛瑟冷冷地看着他,放下了手,指甲唰地伸长了。 即便探照灯正努力地照亮着绿洲,可没有了金属反光的透明指甲,在昏暗的夜里连看都很难看清。只有玛瑟自己的目光扫过时,才能看见她两个尾指上的指甲都断了,空落落的,少了两根。 陈今风却一点都没把她的开战架势放在心上,目光在她的胸前停了停,这才笑道:“对了,我见过冯七七了哦。” 玛瑟倏地抬起头。 “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很不好嘛。他今天早上,不但把你上次为什么会消失的原因告诉了我,还告诉了我一点关于你指甲的事……”陈今风笑得很让人讨厌,声音粘腻得要命:“总之,我如果一个个地把你的指甲都掰断,你就伤不了我了吧?” 12去见过陈今风了?他现在在哪? 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玛瑟也懒得问了。她语气毫无起伏地吐出了一句:“想躲开我的指甲,你尽管来试试看。” 陈今风脸上的笑容淡了,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随着声音在空气逐渐消失,以他们为中心,一圈圈涟漪似的颜色波荡开来,用不上一个呼吸的工夫,周围的景象已经全变了。 原本一片昏暗,由楼上投下来一个个探照光柱的工厂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艳阳当空的一片丛林,高大而模样稀奇的植物丛立着,脚下是漫过了脚腕的一片野草地。玛瑟所在之处还算开阔,抬头一看。浓绿的枝叶之间映着一小片湛蓝的天空。 刚才陈今风站着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几朵嫩黄的小花。 她谨慎地走了几步,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陈今风的声音忽然从蓝天上传了下来:“……上次你见我打开的那个巢穴,不过是最初级的一个模样而已。今天我把它完全展开了。怎么样,漂亮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高速旋转的疾影忽然从身后激射而来——速度虽快,但带起的风声却细微得几乎听不见,飞至玛瑟脑后时,她这才一激灵,猛地一侧身,那东西从她面前飞了过去,落在了地面上。 她的鼻尖上,这个时候才慢慢地渗出了一条血迹。 玛瑟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个东西竟然是一朵野花。 坚硬化后的野花,花瓣僵直地展开着,边缘闪烁着锐利的刀光,一旦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漂亮的绞肉机。她拾起了花,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一割,红色的碎发立刻漫漫扬扬地落了下来。 “哈哈,怎么样,不错吧?告诉你,我巢穴之内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化身武器……可不要光是当心野花啊。” 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下一秒玛瑟忽然迈开步飞奔起来,在她身后一片又一片尖利的薄片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 简直像是追逐她似的,一直当她跑出了足有二十米。才停了下来。 她回头一看,发现地上林立着的是——一片片插在地上的坚硬白云。 还真他妈是“所有”东西都能变成武器啊!她暗骂了一句,目光快速地将这个巢穴打量了一遍。 虽然蓝天看起来无边无际,丛林也越来越幽深,可是这个巢穴不可能真的是无限大,一定还是会受到现实当中的物理限制。就拿上次的医务室来说。巢穴仅仅只占据了一间房间,外面依然有人声来往…… 现在的问题是,在这个并非广阔无边的空间里,陈今风到底藏身在了何处。 “我说——”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在玛瑟抬头的那一瞬间,一道绿影刷地抽打了过来。她急忙一个翻滚躲开了,却发现这一次攻击瞄准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手——卷曲的藤蔓停在了空中一抖,里面掉出了两只长长的指甲。 低头一看,自己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上空空的,只剩下了指甲的断茬。 “还有八只——”陈今风得意的声音被放大了:“等你的指甲都没有了以后,我就出去见你,咱们好好地玩玩儿,啊?” 不对,其实她只剩六只指甲了。 玛瑟的额头上滑下了一滴冷汗,心情有些焦躁了起来。她不能把指甲收起来,一旦收起来,就连最后的防身武器都没有了。 他会在哪儿呢?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顿时失望了。在绿洲的时间太长,已经习惯了电灯灯光,身上都没有揣着打火机的习惯了……不然还可以放个火试试。 视野的角落里又是一个黑影飞速袭来,玛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敢用指甲去招架,只好转身就逃——没想到刚一转身,十来根树枝便呼啸着朝她飞了过来。她一时情急,抱着头在地上一滚—— “好,只剩七个了!”伴随着陈今风的笑声,又一只指甲断开了,扎在了树枝上。 五个——这才是她现在还拥有的指甲数量。左手还有两只,右手还有三只—— 咦? 玛瑟忽然楞了一下。 陈今风的巢穴里,暖阳并不烈。和熙的阳光融融地洒在绿叶和枝条上,映着碧蓝的天,一切都很干净,也很清楚。跟绿洲那种昏暗的光线可不一样,这个巢穴中的所有东西,都是纤毫毕现的—— 那么,为什么陈今风还没有发现自己指甲的数量不对? 他是隔着什么,才会看不清楚的呢……? 玛瑟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再这么被动抵抗下去,指甲很快就会被全部折断的,到时自己可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了——还不如冒一次险。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震得胸膛都在颤抖——玛瑟左右看了看。突然放开了步子,扭头朝浓密荫翳的丛林飞奔而去。 这一次,她丝毫没有顾忌了,发挥出了自己的最大速度,像一道残影似的直扑向了密林深处。 身后无数草叶、枝条、花朵。同一时间浮到了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遮蔽了大半天空——看一眼都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怎么了?你这是想躲吗?”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今风的声音似乎与刚才有点不同。随即,身后数百个化身为致命武器的花草,嗖地一下,跟着直冲进了密林里。 不光是身后的追兵——丛林内部也纷纷化出了无数闪着刀光的枝条和叶片,汇集成了可怕的数量,雨点似的朝玛瑟打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前行的。 两只护住头脸的前臂。早已经是鲜血淋漓了,外翻的伤口有的甚至深可见骨;大腿上扎着几只钢片似的花,每跑一步都仿佛要把腿上神经切断一样的痛。衣服就更别提了,在暴雨一样的袭击里,早就化作了条条碎布,露出了底下雪白与血红交映的皮肤。 然而陈今风却连提也没提到她半裸的样子——反而口中的报数声一声比一声紧,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不安:“六个、五个、四个——” 他报的,正是玛瑟失去的指甲数量。 “三个!” 当他报出三,而实际上玛瑟只剩下了一个的时候,仿佛无尽的树林终于停止在了一条河边。 河面泛着微波。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点一点的金光。 望着河面,玛瑟一张糊满了鲜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狰狞的笑。剩下的唯一一个指甲早被她用身体保护好了,无论背后的攻击变得多么疯狂。陈今风始终没法继续倒数下去。 “到底还是被我找到了啊……” 几乎在她这句话刚刚出口的同时,河面上有规律的金光破碎了,水浪四溅,跳出了一个人影,飞也似的朝着另一边逃去。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玛瑟笑了一声。她的身体里,从来没有爆发出过这么大的力量—— 在投射出阳光光晕的蓝天之下。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身影飞跃在空中,那一刻好像凝固了似的——她的猎物翻滚着砸在了地面上。 陈今风只觉后背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痛,接着眼角瞥见了一滴属于自己的鲜血。他才刚刚张口惨呼了一声“不——”,阳光就消失了。 蓝天也消失了。 草地、丛林、小河,一切的画面都模糊了,渐渐地淡出了他的视野。 工厂区的楼房和探照灯,又出现在了眼前。 空气一瞬间变得烫人的灼热,每一口呼吸仿佛都是在自虐——接触到地面的皮肤还来不及疼,已经冒出了焦臭的白烟。 这就是没有进化出高温适应的人的感觉吗? 陈今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五脏六腑都快碎裂了一般——这时,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喉咙上。 “我们又见面了。”玛瑟低头看着他,虽然浑身是伤,但表情却很平静。“不过,下次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了……” “不、不要……求、求求你……” 没有理会,玛瑟将最后一只长长的利甲,如同切豆腐似的,深深扎进了陈今风的额头中央。(未完待续。) s: 发了觉得很后悔,自我谴责了一下:这孩子,太不会过日子了。明明可以省着发两天,非得一口气全发了!看你临时有事、没有存稿的时候怎么办!这样自我教育了一下,感觉差不多了。求一求粉红推荐收藏…… 第六十四章 小型爆炸和伤感故事 “真幸运啊。” 在两个不同的地方,这句话几乎是同时被两个人从唇中吐了出来。 说话的人,一个是对上了海天青的胡常在;另一个是对上了方丹的雅痞。 3:02a,绿洲东南角。 “你小子觉得面对我很幸运?” 海天青额头上的一根青筋一跳一跳的,攥着一把斧头的手背上,血管浮突了起来。他啐了一口,低头盯着胡常在阴沉地说:“但愿你五分钟以后,还能这么想。” 被他吐出的那口痰像子弹一样打在地面上,竟然冲起了淡淡的烟尘。 胡常在故作镇定地推了一下眼镜,后退了两步。刚才一直仰头看着海天青,实在是叫他脖子都酸了——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如此体格的人。 这种庞大的身型,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 他虽然不算高大,但身高好歹也有一米七八了;可是往海天青的面前一站,他的头顶只能勉强够着对方的腰;他肩膀宽阔得起码能容下三个胡常在,颈部和后背上的肌肉发达得像小山一样,一看就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体里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海天青手里的斧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居然跟胡常在一般高。 “那个……海干部,”胡常在旧习难改地叫了一声,决定坦白。“老实说,其实我还没有生成出体能强化呢。” 对面小山似的男人沉默了一秒,随即海天青诧异的大脸忽然逼近了他:“……啥?难道说,你还是普通人的体能?” 胡常在有点难堪地点了点头。 “你这是打算投降了?”海天青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可不行。如果我被你们抓走了,那得让其他人多头疼啊。” 海天青直起腰,“……那么,你就别怪我下手狠了,谁让你偏偏要帮助人类的叛徒。”他手里的斧子离开了地面:“你有什么遗言?” 胡常在摇了摇头,小腿肚子直打颤。看着眼前的斧子逐渐地升高,忽然他一咬牙,猛地朝海天青的腰上扑了过去。 对方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左手一抓,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在了空中。 胡常在在空中不断扑腾着腿,空气正一点点地、飞速地从他身体里被榨干,没过两秒脸就紫了。他挣扎着。意识都模糊了,反手一把抓住了海天青粗壮的手腕——不过这一点点反抗的力量,简直像蚂蚁搬山,在对方看来,跟没有差不多。 海天青脸上露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大概是想不明白胡常在垂死抵抗的原因吧——就在这时,只听手里像个小鸡似的被抓起来的青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让他没听清。 “什么?” “……你昨天,说谎了。”虚弱的字句,勉强从胡常在的牙齿间流了出来。 还不等海天青反应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左手腕内部好像多了一个什么东西,手臂上的皮肤分明鼓起了一个小包,正顺着他的血液急速地朝肩膀游来。 海天青一把扔开了斧子,忙用另一只手试图按住它——“轰”地一声,小包游速太快了。一按之下,猛地在靠近他左肩的部分炸了开来,顿时大量的血肉、皮肤、筋膜碎片,都随着爆炸的气波四溅在半空中,像下了一场血雨似的,把胡常在给浇了个透。 海天青的一整条手臂都不成形了。他痛苦地挤出了一个破碎的声音,坐倒在地。 然而他却并不在乎自己的伤,或者是那个诡异的小包,反而艰难地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说的那个谎?” 胡常在倒在地上,无力地咳嗽了几声。肺部仍然火烧火燎地疼:“我不知道。但是从你的伤势看起来……这个谎言非常大啊。” 胡常在的能力:【真话炮弹】 介绍:去伪存真升级后,可以辨别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内是否说过谎。当该目标确实有过撒谎行为后,只需二人皮肤接触,胡常在就可以在对方的身上种下一个真话炮弹。目标的谎言越大。时间距离越近,真话炮弹的威力就会越大。真话炮弹的目的地是心脏,但是如果中途受到阻挠,则会在被阻之处爆炸。 此时海天青的伤势,就已经十分靠近心脏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竟然被你这样体弱的人给打倒了。我……会死吗?” 胡常在也说不好。他虽然在来绿洲之前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可从没杀过人。如果海天青真的死了,他就会成为自己杀掉的第一个活人……想到这儿,胡常在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他喘匀了气,勉强爬起来就要走。 海天青看了看他的背影,忽然“哈”了一声,用完好的手遮住了眼睛。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要死了……”他用很轻的声音低声地自言自语。“而且还是被人类的叛徒……” 刚刚抬起来的脚步又落了下去。胡常在回过头,一张脸仍然残留着极度缺氧后的青紫色:“……你就当我是好奇吧。你昨天说的谎,是什么?” 3:03a,绿洲西侧。 方丹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出声。 不是她不想说点什么,是完全没法说话,也没法动。 因为雅痞离她太近了—— 男人温热的鼻息从她的耳廓旁边划过,一束长发被雅痞捏在了手指间。“方丹,对吧?”他的声音里还有几分漫不经心,“……资料说你很早就来了绿洲,虽然是自然进化者,不过能力并不出众,体能也没有经过强化。” 方丹咬着下唇,努力想让自己的腿不再发软。 毕竟是五干部之一,雅痞即使看起来又自恋又不正经,此刻从他身上散发的威胁感仍然让她的血液流速加快了不少。 雅痞晃着步子,又走回了她的面前。方丹才刚刚抬起头,忽然被他重重一拳打在肚子上——简直就像是被一辆汽车迎面撞上似的,她的身体立刻被击飞了四五米。沉重地在地上砸起一声闷响。 过了好几秒钟,那个男人都没有走过来追击,方丹也根本无法从地上坐起来。五脏六腑好像已经移位了,她努力地张开嘴。但腹腔里某个东西仿佛断了似的,叫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诶?没想到你还真的没有经过体能强化啊?”雅痞好像还真有点吃惊似的。随即他有点无聊似的耸了耸肩:“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真是没意思……嗯,要不要留活口呢……” 绕着地上死鱼似的方丹走了两圈,雅痞最终下了决心:“还是不留活口了。你身上挺脏的。一路拎回去,会把我也蹭脏的……” 就为了这种破理由就要杀人吗……方丹表情都扭曲了,她十分想动,想跑——但是她的身体像块破抹布似的,丝毫聚集不起来力气。 雅痞哼着不知道什么歌的调调,忽然猛力一脚踏在了她的肚子上,原本以为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方丹,竟然又能发出了一点点破碎的呻|吟。 “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就让我实验一下我的新能力好了!” 昏暗的夜里,雅痞的脸上突然浮起了兴奋和期待。他用脚尖踢了踢方丹的脑袋,见她一双眼睛睁着,眼珠仍然在活动,这才笑了:“嗯,能听见我说话就好。” “上帝还真是不公平啊。有你这样连体能都没强化过的人,也有我这样昨天刚刚生成了新能力的人……”雅痞整了整身上的西装马甲,手插在了裤兜里,低声说了一句:“发动吧,【三流写手】。” 雅痞男的新能力:【三流写手】 介绍:要想自己的故事拥有读者,起码应该做到逻辑自洽。使人信服,这是每一个三流写手对自己的基本要求,不能像须尾俱全一样没有底线。以目标为主人公,编一个简短的小故事。如果该故事逻辑通顺,设定易于让人接受,那么目标身上最终将会发生与故事内容同样的事情。 “……先试试这个吧。”雅痞男垂着眼皮,看着脚下缩成一团的女人。 “大学毕业以后,你在职场上遇到了年轻帅气的上司——就是我啦。了一段时间,你发现他原来有一个在国外的女友。你深觉自己受骗了,愤而离职,躲到了外地。没想到上司的女友只是家里安排的对象,他深爱的还是你……找到你又解除了误会后,你和上司共坠爱河。” 明明世界上几乎不可能有比这还烂俗的故事,但地上的方丹却突然一下泪盈于睫,嘴唇微张着,心痛甚至超过了肉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 雅痞愣了一下,看了看方丹悲痛又满溢着感情的模样,随即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好玩,这个好玩啊!” 上一个故事被他一挥手就收掉了,方丹的面色立刻恢复了原状。 一股红潮迅速地从她耳根升起,染红了她一张脸——不是羞涩,而是气恨——方丹嘶哑地说:“要杀就杀……少在这里玩弄别人的感情了!” 雅痞充耳不闻,又开了口。 “……相恋七年的男朋友,马上和自己就要步入婚姻了。新房也买好了,婚礼也在筹备当中了,你觉得十分幸福。毕竟在一起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眼看着马上就要修成正果……” 方丹怒火中烧的表情忽然消失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雅痞。 “可是这个时候,男朋友却说,他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要求你放手。经过很长时间的痴缠、苦求、威胁自杀……种种手段都无效后,他还是和别的女人走了。这个时候,你发现你怀孕了。” “你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生下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仔细想想,孩子的爸爸也是没有办法——他爱上了别人,这不是他的错,谁也没法控制爱情。你安心地养了九个月的胎,联系到了好医生,但是在最后关头——” 雅痞的脸逼近了,声音也凉了下来。 “生下来的是死胎,你抱着孩子,跳楼自杀了。”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互相凝视的两个男女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呼的夜风,卷着黄沙从中刮过。 故事越详尽,威力就越大。雅痞望着地上女人木无表情的脸,嘴角的笑浓了起来—— 忽然,就像变戏法似的,雅痞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高高地扔向了空中,随后“啪”一声,像个摔烂了的西瓜似的,在地上瘫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手脚扭曲着,血从他嘴角里缓慢地渗了出来。 方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了身。 二人的位置互换了,她低垂着眼睛,看着惨状如同跳楼了一样的雅痞,轻声说:“你很不了解女人啊。” “为……为什么……不应该的……”雅痞勉强咳出了一口血。他故事里的那种女人,现实是的确存在的啊!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方丹冷冷地笑了。 “白痴。”她皱起了眉毛,露出了一个好像被恶心到了的表情。“你说的前半部分,是真的在我身上发生过。” 雅痞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男友出轨后,我却发现我怀孕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在三个月的时候,我特地选了一个黑诊所,把孩子流了下来,然后把死胎放进一个盒子里,作为新婚礼物送到了他们的婚礼上。当然了,那段时间我精神也不是太稳定,随后就被家人送去看心理医生了。” 雅痞双手发着抖,说不出来话。 “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男人了。”方丹学着雅痞刚才的样子,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头。“看你的样子,你的能力是有反噬的,对吧?当一个故事在目标身上不成立的时候,结局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果然是三流的能力啊。” 地上的男人,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一动不动的身体下,血渐渐地洇开了一滩。(未完待续。) s: 超长2合1章,一次性给你们发上来拉倒。昨天加更伤身,以后不加了,反正也没人看!反正也没票!谁敢说我人丑不能傲娇的,你给我站出来!(s:还是刚写完就发上来了,有虫子请告诉我一声,阿门。) 第六十五章 我的能力这么没用真是抱歉 “有没有搞错啊啊啊——” 一道黑影绕着干部楼,嗖地一下就过去了,激起了漫漫扬扬的一圈黄烟。黄烟里,紧接着又飞速划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追着头一个黑影不放。 过了几秒,三个影子又这样你追我逃地绕了一圈。 “少屁话了,快点停下来让老子咬死你!” 林三酒身后响起了一个愤怒的高音,正是跑得太快了,腾空而起的棕毛兔。 “开玩笑啊啊——说好是干部的,兔子不算啊啊——你们绿洲缺人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声声——” 她才不会停下来——当然她无谓的抗议除了更大地激怒了棕毛兔以外,什么效果都没起到。 被两个干部夹攻的林三酒,不敢带着身后这两个追兵乱跑,生怕一头撞进了其他人那里,连累了同伴。没办法,她只能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干部楼逃,三个,嗯——人,已经这么跑了不知多少圈了。 身后ol女“呿”了一声,脚下一顿,掉头就往回跑,打算从另一个方向截住林三酒。 棕毛兔一见她动作,不知怎么却登时急了,冲ol女叫了一声:“我x你又来——” 话音没落,兔眼一花,一个人影已经从它头顶上飞跨了过去,落在了兔子身后,脚下不停地继续往前冲——正是林三酒。这样一来,三个人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向跑,跟刚才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这套动作林三酒却是熟悉流畅极了,显然刚才不知已经从兔头上迈过去了多少回。 棕毛兔一双乌黑的眼睛这时都快气红了,高声叫道:“你别掉头了!她又从我头上过去了!好晦气!” ol女的眼镜在夜色里反着冷光,她近乎无情地指出来:“这都是你个子太小,拦不住她的关系,没用!” “我咬死你啊!”棕毛兔的眼睛已经成了血红色的倒三角。 ol女没理会它。尽管脚下又拼命加速了不少,但是他们与林三酒之间的距离还是没有缩短。追逃靠的是本身的体能,而“体能强化”和“全面体能增幅”虽然同是基础能力,但它们之间的区别。基本等于汉堡套餐和圣诞全家豪华餐…… 不光是这两个追兵,大部分人生成的,都是平凡的“汉堡套餐”。 看着前面那个女人游刃有余的样子,棕毛兔终于受不了了。它四只兔爪猛地停了下来。郁闷地高喊了一声:“惊猿脱兔!” 还不等林三酒脑中一个“好有文化的兔子”的念头转完,身后已经急速冲过来了一团棕黄的影子,直直扑向了她的后背。惯性加上兔子本身的力量,一下子将奔跑的林三酒给撞倒了。 几个呼吸之间,ol女已经赶了上来。拦住了去路。 这个时候再爬起来从兔子身上跳过去,就不太现实了——林三酒站起身拍拍土,对棕毛兔夸了一句:“……挺肥的啊。” “我一定要杀了你——” 在兔子愤怒的啸叫声中,林三酒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对兔腿雨点似的攻击。 ol女眼镜上的冷光,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两只平平展开的手臂,正飞速地变红、变亮,散发出了灼热的光,高温烫得手臂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被那种手臂沾上一点,自己一定会立马变成火人——林三酒的面色凝重了起来。然而ol女变热的过程还不算完。由肩膀开始,红中带白的热光逐渐地朝胸膛、腰部移去,很快她的上半身就变成了一个耀眼的白色人形。风从她身上吹过,竟然连风里的沙子都自燃了起来,变成一个个小火星落在了地上,马上就烧起了几条火线。 【炙热的拥抱】 介绍:上半身高达260°的可怕温度,可以融化或点燃世上大部分的东西。具体物体清单,详见常见熔点表。 虽然这个能力明显的弱点在腿部,不过林三酒一时间还真没有好办法接近对方下盘——因为ol女比她矮多了,目测只有152的样子。 “不公平!”她无奈之下。只好转身继续跑,这回也顾不上会不会撞到其他人了——因为从【意识力学园】收集到的信息来看,绿洲四个角落的打斗和爆炸声,刚刚已经全部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胜败情况。不过如果真的情况不乐观,她有办法把局面搅浑。 “我的潜力值也很高啊!凭什么你们一开局就都是杀招,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跑出多远,刚才喊了一声“惊猿脱兔”后速度大增的棕毛兔,就已经追了上来,二人再次对她摆出了一个合围的架势。ol女二话不说。脚下一蹬,就朝林三酒扑了过来——她哪敢让ol女靠近自己,急忙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正在这时,只听兔子又喊了一声:“狡兔三窟!” 还没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两只小小的兔腿已经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如同被冲击波打中了一样——下一秒,一股血肉像喷泉似的从她肩膀的洞里喷射了出来,洒溅了一地。 “叫出这个,老子就能在你身上开窟窿啦!”棕毛兔哈哈地笑了一声,又摆好了一个作势欲扑的姿势。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当林三酒再抬起头的时候,表情让棕毛兔打了个颤。 她右手一晃,不知怎么多出了一把刀来,随即飞身朝地上的兔子扑了过去,模样犹如一只饿狼——棕毛兔一惊,连忙就地打了个滚,这才险险地避了开去。 扑了个空的林三酒,不但没有跳起来再追,反而身子一坠,竟然主动摔倒在了地上。她连头也没回,只是手里一扬,一张卡片便笔直地朝着身后飞射而去。在她身后的,正是尾随上来的ol女—— 卡片的出现叫她猝不及防,紧接着卡片就在即将到达她膝盖的时候,猛地变作了一根长长的指甲,刺穿了ol女的膝盖。 她低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在摔倒之前。身上耀眼的亮度就已经消失了。 【玛瑟的指甲】 刚刚从玛瑟手上掰下来的新鲜指甲。虽然带有“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脏”能力,不过脱离了主体的指甲,只能够单独存在10分钟。 没有了能力的ol女,就是一块肉——林三酒上前两拳。就把她打得人事不知了。 这一切过程都发生在五秒钟之内,棕毛兔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傻傻地看着。 以追自己为假象,成功地摔倒在地,既引得ol女追了上来,又没有让她起防范心。然后不知怎么,一举驱逐了她身上的能力……动作之精准,简直就像脑后生了眼睛一样。这样的计划,是这个叛徒在一瞬间想出来的? 念头还没消失,兔子就感觉自己变高了——呃,不对,是被提了起来…… 林三酒攥着它的兔耳朵,看着它冷笑了一下:“……红焖,还是烧烤?” 棕毛兔打了个抖。被拎在空中,短短的兔腿根本够不着林三酒。就算身上还有之前的“狡兔三窟”效果,碰不到也没用。现在的情况对它十分不利……也只好用那一招了。 明明是长满绒毛的一张兔脸,不知怎么地,林三酒却看出了一个冷笑。棕毛兔张开三瓣嘴,低声说:“……胡萝卜都是我的!” 【胡萝卜都是我的】 介绍:从敌对目标身上抽取出一项战斗力最大的进阶能力,获得5分钟的使用权限。5分钟后,胡萝卜都是我的进入冷却状态,冷却过程中无法使用任何带兔字成语。 “哈哈哈!你傻了吧!你最大的战斗力现在在我身上哦!” 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热流在体内流窜起来的棕毛兔,立刻嚣张地笑了起来:“让我看看……呃,嗯?这什么?” 兔爪一翻。现出了一张日记卡。不用试,看一眼就知道用不上。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棕毛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慌:“等、你等下……啊哈!警棍!” 两个兔爪合抱的警棍,发出了“啪滋”一声以后。就彻底没电了。 “还、还有啊……啊,这个指甲,就是你刚才用的吧……” 画着玛瑟指甲的卡片,扑哧一下化成了烟——10分钟到了。 “玩儿够了么?”林三酒冷冷地盯着它。 棕毛兔终于崩溃了:“怎么会这样?这个就是你的主要战斗能力?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我不信,一定有什么杀招是被你藏起来了吧!” 林三酒的嘴角都抽了起来:“我的进阶能力只有一项,而且还这么没用。真是抱歉啊……我很久没吃过烧烤了,我比较偏向烤肉。你呢?” 如果兔子长了泪腺的话,棕毛兔现在大概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了。 “……算了,你放过它吧。” 从一人一兔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三酒攥着兔耳朵转过了身。 身后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说话的正是站在小灰身边的徐晓阳。 “你也要来打么?”林三酒拎着兔子冷冷地问道。皮格马利翁项圈的冷却时间已经过了,她还没有用过,正好可以胁迫手里这只兔子为自己描述一个能力……有胜算! 出乎意料地,徐晓阳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知道你不是人类的叛徒,堕落种的事,不是你们的错……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空气里一时沉寂了下来,只有呼呼的风响,以及刚才ol女留下的几点火星,映红了在场几人的脸。 “你说说看。”(未完待续。) s: 求票!求赏!求粉红!本来还想装得含蓄一点儿的,都是逼上梁山了 第六十六章 你这个白痴 远方的黑暗里,有一个小山丘似的阴影,正以极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挪过来,玛瑟立刻警觉地顿住了脚。 那个影子虽然庞大,可是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她放下急救箱,抱着胳膊等了好几分钟,那个巨大的影子才逐渐地接近了,在她眼前现出了原本的模样来。刚一看清楚,玛瑟顿时挑高了一边眉毛:“……你这是在干嘛呢?” 来人正是胡常在。 他的肩膀上搭着一条不知哪儿找来的绳子,绳子另一头系在昏迷不醒的海天青身上,正一步一步地死命往前拽——这情景简直像一只小鸡在拉一匹骆驼似的……累得胡常在气喘如牛,眼珠子都鼓出来了:“呼、哈……帮、帮帮忙……” 一抬头,他倒先傻了:“玛瑟,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玛瑟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不是绷带就是药水,简直连本来的皮肤颜色都看不出来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才伤口太多了,我就先去医务室处理了一下,拿了点我觉得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别担心,都是皮肉伤……倒是你——陈今风被我杀了,可你拖着你的对手走,是个什么意思?” 胡常在的目光一落到急救箱上,咕咚一声躺倒在地,无力地摆了摆手:“先、先给他治伤吧……他和咱们有共同的敌人……具体、体的,等我喘、喘匀了气,再说……” 既然他这么说了,玛瑟也就拿出了酒精和针线,把海天青的创口简单处理了一下。都弄完了,又喂了药,她自嘲地用棉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自从来了绿洲,我都快成外科医生了……行了,就让他在这儿睡着吧,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扛过来了。” 反正以海天青的体格来说。再往哪儿挪都费劲——胡常在点点头,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几声咳嗽,随后有人低低地问道:“……是玛瑟吗?” 二人抬头一看,从夜幕里踉跄着走出来了一个人。正是方丹。 方丹的皮肤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淤青,没有什么伤口。只是她脸色却差极了:“太好了,可算找着你们了——”话没说完,身子竟就要往下滑。 胡常在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了。玛瑟连忙过来替她检查了一下,随即吃了一惊:“你的肋骨断了起码三根!你怎么还能到处走,太危险了……你的对手呢?” 方丹挤出了一个虚弱而得意的笑:“我还活着,他当然死了啊。” 说完她目光一转,落在一旁海天青的身上,当时就吓了一跳:“啊!这怎么回事!” 胡常在连忙给她解释了两句,方丹才松了口气。玛瑟为她又做了一些紧急处理,眼看着她的情况不适合再走动,二人干脆扶着她,慢慢地在海天青身边躺下了。 “我们去看看小酒的情况。然后会马上回来找你的。虽然外面没有人,但你还是躲在海干部身后吧……”玛瑟轻声地说。 方丹点点头,靠在海天青粗大得犹如小树干似的胳膊上,神情渐渐放松了。 看她闭上了眼睛,玛瑟二人不敢多耽误,放开步子就朝干部楼赶去。 “……看不出来,方丹也、也是很厉害的啊!她是什么能力来着?”胡常在一边勉强赶上玛瑟的速度,一边喘着气问了一句。 玛瑟脚下一顿,诧异地回头看着他:“我不知道啊。你们两个都在绿洲这么久,我以为你知道……” 胡常在愣了愣。倒也没放在心上——等方丹好点了,问的机会多得是。 这样跑了不到一分钟,干部楼已经遥遥在望了。两人一路飞奔所激起的烟尘,早就惹来了楼前几个人的注意——“一、二、三……不对啊。这儿除了小酒怎么还有三个人?而且小酒手里好像还提着个什么东西……”玛瑟疑惑地歪了歪头。 虽然一个人(手里到底是什么?)面对着三个人,但林三酒的样子却一点都不紧张——她远远地看见了玛瑟的身影,甚至还很悠闲似的地转头朝她挥了挥手,喊了声:“玛瑟你来了?到这儿来!” 伴着尘烟,玛瑟满腹疑问地在她身边刹住了脚。 她看了看林三酒对面的三个人,有两个她认识。正是徐晓阳和小灰。另一个是个穿着一件白褂子的中年女人,一头短发,瞧着很面生,她从来没有见过。想了想,玛瑟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兔子是在哪儿抓的,能吃吗?” 不能怪她,她已经28个月没吃过肉了。 “老子不是食物啊!你个傻x女人!”尽管耳朵还攥在别人手里,但觉得自己同盟军到了的棕毛兔,又恢复了它粗野的语气:“不要看我,滚远一点!” “这……怎么回事?”玛瑟也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兔子,目瞪口呆地问了句,忽然想起一旁还站着人呢:“还有对面的是谁啊?” 说着话的工夫,胡常在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近了——林三酒没回答她,神色里带了点郑重地问道:“大家都还好吧?其他三个干部怎么样了?” 这话一问,对面的几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除了海天青之外,另外两个都死了。”玛瑟一抬下巴,余光瞥向了对面来意不明的三个人,见她们都变了脸色,这才低声地补充了一句:“方丹受的伤挺重的,现在正在和海天青一块儿养伤。” 见她神色一愣,胡常在急忙插了一句:“这个我一会儿再解释……对了,小酒你呢?不是还有两个干部吗?” “嗯,这个就是啊——”林三酒抬起胳膊,晃了晃手里的兔子:“来,打个招呼。” 兔子阴沉着脸不吭声。 “还有一个,在后面人事不知呢。”看着二人张大了嘴的样子,林三酒耸了耸肩。 还不等玛瑟二人有所反应,徐晓阳已经不可置信地哀叹了一声:“你们人数又少,有人连体能都没强化,我真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打败干部的?” “哦对了,”她好像这一句话终于提醒了林三酒。她冲对面抬抬下巴说:“徐队长刚才说她有一个请求,还有来得及说。既然你们也来了,就一起听听吧。” 徐晓阳听了,垂下了眼皮。表情沉郁,此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孩子了。她的目光在身旁的中年女人身上转了转,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说:“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我妈妈。” “你妈妈——?” 徐晓阳点了点头,羊角辫滑到了她低垂的脸蛋旁边:“我是白教授的女儿。” 几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在了那中年女人身上。徐晓阳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妈妈她……也是服用了高温适应药片的一员,她本身没有潜力值,所以也没有进化出任何能力。但如果你们要伤害她的话,我就算死——” “原来她就是白教授啊?”她的语气刚刚坚决起来,就被林三酒愣愣地打断了,“我们其实不认识白教授是谁……你刚才要是不说,我还打算让她走来着。” 徐晓阳迅速抬起头,五官冻在了一个追悔莫及的表情上。 “既然知道了,我就不能轻易放她走了。起码在把话问清楚之前不能。”林三酒有些歉意似的朝她点点头,随即转过脸问道:“……你为什么豢养堕落种?” 徐晓阳身子一颤。忍不住就要说话。白教授却温柔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止住了她的话头。 她手里的棕毛兔楞了楞,随即嗤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不需要你们的宽容。”对面中年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它,棕毛兔傻傻地望了过去。 她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绿洲宿舍楼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地说道:“我做的事,你们是不会理解的……你们看一看,在那边五栋楼里,正生活着一千六百人。他们有男有女,大多数都是青壮年。属于他们的明天还有无数个……绿洲是一个重建后人类社会的模型,而他们是人类延续下去的火种。” 深吸了一口气,白教授的脸上浮起了一个满足的微笑。“为了能够保存下这些火种,为了让人类能够继续繁衍下去。即使要把我的双手弄脏,我也无怨无悔。” 胡常在楞了楞,朝身边的同伴们点了点头,低声说:“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这……和堕落种又有什么关系?” 白教授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如果我说,绿洲之所以能有今日的规模,全靠堕落种呢?” 对面三人一兔都吃了一惊。看着她说不出话。 “你们以为自己进化出了能力,便比平凡人要优越了。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你们只是变异的一小部分,真正需要繁衍下去的,还是那边普通的1600人。而我所做的,正是牺牲小部分,拯救大部分。” “说起来很惭愧,但是拯救了绿洲人的大部分技术,实际上并不是来自于我。一个堕落种给了我抗高温农作物的技术、给了我高温适应药片、给了我水源采集的方式……而他和他的同伴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些自然进化人罢了。” “很显然,堕落种也是需要进化的……而它们进化的方式,就是吸食进化人。” 尽管她语气还是那么轻柔,尽管她望着绿洲的眼神仍然那么充满感情,可不知什么时候,场中已经逐渐被一种叫做“疯狂”的气氛侵染了。 半晌,才有人开口了。 “……也就是说,你以‘绿洲’的生活条件为诱饵,引来了无数自然进化者,然后就像那时对待我们一样,都叫他们去堕落种嘴边送死了?”林三酒的声音很低沉。 “这方面具体的事务,一向是由陈干部安排的,原来你们已经出过一次那样的任务了啊……”白教授点了点头,望着他们诚挚地说:“我代表绿洲同胞,感谢每一位自然进化人的牺牲。” 一直低着头的林三酒,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喝:“你这个白痴女人——!”紧接着,她就攥着一只拳头,合身扑了上去。 …… 与此同时,趴在海天青身边的方丹,忽然动了动。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慢慢睁开眼,看着从夜幕里走出的那个人,她露出了一个笑:“……是你呀。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一切都还顺利吗?”(未完待续。) s: 感激流涕地捧着和氏璧,对这昵称不存在吧表示感谢……写书以来头一个和氏璧,感觉好珍贵……为了谢谢你的打赏和粉红票,我今晚(或明天)会加更的!无以为报,只有多写! 第67章 各位同胞们晚上好(昵称打赏加更) 林三酒的拳头还没有冲到白教授的面前,小灰的一条手臂已经急速膨胀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踏前一步,朝她的面门狠狠地扫了过去。林三酒向后一个下腰避过了,跳开了距离,冷冷地跟小灰对峙上了。 被她抓在手里的棕毛兔快气疯了:“你找死不要带上我!快把我松开!” 林三酒充耳不闻,只是胸口的起伏和头上的青筋,表明她现在火气很大。 徐晓阳脸色也很不好看:“我说过,如果你们敢伤害我妈,我绝不会手软——”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林三酒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死死盯着白教授吼了一声:“你害死了不知多少自然进化者,就为了能让他们活14个月?” “你说什么呢?”白教授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我说过,我是要帮助这些火种继续繁衍下去,直到人类再一次重建文明!” “我妈或许对不起你们,可她都是为了大家好……”徐晓阳也愤愤然地出声了,因为林三酒刚才出言不逊,她一张小脸都气得通红。 林三酒愣了愣,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随即,她跟玛瑟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此时都是震惊。 仔细想想,来到绿洲这么长时间,好像的确从没听人提起过…… 她看了一眼胡常在,后者也是满面迷茫。林三酒拎起了手里的兔子,哑着声问:“胡常在,兔子,我问你们一句话——你们知不知道关于‘骰子’和下一个世界的事……?” 场面安静了几秒。不用任何回答,光是看他们的反应,林三酒就已经明白了。 玛瑟立即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脸。 看见她们二人面色有异,似乎有什么很不对劲的样子,胡常在急了:“什么下一个世界?你们俩倒是说清楚啊!” 白教授也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天啊。”林三酒嘴巴发苦,简直有些不知该怎么把这件事说出口:“……进化人类只能够在每个世界里呆14个月。14个月一到,你就会被送往下一个随机挑选出来的世界……同样的,那里也是人类的末日,并且只有更严酷的份。” 除了她和玛瑟两个人。其余人都露出了一脸“你在说疯话”的表情。 “她说的是真的。”玛瑟朝前走了一步,郑重地开口了。“我自己就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在我的那个世界里,实验中泄露了致死率极高的变种病毒,由于是空气传播,所以在专家们找到抗体之前。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就已经被抹杀了。” 白教授那副淡然的表情,终于头一次出现了裂痕。她张着嘴看着玛瑟,喃喃地低声说:“我、我听不懂……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胡常在无力地“咕咚”一下坐倒在地,苦笑着自言自语:“……这居然是真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帮助’你的那个堕落种,就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吧!”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摇头。“如果他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话,怎么解释他手上这些技术?在高温到来以前,他的任何一项技术都足以掀起一场科技革命……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 白教授怔怔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一下变得惨白:“等、等等。这也就是说——” 林三酒叹了口气。 “没错……白教授,你给1600个普通人吃了药,从没有潜力值的人身上强行催发出了高温适应能力,如今他们就不得不去下一个世界了。” “那个时候当我听陈今风说起绿洲的使命时,我内心里就怎么也无法相信。现在想想,那都是因为你所聚集起来的这些所谓的火种,马上就会天各一方、烟消云散的原因……连你自己都不能继续呆在这儿了,还谈何复兴人类?” “这些脆弱的人一旦换了一个环境,我敢保证他们死得会比在这儿还惨。你们知道吗?按难度分的话,我们的世界只有d级而已。算是很轻松的了。” “从一开始,你就错了。自然进化的人类不是变异的一小部分,而是人类存活下去的希望!而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把多少个希望派去送死了?” 林三酒还想继续说下去。玛瑟走上来轻轻拍了她一下:“小酒……” 她这才发现白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面如死灰。她嘴唇正无法自控地颤抖着,眼角也不断渗出细微的泪珠。徐晓阳吓得扑到了她身上,口中连声叫着“妈妈”,却连一句完整的安慰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种事情……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做好事……” 虽然白教授行事方法颇多可议之处。但她的一片诚心却是毋庸置疑的——如今猛然得知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其实全是水中泡影,的确打击太大了。 别说白教授了,连棕毛兔都是一副完全无法相信的样子。 忍了一会儿没出声,林三酒见白教授母女二人仍然一副如丧考批的样子,终于还是开口了:“……白教授,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滋味一定很复杂。但我还是要问你,那个跟你合作的堕落种在哪里?” 白教授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仍旧木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望着宿舍楼的方向,一句话也没说。 刚想再问一次,林三酒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腿被什么给烫了一下,好像是从裤子里面传来的——她急忙把兔子换了只手拎着,伸手从裤袋里一掏,摸出了一张纸,正是从田鼠那儿拿来的签证。 只不过这张签证的模样,现在已经彻底不同了。所有的信息都被粗重的黑线重重地划掉了,整张纸炙热得烫手,几乎拿不住,下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鲜红的大字:“签证持有人已经死亡,本签证立即作废。”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将目光投向了玛瑟——12死了!玛瑟会消失吗?卢泽也跟着死了吗? 没想到,她身旁的玛瑟却好端端的,一切如常。只是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难道是延迟反应……? “如果12死了,你会怎么样?”林三酒勉强吐出了这句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连马上要被任楠吃掉的时候都没有。 “那我可立刻就会消失的。卢泽是我存在的基础,他肉体死亡了的话,我也活不了。”玛瑟顿了顿,红发被夜风吹得打在了脸颊上:“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林三酒用一种提心吊胆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直把玛瑟看得有点不自在了,她才猛地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喊了一声:“我被骗了!” 徐晓阳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胡常在也站起了身,有点不安地凑了过来。 “这张签证是田鼠开给另一个人的,不知道为什么要骗我——”林三酒忿忿地骂了一句,“等我回去收拾那个小子!” 在场众人除了她和玛瑟以外,都还是头一回听说签证这个东西,表情都迷茫极了。 想了想,田鼠那边还可以暂时放着不管,白教授所说的那个堕落种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忽然“啪”一声拍打麦克风的声音,响亮地从干部楼外墙的喇叭里传了出来,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愣愣得抬起了头。 “各位绿洲的同胞们,大家晚上好。” 之前在喇叭里听了一整天的那个男人声音,再次平稳地发话了,好像打算放一条新广播。不止是干部楼的喇叭,宿舍楼、食堂……绿洲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喇叭里,都同时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夜空中隐隐地震荡着,水波一样散了开来,遍布了整个工厂区。 宿舍楼的方向,顿时传来了模糊不清的骚动。 “喂,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要说什么啊?”林三酒抓抓头发,很不耐烦地开口了,“还是快点告诉我那个堕落种在哪——” “人类还请稍安勿躁,我所说的同胞,指的可不是你们。” 这句话仿佛一个静止键,把几人的动作都凝滞住了。他们一个个仰着头,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现在为大家提供一则最新的消息。人类中的五个干部,刚才已经全部落败;而白教授本人,也得知了关于下个世界的信息,意识到了所谓复兴人类只是一个幻想。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我们的养殖场将彻底无法挽回——因此,我在这儿以沉重的心情通知各位,请不要顾忌以往的规矩,尽情地展开杀戮吧。” 随着广播中的话音一落,从每一栋的工厂楼上方,便三三两两地飞起了许多堕落种,很快就聚集成了密密麻麻、遮云蔽月的一片。乌黑色,甲壳一样的翅膀在暗夜里展开了,浓重的腥臭味随着口器的每一次摆动,充斥在空气里。 “注意,请不要在人类身上造成太大伤口,以免造成资源浪费。尸体过后会统一存放……” 即使知道了诱导白教授的那个堕落种现在就在楼上,林三酒几人也没法做出行动来。 因为此时从干部楼的楼顶上,飞起了比其他地方多一倍的堕落种;几乎是每一只的眼珠,都盯在了他们的身上。(未完待续。) s: 谢谢717383923的平安符,谢谢大坏蛋的香囊!支持我已经感受到了,很温暖…… 第68章 最高签证官死亡 天空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和咚咚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耳中听来反而成了模糊的一片。以林三酒打头,一行人正尽了全力,用最大的速度狂奔在绿洲的建筑之间。他们的目标是车队——只要拿到车、接上了方丹二人,就能够逃出绿洲了! 从天空到地面,此时被分成了三层。 最上层是成群结队的堕落种,正追着林三酒一行人,飞在他们的头顶上;只不过它们却没法降落攻击——因为在人和堕落种之间,还隔了一层铺天盖地的银网。 如果停下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构成这张大网的,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半块碎砖、撕坏了的隔热布、食堂的勺子、铁栏杆……虽然都是些破烂似的东西,不过此时每一件东西上都闪着微亮的银光,好像精心打磨过的武士刀刀刃。 棕毛兔两只爪子勾在林三酒的野战裤上,毛团似的身体随着她的步子,剧烈地上下颠簸着。它抬眼看了看天空中耀眼的大网,喊了一声:“差不多了!” 林三酒头也不抬,打了一个响指,银色的网便轰然散了,化成一道道流星似的银光,同时朝上方的堕落种们射去。堕落种们眼都没眨,兴奋的啸叫声反而更尖厉了——它们不怕这些垃圾,反而网散开了,才好动手! 这个想法,在半秒钟后就被打碎了——一块破布头以金刚石一般的硬度,高速旋转着切下了一只堕落种的翅膀。它惊叫了一声,身体再没控制住,直直地落了下去,正好掉进一堆“垃圾”里,瞬间身体就被绞杀成了无数血沫肉渣,在空中炸了开来。 仿佛是为了接下来的屠杀拉开序幕似的,在第一只身后,爆起了千百块沾着脓血的肉块和碎翅膀,瞬间吞没了夜空。 “干得好!再来一次!” 随着棕毛兔激动的声音,几栋宿舍楼的顶端忽然分解了,近千块砖头瓦片木料再次闪着熟悉的光芒,迅速地填补了之前银网的缺口。 这个能力,还是玛瑟被陈今风的巢穴所启发,为林三酒描述出来的。被激活了的皮格马利翁项圈,正在绷带下散发着隐隐的温热。 跟陈今风一次只能控制几十个可不一样,林三酒强大的潜力值足可以操控近千个“兵器”,威力比之陈今风,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原来你这么厉害……” 身后徐晓阳小脸发白,也不知道是跑步跑的,还是被林三酒吓的。在她身边,白教授正伏在小灰的背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林三酒郁卒地吐了一口气——这种每天5分钟超级英雄、剩下1435分钟都是弱鸡的感觉,落差太大,她感觉对心脏很不好。 说起时间——“胡常在,还有多久?” 趴在玛瑟背后、满脸通红的胡常在——他的跑步速度实在是太拉后腿了——回应道:“还有4分整!咱们已经快到了,来得及!” 的确,停着车队的空地已经遥遥在望。 没有了12身上的那把钥匙,三辆车中只能开出去两辆。不过好在玛瑟的公共汽车够大,应该足够把人都装进去的—— “咦?” 才刚刚冲到了卡车前边,林三酒四下一扫,登时刹住了脚。在她身后的几个人纷纷跟着跑了上来,也都发现了不对——关着田鼠的卡车后箱被人打开了,门微微地开着一条缝。 几个矿泉水瓶滚落在地上,一包没开封的方便面掉了出来,被人一脚踩得稀碎。在盖着一个脚印的方便面包装袋上,汪着一小滩液体。粘稠的血液正顺着门缝,滴答滴答地打在了袋子上。 冲到卡车后一拉开门,田鼠龇目欲裂的尸体就呈现在了林三酒的眼前。 她望着死状凄惨的田鼠,愣了几秒,忽然一下子捂住了嘴。 玛瑟紧接着也像风一样地赶到了,她才瞥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是12!” 的确,这种杀人的方式,只有12能做得出来——林三酒知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她忍着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将赤条条、又被切开了重要器官的尸体拉下了车,示意玛瑟把口中喊着“不要不要”的胡常在扔进去,这才大喘了口气:“……签证持有人就是田鼠他自己,看来签证官另有其人!” 话虽这么说,可眼下哪有功夫去想签证官的事?还有3分20秒,皮格马利翁项圈就要再次进入冷却状态了——见大家都上了车,林三酒一把关上了车门,掏出钥匙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踩到底,就朝方丹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必绕弯,凡是挡在车前面的东西,一律都变成了闪着银光的武器飞向了空中,为两辆大车空出了一条通道来。 有自己的大网在中间挡着,方丹他们两个人应该不会出事。 没用上半分钟,她肩膀上的棕毛兔已经“腾”地跳了起来:“是海天青!我看见海天青了!” 前方小山丘一样坐着的男人身旁,正侧卧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卡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响,棕毛兔一个趔趄就撞到了挡风玻璃上。它鼻子都差点撞歪了,骂骂咧咧地爬起身,一回头,迎上了林三酒苍白的脸色。 “干嘛,见鬼了?” 棕毛兔一边嘀咕,一边转过了头去。 那个女人——那个后来才通知说成了叛徒的女人——方丹,正斜靠在海天青的胳膊上,眼睛圆睁着,一动不动。 她的肚子上洇开了一大片的血迹,血迹的中央探出了一个黑色的柄状物。 因为插得太深了,林三酒瞪着眼睛看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原来那是一把刀。 她手脚有点颤抖地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在她的身后,玛瑟、胡常在、徐晓阳也都纷纷出来了。 遥远的风声里含混不清地送来了人类垂死的惨叫;堕落种扇动翅膀带来的腥风,穿过了银网,吹卷起地上的黄沙。一片死寂里,林三酒怔怔地朝方丹的尸体走了一步。 “你不要过来!”海天青忽然爆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庞大的身子好像要站起来似的——但还是没有动。 沙子被风吹过,立刻粘在了脸上。林三酒伸手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流了眼泪。擦了一把脸,她冷冷地盯着海天青问道:“……人是你杀的?” 胡常在声音都在发抖:“海干部……你为什么要……我、我以为,我们都说好了的……” “她不是我杀的!”海天青猛地砸了一下地面,震得一面墙都跟着直抖:“胡小哥,你快点到我这儿来,你不知道,杀人的就是这个女人!” 他粗大的手指一伸,指向了林三酒。 “刚才她好像见到了一个熟人,我当时半昏半醒,也没有起来。后来听她叫了那人一声‘小酒’,又说‘玛瑟和胡常在怎么没和你一块?’我就睁眼看了看。”海天青喘了一口气,望着林三酒的面色充满愤怒:“就是她!我看见的人就是她!随后她一下子就捅了方丹,我连喊一声都没来得及,偏偏那节骨眼上昏了过去……” 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林三酒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野战裤,肩膀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玛瑟的脸色难看极了——杀了方丹的人,只能是12。 “12为什么要杀她……两人明明无冤无仇……”林三酒的声音都模糊了。她恍惚间,发现自己的裤袋不知什么时候又一次热了起来,一直烫得自己腿都疼了——她麻木地伸手,摸出了那张签证。 签证下方又多了一行鲜红大字:“极温地狱签证官死亡,所有签证作废。” 她和玛瑟同时转头望向了海天青的方向。 此时胡常在正站在海天青的身边给他解释,林三酒一直以来都在他们身边作战,绝不可能分身来杀方丹的。连棕毛兔、徐晓阳也被他拉来作证了——海天青听了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目光忽然落在林三酒的手上,顿时高声喊了一句:“不对,就是她!” “刚才这个女人找方丹要了一张什么签证,方丹笑着说‘居然被你发现了这个没用的能力’,然后递给了这女人一张一模一样的东西!那张纸递出去以后,她才把方丹杀了的!”海天青说道:“她一死,这女人忽然骂了一句粗话,说‘原来死了就不能用了’,就从——” 说到这儿,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诶?那个女人是从大门的方向离开的,你却是从这来的……”他皱起了眉头。“是反方向。” 静了静,林三酒开口了:“……我有一个敌人,他会变形能力。” 她说话的时候,觉得每一个字都苦涩极了:“……胡常在,你把方丹抱上车好么?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里,会被堕落种吸食的。现在时间紧迫,我们不能耽误了……走吧。” 最后两个字从没有这样沉重过。 此时离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还有1分56秒。 可是玛瑟却没动。她不但没动,反而叫住了胡常在,将公交车的钥匙给了他。 “……玛瑟,你在干什么?”林三酒侧过头,惊疑不定地问道。 话音刚落,站在夜色里的玛瑟,就“啪沙”一声,像信号不好的老电视画面似的,身形花了一下。 她仍然笑着,语气温柔:“我要先走一步了……别担心,我一定会叫12付出代价。” 第69章 30秒,毁灭绿洲 在天气变得炎热得可以杀人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有着一个普通的家庭。结婚近六年的妻子,和一双三岁的双胞胎女儿——让我的日子过得很平常,也很幸福。即使是在人类末日来临之后,我依然认为自己很幸运:因为妻子和女儿们,都成功进化出了高温适应。 一家人里只有我生成了进阶能力,虽然不如现在厉害,但我仍然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来保护她们的安全。食品、水、居身之所……我都一一找到了。我一直是个强壮的男人,所有试图攻击我们的堕落种,甚至从来没有机会靠近我的宝贝女儿们。 但是上天给我的眷顾,在一个晚上就突然收回了。 那一天我们的汽车跑了很远,发动机过热,需要冷却剂,况且汽油也不多了。我知道在几个街区之外就有一个加油站,那儿有一家规模不小的汽车用品店。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把妻子和女儿们贸贸然带进一个陌生地方去的——所以在把车停在加油站外以前,我至少把整个地方勘察了三次,甚至说是掘地三尺也不过分。 周围很安全,别说堕落种了,连人都没有。 我在那家店里,找到了不少我们正好能用得上的东西,而且在出门的时候,我瞧见门口有一些大黄鸭的玩偶。我很高兴,马上挑了两只干净的黄鸭子拿上了。女儿们从前洗澡的时候,一定要在浴缸里放上几只才肯洗。如今没有浴缸了,至少她们还可以有一对儿大黄鸭。 抱着冷却剂、汽油、遮光布和一对大黄鸭,我必须歪着头才能看清前面的路。当我走出加油站的时候,我发现汽车两旁各趴伏着一个棕黑色、甲壳虫一样的背影。有足一分钟的时间,我根本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或许是我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的缘故,那两个东西直起腰,朝我转过了头,我才注意到它们人一样的脸上,长着一条口器。 离我近的这一个。口器上还滴答滴答地,滴落着属于我妻子的血。 “喂,吸饱了吗?走吧,这个看起来挺强的。”我清楚地记得。那只堕落种站在妻子灰色的、失去了生机的脸旁,如此对另一个说道。 “可是还有一个小的没吸完,很嫩啊……” 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恍惚间,我好像一把扔掉了所有东西,飞奔过去。想救下我可能还没有完全死去的女儿—— “啊,有了,这么办吧——” 另一只语气轻快地说道,然后将口器从车窗中抽了回来—— 在它长长的口器上,挂着我两个宝贝女儿。口器贯穿了她们的头,像串烧一样,将她们小小的身体从车里拖了出来。在我撕心裂肺的吼声里,它们悠闲地展开了翅膀,使我明白了为什么它们会突然出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长翅膀的堕落种。没想到竟然就在我的身边。”海天青的目光牢牢地盯在空中、楼顶的大量堕落种身上,慢慢站起了身。“这个地方,现在就是我的天堂。没有杀光它们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林三酒站在卡车车头上,沉默地听完了他的故事。 白教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了这一切……我也不走,我要留下来,正视我所做过的事。” 徐晓阳顿时急了,叫了一声“妈”,但白教授似乎决心已下。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胡常在看了他们一眼,仰起头对卡车头上的林三酒低声问道:“……怎么样?还看得到吗?” “还能看见个影子。”林三酒尽量冷静地应了一声,“自从朝那个方向跑去以后,玛瑟的身体就稳定下来了。起码没有再花过。” 胡常在顿时松了一口气。玛瑟没有消失的危险了,现在按理说应该走了,但是…… “现在怎么办?”他望向了林三酒。“难道真的把他们留下来?” 此时,距离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还有1分02秒。 抬头看了天空一眼,林三酒冷笑了一声。 自从被她的银网绞杀了一大批以后。天空中就不再有成群结队跟着他们的堕落种了。更多的还是盘踞在了工厂楼的楼顶,隐藏着身形,似乎在静待时机;没有翅膀的普通堕落种,此时早已经下到了宿舍楼的地下室里展开了屠杀。 就当她即将说出“我们走”的时候,忽然三两只堕落种一振翅膀,迅速地朝着玛瑟离去的方向飞了过去——林三酒眼皮一跳,银网立即分出了一小块,转瞬之间,无数流光就将那几只堕落种撕碎了。 “林小姐,你现在难道不应该想着逃生才对吗?”喇叭里又一次传出了那个平稳的男人声音:“别看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以后,因为没有高温适应能力而不幸变成了堕落种;可是以前,我也是一个进化人类。我看得出来,你这个能力,恐怕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吧……” “与其担心别人,还是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往哪儿跑,才是正确的吧?”他笑了笑。 此时距离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还有42秒。 林三酒面色冰冷,她扭头对海天青和徐晓阳说:“你们如果执意留下的话,每人有5秒时间报上你们的能力。” 二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定。 “小灰就是我的能力。”徐晓阳先开口了。 徐晓阳的能力:wardoll 介绍:召唤一个战斗类人偶小灰。小灰的外貌、性别、身形等都由主人决定,小灰所能发挥出的战斗能力大小,由它对自己外形的满意程度决定。在无法得知人偶喜好的情况下,主人每个阶段仅有一次打扮它的机会。虽然可以说是御宅族的恩物,但是该能力却只会出现在平常人身上。 当前满意度:9 运气还真是不好——林三酒迅速瞥了一眼波浪长发、妖娆美貌的小灰,把目光投向了海天青。 “体能,也能给敌方带来限制。” 海天青的能力:健身教练的荣光 介绍:在三分钟的时限内,海天青会成为一个体能卓越的明星选手。他心中所想的物品,都会体现出某种体育健身器材的特性,为敌对目标造成困难。为自己制造便利。 目前能使用的器材为:杠铃、跑步机、瑜伽垫。 此时距离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还有34秒。 “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绝对要听我的指示行动,知道吗?”她又喝了一声。“胡常在,你把车子开出去,让白教授和兔子躲好!” 胡常在立马转头发动车子去了。 “你要干嘛——?”徐晓阳有点疑虑地看着她。 此时距离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还有30秒。 林三酒没有回答,天空中的银网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即各种物件仿佛失去生命了似的,纷纷地落了下来,恢复成平凡的模样,光芒黯淡了。 银网一落地,楼顶上的堕落种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有些奈不住性子的,已经试探性地飞了起来。 “让小灰保护我!”林三酒猛喝了一声,将目光对准了干部楼的七楼——也正是广播室的位置。“我要分解那里,海天青准备!” 尽管潜力值很高,让她的这个能力也比陈今风威力大得多,但是真要分解整整一层楼。她仍旧会吃力——即使不得不先放弃掉之前的银网,也是一样。而且在分解的这一段时间里,堕落种对他们的攻势想必会如排山倒海一般凶猛…… 她猜得没错。 当干部楼的天台像雪糕一样融化了一个角的时候,看出了她的意图的堕落种们,便全都疯狂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像乌云一样从天边欺来,瞬间变吞没了他们头顶上的空间。林三酒毫不为这景象所动,依然直直地立在卡车车头上,盯着干部楼的方向,额头上渗出了汗。 此时距离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还有19秒。 即使是对自己外形非常不满意的小灰。杀伤力依旧十分可怕——除了一个头,她全身都已经膨胀了起来,筋肉纠结,一挥手臂。便能将一个堕落种打成一个碎瓜。但是她毕竟不会飞,面对在空中灵活穿梭的堕落种,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了。 “50kg杠铃!”同样在奋力保护着林三酒的海天青,猛然一脚踢起了无数沙子,接着一声高喊,话音才落。飞翔着的堕落种便一脸惊慌地扑腾着翅膀,控制不住地被忽然变成50kg的沙子给重重砸了下来。加上二人的攻击,顿时林三酒身边像下饺子似的,落下了一圈血肉。 此时距离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还有13秒。 七楼终于被彻底分解了,分成了无数片闪着尖锐寒光的建筑和家具碎片,迅速地腾空而起,绞肉机一样地划过了整个空间。然而空气里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七楼没有人。 “咦?林小姐,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属于我个人的广播室,可是连白教授都不知道在哪的啊?”广播里传来了一个悠闲的语气,“没关系,等你能力结束的时候,你就能见到我了。” 冷却倒计时,9秒。 “不过,反正我还在绿洲。要是你们撑得住,不妨就一栋楼一栋楼地来找我吧?” “还能支持多久?”林三酒对它充耳不闻,高声问道。 “要多久有多久!”海天青的伤口被一个堕落种刺穿了,吸着冷气,狠狠笑了一下说道。 他刚一说完,由七楼化成的武器,也纷纷地落了下去,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 “我要赌一把……你们撑住!”说完,林三酒的身体突然微微地颤抖了起来——这是将能力逼至极限时的反应。汗水像小河似的从她的身体上流淌了下来,瞬间打湿了她的背心和野战裤。 冷却倒计时,5秒。 堕落种的攻势更加密集了——即使有了海天青的沙子杠铃,小灰依然身上连连受了不少伤。绿洲内的建筑物,都像被削掉了顶子的秃了一块,分解出了许多化身为武器的碎片——不过,也仅此而已。沉默着的楼体,如同顽石巨山一样,岿然不动。 冷却倒计时,4秒。 “给我动啊……”林三酒死死地咬着牙,头脑像被无数钢针穿透了一样痛苦。 冷却倒计时,3秒。 “你还要多久?小灰快不行了!”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进行灵活闪避的徐晓阳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不远处的楼,忽然动了一下,接二连三地被继续分解掉了,像溶了似的,一路溶到了3楼。刀片似的建材在空中飞舞了几个来回,杀死了无数堕落种,可是广播里那叫人讨厌的声音仍然笑了一声:“真努力!” 冷却倒计时,2秒。 不行了,看来真的要在这里放弃了……林三酒模糊的意识里,闪过了这么一句话。早知如此,就不要逞一时之气,早点逃走就好了……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倒是连累了别人。 “林三酒同学,你的意识力已经彻底透支了哦。”恍惚之间,她好像听见了意老师的声音。“需要……吗?” 已经濒临脱力边缘的林三酒,其实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喃喃答了一声:“要——” 5分钟结束,皮格马利翁项圈进入冷却状态。 仿佛是有所感应似的,一直激战着的两人,动作都顿了一下,望向了远处。只剩下一半的工厂楼,仍然顽强地站立在夜色里,没有半分刚才已被分解的迹象。 广播嗡地一声响了,那男人得意的笑声猛地响彻天地:“哈哈哈,看你的样子,能力结——” 束字还没有说出口,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刚才还好好的楼体顷刻间化成了无数细小的飞灰。在其中的所有堕落种,还没有来得及变换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像工厂楼一样,被尖利的武器粉碎成了肉沫。仿佛是无数tnt炸弹都在一瞬间爆炸了一样,占地广阔的绿洲,连同里面所有的堕落种,都彻彻底底地炸开了,在夜空中化作了一团无比庞大的齑粉—— 那个说话的堕落种,此时也终于成了这团齑粉中的一部分。 在众人震惊之下的沉默里,林三酒身子一软,从车头上一头栽了下去,被海天青忙接住了。 30秒,绿洲摧毁完成。(未完待续。) s: 今天发晚了,对不起!下午临时有事出了一趟门,这又是个大章,结果回来以后一直写到了现在……照例写完发的,敬请捉虫! 另外非常感谢美目盼兮yxq的粉红票! 第70章 你说什么? 迷迷糊糊之中,林三酒的耳朵里一直响着“啪沙沙”的轻微声音,不停地敲打着她疲劳过度的神经。尽管是半梦半醒之间,可从身体的颠簸感来看,她感觉自己此时似乎正在一辆车上…… 一包放在箱子顶端的黄油小饼正跟林三酒一样,随着车子而震动着。忽然从箱子后头,悄悄地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似乎想去够那袋小饼。不过车子这时正好抖了一下,被兔爪一推,那袋子就啪地摔了下去,拍出了底下“啊”的一声。 罪魁祸首探出头一看,正好对上了林三酒睁开的眼睛。 “醒、醒了啊?哈哈……”棕毛兔干干地笑了两声。 林三酒把饼干从脸上拿掉,感觉头还有些昏沉。她慢慢地爬起了身,四周打量了一圈。 她正躺在公交车的过道上,身下不知被谁体贴地铺了一条浴巾。大概是为了给自己腾位置,两旁摞起了高高的食品箱子,棕毛兔此时就趴在最上层的一个箱子上。 “小酒你醒了?” 从公交车驾驶座上,传来了胡常在惊喜的声音。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见林三酒果然坐起了身,整张脸立刻亮了:“太好了,我一直都担心得够呛!” 这个时候,她的回忆才慢慢地涌进了脑海,填补了大脑用力过度留下的干涸感。 ……方丹被12杀死了。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极温地狱最高签证官——如今,林三酒失去的不仅仅是拿到签证的机会,还失去了一个朋友。 而12趁着五个干部落败,绿洲一时防守空虚的时候逃脱了。玛瑟为了保持住自己,不因距离过大而消失,提前一步赶了上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玛瑟怎么样了?卢泽醒过来了吗? “我睡过去多久了?”林三酒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 提起这个,胡常在似乎还有些后怕似的:“都已经整整一星期了!要不是你呼吸心跳都正常。我险些以为你死了……” 一星期?林三酒一惊,马上就要站起身,脚步却虚浮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已经这么久了?玛瑟她——” 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的胡常在。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昏睡过去以后,我们商量了一下,就顺着玛瑟离开的方向一路开过来了。可是走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却连玛瑟的影子都没瞧见,我想不是走岔了。就是他们半路上改变了方向……” 也就是说,跟玛瑟失散了。 林三酒顿时头疼起来。不过有句话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要玛瑟平安,总能有再见面的一日。 她心里滋味说起来也有点复杂。在了绿洲呆了不到两个星期时间,陪她一起去的人,就都不在身边了;反而是一些新的面孔,成为了路上的伙伴。 她想了想,问道:“那白教授她们和海天青呢?怎么就只有这只兔子反而还在?” “你的卡车,现在正由海干部开着呢。至于白教授……在你昏迷过去以后,我们在废墟里发现了从堕落种手下死里逃生的幸存者。大概有二十多个吧。白教授说,既然她做了错事,那就由她来承担后果,所以和徐晓阳一块儿留了下来,打算重建一个人类避难所。只不过这次没有了堕落种的外世界科技帮忙,我看会很艰辛……”说着,胡常在也不禁有点唏嘘。“虽然是你的东西,不过我擅自做主给他们留了一些吃的,抱歉啊。” 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吃的,林三酒不知为什么看向了棕毛兔。 棕毛兔正好迎上了林三酒投来的目光。它带着几分莫名的骄傲感一抬头:“我觉得你们虽然粗暴了一点,但人都挺仗义的。再说你的战斗力差,我也很担心你,就留下来了——” 胡常在根本没有给它留一点面子:“假话啦。它一个兔子。虽然能力很好,但是人外有人,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抓去吃了……为了安全着想,况且它和海干部关系也不错,所以就跟上我们了。” 明明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艰辛,可看着棕毛兔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林三酒还是有点想笑。 不过,明明都已经醒过来了,怎么耳朵里那沙沙的声音还在呢…… 她抬眼朝窗外仔细一看,不由愣住了,话都有些说不完整——“这个、这是……” 刚才没看清楚,是因为窗外满满的白色蒸汽,一团一团地附在玻璃外。只有留神了,才会发现有许多细小的水珠正不断地打在玻璃上,汇成细流,漫延在窗框里。 有点不敢置信地,林三酒摸了摸跟往日比起来热得不同的玻璃:“……下雨了?” “对啊。”回答她的是棕毛兔。后者跳到地上,咬开了刚才那包小饼,一边吃一边答道:“已经下了好几天了,我们都看腻味了。雨水滚烫滚烫的,也不能喝,闻起来一股硫磺味……开车不敢开快,雨刷也都快刷烂了,讨厌!” 林三酒唔了一声,仍然新奇地看了好一会儿的雨,看了半天,她还把窗子打开了。正如兔子说的一样,雨水大概是水刚烧开以后一分钟内的温度,按以前来说肯定要把人烫疼的——但是浇在林三酒手上,她只觉得温热热的,十分舒服。 硫磺味果然很浓…… 咦? 等等,这不就是温泉吗? 自从极温地狱降临后,天天出汗、却再也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澡的林三酒,突然心底生起了一股痒痒的渴望。这两个月以来,她简直成了野猪——汗水黏了一层又一层的沙土灰尘,使她的皮肤摸起来粗糙得要命。 她立刻让胡常在停了车,又叫住了海天青的卡车,鼓动着二人一兔都跟她下车找桶去了。 桶这个东西,说起来好像到处都是,找起来却难——尤其是在许多塑料制品都在高温下变形了的情况下。几人转了一圈一无所获,林三酒干脆挽起了袖子,自己找了块地方挖了个半人深的坑,随后用遮光布和石头把坑的底部、四周都铺上了。防止漏水。雨势不小,不一会儿,就盛满了热气腾腾的一坑“温泉水”。 虽然水算不上太干净,但已经算是绝对奢侈的享受了。 两个男人也动了心。自找了另一个地方挖坑去了。林三酒抓过棕毛兔,一把按进了水里,笑着说:“来,你也享受一下!”说着,她就除去了外衣。跳进了水坑。 棕毛兔“呼哈”一声,从水面上冒出了个头,愤愤地喊了一声:“兔子是不洗澡的!” 一回头,看见林三酒光|裸的肩膀露在水面上,在白雾里若隐若现——它好像很无奈似的,立刻压下一只耳朵挡住了眼:“……那个,我其实是男兔啊。” 林三酒看着它,脸上写满了“那又怎么样,还不终归是一只兔子”。 就算会说话,也是一副根本让人害羞不起来的、毛茸茸的长相!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只兔子又会说话、又有能力?”林三酒不以为意地一边往身上泼水,一边问道。 “你看我长得这——么可爱就知道了,我以前也曾是一只宠物兔,还是名种呢。”棕毛兔好像被勾起了回忆,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了,拉长了声音说。“我以前的主人虽然很讨厌,总是限制我的自由,不过说到底还是很爱我的。温度飙高后的那几天,我记得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水也没有、食物也没有……他尽管虚弱得不行。还是出门找吃的去了。整整一天以后他才回来,浑身是伤,手里除了一个方便面,竟然还有一把草。” 顿了顿。这位美国黄褐色家兔才带着一点感伤继续说道:“……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竟然还有草,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过我那时还是个傻兔子,几口就把草吃了。自从吃下了那草以后,我渐渐地有了智慧,也生成了能力……反而是我的主人。终于没熬过去,死了。” 那草想必是新世界生成的特殊物品吧?真没想到连一只兔子,也有这么沉重的生离死别——林三酒一时感慨,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 棕毛兔郑重地说:“你现在知道了,我也是有名字的家兔。你以后叫我‘爹’就行了。” 它头上的手立刻将它按进了水底。 跟爬起来的棕毛兔打闹了一会儿,林三酒被它甩得满脸是水,不知道是玩了一会儿、还是因为洗澡洗得很舒服,她的心情倒是畅快了不少。眼见洗得差不多了,加上昏睡了一个星期她也饿得够呛,林三酒终于有些恋恋不舍地从水坑里爬出来,换上了准备好的干净衣服。 滚烫的雨水依然不停地由天空中浇下来,好像是为了弥补之前的干旱一样,大团大团的白雾在地面上被激了起来,慢慢地浮到了半空。源源不绝的新雾与之前的雾气一起,氤氲了天地,模糊了视野。 “喂,胡常在,你们洗好了没有?在哪儿呢,我们要过去了哦?”她朝远处喊了一声。“快点穿好衣服!” 远处传来了胡常在慌慌张张的应声。 “都说了老子是男兔啊……我看他们才是理所当然的。”棕毛兔嘀咕着。 辨清了方向,一人一兔就朝着刚才胡常在出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白雾迷蒙,看不清前路,走起来很是有点费劲—— 可是,也不至于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走到吧?更何况两人都是经过强化的身体! 一连高声喊了几句,却一直都没得到答复,林三酒不由停住了脚,表情凝重了下来。 棕毛兔也感觉到了古怪:“奇怪了……刚才明明就是这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啊?” 人兔互相看了一眼,都暗暗地提起了戒备心。 刚迈步要走,猛然间一声清脆的铜锣声打破了白雾世界中的寂静,吓了他们一跳——随即一个热情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了起来::“大家下午好!” 这时似乎身边不远的雾气里,又窸窸窣窣地从不同的方向走来了人,看样子不止一个。离他们最近的那两人,似乎比林三酒他们还要惊慌,正窃窃低语着什么,语气很是不安。 虽然看不清楚东西,不过气氛正逐渐变得紧张起来。很快,那个高嗓门就又开口了:“……人都到齐了吗?我很高兴能代表极温地狱所有的副本们,欢迎大家参加年末迎新之——红白对抗赛!”(未完待续。) s: 绿洲终于结束了,嗯。 以后再、也、不、写人类基地了,我发誓。 话又说回来,这个文我本来是想写成大、长、篇的,但是看到这种冷清的成绩,我真是心都碎了。我十分想锻炼一下5万字内快速结文的本领,妈妈说了,技多不压身。你们觉得呢? 反正这种文发女频没人看,发男频嫌不爽,我自己出门右拐去传说中的jj了,你们慢聊! 第71章 红白对抗赛之规则篇 仔细想想,现在的时间也确实到了十二月底,如果在新世界降临以前,大家这个时候想必该忙着准备过年了。可是—— “哎呀不行,雾太大了,选手们都看不见彼此……吹风吧!” 那个高嗓门抱怨了一句以后,接着就听他自己“呼呼”地用嘴吹起了气——令人诧异的是,遮天盖地的白雾竟然真的慢慢地动摇了,逐渐散去了不少,显露出天地的本色来。 不,不对,这个绝对不是天地的本色……林三酒盯着地面,瞪大了眼。 她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由正中一条线分为了两半,一边涂成了红色,另一边涂成了白色。 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正站着四个陌生的男女,加上林三酒和兔子,一共6个人都站在红色的这一半里。另外白色的那一半,距离他们大概有五十米的距离,也同样站着6个人,其中两个她还很熟悉——一个戴着眼镜,一本正经;另一个则是块头大得叫人退避三舍——正是胡常在和海天青。 三人一兔诧异地望着对方,各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傻了。胡常在满面焦急,一张嘴开开合合,双手比比划划了半天,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感觉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声音隔断了一样。 一直到又听见了刚才的那个高嗓门,林三酒才反应过来,赶紧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奇怪了,明明是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风,把他们身边的白雾都吹散了——可是那个发声的人(或东西)自己却依然隐藏在重重雾气之中,看不清面目:“我是副本主持人点先生,很荣幸能认识各位……大家都看见自己的队友了吗?在你们对面的,就是你们的对手啦!来来,在开始我们的红白对抗赛以前,队友之间先互相认识一下吧!” 这个“点先生”话音一落,林三酒身边一个男人立即嚷嚷了起来:“喂,你是不是疯子啊?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搞什么辞旧迎新比赛……我才没工夫陪你玩儿呢!” 这人年纪看起来不大,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脑袋两侧的头发剃得很短,看起来脾气也挺急躁——他喊了声“你们还要呆着?”。见没人吭声,随即也没理会众人,转身就走。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那片白雾里。 “点先生”似乎半点也不介意这男人的突然离场,仍然沉默着。似乎还在等大家互相认识。 由于那男人的关系,红队里剩下的五个人谁也没说话。大家或许都抱着一个心思:想看看那男人到底能不能走出去。 除了林三酒和兔子以外,红队里其余的三个人里,有一对是显而易见的情侣,此时那个齐刘海的娇小女生正一脸紧张,牢牢地抓着男朋友的衣角;她男朋友个子不高,皮肤竟然比林三酒还白些,微微有点胖,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女友心疼极了,正低声地安慰着她。 另一个独自站在一边、眼珠不断乱转的。是个一脸油光的中年男人。此时热雨还在持续不断地从天空中浇灌下来,每个人的身上都已经湿得透透的了,衣服都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呈现出了半透明的状态。这中年男人自己的一个大凸肚子在湿衬衣下简直纤毫毕现,他一双眼睛却不断从在场女人的身上扫过,连远处白队里的都好好看了个详细。 林三酒穿着黑色紧身背心和宽松的野战裤,自然一点风光都透不出来;只可怜了那个穿棉麻布裙子的女生,一脸不舒服地直往男友背后躲。 当中年男人的目光从白队的方向划过第四次的时候,那边有个穿着超短裙、一双大长腿的女人就忍不住了,猛地朝红队的方向冲了过来——不过就在她即将踩线的时候。她忽然一脸惊色的一个急刹车,堪堪停在了线外。随即大长腿不屑地瞪了大肚子一眼,比了个中指,又回到白队里去了。 不能越界、也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林三酒和胡常在的目光碰上了。彼此都是一脸疑虑。 林三酒的目光在白队的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朝胡常在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没有。 “诶……?” 就在这时,一个刚刚才听过的声音从白队的身后响了起来。林三酒转身一看,只见刚才那个急脾气,此时正一脸惊诧茫然地站在五人背后。 她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我一定是走错了吧?”急脾气低声嘀咕了一句,不甘心地又要转身走。 “别白费功夫了。”林三酒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出声叫住了他。“没听说吗,这里是个副本啊。” 此言一出,红队的成员们都愣了。 果然正如她所料,在场这几个人都是本地的,根本没有听说过副本这一回事——连兔子都是第一次得知。林三酒只好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虽然每个副本的内容都可能不同,但一些基本规则却是通用的——比如只能在规定范围内活动、无法更改某些设定……等等。只不过相较副本而言,当棕毛兔开口说话的时候,被吓到的人似乎还多一些。 不过不管怎么样,了解了副本的众人,至少不会有逃走或者袭击点先生的念头了。 大概五分钟以后,点先生的方向传来啪啪几声拍巴掌的声音,中断了红白两队各自的交流。 “看到大家和队友交流得这么愉快,老点我真是高兴呢!”点先生笑了一句,语气轻松。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就叫红队的人轻松不起来了:“但是,刚才红队有一位成员没有遵守我给出的行动建议,反而试图擅自离开。所以在游戏开始之前,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先给红队扣一分……” 随着他的话音,在边界线旁红色的这一边的土地上,浮起了一个“-1”,闪着淡淡的微光。 虽然不知道这个-1会有什么影响,但红队各人的脸色都变了,感觉到了有点不妙。 没有遵守行动建议就要扣分?但是刚才己方五人也没有互相搭话啊……到现在林三酒连另外几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在心里暗暗地给他们起代号。 ……难道这也算是一种“认识”? 正想着。只听那边又发话了:“不过幸运的是,红队有一位成员为队友普及了简单的副本知识,所以红队可以获得一个宝箱!” 尽管也不知道宝箱是什么,但是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东西。这样一来。也许红白两队之间的差距就不会那么大了——红队的人脸色刚刚好上一点,只听点先生又说道:“同样的原因,白队也可以得到一个宝箱!” “大家可能会奇怪宝箱有什么作用吧?那么,我接下来就讲解一下本次对抗赛的规则!” 【岁末迎新之红白对抗赛】 参与人数:红白双队各6人,一共12人。 比赛规则:1、由点先生指派4个游戏。红白两队不需要全员参加,只要总人数达到游戏最低指定人数、并且两队参与人数对等即可。 2、每一位成员参加游戏的次数没有上限,但每人最少参加两次,否则施以死亡惩罚。 3、每一轮游戏的参赛人员必须由全队投票,多数票通过者才可以参与游戏。 4、有的游戏中可能会出现得分点,如果某队成员能够成功发现并夺得得分点,那么该队可以+1分。赢得一轮游戏可以+1分,最后赢取分数多的队伍获胜。 5、同样的,游戏中也可能会出现失分点。 6、在特殊情况时,会得到额外奖赏“宝箱”。打开宝箱后。从+10分这种逆天的奖励,一直到-10分,种种结果都有可能出现。 7、每一轮游戏之前,红白两队中不参加游戏的人,都要拿出一样自己的东西做“奖品”。这个奖品可以是新世界特殊物品,也可以是自己的一项进阶能力。提供出奖品以后,如果该队落败,那么这一队的奖品就归对手所有。打个比方来说,红队的a不参赛,于是交出了自己“放屁时会飞起来”技能。但是红队的参赛选手却失败了,那么“放屁时会飞起来”技能,则归白队某人所有。如果全员参赛,那么奖品则由点先生随机抽取。 8、获胜队伍中。到底谁有资格拿到奖品,取决于全队讨论后的结果。如果讨论僵持不下,则由点先生对于各人贡献大小做出判断,贡献最大的人得到奖品。 9、输了对抗赛的队伍,不但要把之前所有的奖品全部归还,连本身的进阶能力、特殊物品也会被全部剥夺。作为最终奖品分给得胜队伍。另外,得胜队伍每个成员还可以向点先生要求一件特殊奖励。 10、分出胜负后,副本解除。 长长的十条规则听完以后,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第六、第七条吸引过去了。 “宝箱里竟然会开出不好的东西?那还叫什么宝箱啊,x!”急脾气骂了一句。 “比起这个,我倒更担心奖品的事……”白皮肤有些忧虑地说了一句,“虽然还不知道游戏是什么内容,不过如果被对方多拿了一项能力,我们就太不利了。” 齐刘海一听这话,小脸都白了,猛地摇头说:“求求你们不要让我把能力交上去做奖品啊!没有了能力,我说不定很快就会死的……” 白皮肤见女朋友急了,连忙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地安慰她:“不怕不怕,没人会逼你的……” 大肚皮虽然没出声,但目光总算是从齐刘海的腰臀上挪开了。 林三酒和兔子对望了一眼,表情沉重。 这十条规则粗粗地一眼看过去,已经让人有一种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它充满陷阱——的感觉了。 更何况,她和兔子肩头上的压力要更重些:不光是要赢,还要考虑到胡常在和海天青该怎么办…… “规则已经介绍完了,现在就请两队刚才做出了贡献的成员上来抽奖吧!” 红队里自然是林三酒了——她顿了顿,目光朝白队的方向扫了过去。白队出来抽奖的,大概就是这一次的劲敌了:能够知道副本基本情况的,很有可能那人本身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她自己也没想到,目光竟然对上了一个矮小的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知道多大岁数了,一脸的皱纹,一双三角眼向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嘴角也抿得紧紧的,显得很不好亲近的样子。她瞥了林三酒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径直朝前走进了雾里。 林三酒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把兔子从肩膀上放下来,自己也走进了雾里。 白雾刚刚一包裹住了身体,她就看见前方不远处躺着一只黑色的木箱子,连把锁也没挂,一伸手就能掀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队友们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林三酒闭了闭眼,猛地揭开了箱子盖。(未完待续。) s: 谢谢吃人王的两票粉红! 我发誓,点先生真的不是点娘的老伴…… 红白对抗赛也绝对不是从点娘那里受到了启发…… 对了,我昨天沮丧了一会,就受到了大家很多鼓励,好高兴。就算没票没打赏,看见留言也很开心了,让我感觉还是有人在看的……抹把眼泪,谢谢大家。 第72章 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1) “叮咚”一声,木箱的盖子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空空如也的箱子底部。 林三酒愕然地看了看,还有点不敢相信似的,伸手进去摸了摸——触感上,这就是一只普通的木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说明她什么也没抽中吗? “好,现在请抽到了宝物的红队和白队选手退回!” 点先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林三酒虽然满腹疑惑,也只好站起了身——临走前,她又好奇地碰了碰箱子,好在点先生应该没看见,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她转头看了看从另一边的白雾中走出的老太太,只见她深深地皱着眉头,似乎也是一脸疑惑。 刚一站回到红半圆里,红队的几个人都凑了上来,语气充满了担忧:“抽中什么了?” 林三酒只好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好在这个时候,点先生适时地发话了:“现在由我来宣布红白两队的奖品……恭喜红队获得了一个‘ass’机会,可以在游戏中免除一次义务。而白队就不那么幸运了,你们开出了一个‘巫女的诅咒’,在下次你们连得两分的时候,会被减去一分。” 除了林三酒和兔子以外,其余的四个红队成员都不由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脸上轻松了不少。虽然白队的惩罚不算厉害,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找回了某种平衡。 “既然我们没有处在劣势,那么玩玩也挺好的。”出乎意料的,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大肚皮开了口,搓着手,一脸的兴奋虽然努力压制了、但还是泄露出来不少。“只要赢了比赛,就可以赚到别人的能力和物品——你们难道不动心?” 他这毫不遮掩的坦白倒是叫众人一愣。急脾气舔了舔嘴唇,向白队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地说:“这倒也是……那边那个大个子看起来很强,我要是能得到他的能力就好了。” 大个子指的无疑就是海天青——尽管与他相识时间还不长,但他们可是一块儿并肩战斗过的——林三酒忍不住有点不舒服地瞥了急脾气一眼。 白皮肤浮起了一个苦笑。轻声说道:“可是那不就相当于损人利己了吗……唉。” 齐刘海拽了拽他的袖子,细声细气地劝:“老公,这就是比赛规则呀……也不是咱们定的。我嘛,只要不输。我就满足了。” 她这话说得倒是有技巧——这样的比赛里,不输就等同于赢。说穿了,齐刘海的意思和另两人一模一样,但就是听着舒服些。果然另两人都一个劲地点头,连声附和。弄得白皮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几人三言两语地,算是结成了共识。 尽管大家都被分到了一个队伍里,但是直到此刻,才在利益的驱动下,有了点同仇敌忾的意思。大肚皮伸出了一只肥厚的手掌,笑着说:“我姓王,以前有几家公司……现在么,不提也罢。” “原来是王总!”急脾气一口就干脆地叫了出来,握住了他的手:“我姓陈。叫我小凡就行,我这人性子急,你们多谅解。” “咳,老王就行了,还总什么呀!”老王一边说,一边抽出了手,又伸向了齐刘海。 齐刘海当然是死也不会去握他的手的,她拉了拉身上被雨浇得透湿的衣服,躲在男朋友身后不自在地说:“我叫连小怜,这是我男朋友……钟俊凯。” 老王“哦?”了一声。瞥了皮肤白皙的钟俊凯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把手朝林三酒伸去:“这位小姐——” “我姓林。”她抱着胳膊,淡淡地瞥了一眼老王的手。后者顿了顿,讪讪地缩了回去。 单论相貌的话,林三酒其实要比连小怜好看不少。只是她一身工装背心和野战裤,脚上两只大靴子毫无女人味不说,脖子上、肩膀上还缠得到处都是绷带,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危险感——自然是比不上白白小小、模样清纯的连小怜像个女人了。没过一会儿。几个人就全围在了她身边说话。 大家初步认识以后,气氛顿时变得热络多了——明明还身陷在副本里,一个个脸上却都带上了笑。扫了一眼白队的方向,发现那边儿也差不多:除了胡常在、海天青以外,其余几人眼神发亮,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看来也把红队这边当成了一盘子肉。 林三酒装作到处看看的样子走远了几步,跟肩膀上的棕毛兔轻声说:“……咱们打个赌吧?” 棕毛兔正没好气呢,刚才大家互相介绍名字,惟独漏掉了它,此时一脸不高兴:“赌什么?” “赌这种友好气氛能支撑多长时间。”她的笑意叫兔子心里直发凉:“你没发现吗?那十条规则很奇怪,对同一队队员之间做出的限制,真是超乎寻常的多。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在这个比赛里恐怕不是战胜对手就行了的……更何况,这种利益的维系真是太脆弱了。我猜到第二轮游戏的时候,气氛就该完全变了吧?” 兔子立刻瞪圆了一双乌黑的眼睛,吃了一惊:“这么快……?” “没错。你个子小,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我希望你能多帮我留意一下。”说到这儿,林三酒不由苦笑了一下:“我本来有个观察能力,但是不知为什么……自从醒过来以后就用不了了。” 在绿洲中激战的时候,她曾经隐约听见了意老师的声音,好像问她要不要什么……刚醒来的时候,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但是很快林三酒就发现了不对,当她试图进入【意识力学园】时,入眼的只有一片没有生机的灰蒙蒙,仿佛这个能力完全被封闭起来了一样。 仔细想想,当时以她的能力,居然能将绿洲全部摧毁,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这肯定和【意识力学园】被封闭有关系……但是还不等她有个头绪呢,偏偏这个时候,他们又一头闯进副本里来了。 点先生的声音又热情洋溢地响了起来:“看见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我很高兴啊。既然大家都更熟悉彼此了,那么也该开始进行第一轮游戏了!” 明知道看不见。但仍有不少紧张而期待的目光,立刻投向了白雾深处。 “第一轮游戏的名称是——” 【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 游戏玩法介绍:双六是一种很受欢迎的棋盘类游戏,最有名的非“大富翁”莫属了。普通的双六游戏,是由游戏双方来扔骰子。扔出多少点,向前走多少格,谁先到达终点即为获胜方。可是“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在玩法上却稍微有一点不同—— 红白双队的地盘里,分别会浮现出一个由16个小方格组成的“小路”。从两头分别出发,到达小路的末尾时。也就是分界线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的小方格——那里就是终点了。 玩家从自己这一队的第一格出发,谁最先跨过16个格子,第一个到达终点方格的,就是赢家。 ——但是,向前前进多少格,取决于对手。 “什么?”点先生这句话刚一说完,红白两队里就响起了同样的一片惊呼。 “谁先到达就是胜利……那要是我的话,肯定就不会让对手到达了呀?”连小怜满脸的不解,抬头朝男友问道。 可是点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 游戏规则:在为对手决定前进格数的时候。数字最小为1,最大不超过剩余格子数。比如对手正站在第2格上,那么此时能报出的最大格子数为16-2=14格,也即是终点的前一格。不允许出现不报数、报数为0、或者叫对方倒退等情况。 “也就是说,虽然前进格子数掌握在对方手里,但是自己依然可以前进……最少也可以前进一格。”林三酒自言自语道:“白队决定我们的前进格子数,但同样,我们也决定了白队的前进数字……” “为了保持绝对的公平性,本游戏没有先后走这一说。”点先生的声音听起来笑眯眯的,“红白双方向我报完数以后。由我来宣布各自的前进格数,然后双方同时前进。这样一来,就没有先后之分了……如果出现双方同时到达终点的情况,那么就以决斗定胜负。” 本次游戏要求最低总人数:2 本次游戏限制最高总人数:2 “说什么双六游戏啊。不还是要靠武力来决定胜负吗?”连小怜的脑子转得也不慢,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抱怨说:“哪会有人让对手多前进几格呀,肯定是同时到达终点,再决斗的……” “你放心,这一轮游戏。我想大家都不会让你上去的。”钟俊凯忙温柔地安抚了她一句。那边陈凡也抬高了声音说到:“要决斗的话,当然是得靠我们男人了啊。” 不远处的地面上,像是得了谁的指令一样,接二连三地浮现出了一个个方格组成的路。正如点先生所说,在两条路的末端,交汇的地方,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黄色终点格。 只不过除了终点格以外,每个格子里面都写着一个问号,不知道是什么…… “大家准备好了吗?五分钟后,请决定好人选!” 第一轮游戏由点先生的这句话而揭开了序幕。(未完待续。) s: 今天更新得早一点,因为我想存稿……两爪空空地迎接2015,真是心底太虚了!对了,既然咱们看到这儿了,我要提醒一下大家,点娘整的这个对抗赛根本就是骗钱的啦……你们要是有钱的话,还不如赏给我……嗯,不要脸也是我的技术,技多不压身。 最后,要感谢一下清清潇潇的2张粉红,谢谢! s:我发起了一项调查,是关于男主的!你们去填一下嘛 第73章 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2) 几乎是在点先生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几个人脸上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 这次的双六游戏,只允许每队派出一个人参加。 而根据规则第七条“每个不参加游戏的人,都要拿出一件奖品”,这样一来显而易见地,大家都希望能当上选手,而不是被留下来。 毕竟,作为选手就是输了比赛也没有惩罚;但如果交了奖品,别人又输了比赛,受损失的可就是自己了。 第一轮游戏还没有正式开始,众人就已经避开了彼此的目光,各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第一次游戏,要派谁出去比较好呢……”见半晌无人出声,连小怜细声细气地问了一句。 陈凡一点都没客气,张口就说:“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个游戏到最后肯定是以决斗定胜负的,那么就由我们男人中的一个去参加好了!” 连小怜脸色一顿,被噎得说不出话。想了想,她才好像要补救似的说道:“也不是这么说!毕竟是运用能力去作战,跟体力关系不大嘛……再说,如果白队派出了女选手,我——哦,还有林小姐,也是可以参加的!” 钟俊凯一副不太好意思计较的样子:“无论谁参加,我都没有意见……”话没说完,就被女朋友拉了一下袖子,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 老王看了一眼连小怜——这次倒没怎么看她的胸脯,只笑着说:“小妹妹,你这可就天真了。第一轮游戏的压力是最大的,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到时候心里承受不了怎么办?如果不嫌弃,我也可以参赛。” 这话一说,除了没表态的林三酒和兔子,剩下几人之间都有点不自在了。 林三酒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了半天,突然扬声问道:“点先生,请问决斗如何判别胜负?” 她猛地这么一喊,另外几人顿时闭了嘴,等着听点先生的答案。 “哎呀这么巧,白队也刚问了同样的问题呢!那么我就一块儿解答了吧——”点先生停顿了几秒才出声说,“既然是决斗,当然是以一方死亡为结束了。” 棕毛兔一个趔趄,差点从林三酒肩膀上掉下来。 红队成员围着站成的一个小圈里,立刻就沉默了——在50的死亡率面前,什么能力、物品都显得不重要了。只是刚才差点为了这个争起来,气氛现在也仍然僵持了一会儿,一时间大家都在找台阶下——过了半晌,还是老王吞吞吐吐地先开了口:“如果对面是那个老女人参赛的话,就让我上吧。” 白队的成员基本都是青壮年——海天青自然不用提,往那儿一站已经威胁十足;穿红色短裙的长腿女人个子高,看起来性子也很烈;剩下的人包括胡常在在内,都是正当盛年的男青年。只有一个看上去未老先衰的女人,应该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所以他这话一说,几人彼此看了看,心知肚明地微微笑了笑。 就在红队举棋不定的时候,点先生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些:“好了,看来白队已经决定好选手了,请白队选手走到出发点!红队,你们还有两分钟时间。” 红队成员忙扭头去看——只见从白队的方向,走出来了一个模样寻常、但是身高足有一八零的陌生男青年。 他朝红队咧了咧嘴,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走进了标记着出发点的方格里。刚一站定,男青年忽然猛地一拳砸在了地上,冲击起了无数的白色雾气,力量之大,连红队这边的地面都震了震——当他再站起身的时候,方格旁边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头大的深坑。 面对着这样简单但有效的示威,红队里一时间都沉默了。没了奖品固然心疼,但有没有命才更要紧…… “那么,就让我去参加好了。” 在一片静默里,冷不丁地,林三酒开口了。 简直像被解救了一样,大家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连小怜苍白着一张小脸,笑着说:“啊,林小姐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信吗?真羡慕你,你一定要当心啊。” 陈凡张口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唉,算了,既然你执意要去,那也没办法。” 老王只是嘿嘿地笑。 钟俊凯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如果是担心奖品的话,其实不必拿性命冒险……” 林三酒冲他笑了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很清亮:“没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说罢,她就站起了身,目光最后扫了一圈:“大家都没意见吧?要是同意我去参赛的话,就请举个手——毕竟规则里说了,是要投票通过的。” 四只手接二连三地举了起来。带着十万分的迟疑,一只小小的兔爪最后才在空中抬了起来——棕毛兔压低了声音,在林三酒耳边问道:“喂,你有把握吗?你那破能力如果用来战斗的话,还不马上就死了啊……” 林三酒瞪了它一眼:“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对自己的应战能力,还算有点信心。” 棕毛兔一急,刚要说话,却被打断了。“红队也决定好选手了!请红队选手也走到出发点。” 迎着对面胡常在和海天青吃惊的目光,林三酒放下了棕毛兔,走进出发格子里站好了。 出发格子和终点格子一样,都没有问号,只写着开始二字。 虽然中间还隔着34个格子,但是她和那男青年的直线距离却不远,她甚至连对方那根突出来、特别长的眉毛都瞧见了——男青年望着她嘿嘿一笑,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 选手已经各就各位,接下来就是交奖品的程序了。 红白两队各自剩下的五个队员,就像刚才林三酒开宝箱时那样,依次走入了白雾里——谁交出了什么,别人谁都不知道。交完了东西从白雾里走出来时,众人的面色看起来都有些复杂,像是一群惴惴不安的新股民。 “第一轮,我收到了白队五个特殊物品作为奖品,红队五个特殊物品作为奖品。为了宝贵的奖品,请选手们努力吧!”奖品收齐了以后,点先生笑意满满地宣布道。 这倒让林三酒吃了一惊——真是没想到,场中众人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特殊物品,第一次交奖品,连一个进阶能力都没有。 “咳,真是的,我还以为对方会交出一些能力来呢……”陈凡甚至还有点失望地嘟囔了一句。 失望的不止他一人,从林三酒的方向看过去,白队里的气氛似乎也差不多。 “大家准备好了吗?现在第一轮游戏——【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正式开始!” 随着点先生的一声令下,脖子上少了一个皮圈的棕毛兔顿时紧张地站立起来,用后脚支撑着身体,朝林三酒望去。 红白两队之间的通话限制仍然还在,只有点先生一个人的声音被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好,刚才白队已经报过数了,现在请红队决定一下对手的前进格子数。” “1格。”林三酒想也不想地答道。 这个游戏里,最小只能叫1,不能叫0,也不能让对方后退……也就是说,对方叫的想必也是1。 “好,那我现在来宣布第一次报数!”点先生的嗓门更高了:“——白队前进1格,红队前进1格!” 果然双方叫的都是1。 林三酒的目光和那男青年在空中对碰了一下,随即两人挪开眼,朝前走了一步,迈进了第一个格子里。 伴随着“叮咚”一声熟悉的响声,脚下的问号消失了,一个哭泣的卡通小人和一只狗浮现在了地面上。还不等林三酒的疑惑表现在脸上,只听点先生说道:“啊,双方的运气都很不好呀!白队选手由于撞倒了一个老人,为了赔偿老人的医疗费,白队的奖品被扣除一件。” 红白两队的人一时都愣住了,过了几秒大家才恍然大悟——因为都被这局双六特殊的规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几乎没有人记得在玩大富翁的时候,会因为站在不同的格子上,而受到不同的奖赏或惩罚——比如中奖五百万、或者被拉进警察局什么的…… 丝毫没有顾虑到选手们心情的点先生继续说道:“……即使白队选手在本次游戏中获胜,能够拿到的奖品也只有己方的4件和对方的5件……被扣除掉的奖品,将会被放进随机的宝箱中,作为开宝箱之人的私人奖励。” 私人奖励……也就是说,是不计在队伍的“奖品”里的吗? “而红队——” 林三酒立刻竖起了耳朵。 “红队选手踩到了狗尾巴,被狗一直追出了两条街,鞋子都跑掉了。为了买鞋,红队选手不得已卖掉了一件奖品。” ……同样的,这件奖品也被放进了宝箱里。 游戏才刚刚开始三分钟,红白双队已经各自损失了一件奖品了——现在不管哪一方获胜,得到的奖品都只有己方的4件和对方的4件,一共8件。 虽然说那两件被放进了宝箱,可到底怎么样才能拿到宝箱,或者拿到宝箱后,是否准能开出奖品来,谁也说不清。 两队的人,面色都凝重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74章 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3) “好,白队已经报过数了,现在请红队报数!” 点先生第二次叫道。 经过了一次报数后,此时红白两队的选手——林三酒和那个陌生的高个儿青年,都站在第一格里。看着那二个格子里的问号,她不禁微微皱起了眉:这个问号底下会是什么呢……? “1格。”她还是报了一次相同的答案。 “第二次报数,白队前进1格,红队前进1格!” 点先生的话音一落,身处于红白两个阵营的后方队友,都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个游戏的设计,看起来简直就是毫无意义。前进多少格完全取决于对手,那么为了保证自己的对手能够以最慢的速度前进,双方都只会一格一格地磨蹭下去,直到最后以决斗定胜负。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迈进了第二格里。 如果真的只能靠决斗来定赢家,那么一开始就改成比武不就好了? 又是“叮咚”一声,脚下第二个问号再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堆满了拥挤车龙的街道图案。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对面那男人,只见他也是皱着眉头,一副困惑的表情。 “哎呀!”点先生语气夸张地喊了一嗓子,“就在刚才两位选手踏上格子的时候,新年的钟声正好敲响了——白队选手因为在广场上乱放烟花炮仗,被罚了款,白队-1分!” “原来已经是新年了”这个念头还没从脑海中褪去,红白两队就有点傻傻地望向了白雾深处的方向——只不过跟白队成员不同,红队的人迅速地兴奋了起来,人人一脸喜色。 白队的男青年一脸愤怒,看他模样似乎差点忍不住就要冲进雾里去找点先生理论了:“喂,有没有搞错啊?不是赢得比赛时才会得一分的吗,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地扣掉啊?这样我就算赢了比赛,也是白赢了!” 胡常在和海天青在他身后站着。听了这话对视一眼,也不知是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虽然心情复杂,但表面上却忍住了没露出来——因为林三酒的那个示意,他们二人掩饰得很好。白队的人始终都不知道原来红队里还有他们的朋友。 “你忘了规则中关于‘得分点’和‘失分点’的说明了吗?”点先生的声音还是一样,丝毫不为所动:“如果想多挣几分的话,就努力找出得分点吧!” 男青年狠狠地啐了一口,瞪着地上的方格,好像要从那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问号里看出不同来似的。 “至于红队选手——”点先生继续说道。“要去看跨年烟火的人实在太多了,红队选手不幸被堵在了路上,下一次暂停。” “暂停”两字,迅速地冻结住了红队成员的笑容。 “开玩笑吧?”连小怜蹭地站了起来,“暂停一格就是下一次不能往前走的意思?那还比什么呀,这样一来对方不是稳稳地赢了吗!” 因为规则所限,林三酒每一次能叫的最小数字就是1。那么在自己落后一格的状态下,即使两人都是一格一格地前进,最后输掉比赛也是可以预料的……“不,不对!”钟俊凯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出声说:“暂停前进这一惩罚,简直是扭转比赛输赢的一项利器。不可能只有我们这边有暂停方格吧?那也太不公平了……对手那儿肯定也会有的!” 众人听了,都觉得他言之有理。老王一拍巴掌,赞同地不得了:“小钟说的对!看来这个游戏的关键就在于这些暂停格了,谁运气不好踩得多,谁就会输。” 棕毛兔瞥了众人一眼,没有吭声。从刚才大家互相介绍名字时没有问起它这一点看来,它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会不会这几个人都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特殊点的宠物? 想到这一点以后,棕毛兔决定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只是像个兔子似的老老实实地坐着。 只听红队四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点先生的第三次报数就又开始了:“白队前进一格,红队暂停不动。” 男青年刚才被扣一分时的恼怒此时消了大半,他看了林三酒一眼,带着几分得意地踩进了第三个方格里。 “……公司年终晚会上。白队选手抽中了一个宝箱。但是拿到手一看,发现是一个又破又脏的箱子,上面写着‘霉运的箱子’,请问白队选手要打开它吗?” 没想到方格中开出来的宝箱,是有打开与否的选择权的——男青年怔了怔,似乎十分拿不准。想了半天,还是求助似的回头看向了自己的队友。 虽然选手和队友间不能对话,可互相都还看得见,只需一个点头摇头就能表示清楚意思了。除了那个老太太点了点头之外,其余几个人都皱着眉毛摇头了。 毕竟箱子上都写的明明白白了——“霉运的箱子”,既然是霉运,干嘛还冒险去开? 男青年回过头,一咬牙,说了句什么,看样子是放弃开箱了。 他这选择是对的——“白队选手选择不打开箱子,箱子内的毒蛇无法咬人了。” 不知道被咬会有什么后果,男青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自从开始游戏到现在不过才走了三个方格,但已经可谓是损失惨重;如今能避过一劫,他已经觉得十分幸运了。 下一次报数,双方仍然是没有悬念的各自往前走了一格。这一次,林三酒所在的红队因为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而被抢走了一件奖品,而白队则因为汽车抛锚,暂停一次。 果然正如老王预料的那样,双方都有暂停格子。 第四次报数的时候,双方都站在第4个格子里,又一次重新持平了。这一次他们的运气,比前三次都略微好了点儿——红队选手进旅馆休息了一会儿,没有损失、没有收获地出来了;白队选手则获得了一个宝箱,打开宝箱后,得到了一个“悔一步棋”的机会。 此时,红队剩余奖品3件,得分-1分,拥有“ass”机会一个,身处第4格。 白队剩余奖品4件,得分-1分,拥有“悔一步棋”机会一个,背负着一个减分诅咒,身处第4格。 第五次报数,双方再次前进一格,这一次双方同时被扣掉了一件奖品。 眼看着自己一方交上去的奖品转眼就只剩下了两件,红队各人的脸色不由都变了。陈凡甚至还猜测说,这是不是一个专门骗取别人物品的骗局……不过猜归猜,他始终也没能鼓起勇气走进白雾里去找点先生证实一下。 就这样,双方一步一步地走过了七次报数。每走一步仿佛都要出一回血似的——因为虽然每一次问号开出来的遭遇都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很倒霉;偶尔能够遇见一个不疼不痒的,已经叫人万分庆幸了。不知不觉间,大家几乎都忘了要去赢对面的奖品了,只盼望着己方的损失能少一些。 七次报数后,红队拥有2件奖品,得分-2分,拥有“ass”机会一个,“中场休息5分钟”机会一个。 而白队拥有3件奖品,得分-2分,拥有“悔一步棋”机会一个,背负着一个减分诅咒。 双方目前都处在第7格上,依旧保持了持平状态。 就在点先生即将喊出第八次报数前,红队的众人已经因为乏味和沮丧,全都瘫坐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游戏进行的方向,偶尔跟队友聊几句。反正那两个选手也不过就是一格一格地往前走,每走一格还要大出血一回,有什么好期待的?也只好等着最后决斗了吧! 在这样的气氛里,还是棕毛兔第一个发现了异样的——因为第八次报数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来。 它满腹疑惑地抬头一看,发现林三酒正半转了身子,面朝着白雾的深处,好像在跟谁说话似的——而那个方向,除了点先生可再没别人了…… 尽管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不过她的这一举动很快就吸引住了红白两队的注意力,众人都朝林三酒望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只听点先生忽然说了一句“好吧”,接下来又没了下文。 “诶?我怎么看着觉得……好像林小姐在和那男人说话呢?”连小怜看了半晌,忽然喃喃地说了一句。“难道她刚才是在向点先生请求,要和白队选手对话不成?” 被她这么一说,红队众人都讶异地打量起了游戏场中的情况。 林三酒虽然是背对着红队众人,可白队选手因为正好站在对面,他脸上的表情自然被众人瞧了个一清二楚。只见白队男青年先是吃了一惊似的,随后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安地看了林三酒一眼。林三酒的背影看起来很激动,双手比划了半天,说了好长时间,对面那男青年才迟疑着点了点头,两人似乎终于达成了什么协议。 得到了对手应允的林三酒,立时大松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似的。 很快,在红白两队人浓重的好奇和疑惑里,点先生的第八次报数开始了—— “白队前进3格,红队前进1格!”(未完待续。) s: 今天吓尿了……感谢名单这么长,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谢谢昵称的一张粉红、一个和氏璧(又一个,我要加更吗?)、一个激励了我的评论, 谢谢吃人王的桃花扇 谢谢大坏蛋27号的香囊,我好像那天忘记感谢了,特此补上~! 谢谢所有留言的大家!!!我要好好写下去! 第75章 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4) 银丝一样的雨水裹着白色的热汽,源源不绝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化作了更多的水蒸汽,融进了一片片浓浓的白雾之中。被水汽重重包围着的红队成员,此刻真希望是因为热雨下得太久,自己耳朵里灌了水所以没听清—— “白队前进3格?”陈凡第一个跳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顾忌着点先生,可能早就冲上去拽着林三酒的衣领一阵摇晃了。“那个女人在搞什么啊?为什么要让白队前进3格?” 除了棕毛兔,其余几人的脸色也是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好像是听见了红队这边的心声似的,身为白队选手的男青年,步伐轻快地一连往前走了三步,这才停了下来,望着林三酒和红队的目光里充满了畅快的笑意。他一连笑了好几声,这才指着林三酒不知说了些什么,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就在红队成员既迷茫又生气的时候,点先生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哎,没想到红队选手的作战失败了啊。” “现在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吧。红队选手向我申请了一次与白队选手对话的机会。然后她对白队选手说,希望二人能合作一次,不要再每次都只走一格了——因为很明显,每次都只走一格,除了会给他们造成更大的损失之外,再没有别的好处。与其要蒙受巨大损失后再来决斗,还不如提早决斗来得划算些。” “而白队选手当时听了这个提议后,也同意了,说他下一次会报3格。但是随后在接下来的第八次报数里,白队选手单方面毁约了,只报了1格,而红队选手仍然遵循着约定报了3格。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差异。” 点先生一解释完,钟俊凯的脸腾地就气红了,他狠狠地瞪了白队男青年一眼,喊道:“点先生。这种明显的违约行为,难道就没有处罚?” 点先生对此的回答,红白两队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违约的确不好,但是游戏规则里并没有禁止。” “什么——这分明是骗人——”钟俊凯坐不住了。刚想跳起来,却被女友一把抓住了手。他这才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看,发现自己的几个队友,此时都是一脸不赞同。 老王一脸的阴沉,砸着厚嘴唇轻声说:“那位林小姐看着狠。实际也就是个天真的货。想法是很好,哼,可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是啊钟哥,”陈凡也开口了,“她简直就是送上门去被骗的嘛!别说那人了,就是换了我,我也百分百会做出同样选择的。” 钟俊凯吃惊地看着他们,过了半晌,将目光挪到了自己女友身上。 连小怜轻声地说:“你别跟点先生对着干呀,万一你受到什么惩罚了。我可怎么办……” 这一句话就像一阵和风似的,顿时吹灭了钟俊凯的怒火。他看了众人一眼,终于叹了口气没说话。 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棕毛兔,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又闭上了眼,好像快睡着了。 仿佛知道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似的,点先生发话了:“白队选手这次连走了三格,来到彩票点买了张彩票,开出了一个宝箱。白队选手,你是否要开这个宝箱?” 男青年得意洋洋地喊了一声。从口型上来看,分明就是一个“是”字。 “恭喜白队选手,你开出了+2分!但是由于你们有一个巫女的诅咒,所以实际只到手了1分……现在你们的得分是-1分。” 即使只拿到了1分。也是一个极大的惊喜了——男青年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选择,竟然带来了如此好运,顿时笑容满面,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红队选手在公交车上连发神勇,抓了一个色狼一个流氓一个小偷,公安局奖励+3分。现在红队的得分是1分。” 男青年的笑容顿住了。 此时红队拥有奖品2件。得分1分,有“ass”机会一个,有“中场休息五分钟”机会一个,身处第8格。 白队拥有奖品3件,得分-1分,有“悔一步棋”机会一个,身处第10格。 “哈哈,没想到她运气还真不错,竟然一口气把得分追加到正1分了!”老王笑着一拍大腿,湿漉漉的滚圆大肚子被震得一颤,“其实仔细想想,对面那小子离终点还有6个格子,要是能够踩到几个暂停格,咱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陈凡连连点头附和,刚说了句“希望是这样”,忽然一眼瞥见林三酒的背影,傻了。 不光是他,此刻全场的人都有点傻——因为林三酒又做起了与上一次一模一样的动作:先和点先生说了什么,得到了允许后,又转头和男青年说了半天。 因为根本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红对众人只好瞪圆了眼珠子,去研究男青年脸上的每一丝表情——连一颗颗从他脸上滚下的雨珠,都被众人盯着瞧了一个仔细。 男青年好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把林三酒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以后,他终于再次点了点头。 连小怜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拽住了男朋友的袖子,语气发颤:“老公,她、她不会吧……哪有那么蠢的人啊……” 红队成员心里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脸色刷地都白了。 而此时,点先生又用他永远是那么愉快的语气发话了:“第九次报数,白队前进3格,红队前进1格。” 假如能听见白队那边的声音的话,此时男青年的笑声怕是已经响彻天地了——在他迫不及待地又走过了3个格子以后,已经站在了第13个格子上,离终点只差三步,就能获胜了。 陈凡突然跳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浮凸,猛地就冲向了游戏赛场,在场几人竟是谁也没拦住他——只是还没等他摸到林三酒的边呢,白雾中突然爆起了一条闪电,重重地击在了他身上,立时水汽中便弥漫起了一股肉的焦臭味。 林三酒漠然地看了看离自己不远、一身衣服已经冒了烟的陈凡。没有理会他,只扭头望着对面离终点越发近了的男青年。 “对红队成员提出一次警告,如果再有试图接触比赛中选手的事发生,将对其施以死亡惩罚。” 这句话一说。不用回头看,林三酒就知道陈凡肯定回去了。 “白队选手从奶奶的遗物中找到了1分,白队+1分,此时得分0。”点先生再一次开始了奖惩公布,“红队选手去银行存钱时。成为第100个顾客而得到了1个宝箱。请问是否开宝箱?” “是。”林三酒望着眼前的格子,淡淡地应道。 “恭喜,红队选手开出了一件奖品!” 在场中各人异样的反应中,她的表情仍然很平静。 第九次报数结束后,红白两队情况对比: 红队拥有奖品2件,得分1分,有“ass”机会一个,有“中场休息五分钟”机会一个,身处第9格。选手林三酒获得私人奖品1件。 白队拥有奖品3件,得分0分。有“悔一步棋”机会一个,身处第13格。 接下来的第十次、第十一次、第十二次报数,红白双方各自都只前进了1格。 看样子,林三酒是已经醒悟过来了,不会再上当受骗了——只是双方的差距已经拉大到了4格,胜负已经注定,实在是说什么也晚了。 不过在这三次报数里,双方的收获也不可谓不大。走过的3个格子里,基本上不是宝箱就是奖励,听得众人都有些心摇神驰。 第十二次报数结束后。红白两队情况对比: 红队拥有奖品2件,得分3分,有“ass”机会一个,有“中场休息五分钟”机会一个。身处第12格。选手林三酒获得私人奖品2件。 白队拥有奖品3件,得分2分,有“悔一步棋”机会一个,“场外求助”机会一个,身处第16格。白队选手获得私人奖品1件。 白队已经在第16格上了,也就意味着。“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这个游戏还有一次报数的机会,就会以白队获胜而告终。 红队的成员中,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林三酒为了摆脱生死决斗,而故意输掉了游戏——这已经成了他们的结论。 “第十三次报数,白队停止不动,红队前进1格。” 呃? 顿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回来,有些吃惊地瞪圆了眼。不是说不能叫0的吗……? “由于红队选手使用了‘ass’机会,免除了一次报数义务,所以白队选手这一次只能停留在原地。”点先生善解人意地解释了一句。 男青年此时离边界线只有一步之遥了,他看了林三酒一眼,皱起了眉毛。 ……这种垂死挣扎,明明毫无意义啊? 林三酒垂下眼皮没看他,只听点先生的声音涌进了耳朵里:“红队选手在公司酒会上时,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一个老头儿身上,因而结识了这位世界前三的富豪。后来两人结了婚,红队选手获得新婚礼物+1分、宝箱一只。请问是否选择开宝箱?” “是。” “恭喜!红队选手开出了私人奖品1件!” 男青年突然瞪大了眼,连忙抬头朝点先生的方向说了些什么,神色惶急。 “哦哦?白队选手刚才申请要使用‘悔一步棋’机会呢!”点先生的话,使大家都诧异了,“不过很抱歉,因为你的前进格数是由红队选手来决定的,所以只有当你的对手使用‘悔一步棋’时,你才可以倒退噢……这样的话,你还要继续使用吗?”(未完待续。) s: 我知道我欠昵称一章加更,能不能拖到明天再交?今天状态不大好…… 对了,我特别爱逛评论区,你们每一个留言我都看了,而且看得都还蛮津津有味的…… 所以……谢谢大家看这本书。 第76章 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解答) 局势忽然变得奇怪了。 “明明还差一步就可以获得胜利,为什么他想要倒退?” 这个问题从在场众人的心头滚过,许多人都皱起了眉毛。是自己漏掉了什么吗?没有啊,规则说得很清楚,最先到达终点即为胜利。胜利的队伍不但能+1分,还可以得到对手的全部奖品——虽然现在红队只剩下2件奖品了,赢头不大,可是这却是能够确保百分百落入口袋的一笔奖励……若是真回头了,搞不好又会被狗咬、或者遭遇什么新的惩罚。 既然这样,那白队选手干嘛还一副悔青了肠子的表情? “第十四次报数,红队前进1格,白队前进1格!” 结束了——每个人的心头都闪过了这句话。这场奇怪的游戏,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这一次在点先生宣布前进格数的时候,不知怎么红白顺序反了一下——不过全场之中,留意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就只有林三酒和白队的那青年而已。 那青年迈着几乎可以称之为沉重的步子,一脸铁青地走进了标明“胜利!”的方格里。 与此同时,林三酒也再度前进一格,走进了第14格中。问号消失了,出现了一副钱包的图案。 “红队选手捡到了钱包一个,打开后获得了私人奖品1件!白队选手走入了胜利方格内,获得了本次游戏的最终胜利!” “白队得分+1、赢得红队全部奖品2件,恭喜白队首战告捷!” 为点先生的话伴奏的是欢快的小号声和烟花的爆炸声,一起在湿润的空气闷闷地回响着,仿佛在努力地炒热气氛。只不过这努力却有点儿徒劳无功,因为红白两队的成员此刻都围成了一团,正表情激烈地说着什么。 见林三酒活动着肩膀从游戏赛场中走了回来,红队剩余的五个人都没有忍住,纷纷站起来就朝她迎了过去,面色各异:“林小姐,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早知道你会因为怕死而故意让对方赢的话。我就……” “喂,你是怎么搞的,竟然被那家伙骗了两次!害得我们的奖品全没有了!” 在几人七嘴八舌的吵嚷声中,林三酒皱起了眉头。一把拍掉了陈凡杵在她鼻子前头的手指,冷冷地说:“你们都是蠢货吗?” 啊?在场几人楞了楞,都没想到这个败将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连小怜很不舒服地瞪着她:“林小姐,你怎么随便骂人?还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真没看出来吗?”林三酒语气嘲讽地笑了笑,“你们难不成到现在还以为。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要第一个到达终点?” 她这句极具震撼性的话,叫众人都吃了一惊。半晌,连小怜才吃吃地说:“你说什么……可是规则……” “游戏规则和介绍,统统只是障眼法罢了!”林三酒哼了一声,抱起棕毛兔放在了肩膀上。“这个游戏的关键之处,其实有两点。” 她一张口解释,红队的四个人就全都静了下来。 “第一,就是这个游戏的前进方式。与普通的‘大富翁’游戏不一样,这个游戏的前进格子数是由对手来决定的,这一点就是最大的不同。所以它肯定就是关键——”她顿了顿,才慢慢地说:“……你们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不、不对吗?不止是其他四人,棕毛兔也一脸愕然,努力回忆起刚才游戏中的每一个细节。 “这么想,你就上当了。前进数字由对手来决定,只是一个手段而已,是为了掩藏这个游戏中第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同时前进’这一点。” “普通的大富翁中,有一个先后顺序的对吧?我走完了,你再走,谁先到终点。谁就赢了……可是由于这个游戏的特殊前进方式,为了保证公平,每走一格,都必须保证双方是同时前进的——”林三酒看了看仍然迷惑不解的众人。轻轻地说:“这也就意味着,即使一方中下一步就要到达终点了,另一方也仍然会与他同时前进一步——就像刚才结束时那样。” 的确,刚才白队选手在走进终点方格里的时候,红队的林三酒也依旧一起踏出了一步。如果是在普通的大富翁游戏里的话,白队一走进了方格里。那么红队也就不用走了,认输就得了…… “就算是这样,那又有什么用?”钟俊凯想了一会儿终于捋清楚了脉络,忍不住问道。 “这就涉及到第二个关键点了,那就是——方格里的奖惩情况。”林三酒说着,转过了目光朝白队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那个青年的身边,也围上了一圈人来询问情况——只是那青年却远不如林三酒这样气定神闲,反倒拉长了脸坐在地上,模样很沮丧。 “一开始一连走了七格,每一格都在遭受损失,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如果两队到最后都是欠了一屁股的负分,奖品也赔光了、能力也都空了,那这个对抗赛还有什么意义?直接一上来就打杀抢,不是来得更快吗?” “我想,既然格子里有坏运气,那肯定也有好运气……小路前面一半基本全都是坏运气,也就是说,后面一半都是好运气的几率是相当大的。基于这个想法,我做了一个实验。” “我向点先生申请与白队对话、然后被白队给耍了一把——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但是正是因为我和他都开出了好东西这一点,我才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后面一半的路果然如我所料,都是好运。” “让对方比我多走2格,还有另一个用意——如果还是像之前那样一格一格地走,只怕没走几格,这条路的秘密就会被察觉了;要想把对方的注意力分散,还有比让他突然一下子接近胜利更好的办法吗?果不其然,白队的选手因为一连两次多走了2格,兴奋之下,根本没注意后面半条路的秘密。” “我为什么不想让对方知道这条路的秘密呢?正是因为第一个关键点。” “先察觉到这两个关键点的人,可以在报数的时候,让对手多走几格。先一步到达终点。在终点里,是没有奖惩的——而输掉游戏的那一方,因为所走的最后一步仍然在小路的后半段上,反而会多拿一次奖赏。”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这个游戏的要点。在于如何在赚取微弱优势的同时,输掉这个游戏……” “而且大概是我的运气好吧,红队手里还有一个‘ass’机会……我在申请对话的时候,已经跟点先生确认过了,如果使用这个机会。那么白队选手就会在原地停留一次。停留一次,就代表没有奖赏……而他却不能对我用同样的一招,所以我还是能够向前一步,又得到了一次奖赏。”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尽管我输掉了游戏,但是我却比白队多了两次拿奖赏的机会——你们看看比分吧。” 此时红队拥有奖品0件,得分4分,有“中场休息五分钟”机会一个。红队选手林三酒获得私人奖品4件。 白队拥有奖品5件,得分3分,有“悔一步棋”机会一个。“场外求助”机会一个。白队选手获得私人奖品1件。 “诶?真的啊……”钟俊凯喃喃地说道,“明明是我们输了游戏,可是我们队的得分反而比白队高了一分……” 听完了这一番复杂的讲解,陈凡楞了楞,转头看了老王一眼。见后者朝他点点头,他登时一拍大腿喊道:“得分高又有什么用?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们交上去的五件奖品,可是一件都没了啊!” “谁说没了?”林三酒微微笑着说:“有四件不是回到我的手上了吗?” 老王看向她的眼睛一亮,但马上就换了表情,十分精明地笑着说:“这四件,不是你的私人奖励吗?虽然说到底还是我们的东西。但是现在归了你……” 正巧在这时,点先生的声音高亢地响起来,打断了他没说完的半句话:“现在请刚才红白两队的选手过来领取私人奖励!” 在红队四人突然变得热辣辣的目光里,林三酒平静地转身走向了白雾。在她肩头上蹲着的棕毛兔一直憋着不吭气。这时终于得了机会,连忙问道:“喂,你不会是真的打算要把奖励还给他们吧?我跟你说,刚才你比赛的时候,他们——” “你放心吧。有一件事,我没有跟他们说。”林三酒摸了摸它湿漉漉的额头。“我刚才说这个游戏的要点在于‘如何以微弱优势输掉游戏’,对吧?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因为对于我个人来说,的确是优势,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绝对的颓势。” “在这个对抗赛里,绝不能把队友真的只当作普通的队友来看……为了保证我的目的,我必须让红队的这几个人从此按我的意思来办事。而想要吊着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还有比这四件奖励更好的东西了么?” 棕毛兔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林三酒。过了半晌,它才诧异地说:“你、你现在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女主角身上……这个台词,也是反派的台词……” “说什么呢?”林三酒白了它一眼。正好这时也快走进白雾里了,她将兔子从肩上放了下来,自己迈步走进了雾气的深处。 与上次开宝箱时一模一样的一个普通木箱子,正静静地坐在她的眼前。(未完待续。) s: 下周没有推荐了,裸奔的天,老百姓不喜欢…… 我这章可能写得有点啰嗦,因为想尽力把意思解释得清楚一些,结果还是不知道说明白了没有。哎,简直想画张图了…… 感言写到一半,我去瞅了眼作品页面,这才发现今天居然有打赏!还不少! 赶快郑重感谢一下: 谢谢暮雨弦歌的财神钱罐,学生党太破费了!加倍感动啊! 谢谢caian的粉红票!每一张都意味着肯定……多谢 谢谢阿芜芜的香囊,之前没见过的新面孔,开心~ 谢谢大家给我的温暖……欠昵称姐的加更今晚就来啦~ 第77章 私人奖励请查收(昵称打赏加更) 氤氲于天地间的水湿热汽,不但叫人感觉有点上不来气,看东西也总是雾雾蒙蒙的,好像一直身处于冬天里的洗澡间似的。热雨的雨势小了不少,像牛毛一样丝丝缕缕地飘散在白雾里,使人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地发粘,反而变得更难受了。 在这样奇特的“热水澡间”天气下,感觉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花双倍力气,不免就让人懒洋洋地不想动。 所以此刻离之君才会像一只树懒似的,软趴趴的,没有干劲。 “你到底走不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仍然全身干爽的黑泽忌,在他不远处冲他喊了一声。 “啊……让我休息一会儿嘛……”离之君抬起了一张无精打采的脸,“再说身上湿湿的好不舒服……” 生平最讨厌下雨的离之君,却偏偏没有同伴那样的能力,只能眯着眼忍受着每一根雨丝对他的折磨。他平时的风度此刻已经全都不见了,像只淋湿了的小狗似的,狼狈地左右张望着:“咱们还是去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这附近只有一个正在进行中的副本,你是打算进去么?”黑泽忌挑起一边眉毛,带着几分隐忍地说。 离之君一双眼睛顿时亮了:“忌爷允么?” “那是一个游戏型副本……我在门口等你。” 离之君的脸顿时又垮了下来。 要是进了游戏型副本,基本就是自投罗网,非得陪着里面的倒霉人物一起闯了所有的关以后才能出来……就算武力高,也是一点儿用场也派不上。 他唉声叹气地爬起身,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单只镜片,眯起了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睛朝不远处的白雾中望去——“啊?居然还是一个露天的游戏副本,这个副本主持人真穷酸……嗯,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似乎在迎接新年呢……咦?” 他放下了手里的镜片。转头对黑泽忌说了一声:“你的那个同类也在里面。” 他这位脾气不是特别好的同伴,青筋不由跳了跳:“别用同类这种词!”顿了顿,他也有点疑惑地朝远方扫了一眼:“那女人也太倒霉了吧?这么短时间竟然连着进了两个副本……” 虽然二人正讨论着不远处身陷囫囵的林三酒,不过行动上却一点都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离之君把镜片重新装好。朝副本的反方向迈开了步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话说回来,你们这些成长型的人也真不容易。” 黑泽忌“唔”了一声。 “明明每一个人都有那么高的潜力值,可是初期却全都是弱鸡,能力一个比一个没用……那女孩的能力是什么来着?噢噢。存储东西的卡牌对吧——” 黑泽忌本能地想反驳,但是想了想,却发现林三酒的卡片目前似乎真的只能当背包来用。 “我听说,就是因为成长型初期太弱了,所以很多都活不过头三个世界……?”离之君好奇地探过了头:“是真的吗?” “对。”一脸不爽的男人还是应了一声。 “你初期的能力是什么来着?”离之君亮晶晶的眼睛靠得更近了:“现在在高难度的世界里,不还是有不少成长型的人吗?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说了你就能安分了吗?” 离之君笑逐颜开地点了点头。 “……基本上现在所有强大的成长型,初期都是靠着两个条件活下来的。”仿佛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似的,黑泽忌朝身后越来越远的副本扫了一眼。“因为所有成长型的第一个能力,基本都没有什么战斗力,所以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特殊物品……或者同伴。从另一个角度说,也就是运气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从手腕到手肘这一段距离,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上,却嵌着一个深深的十字型伤疤——“只不过这两样东西,我当年一个也没有。” “咦?那你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啊?”离之君诧异地问,“我记得你出生的地方似乎是……” “是个a级世界。”黑泽忌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接了话:“……只不过在求生的过程中,我对杀人慢慢有了些心得而已。” 离之君顿住了步子。“……阿忌,你在新世界降临之前是干什么的?” “……普通高中生。”说完,黑泽忌没有理会身后投来的愕然目光。径直朝前走去。身后的同伴赶忙叫了一声“你等等我”,就追了上去。很快,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白雾飘渺的天地间。 林三酒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算是幸运儿了—— 此时的她正震惊地盯着面前的木箱。嘴巴张成了o型。 虽然知道新世界的特殊物品应该都挺奇特的,但是这也太…… 私人奖励1:在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 私人奖励2:猫砂一袋 私人奖励3:不能吃的午餐 私人奖励4:糟糕!钱包不见了 在林三酒打开箱子的时候,一份画着艳丽图案的快餐盒就是这样被一袋猫砂压在了下面。如果凑过去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一个细微的、柔美的嗓音,正在猫砂袋旁边轻声地笑,简直如同闹鬼。仿佛是为了突出“不见了”这个主题。三个东西(声音也算吗?)都挤在了箱子的右边,留出了左边的一块空荡荡的地方。 如果不是她试着伸手进去把摸到的东西都变成了卡片的话,说不定林三酒还会以为点先生少给了她一样东西呢。 这样看起来,唯一被输掉的,就是棕毛兔的皮圈了。 “那个白色的皮圈还挺可爱的呢……真可惜……”林三酒在点先生催她回去以前,便出声问道:“点先生,请问我有随意处置私人奖励的权力吗?” “……当然,它们已经是你的东西了。” 得到了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以后,林三酒站起身,一边慢慢往外走一边看起了四张卡。 【在樱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 新世界特殊物品 介绍:陷入初恋的甜蜜少女,在微风的吹拂下,朝自己的心上人轻柔地笑了起来。啊!这样的声音。真可谓是无价之宝……这一件,是由16岁结束初恋以后就再也没有恋爱过的35岁可悲男子,从往日记忆中提取的珍贵物品。 使用方法:把【在樱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激活,即可对听见本物品的男性生效。本物品可使用次数等于使用者本人所经历的恋爱次数。单身狗一辈子的人请自觉把这件物品放下。 作用:赶走听者心中一切杀意、仇恨、暴虐……等负面情绪,只要一听到纯真少女美丽的嗓音,心灵就会被洗净1分钟,什么坏念头也没有了。 备注:对女性完——全没有效果。 “叫这种名字真的不是为了凑字数吗……”林三酒说着,拿起了下一张卡。 【猫砂】 介绍:猫科动物在排便后。为了掩盖自己的气味和行踪,会使用土将排泄物埋起来。尽管这一袋猫砂的颜色(亮橙色)无论跟什么环境都不一样,但是却依然能神奇地掩盖住使用者的踪迹。 使用方法:在自己走过或呆过的地方撒一把薄薄的猫砂,这样就连顶尖的猎人也找不到你了。 备注:容量5公升,用完拉倒。 “虽然很方便,但总有种微妙的被骂了的感觉。下一张是……” 【不能吃的午餐】 介绍:包装盒上布满了艳丽的颜色和花纹,夹杂着人眼和骷髅的图案,力求给人一种毒蘑菇的即视感。盒子右下角用黄色警告标志写着“有毒,不能食用” 。如果打开包装,里面是美味的葱花炒鸡蛋、炖猪手、清炒芥兰和一块蒸米饭。 使用方法:放入口中。以臼齿咀嚼。 功效:吃下去的人会死。 备注:只有看过了包装纸的人,才能看见饭菜。想要扔掉包装盒,只把饭菜给某人吃,是行不通的。 “……那还有个屁用啊!” 【糟糕!钱包不见了】 介绍:坐完了一圈传说中的300路公交车以后,一摸身上,发现连裤兜都被偷走了。因此而无法赶赴约会的35岁可悲男子,在悲啸以后,提取出了这份激昂的心情制成了本物品。 使用方法:问敌对目标“你坐过300路吗?”,本物品即可发动。 功效:让对方也感受到被偷个溜光的心情——使敌对目标身上所有特殊物品被冻结1小时,1小时内无法使用。 备注:虽然理论上本物品可以无限次使用。但对同一个人无法下手两次。 “还真想见见这位可悲男子呢……”林三酒嘴角抽了抽,忽然想到什么,楞了一下。这一件东西,和【在樱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很明显是同一个……系列的。也就是说,来自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很大。 ……这么一想,除了钟俊凯,别人都没有交两件物品的必要。 真是财大气粗啊……林三酒调整好表情,神色淡淡地走出了白雾。 就在她踏出雾气的一刹那,点先生也说话了:“大家准备好参加第二轮游戏了吗?”(未完待续。) s: 四件私人奖励就被我写了一章。你们不要叫我水王……我除了长得水灵点,其余真的不水…… 虽然对第一件物品很喜欢,不过想到以后每次写到它都要打开旧文档,复制、粘贴……就有种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手残党今天也努力地码了六千字!特别自豪! 我明后天都要出一天门,到时候如果不得已断更了,请你们回头重新回味一下我今日的加更吧。 ……那啥,虽然刚刚说了这种话……不过,还是来张票吧…… 第78章 十字路口的相逢(1) “既然第一轮游戏靠的全都是运气,那么第二轮游戏咱们可以增加一点儿趣味性……”点先生轻快的声音穿过层层白雾,毫无滞碍地送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现在让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吧——” 红白对抗赛第二轮:【十字路口的相逢】 游戏玩法介绍:以两队之间的分界线为界,红白两边各会浮现出一个纵5格、横5格,一共由25个小方块组成的网格。网格中间将会升起一道光壁,挡住红白两队之间的视线,使他们对另一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在光壁升起后,两队成员自由选择一个网格走进去。 随着点先生的第一句话刚刚落下,果然第一轮游戏时出现的两条小路倏地消失了,在红队这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淡淡金色光线划分出的巨大网格。而在白队那边,也有一片一模一样的网格——只不过很快,白队那边的景象就被一道徐徐上升的黑色光壁给逐渐吞没了。 网格的纵边上,由上至下写着abcde,而横边上由左至右写着12345。 “看见这些网格了吗?喏,红队的林选手和白队的艾选手,请你们上去示范一下,随便走进一个格子里。” 林三酒疑惑地瞥了一眼点先生的方向,有些谨慎地挑了个网格,站了进去。 “以红队的林选手为例……她现在站的格子,在竖边上是d排,在横边上是第4个,那么这个格子的号码是d4。这个很好懂吧?” 在场众人点了点头,目光不住地在网格间梭巡着。 “白队这一边也站好了。我现在来把光壁降下来——” 随着黑色光壁的下降,白队那边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青年的身影,显露在了红队众人的眼前。 光壁一消失,红队众人便像条件反射似的往地上看去—— “白队的艾选手此刻站在竖边的b排、横边的第2个上,所以他的方格就是b2。那么刚才的一轮站位,恭喜你们二位。没有撞车!”在无人捧场的一片安静里,点先生自己呱唧呱唧地拍了几下手掌,随后说:“如果双方选手没有撞车的话,那么我们就开始第二轮站位吧。现在请你们低头看——” 黑色的光壁又一次遮住了眼前的视界。林三酒忽然听见“叮咚”一声,低头一看,只见脚下踩着一行字。她赶忙抬起了一只登山靴,这才把地上的字完整地看清楚了:“在你左上方的某一格里,有奖励+1分!” “每一次站位。都只能迈一步,走进与自己相邻的一格中。现在请两位选手重新站位!” 左上方……林三酒四周看了看,抬脚迈进了c3格里。 “好,双方站位完毕,光壁落下!” 这一次,红白两队忽然响起了低低的一片哗然——没有别的原因,因为此刻林三酒和对面那位艾姓青年,都站在了c3格里。 “这一轮站位中,红白双方选手站在了同一个方格上……这个时候,双方就必须要以决斗定胜负。输了的人退场,胜了的人留下,参与下一轮的站位。” “打个比方说,现在林选手被击败了,请林选手退场。” 林三酒默默地走出网格。 “当双方只有艾选手一人留在c3格中时,c3格中的分数提示才会出现。艾选手,现在你脚下的提示是——‘在你正前方的某一格中,有-1分惩罚’。没错,这就是我们这一轮游戏中的得分点和失分点了——请大家一定要多注意提示噢!” “在这个过程中,哪一方队伍的人数先掉到了一半以下。那么这一方队伍就输了本轮游戏。这一轮游戏的赢家,除了对方队伍的奖品之外,还可以获得+1分的奖励!” 游戏规则:1、决斗以一方认输、死亡、掉下决斗场或失去行动能力为标准而结束。 2、重新站位时可以选择不动,但连续不动次数不能超过1次。 3、每次光壁落下的时间为15秒。 4、红白双方的得失分提示都是一样的。 本游戏建议全员参加 “这个游戏的奖励规则有一点不同。请大家注意听好。除了在6个人中某一人的身上随机抽取一件特殊物品或能力作为公共奖品之外,另外请注意,如果在本轮游戏中输掉决斗,那么落败方的一项进阶能力会成为胜出方的私人奖励——” 尽管点先生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松愉快,可红白两队的成员脸色一下就难看了。 这一下,无论是从公还是从私的角度来说。都不能为了自保而马上认输了——也就是说,每一次决斗,都必将是一场恶战…… 留给选手们准备的时间只有5分钟,在这期间,林三酒主动地把【不能吃的午餐】给交了上去做奖品——她抱着棕毛兔,在走进白雾前就把它放下,出来的时候又把兔子搁在了肩上,走回了红队成员之中。 “林小姐,谢谢你了。”钟俊凯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是随机抽走了谁的能力,那可真有点麻烦了。” 林三酒笑了笑,表示不客气。那边老王和陈凡看见她回来了,仍在低声说着话。连小怜倒是凑了上来,看着棕毛兔好奇地问道:“林小姐,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兔子呀……它叫什么名字?它会说自己的名字吗?” 兔子本来一双乌黑的无辜大眼睛,顿时眯成了一个恶毒的形状——在它忍不住说话之前,林三酒赶紧一把捂住了它的兔脸:“没名字、没名字,它会说的还太少了,哈哈!” 在兔牙咬了她手心一口的同时,点先生宣布游戏开始的声音响彻了巨大圆形的每一寸角落。 “光壁上升——【十字路口的相逢】正式开始,现在请两队选手站位!” “咱们要怎么站才好?”陈凡抹掉了脸上的水珠,看着脚下巨大的网格,有些烦躁地问道。他很不擅长这种游戏,反倒是对不需要动脑的打架挺在行。 “第一次站位,又没有提示,又不知道对方的位置……我看咱们就分散开来,随便站好了。”钟俊凯应了一声。首先挑了个网格走了进去。 说的也是——尽管没人出声,不过大家似乎都有同感,目光扫了一圈,花了不到一分钟。各人就都选好了位置。 “红队已站定!” 点先生随即宣布了一声——不过这一声过后,光壁却迟迟没有落下。 看样子,白队那边是还没有站好吧——红队成员抄着手又等了好几分钟,仍然没有半点动静。正当他们逐渐感到有些焦虑疑惑的时候,点先生才终于又发话了:“白队已站定!光壁落下!” 众人松了一口气。看着毫无真实感的光壁徐徐地在众人眼前落了下去,红白两队的成员终于来了一次全体面对面。 眼睛下垂着、一脸严肃的老太太、穿着红色超短裙的大长腿女人、花衬衫的艾姓青年、第一次游戏时的手下败将……红队的人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了一遍自己的对手。 目光落在了胡常在、海天青熟悉的面孔上时,林三酒压下了心底一瞬间翻腾起来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挪开了目光。 紧接着她却心里一突——哎?慢着,白队的站位好像……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点先生就高兴地宣布道:“第一次站位,没有人踩到得失分的格子呢!那么,现在来报一下位置——” 白队站位:老太太e1,海天青c3,败将e5。大长腿a1,胡常在a3,花衬衫a5。 红队站位:林三酒c5,连小怜c3,钟俊凯d4,陈凡e3,老王c2,棕毛兔b3。 “很不巧噢,在c3的位置上,有两位选手撞车了呢!现在请双方选手走出网格!” 虽然听不见对面的声音。但是点先生的话音一落,白队的气氛迅速变了——老太太微微地挑起了一边嘴角,大长腿咧开了红唇,花衬衫甚至还把手指放进嘴里。做了一个呼哨的动作——似乎他们早就预料到第一轮站位就会有一场决斗似的。 一块表面平整、看样子足有二十平米那么大的青石板,从白雾深处飞了出来,悬浮在网格旁边的空地上不动了——看来它就是决斗的地点。 青石一出现,红队这边的气氛就可谓是十分惨淡。 没想到自己第一场就对上了白队中看起来战力最高的人——连小怜脸都白了,颤抖着看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两眼泪汪汪地:“老公……怎么办……我、我不行的啊……” 钟俊凯的面色也很难看。他咬牙想了一会儿,高声问了一句:“点先生,请问我可以代替她决斗吗?” “当然不行。红队选手,请进入决斗场!” 看着海天青一个助跑就翻身上了青石,连小怜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青石下方,双手攀住了石头边,十分费劲儿地向上爬了半天,也没爬上去——到最后还是钟俊凯得到了点先生的允许后,跑过去在下面扶了一把,才算是把连小怜给托上去了。 看到这个场面,白队的几个人差点都笑得蹲到地上了,红队的人也全是一脸的难堪—— “喂,兔子!” 趁着没有人注意自己,林三酒低低地朝棕毛兔的b3格上叫了一声,声音低微得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棕毛兔没回头,不过一只长长的耳朵动了动,表示它在听。 “虽然说25个格子,站12个人,撞车的几率还是挺高的……但是不管怎么说,第一次站位就撞车了,还正好撞到了正中央,也有点说不通……”多亏了对方是只兔子,林三酒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有个想法……下一次站位你挪到c3去,应该能够跟海天青打一场。” “啥?”兔子顿时没了淡定的样子,“我跟海天青打?那谁输谁赢啊?”(未完待续。) s: 昨天的补更,拿好…… 那个啥,以防你们都没发现,我已经悄悄地回头把6轮游戏改成了4轮…… 别说我不要脸 反正游戏也没人看 我改改怎么了我 s:特别感谢大坏蛋打赏的平安符~~断更一天还来了赏,不容易啊~~~ 第79章 十字路口的相逢(2) “妈的——!” “好啊——!” 黑色光壁早已再度升了回去,两队成员能够瞧见的,也就只有空中的青石板了。战斗刚刚开始还不到两分钟,光壁两边就突然爆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呼喊——在白队的欢呼声和红队的痛骂声中,悬浮在半空中的决斗已经有了胜负。 连小怜一脸惨白地摔下了青石板,伏在地上使劲咳了几声,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这也太快了吧?”陈凡瞪大了眼,盯着浑身毫发无伤、表情自如的海天青走回了黑色光壁的后头,表情惊诧极了:“连小姐就是再弱,也不可能连两分钟也撑不过去啊……” 与他正相反,林三酒却觉得连小怜竟然撑了一分多钟,当真十分出乎她的意料。 要知道,她可是与海天青并肩战斗过的人——在摧毁绿洲时的那短短30秒钟里,海天青一个人就叫无数长着翅膀、武力过人的堕落种化作了肉泥。 而连小怜看起来虽然娇弱不堪,难道实际上比那么多堕落种还要强些? 望着倒地不起的女友,这一回钟俊凯连向点先生申请都忘了,在谁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飞奔了过去,惶然地扶起了地上的连小怜。 搀扶着男友的胳膊,连小怜嘴唇嚅动,轻声地说了几句话,离得太远也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点先生的公布随即就响了起来:“红队选手请走进白雾,上交你的进阶能力!” 这一句话仿佛一下子把连小怜的脊梁骨给抽走了似的,她身子一软,就倒在了钟俊凯的手臂上,满脸都是眼泪。钟俊凯一脸痛惜,连连地安慰了好一会儿,大概说了些队伍获胜后能力一样可以拿回来之类的话吧,连小怜终于平静了些,跌跌撞撞地走进了白雾里。 看着她逐渐消失在白雾中的背影,唇亡齿寒的感觉慢慢地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哦?” 点先生忽然发出了一句惊讶的声音。似乎正在跟什么人对话似的:“是的,没错……不,只要是在这个副本里面,就算是尸体也可以……是的。如果同队队友不执行的话,是会有惩罚的。” 虽然光壁挡着看不见,但是想来正跟点先生说话的,必定是白队中的人了。 只不过,他们说的是什么?什么尸体……? 听不见白队那边都问了什么问题。但只从点先生的回答来看,似乎非常不妙。 红队的成员们脸色正惊疑不定的时候,一脸惨白的连小怜含着眼泪,从白雾里慢慢地走了出来,“咕咚”一下坐在了网格边,随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钟俊凯面色沉重地走回了d4格内站住了,咬着牙说:“刚才小怜告诉我,她曾经向那个大个子求饶了,可对方还是不管不顾地把她打下了石头……” 顿了顿,他望向光壁的目光仿佛着了火似的:“我一定要打败白队。把小怜的能力拿回来!” 陈凡应和了几声,棕毛兔动了动耳朵,随即带着点犹豫,回头朝林三酒看了过去—— 后者冲它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并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现在请大家看一看脚下的提示!” “叮咚”一声,地面上浮现出了文字信息。 红队剩余的5个人中,老王得到了“下方有+1分奖励”的提示,棕毛兔得到了“左方有-1分惩罚”的提示,而林三酒、陈凡、钟俊凯脚下写的都是“周围好像没有分数”。 “第二次站位开始!” 点先生一声令下。红队众人就带着点慌张地四周看了一圈,纷纷动了。棕毛兔一个跳跃,进入了连小怜方才站着的c3格里,眯着眼蹲好了。 很快。红队这边第二次的站位也结束了;基本上没有任何战略,在得失分的基础上,大家只不过是避开了刚才听见的对手位置而已。 又等了几分钟,点先生开口了——“白队站位结束!好,光壁落下!” 黑色光壁又一次缓缓降下,这一次。白队的网格中忽然有一处发出了莹莹的光芒。 “恭喜白队选手,获得+1分奖励!” 红队成员一凛,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网格中,在老王所站的那一行里,一个格子正欢快地绽放着代表着“恭喜”的红色光芒。光芒映在格子主人的脸上,显得那一条条的皱纹更加深邃了,仿佛干枯皲裂的红土地一样。 面对着老王一瞬间不知怎么变得惊恐起来的目光,老太太慢慢地笑了笑。 “现在报一下位置——” 白队站位:大长腿a2,胡常在a3,花衬衫b5,海天青c3,老太太d2,败将e4。 红队站位:林三酒c5,棕毛兔c3,老王c2,陈凡d4,钟俊凯d5。 又一次,白队那个看起来最厉害的人与己方成员撞车了,而且这一回,竟然还是唯一一个比连小怜瞧着更弱的——那只兔子! 眼看着黑色光壁徐徐地遮挡住了眼前的景象,红队除了林三酒和兔子之外,仿佛都被沉默攥住了咽喉一般,说不出话。 突然之间一个嘶哑的声音撕破了寂静——陈凡红着一双眼睛,瞪向了老王:“王叔,你刚才站位的时候,没动地方吧?” 这句话一说,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没有换位置的还有一个林三酒,但是不知怎么,陈凡却只盯住了老王。 背对着他的老王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林小姐不动也就算了……可是你刚才明明得到了提示,说你下方有+1分奖励,可是你却一动不动——”陈凡说着,额头上浮起了青筋:“偏巧,白队的那个老太太就移动到了你本来可能会去的那一格里,由此你避开了决斗……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老王的背影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回应。 倒是场外的连小怜,比谁都着急地喊了一句:“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去得那一分?就算我们输了游戏,但只要分数比对方高,还是等于赢了比赛……你为什么要放弃刚才那一分?” “闭嘴!”老王忽然重重地吼了一声。猛地扭头冲连小怜喝道:“你个只会靠男人的便宜货,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是连两分钟也没撑住吗?” 他喘了两口粗气,望着正震惊地瞪着他的陈凡和钟俊凯二人,吼道:“你们肯定没发觉吧?仔细想想吧。白痴!第一轮白队的站位是有寓意的!” 正要替女友出口气的钟俊凯楞了,不知怎么,他立刻抬头看了看林三酒。只不过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一个背影,此时后者正朝棕毛兔点了点头,随即兔子就跑出了网格。一蹦三跳地上了决斗台。 肯定是必输无疑的决斗,根本就没有看的价值了—— 陈凡扫也没扫一眼决斗台,喝问道:“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 “哼……25个格子,不需要6个人,只需要5个人,就能够形成一个x字形了。加上多出的一个人选了a排的中间位置,基本上不论我们站在哪个格子上,附近都有一个跟我们不过是一步之遥的白队成员。而网格正中央,也就是最有可能撞车的地方,是白队武力最高的成员……你们没想过为什么吗?” 陈凡想了想。脸色逐渐变得不好看了。 “再结合一下他们第二轮的走法,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如果不是我没动的话,早就和老太太撞车了……而林小姐身边也走来了一个白队成员……明明周围没有分数,他却仍然朝着林小姐的方向走去了!”想不到老王人长得肥厚油腻,但脑子却转得一点都不慢:“——白队这是在追杀我们啊!” “除了那个眼镜没有动,应该不足为虑之外,其他的人应该都有一些把握,才敢来追杀我们!” 最后,老王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总结了这么一句。 钟俊凯听到这儿,早就忘了要为自己女友出口气了。声音有些发颤地朝林三酒问道:“林小姐……你觉得呢?是这样的吗?” 大概是因为她在第一轮时的表现,此时连陈凡也往她这儿看了过来。 林三酒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也许吧……我下棋不太在行。” 身后两人的失望,迅速地浸透了她身边的每一寸空气。 巨大的网格中静了下来。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了,似乎人人都在拼命回忆这一次白队的站位,考虑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样过了一会儿,还是钟俊凯第一个发觉了不对,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 “林小姐,你的那只兔子……很厉害啊!”他的目光凝在了决斗台上。吞吞吐吐地说:“这已经过去了……有五六分钟了吧?” 众人顿时朝决斗台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始终没有听见“红队选手落败”这句话。 似乎是海天青的身躯太过庞大了,对于他来说,棕毛兔的体型小得简直就快看不见了——代表着海天青的巨大影子,每一次力破千军的挥击之下,都会逃出一个虽然狼狈却依然敏捷的小小黄影。 “它就是躲得快,可是这么一直躲下去,赢不了决斗啊。”林三酒抱着胳膊,叹了口气。 仿佛是为了呼应她的话似的,林三酒的话音才落,那团小黄影子便被一拳击中,远远地飞出了决斗台,掉在地上不动了。 “红队选手落败!请红队选手走进雾中交出能力!”(未完待续。) s: 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我这个智硬患者是画着图写的…… 我知道你们不爱看,点击啥的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了…… 给点面子,我会尽快结束游戏篇的……(主要是我智力跟不上了) 又是写完发的,目测会有改动…… 顺便求个票! 第80章 十字路口的相逢(3) 二人决斗,如果落败了的一方死了,那么获胜的人不就没有奖励了吗? 红队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上一次站位时,白队向点先生提出的问题是这个—— 点先生当时的回答是:即使是死了,也要由同队的队友将尸体搬进白雾中,上交死者的进阶能力。 那么对于昏迷过去、无法自主行动的棕毛兔来说也是一样的——林三酒默默地走上前,刚抱起了小小的一团黄毛,兔子的身体立刻软软地从她手边垂了下去,看来是彻底失去意识了。 红队余下的几人看着林三酒的背影逐渐被白雾侵染得看不见了,这才心有余悸地互相看了一眼。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陈凡一头冷汗地朝钟俊凯说:“别的人也就算了,惟独不能跟那个大个子撞车。可是他刚才在c3,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次会往哪里移动啊……” 钟俊凯紧闭着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现在的情势对他们来说很不妙——由于红白两队的得分提示是完全一样的,那么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追着得分走的话,肯定会被伺机在旁的白队成员一抓一个准。但是不去得分的话,白队却会以毫无顾忌的气势拿下分数……这样一来,若是分数差距拉得太大了,到最后一样是个惨败收场。 “其实仔细想想,白队最可怕的,其实也就是那个大个子了吧?”钟俊凯有些没底气地说:“如果咱们对上了其余的队员,也未必就是输……” 陈凡听了,愣愣地点了点头:“嗯……还是在不撞车的情况下得分吧……“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样。 黑色光壁高高地伫立在眼前,遮住了另一边叫人捉摸不透的对手。离点先生吹气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丝丝缕缕的白雾又逐渐地朝赛场的方向合拢了起来。红队几人默不作声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到林三酒走回了赛场。 她将已经醒过来了的棕毛兔放在了网格边,走回了自己的格子中。兔子趴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看了连小怜一眼,随即转头望向了网格。 接下来。是和上回一模一样的流程——看提示、重新站位,然后由点先生将光壁落下……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光壁后逐渐露出的,是红队惶惶然的神色和白队气定神闲的模样。 两边的网格都老老实实地没有动静。说明没有人得分,也没有人失分。 “现在报位置——” 白队站位:大长腿b2,胡常在a2,花衬衫b4,败将d4。海天青d3,老太太c3。 红队站位:老王c1,林三酒b5,钟俊凯c4,陈凡c3。 这一次不用点先生发话,陈凡先腾地跳了起来,直直地瞪着与自己同一行、同一格上的老太太,吃吃地说:“……这、这怎么会……” 远远地站在第一格上的老王哼了一声:“你是不是想着大个子这一次必须要挪走,那么c3格就空出来了,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陈凡擦了一把脸。也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没应声,只扭头看了一眼决斗台。 “刚才就说了,白队的人在追杀我们,你这种想法当然也早就被他们计算到了……大个子一走,立刻就会有人接替上来的!” 这个时候,点先生催促双方选手上决斗台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陈凡定了定神,勉强笑着说:“撞车了又怎么样?对方是个老太太,我不信连一个老太太我也打不过……” 说罢他转身就走出了网格,来到青石下。伸出两只手攀住了,向上一跃,双手一撑,人就跳上了决斗台。 老王低低地“嗤”了一声。目光沉重地盯着从光壁后缓缓走出的老太太。 个子可能还不到一米六,后背驼得高高的,稀疏的灰白头发剪到了耳边——看起来就是一个典型的、没什么出奇的小老太婆……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只见她身形一动,接着一道灰影仿佛被疾风裹着似的刮了过去,再一转眼。老太太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陈凡看着面前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怎么上来的老太太,小腿肚子打起了战。 “阿婆,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拼啊……”他勉强给自己打着气,“别看你腿脚利索,但我的能力可是很强的!” 老太太面无表情,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是做出了一个战斗的准备姿势。 “果然听不见……”陈凡的笑容有点发虚:“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叫陈凡!这种平凡到跟李强一样的名字……哈哈,你知道吗,越是这样普通的名字,反而越受到网络小说的欢迎,我经常跟主角撞名呢!噢,阿婆你肯定不知道网络小说是什么吧——” 他一边笑,一边抬起了右手——从大拇指开始,他右手的五个手指像被谁用金粉染了色似的,逐渐地变了颜色,发出了隐隐的金光。 “我的能力是金手指……阿婆你明白什么是金手指吗?就是给我开的后门、给我的好运啊!等我的手指全变成金色——” 后半句话被一股炮弹一般的沉重冲击力给击成了无数粉末,混着水柱一样的鲜血和无数内脏碎片,从陈凡的口中喷射出来——老太太好像嫌脏似的皱了下眉毛,随即一偏头,血柱将将从她耳旁擦了过去,在她皱纹深壑的脸上留下了几滴飞溅的血点。 随即她矮下腰,一脚踩住了被这道冲击力击得向后急速飞去的陈凡,使他的身体在青石边缘停住了,随即嘴角慢慢挑了挑。 “小子,在下头听不见声音是因为那道分界线……上来了以后,你说的什么我可是都听得一清二楚啊。” 陈凡龇目欲裂的一双眼珠中尽是不可置信,无意识的眼泪混着血丝从眼角渗了出来。他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连小怜似乎朝对方求过饶…… 怎么早没意识到呢? 他喉头咕噜一声,血液已经浸满了喉管,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眼珠吃力地转向了自己的右手,在眼角翻出了一块鲜红的血肉——右手,还差一个小拇指的指甲盖,就要全部变成金色了…… “要不是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我也不知道要在你的手变色前发动攻击呢——谢谢了。” 随着老太太漠然而毫无感情的语气,她一只套着布鞋的小脚向下一踩,陈凡爆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吼叫,随即软了下来,再也不动了。 红队的成员,一瞬间惊得忘记了发出声音。 “噢,红队选手决斗死亡了,你们派一个同队的人上来,把死者的进阶能力交了吧。”点先生的语气好像在吩咐今晚吃什么一样,半点波动也没有。 老太太退后了一步,忽然一脚踢在了陈凡的腰上,尸体翻滚着从空中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溅起混合了泥与血的水花。 林三酒所处的网格离决斗台最近,水花顿时崩了她一脸——她闭了闭眼,抹掉了脸上的脏污。看了看已经彻底傻了另两人,她一言不发地走出网格,提起了尸体的双脚,一步一步地朝白雾处拖拽而去。 陈凡的死状很惨,从胸口到脖颈,都是一片稀烂的血洞—— “虽然跟你认识的时间不长,话也没说过几句,处得也不算好……”林三酒低着头,一边拽着他的双脚,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你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可怜了。” 说着话,她已经拖着尸体走进了白雾,那个见了好几回的木箱仍然在离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牺牲品。 “吱呀”一声,林三酒打开了箱子盖。 “好歹咱们也算相识一场,你放心吧……”她神色很平静地将死尸的一只手放进了木箱里,看着一道微光被吸出了陈凡的手心,晃晃悠悠地落在了箱子底部。“我会帮你报仇的。” 陈凡的进阶能力上交完毕了。 她将尸体的手拿了出来,盖上了盖子,却还没有走,反而抬起了箱子一角,摸了摸木箱的底部,这才好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将尸体再从白雾中拖了出来,林三酒“扑腾”一声,将陈凡扔在了网格边上。连小怜一眼瞥见了,顿时发出了几声干呕的声音,忙不迭地往远处爬了好几步。 走回了自己的格子里以后,提示信息伴随着叮咚一声,又一次从地面上浮现了出来。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提示信息和上一次一样,都是写着“前方有+1分奖励。” 如果再往前走一步的话,那么自己的位置就会变成a5,即是这个网格的右上角最后一格。所以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奖励一定在a5格子内……不过从上一次听到的白队站位来看,a4的花衬衫肯定也得到了“右方有+1分奖励”这个提示信息,也就是说自己会和他撞车吗…… “第四次站位开始!” 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队友,林三酒几乎没有多想,抬步就走进了a5。(未完待续。) s: 谢谢弦歌学生党的平安符,你和大坏蛋是商量好了一人一天给我安慰的咩…… 嗯,正如我在评论区所说…… 虽然我也 越来越hold不住智力不足还非要写对战的局面 但是自己开的脑洞,跪着也要写完 你们让我任性一次…… 第81章 十字路口的相逢(4) 白队站位:花衬衫a5,胡常在a1,大长腿c1,老太太c3,海天青d3,败将c4。 红队站位:林三酒a5,老王e2,钟俊凯d5。 “真是不巧!白队和红队的选手都选择了a5格呢……这一格中的+1分奖励,看来只好归决斗胜出方所有了。”点先生一边说,一边咂了咂嘴巴。“这一次如果红队再次落败的话,本轮游戏就要结束了,真是令人紧张啊!” 听了这话,红队剩下的两个人脸色都是青的。 躺在网格旁边的陈凡尸体,一双血红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脸上的震惊和不甘竟然比血肉模糊的伤口更触目惊心些——在死亡的注视下,钟俊凯只觉得自己身子一阵一阵地发软,一时间脑子里充斥着的只有迷茫。 不出林三酒所料,白队的花衬衫果然跟自己踏进了同一格里。红白两边的a5格离得很近,几乎是面对面了,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花衬衫不怀好意的笑。 这男人大概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打扮却叫人不敢恭维:脖子上挂着个细金链子,穿着一件只有在电视上才见过的夏威夷花衬衫,显然正朝着流氓的方向不懈努力着。在黑色光壁逐渐回升的时候,他目光极其无礼地在林三酒身上扫过了一遍,接着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门牙,嘿嘿地笑了。 “林小姐,你千万不能输啊!” 林三酒刚抬起了步子,就从身后传来了钟俊凯焦急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钟俊凯一张白皙的脸上挂满了水珠,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雨:“你如果输了,我们就什么都完了!” 如果这一轮输了,就意味着白队能拿到+3分和3个进阶能力——在还不知道后面的两轮游戏是什么的情况下,这个优势确实太大了。 “知道了,我尽力吧。”林三酒点了点头,学着刚才海天青的样子。后退了一段距离,一个助跑又一个跳跃,爬上了青石台。 决斗场大概有一人多高,加上林三酒本身个子也不矮。站在青石台上朝下一看,连白队的那一方的后半边场地也能收入眼底。此时白队的成员正互相说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在商量下一次的站位……朝点先生的方向看过去,仍旧只有一片迷迷蒙蒙的白雾,再也没有其他了。 “喂!你竟然还有闲心到处看啊?” 从前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口音很粗鄙。林三酒转过头,丝毫也不意外地看见了刚刚跳上来的花衬衫。 看着林三酒,他嘿嘿地笑了几声:“也是,人生中最后一次了,总得好好看看……” “你们队是怎么回事?像你这样虚张声势的人,也能混到决斗台上来?”林三酒看着他问了一句,“我现在对你们白队的人有点讨厌,打起来可能下手太重,你认输吧。” 花衬衫楞了楞,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林三酒却很清楚眼前的局势。 ……十分钟以前。当她带着棕毛兔刚走进白雾的时候,那只在外面还奄奄一息的兔子就“刷”地一下抬起了头,第一句话就是:“一切顺利!” “噢,海干部怎么说?”林三酒笑着把它搁在肩膀上,脚步放得要多慢有多慢。 “哼,一边拖着时间打架,一边还要悄悄说话,还真难……”棕毛兔没答,先是理了理自己身上凌乱的毛,这才十分得意地说:“按照海干部的说法。他们队的计划还真就像那个姓王的说的一样,打算合围来追杀我们。胡常在跟他们说自己体能没进化,所以现在基本就是个边缘角色,有什么事儿也不带着他;不过以海干部的体格来说。他就是想谦虚人家也不信,所以成了站在c3位置的主打手。” 林三酒“唔”了一声,点点头,小声说:“你低调些,要是被点先生发现了,我可能要被赶出去的。” 她话音一落。棕毛兔立刻扑腾一下倒在了她肩膀上,软软的一副垂死相。 “不过真正要多加注意的,还是那个老太太……”兔子轻声说,“据说是从另一个新世界来的,心黑手辣,武力也是一流。看样子,她以前杀过不少人。” “至于败给你的那个男人,能力虽然不错,不过也就那样了,没有什么潜力。” “穿花衬衫的那个,根本就是一只纸老虎。虽然他看起来又恶劣又变|态,不过海干部说只要稍微试一试他,就知道他无能极了,只有一张嘴最会吓唬人……” “噢噢,对了!海干部还说,在他和连小怜决斗的时候,那女的跟他哭,说自己可怜、命苦,只要愿意放她一马,比赛以后她甘心陪在海干部身边,啧啧啧……” 回忆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因为面前风声一动,一只拳头就朝着她的肚子飞快地袭了过来。 只不过在拥有全面体能增幅的她眼里看来,这个拳头真是慢得可以……林三酒侧退了一步,找准空子,一脚踹在了花衬衫的膝盖窝里,“咚”的一声,他就跪倒在了青石台上。她不等对方爬起来,脚下已经像裹着风似的,狠狠砸向了他的大腿骨—— 随着“喀拉”一个让人肉酸的声音,花衬衫顿时爆发出了一声惨嚎,涕泪一齐崩了出来。他双手在地上徒劳地挠了好半天,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撂倒了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林三酒的双手却一直没从裤兜里拿出来。 “虽然断了,但是你又没有瘫痪。”她蹲下看了看,竟还安慰了他一句。“认便宜吧,你我没有什么仇怨,所以我下手也有所保留,没有砸断你的脊椎……喂喂,别哭了,听人说话!” 花衬衫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看着她。 “你回去跟你们队里那个老太婆说,我下一步会去b4格,叫她在那儿等着我。”林三酒盯着花衬衫。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要是下一次站位我发现她不在b4格上的话,接下来两轮游戏我一定会追杀你到死。听见了没?” 花衬衫慌忙点了点头。 “懂了的话,就赶紧认输。”林三酒示威似的,将一只脚放在了他的后背上。 连一秒钟都没耽搁——“我认输!”花衬衫生怕喊少了似的。又一连叫了几次:“我输了我输了!” 林三酒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他。她从青石台上跳了下来,在红队众人如释重负的目光里径直走回了网格。 a5格里的一分奖励,顺理成章地归了红队;这一下,红白两队的总分变成了5:4——虽然表面上红队依然以一分领先。不过队员却只剩下了岌岌可危的三个。只要再出局一个人,这场游戏就要输了。 这时叮咚一声,红队三人的脚下浮起了得失分提示,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老王得到的是“你前方有+1分奖励”,钟俊凯得到的是“你前方有-1分惩罚”,而林三酒身边则什么分数都没有。 提示信息一消失,很快,第五次站位也在点先生的指令下结束了。 黑色光壁以一个大家都看腻了的速度,再次逐渐展露出了红白双方的位置。 只是这次光壁刚一落下,白队的网格里立刻又一次闪起了莹莹红光——穿着红色超短裙的长腿女人。站在红光里抱着胳膊,一脸又是得意、却又有点失望似的表情,挑衅的目光一次又一次从红队三人的身上扫过。 看着她,林三酒跟一旁的棕毛兔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海天青的话—— “这一次追杀红队的站位策略,基本都出自那个穿短裙的女人。她尽管看起来不像,但实际上却是个危险人物……” 真是叫人无法相信——因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个冲动型的人。 “噢……白队选手踩到了+1分奖励,白队+1分。”点先生的语气突然变得懒洋洋的。 这么快比分就拉平了,现在是5:5。 “那么。现在我来报一下位置——” 白队站位:胡常在b2,海天青c3,大长腿d2,老太太b4。败将d5。 红队站位:老王e1,钟俊凯e4,林三酒b4。 红白两队又一次撞了车。这么看来,林三酒的威胁很有效——即使是瘸着一条腿的花衬衫,也依然把她的话带到了。她抬头看看跟自己站在同一行的老太太,朝对方露出了个微笑。 老太太也回应了她一个阴沉的笑容。 当光壁回升上去以后。林三酒转过身,扫了一眼老王和钟俊凯。 尽管刚才她击败了花衬衫,可是对他们的士气来说却没有多少帮助——从老王的站位来看,他宁可放弃近在咫尺的+1分奖励,也要避免与白队撞车。钟俊凯也像是被陈凡的死给吓着了,只敢绕着白队成员的格子走…… 叹了口气,林三酒走出了网格。结果还是只能靠自己啊…… 不远处浮在半空中的青石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了。见老太太的眼珠子居高临下地在她身上转了转,林三酒一个翻身,就上了决斗台。(未完待续。) s: 谢谢我看我读的粉红票、谢谢cecey打赏的桃花扇和3张评价票! 还有,我还要谢谢我看我读一直惦记着投票这件事,还特地上来开电脑,谢谢cecey一心想为我投票、投不了都着急了的心意、谢谢暮雨破费后还总在评论区里给我反馈、谢谢昵称鼓励我断更(咦?)、谢谢大坏蛋不声不响的打赏、谢谢墨月看文很认真、谢谢jjiang书友120的超长评论、谢谢加百列一直在看文……感言只能写500字,但是我就想说一句: 你们是全天底下最好的读者! 就算再也没有别人来看这本书了,为了你们我都要写下去! 心甘情愿! 第82章 杀人越货的林三酒 在拖着陈凡的尸体去上交进阶能力的时候,林三酒曾经仔细地打量过他的死状。 老太太杀掉陈凡,只花了一拳一脚的工夫;可是陈凡胸口的伤势,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大血洞,有如捣烂了的蜂巢似的,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紧。拳头的力量就是再大,也绝对打不出来这样的伤口…… 她刚想到这儿,忽然面前一股凶猛的拳风直扑而来——这拳风很怪异,并非一团,反而如同几十根尖锐利刺一样,顷刻就覆盖住了林三酒的上半身。这一拳要是击中了,只怕立时就要变成筛子,比陈凡的死相更惨——林三酒惊疑之下,身肌肉顿时像活了似的,身子一拧,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险险避了过去。 一束黑发噌地一下被拳风击断了,洋洋洒洒地飘散在了空中。 “噢?是全面体能增幅?”老太太脸上的皮肉颤动两下,居然一口就叫破了她的基础能力:“我这拳头,一般的体能强化可绝对躲不过去……你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林三酒左侧的头发此时短得只到锁骨,她盯着老太太说道:“不是。” 战况对她来说,不太妙。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老太太不简单,但经历了刚才那一拳之后,林三酒这才对她那近乎恐怖的杀伤力有了一个切身的体验——而且看样子,这拳风只是个试探对手的招数,老太太肯定还有不少压箱底的后手。 反观自己,刚刚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意识力学园被封住了不说,卡片里连一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不是?哈哈,那你潜力值一定不低吧!”老太太忽然畅快地笑了两声,深深的皱纹挤在了一块儿:“进阶能力想必不错,不如就送给我——”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刚刚被吐出来,人已经合身朝林三酒扑了上去。一连串的快拳下,无数尖刺似的拳风。铺天盖地地向她淹没了过去——陈凡要是看见了这一幕,只怕还会庆幸自己至少没有爆成一团血沫而死。 林三酒肾上腺素轰地炸了开来,发挥出了连自己也没想到的速度,影子快得几乎要留下残影了——但就算这样。她也只是勉强躲开了拳风的锋芒,胳膊上添了无数道细小的血痕。 一边躲,她一边紧张地思考着。 笑声?不行,对女性没有效果。猫砂不是战斗物品,而就算用“300路”把对方的特殊物品都禁了。老太太也还有进阶能力在…… 这么看来,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是皮格马利翁项圈了—— 可是这个项圈最大的缺陷是,如果身边没有人为林三酒描述能力的话,根本就等于废物一个。 怎么办? “你怎么光躲?”老太太一连几次的拳风一次比一次犀利,但无奈林三酒滑得像条鱼似的,速度又快,始终也没伤得了她。老太太有点失去耐性了,拳风一收:“如果这就是你的真本事,接下来可别怪我下手重。” 林三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有了主意。 她抬头笑了笑:“我怕我拿出真本事来。你这老身子骨受不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因为陈凡是我弟弟。”这句假话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你在我弟弟使出能力前就把他杀了,所以我要用我俩一样的能力,也杀了你。” 老太太果然一愣,目光瞥向了她的手:“你的能力也是金手指?可是你的手没变色……” 绷带下的项圈微微一热,不过随即热度又消失了。 看来光是这个程度还不够。林三酒根本不知道所谓的金手指或者变色都是干嘛用的,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抓住这个不放了——“没错,虽然我的手指变色变得很慢,但是只要变完了颜色。你到时求饶也来不及了……” “哈哈!”老太太高声笑了,“变色了以后,你也不过就是有些什么后门、好运的而已,想靠这个打败我——” 话音未落。她的眼珠顿住了。 因为林三酒的右手以一个陈凡望尘莫及的速度,正在飞快地变成金色——当她反应过来要先下杀手的时候,林三酒五只手指已经完完全地成了金属似的质地。 皮格马利翁项圈终于发动了。 林三酒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松了口气,笑着对老太太说:“谢谢你这么配合啊。” 【金手指】 介绍:网文中常见的一种主角加成,主要体现在无处不在的好运气上。跌个狗吃屎可以在砖头缝儿里发现灵异奇宝。自己老妈抽屉里的一个破旧镯子中竟然有仙府洞天,脑中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苍老声音,原来是上古大能……该能力每次开启后都会带来不同的好运,持续10分钟,请拭目以待。 备注:名字越平凡,金手指就越大。 虽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的老太太,阴沉地盯了她一眼,随即身形一动就再次扑了上来。 这一次拳风消失了,只有老太太的两只手掌,实打实地击到了林三酒的…… 咦?后背上? 不、不对,刚才两人还是面对面得站着的呢——这个念头刚从老太太心里浮起来,手上的能力就已经发动了,面前的身体顷刻间被分解成了无数的肉块—— 【庖丁解牛】 包括活人在内,手掌碰到的东西都会被分解成数块。只不过在活人身上使用这项能力时,受到双方潜力值差的制约,只能卸掉手掌接触到的部分。比如说,当敌对目标的潜力值大大高于能力发动者的时候,可能被分解掉的只有一块皮;但如果对方潜力值很低,也许就会被卸掉一条胳膊——更有甚者,说不定连心脏也会被刨出来。 细碎的肉块、人的手脚像是无边肉雨一样,扑簇簇地从天空中落了下来,腐臭的脓液登时沾了老太太一头一脸。这种碰到活人时肯定不会发生的情况,已经清楚地告诉了她这次攻击没得手——但是这些尸块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年轻姑娘不论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尸体吗?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长鞭似的金属光泽就从尸雨的掩护下朝老太太猛地甩了过来。她一惊之下侧身一让,没想到正好踩到了一根手指上——手指泡在尸液里,骨碌碌一滑,老太太顿时失去了平衡——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对她来说要是真摔下去了,才叫意外。但是奇怪的是不管老太太怎么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却依然无法违抗似的重重摔在了地上。 身后的长影紧随而至,“噗呲”一声洞穿了她的小腹。 直到这个时候,漫天的尸块、肉雨、手脚、内脏才纷纷地落到了地上。没有了尸雨的遮掩。手里握着一根堕落种口器的林三酒,才显露出了身形。看着地上的老太太,她抹掉了脸上的血沫肉渣,很不满意似的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金手指给我的好运啊。” 老太太忍不住咳了一口血,仍有些不敢置信似的盯着自己肚子里的口器。 “多亏了在绿洲时把那个死掉的堕落种给收起来了……”林三酒刚才正是将堕落种的尸体转化出来,挡在了自己身前。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老太太的能力竟然刚好是【庖丁解牛】,尸体一被分解,口器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绝好的武器。 加上老太太摔的那一跤……这金手指虽然不大,但好歹算是起了作用。 林三酒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突然将口器一下子抽了出来。伴随着老太太腹部喷涌而出的鲜血,她握紧了口器的前端,疾若风雷地将对方的两个膝盖给卸了下来——在嘶哑的惨嚎声里,林三酒又轻巧地把她的两个胳膊肘给敲碎了,见老太太再也无法动一动了,她才终于放下了心:“这样就不能再反抗了吧?” 老太太恶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那又如何?” 她这话说得很有底气,因为她此时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按照规则来说,此时决斗已经结束了。 果然。老太太一句话才刚说完,点先生轻快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恭喜红队选手决斗胜出!” 按理说,这个时候二人就该离开决斗台了——地上七个人也都正仰头等着。 不过林三酒却像没听见似的,反而在老太太身边蹲了下来。接下来她的动作。让红白两队的人都瞪大了眼,彻底傻了。 “早就觉得你这个手镯有点奇怪了,不介意我看看吧?”她一边说,双手一边飞快地在老太太身上摸索了起来,“点先生虽然没说过决斗结束后要立刻离开,但我还是快点的好……” 包括受害人老太太在内。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三酒像只地鼠一样,从她的身上一连掏出了好几件东西,很快就在地上摞成了一小堆。 这不是打劫吗?! 但是现在连点先生都没说话——因为没有任何一条规则禁止打劫对手。 “还有没有了?”林三酒看差不多了,这才有点意犹未尽地住了手。这么半天以来,老太太肚子上豁着一个肠穿肚烂的大口子,一边失血一边被洗劫,此时早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林三酒近乎冷血地站起身,把地上的几件东西都转化成卡片收了起来,随即朝白队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取人。 当她“咚”的一声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从身上震落的血在地上溅成了一片血点。林三酒拖着手里长长一根口器走回了自己网格里,看着白队的人将老太太给接了回去。 被打成了那个样子,在接下来的两轮游戏里不死就万幸了,想参赛是绝不可能的。 看过提示信息后,第六次站位就在这沉重的气氛里结束了。 这一次,一直仓皇躲避的老王终于还是和白队的大长腿撞了车——只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居然连网格也没出,在原地就喊了一声:“我认输!” ……就这样,在连小怜气愤的咒骂声里,第二轮游戏以红队失败告终了。 此时红白两队比分为5:6,红队落后一分。(未完待续。) s: 第二轮游戏比完了!接下来没多久就可以结束副本啦~! 诚恳地感谢一下大坏蛋的平安符、uhaitang(木海棠?)的4票粉红、cecey的平安符、暮雨同学的2把(2把!)桃花扇、还有基友菲菲的平安符。 今天都被你们吓到了,真的,对我这么一个扑街作者如此热情,我很不适应啊! 大家对我这么好,我决定要为大家加更! 今天状态不好,所以更得很晚,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一定会加油写出更加有趣的内容,作为感谢你们的加更! 第83章 老鼠迷宫:从 队友变食物 “谁身上有火?” 连小怜的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散发出了幽幽的绿光。她“唏噜”一声吸回了自己嘴里的一包口水后,又补了一句:“要是有盐就更好了。” 老王闻言松开了按着棕毛兔的手,在两个裤兜里掏了一遍,又摸了摸后兜,才懊悔地想起来:“打火机进了水,让我给扔了……” “不管了,先剥了皮再说吧,实在不行生的我也吃!”连小怜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过一动不动的棕毛兔,扔到了男友怀里:“你有刀吧?快剥皮!” 钟俊凯犹豫着没动手。 “这是林小姐的兔子……”他嗫嚅着说了一句,“我看还是算了……”只是话没说完,他肚子里却猛然发出了一阵轰鸣声,把后半句给打断了。 他不敢低头去看怀里的兔子,他怕看了以后,自己也要止不住那疯狂的食欲了。此时他的胃里正在被一阵又一阵的饥火灼烧着——长这么大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如此饥肠辘辘。 “不吃了这个兔子的话,我们大家都会饿死。”连小怜一双眼睛突然瞪得诡异地大,“你难道忍心要我饿死吗?老公?” 钟俊凯咬了咬牙,一言不发。 “你快呀!再磨蹭下去,那女人就要追上来了……”连小怜使劲推了他一把,见男友仍然不动,不由气恨地骂了一句:“你个窝囊废!” 往日温顺可人的女友用这种语气说话,真是头一次——钟俊凯震惊的目光刚刚投到她身上,连小怜已经一把抢回了兔子,自己颤抖着伸手去掏钟俊凯的腰包。不是她要吃兔子的决心不够,而是长期没有进食所带来的虚弱,已经让她的血糖低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脑子里正一阵一阵地晕眩。 自始至终,老王一双饿得发绿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兔子。他的情况不比连小怜好到哪去,两腮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连大肚子都消了不少。 顺利找到了一把折叠刀的连小怜。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唰一声弹开了刀刃。她将兔子肚皮朝天地放平了,手里的小刀猛地刺了下去——就在众人以为这只兔子终于要血溅皮开的时候,一道长鞭似的金属光芒突然从几人身后甩了过来。连小怜躲避不及,被打了个正着,身子趔趄了一下,刀子立刻远远地飞了出去。直到这时,她脸上一道伤口才慢慢地渗出了血。 连小怜捂着自己脸上的伤口。像头母狼一样朝身后吼道:“你竟然伤我的脸!” 老王像早就知道会有追兵杀上来似的,趁这个空档,捞起了地上的兔子往自己口袋里一塞,转身就要跑——没想到刚一迈步,却摔了个大马趴。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连小怜抓住了他的裤脚,脸色阴狠地问道:“你想带着我的食物上哪儿去?” 就在这时,林三酒的身影从狭窄过道的拐角处缓缓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那根堕落种的口器。 虽然一举击飞了连小怜的刀,但是她自己的状况却比谁都差——刚才那一下袭击。她自我感觉已经用了十分力气了,可连小怜却只是被刮伤了脸。林三酒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努力地想要忘掉颤抖着的双腿上传来的软弱感,以及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 好想吃东西啊…… 她扶着墙壁,声音嘶哑地说:“把兔子放下,不然别怪我开杀戒了。” ……事情还要从10分钟前——不,10天以前开始说起。 在第二轮游戏结束之后,赛场里的网格、光壁都像是雪糕一样缓缓地消融了,恢复了原来一半红一半白的模样——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一边多了一具尸体。另一边多了一个近似尸体、动弹不得的濒死之人。 红白两队成员面色都很差,默不作声地等待着点先生对于下一次游戏的介绍。 只是这一次,点先生沉默得却出乎意料地久——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有些骚动起来的时候,地上忽然升起了无数的墙壁—— 墙壁犹如小树生苗似的。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逐渐地拔高、再拔高,直至变成了一堵堵望不见头的参天高墙。顺着厚实的黑色墙壁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条又一条狭窄的过道,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林三酒一时间只顾着盯着墙壁了,等她听到点先生的声音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身边竟然不知何时没有了人。 在红队成员之中产生的墙壁,似乎把她和其余的人给隔开了。 “喏,这就是第三轮游戏——老鼠迷宫啦。”点先生笑了一声,说:“这是个相——当大的迷宫呢,红队在这一边的入口,白队在另一边的入口。这个游戏的任务特别简单,你们只要到达迷宫里的某一个小隔间里就算完成任务了,可以获得+1分奖励。” 第三轮游戏——老鼠迷宫 游戏规则:无 游戏玩法:红白两队从各自的入口出发,成员到达迷宫中某处的小隔间后,不论先后,该队都可以获得+1分奖励。 “不过——在这个小隔间里,有一张铺着白布的晚餐桌子,上面摆着四人份的美食。只有先到达的人,才能吃东西——哈哈,当然了,如果先到达的人故意放着不吃,那么后来的人也是可以吃的啦……”点先生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不过真的会有人放着美食不吃吗?” 开玩笑,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才不会有人吃那种可疑的所谓美食吧? 林三酒才刚刚腹诽了一句,忽然听见从自己的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诶? “对了,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告诉大家。”点先生接下来的语气,让她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在这个对抗赛里,其实与外界是有时间隔离的。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句话,或者是浦岛太郎和海底龙宫的故事吧?” “对抗赛里度过一分钟,在外界就是一整天。自从大家进入了比赛以后,现在已经过了……嗯,43分钟了。也就是说。外界已经过去了43天。” “在第三轮游戏中,我会取消这个时间隔离。虽然由于你们仍然身在游戏之中,度过的仍然是游戏中的时间,但是身体却会感受到与外界一模一样的变化……” 点先生似乎又解释了几句。但林三酒却没有听清——因为她突然脑子一阵眩晕,手脚软软的没了力气,不由自主地顺着墙壁滑到了地上。当她的脸碰到了地面上温热的积水时,这才一个激灵,又清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点先生的声音才再度传回进她的耳朵里,变成了有意义的词句:“……啊,突然一下子感受到饿了43天的滋味,不是很好受吧?希望大家要加油哦!毕竟从现在开始,每过一分钟,你们的身体都会以‘一天没吃饭’的速度虚弱下去呢……不过大家都是体能强化过的人,一两个月不吃饭也不至于饿死。只是继续这样熬下去可不行——大家一定要活着找到迷宫中的小隔间,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四人份的美食!” 也就是说,只有先找到那张晚餐桌子的四个人才能够活命? “另外还有一点请大家注意,这个游戏是不禁止杀戮的。所以请联合自己的队友,小心对手哦。”说完了这句话,点先生轻快地宣布道:“好,那么游戏正式开始!” ……听完了点先生胡闹一般的公告以后,林三酒一秒都没敢继续在地上躺下去,忙强撑着站起了身。 虽然她拥有的不是普通的“体能强化”,而是更强大的“全面体能增幅”,可是毕竟她在进入这个副本以前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胡常在给她喂的都是一些用饼干末泡水而做成的流食。要说起此时的身体情况,林三酒不比任何一个人强。 放眼望去。迷宫里只有一条条一模一样的过道,在两边高大黑墙的簇拥下,曲曲折折、没有尽头地朝各个不同的方向延伸着。 林三酒想回头先跟红队的人汇合,但是任凭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怎么找。也没有找到另外几人的所在之处。这些高墙直耸入云,绝对没法攀爬过去……而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正无情地吞噬着她身体里所剩不多的体力。 她叹了口气,只好放弃了和兔子见面的打算,自己一个人随便找了个方向,朝前走去。 太要命了—— 林三酒一开始走的两条路。在走了几分钟以后就全变成了死胡同——连着两次,前方的路都变成了一堵墙,冷冰冰地截死了去路。这样的迷宫本来就十分耗费体力,更何况还是在几十天没吃饭的情况下……林三酒一边迷迷糊糊地走,脑子里一边无意识地幻想着小隔间里的美食。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一声高喊——这声音她很熟悉,语气骂骂咧咧的,正是棕毛兔——“我x!你们为什么攻击老子!” 由于重重高墙的阻隔,林三酒根本听不真切,只模糊地听见了一个“吃”字。 她顿时全身血液都凉了——林三酒掉头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也不知是从哪里聚集起来了一身力气,她用尽全力地吼了一嗓子:“你们敢动它一下,我就杀了你们!” 那个方向顿时没了声音。 上一轮游戏里老太婆输了决斗以后,她交出的进阶能力,正好是陈凡的“金手指”——林三酒从木箱子里拿到了“金手指”这个能力以后,才发现原来由于自己的名字太特殊,只能得到一些微小的好运。 只不过,这微小的好运此时却派上了用场——林三酒猛地开启了金手指,右手在昏暗的小道里逐渐变了颜色。她随便拣了一条小路就冲了进去,没想到这条小路竟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地领着她接近了红队众人—— 望着老王三人拼命地朝前奔逃的背影,林三酒掐断了自己的念头,拔腿追了上去。(未完待续。) s: 自我感觉这一章写得有趣多了!起码我是没有前几章那种“哎呀写得腻了”的感觉了……你们觉得呢? 给大家的加更我正在努力地写……因为同时还在码着一个主站文,所以速度上有点……呃…… 话说我的主站文如果开了的话,你们会去看么? 到时可就没有男主什么的了啊~ 第84章 老鼠迷宫:死人的指引 “呼哈、呼哈……” 狭窄的迷宫过道回响着喘气声和呼吸声,似乎发声之人已经耗尽了体力,在一片幽静里听起来特别粗重。连小怜第一个撑不住了,步子缓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头问道:“那、那……女人,还在追吗?” 还不等身后另两人张口,一道长影就从拐角处猛地抽了出来,回应了她的问话。 口器直冲着老王的方向而来,吓得他一缩头,两边嵌满了尖齿的口器就在墙壁上刮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碎砖石扑簇簇地落了下来。 “x他妈的,都别跑了!”老王再抬起头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发狠地喊了一声后,一把拽住连小怜的胳膊:“我不信咱们三个人打不过她一个人!这个兔子不也被咱们联手打昏了吗?” 连小怜犹豫了两秒,随即也停下了脚,朝后方望去。 “但是,那是因为兔子少了一个进阶能力,可她……”钟俊凯带着几分惶急,对女友劝道:“要不你把兔子还给林小姐吧,咱们一起去找小隔间,啊?” 连小怜顿时厌恶地皱了皱眉,冷着声音说:“你还是不是男人?我们当中,只有你的进阶能力一个都没少——我看老王说得对,你到底帮不帮忙?” “她现在也跟我们一样虚弱……小钟,你放心上吧。”见钟俊凯瞪着女友说不出话,老王冲他咧了咧嘴。“再说了,还有我和连小姐呢。” 望着不远处朝自己几人徐徐走来的林三酒,钟俊凯感觉到自己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连小怜还催了一句:“你快上啊,不然难道要我死吗?” 他咬了咬牙,终于矮下了腰,作出了一个冲刺的姿势,猛地朝林三酒扑了过去。 林三酒将他们的对话都听进了耳里,正全神贯注地提防着呢。见他冲过来的速度快得惊人,也不敢硬接,身子立刻朝旁边一让——但是没想到,钟俊凯却好像背后长眼睛了似的。一个急转弯,再度以凶猛的气势撞了过来。 【肇事逃逸】 富家子弟专有能力,给予肉体凡胎f1赛车一样的速度、高达几吨的自重,凡是被这样的冲撞撞上了的人,非死即重伤。但是作为加害者。反而能够安全无事地从现场脱身。 迷宫的过道实在太窄了,林三酒不过是避开了一次,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可以闪躲的空间——眼看着钟俊凯的身影如同野牛似的撞了过来,她急中生智,将手里的口器朝墙壁上方一甩,尖刺立刻陷进了墙壁里。随即林三酒脚下一蹬,借着势头将自己的身体甩向了半空—— 钟俊凯“轰”地一声撞到了墙上,高耸入云、连绵一片的黑色墙壁甚至被他撞得晃了晃。 大概是他也没有想到已经陷入了困境里的林三酒竟然会突然从眼前消失吧,他扶着自己肩膀,不由愣了一秒。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秒工夫里。林三酒已经握着口器再次荡了下来,重重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已经摔倒在了地上,半天都没有起身——刚才鼓起来的勇气被一脚踹散,加上本来这一架打得就不情不愿,此时的钟俊凯是一点儿斗志也不剩了。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会,转头就要朝老王二人的方向走去——没想到才一抬眼,她倒是傻了。 过道的另一头。此刻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你这笨蛋!”她忍不住朝地上的钟俊凯迁怒道:“他们只是用你来做缓兵之计的!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你是不是被骗大的啊?!” “不、不可能啊……小怜!”钟俊凯一张面皮显得更白了,不顾林三酒看白痴似的目光。急急地站起身高喊道:“小怜——!我没事,你在哪儿啊?” 他急切的声音在幽暗的空间里飘荡开来,被重重高墙消弭了许多,当传进连小怜的耳朵里时,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点点杂音了。 在她身边喘息得像牛似的老王,看了连小怜一眼。呼哈呼哈地笑着说:“你、你挺狠的呀!” 个子娇小的女孩没答话,齐刘海在风里被吹开了,露出了她毫不动容的一张脸。 “这么一跑,你、你男友……也要饿死了,嘿、嘿嘿……”老王想伸手抹掉脸上的汗,但手臂却软绵绵的抬不起来。“费那么、那么大劲,才傍上个富二代……” “你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连小怜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又暗暗有点心惊。“说什么傍不傍的……”正说着话,面前的道路尽了,现出了两条分岔路来。连小怜刹住了步子,想了想,喘着气走进了右边的通道里。 老王紧追而上,嘴里没停:“钟俊凯不是万宝地产老总的儿子吗?嘿嘿……我以前也是开公司的,我见、见过他……” 右边的路没走上半分钟,就到了头,原来是一条死路。这对于自己的身体来说,相当于又是半天没吃饭,胃里正不住地往外泛酸水……连小怜饿得只觉得自己的胃好像马上就要把其他内脏给吃了似的,听了老王的话顿时没好气地说:“那又怎么样?” 一边说着,二人一边掉头朝另一条岔路走去。 “跟万宝做生意的几个公司,都听说了……钟老板的儿子马上要结婚了,却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跟媳妇分了手……”老王嘿嘿地笑了一声,“世界都毁灭了,你怎么还跟在他身边?” 连小怜望着不远处又一堵高高的墙壁,心里一瞬间焦躁得让她想扯着头发尖叫起来——但是好在又走了两步以后,她就发现原来在那堵墙壁前的右侧还有一条小路。连小怜松了口气,随口骂着应了一声:“你说谁来路不明呢?哼,他运气挺不错的,能力、物品都一大堆……呃?……这是什么?” 面前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塑料纸,正在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响。 两个人带着几分疑虑地走上前,揭下了塑料纸。老王翻过来看了看,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这是什么画啊……” 不过身边却突然静了几秒,随即一声响亮的、咽口水的“咕咚”声,就打破了寂静。紧接着。老王就感觉到身边连小怜忽然朝前走了几步,他忙回头说:“哎,你等等……” 说了一半的话凝住了,他也傻了。 过道中。在前方不远的地上,放着食物。 食物被空中蒸腾的热气一烘,所散发出来的香气,简直能把人的胃肠都勾出来。已经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新鲜热乎菜了?鲜黄嫩亮的大块鸡蛋上,点缀着碧绿的几点香葱;炖猪手丰厚的肉皮颤颤巍巍。上面泛着一层红红的油亮,显得旁边的炒芥兰更加地青翠欲滴。 两人呆呆地走了两步,随即谁也没说半句废话,猛地冲了上去。 “不、不对吧……点先生不是说这里有张桌子吗……”老王强忍着自己口中汹涌而出的唾液,舌头泡在口水里,连话都有点说不清楚了。“这看着也不是四人份——” “那你说,这些吃的是哪来的?”连小怜眼皮也没抬,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似的,伸手就抓起了一大块又油又蓬的嫩鸡蛋,一下子就塞进了嘴里。“这里不是一共有四样东西吗!” 她连嚼都是匆匆忙忙的、敷衍了事的。急着想要这热腾腾的鸡蛋去抚慰自己饥渴交迫的胃肠。 老王一看她动了,自己也急急忙忙地抓起了一块猪手,又捞起一小块蒸米饭,大张了嘴,就一块儿往食管里送。“唔,好、好吃……” 味道真是太鲜美了——不是因为自己饿狠了,而是这食物本身,就是无上的美味——醇厚浓香的滋味伴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肥皮,在口中顺滑得仿佛立刻就要融化了似的,在唇齿之间化为了鲜美的一团。饿了这么多天。猛地一下吃肉对身体不好——老王一边想着,一边强迫着自己多嚼了几口,这才迫不及待地把猪手肉给吞了下去。 就在他伸手去拿鸡蛋的时候,只见连小怜正塞得满满的、正在咀嚼的腮帮子一下子不动了。只定定地看着他。 老王趁机将盒子里的鸡蛋都抓进了手上,疑惑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就往嘴里塞。 “扑通”一声,连小怜圆睁着眼睛,身子直直地砸到了地上。白沫混着她没来得及嚼碎的芥兰,一起从嘴角喷了出来。 还不等老王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的视界也一下子全黑了。 ……二人死去之后过了两分钟,一个身影才从拐角处踉跄地走了过来。 “【不能吃的午餐】……?怎、怎么它会在这里?”林三酒青白着一张脸,诧异地瞪着面前的场景。散落一地的米饭和菜肴上,躺着两个僵直了的身体,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地变黄了……看了好一会儿以后她才反应了过来,急忙蹲在地上去掏老王的口袋。 软软地一动不动的棕毛兔,被她从口袋里拉出来的时候,腹部仍然在微微地一起一伏。 “吓、吓死我了……”林三酒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把兔子放进了自己的野战裤裤袋里。她鼻腔里充斥着饭菜的香气,不得不狠狠地掐着自己手上的皮,才忍住了没有往食物上扑去。 然而她身后却突然冲来了一道黑影,朝着饭菜就伸手抓了过去,嘴里还无意义地发出了一声低吼——正是钟俊凯。林三酒费了好大力气才拉住了他,怒喝了一声:“别吃!你没看见他们两人都中毒死了吗?” 钟俊凯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了脸色已经变得鲜黄、连身子都僵硬了的女友。 他顿时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猪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往后退:“林、林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难道不是你的东西吗?特殊物品,【不能吃的午餐】啊!” 【不能吃的午餐】还是在第一轮游戏里林三酒从宝箱里赢回来的。既然老王和连小怜毫不犹豫地吃了这个午餐,就说明东西肯定不是他俩的——那么除了林三酒和棕毛兔以外,就只剩下钟俊凯一个人了。 可是钟俊凯却盯着饭菜疯了似的直摇头:“不不不——我没有……这个不是我的!” 林三酒皱着眉想了想,忽然“啊”一声,拍了拍脑门。 是了,第一轮游戏红白双队都被扣掉了多件奖品,都被放进了宝箱里。那么她赢回来的,未必就是红队的东西……而自己觉得它无用,在第二轮游戏时交上去做了奖品,又被输给了白队。这么看来,它是回到了原主人的手里,被用来布置了这么一个陷阱,一举害死了红队的两个成员。 “这个迷宫这么大,红白两队人从两边出发,现在在这儿相遇了的话……”林三酒低声地自言自语着,跨过了尸体,朝前方走去。“也就是说,我们差不多走到迷宫的中央了。” “小隔间不可能设在离某一队特别近的地方,否则也太不公平了……”想到这儿,她一个激灵,立刻抬头四处张望了一圈。 “晚餐桌子就在这附近了!”(未完待续。) s: 又是写完发的,敬请捉虫……嘿嘿,谢谢cecey的粉红票,你终于可以投票啦?是投诉了才解决的么?没有推荐的时候也太难熬了吧,尤其是写游戏写了一个多星期,收藏那叫个哗哗的掉…… 喂!游戏不是常态啊,喂!小婊砸们快回来! 不过看见老书友都还在,就放心多了…… 加更……还在磨蹭……因为每当快写完一章时,就发现原来又到了要更新的时间点了泪 第85章 是谁?! 在一连撞进了好几条死胡同里之后,林三酒不得不走了几次回头路。钟俊凯体力不支,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岔路口就跟丢了;偌大的迷宫,在幽暗又仿佛没有穷尽的重重过道里,只有她一个人无力的喘息声。 跑是跑不动了——林三酒拖着脚,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朝前挪着,浑然不知自己在朝哪里走。当她再次看见面前两条岔路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住了,扑通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自从发现了老王和连小怜的死尸以后,尽管她已经尽量地加快速度了,可也过去了足足十分钟,依然没有找到小隔间。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又是十天没有进食。 算起来,总共差不多饿了有两个月了——要是换作平常人,早就饿死了吧? 虽然还没有死,可即使是拥有全面体能增幅的林三酒,此时也快不行了。她的视力早就模糊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发花,耳朵里好像渐渐地泛起了潮水一般的幻声。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等待她的结局无非是昏迷和死亡。 “咝——”突然腿上一阵剧痛,将她的神智从混沌的边缘拉了回来,林三酒一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她颤抖着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大腿:“什、什么东西……” 被她拎着耳朵从裤袋里拽出来的棕毛兔,大概刚刚才醒过来,此时眼神散乱,嘴巴还兀自一张一合、啊呜啊呜地叫——林三酒把它拎开了,嘶哑地骂了一句:“……你咬我腿干什么?” 棕毛兔这才回过了一点神:“啊?啊……刚才是你的腿?绿色的,我以为是草……” 那个是野战裤的布料!林三酒想骂一句,却没力气张嘴。 “对了,谢谢你救了我……”神智回笼的兔子声音低弱,一副濒死相。 “唔……”林三酒嘴唇发青,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人一兔饿得脑子都糊涂了,原地趴了一会儿。终于强撑着起来喝了好几口地上的积水。几大口混着泥的污水喝进去,反倒骗过了胃,让他们略微好过了点——怪不得听说旧时候有人饿极了时,会去吃土。 既然清醒了。那就还要继续往下走。 林三酒趁着还有力气,刚要迈步,忽然肩膀上棕毛兔轻声说了一句:“等等!”随即它抬起了粉色的小鼻头,鼻头以极高的频率飞速颤动起来,似乎闻见了什么。 即使强化能力不如林三酒。但身为一只兔子的它,天生在嗅觉和听觉方面就比人类优越多了。 过了几秒,兔子转头说:“右边岔路上有很淡的血腥气。” 林三酒登时来了精神:“去看看!” 右边的岔路很长,在接连几个拐弯之后又出现了新的分岔口,如果不是棕毛兔一直追寻着那淡得让人根本闻不见的血腥气味的话,恐怕林三酒早就又迷路了。调动全部体力跑了五分钟,就在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点异样。 “血……血迹?”相当于五天的时间里,林三酒的胃中只消化了一点泥土,此时她的状态可以说要多差有多差。双颊都深深地陷了进去。棕毛兔早就没有坐在她肩膀上的力气了,闻言从裤袋里慢慢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路面。 路上有几滴飞溅开的血点,连成了一串,时断时续地向远方的过道伸展了出去。 “要不要过去?”棕毛兔有气无力地问道。“说不定前面很危险呢。” “不去的话,我们要不了多久也是个死。”林三酒眼睛发花,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迈动步子前行的。她扶着墙,顺着血迹的方向,一点一点、两腿颤抖着走进了幽深的过道中。 可能是因为她正站在死亡边缘上的缘故吧,连视力也不大好了。到处都是昏沉沉的一片黑。这样机械而麻木地走了一会儿,林三酒突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她就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是被光给闪着了。 诶。光?哪来的光? “怎、怎么,又有人来了?” 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又低又哑,好像这一句话已经费尽了力气。 林三酒一个激灵,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了眼前的不对—— 她刚才走得浑浑噩噩。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的过道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 离她最近的,是一身红裙已经被泥灰沾染得失去了本色的长腿女人,刚才说话的也正是她;对面站着的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正是由于饥饿而一脸菜色的海天青、胡常在;第一轮游戏里的手下败将,正倚着墙,一脸阴沉地盯着林三酒。 而血迹的主人,也很好辨识——被林三酒踢断了一条腿的花衬衫,此时正以一个僵直的模样倒在地上,手还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喉咙,血喷溅出去很远,人已经死透了。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左手边的温暖光芒来得引人注意。 在一扇光洁干净的玻璃门后面,一盏暖黄色的灯光,盈盈地将一片空间都染成了橘色。在这样的橘色光芒里,雪白的餐桌布也显得更温柔了,透明的玻璃杯闪着仿佛钻石似的光;明明有门挡在中间,按理说是闻不到的——可林三酒却当真觉得那四个被圆形罩子盖住的餐盘,正散发出扑鼻的热气和香味。 晚餐桌子! 林三酒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身子刚一动,没想到一道小小的金属光影突然就直冲她面门飞了过来。大概是因为食物在前,她的身体里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力量,叫出卡片、转化口器、凌空一抽,就将那个影子给抽飞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当啷”一声,那影子落了地,林三酒才发现那原来是一根钢针。 红裙女人神情阴暗地一摆手,手里已经又出现了一把钢针。另一个男青年也踏前了一步,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 “你还真是运气不好!”红裙女人的笑容虽然虚弱,却仍不掩狠辣:“连我们自己多出来的一个队员,都必须干掉……何况你一个敌对方呢!” 虽然早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另一面。但林三酒还是一愣:“虽然里面只有四份餐具,但是如果大家分着吃,不是都能活命了吗?何必杀人?” 回答她的,是男青年扑上来的影子。他手里多出了一把镰刀形状的武器,猛地朝林三酒的头脸挥来—— 只是还不等那把镰刀挨近林三酒的脸,男青年的整个身体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条粗壮手臂给击飞了,直直地撞上了黑色的高墙,溅开了一团血花。当他顺着墙壁软软滑下来的时候。双眼紧闭,已经没有了知觉。 “你干什么?”被这意外惊住了的长腿女人,从海天青的身边连连退开了几步:“你为什么突然帮她?” “抱歉,我们跟她才是同伴呢。”海天青沉默着没说话,倒是他身边的胡常在主动点了点头,看样子很有几分歉意:“那个,我们会尽快在你饿死之前结束游戏的。” “别开玩笑了!”长腿女人愤怒地吼了一声,双腿却忍不住地打起了战。“输的那一方,到最后不是什么都会被剥夺吗?在这种情况下,哪还顾得上什么同伴不同伴的啊!” 胡常在尽管脸色发白。但神情却很平静。他闻言看了看林三酒,微微一笑:“关于这个,小酒,你确定你有应对的办法吗?” “七八成的把握吧。”林三酒喘着气,望着熟悉的面孔,轻轻笑了一声。这时她裤袋里伸出了一个兔头,朝海天青的方向打了声招呼:“哟,海干部!” “感觉好久不见了啊,兔子。”海天青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总算,咱们四个人又回来了。” 长腿女人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颓然地坐倒在地,面如死灰。 林三酒对这个手段阴毒的女人起不了半点同情,只是对她这副彻底绝望的样子感到有些不解。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胡常在,后者看着她苦笑了一下:“……不是我们没想过分着吃东西这件事。而是——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林三酒发现在玻璃门前的地面上注明着几行小字: 四人份的食物当然是给四个人吃的。 这扇门后的房间,只有四个选手能够进入。 严禁将食物携带出门,否则施以死亡惩罚。 怪不得……那长腿女人也明白,她面临的恐怕是活活饿死的下场…… 林三酒有几分迷茫地想着,跟在同伴身后。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不过是几分钟之前,她才在幽暗的迷宫里经历了与队友的战斗、队友被毒死、与白队成员的冲突……此时忽然走进了这样一个布置得干净高雅的地方,坐在明亮的灯光下,手握刀叉,准备吃饭——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揭开了餐盘上的罩子,扑面而来的、热腾腾的香气太美好了——林三酒的心跳差点都因此而停了一下,肚子里仿佛住着一只怪物,正在嚎叫着要将食物塞进身体里似的—— “呃?”她的勺子顿了顿。 在金红色、浮着胡萝卜块的热汤上、棉白软糯的面包上、青葱葱的沙拉上……都被一张塑料薄膜给裹住了。 塑料膜上贴着一张黄纸,上面用醒目的黑色字体写着: 第四轮游戏 【在你们四个人当中,哪一位是点先生?】(未完待续。) s: 又是写完发……以后这话不用说也行了,因为是惯例嘛…… 我晚更了一次,就收到了暮雨小壕的平安符、大坏蛋的平安符……你们真的不怕惯坏我吗嘤嘤? 谢谢你们对我的爱护!谢谢评论区里活跃的几位,打开页面看见你们,真是有种【单机是什么?我不懂】的幸福感…… 这章虽然是过渡章,但是我本人挺满意!因为写到结尾的时候,我自己也起鸡皮疙瘩了,害羞…… 第86章 你怀疑谁? 暖橘色的光芒挥洒在雪白的餐桌布上,银亮的刀叉和餐盘泛起了柔和的反光。此时坐在这样一张干净优雅的餐桌边上的,却是四个一脸死气沉沉的人和兔。 因为身处在极温地狱之中,倒是无需担心晚餐变凉;只是四个处于垂死边缘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盯着面前蒸腾着热汽的食物,却谁也没有动一动。 “不行了,老子受不了了!”过了好一会儿,脾气最躁的棕毛兔终于第一个忍不住了,蹭地跳上桌子怒喊道:“管他娘的,就让我做个饱死鬼吧!” 说着它兔爪迅捷地一挥,贴着黄纸的薄膜就被划破揭开扔到了一边,还不等其他三人出手制止,兔子已经一个猛子把头扎进了汤碗里,随即传来了一阵“啊呜咕噜”之类的怪音。 林三酒自己也饿得手脚发软,却立刻伸手使劲拽住了兔子的一条后腿:“你冷静点,不要吃啊,吐出来!” 一边说,她一边努力避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食物上,好像不敢看面前的美食似的。 海天青和胡常在也急急地将兔子从汤碗里架了出来——不过很显然已经晚了,不到五秒的时间里,那碗金红色的鲜汤竟然已经见了底,都被棕毛兔舔喝干净了。 它鼻头上挂着半块胡萝卜,尽管四肢被三人给按住了,却还是努力地将胡萝卜晃进了自己嘴里,一面嚼一面含糊不清地说:“啊、啊……老子可算是又吃上饭啦……呼……” 看着兔子半个头的毛都湿了,打成了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却仍然一脸无怨无悔的模样,林三酒简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好了——半晌,她才使劲一拍桌上的一张纸,声音虚弱地骂道:“明明这封信你也看了,怎么还这么大胆子!现在只好祈祷你的食物里没问题吧!” 那张洁白厚实的纸在桌上晃了晃,字迹在耀目的光芒下,仿佛更清楚了似的。 亲爱的选手们: 你们好。我是红白对抗赛的主持人点先生,很高兴能够在第四轮游戏里与大家一起坐在这张晚餐桌子旁。 刚看到提示的时候,想必大家都很惊讶吧?其实无需惊讶,因为在对抗赛中。很少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在座四位中,有一个人兔从第一轮游戏以后就被我冒名顶替了——不过别担心,这个人兔生命无忧,此时他大概正在睡觉呢吧。 这一轮游戏到底要怎么进行呢?请务必仔细留意我接下来的话。 在每个人的餐盘下,都压着一张投票纸;从装餐具的篮子里。你们会发现四支笔。在投票纸上写下你认为是点先生的人名,然后把投票纸背面朝上放在桌子的中央。当四个人都投好票之后,如果我真的被票选出来了,那么我就会站起来承认自己的身份。投票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能重复投哦。 需要注意的是,只有得票达到2票的人,才会被认为是有效的“点先生嫌疑人”。 什么意思呢?打个比方吧。 白队的海选手和胡选手,都认为红队的林选手是点先生,于是他们都写了林选手的名字。那么林选手得到了2票,她就是有效的嫌疑人了。如果她真的是点先生。那理所当然地就是白队获胜。 但要是他们分别将票投给了不同的人,林选手和兔选手各自得到了1票,那么他们就都不是有效的嫌疑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林选手真的是点先生,白队也不能算获胜了。 看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如果我的队友就是点先生的话,怎么办? 假如你认为你的队友是点先生的话,你可以发表意见,说服另一队的人将票投给你的队友。投对了,你和另一队都可以获得胜利者待遇;投错了。那么本次游戏将没有胜利方,比赛将增加第五轮。 另外如果投票完毕后,发现没有一个嫌疑人是点先生的话,比赛也将增加第五轮。 好了。规则只有这么多了,由于第三轮游戏中“过一分钟饿一天”的时间效应仍然存在,那么现在就请大家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尽情地讨论吧! 诚恳的,点先生 s:四份食物中有一份掺杂了特殊物品【乌苏毒】,哪一份才是只有我知道。也许你们更希望揪出点先生以后再吃饭?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打算放在s里面混过去。这是什么样的恶趣味啊……”林三酒没好气地低声骂了一句,腹中一阵阵的酸水让她几乎想要把桌子啃下来。 唯一确定安全的,是桌子中央一只长颈瓶里的清水——所以除了兔子之外,其余几人只好不停地喝水,企图骗骗自己的饥肠。 棕毛兔仰面倒在它的餐盘旁边,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叼起了一片沙拉里的生菜:“没、没关系!我想好了,不就是四分之一的几率吗,我愿意冒这个险!更何况,要是我一会儿没死,你们一人来吃一点我的食物,这样大家暂时都饿不死了……” 话虽然仗义,但是从它兔嘴嚼动食物的速度来看,林三酒没觉得它还能剩下点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 胡常在饿得面色发青,倒在椅背上,鼻子上的眼镜都歪了,也没力气扶;海天青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然后好像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意志力似的,把剩下的三个餐盘再次用罩子罩上了。 眼前没了色香味俱佳的食物引诱,林三酒顿时松了一口气,趴在了桌上——至于肚子正在逐渐变得滚圆的棕毛兔,此时真是做什么也晚了,只能希望它没踩中四分之一的概率。 没想到即使找到了小隔间,饥饿而死的阴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重了。这局势很让人无措,真不知道从哪下手好;每一个都是一起并肩过的伙伴,应该怀疑谁?除此之外,棕毛兔被毒死的可能性,也像乌云一样罩在了众人的头上…… 气氛凝滞住了,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就在一片死寂里,突然“呃啊”一声,惊得众人忙抬头一看——只见棕毛兔睁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又打了个嗝,抚摸着肚皮说:“……嗯,吃得真饱。我看我这盘里没毒,你们都来点吧?” 它的餐盘里。还剩下了一大块用黄油煎烤的三文鱼排。 ……对啊,兔子不吃鱼肉的嘛!剩下几人一颗心刚刚放下来一半,顿时眼睛都冒出了惊喜的光,哪还有人多说半个字,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排给分了。 林三酒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鱼肉。一边下意识地扫了另几人一眼:……点先生真的就在他们当中?装得跟大家一样饥肠辘辘,也正在拼命地吃? 虽然三个人一分就没多少了,但是几口热腾腾的、嫩而多汁的鱼肉顺着食道一滑下去,林三酒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空虚了太久的胃里猛然进了肉食,没过一会儿就隐隐地疼了起来。 “我说,到底谁是点先生啊?”林三酒有点烦闷地将餐盘一推,果然露出了下面的一张红色的投票纸,大概是为了红队成员而准备的。她拿起纸问道:“咱们要怎么找?” 略微恢复了一点儿精神的胡常在,推了推眼镜,仔细地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随即摇了摇头:“不行啊,大家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倒是可以看看你们说谎了没有,可这样又没法证明我自己不是点先生了。” “废话。”酒足饭饱的兔子往餐桌上一倒,由于太撑而不得不喘着气说:“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想进入第五轮游戏的,一定要把点先生找出来!” 那是当然的。要是再有第五轮,连作者都要弃坑了啊。 “……要不然大家一人说一件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事,怎么样?”沉默了半天的海天青,倒是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点先生应该不会知道我们在来这儿之前的记忆吧?” “说的有理……我先说好了。”胡常在第一个响应道。随即他想了想说:“小酒救过我一命。” 林三酒点点头。接下去说:“泡澡的主意是我提出来的。” “她的进阶能力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能力,没有之一。”棕毛兔用爪子指了指林三酒,被后者白了一眼。 海天青低下了头,轻声说:“我曾有一个妻子和一对女儿。” 说完了。四人互相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没什么破绽——这一次,点先生竟然一点马脚也没露出来。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我怎么看谁都是在说真话呢?奇怪了……按理来说不该出现这种状况啊。” 众人叹了口气——这下又该怎么办?难道点先生在伪装成一个人的时候,连他过去的经历都一并知道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几人不禁都有点傻。 过了一会儿, 林三酒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几人都没有抬头。互相之间避免着目光的接触——她顿了顿,终于低声说出了那句盘桓在心头已久的话:“……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来说说怀疑的对象吧。” 话一出口,刚才还着几分轻松的气氛顿时变了。(未完待续。) s: 那个……昨天我卡文卡成了一条狗……所以做了很没有道德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尽快把我断更这事忘了……好吗亲?人生何须计较? 其实我早知道点先生是谁了,但是昨天开始写文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超级大bug,简直无法逾越,最后还是动用了我身为作者的金手指才算糊弄过去了(喂!)……你们猜猜是啥bug?猜中加精~ 好了,闲话说完了,我来郑重感谢一下: 谢谢海之微凉同学的香囊,新读者好珍贵,你千万不要因为我断更一次就跑了啊 谢谢cecey的平安符,你的支持还真是总在没有预料到的时候出现,感动…… 第87章 票选出来的人是…… 林三酒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被怀疑到的人,竟然是自己。 “……所以说,我觉得小酒很可疑。”胡常在神情极不自然地扭开头,不去看她,结结巴巴地说:“因为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避免我们能力被剥夺的局面……” 林三酒的嘴巴张圆了,忍不住扫了一眼海天青和棕毛兔。 海天青突然对桌上的东西起了极大的兴趣,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把叉子,仿佛以前没见过似的。 棕毛兔则是把脸埋在了盘子里不肯抬头,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屁股露在外面,声音模糊地说:“那个,其实我也觉得你有点奇怪……因为你一直表现得好像很胸有成竹……” “你们这么一说……”连唯一一个没开口的老实人海天青,都跟着落井下石了:“的确,刚才大家一人说一个经历,只有她说的事是离这个副本最近的。” 林三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你们别这么快就认定是我了!我可不是点先生啊!” 她话刚出口,胡常在立刻愣了愣,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出声道:“她刚才没有说谎,看来的确不是小酒。” 总算是被相信了——还不等林三酒松一口气,却见棕毛兔抬起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胡常在的目光里充满疑虑:“算了吧……你的能力现在不是根本看不出来谁在说谎吗?又或许你才是点先生呢?说不定你是故意这么说,让我们对小酒放心的同时,也下意识地相信了你……” 胡常在立时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什么呢!要是这么说起来,你明知道食物可能有毒还偏要去吃,也很可疑吧!” “放屁!我那是饿的!再说如果我真是点先生,不是更该避免这么做吗!” “也未必,说不定你就是想装成大大咧咧的样子,反而容易博取信任……” “你这么有经验,你一定是点先生吧……” “兔子,你怎么一会说是他一会说是我。你到底……” “都别吵了!” 在越来越大的纷杂吵闹声里,海天青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一声怒吼镇住了三个人。 这一巴掌拍得银餐具、玻璃器皿一阵摇晃。随即一块断裂的餐桌板就咔嘣一声掉到了地上。 “一个个说!只说疑点,别整些什么胡乱猜测的废话!”海天青北方汉子的性格流露了出来,低沉的吼声在鸦雀无声的小隔间里回荡着:“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点先生,说了谁也不许着急生气,听见没有!”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棕毛兔打破了寂静。 “我想了想,觉得小酒不会是点先生。你们不知道,刚才有几个傻x想趁着我少了一个进阶能力的时候把我抓住吃掉……还都多亏了小酒把我救了回来。”它一边说,一边抚着自己肚皮上厚厚一层的绒毛:“点先生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胡常在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会是谁?” 林三酒看了看他,忽然冷冷地说:“难道不是你么?” 这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棕毛兔和海天青立马将目光投向了胡常在。 “刚才我急着证明自己不是点先生,却忘了往深处想一想。”林三酒托着下巴看着他,表情很冷淡:“这么说吧,如果点先生变成了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人,那么当他说自己不是点先生的时候。立刻就会被你发现了,对吧?” 胡常在愣愣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思维好像还没太跟上。 “以胡常在的性格来说,他一发现有谁是点先生,一定会马上嚷嚷出来的……就算可以说些什么话转移视线,这样一来对点先生来说风险也太大了。”林三酒转头向余下的一人一兔解释道:“但如果点先生变成了胡常在,这个危险就没有了。” “不但没有了危险,反而因为他知道我们三个都不是点先生,所以还能假装自己可以分辨真假,让我们不去怀疑他……” 对啊!的确是这样——兔子抖了抖耳朵。与海天青对视了一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林三酒盯着胡常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每当她面对敌人的时候。神情就会变得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胡常在至今没有进化出体能强化,仍然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饿了两个多月可能吗?按理说他早就该饿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震得在座众人脸色一下子变了。 胡常在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来回看了看身边同伴狐疑的样子,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点,我……我虽然可以解释,但是你们肯定不信。” 棕毛兔严肃地望着他:“你说来听听。” “迷宫刚刚出现的时候,一下子就是饿了43天,我的确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在过去的一个星期立,因为小酒一直昏迷着,我必须每天都给她做饼干糊喝,一天要喝好几次……所以我已经习惯总在裤兜里揣一包饼干了。刚开始,我是靠吃饼干撑下来的,这一点海干部也知道。” 海天青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林三酒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可是……每过一分钟就等于一天,一包饼干怎么能撑一个多月?” “所以我说,你们肯定要不相信的。”胡常在叹了口气,“饼干吃完了以后,我越来越虚,走路都困难了……结果终于和海干部他们走散了。在我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就要这么饿死的时候,我生成了体能强化。所以我才活到了海干部回来找我的时候……”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偏偏是在身边无人的时候,生成了性命攸关的体能强化? 海天青皱着眉头,有点疑虑地问道:“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过啊?”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那不是因为当时你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嘛!” 谁也不能证实这件事的真假——空气里又一次沉寂了下来,大家都有点拿不准了。 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股尖锐的饥饿感将林三酒从思绪里唤醒了——刚才吃的那几口鱼肉,在相当于十多二十天的时间里,根本如同没有一样。她忍着一阵一阵低血糖引起的头晕目眩,一把抓过了纸笔,没去看胡常在一眼:“再继续说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不说了,投票吧。” 胡常在顿时慌了,他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海天青,有几分忐忑地恳求道:“你们不会真要投我吧?我真的不是点先生啊……” 林三酒无视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唰唰地写好了自己的投票纸。 受到了她的带动,海天青也低下了头,神情闷闷地在自己白色的投票纸写下了一行字。 唯有长了一双绒爪的棕毛兔不能握笔写字,它目光在桌上转了转,选择了林三酒作代笔人:“小酒,你帮我写吧。我要投给胡常在……” 胡常在一听,脸色都灰了:“完了,肯定是要增加第五轮游戏的了……” 不一会儿,在他的长吁短叹里,桌上就放下了两张红纸、一张白纸——这说明红队二人和海天青都已经投票完毕了。 即使是被怀疑成了点先生的人,也一样要投票的——胡常在看了看桌旁的三个同伴,终于还是咬牙写好了最后一张投票纸,将它放在了另外三张小纸片上。 当四张投票纸在桌上摆好的那一瞬间,几人仿佛都听见了“咕咚、咕咚”的紧张心跳声。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干了。她心里突然充满了对自己刚才推断的怀疑,很不自信地看了看胡常在,忍不住低声说:“该开票了……海天青,要不你来吧?” 高大壮实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即有几分迟疑地伸出手,掀开了第一张投票纸——也就是胡常在刚才放下的。 白色的投票纸上,写着“棕毛兔”三个字。 兔子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睨着胡常在:“你选我是在垂死挣扎么?”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最不可能的人就是犯人……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吗?”胡常在提出了一个非常弱的理由。 海天青咳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随即翻过了第二张白色的投票纸,也就是他自己的。 粗狂的字体写着“胡常在”。 这一次连胡常在本人都没有表示出惊讶来,只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接下去就是红队的投票了,也不知道是林三酒的还是兔子的。 海天青用他巨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三张。 “海天青”三个字赫然纸上。 “开什么玩笑?”他顿时皱起了眉毛,瞪了林三酒一眼。这一下三个人得了三张票,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出一个有效嫌疑人了……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第四张投票纸被转了过来,上面写着——海天青。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之中。(未完待续。) s: 紧赶慢赶地,终于又赶完了今天的这一章……这样可不行,老这么赶下去,文的质量都没法保证了,泪目 感谢大坏蛋的又一个平安符, 感谢cecey的又一个平安符…… 不嫌弃我更新不稳定,还老是给我打气,不管事打赏还是评论,都辣么多——我都觉得我要是第二个写手的话,肯定会嫉妒我自己的 第88章 服毒后的展开 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成了唯一的有效嫌疑人,海天青盯着桌上的四张选票,神色越来越晦暗难明。 连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凝固成沉重的一块,压在每个人的头顶和肩背上。 过了好半晌,海天青才猛地抬起了头,盯住了林三酒。 “诶……我还以为自己模仿得很像呢,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呀?” 从他口中吐出的,不再是海天青一贯的低沉语气,反而是几人在白雾里已经听过了无数次的、轻快愉悦的——属于点先生的声音。 “哐当”一声巨响,胡常在突然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几步就从海天青——不,应该说点先生——的身边跳开了,站得离他远远的,一脸惊恐之色。兔子浑身上下的毛也一下子都炸了开来,在餐桌上摆出了一个防卫的姿势。 自始至终,点先生一直隐藏在白雾里,出现的不是他的声音就是他的笔迹,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此时突然近在咫尺地与自己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也怪不得他们都受到了惊吓。 “怎么了?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个房间里吗?”点先生对他们的反应很不满意,好像受到了冒犯似的:“至于这么害怕嘛!” 林三酒刚才也下意识地从餐桌边坐远了一点,此时见他说话似乎没有敌意,这才满是后怕地问道:“……那个,请问,海天青他在哪里?” “那个大个子应该在白雾里睡觉呢。”明明是海天青的模样,可语气却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不是经历过12那件事,只怕林三酒还真无法调整得这么快。点先生用属于海天青的、巨大的手掌撑着自己一边脸颊,歪头笑了一声:“不用担心,比赛结束的时候,我就会把他放回来的。” 这种模样,更让在场三人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人绝对不是海天青。 林三酒顿了顿。赶忙又问了一个事关生死的问题:“……哪盘食物中有【乌苏毒】?” 要是再不快点吃饭,她和胡常在就都要支撑不住了。 点先生“噢”了一声,伸出手,在棕毛兔的盘子上敲了敲。 “这个呀。” 兔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看了看自己被清扫一空的盘子,又看了看点先生的手,神情中尽是不可置信——只是还不等它出声,就忽然身子一颤,啪地倒在了桌上。 一瞬间。林三酒只觉自己的血液都冲上了头。不光是兔子,她和胡常在都吃了那盘食物!巨大的恐慌掐着她的脖子,仿佛要让她窒息了似的——她和胡常在几乎是同时嘶叫了一声“兔子!”,正要扑上去查看情况,接下来却见点先生拍了拍棕毛兔的肚子,后者的两只前爪随即抖动了几下。 二人楞了楞。 然后,棕毛兔抬起了一张迷茫的脸,看着林胡二人轻声问道:“……你们也都死了吗?” …… “嘿嘿,一时受惊过度脚软了?虽然【乌苏毒】是毒,可是我没说吃了会死呀?”点先生很高兴似的笑了两声。“而且我都在信上建议你们了,最好还是一边吃一边讨论……谁叫你们不听来着?不过你们也算了不起,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竟然这么快就把我找出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因为在点先生第一句话刚出口的时候,林三酒和胡常在已经冲到了自己的餐盘边,一把扔开了罩子,连刀叉都忘记了,伸手就抓起了大把大把的食物往嘴里送。他们两人嘴里塞得满满的,已经彻底被这救命美食所带来的满足感给淹没了,根本就连点先生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 只有刚才吃饱了的兔子还保持着理智。它爬了起来。喘了几口大气,这才平稳了自己一颗扑通乱跳的心:“你、你说,【乌苏毒】不会杀死人……那它到底是个什么?” 点先生瞥了一眼两个一边啊呜啊呜吃着饭、一边竖起了耳朵的人,笑着说:“这可是个好东西。不过你们要先告诉我,我是哪里装得不像了。” 林三酒两边的腮帮子都鼓成了球,她在百忙之中回应道:“忽要还是看航诶的轰嘎……” “说人话!你的每个字人家都是花了钱听的!”点先生训道。 林三酒忙喝了一口汤,伴着汤艰难地吞下了嘴里的食物,这才开口说道:“主要还是看行为的风格……尽管胡常在身上存在那么大的疑点,可是他的表现里基本没有不一致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性格。还有兔子也是一样的,又急躁又冲动,行为处事没有前后不符。” “就这个?”点先生疑惑地偏了偏头,问道:“这一点我可是特别留意过的!无论是说话做事,我可都把那个大个子模仿了个十足十……” 胡常在塞着一嘴的羊羔肉和蔬菜炒饭,在旁边点了点头,意思大概是他也觉得点先生学得像。 林三酒恋恋不舍地放下喝空了的汤碗,这才朝点先生解释道:“没错,你的确在我们面前装得很像,如果只有这样的话,我根本不会往你身上想。可是,你却做了多余的一件事……一件海天青绝对不会做的事。” 她的这句话,把棕毛兔和胡常在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点先生看着她想了想,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队里的老王和连小怜二人,在迷宫过道里看见了一份快餐,两个人以为那就是点先生所说的美食了,所以冲上去就毫不犹豫地吃。”林三酒肚子里有了点食儿,也不急了,一边撕着自己盘子里的烤鸡肉,一边说:“可是那个东西,我却太清楚不过了——那是一件特殊物品,叫做【不能吃的午餐】,只要吃下去,很快就会死。” “这件东西是我在第一轮游戏里赢回来的,可是我嫌它没用,就在第二轮游戏里主动交上去做为奖品了。既然红队输了第二轮游戏,那么理所当然地。这个物品就到了白队的手里。” “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把海天青和这个物品联系起来,直到——”她朝胡常在抬了抬下巴,说:“直到你说。你跟海天青曾经走散过,然后当他回来找你的时候,身边跟着白队的其他人。” “那个时候,我就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像不相干的事:那个物品是到了白队谁的手里呢?对于分配奖品的规则是,要么大家一致同意给某人。要么直接分给贡献最大的人。那在第二轮游戏里,谁最有可能拿到这件奖品?海天青一口气干掉了红队的两名选手,贡献最大不说,以他的武力值来看,大概也不会有人来跟他争抢利益。无论怎么想,我都觉得【不能吃的午餐】是落进了海天青的手里。” 棕毛兔皱着一张脸想了半天,开口说:“但是你也不能就此认定是海干部设的陷阱啊?也有可能是那个长腿女人从海干部手上要走了午餐,然后由她设的陷阱……” 林三酒不慌不忙地吃了一口鸡肉,这才笑着说:“你也不想想,你认为那个女人是幕后黑手。制定了一系列针对红队的行动计划——这个印象是从哪里来的?” 棕毛兔一愣,顿时明白了。这件事正是它在第二轮游戏里时,从海天青那里听来的。 “我早就觉得不可思议了,那么一个冲动型的人,顶多就是狠辣一些,怎么会设计出那些心思慎密的行动呢?”林三酒虽然一边吃一边说,但盘子里的食物却依然被她消灭得很快:“但如果那个女人只是点先生用来转移视线的遮眼法,就好理解了。”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投给胡常在?”兔子问了一句。 “我要是直冲着点先生去,谁知道他会说些什么来把水搅浑?”林三酒想到这个,也是一肚子的后怕:“不过我投了票以后忽然就不确定了。还真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点先生听了连连点头,有几分感慨似的说:“唉,其实那件事我不做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我当时心想着,既然装成了和尚。就得敲一天的钟……没想到反而被你抓住了破绽。” 他一说话,语气里特有的某种微妙的调子,就让三个人闭了嘴。 即使没有了【意识力学园】的帮助,林三酒也能隐隐地从他身上嗅到一股危险的气味。很显然不光是她,另两人也都安静了下来,好像又一次突然意识到身边坐着的是个面目不清的人。 不。他们之所以会感觉到危险,大概是因为几人也隐隐地猜到了,点先生可能不是个人类…… “点先生,如今这就算是红队获胜了吧?对抗赛是不是可以结束了?”过了一会儿,林三酒小心地问了一句。 点先生笑得眯起了眼睛。 就在林三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只听他忽然叹了口气,仿佛有些不舍似的说:“好吧,既然你们完成了游戏,那么对抗赛也该结束了。”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身边高大的黑色墙壁就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平缓无声地回到了地面之中。几秒钟的工夫,组成小隔间的墙壁已经跟迷宫一起不见了,他们四人和一张桌子,孤伶伶地坐在白雾里。 眺目望去,不远处的地面上,似乎还隐隐倒着几个人,应该正是白队的那几位。 “对抗赛结束了,你们做好准备接受奖惩了吗?”(未完待续。) s: 谢谢海之微凉的平安符~! 你们就是传说中那种“有话都在支付宝上说完了”的人吗? 没了全勤的我,感激涕零 写这章的时候我快饿死了……我也想吃烤鸡、羊羔肉和蔬菜炒饭…… 昨天做了一个不明觉厉的梦,如果我还记得的话,一定会是一部好小说, 但是没等我好好回忆呢,就被猫给叫醒了,全忘了…… 游戏结束之后写什么还没有头绪呢…… 第89章 结束了副本,我们上路吧……咦? “嗯……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伸手揉了揉脸,混沌的画面和片段渐渐地从脑海里消退了。海天青睁开眼睛,带着一点初醒的迷茫,四周张望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三个熟悉的背影上。 热雨和白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退了……在星色耀人的夜空下,三个影子围坐成一圈,相互之间离得远远地,气氛似乎很沉重。 “你们在干什么?”海天青坐起了身,随着他的动作,太阳穴发出了隐隐的一阵疼。“我怎么会在这睡着了?” 他刚刚站起身,正要朝同伴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忽然发觉了不对。再用神感受了一下后,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的进阶能力呢?【健身教练的荣光】,怎么不见了?!” 这时,他前方三个僵直了半天的影子终于动了,胡常在慢慢地把头扭了过来。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这动作似乎做得十分不情不愿—— “海干部,你醒了?”他声音里很有几分勉强:“你不用担心,你的能力在小酒身上,连带着一些你的特殊物品,马上就可以还给你了。” “……难道那个对抗赛不是我在做梦?” 海天青瞪着他,深深拢起的眉头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是啊,那是真的,不过现在已经结束了。” “好吧……这个先不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顶着满满一脸几何花纹的胡常在,几乎连表情都看不太清楚了:“呵呵呵……”随着他干笑时皮肤的位移,他脸颊上两排如同计算机主板电子回路一样的墨色纹路,也微微地弯曲了。几何纹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延伸进了他的衣领:“我们在游戏里不小心吃下了一种叫乌苏毒的东西,所以就成了这样……” 还不等海天青惊诧的目光投向余下的一人一兔,林三酒和兔子已经主动地、认命似的转过了脸来。 林三酒一双微微上挑的猫眼,此时被几圈繁复的花纹包住了——墨绿色的花纹精巧流畅,层叠之间十分巧妙,在她的眼睛外勾勒出了一对翩翩展翅的蝴蝶形状。显得她琥珀色的眼珠更浅淡了,像金子似的泛着光。配着她颈间的雪白绷带,虽然这模样很古怪,但却极具精灵般的美感。也算不赖—— 但当海天青看见棕毛兔的时候,他就傻住了。 棕毛兔一只眼睛被黑色皮革制的眼罩遮住了,剩下的一只却不知为何画着浓重的、乌黑的烟熏式眼妆。三瓣嘴上涂着紫色的唇膏,长耳朵上挂着金属环……它颈间原本可爱的皮套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镶满尖刺的项圈。身为一只兔子。打扮得如此哥特已经很违和了,但是最让人无法忽略的,还是遍布在它皮毛上的一个个小小的粉红胡萝卜图案。 “太、太猎奇了……”海天青不知不觉间,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二人一兔的表情一瞬间都仿佛沉入了谷底。 “吃下乌苏毒后的副作用,就是会在脸上或身上生长出花纹。”林三酒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沉痛,“至于会长出什么样的花纹来,全看你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是什么东西。” 胡常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背,它们也都布满了精密的电子回路似的花纹:“……我听成了脸上‘和’身上……所以到处都被花纹盖满了……” 哥特兔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但林三酒却没放过它:“兔子嘛,它的打扮是一件特殊物品造成的。胡萝卜才是花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想到那种睡衣一样的图案……不过好在这个乌苏毒只是暂时的。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海天青这才松了口气,几步走了过去,想在兔子身边坐下来——但没想到他才刚要坐,剩下的三个人同时跳了起来,口中喊了一句:“离我远点!”随即不约而同地各自退开了好远。 “……你们这又是怎么了?”海天青脸色算不上太好看。 说起来,都要怪那个爱戏弄人的点先生——林三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 【乌苏毒】 介绍:来自希克利药物公司实验室的新型病毒。最初吃下该病毒本体的人,会成为病毒携带者,自己本身不会受到乌苏毒的危害。但是如果有人与病毒携带者有任何皮肤、肢体上的接触,就都会受到病毒感染。患上无法医治的血液病,在短时间内毛孔流血而死。如果两个携带者互相接触,那么两个人都会死。但如果皮肤中间有阻隔物的话,就不会被感染。 时限:在毒死6个碰到自己的人以后。乌苏毒的效力就会消失了。 副作用:脸上或身上会浮现出脑海中想到的花纹,持续6个月。 听完了,海天青主动坐得远了一点。他的体格足是其他人的两倍大,可承受不起一不小心碰到谁的后果…… “从好处想,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防御手段,现在谁也不敢碰你们一根指头了……不过。兔子这身打扮、还有我的能力……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二人一兔互相看了看,还是由受灾情况最轻的林三酒,从第四轮游戏开始,将整个情况给海天青解释了一遍—— ……游戏结束后,坐在餐桌边发楞的三个人,眼看着点先生笑眯眯地站起了身,开始公布起了结果——明明是海天青的嘴巴张开了,可声音却从不知在哪儿的喇叭中传了出来,响彻了整片空间。 出乎意料的是,原来幸存者还不止他们四个——钟俊凯因为早早地昏迷了过去,保持了最小的体力消耗,反而因祸得福地活了下来;白队的长腿女人本来几乎没有幸理,可她求生的欲望太强,竟然挤出了队友尸体的血,硬是靠着喝人血撑到了最后。 至于重伤的老太太、手下败将等人,早就支撑不住死亡了。 然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却无法从死者的身上提取能力了,因为据点先生说。是因为超过了“保存期限”。 在叫醒了钟俊凯,又给他喂了一点东西以后,点先生就把白队众人的能力都列了出来: 胡常在的2个进阶能力:【辨伪识真】、【真话炮弹】 海天青本身的1个进阶能力:【健身教练的荣光】,从兔子身上得到的1个进阶能力:【兔字成语】。以及从连小怜身上得到的1个进阶能力:【我见犹怜】 长腿女人的1个进阶能力:【天边闪亮的一声叮】 林三酒愣了——一共6 个能力,其中4个居然是自己人的!这还算什么奖赏? 不过,以点先生那种喜欢整人的风格来看,恐怕他是早就料到了吧?不光是料到,只怕还有意地往这样的结局上引导了一下…… ……不过不管怎么样。能力还是依据贡献的大小、及本人的意愿,分给了红队成员。【兔字成语】和胡常在的能力都给了兔子,海天青和长腿女人的能力都给了林三酒——虽然钟俊凯在第四轮游戏中处于缺席状态,但他毕竟是连小怜的男友,林三酒还是作主将连小怜的能力给了他,也算是一种继承了吧。 至于从白队成员身上搜出来的5件特殊物品,她可就好好地收起来了——除了林三酒以外,其余的三个人身上都没什么好东西,正是需要特殊物品的时候。点一点数,算上之前赢回来的3件物品、从老太太身上搜出来的3件物品。几人这一回也算是大丰收了。 从木箱子里取出了3个小光团,看着它们融入了自己的皮肤后,林三酒抬头问道:“点先生,我们每人是不是还可以要求一个特殊奖励?” 她可是把这件事记得牢牢的呢。 点先生依然保持着海天青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露出自己的真身来:“可以啊,你们提吧。” 躺在一旁了无生气的钟俊凯,忽然眼睛一亮,勉强爬起了身。 林三酒抬起了木箱子的一角,伸手从底下拿出了她早就贴在下面的日记卡。低头飞快地浏览了一下日记卡以后,她重重地松了口气。对点先生笑着说:“我和兔子都想要这个木箱。” 突然被她代表了的棕毛兔一愣,随即有些不满:“喂,老子比较想要他刚才给我们吃的生菜啊……” 林三酒白了它一眼,将手上的日记卡递了过去。 棕毛兔用前爪按住了卡。低头一看,顿时也没了言语。 因为在日记卡上,详细地记录了林三酒在第二次游戏时将木箱转化成卡片的一次经历——尽管林三酒害怕被点先生惩罚,只将木箱卡片化了不到一秒就又将它放回了原处,可是因为她事先就叫出了日记卡,因此关于木箱的所有信息都被记录下来了。甚至包括以后几次使用木箱的过程,也都完完整整地在卡片上呈现了出来。 介绍、特征、使用方法……正是这个木箱子,有着拿走别人能力、收为己用的神奇之处——有了它,他们就能够将能力归还给海天青二人了。不光如此,这个木箱连新死之人的能力都可以提取,也就是说,有了这个木箱,几乎等于有了一件作弊器。 “这个木箱可不能给你们呀。”点先生却突然笑了,“给了你们,我就没有了。” 一直以来信心满满的林三酒愣住了——她竟然忘了,点先生从没说过他不能拒绝。 点先生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的神情,仿佛很高兴看见她此刻无措的模样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人一个复制品。” 林三酒和兔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咚地一声落回了原处。 拿到了箱子、又分配完了特殊物品以后,副本终于结束了。走出了副本时,他们发现原来外面的白雾都已经消散了,重新展露出这个被毁坏了一大半的世界来。想想也是,在副本里的时间相当于过了两三个月,外面的雨势再大,也不可能持续这么长时间…… 向海天青解释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摊开手,叫出了【劫贫济富箱】。 深红色的复制品很小,大概只有饭盒那么大,顶多只能叫做木盒——她一边将手伸进了箱子里,一边朝海天青轻声道:“这个复制品可就弱多了,每个箱子只能用两次,一次只能抽取一个能力,而且还不能用在死人身上。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的能力是可以还给你了……” 为了把胡常在的能力还回去,兔子手里的箱子已经用完了两次机会了。 海天青低头一看,递过来的木盒子里,正微微地漂浮着一个光球。他忙探出了手去,光球像是知道回家的路似的,立刻一头撞进了他的手里,随即便融入了皮肤消失了。 活动了一下臂膀,海天青感觉到自己的能力又回来了——他朝林三酒点点头,将木盒递了回去,同时问了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既然特殊物品也都拿了,能力也可以还给我了……那你们为什么还坐在这儿不走?” 此刻没有了热雨,月朗星稀。白雾和狂风都消失了,黄沙被雨浇过了,混成了泥,暂时是不能继续在空中放肆了——这样的天气,视物清晰,正是上路的好时机。 林三酒闻言,突然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胡常在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于哀叹的语气说:“……海干部,你看见咱们的车了吗?” “呃?”海天青一愣,立刻站起来四周望了一圈。 此时空旷的马路上孤零零地坐着三人一兔,街边倒着几辆被泥糊住的破败车体,身后除了一片废墟之外,便只有一栋摇摇欲坠的楼了。海天青这才意识到,装满了食物和水的两辆车不见了。 “在副本里一呆就是两三个月……咱们的车早就被偷了。”林三酒闷闷的声音从手掌里传了出来。(未完待续。) s: 流泪谢谢大坏蛋的又一个平安符,和海之微凉的又一个平安符! 我能说我特别喜欢这样的刷屏么……嘿嘿嘿 感谢评论区的哞哞通帮我揪出了bug,我已经回头改过来了……还是那句话,看盗ban的朋友们,我帮不了你们了,请enjoy错漏百出的版本吧,我就是这么任性…… 卧槽,副本就这么结束了,下一章到底要写啥!要不我干脆请假几天好好想一想吧! 第90章 在路上 高速公路上,无数的车流汇成了一道钢铁的河,在蓝色路标牌下挤挤攘攘,朝前汹涌着,想开出一条活命的路。疯狂的鸣笛声、左冲右撞的汽车、尖声的哭叫和怒骂、车辆相撞后的残躯……都化作了一团巨大的恐慌扑面而来,迅速地蔓延了开去—— 然后,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 林三酒一步一步地穿行在拥堵着一动不动的车流当中,万物俱寂。只有她的脚步声和远处一个持续不停的车喇叭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刺耳的车笛下,公路越发寂静如死。 这时,尖锐的喇叭声却忽然戛然而止——远远地,胡常在从另一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车前直起了腰,这才抱怨道:“死在哪儿不好,偏偏死在喇叭上。” 这句话传进了耳里,林三酒忽然想到当初卢泽走在尸体的背上时,他脚步轻快的样子——当时她看了还觉得很愤怒。可是如今,死人早就从一个不可想象的恐怖,变成了让他们麻木得连眉毛也懒得抬一抬的东西。 她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下的路标牌。 被风沙和高温侵蚀了大半年,路标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了。林三酒使劲地眯起眼,原地仰头站了好几分钟,才算是勉强连蒙带猜地看明白了——她抬头朝远方的同伴喊道:“我们离盐平港还有80公里!” “还有那么远?”离她最近的、一身哥特装扮的兔子,在一辆沃尔沃的车顶上叹了一口气。“赢回来那么多件特殊物品,怎么就没有一件能让我们飞的呢。” 因为乌苏毒的关系,四个人在车龙里分散开了一段距离,各走各的。离那个奇怪的游戏副本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除了三餐不继、饥渴交迫以外。四人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两天以前的事了。 高温虽然已经不能再对几个进化后的人产生致命的威胁,但也造成了另一个叫人措手不及的状况。没有了食水的储备以后,几人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超市、食品工厂、便利店……等可能会有食物的地方。在一个大城市里。超市遍地开花,找一个没被洗劫过的,应该不难吧? 可是现实情况却不那么理想。 凡是真空包装的、干燥的食物,几乎都被搜刮光了。作为人人能想到的首要目标,许多超市里连一瓶水都没剩下——这还是幸存下来的超市情况。更多的超市,连着楼体一起在高温中倒塌了,堆积成了山一样高的废墟。 没有——到处都没有食物,也没有清水。 就在大家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失望的时候。林三酒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地方应该存放着远超过超市的巨量食水,而且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那就是海关港口。 作为一个发达的口岸城市,升海市每年的进出口货物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而进口食品作为其中一项特殊的货物,在每次入关前都需要留在海关仓库里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检验。 漂洋过海而来的食品,最低也是以一个货柜箱起算的,海上运输相对苛刻的条件,也要求了食品的密封性和抗腐性要好。而且货物港口附近的人烟稀少。相对来说也更安全。 还有比海关仓库更合适的栖身之地了吗? 所以尽管盐平港路途遥远,几个人也走得心甘情愿。 陷在车流里,走路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可是在没有地图没有gs的情况下,也只能靠着高速公路的标牌前进了。就这么默默地又走了一会儿,林三酒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她前方的一辆车上,一只深褐色的手将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走下来的那只干瘪堕落种,手里一挥,出现了一条比对面还要长的口器——还不等那堕落种反应过来,它的头已经连着自己的细小口器远远地飞了出去。 “好久没见过这么干扁的堕落种了。”她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混得还真差。” 说罢,她跨过尸体,一脚踹上了车门,又向前出发了。 不远处的胡常在看了看她的背影。忽然几步接近了海天青的方向:“哎,海干部……” 海天青自觉地离他远了点,问道:“干嘛?” “你觉不觉得小酒把头发剪短以后,帅气了不少?” 海天青看了他一眼,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直男。” “唔。说的也是……”胡常在点了点头,看着海天青远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诶?我也是直男啊?!海、海干部,你这话什么意思——” 走在最前方的林三酒翻了个白眼,装作没听见。 就这么走了大概两个小时,时近午后,太阳渐渐地毒了起来,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尽管人人都具备高温适应和体能强化,可依然感觉到了空气里灼人的热度,正混着沙尘,在肺里翻腾起来。 在过了几个岔道口后,公路上的车越来越稀疏了。日头渐盛,也不该继续在外头走了;就在几人忍不住想要找一辆车进去睡觉的时候,公路一个拐弯,露出了前面一个幽暗的隧道口。 “进隧道歇歇吧,里面凉快。” 几人鱼贯走进了隧道里。隧道很长,没有了路灯后,就如同走进了山的肚子里一样,黑幽幽的,只有回头看时,才能看见尽头的那一团光亮。 自打进了隧道,车流一下就稀疏了不少。从这儿开始,就只有去海边的路了;而极温地狱刚降临的时候,几乎没人想到要去海边避难。 兔子身量最小,对它来说,同样的距离要花上两倍的气力去走,早就累得不行了。没走两步,它就第一个跳上了一辆雨燕的车顶,占山为王似的喊道:“我就睡这辆车了!” 因为乌苏毒的原因,大家这段时间以来都是一人一辆车地睡觉——否则要是睡时不小心碰到了谁,可就死得太冤了。 海天青默默地找了一辆体格最大的suv;胡常在则选了一辆他旁边的沃尔沃。只有林三酒,仍然来回地走,时不时弯下腰用袖子擦一擦车玻璃上的灰,朝里面张望一眼。 虽然大多数车都没锁,可也不是每一辆都合用的——许多车的车主至今仍然陈尸车内,腐尸烂肉混着枯血的铁腥气,一开车门就能给人熏一个跟头。只有那些主人弃车逃生了的,还能够勉强进去睡一觉。 林三酒一连看了几辆车都不合适,正有些无奈呢,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辆半开着门的陆地巡洋舰,立刻心里一喜。门开着,说明人可能早就走了;车子又大,足够她睡得舒舒服服的。她几步走向了驾驶座,拉开了门,就转头朝里望去。 里面是一张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次看见的脸。(未完待续。) s: 撸灵感的时间越长,压力就越大……一方面感觉怪对不起各位的,一方面又有“断了这么长时间看你下一章能写出什么花来”的无声指责,一直回荡在脑海里…… 于是我今天来了,结果看到大家很温暖的支持留言和打赏,我好感动 谢谢海之微凉的平安符和桃花扇、谢谢青青儿的平安符 一上来就是过渡章,你们不要咬死我…… 第91章 再一次死亡 仔细想想,林三酒又是怎么想到“海关仓库”这个地方的呢? 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进口食品要通过海关,可是恐怕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细节吧?海关要对进口食品做抽检、为期长达一个月、大批的食品都在仓库中存放……种种外行人不了解的细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存放在记忆里了。而就在与车中人四目相对的这一瞬间,林三酒忽然想起了自己会得知这一切的原因。 因为眼前这个人曾在进出口贸易公司上班。 “怎么了,小酒?”车中人的声音听起来含着笑意,“见到老朋友,不高兴吗?” 林三酒直直地望着她,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半天,她才用干涩的嗓音叫了一声:“朱美。” 在她身后,察觉到不对而正要走上前来的胡常在等人,听见这句话不由交换了一个迷惑的目光。 “好久不见了,小酒。”朱美一双杏核眼眯了眯,“没想到咱们的脸上都多了点装饰品。” 林三酒恍惚地看着她,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墨绿色花纹。看着她的动作,朱美笑了一声:“不过你的要比我的好看多了。” 她是在笑吧?林三酒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不相干的念头——从声音上听起来像是在笑,不过此刻朱美的半张脸都被口器替代了,实在很难看出来她有没有笑意。 原本是口鼻的地方,此刻成了一个口器从中钻出的深洞。口器的末端忽然甩了一下,啪地一声打在了车门上,惊了林三酒一跳,她这才如梦初醒地连连后退了几步。 “难道你害怕我吗?”朱美跟着迈出了一条腿。 这条只套了短裤的腿,雪白丰润,皮肉细致,如同她生前一样。 ……生前? “朱美……我在升温后,去过你家。”林三酒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痒:“你家里有别人进去了,他们说你死了……” “什么别人?”朱美歪了歪头。随着她的动作。口器在昏暗的隧道里泛起了金属似的反光。“嗯,随便吧……我当时可能是死了。不过你既然去过,怎么没有替我收尸?” 林三酒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当时她以为卢泽和玛瑟对她抱有杀意,转头就冲下了楼。被追上了以后尽管误会解除了,却紧接着遇上了第一只堕落种……想到这儿,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迅速地瞥了一眼朱美的口器,正想开口道歉。却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也好,”朱美笑了笑,下了车,站在地上。“如果你当时多事收了尸,我现在还真未必能活着。” 是死后才变的吗?林三酒咬着下唇想道。 “……早知道你会变成堕落种,我一定不会就那么放着你不管的。”她的声音闷闷的。 朱美的眉毛挑了挑:“原来我这样的还有名字?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堕落种,就不该活着了吗?你认为我与其变成堕落种,还不如死了的好?” 她的语气很尖锐,咄咄逼人,是林三酒以前从没在她身上见识过的态度。林三酒一下就被问住了。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什么也回答不上来,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对方。 身后有人赶了上来,是胡常在。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不清,仿佛是个遥远的背景音:“小酒,你认识这个堕落种?你过来,小心点她……” 朱美瞥了他一眼,笑了:“护花使者?怎么了,任楠呢?” “他是我的同伴。”林三酒忍下了心里翻腾起来的情绪,忽略了后面半句问话。尽量平淡地答道。 这时,海天青和兔子这一大一小也走了上来,面带警惕地望着朱美。不过,尽管是这样的情况。几人依然保持了远远的间隔,以免互相碰到——一个多月以来,这已经成为他们下意识的习惯了。 朱美丝毫不在乎另外几人对她形成的包围之势,只抱着胳膊看着林三酒,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里。 面对不光是外貌——连性格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朱美,林三酒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为好友仍然活着而高兴?为她变成了堕落种而伤心?难道要像对待其他堕落种一样对待她?想到吸食了自己父亲的王思思、利用女友打猎的裴俊……要说些什么、接下来怎么办。林三酒毫无头绪。 半晌,她终于开口了,可从她嘴里吐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朱美,看你的样子,你杀了不少人?” 如果没有吸食过起码十来个人,是绝不会有这样一身丰泽皮肉的。 “是啊,我要活着嘛!我在这条隧道里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朱美大方地点了点头,“这条公路上有一半的人,包括好几个进化者,都成为了我的粮食。我曾经把海关的事情告诉过你,心想也许你会来,所以选了这儿……没想到,还真叫我等到了你。” “以前的记忆我都有,我也能说话、能想事情……小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朱美从来没有死,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呢。” 此时二人正面对面地站着,在朱美说话的时候,口器受到了震动,涎液正一滴一滴地从末端滑落到地上。 ……真的是这样吗? 右手边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隧道的另一头——此时另几人就站在右边,海天青十分焦躁似的迈前一步,皱着眉头说道:“小酒,你不用再和她说什么了。变成了堕落种以后,就不是以前的人了,都该——” 他的话音未落,人却忽然楞住了,完全忘了后面的话。 不止是他,林三酒和朱美也都吃了一惊,目光呆滞了一下——眼珠儿随着面前这人的脚步,从右慢慢地移到了左。 一个身量大概在一米七八的年轻男子,背着包、戴着帽子,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从林朱二人中间穿行了过去,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脚步轻快地继续朝前走。 “他、他……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林三酒猛地扭头朝右边看去,结结巴巴地问道。 右手边仍然像刚才一样,站着胡常在、海天青,和兔子。那个男人分明是从这个方向走来的。也就是说必须要先穿过海天青几人的身边——可是他们此刻却不比林三酒好多少,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影,显然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存在。 “不、不知道,突然就从身边过去了……”胡常在一脸震惊,“我都没意识到附近有人……” 那个男人好像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似的。忽然停住了脚,哼的歌声也随之停了下来。接着他转过了头,半张脸被贝雷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看不分明——只有一张红润的嘴露在外面,嘴角弯弯地朝上翘着,是一个标准而礼貌的笑容。 “你刚才说你在这条隧道里住了好几个月了是吗。” 男人的声调平平的,既无顿挫也没有升降,像电子声一样听了让人难受。 他问话的对象很显然是朱美——林三酒下意识地也抬头望向了她。 朱美似乎没想到这个怪人会忽然和自己搭话,皱起眉头,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紧接着。只见她脸色忽然一下变得雪白,垂在身前的口器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啊,难道你是——” 仿佛变魔术似的,下一秒,她的胸口就多了一个椭圆形的空洞。透过空洞,林三酒清楚地看见了她身后的汽车。 朱美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的洞,好像喃喃地要说些什么,随即“砰”的一声,身体已经摔在了地上,一双眼睛仍然圆睁着。 一直到这个时候。被轰出去的那块血肉才啪地一下,飞溅着打在了隧道的墙壁上,顿时染红了一片墙。 贝雷帽男人缓缓放下了手臂,手里一根像枪管似的东西仍然在冒着烟。 他的嘴角仍然翘着。语气与刚才一样,平淡而没有波动:“变成堕落种以后苏醒过来的只是这个人性格中所有的黑暗面所以不能算是同一个人既然她是堕落种我就帮你们杀了不用谢。” 说话的时候,贝雷帽男人稍稍抬起了下巴,这才令几人看清楚了他的面貌。 他皮肤光洁,似乎是个混血儿,高鼻深目、长相俊秀。从帽檐处还露出了几根卷发。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叫人心里有些异样感:明明也算是黑白分明,却没有半点光泽,眼珠一动不动地呆在眼眶的正中央……当林三酒望着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一个活人还是死尸。 “你……你杀了朱美……”她一边像条鱼似的大口喘着气,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脚。“你杀了朱美……” 一时间她脑子里浑浑噩噩,好像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不管朱美还是不是她原来的性格……她仍然是自己死而复生的好友。可还来不及说上两句话,却又一次惨死了……一只大手忽然压在了林三酒的肩膀上,小心地避开了皮肤,扳住了她的身子,带着沉重的、制止的力道——随之响起的是海天青低沉的声音:“小酒,你不要轻举妄动。” 林三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口器。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一向沉稳的海天青,声音都与以往有些不同了:“你回头看看。” 林三酒有些迷茫地转过了头。 在胡常在和兔子的身后,站着十来个长相一模一样的贝雷帽,每人手里的枪管都抬高了,正黑洞洞地对着他们。 “你们不是要去海关仓库吗一起走吧。” 在她身后,那个杀掉了朱美的男人用平平的声调说道。(未完待续。) s: 谢谢昵称的平安符!你的支持我已经体会到了……我会好好努力的…… 话说我还真不太想写恋爱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92章 点先生在耍我们? 寂静如死的公路上,没有了鸟叫、没有了车声,只有偶尔一阵风,吹得没关严的车门来回直晃。越发浓烈的阳光,仿佛要烫死每一个胆敢活着的生物似的,洒下了热辣得致命的温度。 从不远处昏暗幽深的隧道里,隐约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一行人逐渐地走近了。 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年轻男人当先走出了隧道口,红唇弯弯的,笑容很愉悦。他身裁轻盈,四肢修长,腰几乎可以称得上为纤细,虽然不够男性化,看起来却很灵巧——可是走起路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劲儿。 林三酒几人跟在他身后,像囚犯一样,正被十来个打扮得一模一样的贝雷帽男人押着,走在中间。 虽然双手没有被绑起来,但是见识过了贝雷帽手里的武器以后,谁也没起要跟十多个人硬抗的心思,大家都走得很老实。 “你们为什么要去海关仓库。” 前面的贝雷帽没有回头,只是突然问了一句。 林三酒咬了咬下唇:“因为海关仓库里,可能存储着很多进口的食品……城市里没有能吃的东西,我们已经两天没有进过食水了。” 贝雷帽似乎“唔”了一声,随即就不说话了。 “……我们本来身体就很虚弱了,能不能休息一天,到晚上再出发?如果在太阳光下一直行走的话,很危险。”林三酒猜不准他们的用意和来头,只能鼓起勇气小心地问了一句。 “没关系我们不怕。”贝雷帽的回答差点噎着她。 是啊,你们不怕,我们怕啊!林三酒和身边的胡常在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目光。后者随即靠近两步,低声地问道:“小酒,你觉不觉得……他们走路有点奇怪?” 岂止是奇怪! 林三酒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是这样走路的——脚尖踮着,后脚跟抬在半空,走路时同手同脚——这些都不说了。最古怪的地方是他们走路时关节都不打弯,直直地迈腿、收腿,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真让人奇怪他们怎么还没摔倒?可从刚才射杀朱美的行动来看。他们并的关节不是不能弯曲…… 想到朱美,林三酒的心立刻像蒙上了一层灰似的,黯然了。 在灼热的日光下,贝雷帽们不但没有摔倒,反而走得还很快——一直匀速地向前走了三个小时以后。林三酒一行人就受不了了。本来就是两天没吃饭,还被这些怪人押着,在阳光底下走了这么远,几人还真有些撑不住了。兔子是第一个闹脾气的,它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喊了一声:“累死我了!老子走不动了,不走了,随便你们打死我好了,快点动手!” 话虽然说得视死如归,但是瞧它四爪抓地。背毛直竖,显然已经做好了躲避的准备。 走在最后方的贝雷帽们似乎没想到它突然不走了,一时措手不及,差点被绊倒几个——正当林三酒盯着他们,冷汗都快下来了的时候,没想到其中一个贝雷帽却放下了枪管,伸手抓住了棕毛兔,将它托在了手里,随即又迈开了步子。 阳光下,兔子身上的一个个粉色小胡萝卜看起来清晰极了。正是来自于【乌苏毒】的花纹。三人一兔互相看看,彼此都有点傻。 糟了——这是林三酒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这个抱着兔子的人一死,想必会被认为是他们做出的反抗,到时候真打起来。己方这几个又累又虚的人,能占了多少好去? 【乌苏毒】发作得很快,在皮肤接触后的第6秒,被感染的人就会流血而死…… “咦?”然而胡常在走了两步后,忽然低低地讶异了一声。“怎么……怎么那人没事?” 已经过了几十秒了,可那个抱着兔子的人似乎没有半点异样。依然健步如飞。 棕毛兔自己也很纳闷,它抬头看了看同伴,有点郁闷地拉下一只耳朵,用爪子压着耳朵上的金属环问道:“咱们不会是被点先生给耍了吧?” 【哥特装之黑金耳环】 介绍:身为哥特装四件套之一,具有“传音入密”的功能。用手按住该耳环时,能够将声音传至心中所想的目标的耳朵里,而不被外人听见,称得上是说情话、讲坏话、考试作弊……等场合利器。不过条件是目标本人必须曾经摸过这只耳环,且距离不能超过500米。 【哥特套装】是从游戏里赢回来的八件特殊物品中的第一件——当初从副本一出来,几人就轮流把这只耳环摸了一遍,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不过兔子这话一说,其余几人倒有点吃不准了,因为在副本结束后的这一个月里,日子平静得没有遇上任何敌人,他们都没有在别人身上试验过【乌苏毒】,因此谁也说不好究竟怎么回事。 “不会吧?虽然点先生确实很爱戏弄人……”林三酒心里也有点没底,她没有耳环这么方便的道具,因此只好压低声音回应道:“难道是因为你的毛把皮肤遮住了,所以不算是直接的皮肤接触?” “有可能。”海天青也简短地参与了讨论,“露出皮肤来的话,那人说不定早中毒了。” “那老子总不能突然开始剃毛啊!”兔子非常不满:“何况我的毛还这么漂亮!剃秃一块多难看!” 林三酒看了看走在前方的贝雷帽,他背影挺得笔直,似乎对身后的对话一无所知。她咬了咬牙,下了狠心,紧赶了两步上前叫了一声:“哎——” 一边说,一边好像不经意似的,伸手去碰他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 虽然是短短的一瞬间,林三酒全身的汗毛也已都站起来了,生怕贝雷帽一个不高兴,回头就是一枪……就在她肌肉紧绷,做好了应急准备的时候,手指却毫无阻滞地碰到了他的皮肤。 凉凉的,有点硬,非常光滑。 “不要随便碰我你有什么事。”贝雷帽仍然没有回头。 看来除了堕落种,这些贝雷帽倒也不会随便杀人——林三酒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六秒钟一眨眼就过去了,贝雷帽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有什么事怎么不说话。” 平淡得如同电子声一样的语调,也听不出来他是不是不耐烦了——只是可以肯定的是,【乌苏毒】根本没有发作。随即,兔子的声音传进了耳里:“看吧,根本不是老子毛的事!” 大概是不见回应,贝雷帽慢慢转过头,眼珠仍然在眼眶正中央,呆滞着:“你说话。” 要是再不说话,可能会有麻烦——林三酒忙找了个话头:“……那个,你们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 “到时你就知道了。”又是同样的回答。 她不甘心地说:“可是我们体力真的已经透支了,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但看样子也是需要我们活着才行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撑不住了,就让我们休息到晚上再继续出发吧?” 虽然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但没想到贝雷帽沉吟了几秒,忽然停了脚,平平地应道:“好吧你们可以原地休息到晚上但是不要想逃跑。” 几人一听,不由都松了口气。 身后的贝雷帽们听见这话,也都纷纷停了下来,站成一个包围圈,将几人围拢在中央。虽然【乌苏毒】没有在贝雷帽身上发作,但现在谁也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被点先生耍了,仍然像以往一样,各自找了一辆车坐了进去。 贝雷帽们看起来没有一丝要进车休息的意思,仍然笔挺地站着,纹丝不动。让人奇怪的是,即使是在站立的时候,他们的脚尖仍然是踮着的——不累吗? 林三酒的目光从他们的脚上一划而过,只是诧异了一下,没往心里去。两天水米没打牙不说,今天又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情绪起伏,消耗了大量体力……她已经很疲惫了。不管这些怪人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到了海关仓库时,想必就要露出他们的意图来了。她必须储存体力,迎接不测。 等了一会儿不见异动,林三酒手心里就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白色的布偶娃娃。布偶娃娃很简陋,用皮绳和白布扎出了一个头,画上了五官,身子却还是一块布。林三酒将布偶往车顶上一拍,布偶立刻自动挂住了,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脸却始终朝着车外。 【防卫版晴天娃娃】 介绍:只能在有“顶”的地方使用。挂在屋顶或天花板上后,该晴天娃娃会自动执行守卫功能,辨认潜在的危险来源,在方圆30米内出现敌情时第一时间发出警报。真人发声、节省电源、感应灵敏,一节7号电池可以持续500小时,为海马宝宝儿童玩具公司最新出品。 这是在游戏中赢回来的八件特殊物品中的第二件,虽然是个玩具,但却意外地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盯着日光下一动不动的贝雷帽们——现在林三酒已经根本分不清楚是哪一个杀了朱美的了——她焦虑的神经终于被无边的黑暗所征服,慢慢闭上了眼睛。强盛的日光透过眼皮,投下了橘红色的光影,她就在这光影里、抱着满腹的心事,缓缓地睡着了。(未完待续。) s: 抱歉抱歉!这几天特别忙,因为又一次要找房子搬家,然后各自头疼的事都随之而来了……所以昨天没有更新,今天赶快把这一章写完了,立马发的,求捉虫…… 郑重感谢海之微凉的平安符,大坏蛋的香囊,还有青青儿的平安符…… 谢谢大家对我不离不弃,等我找房搬家完毕后一定会恢复稳定更新的 第93章 死去的地球和冰雪奇缘 太壮观了…… 林三酒脚下不自觉地放缓了,怔怔地看着远方。 不,不对——这一副景象,用壮观来形容不太合适,怎么说呢?更应该是一种让人觉得渺小的震撼感—— 如果有人从空中往下看的话,就会发现盐平港、包括它附近广大的一片区域,都呈现出了一种半垮的姿态。电线杆七零八落地倒着,有的甚至还落到了房顶上;楼房倾斜着,垮塌了一片…这些倒还罢了,最叫人震惊的,还是街道上遍布的、翻倒着的、大大小小的船的残骸,与扑鼻的腥臭味一起,充斥在人的感官中。 一艘还算完整的大型渔船保持着前冲的势子,一头扎进了一幢民居楼里,压塌了一片商店;半块像是观光船的船头,砸在汽车上,一块儿被掀翻了。林三酒抑制不住心里的惊异,跟在同伴的身后,从一艘巨大的钢铁巨轮的船头下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连街道原本的样子,都已经很难看出来了。 胡常在激动之下,伸手去推眼镜,却推了一个空,这才想起来在体能强化过后,他就把眼镜给扔了:“高温造成冰川融化,海水水位上涨,所以把这一片都冲了吧?你们看这艘轮船,起码是万吨左右这个级别的,看样子应该是从远洋一路被冲进内陆的……” “能够把上万吨的轮船掀到陆地上,这得是多大的水势?”海天青不可思议地反问了一句。“这么大的海浪,怎么没冲进城市里去?” “当时的水势,只怕用海浪来描述都不够,应该说是海啸……”胡常在几乎忘了身后还有拿着枪的贝雷帽了,慢下脚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遭,这才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但是还不等冲进城市里,就蒸发得差不多了,水势越来越小,到了公路那边时。应该就跟小河似的了。” 这个推测的确合情合理,怪不得这附近好像没见过幸存者——林三酒迈过一条成年人那么大的不知名死鱼,腐肉干涸后的特殊气味熏得她脸都白了,赶紧走远了两步。这才脸色不大好看地问道:“……那海关仓库,该不会也被冲毁了吧?” 这话一说,大家都沉默了。连打了地基的高楼都成了这副模样,那用于储存货物的仓库情况想来更不乐观了…… 贝雷帽们一直以来对身边的人类末日画卷毫无反应,然而在听见海关仓库可能被毁的时候。其中一个却突然出声了,听声音正是射杀朱美的那个:“被冲坏了可不行食物很重要你们快点走。”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看他的模样却一点也不担心:红唇嘴角依然翘着,露出一个愉悦而礼貌的微笑,眼神虽然无光,却也亲切地弯着。而且别的不提,林三酒还真不太相信他们也是需要吃饭的……呃?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她的思绪顿了顿,转头对离她最近的胡常在问道:“喂,你看这些怪人……是活的还是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常在楞了楞,将目光从远方的轮船残骸上收了回来:“虽然他们举止奇怪。但怎么看都是活人吧。” “活人不吃不喝不休息?这么走路不累得慌?”林三酒下意识地反驳道,“哪个活人关节都不弯的……”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走在她正前方的贝雷帽,一张脸忽然刷地一下,180°地拧了过来,正对着她,身子却仍然在朝前行走。 “你刚才是在说我吗说了什么。” 面对这种恐怖片镜头,三人一兔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煞白。 “不、不……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讨论海关仓库……”林三酒半晌才压下了心里的惊悚感,结结巴巴地回答。 贝雷帽“噢”了一声,头刷地又拧了回去,从他的后脖颈上。丝毫看不出他刚才竟然转了180°,而头颈却没有扭断。“没错你们快点走。” “他好像听力不太好。”耳朵里传来了兔子用耳环发出的声音——当然,这个“不太好”是指和进化人类相比。 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敢再随便说话了——林三酒压了压心跳。一行人被贝雷帽围在中间,沉默地加快了速度。没有了路标牌以后,只能凭感觉来判断方向,因此在一连走了好几次错路以后,一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几人才终于看见了海关——或者应该说。海关的残余。 原本的海关检查站由于离码头太近,已经彻底地消失了;码头仓库是一排排的平房,状况虽然比楼房好一些,但是房顶也都被巨浪给轰碎了,从远看都成了糊烂的一片。原本停放在码头上的集装箱,被海浪冲得到处都是,有的坏了,但大部分倒还完好,总算是给林三酒一行人留下了点希望。 走在一片狼藉的码头上,几人都说不出话来。 海不见了。 或许在目光无法触及的远方,在最远的深海里,还残留着地球上最后一点海洋;可是从码头上眺目远望时,连海岸线都看不见。亿万年以来从没有曝露于世的海底大陆,干涸着躺在阳光下,仿佛是一个在苟延残喘之后终于死去了的人。海边的空气也不再清新,因为大陆架上遍布着海洋生物的死尸,腐烂了、又干枯了,混着海水的咸腥气,中人欲呕。 与只会微笑、麻木的贝雷帽不同,林三酒盯着面前的“海”,久久地没有动。 半晌,她忽然抬手一抹脸,从脸颊上抹下了一片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类被毁灭的都市里生存了这么久,林三酒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看着这片曾经是海的地方,却让她忍不住一阵阵悲怆,想掉泪的冲动止也止不住。 连自然都输了,或许人类真的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透明泪珠划过眼角墨绿色的花纹,在阳光下绽起了七彩的光——胡常在心里忽然一跳,连忙扭开了头,嘶哑着嗓子说:“……咱们还是去找一找食水吧。”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几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领头的贝雷帽。 眼珠子直朝着干涸了的巨大海洋。贝雷帽的微笑丝毫没变,也仍旧踮着脚尖:“你们四个分头去搜索食物和水然后把还能食用的都拿到这里来集中不要乱跑你们身后都有人跟着。” 他话音一落,棕毛兔就赶快呼吸了一口气,嘟囔着抱怨道:“听他说话我都快憋死了。” 回应它的是两个贝雷帽的脚步声。“嗒嗒”地跟了上来,像影子似的咬在了兔子身后。 几个伙伴对视一眼,各自带着几个尾巴,分头往仓库和集装箱的方向去了。林三酒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红色集装箱走去,耳听那个射杀朱美的贝雷帽也立刻抬步跟了上来。她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贝雷帽红唇翘着,用黑洞洞的枪管指着她,笑容不变,没有回应。 “你们怎么都穿得一模一样?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林三酒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 贝雷帽仍然不说话,只踮着脚尖跟在她身后。 尽管知道可能是无用功,林三酒还是像拉家常似的问了许多不咸不淡的话,只是对方连一声都没吭,让她真有点无计可施了。 就在她一个人的自说自话里,二人走到了集装箱前。看大小,这一个载重应该有二三十吨。被彻底地掀翻了,歪倒在一边,底下露出了一块破碎的建材,一只人手露在外面,看样子像是把一个房间给压垮了。 好在幸运的是,集装箱门并没有被压在下面,只要想办法把门撬开,就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不过林三酒可不希望当着贝雷帽的面叫出口器——她回头看了看贝雷帽,笑道:“这个门锁太重了,我可打不开。不如就用你的枪把门轰开吧?” 她说这话。就是为了多看看对方手里的武器。看贝雷帽对找食水一事这么上心,应该不会拒绝…… 果然,贝雷帽微笑着“唔”了一声,抬起了手腕。一只乌黑的圆筒就对准了集装箱的大门。 没有声音、也没有东西射出来——只是一股急剧的气浪迅速地扑了出来,在门上留下了一个椭圆形的空洞。这股气浪势子太猛了,明明是无形的,却叫人觉得仿佛用肉眼也能看见。 集装箱门拽着沉重的声音,打开了。林三酒有点激动地看着里面码到了顶棚的木箱子,一边暗暗地祈祷里面不要是什么电子元器件之类的废物。一边徒手扯断了木箱的固定带,最上方的几个巨大的箱子顿时哗地倾泻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差点将贝雷帽给拍在底下。 “抱歉啊,没想到。”林三酒毫无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贝雷帽没说话——他的笑容像是画在脸上的一样,即使刚刚逃过了被砸死的命运,仍然丝毫不动。 林三酒挑了个顺眼的箱子,运足力气,一拳砸在了侧板上,箱子板登时碎成了几片,用手一扒就下来了。 她满怀希望地伸手进去,又拽出了数只更小的包装箱。 “这是……玩具?”林三酒拆开了一层又一层的箱子,终于摸到了东西:“冰雪奇缘的人物玩具?” 不愧是国外进口的原装正版玩具,皮肤、衣料、毛发的质地,都非同一般的精细,比起老牌人偶芭比娃娃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这玩意就是再漂亮,也没有半点用处——林三酒叹了口气,觉得胃肠都正跟着她一块儿失望得不行。 然而这时,贝雷帽却忽然动了——他唰地将头朝后直直扭了过去,朝远方喊道:“过来三个人看住了这个集装箱不许任何人接近。” 假如不是这样平淡声调的话,林三酒觉得这句话一定会充满了兴奋和紧迫感的。想到这儿,她趁着贝雷帽没转过头来的时候,手自然而然地从几个玩偶的盒子上抚过,箱子里顿时空了一块。 三个60厘米长的艾莎,就被她化作卡片收进了身体里。 为什么一箱子玩具会受到这样大的重视,她还暂时不知道,不过先留一手,总不会吃亏的。 接下来,林三酒就像一只羊似的,被贝雷帽从集装箱旁边给轰走了——她的任务没有完成,还得继续去开下一个集装箱,寻找食水。 只是她运气不好,一连开了三个,都没有一丁点食品的影子,还险些受伤了——因为最后一个大货柜里装的居然是汽车,由于倾斜的角度问题,门一开,她就差点被几辆滑出来的汽车压扁了。 “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她嘟哝了一句,直起了酸痛的腰,正打算继续走,只听远方传来了棕毛兔兴奋的叫声:“有咖啡!我找到咖啡了!”(未完待续。) s: 大家别嫌弃我更得少,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泪目)……评论区突然被无男主的浪潮给攻陷了,真是叫我措手不及啊~!票比也第一次反超了有男主! 投票只有30天,好期待最终结果…… 最后,郑重感谢酒酒打酒的又两个香囊,闪亮亮的元宝的3个平安符,109765qd的平安符,青青儿的腊梅!(腊梅是几时出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明明没有更新,大家还这么爱护我,怪不好意思的…… 第94章 身材真的太好了 在搜完了十多个集装箱后,一行人总算有了点收获。有一个小型的货柜箱里,装的全是星巴克罐装咖啡,另一个里面是瑞士巧克力——虽然不算是正经的“饭”,但对于只要求热量和水分的林三酒几人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惊喜了。 装满咖啡和巧克力的箱子都被贝雷帽们拖了出来,在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林三酒靠在箱子上,喝了几大口温热的咖啡,这才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又活泛了过来。 “太甜了,”棕毛兔皱起了脸上的绒毛,不情愿地舔着巧克力。“我以前的主人曾经说过,兔子不能吃甜的……” 巧克力早就在高温下融化了,但好在没有腐坏,似乎还能吃,只不过吃的时候要小心,剥开了包装纸以后要立刻把嘴凑上去,免得巧克力流得满手都是。 与同伴们凑合的心态不同,胡常在一脸幸福地打开了第五个包装,仰头把巧克力汁全喝了:“好吃!唔,这个牌子的我以前吃过一次,太贵了,不舍得多买……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可以随便吃,真幸运!” 海天青坐在他们中间,一副不想吐槽的样子,默默地打开了咖啡罐。 四个人身边此时站着将近十个贝雷帽,围成了一个圈。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笑容盯着,也难得那一人一兔还能把心思放在吃的上——林三酒哭笑不得地扫了同伴一眼,忽然目光一顿,低低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海天青体型虽然庞大,感觉却很敏锐。 “你们看那边,”顺着她的手指,几人回过头去,望向了远处,“是不是好像有人?” 在很远的地方,一排小黑点正缓慢地挪动着,要不是几人都是强化过后的身体。还真看不见。 “好像是……”棕毛兔眯着眼,擦掉了毛上的巧克力,喃喃地说,“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有十多个呢……” 是幸存者小队吗?也想到了海关,所以过来找食物?如果是这样,或许还能向他们求援,从贝雷帽手上逃出来…… 林三酒刚刚升起的希望,忽然因为领头的那个贝雷帽的话而破灭了:“去几个人看一看是不是她们来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把人也押回来。” 见果然有五个贝雷帽转身离去。三人一兔对视一眼,表情苦不堪言。 十多个贝雷帽已经够瞧的了,要是又来了更多同伙的话,就更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棕毛兔想了想, 发了狠,按住了耳环问道:“他们先是分出了几个人去看守集装箱,现在又分出去几人接应,这儿可只剩四个人了。咱们一对一的话,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不行,那几个离这里不远。马上就会发现不对的。”海天青压低声音回应道,“他们从背后回防的话,我没有自信能躲开那个武器。” 林三酒也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如果来人真是他们一伙的话,一个不小心咱们就会腹背受敌。” 兔子闻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痛苦地舔着巧克力。 那一队人影虽然远,但是脚力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渐渐地接近了几人所在之处。四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神情凝重地打量着来人。 林三酒从来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看的女人。 大概跟贝雷帽一样,都是混血儿的原因,领头的那个女人头又圆又小。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脖子,平肩细腰显得轻盈灵巧,更别提那修长纤细的四肢了。林三酒也见过不少模特儿。包括她自己身材也算不错的……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子、骨架却如同是巧匠精心打制的一般,曲线流畅,没有半点瑕疵,足以让任何女人自卑。 最叫人咋舌的是,这样的女人还不止一个——就像当初他们被贝雷帽押着一样。在领头女人的身后,除了有五个容貌打扮平常的人之外,还跟了十来个身材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十来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戴着一顶蓝色的假发,手里拎着跟贝雷帽一样的枪管,直直地指着中间那五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还穿着校服裤子的少年,目光刚落在林三酒一行人身上,就哭丧着脸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抓来这里?”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看自己几人坐在地上又吃又喝,把他们当成幕后boss了。 “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咦?”林三酒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最尾一人身上,“铁刀?你也逃出来了?” 以前在绿洲里,铁刀这号人物还算是有点名气的,此时一听林三酒叫出声来,海天青、胡常在和兔子,一齐将目光投了过去——站在队伍最末尾的铁刀仍然是一副精悍汉子的模样,只是不知怎么,见着林三酒以后一张脸刷地一下白了,额头上滑下来了几滴冷汗,朝几人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好啊。” 棕毛兔哼了一声,在绿洲里做干部时的架子仿佛又回来了点:“好什么好?被这些人看着,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新来的五个人被蓝发女人们推搡着,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铁刀隔了几个人,对兔子连连点头:“兔、兔干部……你也在……” 林三酒看他在那儿汗如雨下的,心里纳闷,也不找他说话了,只转头问那校服少年:“你们是在哪里遇上这些女人的?发生了什么?” 校服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看见他们一行人走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个女的拿枪逼着一块儿走了……噢,我落脚的地方离这不远,可我妹妹怎么办呢,她一个人——” 林三酒心里一跳,还不等捂住他的嘴,一个蓝发女人已经唰地弯下了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枪管顶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你妹妹在哪里你带路领我们去找你妹妹。” 又是一样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 校服少年眼泪都快出来了。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战胜死亡的恐惧,颤抖着两条腿站了起来。蓝发女人将他推到了一个贝雷帽面前,后者随即押着少年走了。 林三酒注意到。这些女人们走路时也是一样踮着脚尖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想到他们是不是一个练了某种功法的邪教……这时贝雷帽的一个动作,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领头的那个贝雷帽,从耳朵里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用手一按。就弹出了一个话麦,低声说:“是的我们已经到了盐平港目前手上共有九人。” 地上的八个人傻乎乎地看着他。 “是的这里有很多集装箱。”贝雷帽微笑着,“我明白了他们什么时候到好的。” 由于他说话没有顿挫,屏息聆听的林三酒一直等他将那小方块收了起来,才意识到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来?林三酒忧心忡忡地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没底了:贝雷帽和蓝发女人这样的怪人,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下去,还能逃得出去吗? “你们现在马上去清空集装箱白天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贝雷帽对地上的人平淡地说道。 “又让我们找食水,又让我们改造集装箱……”林三酒一边随着众人站了起来,一边低声对身边的海天青嘟囔了一句。“莫非是打算把我们都当成犯人关押起来?” “有可能。但是他们图什么呢?”海天青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进化人类,对话声音虽低,却也都让他们听了个清楚。一个中年白领模样的男人顿时沉不住气了,眼珠子直往押送他们的蓝发女人身上瞟。 就在快走到集装箱门前的时候,中年白领忽然出其不意地踹在了蓝发女人的腿上,她似乎平衡性很差,一下子就摔了个仰倒,假发滚了出去,露出了一个光头。中年白领抓住了她掉在地上的枪,立刻喊了一声:“启动金刚不坏之身!” ——这似乎是他的能力。话音刚落,就从他的身上冒出了盈盈的黄光,随即中年白领像疯了似的朝外跑。 谁也没有意料到竟有人来这么一手——一个贝雷帽微笑着撒腿就追了上去,手里枪管连放几枪。但也不知是不是那男人避开了,还是他的能力当真让他刀枪不入,几下过后,那中年白领竟还在一路飞奔,贝雷帽紧紧咬在了他的身后。 刚走进集装箱里的人们都躁动了起来,但他们回头一看。立刻就绝了趁乱逃跑的心思。因为此时门口处正站着十多个蓝发女人,将出口堵住了,一排黑压压的枪管口正对着他们。 “妈的!”铁刀骂了一声,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木箱。 众人只好认命地开始动手清空集装箱。明明只剩7个人了,连半个集装箱都占不满,可是怪人们却硬逼着他们一连收拾出了十只集装箱——每一个集装箱少说也装了二十吨的货物,除了要将货物拉出来以外,还要在其中搜寻食水、将集装箱推到空地上放平……这一天下来,再怎么强悍的进化人类也受不了了,到了一日最高温的下午时分,一个个全累瘫在了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一动。 因为有海天青帮着,林三酒和兔子倒还节省了不少体力,她看了看在集装箱里躺了一地、累得脸都白了的人们,满腹疑惑——难道要来这么多人?非得十只集装箱才够? 就在这时,从远至近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听声音只有一个人。她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朝外望去,原来是刚才追着中年白领而去的贝雷帽。 她之所以能分辨出来谁是谁,是因为这个贝雷帽手里此时正拎着软成一团的中年白领。后者的四肢弯弯曲曲,朝各种诡异的角度拧着,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还活着吗。”一个蓝发女人问道。 “我只是把他的手臂骨和腿骨都打断成了四节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呼吸还在应该还活着。”贝雷帽平静地应道。 随即,中年白领就被扔进了集装箱,内里骨头全断掉了的四肢,在空中柔软地甩荡出了一个弧度。(未完待续。) s: 其实连我也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赶出一篇更新……(没有脸了,所以不捂了)这么懒的作者竟然还有你们的支持,其实真叫我觉得特! 意!外!~~~另外,目前无男主的声浪越来越高了…… 每次发文以前都有好多话想说,但是真到了写感言的时候就会脑子空空……因为想跟你们说的话、道谢、吐槽……都太多了,反而无从说起。 那么就从感谢打赏开始吧…… 谢谢微凉的腊梅(你是看见了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所以又打赏了个腊梅吧哈哈哈),酒酒打酒的香囊(我觉得以后你打赏的应该叫酒囊,你在书评区指名一个做饭袋好了,→_→你也想到元宝了么),书友141109182949256的平安符(求改名,我记不住数字……) 悄悄地说,我打算开一个数字军团女主系列,从一到十…… 刚刚写了一个老八的开篇,个人还蛮喜欢的,开坑的时候跟你们说一声~~~务必来捧场啊,阿门 第95章 贝雷帽的真身 林三酒按下了胸腔里一颗砰砰猛跳的心脏,避开了海天青露在外面的手臂,把手放在他的衣服上,使劲推了几下。 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个上午帮同伴们清理了几十吨的货物,就是强悍如海天青,也疲累得早早进入了梦乡。 “唔……?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 昏暗的集装箱里,林三酒一双琥珀色的大眼泛着猫眼似的光芒。 “我知道贝雷帽们的身份了。”她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海天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此时集装箱里,已经住进了近百个人。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不断地有脚步声在集装箱外响起,每次大门开启的时候,都有一些神色仓皇的人被贝雷帽推进来,成为这个囚笼里新的成员。人数越来越多,不由让人心惊:贝雷帽和他们的同伙们,到底在外抓了多少人? 眼看着这只集装箱就要装不下了,外面的一个贝雷帽将门砰地关上了,从门上的空洞里穿过一条铁链,将门锁死了。 当然面对着近百个进化人,这根铁链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真正叫这些“囚徒”们忌惮的,还是透过空洞朝外望去时,所能看见的那一个个端着枪的贝雷帽。 有了那个四肢骨头都被打断了,倒在地上绵软得一动不动的中年白领做样本,新来的人们也都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能活到现在的,哪个没有经历过一些凶险?何况这些怪人们似乎对他们没有杀意,因此大家在短暂的交谈后,为了保持体力,都不约而同地闭上眼休息了。 由于还顾忌着【乌苏毒】,几个同伴们分散了很远。林三酒担心自己在睡着的时候会不小心碰着人,于是在门边不远处拣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了下来,从门上空洞透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又热又亮。这地方自然不会有人愿意来。 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此时的脚步声与以往不同。 似乎是许许多多的、个头不高的人,正成群结队地从远方走来;他们的脚一定非常小,因为听起来就像是一队大老鼠。在飞快地、窸窣地移动着。 林三酒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眯着眼从空洞里向外望去——随即她就傻了。 下一分钟,她就冲到了海天青身边,叫醒了他。 “你去叫胡常在。我去叫兔子,咱们在门边空洞那里见面。”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匆忙地嘱咐了一句以后,就小心地避开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冲向了兔子所在的角落。 海天青起身去叫醒了胡常在,四人在门边碰了头。 原先林三酒所在的那一块地方,被阳光投下了一个圆圆的光斑;由胡常在打头走进了这片阳光里,弯下腰朝洞外看去。 刚才那一队人人数太多了,到现在也还没有走完,正好都落进了几人眼里。 她们身高很矮。看起来连一米也不到,相比身子来说,头实在太大了,很不和谐——好像也是混血儿,每一个人都是金黄的头发,碧蓝的大眼睛,漂亮得怪异。兔子迷惑地抖抖耳朵,望着林三酒:“这是一队外国侏儒?这跟贝雷帽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林三酒苦笑一下,手里顿时多了一个东西:“你们看看这个,再看看外面。就知道了。” 她手上是一个60厘米长的玩具艾莎,在透明的包装盒里一动不动地微笑着。 三个伙伴都傻了眼,一会儿看看玩具,一会儿看看外面行走着的“侏儒”。 “这、这这……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胡常在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我之前不是发现了一个集装箱,里面都是艾莎的玩偶吗?那些贝雷帽当时就把那个集装箱给保护起来了,谁都不许接近……我当时虽然奇怪,但是没有往深里想。现在看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 “是有某个人、或者说某种力量,可以把人形的玩偶都变成人。只不过变成了人以后,还是有很多特征是摆脱不掉的,比如说贝雷帽和蓝发女人的表情都没法变化、走路也只能踮着脚尖走,是因为他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的。” 海天青皱眉想了想,“踮着脚尖、身材还好,身高也跟正常人差不多……” “是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啊。”林三酒再次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和兔子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根本上还是和活人有分别的,他们连毛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流血而死了。” “原来如此!说是塑料模特,但那只是一种通俗称法,其实它们的材质跟一般塑料并不一样,熔点很高,所以当然不怕高温、更不怕累了。”胡常在恍然大悟地感叹了一句。 “那究竟是谁把这些假人、玩具都……弄活过来的?”海天青的词汇量有点不够用了。“而且那么厉害的武器,随便发给了模特不说,竟然还人手一个……” 这个问题把三人都问住了,谁也答不上来,一时只能愣楞地望着外面的“艾莎”们。空洞毕竟还是太小了,加上时不时还有巡逻经过的贝雷帽,只能看见碎片似的画面——要想搜集信息,这一点可不够。 “咱们在集装箱上方开一个洞朝外看吧。”林三酒出主意说,“所谓是站高望远……别忘了,咱们所在的这个集装箱可是白色的啊。” 胡常在闻言一拍巴掌,被黑色电子回路花纹覆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对呀!我不是还有豆腐刀嘛。” 【豆腐刀】 介绍:集市里豆腐西施专门委托王麻子打的一把刀。这把刀干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切豆腐却是一把好手——时间长了,不光是豆腐,凡是白色的东西,切割起来都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了。虽然这个逻辑很奇怪,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作者也没办法。 这是在红白对抗赛中赢来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想不到此时用正合适。有了豆腐刀,登高就不是难事了——林三酒从海天青的肩膀上纵身一跃,在到达顶部的时候,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扎进了集装箱的箱壁里。随即她伸手握住了刀把,将身体悬在了空中,另一只手用豆腐刀切开了一个人头那么大的方形窗口。 豆腐刀名不虚传,坚硬厚实的集装箱果然软的跟块豆腐似的,连半点反抗都没有。一大片箱壁就无力地掉了下去,在底下的胡常在怕它发出什么大响动,忙一手抓住了。 虽然他抓住地快,可是几人这一番动作还是发出了一点杂音,惊醒了周围几个离得近的人。 那几人见了他们的阵势,纷纷围拢了过来,仰着头、张着嘴看着箱子顶部的林三酒。 “外面什么情况?” “那些怪人还在吗?巡逻的有多少个?”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该去睡觉了吧?” 这几个人了解的情况还不如林三酒他们多,此刻都是一肚子的问题。 林三酒没理会——她此时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了一把水果刀的刀柄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刀柄一裂。她就会掉下去,而那个“窗口”的边缘又太锋利了,拿它借力的话,手都会被划伤。 底下的人们眼看着她的处境,也都急得够呛——林三酒能跳那么高,是因为她的强化能力要比其他人都优越,换了第二个人根本上不去。海天青看出了端倪,忙一把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卷成一团扔了上去:“小酒,你拿它垫着手!” 林三酒伸出手。衣服擦着她的指尖划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她没够着的时候,她手里忽然甩出了一根口器,将那衣服卷了回来,随即又消失了。林三酒将衣服垫在了窗口的边缘。双手扒着边沿,靠一双手臂的力量,将身子稳住了。 底下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外面怎么样了?”底下一个声音带着焦虑问道。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外面,充耳不闻。 自从极温地狱降临以来,她还没从有见过这么多的“人”。码头上、路上、集装箱的周围。聚集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头,黑压压的,仿佛是天上的乌云掉下来了似的,已经把地面都给遮得严严实实的了。涌动着的人群寂静无声,虽然数量庞大,却井然有序,好像在遵从着一个听不见的声音。 一眼望去,这片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有贝雷帽那样的塑料模特;也有艾莎那样的人形玩具,甚至还有一些身形极其单薄的女人,转过身去时只剩下薄薄的一片了,以前应该是宣传用的人型纸板。 大多数“人”,都保持无生命般的僵硬微笑,看得林三酒打了个寒战。 就在她因为吃惊而有些愣住了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分出来了一条空道。她顺着空道望出去,终于见到了一个容貌正常、有血有肉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奇怪的装束,身后跟着几个面无表情、身材极好的美女,脚步悠闲地走上了码头。 林三酒露出半个头,紧盯着他,不敢错一错眼珠。 只见那男人转头跟身边的美女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像是有人下达了指令似的,成千上万张僵硬的脸缓缓地扭了过来,一双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对上了窗口后的林三酒。(未完待续。) s: 谢谢微凉的香囊、谢谢酒酒的酒囊、谢谢元宝的饭袋、谢谢109765qd(求名字)的平安符……你们是不是看我没了全勤,所以最近猛力安慰我?? 对了,下午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不能回复评论了,在此感谢一下给本书写了长长评论的花寻墨——虽然你是看盗ban,不过我也很感谢你能来表示支持,高三党不易,挺住! 不过看盗ban的朋友们,有可能的话还是来给我几个订阅吧,关系到本书的成绩呀……因为成绩不好已经蹲了一个月冷宫这种事情你们以为我会说么么么么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的爱护…… 第96章 人偶师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人偶师。” 这是一身怪异装束的男人,走上高台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这个自称人偶师的男人脚下所踩的,是一个由贝雷帽们合力放倒了的集装箱。就在刚才,他被一队队的人偶和模特恭敬地迎上了高台讲话——也没有用麦克风,声音却清楚地传进了在场两百一十九个人的耳朵里。 从两个集装箱里走出来的人们,被塑料模特们强行排成了一列列整齐的队伍,包围起来了——本来是不止两百一十九人的,只是当一连十来个反抗者的腿,都从身体上被连根分离了以后,其余的人也就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这十多个半死不活的人被模特们扛在肩上,一个接一个地走过高台下,似乎在给人偶师过目。那男人把每一个人的额头都碰了一次之后,轻轻摇了摇头,塑料模特们随即甩胳膊一扬,就把他们都扔进了干涸了的大海里,再不管生死了。 此时离林三酒不远的地方,就躺着一条裹着牛仔裤的人大腿。 “为了你们不受伤害,我建议你们还是配合我的好。我对大家的要求很简单,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受伤。”人偶师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很有礼貌,很为别人着想。 人群隐隐地起了一阵骚动,但是这骚动像春天里最后一点北风似的,在周围成千上万个怪人们的注视下,迅速地消失了。 人偶师是一个看不出来年纪的男人,气质神态虽然像个少年,但不知从哪儿散发出了一种苍老意味,感觉说他多大岁数都不为过。而他的一身装束却太奇怪了——上半身是由一条一条的黑色皮革长条包裹起来的,没有包住的地方,就露出了他苍白瘦弱的肌肤,看起来好像是把一件皮衣给挠碎了后穿上了似的。 在他的衣服背后,还贴着一个巨大的装饰物,看起来有点像是公鸡的鸡冠子。颜色鲜红,一走路就一晃一晃地,下身则是一双一直高到了大腿的长靴。 “我有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平和,接下来的话。一下子抓住了林三酒的全副注意力。 “在你们这219人当中,有哪一个是签证官?” 人群静默了。一脸迷茫、仿佛想从别人身上得到答案的,大概是本地人——极温地狱是他们经历的第一个新世界,还不知道签证官的事;低着头不说话,或者一脸恍然之色的。应该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了。 等了半刻钟,仍然没有人出声。 “噢——果然219人这个基数还是太小了呀。”人偶师有点不满意似的轻叹了一口气,退而求其次:“好吧,那么谁手上有关于签证官的消息?” 林三酒心里一颤,想起了方丹——跟身边的胡常在对视了一眼,明知道对方不太可能从两百多人里发现自己的面部表情,仍然忍不住掩饰似的低下了头去。 这一低头不要紧,她忽然发觉站在自己前面的矮个男人,双腿正在剧烈地颤抖。 她有点奇怪地打量了一下这人——虽然说这个场面是挺让人不安的,可是在场谁没有经历过一些危机啊。现在不过是一个奇装异服的男人在说话,至于吓成这样吗? 矮个男人好像连站都站不稳,简直下一秒就要摔倒了似的,但没想到他却壮着胆子说话了,声音颤颤巍巍地传了开去:“人、人偶师大人……” 在一片寂静里,虽然他声音不大,仍然被高台上的人偶师捕捉到了。 人偶师……大人? 这人太狗腿了吧? 自称人偶师的男人脸上浮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说。” “是、是……我花了四五个月的时间,到处寻访这个区域的签证官,但是有传言说他去了北方了……您在这儿找,可能找不到啊。”矮个儿诚惶诚恐地答道。 林三酒注意到他说了“这个区域”四个字——难道说。签证官不止一个,在别的地方还有? 不过想想也是,地球这么大,如果只有一个签证官的话。那想遇上签证官的几率未免也太低了。 人偶师的笑容消退了,“唔”了一声,转头问道:“还有其他人有关于签证官的消息吗?” 两百多人沉默着。 “唉,好吧。不是我不信任你们,不过我总要挨个查一遍,才能知道签证官没有藏着。”人偶师的声音仍然那么彬彬有礼。他一边说一边跳下了高台,一队塑料模特立刻跟在了他身后,如同保镖似的。 他走到了第一排打头的人身边,那个年轻小伙子顿时有点防备:“……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人偶师的语气很轻柔,哄孩子似的,却仍然叫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签证官而已,检查一下又不疼。” 说着话,他已经出手如电般地在那年轻人的额头上碰了一下。 看那年轻人的样子本来是想反抗的,但是没想到自己武器还没拿出来,对方已经完事了,的确又不疼又不痒——顿时十分尴尬局促地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好了。人偶师失望地没理会他,继续走到了第二个人身边时,小伙子才喊了一声:“我不是什么签证官,那我可以走了吧?” 人偶师头也没回:“当然,不过你要等一等。”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个塑料模特就迈了一步,挡住了年轻人的去路,年轻人半信半疑地不动了。 这时,站在林三酒前方的矮个男人很恐惧似的清了清嗓子,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傻x,真是傻x……”双手不安地抓住了自己裤子,看起来真是十分紧张了。 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低了嗓子问道:“喂,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 矮个男人一愣,回过了半张脸,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跟自己搭话。他生得虽然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很灵活,目光在林三酒的脸上逗留了一秒后才答道:“冰雪暴。你也是……?” 林三酒点点头。对暗号似的说:“黑死城。”——这还是当初从任楠的签证上看见的名字。 矮个男人“噢”了一声:“我去过,黑死城现在也算逐渐稳定下来了……唉,这次被送到极温地狱这个乡下地方,什么都不方便不说。没想到……” 话没说完,他打了个颤,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林三酒身旁的几个同伴都古怪地看着她,她仿佛浑然不觉,只是顺着矮个儿的话头往下感叹了一句:“就是说呢。没想到这次这么倒霉,竟然遇见了人偶师……” 矮个儿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你也听说过人偶师的名头?” 林三酒没让心中的迷茫露出来半点,只应了一声是。 “难得,难得,原来你也是去过‘中心十二界’的人……唉,看你的样子,你大概还没有听说过人偶师最新的传闻吧?”矮个儿男人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噢,对了。我叫申连奇,交个朋友,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就在中心十二界碰面了……” 强忍着没有问“中心十二界”是什么,林三酒报上了名字,随即有点迫不及待地问:“最新的传闻是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申连奇,他的脸又白了:“据说人偶师的能力升级了,听说挺邪门的……他这一升级,现在的情况就微妙了,毕竟到了那些个大人物们的级别以后,想升一次级可太难了。对吧!谁都说不好以后会怎样,人人都盯着形势呢,就连总跟人偶师对着干的那几位,最近也避开了他的风头。传送到别的新世界去了。咳,本来这样的大事,跟咱们这种小虾米有什么关系?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尽管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林三酒还是飞快地记下了他的每句话。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她选了个最有可能让申连奇开口的问题:“……你是不是对人偶师今天的动作有了一点想法?” “唉。我也是猜的。”申连奇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人偶师在队伍里的身影——每当人偶师触碰过了一个人的额头之后,就会有一个塑料模特站到那个人的身边去。他很不安地动了动,说:“我听说,人偶师身边的那几个随从前阵子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变得跟那些假人一样了,连笑都不能主动笑了,能力却还保留着……” “你也知道,人偶师现在手下的兵都是没有任何能力的,要不是靠着‘兵工厂’,能有如今的威势?传言说,他如今的能力,已经可以把活人变成人偶了,所以想要多召集一些活人,来摆脱兵工厂。但是在中心十二界那样的地方不好随便下手……” 申连奇一说起自己热衷的大事件和小道消息,就滔滔不绝了起来,没注意到林三酒和身旁屏息聆听的同伴们,一下子也白了脸。 “你的意思是,他是想把这219人,都变成他的人偶?” 申连奇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唉,看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咱们各凭本事逃生……” 林三酒惊疑不定地望着不远处的人偶师,与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目光。这个申连奇看样子是经历过不少世界,想必有几张底牌,可是自己这几人怎么逃? 人偶师动作很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检查了近一百个人,离林三酒一行人不远了——随着他越来越近,那个鲜红的鸡冠子映在了她的视野里,人偶师走路时皮革所发出来的吱嘎声,也清晰可闻。 “小酒,我突然想起来个事,”耳朵里突然传来了兔子的声音,“他不是要碰一下每个人的额头吗?” 林三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你的乌苏毒,几秒钟之内就能把他干掉了,咱们有什么可怕的?” 兔子的声音同时传进了三个人的耳朵里,几人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刚才被什么人偶师、中心十二界之类的名称给占据了头脑,险些忘了他们身上的乌苏毒……既然塑料模特们是人偶师的能力,那么只要他一死,这些模特们也就不足为惧了。 有了这个底气,在人偶师将手指从申连奇的额头上拿下来的时候,林三酒甚至希望他能快点把手伸过来了。 人偶师朝前走了一步,来到了林三酒面前,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下。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人偶师看起来更加古怪了——眼睛周围的一圈金粉,在夕阳的光芒下熠熠生辉;他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十多,可由于皮肤苍白、身形瘦弱,却让他看起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人偶师温柔地笑了笑,抬起了一根手指,林三酒屏住了呼吸。 手指一直伸到了她的额头前,在离皮肤只剩下几毫米的地方停住了。 “哎呀,你身上有乌苏毒啊。”(未完待续。) s: 抱歉大家,我前两天跑去看房子什么的,杂事一堆,这一章到今天才算写完。最近又要接一些活,年前的事情都搅在一块儿了,真是……唉……没存稿开书果然是作死啊,对不起各位了。趁着二月份也到了,我决定努力跟全勤君重修于好,争取每天一更~~~ 谢谢酒酒的又一个酒囊、谢谢大坏蛋的平安符、谢谢微凉的平安符……抱歉哈哈这个人不是男主…… 另外我想跟看盗ban的朋友们说一句,如果真的喜欢这本书的话,来贡献几个订阅吧……一个订阅只要3分钱,但是对我的成绩帮助真的很大…… 第97章 成长型的选择 事后当林三酒回忆起那一天时,经常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她趁着人偶师的手停住了的时候,用头猛地向前一撞,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自己了?还是说……她林三酒早在极温地狱降临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要走这样的一条路? ——不过她自己也知道,以头撞手的想法,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当林三酒的额头被指住了的时候,她根本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不是有谁按住了她或限制了她的行动,而是在面对人偶师时,从对方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意味,让人觉得面对的仿佛是一头不可预测的深渊怪兽,在黑暗的雾气里,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轮廓——只是这样,便已经叫人心惊胆战、两腿发软了。 林三酒是没有勇气动。 而给她以这种印象的人偶师,神态却漫不经心,看他的样子,恐怕他一大半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林三酒身上。 【乌苏毒】这个小插曲,也不过是阻滞了他几十秒而已;当人偶师收回手的时候,林三酒才注意到他手指上套着一个红色圆环——人偶师取下了指环,避开了她的皮肤,将指环按在了她的额头上,才一放上,随即叹了口气:“你也不是签证官呀。我本来还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了呢……” 看来当林三酒在集装箱里往外看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她的脸记住了。 圆环应该是一个探测仪器,可以分辨出来谁是签证官,有了这个的确方便多了——林三酒瞥了它一眼,这才鼓起勇气说:“人、人偶师……大人……” 她也效仿了申连奇的叫法。 人偶师头也没回地走过她,只是“嗯?”了一声,就把指环依样画葫芦地按在了胡常在的额头上。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塑料模特,立刻朝前迈了一步,紧贴着林三酒的脸站住了。 “这个区域的签证官,已经死了……”林三酒的脑中又闪回了方丹坐在地上、肚子里露出了一个刀柄的模样。她深吸了一口气。故意忽视了身边的假人,挤出了个笑:“是我亲眼所见。” 人偶师的动作顿了顿。 “是这样吗?”他的语气依然平和有礼,洒着金粉的眼睛缓缓地转到了林三酒身上。“那我刚才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没觉得有多严重,刚想张口解释——忽然余光一瞥,发现申连奇的脸色比刚才难看了十倍。她心里一愣,话就含在嘴里,没说出口。 “既然你知道称我一声大人。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喜好。”人偶师的表情并没有显著变化,“让我傻乎乎地在台上等,你却肚子里揣着答案不说话,是想笑话我?” “这……并不是……” 情况似乎不太妙。 就在林三酒后悔不迭、浑身紧绷的时候,出乎意料地,人偶师转身就朝下一个人迈步而去了——竟然压根没有再理会她。 这么看来,这个人的个性似乎还不算太暴虐——她的脑海里刚刚浮起了这个念头,只听身边忽然响起了低低的、含着哭腔的一句:“糟了……” 是申连奇。 “怎么了?”林三酒忙问了一句。 申连奇看向她的目光很复杂——“以人偶师……大人的脾气来说,他刚才能放过你,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怎么可能会明白。 看着她仍一脸懵懂的样子。申连奇跺脚叹了一句:“看你长得一副聪明样子,怎么这么笨!我们在人偶师的眼睛里,已经全是一块块死肉了,所以他才懒得对你出手……” 他脸色苍白,喃喃地自言自语:“看来那个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这样下去不行……” 大概是见他有些不对,站在申连奇身边的那个塑料模特木着脸,抬起了手——直到这个时候,林三酒才发现这些站在他们身边的假人们,手里都没有枪——那模特伸手就要去抓申连奇的胳膊,后者却猛地一挥手臂。臂肘处随即探出了一根尖利骨刺,骨刺裹着风势,没有丝毫声息地削掉了模特的一只手掌。 原本看起来还是人皮人肉的手掌,在脱离了胳膊、掉下去的过程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塑料制品,落在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已经走出去了几十米的人偶师停住了脚步。 “你找死吗?”不等林三酒说话,她身后的胡常在先急了:“……他要过来了!” 申连奇勉强朝林三酒笑了笑:“抱歉,我帮不了你们了。不是说过吗?咱们各凭本事逃命吧……” 人偶师的脚步很闲适,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然而几步之间。已经到了胡常在的背后。 “向南三百公里……”申连奇努力不去看他,脸上的冷汗像雨珠一样滚落下来:“定向跳跃!”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经如同火箭似的冲天而起,掀翻了扑到身上来的塑料模特,转瞬之间,人就朝着南方飞射出去了——很快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只留下了原地翻卷着的滚滚烟尘。 “啊……原来是‘兵工厂’的产品呀……”人偶师来晚了一步,站在林三酒的身旁,双手叉着腰。“想不到这么一个刚刚开始的偏僻d级世界里,也有中心十二界的居民,是我大意了。算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转过身子,林三酒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没想到人偶师却当她不存在一样,只是招了招手,把地上的塑料模特叫了过来,笑着问道:“刚才有谁看见那个家伙的脸了?” 这是一个穿着女装的塑料模特——她(?)抬起了木然的一张脸,手臂缓缓地、僵直地指向了林三酒。 不好了——这是涌进林三酒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几乎是一瞬间的下意识反应,她双腿一蹬,身体向后跳跃出去,手中长鞭似的口器一吞一吐,已经朝紧随而至的塑料模特卷了过去。 在模特头掉在地上的同时,她一双靴子也重重地落了下来,向后滑了几米,才稳住了。林三酒一抬头。却发现人偶师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微笑地看着她,二人还是保持着与刚才一样的距离,好像她从没动过地方似的。 “别跑呀。我只是需要你的一双眼睛而已……” 冷汗顺着背脊流了下来,林三酒咕咚咽了一声口水,体会到了一点申连奇的恐惧:眼前的人,与她不是一个层次的生物。 就在人偶师刚要抬起脚的时候,一团小小的棕黄色影子。突然不知从哪儿激射了出来,对着他的胸口撞了过去;与此同时,胡常在从人偶师的背后冲了过来,攥成拳头朝他露在外面的脖颈挥去——他俩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与人偶师有皮肤接触,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另一边的海天青,一把掀开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塑料模特,大步冲上来,拽着林三酒的衣服,将还兀自楞着的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几个人毕竟搭档有一段时间了。这几下动作迅捷利落,堵住了周围可闪躲的空间,换第二个人恐怕都要中招——可是当兔子落回在地、胡常在停下冲势的时候,人偶师依旧毫发无伤地站在中央,神态闲适。 周围轰地一下响起了无数杂音——一见有人逃脱、有人反抗了,这个角落里的动静像潮水一样蔓延了开去,很快其余的两百多人也都骚动了起来。 “真是的,净给我找麻烦。”人偶师叹了口气,轻声嘱咐道:“算了,把其余的那些都杀了吧。在脖子上开口,别伤了身上。” 明明只是一句低声的自言自语,但是在场所有的塑料模特、假人、玩偶,都像是同时得到了指令。汹涌地朝人们冲了过去——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远远近近的天空中,已经有数十道鲜红的血柱,喷射出了几十米高。 不知道有多少人颈部的大动脉被切开了。 “不行,我们打不过他的,还是要逃……”林三酒喃喃地说道。人偶师对他们下手,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可是要怎么逃?周围已经被那些假人们包围住了!”耳朵里传来了兔子焦急的声音。 在黑压压的假人海潮的冲击下,两百多人组成的队伍,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已经被迅速蚕食掉了一大块。天空中喷溅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像烟花爆竹一样在空中炸开,几滴细小的血滴落在了人偶师的脸上,他伸出紫红色的舌头舔掉了。 看着露出一个头的林三酒,人偶师皱了皱眉,忽然目光一亮,哈哈笑道:“原来你是个成长型!” 成长型,又是这个词,她已经听过几次了——林三酒从海天青的背后走出来,示意同伴们离人偶师远一点,这才抱着拖时间的心态问道:“……什么是成长型?” 口中问着话,可没指望对方回答——几人都摆出了备战的架势。 没想到人偶师倒十分有闲情逸致似的,用聊天一样轻松的语气笑道:“老是打打杀杀的也没意思,今天不妨就跟你这个小朋友聊一聊。” “就像是进化人类比普通人优越一样,我们成长型,是进化人类中的佼佼者。虽然初期的能力很弱,可真正的力量,最终都是掌握在成长型的手里的。我们数量稀少,却是天生的统治者……”他苍白的皮肤泛起了一丝激动的潮红。 “你也是……成长型?”林三酒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没错。”在人类濒死的呼喊声、惨叫声中,人偶师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笑了,“说起来,你的同伴更应该是我,而不是这些低级的进化人类……只要你愿意跟着我走,我可以保证你一条绝对没有人敢违抗你的强者之路。” 顿了顿,他露出了一排牙齿:“不过,为了表示你要向同胞靠拢的决心,你必须出手把这几个人解决掉。” 林三酒紧绷着脸,下唇被咬得都发白了。 “罗里吧嗦的老头子,废话还真多呢。是上了年纪以后都会这样吗?”兔子冷笑了一声。 听了这话,人偶师半边脸皮皱了起来,凝成了一个戾气十足的笑:“我只和成长型说话,你们这种猫三狗四的,看了真有点碍眼。” 他刚刚举起了一只手,却被一声微微有点颤抖的女声打断了:“等等,让我来吧!” 海天青几人一愣,有点傻似地回头望向了林三酒。 人偶师眯着眼睛盯着她。 林三酒避开了同伴们的目光,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即一脚朝兔子踢了过去。(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壕的酒囊、谢谢阿秣的平安符、谢谢青青儿的平安符!我这个月会努力稳定更……争取拿全勤的…… 要做一个虽然没有订阅、但是靠全勤混吃等死的新时代优秀作者…… 第98章 人偶师的秘辛 饥渴交迫、风餐露宿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林三酒的精力几乎都花在保证生理需求这件事上了——如果不是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恐怕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在红白对抗赛里,还得到了另一个新能力。 【天边闪亮的一声叮】 介绍:90年代的漫画中常会看见的场面。当连载周刊不宜出现血腥镜头的时候,主角通常会一拳将对手击飞,对手以反地球引力的方式消失在空中,直至成为一个闪亮的点,并发出“叮”的一声——最有名的例子或许就是神奇宝贝中的反派火箭队了吧!虽然能暂时将敌人打飞很远,但是也有一定风险:因为敌人没有受到致命伤,说不定会像火箭队那样一直阴魂不散呢! 注意:本能力激活后没有使用次数限制,使用方法不限,但对手落下的方向、距离随机发生,除了能确定对方会飞去天边以外,其余均不可考。 ……这种乱七八糟的能力,林三酒也不记得有没有跟其余几人说过。 虽然不知道会对同伴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只是现在想跑路,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在一连踹飞了猝不及防的兔子和胡常在以后,他们果然就如能力介绍一般高高地飞了出去,没一会儿天边就远远地传来了两声“叮”——只不过看他们消失的方向,他俩若是想要再见面,恐怕有点困难。就在她打算又朝海天青下脚的时候,他一个闪身,以利落的动作避开了,随即压低了声音吼了一句:“你疯了!” 林三酒不说话,板着一张脸,紧追上去要踹他。 此时对两百人的屠杀仍然没有完结,惨叫、怒骂、鲜血浸染透了整片天地,以至于她差点没听清楚海天青接下来一句话。然而听清后她不由心里一暖——“把我们都踢飞了,你一个人怎么逃?自己踹自己?” 林三酒的余光瞥了瞥人偶师,见他在一片乱势中。脸上仍然保持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顿时有点着急:“别废话了,他已经发现了,快过来让我踢你!” 海天青个头虽大。身手却是意料不到的灵敏——他理也没理林三酒,反而一侧身避过了她的又一脚,直直朝人偶师冲了过去。 “哦?要来和我打招呼吗?”人偶师笑的很无害,从刚才起一直袖着的手,缓缓地抽了出来。 不管海天青再怎么强也好。现在的他对上人偶师,是不可能有半分胜算的—— 林三酒急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扑出来,她口中发出了无意义的一声喊,紧跟着从背后扑了上去。只是海天青目前所在的这个角度,她可不能再踢他了,否则只怕还没踢飞,他先落到人偶师手里去了;她咬了咬牙,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背心,飞快地卷在了手上,从侧面给了海天青一拳。 虽然这一拳根本就没使劲儿。【天边闪亮的一声叮】还是立刻发动了。 海天青如同小山一般、肌肉结实的身体,突然很不自然地拔地而起,险险擦着人偶师刚刚探出来的一只手过去了,紧接着好像被一股无形大力给甩了出去一样,在空中迅速地越变越小,直至最后在天边成为一个星星大的光点——直到这时,林三酒才听见了“叮”的一声,她立刻松了口气。 随即又有点儿疑惑起来:因为就在海天青被她击中的同一时间,她好像听见他喊了一声什么,听起来有点像……“布鸡”? 什么布鸡? 但是现在没工夫去管那个了——因为中间少了一个高大的海天青以后。林三酒正好就和人偶师面对面站着了。 而此时的人偶师,笑容不知何时消退了一点。 林三酒的立场不言自明。 周围的屠杀与反抗越来越激烈了,能支撑到现在的,都是手上有两把刷子的;不少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小队一起抗敌,一时间空中飞舞的,除了人的血肉之外,还有无数的假人断肢,只有二人身边还留下了这么一块空地。 手下的兵正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可瞧人偶师的样子。却似乎不是很在意。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条白手帕,在手上轻轻擦了擦,随即朝林三酒露出了一排牙:“……我不喜欢你。” “彼此彼此。”林三酒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在抖,忙狠狠地抹了一下,止住了。 在阳光下的年轻女孩,一身被晒成了蜜糖色的肌肤,闪着汗珠泛起的光芒;紧致、矫捷、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上,只有一件黑色的文胸,配着一条深绿色的野战裤,却丝毫没有半点情|欲的色彩。 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是恐惧,而是极坚韧的意味。 人偶师瞥了她一眼,忽然一把将白帕子扔到了一边,笑道:“你真的有点烦到我了。你当自己是什么小说的主角,坚守着正义的一边吗?有你这样眼神的人,我杀了可能不止二十个了。” 在他身后厮杀的人群中,一队人忽然分众而出——这些人大概有十多个,都是熟面孔,人人戴着贝雷帽。 每人的手里,都端着那把黑洞洞的、叫人莫测的武器。 “要不要为你介绍一下?这是中心十二界里,最大的军火商‘兵工厂’所生产出来的气波枪,因为威力大又稳定,很受欢……噢,我不用跟你说了,你应该已经见识过了。”人偶师笑着说。 “……你不会用它们来对付我的。”林三酒脸上浮起了一个笑,虽然有点苍白,讽刺意味却一点没有少。“要是我身体被气波枪轰成碎渣了,你可就少了一个成长型的人偶了。” 空气仿佛都随着她的话而顿了顿——人偶师点点头,语气温柔地说:“既然你都明白,那么不如早点过来,让我省点事,你也省点痛苦。要知道,你少了胳膊腿、或者几个内脏都不要紧,我只要事后找点东西填补上就行了。” 如果贝雷帽们也有情绪的话,他们难免不会惊异于自己主人今天的好心情。在面对一个连进化都没进化过几次的小蚂蚁,人偶师竟然跟她极有耐心地说这么半天话,已经说明他此时正处于一个非常愉悦的情绪里了—— 是因为马上就要到手一个成长型人偶吗?而下一秒,不知怎么的,人偶师忽然觉得自己更高兴了。 不,不对……这种心情,不应该说是单纯的高兴。更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世界还没有崩坏时,自己依然快活又没有忧虑的少年时代。那个懵懂的少年走在春天的小路上,一转头看见不远处有个美丽的少女正站在树下,歪着头朝他笑……这样的心情。 【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刚刚在林三酒的掌心里发动了。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人偶师的面部表情虽然没怎么变,但目光却忽然柔软了下来,身后的贝雷帽也纷纷地停下了脚步,枪口接二连三地低了下去。放眼望去,成百上千的塑料模特和假人们,动作也都迟滞了下来,好像失去了指令,被正在激战的人们趁机放倒了不少。 时机难得,不趁着这1分钟赶快跑的话,只怕——咦? 林三酒刚刚猛冲出去的脚步,差点把自己给绊了一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解除了卡片化之后,无形无体,只是一个少女轻柔的笑声而已;这个声音本来正缠绕着林三酒的手指,“咯咯”地笑个不停呢,在她迈步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接着竟然说话了。 “由于使用目标只能算是50的男性,所以效果持续时长减半,只有30秒……” 她此时跑出去的还不算远,这句话顺着风传进了身后的人偶师耳里。由于30秒时效还在,后者微微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随即低下了头,好像很难堪似的,面红耳赤地看着自己鞋子不说话了。 居然发现了这种事,这下情况更糟了——林三酒立即反应了过来,脚下发挥出了最大的速度,疯了一样地朝反方向跑去。 没有追兵的30秒一眨眼就过去了。 从特殊效果中回过神的人偶师,立刻像乌云罩顶一样地阴沉了下来。他的半边脸皱了起来,另一半却面无表情,眼中透出的神色扭曲得让人心惊。他对身边的塑料模特们挥了挥手,淡淡地说:“去将她抓回来。四肢、内脏、骨头……都空了也无所谓。我要把她的肚子里灌上铅,做成一个不倒翁。” 此时的林三酒,在人偶师的视线里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借着地势、残船和废墟的遮掩,那个小黑点忽闪忽现的,仿佛是即将断线的风筝似的,越来越远、马上就要从视野里消失了——可是人偶师却一点都不着急。 这样的距离,他只要花10秒钟,就可以站到林三酒的面前去。 人偶师状似悠闲地迈出了一步,随即皱起了眉头:“咦?”(未完待续。) s: ……爆发了两天,今天感觉后继无力,有点码不下去的意思……是不是得回头撸大纲比较好…… 谢谢打酒娘子的酒囊、109765qd要求无男主的平安符、青青儿默默的又一个平安符! 还有,今天我去腾讯看了一眼,发现在腾讯也有一位不知名的书友打赏了,时隔许久,如果你在看的话,我也要说一声谢谢! 第99章 逃亡,进入深海 “咦?” 同样的一个字,在没多久之后,也从林三酒的唇中被吐了出来。 拼命奔跑在逃亡路上的林三酒,在跑了一段路之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她压不住满腹的疑惑,百忙之中回头打量了一下人偶师的方向之后,突然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跑:“完了完了,这下把他得罪得更狠了……哈哈哈……” 一个表情木然的女(?)塑料模特,迈动长腿追了上来,才刚刚挨近她的边,林三酒就一个反手,在她的胳膊上甩了一巴掌——【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立刻发动,女模特表情不变地冲天而起,迅速变成了遥远天空中的一个光点。 “第三十六个!”林三酒笑容畅快极了,大声朝背后的追兵们喊道:“你们跑快点,加油赶上来啊!你们的主子动不了,现在可全靠你们啦!” 没错,现在人偶师动不了了。 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人偶师现在虽然一脸气急败坏,但是两条腿可迈得不慢,连胳膊都在身边甩了起来,比之刚才悠闲走路的模样,显然他此刻是认真得很了——可是不管他跑得多么卖力,却像滚轮里的仓鼠一样,始终只能在原地踏步,死活就是跑不出去一米。 “原来‘布鸡’指的是这个啊!” 海天青的能力【健身教练的荣光之跑步机】 介绍:发动后,敌对目标脚下一平方米的地面将会自动成为一台运转中的跑步机。跑步机默认设置为最高速度,最大坡度,即使敌对目标再怎么努力奔跑,也只能维持在原地不动…… 又一连打飞了两个模特以后,林三酒忙里偷闲地回头一看,只见代表着人偶师的那个小黑点忽然停下了步子,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朝后退去——他似乎发现了脚下地面的奇妙之处,立刻放弃了朝前运动,只等着“跑步机”将他推下去。 推是推下去了不假。只是以人偶师这样级别的人物来说,他竟然一下摔了个大马趴——这还不算完,他倒在地上的身体仍然在继续后退,眼看着就已经快到海里去了。 ……备注:健身教练最不喜欢偷懒的学员了。试图站着不动。被传送带推下跑步机的人,会被强制摔倒一次,随后从他摔倒的地方起,会生成一个新的跑步机,以此类推。直到目标乖乖地跑满30分钟时,跑步机才会消失。 又s:往两边跑是不行的,肋骨会被强制撞上扶杆。 能叫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吃瘪,林三酒心里爽快得要命,脚下的速度更快了,在耳边呼呼的风声里,身旁的景物不断地迅速后退,直至她发觉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放缓了步子。 刚才一连几个假动作和急转弯,那些塑料模特已经全部都被林三酒成功甩掉了。此刻天地间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里是……哪儿?”她喘着气,有点茫然地四周看了看。 人类的文明遗迹已经一点儿都看不到了。 她正站在一片地势不断升高的干涸大陆上,地上布满了形态各异的岩石泥沙,身后遥远的地平线上坠着一轮如血夕阳,耳边只有呼呼风响,浑不似人间。方才的城市废墟、码头惊魂,好像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靴子下面干枯得像纸一样的海藻、不远处沙化了的贝壳、乌黑皲裂的巨石……“这是海底?” 原来她一味地疯跑,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大海里。 陆地上暂时是回不去的了——林三酒可没有天真到认为海天青的跑步机,真的能够把人偶师困住三十分钟。现在追踪自己一行人的塑料模特,恐怕已经布满了盐平港这一片区域了吧?她回头看了看自己在海底沙地上留下来的一长串脚印。想了想,叫出了【猫砂】,将其解除了卡片化。 五公升的猫砂腾地一下凭空而现,林三酒差点没抱住。 【猫砂】 介绍:猫科动物在排便后。为了掩盖自己的气味和行踪,会使用土将排泄物埋起来。尽管这一袋猫砂的颜色无论跟什么环境都不一样,但是却依然能神奇地掩盖住使用者的踪迹。 使用方法:在自己走过或呆过的地方撒一把薄薄的猫砂,这样就连顶尖的猎犬也找不到你了。 “这个……真的有效么?”林三酒一面朝前走,手里的一把猫砂一面淅淅沥沥地落了下去。猫砂好像有灵性似的,自动覆盖住了被她踩出了痕迹的地方。这样一来脚印的确被遮住了——但是这猫砂是亮橙色的,与海底地面的颜色格格不入,看起来反倒刺眼得很,真叫人怀疑会不会起了反效果。 将痕迹清理得差不多了,她抬头看了看四周。 海底的大地即使是在干涸了以后,仍旧呈现出了一种与陆地截然不同的妖异感:岩石上大朵大朵的干枯海葵,仍旧残留着艳丽的颜色;人头那么大的贝壳,张着嘴,半陷在泥沙里;即使动植物都死绝了,这儿依然时不时便会出现一丛一丛茂密的白色海底树。 或许是因为海水挥发后,地面上留下了厚厚一层盐的缘故,许多动物的尸体并没有化成焦炭,而是在盐的保护下,存留了一个完整的形状。 林三酒试探性地戳了一下地上的一条死鱼,不料手指没遇到一点阻力,瞬地陷入了一堆烂泥样的软滑东西里,随即就从她戳出来的孔洞里散发出了一股恶臭。 “果然不能吃……”她嫌恶地用手在盐沙上抹了抹,有点犯愁了。储存了食物的码头,被人偶师给占住了,是绝对不能回去的;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朝大海深处走。但是这里既没有食物、又没有清水…… 好在在收拾集装箱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当时林三酒将一箱巧克力和一箱咖啡卡片化了,足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只是不知道兔子他们没有食物能不能撑下去,有没有被人偶师追上? 想到人偶师,她咬了咬牙,继续朝深海处进发。 林三酒的影子从浅海处消失没多久以后。一条搁浅在沙子里,不知死了多久、肚子几乎烂成了泥的鲸鱼,身子忽然动了一动。 “哗啦”一声,鲸鱼稀松疏烂的头部忽然打破了一个洞。从里面钻出了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每人身上都糊满了厚厚一层黑色淤泥似的鲸鱼腐肉,气味刺鼻极了。他们谨慎地四周看了看,见林三酒果然已经去得远了,那个矮一点儿的才忙使劲伸手抹脸。从脸上、身上甩下了大把大把的黑泥。 “铁大哥,至于的吗?”他很是不服气似的,嘟哝着:“刚才那女的也没长三头六臂啊,大不了不上去和她搭话就行了,用得着躲进鱼肚子里去吗?” 一边说,他一边抖了抖腿,黑泥落了下去,露出了底下校服裤的模样来。 “你懂什么!”铁刀被他一说,有点窘迫地生气了:“你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么?还真是小孩……我告诉你吧,早在世界毁灭以后的第二个月。我就见过她了。” “然后呢?”少年人仍然有点儿漫不经心。 铁刀叹了一口气,找了一大片干海草,一边抹身一边说:“当时我是在一个叫做‘绿洲’的人类基地——可大了,足有一千多人——的地方遇见她的。对了,你看见她身边的兔子还有那个大个儿了吗?都是当时绿洲里的干部,也不知道怎么跟她混在一块了……哎,言归正传,在这个女人出现以前,绿洲本来一切正常,人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兴旺,可她出现后,只花了不到两个星期,不夸张地说。绿洲连块砖都没剩下。” 少年一怔:“发生什么了?” 铁刀简短地将当日绿洲被堕落种屠杀、林三酒又是如何用银网绞灭了整个基地的事,都给少年讲了一遍,见他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才带着“信我没错的”的表情总结道:“……当初我在码头上一看见她,我就两眼一黑,知道这儿准不会有好事——看看。我的预感没错吧!我妈就以前跟我说过,世上有种女人,天生就是灾星的命格,沾着死碰着亡……” 少年的表情黯淡了下去,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没来得及救下的妹妹。铁刀看了他一眼,拍着他的肩膀叹气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总之,你以后要是又见到了那个林三酒,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陆地的方向走远了,浑没留意到在不远处,海底被泥沙盐粒覆盖的地面之下,还深陷着一个人。 称之为人并不太准确,因为唯一露在泥沙外的脸上,双眼木然、毫无光泽,只有一张红唇正呆滞地翘着,组成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月光一视同仁地笼罩着曾经的大海,和曾经的人类领土,投下银白色的微光。 “……所以说,那个成长型的名字叫林三酒?而你是恰好被她打飞后,落到那儿的?”三十分钟后,人偶师用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问道。 “是的父亲大人。”仍然沾染着一身沙土和海盐的塑料模特应道。它身边,是成百个一模一样的塑料模特,静默着守在人偶师的身后,看着这个同伴时,眼珠都是一样的死板。 人偶师瞥了它一眼,忽然笑了笑:“那么,你当时为什么一直躲在地下呢?” “林三酒的战斗能力很强我亲眼看见她干掉了许多其他的人偶我单独出现的话没有胜算而我认为一直躲起来才能够从另两人身上得到更多的消息。”塑料模特以平淡的电子声答道。 “有道理。”人偶师苍白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摆动着,仿佛在用一个无形的乐器,弹奏什么曲子似的。“对了,你看我说话的时候,都是有起伏和顿挫的。来,你也试试。” 塑料模特张了张嘴,声音发得并不顺利。第一次尝试这样说话,它的样子有点艰难: “是,父……父亲大人……” 人偶师眼睛一亮,将手盖在了它的头上:“真了不起!居然第一次就能把句子断开了!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可以变得更聪明,更像一个真正的活人了。” “谢……谢,父亲大人……” 下一秒,语气听起来有点感激的塑料模特,头就被人偶师捏碎了。碎块从它的脖子和肩膀上滚落下来,掉在了地上,露出了白生生的内茬。没有了头的塑料模特,在同类们一动不动的呆滞目光中,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真可惜,我需要的不是活人,只是假人。你如果像个不怕死的人偶一样,当时就冲了上去的话,即使被打散了,我也能得知她的方位……”人偶师掏出了一张白手帕,将它的碎屑从手指缝间擦干净了,头也不回地嘱咐道:“回到中心十二界的时候,派出去一些人手,在各地签证官的系统那里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出现过林三酒这个名字。一旦出现了,马上告诉我知道。” 一旦进了广袤的海洋里,就连人偶师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找到林三酒。不过离这个世界结束,只剩下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如果她没死,一定会被传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的——只要她在别的世界里,找签证官开过哪怕一次签证,名字都会被记录进签证官系统,到了那个时候,人偶师再想把林三酒找出来,可就易如反掌了。 “是。”一个皮肤粗糙、脸上被一条刀疤划成了两半的高大汉子应了一声——显然他绝对不可能是塑料模特,然而眼神还是一样的空洞。 “她如果聪明的话,应该希望自己饿死在大海深处。”人偶师笑了一声,半边面皮猛地拧了起来。“否则她一定会后悔的,因为没有人可以羞辱了人偶师以后,还有一个好死。”(未完待续。) s: 谢谢大坏蛋的平安符、谢谢打酒娘子的平安符!我这个月的确是很想把全勤君留在闺房里,但是不知怎么只要一连续写几天,就觉得很没有感,文要变裹脚布了……这个怎么破?? 第100章 麦当劳 人偶师说过,林三酒如果聪明的话,应该希望自己饿死在大海深处里——而这句话,此刻看起来有点不太容易实现。 因为林三酒此时正站在一家麦当劳的门口。 ……自从差点被人偶师活捉以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里,林三酒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她没有淡水可以喝,天天都是靠喝咖啡过下来的,偏偏天生体质又对咖啡因很敏感,神经整日都处于一个睡眠不足、强迫兴奋的透支状态里,一个月下来,她两眼下方已经被染上了浓重的青黑色。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没有放弃搜寻兔子几人的行迹。 近海的地方布满了塑料模特,似乎人偶师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码头安顿下来了,所以她根本不能靠近;只能用一圈一圈的迂回搜寻,一边往地势更深的地方行进,一边寻找着同伴们的影子。 可是渺无所获。 不光是这样,林三酒还发现,自己迷路了。 其实想想,迷路很正常——如果把任何一个人扔到广袤的大海中央去,在没有航海地图、指南针的情况下,都会失去方向的。林三酒早就不知道陆地在哪儿了,这成了一件很致命的事。 没有了海水,海底大陆在日光的灼烤下蒸腾出了奇怪的腥臭味道,经久不散。海底平原没有持续多久,地形就逐渐被一个个连绵起伏的海丘占领了,看起来如同一片山包森林似的。一连爬过了大半的小海丘,林三酒站在地势最高的一个山包上,有点犯愁。 因为她刚才数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巧克力只剩下三盒了,咖啡虽然还剩了不少,但她平时不敢喝太多,主要的热量摄取还都是从巧克力里获得的——现在,食物告罄了。而前方…… 从林三酒所处的角度,眺目远望之下,发现在大概近千米之外,地势仿佛忽然断裂了一样。只有黑幽幽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那是海底峡谷。 跳下了海丘,她来到了断谷的边缘。 或许是因为对海底大陆的好奇心所致,林三酒明知道深海里更加不可能有食物,仍然伏在了地上。低头朝下看。 离得这么近再一看,脚下的峡谷更加触目惊心了。海底地面变成了悬崖,猛地一连下落了几千米,连一个缓势都没有,就一头扎进了幽深晦暗的谷底。夜晚的星光根本照不进峡谷里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和角度尖锐的陡峭崖壁。 看到这种地貌,还想下去的人必定是脑子有病,因为下去肯定就上不来了。 林三酒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脑子有病。一边十分辛苦地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小心地往下爬。粗粝的岩石和盐沙磨得她手掌生疼,如果不是经过了体能强化,恐怕这个连专业攀岩家也望而却步的悬崖,早就成了她的葬身之地了。 为什么刚才不回头呢?她有点后悔地问了自己一句。 就算迷路了,可是如果一直朝平地走的话,总比下峡谷来得更有希望吧? 可是刚才,就在林三酒准备掉头离去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自从新世界降临以后。她就再也没听见过了。 那是水声。 听起来,像是缓缓的波涛声,正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岩石。 林三酒停住步子蹲了下来,目光投向了那一片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的无尽黑暗。心中充满了感动——尽管温度高得不像话了,可地球上的水毕竟还是没有枯尽,在近万米的海底深处,仍然存留着这世界上最后的一点海。 就像人类一样,不是么? 水浪的声音,好像能把人带回过去——那个安逸的、却不被人珍惜的时代。林三酒伏在悬崖边。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波涛。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下去的。 正当她出神地看着谷底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在一片黑暗之中,闪了一下。 就像电源连接不是很灵敏了一样,那光亮连闪了几次,终于稳定地亮了起来。鲜艳饱满的黄色光芒,看起来是那么的眼熟,在黑暗中投下了一圈“”字形的光晕。 麦当劳。 有一瞬间,林三酒觉得是因为自己扛不住世界毁灭以来的种种,终于精神崩溃了。 要不然谁能给她解释解释,为什么连世界都完蛋了,可在近万米深的海底,居然有一个麦当劳的招牌灯?! 不,不止是一个招牌灯——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字形灯光的旁边,又闪了两次光,仿佛她的耳朵里还能听见电流通过灯管时发出的“啪滋”声音——接着,一家灯火通明的麦当劳餐厅,就于黑暗中现身了。 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门厅——因为离得非常远,有些看不清楚,可是那一排红色的“cdonald’s”却仍然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视网膜里。 一连喝了一个月的咖啡,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的林三酒,现在正处于史上意志最薄弱的时期,虽然心底明知道这肯定不对劲,但她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已经踩住了一块岩石,朝谷底爬了下去。 在巧克力汁面前一点生机都没有的胃口,突然之间活泛了过来,鲜明的饥饿感一阵阵地冲击着林三酒的大脑,一边爬,她一边不由自主地幻想着鸡翅、汉堡、薯条……就连峭壁,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几千米的峭壁,即使对于进化人类来说,也是艰辛至极的一件事:林三酒用来固定身体的小刀,半途中就已经卷了刃,变了形;手指上伤痕累累,又沾染了一手的盐粒,那种痛法,简直能一路疼进人的心里去。到了后半段,她几乎是滚下去的——没有了背心的保护,当林三酒再度站起来的时候,身上遍体鳞伤。 但是,好歹终于下到谷底来了。 那个暖光融融的麦当劳餐厅。正在离她大概二百米的地方,散发着美妙的气息。 透过干净的玻璃大门,能看见里面一尘不染的红砖地、散发着金属色泽的银色台面、亮度几乎刺眼的英文餐单……一个颜色漂亮、牛肉丰满、菜叶芝士厚得一口咬不下来的巨无霸,正在广告牌上散发着无上的诱惑。 林三酒呆呆地朝它走了几步。踩过了泥泞柔软的湿土地,一脚踏进了海水里,发出了“啪沙”一声响。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这里绝对不可能有一家干干净净、还亮着电灯的麦当劳。 那自己亲眼看见的又是什么呢?在做梦? 她不用扇自己巴掌,身上无数小伤口传来的鲜明痛意。已经说明了她此刻清醒得很。 玻璃门感应到了有人靠近,立刻无声地打开了,一股食物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林三酒像梦游似的走了进去。 玻璃门立即在她身后关严了。 林三酒茫然地四周看了看,餐厅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香气正源源不断地从后厨的方向飘出来——她叫出了口器,谨慎地靠近了点餐台。 从这儿朝后头张望,什么也看不见,炸薯条的机器里也是空空的。林三酒觉得自己失望得好笑:万米深海下的餐厅里,怎么可能会有食物呢? 但是她的步子。依然不受控制地绕过点餐台,抬步就要走向后厨。 忽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咕噜”一声,很低沉,好像来自厨房后面很远的地方。 林三酒顿足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又没有声音了。情况实在太过奇诡了,她感觉自己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不太适合轻举妄动,于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进厨房。反而爬上了点餐台,伸直手臂将【防卫版晴天娃娃】贴在了房顶上。 没想到刚一挂上去,防卫娃娃立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它找不到危险来源的固定方位,此时正疯狂地转着圈。几乎成了一道虚影。她被这样一惊,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赶紧伸手将它拿了下来,跳下台子就往门口跑。 玻璃门纹丝不动。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似脆弱的玻璃门,在林三酒用尽最大力量砸了几次之后,仍旧连一道裂痕都没有。她焦躁地去找窗户。这才发现这家麦当劳里根本没有窗户——偏偏晴天娃娃简直又像吓破了胆一样,虽然被摘了下来,尖利的哭叫声仍旧持续不停,叫人心烦意乱极了。 红色的地板砖上,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水,变得粘腻湿滑;灯光忽闪忽闪的,周围迅速暗了下来,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最叫人惊恐的是,地板慢慢地倾斜了,没过一会儿竟然直立成了一个陡峭的坡度,仿佛有人将这个餐厅抬起了一边,誓要让林三酒顺着地板滑进后厨一样—— 地板倾斜得越来越厉害,林三酒咚地一下摔倒在地,双手徒劳地在地板上抓着,试图稳住身子不掉下去,然而入手的,除了一片滑凉湿腻之外,什么也没有。 好像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下滑,点餐台忽然像融化了似的消失了,清空了她掉进后厨的路——那儿到底有什么,她根本不敢想。 就在她拼命地扑腾着、挣扎着的时候,忽然餐厅不动了。 地板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地放平了;虽然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从门口的方向忽地吹进来了一股海风,似乎是门开了。变故去得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林三酒抓着地板,还正兀自发着楞,忽然一股潮水猛地从后方涌了出来,她不由自主地被这股腥臭的浪潮给冲出了门。 “啪叽”一声,她一头栽进了外面的海水里。 林三酒忙手足并用地爬了起来,周围没有一丝光,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四下静悄悄的,好像刚才诡异的麦当劳只是一个梦。 要是有光就好了——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划过,林三酒猛然想到了什么,忙叫出了一张卡片,随即手里银光大盛,登时照亮了方圆好几米,正是很久以前从任楠身上找到的【能力打磨剂】。 在莹莹的、彷如会流动的银光之下,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东西,说不出来话。 这是一条巨大的鱼。 一双死白、没有瞳仁的眼睛正对着林三酒,足有地铁车厢那么长的嘴巴半张着,大量参差不齐的尖锐獠牙,如同密密麻麻的树林一样,从嘴里伸了出来。巨鱼的身体在水面上露出了一半,深色的鱼皮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像无数股小型喷泉一样,滴滴答答地滴落进了脚下的海水中。 最叫人挪不开目光的,还是它下颌的一根长长的、灯管似的东西。 “林小姐……?这条深海龙鱼,是你干掉的?” 从巨大鱼头的身后,那片幽深的漆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未完待续。) s: 又是写完发的,敬请捉虫……我到底啥时候才能存上稿?听暮雨说,我一小时一千字,是非常渣的手速?是真的吗?长得好看对手速有帮助吗? 打酒高达,你的私房钱留着看书嘛……你这样每天一个酒囊,不怕把我惯坏了吗?感激流涕地谢谢你…… 第101章 申连奇和他的小伙伴们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但其实我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红红的火光跳跃着,在林三酒的脸上投下了忽明忽暗的光影。被高温一烘,油脂从肉里渗了出来,发出了诱人的“嗞嗞”声响,时不时有一些滴落进火里,火苗就会忽地窜起更高。 “加上我对这片地方本来就不熟,所以我也没想到,向南跳跃了三百公里,竟然直接落进了海底。”说到这儿,申连奇苦笑了一声,万分心疼地摸了摸手中的一双鞋。“虽然这是兵工厂已经停产了的老版本,但是在黑市上价格还是很高的,没想到竟然因为泡了海水而毁了……唉,大概兵工厂当初设计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人穿着它往海里跳吧。” 林三酒也没想到,在万米深的海底,她竟然会遇见申连奇。 而且……是这样的申连奇。 两人毕竟是初识,直接问“那件事”,会不会太不礼貌了? 林三酒努力地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了转手里烤的半熟的肉——因为没有铁钎子或是木棍,所以她干脆剥出了一些长鱼骨代替,将肉一块块地串在了上面——这才问道:“……你在海底一直生活了一个月?” “对啊,”申连奇表情很自如,“这儿是一条很深的海沟,没有了逃脱鞋,想从近万米的峭壁爬出去,根本就不可能……不过好在还有一些变异了的海洋生物,倒是饿不死人,而且时间长了,我反倒觉得这海底下的生活也挺悠闲的。” “那么刚才那条奇怪的大鱼……变异了?”林三酒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为什么我会看见一家麦当劳呢?” “听说过深海龙鱼吗?就是下巴上有个发光器,用来引诱猎物靠近的……”申连奇一边说,一边在自己下巴上比划了一下,“我刚到这儿来的时候,运气好,这条龙鱼没发现我。反而对另一只变异的……咳,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下手了。那个发光器一亮,另一个东西不知道怎么了。跟被迷住了似的,傻乎乎地一步一步往龙鱼嘴里走……看它当时那兴奋的样子,我估摸着,在对方的眼里看起来,这个龙鱼鱼头可能变成了一个雌性巢穴的模样。引得它进去求欢,接着龙鱼一口就把它给咬成了两截。” 看来,这条龙鱼的威力是让人看见他心中所希望看见的东西——想到这儿,林三酒打了个冷战。估计她跟这些深海生物比起来,个头实在太小了,龙鱼用不着咬她,否则以她当时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一口就完了。 “说到这个,林小姐,你也太厉害了!这么大一条龙鱼。几秒钟就死透了……”申连奇感叹了一句,“你说是因为……‘乌苏毒’?” 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 当时走进“麦当劳”的时候,玻璃门是自动打开的,她只是走了进去而已,一直都没有用手碰任何东西。一直到地板倾斜了起来的时候,林三酒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皮肤才跟“麦当劳”——也就是龙鱼的嘴,有了直接接触,所以六秒钟后,龙鱼才死于了【乌苏毒】。这么说来。还算命大。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哈哈!我看你烤鱼肉的动作可不慢啊!”申连奇说笑了一句,有点可惜似的咂咂嘴:“哎,这条鱼是被你毒死的。也就只有你能吃了……” 林三酒冷汗都快下来了。 你现在还惦记着吃鱼肉,真的好吗——这句话从她心里滚了过去,强忍着才没有问出声。 “对了,我这件上衣你拿去穿吧,虽然这儿没人,一个女孩子也不能老是只穿着文胸啊。”申连奇说着就脱下了身上的衬衫。笑着说;“反正我也用不上。”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套在了身上。顿时,一股浓重的海腥气便浸染了她的全身。 鱼肉烤得差不多了,林三酒抓了一把海盐洒在肉块上,顿时从鱼肉上扑出来了一股咸腥的肉香。深海龙鱼长得十分丑恶,肉也有点粗糙难嚼,只是吃在快一年没吃肉的林三酒嘴里,依然觉得口齿生香,味美极了。 一连吃掉了一公斤左右的鱼肉,林三酒终于停了手。不是她吃饱了,只是面对着如今这样的申连奇,她实在有点吃不下去了。 想了想,她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张口问出了那个一直占据着她的脑海的问题。 “申连奇,你……为什么变成了鱼?” 说是鱼,可能还不太妥当。 虽然申连奇的两颊上,生出了两片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鱼鳃的东西;一双脚也变成了两只鱼尾巴,一片青白色的鱼鳞顺着他的小腿蔓延了上去,使他的腿看起来像是两条分叉的人鱼下半身——但是毕竟,他依然还保留着人形。 “哈哈!”申连奇摸着自己的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我一开始也不习惯,不过时间长了,发现这样真的很方便啊!” 不,这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吧……林三酒呆呆地看着他一抬手,露出了胳膊下面一片鱼鳍。 ……明明半个身子都已经快变成了鱼了,可是不知怎么,总觉得跟在码头上的时候相比,他的性格似乎变了很多——更加开朗、沉稳了,与那个精明灵活却十分胆小的印象大不相同。 “对了,你这一问倒是提醒我了,来来,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还能碰见我那几个朋友呢……”申连奇忽然站了起来——两条代替了脚的鱼尾,看起来十分强壮,稳稳地支撑起了他的身体。 朋友?这万米深的海底下,哪来的朋友? 林三酒满腹疑惑,但还是站起了身,将切割下来的几大条龙鱼肉都转化成卡片收好了,随即跟着申连奇走到了水边。 “这片水域的后面,有一艘沉船,正好被卡在了岩石之中,因此船体倒没有受什么破坏。我现在就住在那儿。” 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林三酒一边手足并用地狗刨着,一边听他如此说道。她游泳不太行,游不了一会儿就开始浮浮沉沉。呛了好几口水——申连奇看不过眼,示意林三酒用衬衣在他的腰上打了个结,由她拽住另一端,鱼尾一拍,二人便平稳地在海水中滑行了出去。 “你看。我都说了我这样很方便吧。”他有点得意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简直不知道应该回答他什么好。 申连奇似乎对自己如今的模样感到很自然——这么看来,说不定变成鱼人是他自己的选择,用的可能又是“中心十二界”的一个神奇道具呢。 在一片黑暗中,一时只有海浪被划开时哗啦哗啦的水声。林三酒在漆黑的海水中被拉着游了一会儿,只听申连奇忽然说了一声“到了”,随即她就拿出了【能力打磨剂】,解除了卡片化后,将小瓶子高高地举在头顶上,银光顿时洒出去了很远。 清冷的光芒中,果然有一艘被水泡得惨白的巨大客轮。被夹在了两块岩石中间,一半歪着露在空气中,另一半沉在了黑漆漆的水面以下。这客轮大概是在升温的时候被海浪打沉的,表皮虽然已经破败了,但样式还很新,似乎是一艘观光邮轮。 二人在岩石下停了下来,攀着石头爬到了顶,正好可以一跃跳到客轮的甲板上。 申连奇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了,对船的内部很了解,两只鱼尾前后摆动着。熟门熟路地给林三酒介绍:“……客房基本全淹在水里了,船长室和餐厅还在外面露着……哦,对了,我还在驾驶室里发现了不少瓶装淡水。足够咱们两人喝的了……” 林三酒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刚才还犯愁呢,以为得喝鱼血过日子了。” 那些宝贵的瓶装水,早就已经被申连奇都搬了出来,码在了船长室里。这是一艘外国客轮,水也是国外的牌子,瓶子造型倒还挺新奇。只不过标签都被泡烂了。林三酒迫不及待地拧开了一瓶,清凉的矿泉水顺着她的食管咕咚咕咚地流进了身体里,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滋润开了。 感觉已经很久都没喝过清水了——她舍不得放下喝掉了一半的矿泉水,顺手将其卡片化了以后,跟申连奇一块儿走上了甲板。 “你先在这儿逛一逛,”他笑着说,“我去找找我的那几个朋友。” 大概是看见了她的表情,他忙又加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好人,我来了这儿以后,全靠他们帮了不少忙呢。你四处看看,我走了啊!” ……是其他因为各种原因流落进海底的人类吗?林三酒嘴里含着个问题,还没等问出口,没想到申连奇性子急,已经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了。 没办法,像他说的那样,四处看看吧——林三酒举着【能力打磨剂】,在船上来回走了两圈。 第一次见到沉船的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 身边少了一个人以后,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黑暗犹如实质一样,逐渐包裹住了她。每走一步,脚步声都会在空荡荡的铁船里激起一圈圈悠长的回音。一想到自己此时正身处万米海底,林三酒的心情就会变得空旷而寂寥。 申连奇就这样一个人过了一个月吗? 不想走了,她就收起了能力打磨剂,叫出了矿泉水卡片。刚将它解除了卡片化以后,林三酒忽然“嗯?”了一声,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还不等她仔细想明白,从船外已经传来了申连奇有点兴奋的声音:“林小姐,我的朋友们来了!”(未完待续。) s: 谢谢微凉的香囊!谢谢……wjdxk1和鱼想飞的更新票?(更新票有种莫名压力在……) 那个啥,我又进入了一周一度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阶段了,我问你们个事儿啊 你们觉得这个文写崩了吗? 或者说,它有要崩的趋势了吗?? 第102章 此时的地面上 现在正是一天当中,阳光最是猛烈的时候。大地上,到处都是龟裂后的深深裂痕,灰尘黄沙在毒辣的热度里漫漫扬扬,连呼吸都困难,让人觉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了。 在这种时候,幸存的人们一般都会找一些阴凉的地方睡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二三十个人围着一个白色帐篷坐在太阳底下,忍受着高温的折磨。 尽管人人都是一头热汗,看起来难受之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离开——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原地坐着,时不时瞥一眼帐篷的方向。 这个一人高的帐篷是用隔温布料做的,如果坐在里面的话,一定凉快的很。 此时帐篷的入口关得严严的。 “这家伙真会装腔作势,老子都快热死了……” 从一个模样斯文的青年的大腿旁边,忽然传来了这么一句低低的骂声——青年忙一把按住了说话的东西,露出了一双很明显是用袜子改出来的灰色手套,轻声斥道:“别捣乱!万一让他们听见,咱们可就没戏了。” 在他的手掌下,一只皮毛上画着小粉胡萝卜的棕毛兔子,很是不满地伸了个懒腰。 “妈的,不过是有一个破能力,竟然这样作威作福……”它到底还是咕哝了这么一句。 其实胡常在也大有同感——但是他跟任性的兔子不一样,很有自控能力,依旧坐得端端正正。 又在烈日下等了好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帐篷里忽然传出了一点动静。期初好像只是一些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音,而随着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很快,帐篷的布料就无法再掩盖住女人嗯嗯哼哼的声音了——帐篷外坐着的人们,稍稍起了一点小骚动,随即大家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又低下了头。 在男女声同时化作一声兴奋的高呼之后。过了十分钟左右,帐篷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了一个满面潮红、丰胸翘臀的女人。 她一只手在背后拉着短裙拉链,一只脚才迈出来。就已经有人适时地出声了:“美欢小姐,阿先生午睡醒了吗?” 被称作美欢的女人,用水汪汪的眼睛瞥了一眼说话的人,满意地笑了笑:“阿先生刚刚起来,口有点渴。下一位可捡到便宜了。只要给阿先生准备一些新鲜水果,就能进来拿签证了。” 她话音一落,包括胡常在在内,这二三十个人都不由有点傻。 要是放在从前,新鲜水果不算什么,可是在极温地狱—— “美欢小姐,水果什么的你也知道,根本保存不下来。你看果汁行吗?我这儿有好几种口味的。”一个中年男人忙出声问道。 有果汁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其他人身上充其量也就是一些矿泉水而已,因此一时再没有人说话。美欢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掉头进了帐篷,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道:“有果汁的那个,你进来吧!” 那个中年男人一脸喜色地进去了——也是,这位姓阿的签证官对于每张签证都要价不菲,能够用几瓶果汁就换来一张签证,他确实是赚到了。 “不知道他等一会儿会向咱们提什么要求。”胡常在不无担心地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们身上,也就是几件特殊物品还拿得出手了。” 说话的工夫,美欢正好走到了他身边,手里还拿了个小本子。冲他抬了抬下巴:“哎,你,你要申请几张签证?” “噢,我、我不是来申请签证的。我是来查两个人的名字,看他们有没有开过签证……” “查人?”美欢手里的笔顿了顿,一翻眼睛,打量了他几眼:“查人可贵!叫什么名字?” 胡常在忙应道:“一个叫林三酒,一个叫海天青……对,喝酒的酒。大海的海。” 林三酒的那一击,的确是让人飞到了天边不假——胡常在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一切都十分陌生,走了两天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在邻省的另一个城市里了。也是他运气好,被打飞了这么远,竟然很快又遇见了兔子。 可是接下来,不管一人一兔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林海二人的踪影。 就在他们实在没办法的当儿上,却碰巧听说这附近来了一个外世界的签证官。这消息传得挺广,保不齐就传进了小酒他们耳朵里,或许他们来找过签证官? 就这样,一人一兔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来了。 登记完一圈下来,美欢懒洋洋地回了帐篷,正巧刚才进去的那个中年人也迈步出来了,只是脸色却瞧着不太好看。有个小年轻立即好事似的问了一句:“怎么了?没拿到签证?” “拿到了,”中年人晃晃手里的一张纸,兴致不高。“我把三箱果汁都送了出去,结果却只拿到了一个通往b级世界的签证。” 小年轻立刻抽了一口气: “哎呀,b级!那可有点不好混……你本来想去哪儿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中心十二界了!”中年人不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走了。 胡常在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听着那中年人的脚步声远去了,他拉住了年轻人低声问道:“对于签证官来说,给出哪个世界的签证还有分别吗?为什么不给刚才那人他想要的签证?” 年轻人留着一头长长的黄发,听了这话后斜睨了他一眼,嗤地就笑了:“第一次?” 他点点头。 黄发年轻人说了句“怪不得呢”,就不说话了,只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两个玻璃球。胡常在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有点着急,正准备问,只听方才那个远去的中年人一直很有规律的脚步声停了。 胡常在抬头扫了一眼,那中年人站在街尾处,身影已经是刚才一半大小了,似乎正抬着头朝远方张望着什么。 随即他的一声惊喊就传回了帐篷附近:“人偶师!” 胡常在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 “人偶师,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x,咱们要不要先避一避……” 紧接着,身边的人都纷纷地站了起来,窃窃私语带着不安的气氛瞬间浸染了每一个人。 一条街的距离,实在算不上远——低语声还没有落下,要走避的人还没来得及抬步,人偶师的模样已经清楚地印在了每一个人的视网膜里,下一秒,他已经站在帐篷前面了。 跟在码头时相比,人偶师没怎么变:还是一样奇怪的装束、苍白的皮肤,只是眼睛周围的金粉变成了红粉而已。最大的变化,还是跟在他身后的人。 一个塑料模特模样的人都没有了。 无论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是那个一米九的大汉,或是那个个子矮小的少女……每个人的头发、皮肤、毛孔,都是透着活生生的真实感。有个年轻人的脸上,甚至还有一颗青春痘——很显然,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塑料模特。 但是,所有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空洞,动作也很僵硬。除此之外,他们的共同点大概就是脖子上的缝线了——看起来,好像每个人都在咽喉处动过手术一样。 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知是谁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声音十分响亮。 有零星几个不认识人偶师的,也被这场面震住了。一时场内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动——人偶师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愿意轻举妄动地惹他不高兴。 美欢白着一张脸,神色有点无措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人偶师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是签证官?”人偶师木着一张脸问道。 美欢悄悄瞥了他一眼,胳膊夹紧了,显得胸前的沟线更加深邃:“不,阿先生才……” 下一刻,她已经被一股风给重重扔回了帐篷里,帐篷受不住力道,支架顿时哗啦啦地倒了。 “不是还不叫签证官给我滚出来!” 从倒塌了一地的帐篷布里,钻出了一个满头是汗的胖子:“人偶师大人,您、您好……我是阿险险,很荣幸见到您……刚才是我失礼了,请问您是要开签证吗?” 人偶师睨了他一眼,胖子立刻殷勤地笑了:“您是要回中心十二界?我这就给您……” “慢着。”人偶师出声叫住了他往回挪的短腿,悠悠地说:“在开签证之前,先替我找一个人名。” 胖子擦了一把汗:“您说,您说。”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人偶师的目光在场内巡弋了一圈,皱了皱眉毛,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林三酒。” 正在哆哆嗦嗦地往帐篷外爬的美欢,一下子愣了,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喝酒的酒?” 人偶师尖锐得让人想起豺狼的目光顿时凝聚在了她的身上:“你认识这个人?” “不、不不,是……是这样的,刚才有个人,说也要、要查这个名字……” 她现在只想要人偶师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连忙伸手一指:“他就在那儿呢,还带了个兔……咦?” 被她手指之处,一个黄发年轻人慌忙跳到了一边,露出后面空荡荡的一片地方。(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娘子的5只平安符(平安符批发商你好)、大坏蛋的平安符(谢谢你的意见~)、谢谢元宝袋的香囊(剁手党不要勉强!)、谢谢caian的粉红票(我好久都没见过粉红了……) 还有谢谢大家在评论区对我的鼓励,嘿嘿嘿,如果这本书有崩的趋势,请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过年大家怎么计划的?准备发胖多少斤? 第103章 羞耻的重逢 第二次从人偶师的手边逃脱了的胡常在和兔子,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拼命寻找的目标之一,此刻正躺在一张铺着真丝床单的舒适大床上。 海天青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要说起来,他好像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当林三酒躺在海沙和石粒上睡觉的时候,他身下是厚实柔软、如同云朵一样的床;在胡常在和兔子啃着粮食站里的生米时,新鲜的蔬菜配着米饭被盛进银餐盘里端到他的嘴边,有时甚至还有饭后甜点。 但是海天青仍然非常、非常不高兴。 因为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内裤,双手双脚分别被绑在了四根床柱上,并且这个造型已经保持了快两个月了。 房间不大,被打理得很精心;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靠近窗户的墙根下,摆了一排大花盆,花盆里种着许多番茄黄瓜之类的蔬菜,正是海天青这段时间以来的食谱。由于房间里的温度比外界低不少,因此这些植物看上去都还算生机勃勃。 一只手抬起了一棵植物的枝条,随即房间里响起了一个快活的声音:“海哥哥,你爱吃辣吗?我看这个小红辣椒长得很好,应该可以吃了!” 海天青阴沉着脸,盯着天花板里的自己不吭声——如同一些低俗的情人旅馆一样,这个房间里的天花板上也镶着一块大镜子。 “哎呀,海哥哥你不要老是这个样子嘛……”声音的主人好像在撒娇似的地靠近了他。“你难道不喜欢小依这么伺候你嘛?” “你离我远点。” 女孩一下子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白皙的心形小脸,和一双画着眼线的大眼睛。这双眼睛里的委屈停留了还不到两秒,声音又变成了坚定的乐天派:“海哥哥,虽然你现在不理解我的心意,可是我相信心诚所至,金石为开……” 要不是一动不能动,海天青真想一头撞墙上。 他运气背,在被林三酒一拳击上了天以后。竟然直直地朝着一栋楼掉了下去——尽管他用手臂护住了头脸,身子也尽量蜷成了一团,可是下落之势实在是太猛了,海天青一连冲破了七八层楼。最后终于浑身是伤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剥光了衣服绑在了大床上,旁边还坐着这个一双星星眼、自称小依的蜗牛女。 叫她蜗牛女,是因为这个叫做小依的女人能力就是【蜗牛】——这间二十平米大的房间,就是她的蜗牛壳。在这个壳里。外界的攻击一般来说伤害不到她,而除了她本人之外的人,进入房间时,能力也会全部都无效化。 加上她用的绳子似乎也是特殊物品,导致一向以力量而自豪的海天青,竟落入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地。 “海哥哥……”小依忽然有点伤感似的,一边说话,一边将头靠在了他的腹部,长发像水一样散开在海天青的身体上。“人家好喜欢你哦,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心意嘛……” “我告诉过你。我已经结婚了。”海天青忍着情绪回答。 小依嗤了一声:“我知道呀!可你老婆不是死了吗?难道你要为她守一辈子……不过,痴情的海哥哥我最喜欢了。” 这样的对话,在过去两个月里已经上演了无数次。除了“我结婚了”以外,还有“你是不是花痴啊”“强扭的瓜不甜”“我哪里好,你何苦非要找我这样的大叔”……等等对话,无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小依就是听不进去。 要是以前有人告诉海天青,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女人绑在床上,还要被来回地吃豆腐,恐怕会被他啐一脸。可是现在—— 海天青烦躁地躲开小依伸过来的手,不过身体能挪动得有限,到底还是被她摸上了自己的胸肌,他顿时没好气了:“……你不肯放我走也没有用。这个世界的14个月马上就要结束,到时你想不分开也不行!” 不妙的是,小依听了这话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抬头冲他嘻嘻笑了一声,样子很俏皮:“海哥哥,我比你先一步想到这个了哦!哎。我毕竟比你多经历了一个世界嘛。” “……你干什么了?” 仔细想想,这两天好像的确没怎么见到她…… “上个星期我听说,有一个签证官就在这个区域里,叫做阿险险,我刚好还认识呢!”小依不顾海天青仿佛两眼一黑的表情,继续笑着说:“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是蜗牛,走得有点慢嘛,所以这几天我拖着蜗牛壳,一直在朝阿险险所在的方向走……” 忽然“砰”的一声,门被什么人重重地砸了一下,震断了她还没说完的半句话。 屋里两人都是一惊,小依有点害怕的样子,朝海天青做了个“嘘”的手势。 从门口传来了一个很粗鲁的骂声:“我x,为什么这个门打不开?” 听见这个声音,海天青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刚刚张开嘴巴要喊,没想到却被一旁的小依立刻塞了一块枕巾进来,喊声顿时变成了“唔唔”的沉闷声响。在他不甘心的挣扎声里,小依站了起来,走向了门边。 “打不开就算了,咱们换个地方。”另一个声音劝道。 “不行,老子就要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气质独特,很适合我!”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不知道那家伙随时都可能会追上来吗?一个藏身的地方,你那么挑拣干什么?”这个听起来要斯文许多的声音也挺生气:“再说了,大马路上突然冒出来个房子,万一是陷阱……” “那个……你们是谁?”小依忽然怯怯地开口了。 女孩有些害怕的声音刚一传出门外,门外立刻就安静了。过了一会儿,那个斯文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似乎有点警惕:“不、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们这就走……” “不行,我不走!喂,门后面的,你这里是不是有白菜?老子都闻见了!” “嗯、嗯……有是有一点啦……” 听见这个回答。门外的声音几乎雀跃地快上天了:“快开门,价钱好商量我不是坏人!” 小依大概是想把这二人早点打发走,想了想还是拉开了窄窄一条门缝,刚说了一句“我可以给你一些”。只见一个棕黄色的小小影子突然从脚边“噌”地就窜了进来——她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手一松,门缝开得大了点。 门边露出了一张脸,正是胡常在。他的目光顺着门缝投了进去。立刻跟地板上的兔子一样,都傻了。 “海、海……干部?” 小依一听顿时急了,刚要关门,门被胡常在一把拦住,接着他一头冲进了屋子——海天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可惜发出的仍然只有“唔唔”的声音。 棕毛兔看看小依,又看看海天青,眼睛弯了起来:“原来你躲在在这里玩呀……” 女孩子捂住了羞红的一张脸:“没有啦!我是想的,但是海哥哥他不肯,本来也好。因为海哥哥他的最适合了,可是……” “够了!你们知道你们是在用马赛克交流吗!”胡常在终于忍不了了,大步冲上床前,一把将枕巾从海天青的嘴里抽了出来,后者喘了一口气,忙喊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兔子还来不及想歪,随着小依“咔哒”一声将门关上,海天青的警告声也传进了它的耳朵里:“进来能力就用不了了!” 不过,好像现在也晚了——看着傻乎乎的同伴们,想到小依似乎也不是个恶人。海天青叹了一口气,问道:“……小酒呢?她逃出来了吗?” “没有……我们一直没找到她,这事说来可长了。”胡常在显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女孩是谁?” 小依也有疑问:“小酒是男的女的?” “你们了吗?白菜在哪?”这个是兔子。 面对三道问询的目光,海天青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 半个小时后。大家的信息终于同步了。 虽然能力都被无效化了,可是在特殊物品的帮助下,又是二对一的情况,小依还是不占什么上风——很快,在她泫然欲涕的目光里,胡常在板着脸。觉得自己好像铁石心肠似的把海天青从床上解开了,后者连忙跳了下来,简直感恩一般地穿上了衣服。 看着他强健的肌肉被衣服迅速遮住,小依的表情顿时灰了。 面对这个除了有些花痴过头、除此之外好像没有恶意的女人,两个男人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好了。最终,还是海天青哼了一声:“你趁人之危,把我关在这儿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咱们各走各的路……” “不要!”小依抬起了泪眼婆娑的一张脸,“我要跟着海哥哥走!” 海天青失去了耐性:“那你跟着好了。”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以她背着个蜗牛壳的速度,如果能跟得上才有鬼了——就在两个男人和一只抱着白菜的兔子刚刚跨过大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小依咬着牙的声音:“我有办法找到那个小酒!”(未完待续。) s: 抱歉抱歉,今天更新晚了! 说来话长,我下午本来就是想出去吃个饭的,结果发生各种奇遇,到最后竟然在街上捡了只狗,长得又干净又可爱,但是不知是不是被主人抛弃了,特别慌特别可怜的样子,我就抱着狗找了半个小时的主人,没找到,又给它送去宠物医院,在那儿呆了好久,可算是给它找到了一个领养人……妈呀,现在胳膊还酸着呢,狗可沉了…… 才回来没多久,赶紧把剩下的这个尾巴收了,立刻写完发了。有虫请抓! 写到这儿一开页面才发现有感谢名单—— 谢谢109765qd的平安符(求名字,好叫一点),谢谢昵称的桃花扇!(爱妃,你又回来了,朕甚是思念) 第104章 友谊万岁……?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于在万米深的海底,有些茫然地没了主意。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礼貌地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也开口了:“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出现这样的情况也难怪了……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很殷切地说:“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不都是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吗?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了……”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了,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于是她点了点头,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了一声,掏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了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殷切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应该也是从驾驶室找到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由于提起了一个“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空间。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对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未免太长了一点…… 林三酒被这样一惊,一边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一边浮起了这个念头。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地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但却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陷入了一个有点微妙的沉默气氛里。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就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戒备了起来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未完待续。) s: 谢谢批发商酒娘子的4个平安符,谢谢arciaa的又一票粉红…… 还有几章这个世界就要结束了,看到这儿的娃们,我想问一句,你们害怕灵异故事么? 哎呀我去!刚才发文的时候忘记说了,赶紧回来补上:不知道巨人观是什么的娃儿们,你们千万不要手贱去搜!不要搜!不!要!搜! 听人劝,吃饱饭……不要问我怎么得知这个血泪教训的! 另外……“明明是外国人但是为什么一上来就说汉语”这样的问题请不要拿来质问我好吗,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作者任性!不但外国人,连外世界的人都说汉语,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 不然英语还可以对付一下,火星语怎么写…… 第105章 林三酒的后手 没有了火光以后,幽深的海沟又恢复了它以往的寂静,陷入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自亘古以来就是这样的黑暗。隐隐传来的水浪声,越发显得这儿一片死寂——直到有个轻轻的声音打破了它。 “这么久才来?我差点等睡着了。” 女性冷静平稳的声音刚一落下,一团银光就亮了起来,自黑暗中染出了说话人的身形。一头有些凌乱的短发下,是一双琥珀色、不含半分感情的眼眸——不知是因为她面上的神色,还是因为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绷带,她身上正散发着淡淡的肃杀之意。 对面的脚步声一顿,似乎有些愕然。 林三酒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人影,嘴边浮起了一丝笑:“是不是很奇怪?你们今晚要来动手,我怎么会知道呢,对吧?” 在银光的照耀下,三张浮肿惨白的脸上看不出来一丝表情。 半晌,还是海娜低低地发话了。“林小姐,你一直都不信任我们?” “……是因为这个。”林三酒笑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 【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 跟着许多人一块儿,像沙丁鱼一样挤在公交车里的时候,一直忙到七点多才下班的你,觉不觉得很累? 坐在废墟之中,啃着已经霉坏了的饼干时,想到家人都死了,只有自己不知什么原因还在苦苦挣扎,觉不觉得很茫然? 生而为人,真的很痛苦,很不由自主。 如果有人能向你提供一条不一样的路,更加轻松、快乐、简单的路,你会接受吗? ……以上,是疯狂科学家a为他的最新实验室作品而想出的宣传词。正如宣传词中所暗示的一样,这瓶人鱼养成液可以在细胞的层面上,将人类的身体细胞逐渐替换成人鱼的细胞,如果长期或者大量饮用这种养成液的话,最终可以变成人鱼完全体。 介绍:人鱼是一种比人类更加先进、优秀的种族。(疯狂科学家a于6958年说。)人鱼几乎完全摒弃了人类头脑中的负面思维和负面情绪,因此人鱼是一种永远和平、永远快乐的生物,不知猜忌、疑心、欲望为何物。变成了人鱼后,从此你将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深海之中,再没有一丝烦恼。 历史:人鱼养成液在研制成功后的第二年便遭到了封禁,从那以后只有在偏远之处才能偶尔看见。 s:吃下人鱼完全体的肉后,可以获得更强壮灵敏的身体、增加一百年的寿命、更加灵活的头脑——这几种功效随机发生,如果三种都想要,那么吃三个不同的人鱼就好了。 “这个东西,很明显是新世界生成的特殊物品,而不是这艘客轮上的储存水——作为这艘船上曾经的乘客,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事实,反而拼命引他去喝水?”林三酒嘲讽地笑着说。“是因为你们都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变成人鱼,好吃他的肉吧?” 对面三个堕落种沉默了几秒。 半晌,汉克开口了,声音很不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已经把标签都在水里泡过撕掉了……” 原来这些人鱼养成液以前是有标签的?这倒是解释了堕落种们为什么会了解它们的特性——林三酒没回答,轻轻哼了一声。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应该慢慢来。直接踩着脖子灌完一整箱,咱们早就把人鱼肉吃进肚子里了。”汉克抱怨了一句。 海娜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不去看她的脸的话,还真像是一股微风般舒心:“林小姐,可惜你身上有毒,不然我们也可以让你以人鱼的样子多活一会儿的……你去了那个世界以后,不要怪我们哦。” “哐当”一声,她的话音才落,远处的黑暗里就发出了一声撞击响声,好像是谁撞上了什么。 海娜迅速地转过头去,在她脖颈上一块组织脱落下来的同时,申连奇发白的一张脸也从漆黑一片中露了头。 几个堕落种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就在一边听着,猛然见到他露面,一时之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林三酒笑了一声,扬声对他喊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昏暗的光芒中,申连奇点了点头,看不清楚神色。 “咳,哈哈。” 从对面传来了这么低低的一声。叫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汉克眼睛弯了起来,竟然笑了。 现在的申连奇还不算完全体,计划等于说已经暴露了,有什么可笑的? 她的疑惑才浮上心头,下一秒,她就懂了。 申连奇一边脚步急促地朝几人走来,一边对她解释道:“林小姐,我相信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苛责汉克大哥他们了……” 语气竟然坚定又柔和。 “……刚才的对话,你没听见?”林三酒瞪大了眼睛。 “我听见了。”申连奇点点头,随即温柔地看向了海娜。“首先,我相信汉克大哥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他们的心地,我还不了解吗?其次,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真的想要我的肉,割一块给他们就是了,我也不会死……” 汉克又“哈哈”笑了两声,声音里含着一种叫人讨厌的味道:“林小姐,你做的这些事是没有用的,放弃吧。他已经是百分之七十的人鱼体了,在这个程度上,他的思维方式已经跟人鱼完全体基本没有区别了。” 林三酒不得不承认,他这话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他当着申连奇的面,说完了这么一番话以后,后者不但没有该有的反应,反而十分赞同似的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句“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状态”。 这叫人鱼养成液?她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竟然能把人洗脑成这样! 一旁的海娜忽然伸手握住了申连奇的手,低声又温柔地说了一句:“小奇,林小姐刚才说想出去,我们把她送过去。你去屋里睡觉,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简直像是大脑被人抽走了一样,申连奇点点头,含情脉脉地应了一声“好”;他转过头对林三酒道:“林小姐,如果你想出去,那祝你好运,一路平安。你看汉克大哥他们对你多好——” 他的话没说完,一个黑影忽地跃了起来,申连奇猝不及防,一只沉重的靴子已经踹在了他的后脑上,挟着沉重力道,一脚就将他踢倒在地。 当他的身体倒在甲板上的时候,林三酒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听你说话我就来气!” 这一脚的力道太大了,剧痛之下一阵迷糊,申连奇迅速昏了过去。 海娜瞧了他一眼,温柔地笑了一声:“这样省事多了。” 她的话就像是一个信号似的,汉克的口器立刻拦腰挥了过来,林三酒刚想要后退,只听身后“咕叽”一声水声,随即飘来了一股臭气,原来是大德刚才趁机绕到了她身后去。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避好了。口器也是堕落种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一旦与自己的皮肤接触上了,汉克也是个死—— 然而当口器近至眼前的时候,她才忽然发现了不对,脚下一蹬,侧身从大德旁边擦过;后者的口器随即紧跟了上来,林三酒急忙往地上一滚,这才险险地避过了。 停住了仔细一看,这才留意到原来他们的口器都跟之前不一样了:从末端往上的一段距离,都被一截黑黑的什么玩意儿给包住了,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壳,在边缘处还闪着刀子似的利光。 三个堕落种见一击不中,汉克一脚将申连奇踢进了水里,随即排成了一个包围之势——身处于这样的包围圈里,林三酒想避过他们的口器碰到他们的身体,成了一件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真是的,我看你这样挣扎都累呢。”海娜柔柔地说。 林三酒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汉克没有听清,跟大德一起,两条口器朝林三酒左右夹攻了过去。“不必求饶了,留你,我们没用啊!” 林三酒躲了过去,笑了:“我没求饶。我想说的,只有一点——” 她一边说话,一边一低头,避过了海娜来自背后的偷袭。 “你们真的太土了。”林三酒好像忍不住笑意了,“不过也不能怪你们,毕竟从一睁眼,就在这黑幽幽的海底里。” 顶着几个堕落种异样的目光,她手里一动,一个80年代造型的大录音机就已经提在了手里。 这是她在红白对抗赛中赢回来的八件奖品之一,名字就叫做【录音机】—— 介绍:录音机。里面有一盘磁带,可以录音。除了不用电池就能使用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特殊作用。 这个东西,如果落在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手里,都是妥妥的一件废品。可是唯独在林三酒眼里,它的价值甚至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咳咳,好,老子第一个来说,你们都别抢啊。”按下了y键以后,棕毛兔一本正经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几个堕落种愣了。 带着一丝电波的沙沙响,兔子一拍爪子说道:“急冻能力!从眼睛里面唰唰地射出冰冻射线,被小酒看见的人都会成为冰雕!哈哈哈,怎么样,哥们儿我的想象力不错吧……” 林三酒嘴角噙着一丝笑,在她绷带下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开始微微发热。 第106章 终于联系上了 极温地狱里有一件事,虽然无关生死,但是却很叫人讨厌:在温度可怕的白天,由于什么事也不能做,所以只能够找个地方睡觉——可是无论在哪儿,刺眼的亮度都让人一点也睡不安稳。 所以,当身处于这样幽暗、寂静的环境里时,林三酒甚至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周围无声的黑暗,就像是母亲的子宫一样,让她在睡梦中也感到安心。 她睡得太香了,甚至对身边焦躁的“唔唔”声都充耳不闻。 被绳子五花大绑、吊在了客船上的申连奇,由于嘴巴也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急得一双鱼尾不住“啪嗒啪嗒”地击打着船璧,声音在空荡荡的铁船里传出去了很远,回音激荡了好一会儿,才算终于是把林三酒给叫醒了。 “啊?你醒了?”林三酒揉了揉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将他嘴里的东西抽了出来,却没有一点要把他放下来的意思。 由于两颊长了鱼鳃,申连奇就算嘴被堵上也不觉得憋得慌。他张嘴第一句话就是:“海娜小姐他们呢?” 林三酒抱着胳膊看了他半天,才慢悠悠地出声了:“申连奇呀申连奇……我简直佩服你,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就算你变成了人鱼,可是你难道没有审美?你到底是怎么看上那只堕落种的?” 都被绑上吊了起来,申连奇仍然抽空儿脸上一红:“你不要那样说海娜小姐。虽然她皮肤是松弛了一点,但心是善良的……林小姐,我不跟你开玩笑,他们人呢?” “死了,先冻成了冰,然后一脚下去就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块。”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残忍,故意把细节描述得清清楚楚:“变成冰之后好看多了,起码不再黏黏糊糊、到处滴尸液了。” 不是说人鱼无法处理负面的情绪吗?她倒是要看看,申连奇身上剩下的人类部分,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有所反应。 墙上挂着的人鱼愣愣的,半晌没出声。 “我不相信。她真死了?”好一会儿,申连奇才开口问道。 “要不要我下水去帮你捞一块上来?噢,可能不行,一冻再一烫,应该已经不成形了。”林三酒口中说得详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那三个堕落种心机倒是够用了,可是大概自新世界降临以来就没怎么跟人动过手,因此皮格马利翁项圈的5分钟时限才刚刚过了一半,几个堕落种就全被林三酒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变成了一地的冰碴碎块,滚得满甲板都是。 兔子所描述出来的急冻能力确实了不起。再一次,林三酒羡慕起了那些一开始就生成了实战技能的人——她如今每当要作战的时候,还得一手一脚地去打,哪里像个进化人类? 将冻得梆硬的碎尸块统统扫进了海水里之后,银光一照,她在船尾处发现了昏迷着漂在海面上的申连奇。 幸亏他现在是个鱼人的身体,一昏过去就自动从水面里浮了起来,要不然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自己不太会游泳,又不能碰到申连奇的皮肤——把他弄回船上的这个过程,真是费了林三酒好大的工夫。想了想,她还是拿布包住了手,然后从客船里找来了一些系窗帘的窗帘绳,将他捆了一个严实,随后吊在了墙壁上。 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谁知道他在听了海娜的死讯以后,会是怎么个激动法? 可是叫林三酒万没想到的是,申连奇低头默默不语了一会儿之后,再抬头的时候叹了口气,竟微笑了一下:“那也没办法,人终有一死嘛。不是人鱼的人,就是活不长呀,还是做一条人鱼好。” 就这样? 林三酒有点呆。 这不叫永远乐观,这叫没长心!明明那个海娜也不是个好东西,可她不知怎么,竟然有点忿忿不平地开口了:“喂,我说,我可没打算放你下来。我想好了,一直到这个世界的14个月结束为止,你就在墙上呆着吧。” “那我需要吃东西的时候怎么办呢?”申连奇歪着头问,既不着急也不生气。 “……我喂你。” “哎呀,那就谢谢你了,有劳了!”申连奇放心地哈哈一笑,丝毫看不出来他对林三酒有任何恨意。 “……你别跟我说话了,我怕我揍你。”她没好气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申连奇基本上已经算是彻底告别人类思维了,林三酒看见他就来气,自顾自地掉头进了轮船的深处——现在她面临着一个新的难题,那就是饮用水。 养成液肯定是不能再喝的了,按理说这么大的轮船,船上应该有储存水才对。她举着【能力打磨剂】当照明,将水面上的客船部分都找了一遍,除了一片狼藉之外,什么也没找着,一直到潜到了水下很深的地方时,才找着了仓库。 天无绝人之路,虽然仓库里所有玻璃瓶的饮料都打碎了,但还有成箱成箱的塑料瓶矿泉水。尽管塑料瓶子在热水里已经被泡软了,但在一层箱子的保护下,仍旧存留了下来,看起来两个人节省着喝上几个月,应该问题不大。 来来回回地把水都搬了出来,林三酒喘着气经过驾驶室的时候,忽然心里一动,走了进去。 借着光芒仔细一看,她这才发现装着【人鱼养成液】的纸箱完好无损,外面还画了一男一女两只形态诡异的人鱼,正手牵手地在水里游泳—— 想想也算运气,幸亏这养成液需要喝的量大、效果也慢。林三酒想到刚才她从自己手肘上找到的一片摇摇欲坠的鱼鳞,恶心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虽然本能地不喜欢这个东西,却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剩下的68瓶全部挤在了一只箱子里,将它卡片化了。 在船上转了一圈,又给申连奇喂了点清水,林三酒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事可做了——自打新世界降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想了想,她找了个听不见申连奇絮絮叨叨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敛息静气,检阅起自己的能力和物品来。 她身上的特殊物品如今可真不算少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由他人所描述的一项能力,将被完整地赋予给项圈主人,时限5分钟。 【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作用是凑字数以及使听到笑声的男性失去一切坏念头,时限1分钟。可使用次数等于使用者恋爱次数。 【猫砂】:虽然是亮橙色,但却是掩盖行迹的好帮手。 【糟糕!钱包不见了】:冻结对手身上一切特殊物品,1小时内无法使用。 【防卫版晴天娃娃】:挂在有顶的地方,可以作为警卫员使用,就是叫声太难听了。 【录音机】:物如其名,非常朴实。 【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长期饮用可以将人改造成人鱼,但不漂亮…… 【能力打磨剂】:说明上只写了打磨能力用,其余的都不明白,现在沦为了林三酒的手电筒。 ……在红白对抗赛里赢回来的其余物件,都被她以一人两件的数目,分给了海天青他们。而她自己如今有了足足8件特殊物品,顿时生出了一种穷人乍富的错觉来——只是跟阵容丰富的物品们一比,她自身的能力就显得有些不太好看了。 进阶能力一共有三项。 【扁平世界】:第一次升级后的扁平世界,允许林三酒每天转化8件物品。在这8件物品之内,解除、生成卡片化的次数不限。质量越重的东西,转化起来就越困难、消耗的体力也就越多,以她如今的体能来看,超过一吨以上的物品,就无法被转化了。当她的体能增长的时候,这个重量的上限也会逐渐上移。 卡片虽然十分轻薄,但是在离手后35米的距离内,可以适度控制它的飞行速度和方向,超过35米后,就归地心引力管了。 扁平世界目前还可以召唤日记卡一张,日记卡用于记录方圆五米内,三个小时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当三个小时时限满了以后,日记卡必须被召回,清空内容,才能进行下一次的记录。 林三酒数了数自己的卡片库,除了特殊物品之外,她有一张【口器】,由于出奇地长而尖锐,成为了她近来最常用、也最趁手的兵器。虽然她很喜欢这条长鞭似的武器,可是最近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肯拿出来用了——毕竟是从堕落种的脸上拔下来的,一些残留在口器内部的组织已经开始发臭了,另外没有手柄,也不是太方便。 警棍小刀之类的东西,因为派不上用场,早就让她扔了。卡片库里还有一张【劫贫济富箱】,剩余可使用次数为1次,剩下的多半就是一些日用品:一条替换用的野战裤、没吃完的咖啡和巧克力、一些卫生用品和内衣裤、任楠的尸体…… “等等,这个不是日用品吧!”林三酒忙拿起了【任楠的尸体】。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张卡片的存在,如今再回头看它,心里竟起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模糊感。 除了扁平世界之外,剩下的能力分别是【无巧不成书】、【天边闪亮的一声叮】——多亏用后者把同伴们都打飞到了天边,才从人偶师的手里堪堪逃过一命。 进阶能力虽然实战价值不高,但是好歹还算叫人省心;当林三酒想到【意识力学园】的时候,才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还是沉下心,进去看看情况吧?”她叹了口气。“得想办法激活它——” 话音未落,忽然从远处的空气里传来了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像水波一样,迅速蔓延开了。 是堕落种?她蹭地就跳了起来,警戒着四处张望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再仔细侧耳一听,又觉得这声音跟堕落种的口器振动起来时听着不一样,似乎是一个很小的东西——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一只不过巴掌大、看起来像鸟一样的东西,正以高速震动着翅膀,在她的视野里,从远方逐渐地由小变大,很快就飞到了林三酒的眼前——她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小小的白色纸鹤。 纸鹤在她面前停住了,似乎用那两只画上去的眼睛确认过了林三酒的身份后,这才突然传出了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如果不是为了能跟海哥哥在一起,我才不会浪费我的纸鹤去找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呢!你们知道这纸鹤有多贵吗,按次数使用的,在中心十二界……哎呀?已经开始录音了!不要,海哥哥就别跟她说话了吧,嗯,兔子,对,快快,你来说话——”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正当林三酒满腹疑虑的时候,纸鹤里紧接着竟传来了棕毛兔的声音:“小酒,你死哪里去啦?叫老子好找哎!我跟你说,我吃上了新鲜白菜了,你呢?是不是还在舔巧克力啊,哈哈哈!” 胡常在的声音不耐烦地从背景里响起来:“你说正经的!” “噢对……那个什么,这个纸鹤可以把你的声音录给我们听,所以只要你现在不是昏迷了或者死了,一定要在‘哔’的一声后留言啊!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呢,啧啧啧,你知不知道海天青他——” “你闭嘴!” 海天青随之怒吼了一声,兔子的声音一下子好像就被掐断了,随即纸鹤传来了“哔”的一声。 林三酒愣住了。 第107章 即将到来的告别 不过一个巴掌大的青白色纸鹤,在它飞上了蓝天的时候,看起来几乎像是要隐没在了阳光中一样。直到当它回旋着从天空中落下了一半的时候,“嗡嗡”的翅膀震动声才传进了小依的耳朵里。 “纸鹤回来了!”她兴奋地喊了一句,刚伸出一只手,纸鹤就像活物似的,伸开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海天青几人精神顿时一振,停住了步子,纷纷围了上来。胡常在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神情满是后怕:“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它坏在外头了呢,都快两个月了,这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 小依白了他一眼,随即往海天青的身边靠了靠,撒娇似的抬头对他嘟起了嘴:“海哥哥,也不知道你们的那个朋友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这种纸鹤一向是很快的,都是因为距离远……” “行了行了,快放吧!”兔子不耐烦地在地上拍了拍脚爪。 时隔了两三个月,林三酒清凉沉稳的嗓音,再一次传入了伙伴们的耳朵里。 纸鹤的录音时间不长,一共也就两分钟,可是几人都没想到,林三酒的留言,竟然连一半的时间都没用上—— 留言很快就放完了,几人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常在头一个有点疑虑地说:“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出不来?她不会是被人囚禁了吧……要不,我真想不出来哪儿是能困住人的了。” 听完了录音以后,棕毛兔就突然十分愤怒,要不是有毛遮着,恐怕得青筋直跳:“什么囚禁!囚禁还能传话吗?她连自己在哪儿都不肯说明白,分明就是不想让咱们去!她竟然还叫咱们自己想办法开签证,不用管她了——我呸,谁要管她来着,自作多情,老子一定要去个舒舒服服的新世界。不带她玩儿!” 吼完了话,兔子小小的身体就转了过去。虽然看不见它的表情了,却让人无端觉得它的背影有点落寞。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海天青皱着眉毛。装作没看见小依投来的灼灼目光。“小酒所在的地方,八成不太安全,或者真如她自己所说,进得去就出不来了,所以才不让我们知道她在哪儿……” “对啊。”胡常在叹了口气,也想明白了。“兔子,我们要是知道了她在哪儿,肯定没有不去的道理。万一真的也困在了那儿,咱们几个谁也没有签证,一传送出去,就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面了。你别闹了,咱们还是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小依突然插话了,看得出来,她是此刻四人中唯一一个心情挺不错的。笑眯眯地伸手去搂海天青的胳膊:“你们的朋友自己也说了,让我们去开签证嘛!只有开了签证,她日后才有可能找到你们……” 海天青迅速地抽回胳膊,拉长了脸:“再动手动脚的你就不要跟我们走了……问题是签证官在哪儿?” 更何况,就算找到了签证官,胡常在和兔子也不能露面——谁知道人偶师是不是把他俩的名字和模样也都公布了出去,要是谁向人偶师报个信,那可就麻烦了。 小依嘻嘻地笑了一声,忽然对胡常在和兔子说:“你俩先进我的壳里去。” 虽然二者之间并不相连,但是漂亮的白色房间平时会随着小依的脚步而一寸一寸地缓缓前进——此时她一停下脚。房子也马上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 “啊?怎么了?”虽然不解,但胡常在还是很配合,抱起兔子就进了屋。 看着屋门关上了,小依朝海天青笑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一会儿海哥哥要奖励我哦”,不等后者追问,她忽然扬起胳膊朝远方喊了一声:“阿险险先生!美欢小姐!” 躲在屋里门背后的一人一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海天青有点诧异地瞪大了眼——因为远方仍然是一样的尘土黄沙,残垣断壁,他根本没看见哪儿还有人。 然而当小依一连喊了几声以后,从渺无人迹的半栋破败大厦后面。居然真的转出来了两个人影。 “谁叫我?” 一个看起来很不高兴的年轻矮胖子从大厦后探出头来,应了一声,神色有点戒备。 根本不用问,只需一眼,海天青就已经能断定他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本地人。阿险险的额头上用浓重的黑色墨迹画了一个特殊的符号,很抽象,看起来有点像是展翅欲飞的鸟。他一边的耳朵上,挂了十来个密密麻麻的金环,另一边耳朵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天生长了一副不高兴的脸,所以当阿险险的目光落在小依身上以后,即使认出了这是个熟人,表情也依然郁郁寡欢:“是你啊,怪不得一眼就找出我来了。” 大概是知道小依的走路速度慢,他也不耐烦等,一边说话一边朝二人走了过来。 小依扫了他身后一眼,却是一愣:“……这是?美欢小姐呢?” “随便乱说话,差点没把我也给连累了,现在应该是死了吧。”阿险险神情不变,仿佛谈论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样,看起来也丝毫没打算介绍身后那个高挑女人的名字。“我说,你给我的这个‘睡袋’,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认识?要是每当要休息的时候,都能被人找出来,我还不得累死?” “没有别人了,没有了。”小依忙笑了笑,“阿先生,我想找你给我开四张签证。” 阿险险“咝”地一声抽了一口气,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就在海天青一行人有几分紧张地等着签证官回应的同时,林三酒身处在万米海底下,刚刚想到了同一件事,就被一声惨嚎给吓了一跳。 听起来几乎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的惨叫声,来自于挂在墙上的申连奇:“啊、啊啊!有人、有人吗!救命啊!救、救我啊……” 林三酒“啪”地扔下了手里一条刮了一半鳞片的鱼,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回身将银光照在了他的脸上,没好气地问:“喊什么喊?你做噩梦了?” 被光一打,申连奇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过了几秒。才好像刚刚认出林三酒似的:“林小姐?!你、你为什么会……这、我这是在哪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一圈一圈捆得严实的身体,哀叫了一声:“你为什么把我捆起来?” 林三酒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对于申连奇的反应,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自从送走了纸鹤后。这两个月里,她自然是没有让申连奇再沾上半点的人鱼养成液。头几个星期倒还罢了,从最近几天起,他就开始表现出了迷迷糊糊的症状——简直就像占据了他大脑的什么东西,由于没有了滋养所以后劲不足了一样。偶尔申连奇就会忘了自己曾是一条人鱼的事儿。 但是像今天这样大梦初醒似的,还是头一次。 “你看看自己的脚。”林三酒坐了回去,继续开始刮鱼鳞。 申连奇腿上的鱼鳞,此时已经消退了不少,脸上的鱼鳃也渐渐闭合了;但是两只脚仍然保留了鱼尾模样,因此他的目光一落上去,当即就“啊”的又一声惊叫:“我的脚、我的……怎么会变成这样,诶……?” 他的语气变缓了。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你想起来了?” 申连奇的一张脸青白交加,连嘴唇儿都在发抖,跟前段时间那个乐观又开朗的模样完全不同了:“我我我……我为什么变成人鱼了?” 看样子。好像人鱼养成液的效力快消失了,要不了一会儿,他自己就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想起来。林三酒刚把申连奇从墙上解开,他一下子就出溜到了地上,看样子是捆的时间太长,手脚早麻木得没有了知觉——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她有点儿好奇地问了一句。 申连奇一脸茫然,似乎被脑中闪现的记忆给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天才喃喃地回应道:“感觉好像……在看电影。事情我都还记得……可是就像在看另一个长得跟我一样的人演戏一样……咦,等等?” 他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一脸马上要吐出来的样子:“那三个泡发了的是什么鬼东西?堕落种?尸体?啊。我竟然用这只手抓了那个女尸体的手臂?”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林三酒满意了,忽然起了坏心:“岂止是抓了她的手臂,你当时还很喜欢她呢,不好意思啊。我把你俩拆散了。” 申连奇的样子看起来快哭了——这感觉就像是睡一觉起来以后,发现自己梦游时吃了一坨屎一样,恶心地人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渐渐地缓了过来,使劲地抹了一把脸,朝林三酒郑重地道:“林小姐。你救了我一命,我实在是无以为报,这个恩情我是不会忘的,你放心,以后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一定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我也没花多少功夫。”林三酒反倒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转开了话题:“饿了吧?我刚才下去捕了一条鱼,一块儿吃吧。” 申连奇笑着“哎”了一声,目光刚落在那条鱼上,脸色又白了:“我们就就就……就吃这个?” “怎么了?” “这未免也……太、太难看了……” 说难看简直都是在恭维这条鱼,其实要不是林三酒说了,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一条鱼—— “别娇气了,”林三酒甩了甩手里的鱼,它肚子下的十多只长足顿时一阵乱晃。“你这两三个月,都是在吃这个啊。” 就在胃液一瞬间冲上了申连奇的喉咙口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顿时怔住了,连恶心欲呕的感觉都轻了不少。“林小姐,我们在海底多长时间了?” “这……暗无天日的,具体过了多久还真不太好说。不过最起码,三个月是有了。” 三个月,还是从见到纸鹤以后她估摸着计算的。 申连奇仰着头似乎在算日子,过了好半天以后,才猛地大声“啊”了一句。 “怎么了?”林三酒觉得他自从变回了人类以后,就老是一惊一乍的,从某种角度上说,倒不如人鱼的时候讨人喜欢些。 “咱们快到日子了……”申连奇皱着眉头看向她,脸色有点苍白。“传送的日子,应该就是明天晚上了。” 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林三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娘子的玫瑰花、谢谢微凉的巧克力、谢谢(不叫干啥偏干啥的)昵称的一朵玫瑰花和两个巧克力!我超级感动好吗…… 不怕你们笑话地说,这是我第一个收到这么多花和巧克力的情人节哎! 你们安排一下分工,谁周一周二、谁周四周五? 对了,关于今天这一章,肯定会有机灵的小朋友指出,之前卢泽明明说在传送之前会做一个月梦的,哦呵呵,我是谁,我已经回头把那个部分改过来了…… 不愿意剧透的任性作者…… 祝大家小年愉快! 第108章 第二个世界 极温地狱降临的第一天,林三酒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昔日男友的血染满了双手后,在指缝里很粘稠,指甲里的血一直洗不掉。走下停车场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第一次见到堕落种时猛跳的心脏……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这么快,14个月就过去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梦中,但因为神智仍然清明,所以自然而然地感叹了一句。 一切都太真实了,这让林三酒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么? 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空间瞧不出有多大,只有无穷无尽的一片暗黑,铺满了视网膜的每一个角落。黑暗的空间里,唯有离她不远的、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立方体最为醒目:这个立方体跟林三酒的个头一般高,横面大概能站下三四个人,此时朝上的那一面上,正写着乌黑的四个大字——“极温地狱”。 这就是卢泽当时曾经提起过的骰子了。 在林三酒迈步的时候,她的思绪飘到了卢泽的身上。他和玛瑟怎么样了?12应该已经分化出来了吧?身边跟着12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想到了旧伙伴,就忍不住又想到了新伙伴:兔子他们也不知道拿到了签证没有?如果拿到了,会是去往哪个世界的呢? 14个月以来,林三酒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同伴、有敌人、有萍水相逢的人……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一个人上路。 当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了——她轻轻地叹口气,一瞬间心头竟然涌上了对极温地狱的不舍。 “好了,该出发了。”林三酒搓了搓手,给自己像是打气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朝前走了一步。 眼前那个巨大的骰子,立刻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浑身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骰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抛上了天空一样,在一片纯黑的背景里,翻滚着,越来越小。 明知道骰子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可林三酒还是不由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看着那个白色骰子在翻滚的过程中,不住闪出一行行黑色的字迹,逐渐地越变越大。最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赶忙走上前几步,探头去看正面的字,心脏砰砰一阵跳。 下一个世界的名字很短。 “……伊甸园?” 林三酒有点愣。这个名字听起来太不像是一个末日世界了——像极温地狱、冰雪暴、黑死城之类的,她都还可以想象出个大概,可是这个伊甸园…… 疑惑还横亘在心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仿佛从意识深处袭来的疲惫感,迅速攻占了她的大脑,眼皮突然就沉沉地睁不开了,好像几十天没睡觉一样,叫她甚至都无法兴起反抗的念头。 黑暗迅速地覆盖住了她的视野。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再度恢复意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微风,正一下下地吹拂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这风很柔和,风里连一颗沙粒也没有,凉凉的,与以往相比,甚至让她觉得有一点儿冷。 她已经离开极温地狱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向大脑发出了这样一个讯息。 因为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突然被浸在了一池冷水里了似的——有多长时间。她都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二十多度的空气了?想不到二十多度时,竟然这么凉…… 林三酒揉揉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接着她傻眼了。 如果伊甸园的意思是这个的话,那么林三酒巴不得以后每一个新世界都有一个温柔和平的名字才好—— 哪怕在极温地狱降临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城市。 慢着,这的确是一个城市对吧?林三酒有点不太确定地想。这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异世界的新奇感——雪白的海螺状建筑,线条轻巧流畅,足有7、80层那么高,三五个并排而列;居民的住宅都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被浓浓的、欢快的绿植遮掩得看不清楚。 远方矗立着一个乌黑的异型高塔。仿佛守护者一样,俯瞰着这个城市。 在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铺着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的滑行通道,一个妈妈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上面,说笑着,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被传送带送到了哪儿去。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从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机器里,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往嘴里送——再望一望远方,人们的神态看起来都很平静自然。 不是说,她会被传送到一个也是一样毁灭了的世界吗? 难道卢泽的情报不对? 想想也是,他和玛瑟也不过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得到的信息说不定不完全…… 对比了一下这儿的居民们,林三酒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拍掉了一身的沙子粒,自觉整理地差不多能见人了,抬步就朝城市里走。 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年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抓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小圆球吃了。 接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林三酒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有几分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林三酒的鼻子疼得简直要冒酸水了似的,她诧异地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摸到了一片坚硬、透明的东西—— 是玻璃?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儿为什么要放一块玻璃? 林三酒双手摸索着,发现这块玻璃很大,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简直像堵墙壁一样。 正嚼着小圆球的年轻人又抬眼看了看她。 因为刚才走了几步的关系,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林三酒忙张口问道:“那个,你好,我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太熟……” 年轻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朝她身后指了指。 入口在后面? 林三酒忙一个回身,目光落在身后,楞住了。 有那么十来秒钟的工夫,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从脚下站立之处,一直到目光看不见的尽头,都铺满了焦黑的泥土。零星的一丛丛植物,呈现的已经不是盎然可爱的绿了,而是污浊的青黑色,如同垂死老人的皮肤。 天空坠着一层层厚厚的铅灰色的云,使天空看起来特别低,仿佛就要和大地挨在一起了似的,阴沉沉地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破败、倒塌了的楼房,理所当然地没有半点人烟。偶尔土块一翻,会钻出来一只人头那么大的、甲虫似的东西,模样可以让十几岁小姑娘做上一个星期的噩梦。它一双血红色的巨型复眼朝林三酒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钻回了土里。 即使在海底见识过了不少恶心的东西,林三酒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转过身,正要喊,发现刚才那个吃小圆球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林三酒四下里一张望,周围没有别人了——她一边使劲地拍着玻璃,一边喊道:“喂!有人吗!谁能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没人回应,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摸索着,试图找到玻璃的边缘。 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给罩住了,上摸不着顶,下没有接缝。而林三酒,很不幸地,正好处于这个玻璃罩子的外面。 现在,傻子也能猜出来几分了:这个世界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抹净了世上大部分的人口和土地——但或许这儿的居民们科技水平要比极温地狱强一些,因此建造出了这个“玻璃球城市”,来保护剩下的人类。 那么问题是,这个“危机”到底是什么呢? 林三酒敲着玻璃对着里面一通喊,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之后,叹了口气,终于停下了手。打破罩子进去,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材质有点像玻璃,但肯定不可能是她所认为的玻璃,因为罩子坚固得让人觉得没有一丝希望。 “真是的,哪怕在玻璃墙上挂个横幅也好啊……至少告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转头朝焦黑的土地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已经看见了四五只刚才那种人头大的虫子。她忍着恶心,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下一秒她已经吐了出来——胃里有限的那么点食物,都化作了水,被清空了。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咕咚”一声,林三酒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登时溅了她一身。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忽然明白,玻璃球城市是想从什么东西手里保护人类居民了。 核辐射。(未完待续。) s: 今天没有感谢名单,祝大家新年快乐,情|人节啪啪快乐,看文快乐! 可算是到了第二个世界了,不容易,这回可得控制着点进度了~~~ 我抢了几天红包,抢到了158……嗯,我给大家发红包吧,就发这158…… 谁说我抠门我跟谁急啊! 第109章 林三酒无法抗辐射 在抗辐射这方面,林三酒和一个平常人丝毫没有两样。 从被传送到伊甸园开始,到她的身体机能崩溃,这段时间可能还不到十分钟。 在十分钟里,症状已经迅速危及到了生命,可想而知这个世界中的核辐射量是多么恐怖—— 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像是一条毛巾一样,狠狠地绞着疼;高烧没有预警地就窜了起来,让她的皮肤灼热地烫人,每一次转头,都会有一把落发掉下来。从林三酒的鼻孔、耳朵、嘴角,都争先恐后地渗出了血,她自己却还没有丝毫意识。 高温适应、体能增幅……都没法改善她的状况,林三酒忽然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接着陷入了朦胧的昏沉之中。 当初身处于绿洲幕后的堕落种们,在极温地狱之前也是人类,就是因为没有适时地进化出“高温适应”,而导致他们都成了堕落种。 现在的林三酒,很不幸地落入了同样的处境里。 因为她的身体始终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三酒缓缓地睁开眼睛,随即又合拢了。她在身体的机能即将枯尽,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会生成任何抗辐射能力了。 原来在这种濒死关头,身体竟然能够把讯息这么清晰地传达给大脑——不是她的潜力值还不够高,而是受限于她本身的基因缺陷,林三酒天生无法拥有这样的能力。 人人的身体里都有无数个带有缺陷的基因,只是没想到,她的竟然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死亡的面孔突然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小时候坐在她床头的妈妈。 ……林三酒不怕死。 她只是担心死还不是她的最终结局;她怕自己死了以后,尸体还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在辐射的作用下变成了畸形的一张脸,茫然地独自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意识像是沾了水的肥皂,迅速地从指间滑了出去。在它身后跟着涌来的,是一片名为死亡的黑暗——就在林三酒的双眼即将被这黑暗笼罩的前一秒,她已经昏花了的视线里走来了一个人影。 假如我是什么小说里的女主角的话,这个人一定是来救我的吧——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跟自己开了个玩笑。随即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逐渐走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头上戴着一个类似于摩托车头盔似的东西,一双眼睛在头盔玻璃罩子的后面转了转,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人。 一看就是一个新来的。 在这种高辐射的世界里,不但身上连一件防护服都没有。甚至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短背心,大片的皮肤都暴露在了充满了浓浓辐射的空气里——当然了,林三酒的死活是不会被放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人的心上的,这个带着头盔的人之所以会走过来,是因为他另有目的。 陌生的头盔男蹲下了身,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身体,当目光落在林三酒的绷带上时,目光忽然一亮。 “我知道你还没死透,所以先跟你说一声抱歉了。”头盔男忽然低低地说话了,声音在头盔的后面有些听不清楚。“反正一个死人。什么特殊物品也都没用了,对吧……” 说着话,他已经摘下了手套,抬起林三酒的下巴,在她的绷带上按了按,果然感觉到了下面皮格马利翁项圈硬硬的质感。 头盔男不急着拿东西,反而扶着她的肩膀给她翻了个身,将手伸进了她的后裤袋里,似乎在找其他的东西。 几秒钟后,他“砰”地一下。整个人就栽倒在了林三酒的身上咽了气——后者被这样一砸,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由于【乌苏毒】的关系,从头盔男脸上、身上渗出来的鲜血,滴落在头盔的玻璃上。顺着边缘流了出来。 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就这么叠着躺在苍茫灰沉的天地间。 倒毙的尸体所在之处,离玻璃罩其实并不远——林三酒在肌体飞速病变的情况下,根本没得来及走上几步,就已经摔倒在地了。 在玻璃罩子里,几个面色红润、干干净净的人驻了步子。对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转头又各自散了。 一片寂静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动了乌黑色的草丛。几只人头大的丑陋甲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凑近了二人,触须来回地摆动了几下,正要上前时,忽然被一声长长的吸气声给吓了一跳,迅速钻回了土块下面。 这一声吸气,带着声带受损后的沙哑和枯竭,仿佛声音的主人已经好久没有用空气滋润过干枯的胸膛了——林三酒睁开了眼。 她在睁眼后的几秒里,疲惫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当她被自己喉咙间的血呛得一阵咳嗽时,发现血停止了外涌,虽然身体仍然很疼,但似乎高烧正在消退。 但是林三酒却很清楚,自己仍然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昏昏沉沉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原因,肯定是出在这个死去男人的身上了。 原地躺了一会儿,林三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努力地咚咚跳着,试图给身体灌入一点力量——等她手刚能够动一动的时候,她就挣扎着拽下了头盔男的背包。 背包的搭盖关得不严,一把闪着红光的透明小圆球顿时滚了出来,咕噜噜地落了一地,看样子正是刚才玻璃球城市里,那个年轻人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吃的东西。 林三酒抓住了一颗小圆球,极富弹性的质地被捏在手里还不到一秒,就变成了一张卡。 【防辐射橡皮糖v20】 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的抗辐射零食,保证绝不添加天然果汁或维生素c,口感像皮鞋,咬也咬不断,并且总是散发出一股腥甜的劣质糖精味道。吃下本品后,将短暂地大幅增加身体的抗辐射性。由于本品并不是最新版本,因此效用只有三天左右,需要定期服用,每次请最少吃十粒。 注:这个橡皮糖只能当做补充剂,请配合其他抗辐射手段一起使用,效果更好。 林三酒顿时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了一股力量,一口将刚刚解除卡片化的小圆球吞了,又拼命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寻找刚才掉出来的橡皮糖,很快额头上汗就下来了。她被头盔男的尸体压在下面,身体又虚弱,能动的只有一只胳膊——但是好歹,她总算找到了七八粒,立刻一把都塞进了嘴里。 虽然还不到十粒,但是吃下去不到一会儿工夫,林三酒感觉一股活泼的气息从腹腔中蔓延了开去,昏沉、头痛等症状顿时为之一轻,好受多了。 她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感觉到了鲜绿色的生命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望着坠满了辐射云的阴沉天空,她眼角不知何时悄悄地滑下了一道眼泪。 即使是不怕死的人,也是不想死的。 有了点力气,林三酒喘息着推开了头盔男的尸体,慢慢坐了起来,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血染出来的人形印子。 在吃下橡皮糖之前,到底是什么救了她的命呢——这个问题,林三酒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黑色的头盔依然静静地坐在地面上,里面的人头和它连着的尸体却不见了。林三酒指间夹着一张画着一个死去男人的卡片,低头读起了卡片后面的文字。 【耳导的尸体】 姓名:耳导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亡 潜力值:152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高辐射适应、体能强化、鹰眼、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离弦之疯狗、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离弦之疯狗虽然名字古怪,但本身却十分平平无奇,只不过是一个大幅增加了速度的能力而已,倒是剩下的那个十分耐人寻味。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睛——因为刚才受到的辐射伤害太大,她 的视力仍然有些模糊。在确认了自己的确没看错以后,她忍不住调出了进阶能力的详细信息。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在血液中生成一种微小粒子,可以立刻驱散体内60的辐射。仅仅只有“高辐射适应”这一项能力的话,人体仍然相当于处在中等强度的辐射波中,长此以往,对身体也是有一定危害的。除了保护身体健康之外,这种粒子还有一个用法,就是可以将之喷洒在辐射变异生物的身上。 驱散了对方体内60的辐射以后,无论是什么变异生物,威力都会被大大地削弱,效用可以维持一天——可以说,这是一项无视了基本科学定理的能力。 “怪不得……”林三酒恍然大悟,看着自己满手臂的血,心里一瞬间感觉复杂极了。 这个叫做耳导的男人,大概是见她垂死,所以过来搜尸体的,结果没想到在他碰着了林三酒的皮肤以后,自己却先一步因为乌苏毒送了命。接着,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滴到了她的身上,反而替她驱散了60的辐射…… 原地怔了一会儿,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耳导的背包。(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娘子给我的又两块巧克力,谢谢莉斯给我的平安符……开心!高兴! 今晚情|人节,哇哈哈哈,我要出去社交了,回来的时候请大家改口叫我名媛好吗,谢谢 第110章 寡|妇林三酒(章节名竟然也被马赛克了) 背包里的东西不多。 除了一把长刀之外,林三酒第一眼瞧见的,还要算是那个白色的小纸袋了——一打开包,一阵眼熟的莹莹红光就从纸袋里透了出来,很显然,里面装着的正是【抗辐射橡皮糖v20】——数了数,纸袋里只有十颗。 大概是因为耳导这个人的抗辐射能力比较强吧,她把背包翻了个遍,也再没找到更多的橡皮糖了。 沾在她身上的、耳导的血,有效期为一天;而每十颗橡皮糖,有效期为三天,而这两者必须配合使用,才能让林三酒勉强恢复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忍下所有的情绪,每天要把耳导的尸体解除卡片化、提取出血液,再把他的血抹在身上…… 物品在被转化成卡片的时候,会一直保持那一刻的状态,直到解除卡片化时,再重新计时——幸亏如此,要不然等耳导的血液凝固,尸体不再流血的时候,林三酒还真要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就算这样,她也只有六天的时间,去寻找下一批橡皮糖。 未来一下子变得很沉重。 林三酒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将橡皮糖卡片化后,对耳导的卡片说了一声“对不住了”,就将两张卡一起收进了身体——想想也是无奈,不知她犯了哪里的太岁,怎么在每一个新世界里,都要先收进一具尸体…… 背包的角落里,还有一只脏兮兮的不锈钢保温水杯,转成卡片一看,只是一杯【受到辐射的清水】而已,倒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卡片转化的名额。 跟水杯放在一块儿的,是几片用纸包好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制成的肉干,又粗又硬,散发着一股腥臭的气味——林三酒手上还存了不少在海底时收集的鱼肉,因此连看的兴趣也没有,直接扔回了包里。没想到当肉干掉进背包时。忽然发出了“磕哒”一声响,似乎撞上了什么。 她立刻探手进去,发现在背包底层的布料下面,藏着一个圆圆的、硬硬的盘子状物事。 这么珍而重之地收藏好的。肯定是重要的东西吧?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抽出了一个橙黄色、上面镶了一圈小圆灯的【犬用飞盘】。 【犬用飞盘】:不管主人把飞盘扔得多远,狗都一定可以叼着它跑回来……有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狗为什么不会迷路?——其实答案就在飞盘中! 使用方法:飞盘的一边有一个供嘴巴叼住的部分,咬住了这儿以后,飞盘的方向灯就会亮起来。跟着方向灯,可以一路找回到“主人”的所在地。所谓的“主人”,其实是本飞盘的基座,飞盘会引导叼着它的人,走到基座被激活后所录入的那一个地点。到达后,灯光既灭了。 “……所以说我是狗吗?” 状态:本飞盘基座已被激活,请在基座上查看地点名称。 “找到基座了的话,还看地点名称干嘛……”林三酒试着将飞盘叼在嘴里,果然一个朝左的方向灯亮了起来,确定了方向以后。她将飞盘拿了下来,顺手捡起了地上的头盔。 耳导明明知道自己嘴里可能会叼上一个飞盘,仍然戴上了这个头盔,说明这个头盔对他来说一定很有价值——林三酒瞥了一眼手里的卡片,脸上浮起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野望头甲】 洛克公司从升级式网游中得到灵感,开发出了一系列的“现实化游戏装备”。本头甲属于【野望套装】中的一部分,集齐全套装备后效果倍增。 主要功能:通过对头部施加的远红外刺激,加快脑部血液循环,使人更清醒、更有精力。 副作用:可以使外来物理伤害减少15、附带热能扫描监视、以及轻微抗辐射能力。 “主要功能写反了吧!”林三酒举起头盔仔细看了看内部,双臂竟然因为这不到五公斤的分量而微微地颤抖了。她尽量忽略了身体的无力感,笑了笑:“这都是什么黑科技啊……” 仅仅是做了这些事,已经让她难受地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然而犹如大病初愈一样的身体,还不是林三酒手头上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她现在应该往哪儿走。 如果想要弄到橡皮糖的话,按理来说似乎应该回头。 可是玻璃球城市既没有入口,里面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让她进去的样子—— 即使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林三酒还是不死心地在玻璃上连敲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垂下了拳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干净漂亮之极的城市。扭头走了。 想想也是,如果这个罩子能够随意打开的话,也就起不到防辐射的作用了…… 奇怪了,如果玻璃球城市是与外隔绝的话,那么耳导的橡皮糖又是打哪来的呢?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那个橙黄色的盘子掏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犬用飞盘】会把她引导到哪里去,但是她在茫然无措的情况下,还是决定跟着它走——最起码,耳导决定激活基座的地方,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吧?也许可以在那儿找到不少急需的物资…… 即使四下旷野无人,但当林三酒把盘子叼在嘴里开始迈步的时候,她依然从心底里泛起了一股羞耻感。 “这破玩意到底是谁一拍脑门想出来的啊……”她含糊不清地抱怨了一句。 ……此时正当暮色四合之际,天地间显得别样的灰暗,一眼望去,只剩下了那几种死气沉沉的颜色。 由于林三酒的身体一直处于隐隐即将崩溃的边缘,她不得不走一段路就歇上一会儿,这么停停歇歇走了大概半个小时,额头上仍然控制不住地有冷汗下来了。 她双腿软得好像要支撑不住,忙赶了几步,来到半间破败的屋子前,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了,大口喘了几口气。 屋子的房顶只剩下了一半,斜插进了房间里。从墙上冒出了一丛丛的荒草。林三酒瞥了它一眼,身体的不舒服就让她别开了注意力。 会越来越不舒服,是不是因为自己少吃了一颗橡皮糖的原因? 林三酒想了想,确认了一下【犬用飞盘】所指出的方向。随即取下了盘子,换上了具有轻微抗辐射效果的【野望头甲】。头盔虽然挺有分量,但是戴上去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的精神慢慢好多了。 在头盔眼睛的高度上,有一个小小的按键。林三酒试着按了一下,眼前的图像立刻就不一样了,景物失去了还原度,只剩下了大致的轮廓,和黄黄蓝蓝的色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臂的轮廓上立刻出现了代表热度的红色。 她以前没有玩儿过热能扫描,不由有点好奇地转头四处看了看。没想到这一扭头不要紧,她忽然发现在身边不远处的草丛里,竟然有一个红红的模糊影子伏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她身边趴了多久了—— 林三酒急忙跳开了一步,热能扫描立刻被关掉了,她唰地一声抽出了耳导的长刀。 刚才从大小上看,那个东西肯定不是一个人。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一丛乌黑的草动了动,从里面钻出一只灰白色的啮齿类生物,看样子像是老鼠,但它的身体足有五岁小孩儿那么大,全身生满了不规则的斑驳白点,毛从后背起就秃了。一双鲜红的眼眶显得十分狰狞刺眼。 但最叫人不敢直视的,大概还算是它背上隆起的大包了:皱褶灰白的皮肤被液体浸泡得发亮,成了半透明的,仔细看还能隐隐看见肿包里那只小一号、却一模一样的脸。闭着眼泡在黏液里。 这鬼东西是怀孕了么? 林三酒忍着恶心,刚刚举起了长刀,只听忽然从身后的半间破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喊:“别伤它!” 她一愣,带着几分狼狈地连连后退了几步。 一个胖胖的圆脸男人从断壁处露了个头,一脸焦急的样子,冲她猛挥了挥手:“这只是我养的。你别动手!” 不等林三酒回应,胖男人吹了声口哨,那只灰白巨鼠果然犹豫了一下,掉头换了个方向,朝小破屋跑了过去。 一时间,林三酒不知该感叹哪一件事好——是他离自己这么近,她都丝毫没有发觉呢,还是有人竟然愿意养这么丑陋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能够少一场争斗总是好的。她缓缓放下了长刀,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肌肉还在一跳一跳——如果放在以前,这点分量对她来说根本等于没有一样。 那男人似乎也瞧出来了她的不济,语气很不客气:“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说动手就要动手?这样的走地鸡,哪里还有野生的了,你就是饿了也不能说杀就……诶?” 他滔滔不绝的教训很显然只进行了一半,忽然眯起了眼睛:“等等……你头上戴的,不是耳导的头盔吗?” 糟了——林三酒心中暗暗叫了一声苦。 胖男人满面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下。 此刻林三酒的模样,堪称十分可疑:戴着别人的头盔,手里拿着别人的长刀,身上还溅满了一身血…… 就算胖男人立刻动手也不奇怪。 就在林三酒将【录音机】卡片捏在了手里的时候,只见那男人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就是耳导的女人吧?”(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心巧克力娘子的又一块巧克力,谢谢arciaa连着打赏了我两枝玫瑰!破费了,感谢!名媛我矜持地表示高兴! 让我淑女地笑一会儿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外尾名媛(这是什么乡土名字)我,想跟大家商量个事…… 过年养肥的能不能给我个自动订阅……哪怕年后取消了也行啊……昨天情|人节,艾玛订阅成绩掉到了谷底,看来你们都是一到过节放假就特别欢脱的人儿…… 马上过年了,我打算胖个5斤左右,你们呢? 第111章 落入人手 林三酒忍着一阵一阵的疲弱感,尽量跟上胖男人的步伐,二人跋涉在一丛丛半人高的荒草里。这儿原来大概也是城市的一部分,有时拨开高高的草,还能看见一些人行道的残余地砖——只是长时间地荒废了以后,各种疯狂生长的植物已经将大部分砖块给顶裂、分解了。 在他们身边不远处,那只被叫做“走地鸡”的巨大灰白老鼠,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胖男人的身后,走得快了的时候,肿包里的小老鼠就会在黏液里一阵晃荡。 只不过林三酒现在没工夫反胃,因为胖男人的话已经抓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耳导和我说的时候,我还笑话他来着呢!我当时怎么也不相信,他那个德行,竟然有外世界的恋人来找他……咳,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在得知也许有一个女人正在苦苦寻找耳导的这一刻,林三酒心里的滋味十分复杂,她半晌无言,只好轻轻“哎”了一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耳导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经心?你一个女人,独自一人这么在外头走,可太危险了……”胖男人有点愤愤地拍了一把身边的荒草,“弟妹,一会儿你回去了就把门窗锁好,我出去替你找找他。” 林三酒刚才给他的说法是,因为遇上了危险,所以她和耳导失散了。 道了一声谢后,她的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胖男人当然不可能见到耳导,自己只要在对方发觉不对之前,找到抗辐射物资跑掉就行了。 而且,从这个男人的字里行间,不难得出一些零星的信息,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十分有帮助。 首先,这个末日世界的形成时间,一定非常早了,绝不是“极温地狱”那样刚刚降临的新世界。 在玻璃球城市之外的地方,很显然进化人类们已经摸出了一套生存的法子:比如脚边模样恶心的大老鼠。就是这里主要的肉食来源——虽然是辐射后的变异种类,但似乎性情并不凶猛,而且据说肉质非常鲜嫩,不比小家鸡肉差。因此才得名“走地鸡”。 而且听他的意思,耳导甚至还有一个落脚的住处,想来他家里也许还会有一些抗辐射的物资也说不定。 最重要的是,林三酒了解到了一件之前并没有留意的事:伊甸园里的人,并非都是同一批传送过来的。 大概是因为伊甸园的形成时间很长了。所以什么时候传送来的人都有,因此大家在这个世界的“进度”也不相同。今天虽然是林三酒的第一天,但对于别人来说,却有可能已经走到了尾声。 这也就意味着,林三酒可以借用到不少前人的经验和便利。 “对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她朝胖男人问了一句,声音嘶哑。 后者一拍手,“是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你叫我宇子就可以,我跟耳导是老朋友了。上个世界就是我们一块儿过来的……”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近一个小时——戴上了头盔以后,林三酒感觉略好了一些,再说她也不愿意让一个陌生人发现自己此刻的虚弱,因此硬是咬着牙走了下来。 当他们终于到达了耳导所住的三层小楼时,她一件紧身背心的后心,早就让汗给湿透了。 这栋楼以前大概是一家廉价旅馆,污浊发黑的墙壁上依然能隐隐看出来刀叉和床铺的图案,大厅里还铺着一条散发着霉臭的红地毯。 “地方比较大,我们俩都在这儿住。耳导住二楼,我住一楼。”宇子交代了一句,便忙赶着灰白大鼠进了客房走廊——有一间客房已经让他改成了老鼠窝,灰白大鼠熟门熟路地就进去了。 看着自己的肉食来源进了屋。关上门,宇子这才转头冲林三酒笑了笑:“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弄点……你先上楼休整休整,一会儿等耳导回来了,我替你教训他。” 这儿的食水里都受到了严重的辐射污染,林三酒若是真吃下去。身体可能立刻就会崩溃了,她摇摇手:“不,别客气了,让我去休息休息就行……他的房间在哪儿?” 她的精力早就透支了,而且她也想尽快去搜一搜耳导留下来的东西。 宇子带着她上楼,打开了走廊第一扇门,嘱咐了几句,就在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笑了一声:“弟妹,我还没见过你的模样呢!你放心,在这栋楼里很安全的,不用老戴着头盔……” 看着他带点好奇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林三酒终究还是摘下了头盔。 如果想在这儿呆到拿着橡皮糖为止的话,总是戴着头盔未免也太不自然了……她捋了捋头发,故作镇定地望进了宇子的眼睛里,暗暗盼望他并没有见过耳导恋人的照片。 宇子的目光在她的花纹上停留了几秒,随即笑了:“你弄的这个东西还怪好看的!行了,你先休息吧,我出去找他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好,谢谢你。”林三酒轻声说道。 老是拖着一个没有行动力的身体,死只是迟早的事,必须赶紧找到抗辐射的办法——门刚一被宇子给带上,她立刻几步走进房间,目光刚一落在房里,即时有点愣。 原本米黄色的墙纸上,飞溅着大片大片的血点;床单被割得七零八落,几块碎木板横挡在过道上,一张椅子翻倒在角落里…… 这个房间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住的—— 当林三酒回身飞扑到门口,使劲拉房门的时候,果然房门已经打不开了。 身体的不适一下子被她忘了,林三酒满嘴里品尝到的,都是一种名为懊悔的苦味。她顺着门滑下来,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被身体状况拖累得无法思考,她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上了陌生人的当。 静静地原地坐了一会儿,她轻声问道:“……你想拿我怎么样?” 一直没有听见宇子离去的声音,他应该是在观察情况。 门外静了一会儿,果然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似乎有点诧异:“你很冷静嘛。” 林三酒没吭声,试着砸了几下门锁,发现门锁其实早已坏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房门仍旧牢固得好像一面墙一样,纹丝不动。而且只砸了这么几下,她已经开始呼哧呼哧地气喘—— 宇子在门外等了几秒,发现她的反抗只能到此为止了的时候,顿时笑了一声,说了一句“白费劲”,接着一阵脚步声就下了楼。 听着他走远了,林三酒颓然地往床上一倒,感觉自己的皮肤筋骨无一不疼。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以这样的身体状况,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阵晕眩涌了上来,林三酒掐了一把自己的皮肤,好不容易才没有昏睡过去。她一边积蓄着体力,一边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窗外的深蓝色天幕上挂起了星光,她才又一次听见宇子的声音。 他似乎在和另一人对话。 “……品质是很好的,这个你大可以放心。”他说话间,脚步声正朝楼上来了,听声音果然不止一人。“我看见过她的脸,长得挺漂亮,而且还画了不少花纹……” “花纹?不会是纹身吧?”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啧啧”了两声,“要是面积太大,把脸都遮住了,可不能给你开高价了。” “那没有!”宇子慌忙解释了一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一挥,房间门便应声而开。“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个头儿十分高大的光头壮汉,瞥了他一眼,轻蔑地笑了一声:“多少回了,还是不敢先进去?” 宇子低下头:“……嘿嘿,以防万一嘛。你也知道,我身手不如你……” 光头壮汉也不多言,在腰间按了一下,周身忽然亮起了一阵微光,随即光芒又收了,仿佛从没有亮过一样。 他刚一抬步进了屋,顿时皱起了眉头。 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看得出,刚才做的防备,其实都多余——因为站在屋子角落里的女人,看起来已经虚弱得很了。 她戴了一个头盔,模样怎么样一时倒看不见;只是她在二十多度的气温里,仍旧汗如雨下不说,握着一根长长怪东西的手,还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不适。 光头顿时不满意地瞪了一眼宇子。 “就是她?是个生病了的?”他用一种打量商品的目光上下扫了一遍林三酒,见她将手放在了旁边一台老式录音机上,仍旧一点都没往心里去:“长相都不知道,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 宇子一听立刻有点急:“她不是生病了,可能就是潜力值有点低——” 他话音未落,只听房间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是从录音机中传出来的:“利刃怎么样,可以召唤利……” 电光火石之间,还不等宇子反应过来,光头忽然一脚将他踹倒了,接着手一挥,录音机仿佛长了眼似的拔地而起,一头冲进了他的手掌里。 录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林三酒绷带下的皮格马利翁项圈还没来得及发热,就平息了下去。 光头壮汉这才一脸惊异地看看录音机,又看了看林三酒,凝重的语气中竟然透出了一丝兴奋:“看不出来,战力可以啊,竟然都叫醒我的‘危机感’了!”(未完待续。) s: 谢谢arciaa的又一支玫瑰,谢谢大天使的平安符和巧克力!祝你们大家新年快乐! 今天更新得晚了,因为被我妈抓去买年货,布置房间什么的,实在是…… 明天的更新又没有着落了啊啊啊啊 全勤君不要走 第112章 要送去哪儿? ……在伊甸园里,女人是很值钱的东西。 当林三酒的头盔被人粗暴地一把拽上去的时候,她从宇子的话里话外听出了这个意思。此时,她的膝盖正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光头壮汉刚才应该手下留情了,至少她的膝盖骨还没有碎,仍然完好。 林三酒破天荒地倒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浑身肌肉正一颤一颤地疼。 头盔刚一被光头壮汉捏在手里,宇子的眼珠儿立刻黏上了去,忙笑了一声:“那个头盔……咱们说好的……” “知道了,是你的跑不了。” 话是这么说,可光头却仍然握着头盔没有动。宇子不敢催,他也不急,目光在林三酒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在打量一件家具。 “五官倒是不错,可是气质却真不讨人喜欢。”他点评林三酒的语气,很是挑剔:“而且她头发又短又乱的,哪里有一点女人的娇柔感觉?女人嘛,还是得娇滴滴的才好……” “沙鲸哥,这些小地方,让化妆师弄一弄也就好了,你说对不?”宇子殷勤地笑了笑。 被叫做沙鲸的男人,似乎也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伸手捏住了林三酒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突然口风一变:“但这可不是最重要的啊!最重要的事,想不到你一直都没跟我提。” 林三酒的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了起来,期待他倒毙的那一刻能早点到来。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乌苏毒】不知道怎么没有起作用,足足过去了十秒钟不止,沙鲸仍然在她的身价问题上与宇子讨价还价:“这个女人,分明是潜力值太低了,生成的抗辐射能力这么次!你看她,不用我动手,就已经虚成这样了,这还怎么用?” ……用?打算怎么用? 林三酒恨恨地想。 她原本还能够勉强活动的。可在刚才被夺走了录音机后,一番奋力反抗,此时竟连维持呼吸都费劲了——看来十颗【抗辐射橡皮糖v20】,果然少吃一颗都不行。 尽管耳导的包和橡皮糖都已经被卡片化。存进了身体里,但她却没机会吃了,因为沙鲸已经将她按在了地上,把她双手迅速反绑在背后,一套动作熟练得很。 宇子原本的一点担心。在看见了沙鲸的动作以后,也变成了脸上的红光:“……沙鲸哥,你这可是在逗我了。进了伊甸园,那还算是问题吗……” 沙鲸斜睨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将一块黑色海绵塞进了林三酒的嘴里:“怎么不是问题?橡皮糖总是要供给她吃的吧?等轮到她时,谁知道要耗费多少?再说,万一她体内的辐射量已经太高了的话,我可就做了赔本的买卖了。” “那,沙鲸哥给我个价。咱们也是总合作的……” “按照上次价格的六成,干不干?”沙鲸笑了,“别忘了,这头盔你也要……” 黑色海绵含在嘴里,湿湿的,味道发苦——当林三酒意识到海绵里掺杂了麻醉剂的时候,已经晚了——眼前的景物都已经开始模糊了。 不论心中汹涌而起的不甘有多么猛烈,她仍然很快闭上了眼睛。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和另外几个一起,明天统一送去伊甸园……” 伊甸园。 这三个字彷如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一样。当林三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浮上心头的,就是这三个字。 可是映入视野的景象,却与伊甸园三字毫不相干——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墙壁与地板都是同一种青色的材质制成的,非金非木,很薄,浑然一体。房间里被洒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天光,看样子应该是刚刚破晓不久。窗户很高,几乎贴近天花板了。让人体会到一种囚狱之感。 在窗户下,站着一排大胶囊。 它们足有两米高,长得跟胶囊非常像,圆头圆脑地立着,上面一半是透明的,下面一半被涂成了黑色,每个胶囊上还都有一扇小门。 在胶囊的前方,有几个女人像一口口死猪似的,被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双眼紧闭,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目光转了一圈,这样躺在地上的女人足有十来个,有些也像林三酒一样刚刚醒来,有些还在沉睡着——只是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嘴里也都被塞进了口塞。 吸引了她目光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长发女孩。 这女孩留着一个齐刘海,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肩膀上,与雪白素肤一比,本应是一个很有美感的人——但是此时她恐惧得面目扭曲,双眼血红,又因为哭得厉害了,冷汗、眼泪、口涎、鼻涕……全流得满脸都是,叫人简直不忍多看。 伊甸园里生存下来的人,肯定不可能是才经历第一个世界的新手。这姑娘吓成了这个样子,必定是知道些什么——林三酒费劲地以手肘撑着身体,“嗵”地一声朝她的方向翻了个身。 女孩的身体立刻像惊弓之鸟似的跳了一下,随即才哆哆嗦嗦地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林三酒这么一动不要紧,一股恶心虚弱感顿时从身体深处直扑了上来,她眼前一黑,接着竟然半天看不见东西了。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汗毛都炸开了——过了好一会儿,视力终于渐渐地恢复了些,林三酒低垂着的视线正好投在了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耳导的血已经都干涸了,结成了一片片,正随着她的动作而纷纷脱落了下去。 时间肯定已超过了一天,耳导的血失效了。 险些失明的惊悚感还没有褪去,林三酒便又处在生死关头的焦虑中。 她立时没了去找那个女孩打探消息的心思,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自救才好。好在比上一次强一点的是,林三酒毕竟还是吃了九颗橡皮糖的,身体还能够勉强支撑一会儿。 或许是被林三酒刚才的那一声给惊着了,又有好些个女人接二连三地睁开了眼,没一会儿的工夫,房间里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唔唔”声。 “哟,好像差不多都醒了啊……”一个轻滑的男人调子,从门外由远至近地响了起来。 “手脚都轻着点儿,听见没有?”沙鲸有几分粗冽的嗓音吼了一句,随即两扇房门上的锁哗啦啦地一阵响,门被一群男人推开了,光顿时照亮了一片地面。 沙鲸当先大步走了进来,皱着眉毛,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喝道:“该干啥干啥,别他妈只会上女人!” 他身后跟了五六个男人,个个儿的眼神都像是染了绿,不住地在地上女人们的身子上转。一个瘦削的搓了搓手,顺手在脚边一个女人的胸腰上狠狠揉了一把,笑道:“沙鲸哥,就这么一指头不碰地送过去,有点可惜啊……” 沙鲸啐了一口:“我不知道这些女人的能力,你要是知道,你就上吧。” 五六个男人顿时不吭声了。进化能力这东西不分男女,不像是天生的体力差距那样,女人硬是比男人弱些——若是贸贸然地解开了她们的束缚,只怕到时不一定是谁吃亏。 从刚才起,手就一直在女人身上转的瘦子忽然眼睛一亮:“沙鲸哥,你不是说,有一个抗辐射能力弱的吗?怎么样,拿那个先来玩玩,总安全了吧……” 林三酒一愣,心底猛地泛起一股杀意的同时,有点期待他来碰自己了。 没想到,沙鲸接下来的话却叫她意料不及:“那个女的身上有毒,一碰就死,你去碰吧。” 瘦子大失所望。 说起了林三酒,沙鲸低头看了看她,忍不住骂道:“妈的,我就知道这个不该买……竟然开始他妈的流血了。” 被他一说,林三酒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鼻子下面痒痒的,似乎的确有血流了出来。沙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一个小包里掏出了一把橡皮糖,万分珍惜地数出了十颗,捏起了她的下巴,塞进了她的嘴里。 大概是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沙鲸扯了扯嘴角:“虽然不知道你身上的是什么玩意儿,但是有我的防护罩在,你这毒对我没用。” 随着橡皮糖一颗一颗地顶进了胃里,林三酒立时感觉到轻松了不少。 沙鲸拍了拍手站起身,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将她们装起来,要送货了。” 不等地上的女人们发出哀鸣,一群男人已经冲了上来,仿佛拽猪崽似的,拖着她们的腿,一人一个地给扔进了胶囊里。林三酒因为身上有毒,没人敢碰,便由沙鲸揪着她的胳膊,也塞了进去。 胶囊下面原来是装了两排滑轮的,人在前面拉住了把手,大胶囊们便像一个个牢车似的,将里面的女人们给运出了房间。 从别的胶囊里,传来了女人喉间挤出的低沉哭喊,头肩不住撞击囊壁的震荡声……然而几十排轮子,仍旧毫无感觉地继续前行。 天光映亮了林三酒的眸子,入眼处只是一片灰暗的阴沉天地。这么走了一会儿,当四周隐隐地响起了押送人员的话语声时,她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未知的命运望了过去。 远方,是那个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干净、最漂亮的城市。(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心娘子的红包、谢谢暮雨小壕的炮竹!! 哇哈哈,我发现这几个月点娘跟我一样不要脸:圣诞了腆着脸要圣诞帽、情人节了有巧克力和花、春节有红包炮竹…… 心疼你们的点币……我明天写一个肥章,报答大家对我的照顾~! 但是别嫌我大过年的煞风景就行! 第113章 新春佳节和关你们屁事 “呜噢噢噢——” 一阵阵好像决心要掀翻天似的热烈欢呼声,从墙上的大屏幕里传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技术,声音立体真实,环绕着每一个听者,让人错觉仿佛正置身于疯狂庆祝的人潮中一样。 屏幕上一朵接一朵的巨大彩花,在深蓝色的天幕爆了开来,闪起了耀眼的光芒。各种五彩缤呈的光影,交错投在屏幕前一张张苍白的面孔上,在明暗间晃动不休。 林三酒坐在一张高脚椅子上,身体板得直直的,一动也不能动——因为一条黑色的皮绳子,已经将她的身体牢牢地固定在了椅背上。在她的身边,那十来个一起被送来的女人也以同样的姿态坐着,虽然大家的口塞都已经被取了出去,却无人说话。 “伊甸园的各位同胞们,大家好!” 一个模样娇小甜美的女主播出现了,她一身白色紧身衣,肉嘟嘟的红唇张开了笑道:“……又到了新年佳节的时候了,每当到了年关,大家都会特别的激动呢!” “当然了!”从另一边走入镜头的男主持,用显然是背过的台词接话道:“除了美食烟花、访亲拜友之外,咱们伊甸园持续一个月的重头戏马上也要来了!” “今年的盛事,我们有幸邀请到了伊甸园的知名专家们为我们讲解点评……” 相比荧屏上热火朝天的喜庆,房间里一片死静,只有人们在工作时衣料发出的窸窣声。 这时,一把沾粉的刷子在林三酒的脸颊上扫了几下后,一个年轻的女性声音说:“抬眼朝上看。” 林三酒瞥了身边的化妆师一眼,没有动。 “真是的,有脾气留到要紧关头再发呀!”这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人很不高兴,却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用她戴了一双胶皮手套的手,不情不愿地抹去了她眼下花纹上的浮粉。 此时站在林三酒背后。一直在给她编发的另一个美容师说话了:“……我听说,这一个性格可倔着呢,你就别跟她浪费时间了,哟。这不是上次比赛走红的那个嘛。” “啊呀,我挺喜欢他的,这我可要看看。”化妆师回头看向了屏幕,刷子停下了动作。 “一边化妆一边看,别耽误了时辰。”美容师说话时。手里的长发辨仍然翻飞不停——林三酒的一头短发,经过她一番添发、编织,已经有一半都成了蓬松、微微卷曲的及腰长发了。 被二人谈论的,是一个模样精壮野气的男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奇怪的三角形档布,露出了一身发达的肌肉,朝镜头咧嘴笑了笑。 正疑惑的时候,林三酒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阵细微的“咔咔”响,她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那个白肤黑发的女孩。目光死死盯着荧屏,牙关正不受控制地剧烈打战。 她认识这个人吗?林三酒看着她迅速褪去了血色的脸,暗暗猜想——因为直到此时此刻,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仍然感到十分糊涂。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送进了玻璃球城市里。 被装在大胶囊里、一路送至了玻璃墙边的时候,已经是昨天早上的事了——林三酒本来以为玻璃球城市大概是与世隔绝了的,但想不到靠近的时候才发觉自己错了。 透过玻璃能看出来,迎接大胶囊的这一片区域,很显然是不同的。 方圆一片广阔的区域,没有一个行人。只有用厚重的铅制抗辐射防护罩,围成的一小片隔离区。一群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防辐射服里的人,连一丝儿皮肤都不露,眼睛藏在头罩的后面。没有表情地打量着一个一个被送进来的胶囊。 沾染了外界辐射的胶囊一进隔离区,立刻被一个个龙头对准了,大量冒白烟的透明液体从龙头里激射出来,将胶囊们上上下下地一顿冲洗,这才由防辐射服们走上前去,将里面的女人们拽出来。紧接着,女人们也都得到了一番相同的待遇。 被凉水里外浇了个透的林三酒,却反而感到舒服了不少——身处于玻璃球城市内部,又被不知名液体这么一洗,她能感觉到辐射的影响立刻小了下去,自己身体就像久旱逢甘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又活泛了过来。 体力、力量都逐渐地回复了,但她却没有轻举妄动。身边成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正虎视眈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这个玻璃球城市,到底打算拿这些女人们怎么办。 做好了一番辐射清理工作以后,女人们又被推回了胶囊里,仍像刚才那样,被送进了这个装着巨大屏幕的房间。随即一队队的化妆师、美容师就鱼贯而入,铺开了一排排稀奇古怪的美容工具,在女人们的身上工作了起来。 这期间,有人苦苦哀求,有人试图反抗——可是身上绳子是特殊物品,限制住了她们身上的力量不说,更何况沙鲸那一行人,仍然跟在一群士兵的身后,正牢牢监视着女人们的一举一动。 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挣扎之下,连人带椅子都倒在了地上,随即被冲上来的士兵一根电棒按在了肚子上——这绝不是林三酒以前用过的小功率警棍,那女人浑身剧烈抽搐了一会儿后,房间里便弥漫开了一股失禁的恶臭。 在她被拖走以后,剩下的九个人都不吭声了。 这些人到底要拿自己怎么样? 这个横亘在每一个女人心头的问题,随着她们妆容越来越精致完善、头发造型越来越光泽漂亮,像乌云一样更加浓重了。 屏幕上的光芒,跳跃在每一个人脸上。另一个干瘦的男人正眯着眼睛说:“……所以,我认为在得知比赛内容那一刻时选手的表现,才是值得关注、值得分析的……” 肉感致致的女主播顿时笑了:“这个观点最近好像非常流行,我这次下注,也会参考方老师的说法……” 什么比赛内容?选手难道是指我们吗?林三酒的心刚提了起来,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个焦躁的声音喊道:“还有十五分钟就轮到你们上了,快点准备好!” 喊话的人一脸厚厚的妆,粉底竟是淡粉红色。要不是他张嘴说话,简直不辨男女。 他扫了一眼房间,骂了一句:“都快一点!”随即撞上了门。 屋里的人顿时有点急了,给林三酒化妆的女人赶紧三下五除二地画好了眼睛。收了手。美容师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又弄了弄她的头发,这才转头朝同僚不太高兴地说:“怎么画成了这样……” 化妆师翻了个白眼:“她长得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可她这造型,恐怕不会受欢迎吧……” “咳。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化妆师笑了一声,收起东西往外走。“压在她身上的注再多,也不会分给我——噢,这根绷带应该扯掉。” 林三酒才刚刚意识到“自己果然就是选手”,接着,化妆师的手已经伸到了她面前。 绷带下就是皮格马利翁项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暴露于外的——林三酒尽力一扭头,避过了她的手,翻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她。 二人僵了好一会儿,林三酒才淡淡地说:“我受伤了。绷带扯下来不好看。” 对方翻了个白眼,讪讪地没再理会她。此时其余人的造型也差不多打理完成,就在一群化妆师们要出门时,刚才那个粉红脸的男人又猛地冲了进来,使劲朝身后招手道:“快快,进来给她们镜头!” 一队数十个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小型摄像机,呼地一下从化妆师们的头顶上飞进了房间,后面还跟着两个低头操弄仪器的男人,似乎正在控制摄像。 每一个女人的身边,都立刻围上了三到四个摄像机。 就在众人面色惊疑不定时。只听房间里大屏幕上,又传出了女主播的声音:“……在听过了赛前意见以后,接下来又到了介绍选手的环节。毕竟本次大部分参赛选手都已经出场过了,跟昨天相比。今天要跟大家见面的选手人数并不多呢,据说一共只有九位——场外,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吗?” 九位……?那个被拖出去的丰满女人怎么了? 林三酒的念头立刻被打断了——笑容洋溢在男人的粉红色脸庞上,他站在一个小摄像机前,此时大声应了一句:“选手们已经全部就位了!” ……紧接着,一张苍白、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她一怔。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身边那个一直在哭的黑发女孩。 没错,人仍然是那个人——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她脸上妆容所导致的改变吧。 很显然,黑发女孩的化妆师抓住了她的神韵,将她一张脸涂得如雪一样,双颊上一丝血色也无,而眼眶和鼻尖上却故意扫上了一圈淡红。乌黑的睫毛被压了下去,垂在眼尾,映着她眼里的泪珠,更显得她如受惊小鸟一般。 “这是我们的92号选手,真的好讨人喜欢呀!”粉红脸男人的声音同时从房间、屏幕两个地方响了起来,他凑近黑发女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发女孩的牙关仍然在“咔咔”地响,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哦哦,看来她很胆小,性格也非常惹人怜呢!”粉红脸男人毫不在意,似乎对此司空见惯了,一挥手:“让我们看看弹幕区的观众们怎么说吧!” 他的动作一落下,屏幕上立刻被分割成了几块——女主播、粉红脸各占上下一个小角落,正中央的部分,是黑发女孩的头像。此时在她的头像上,疯狂地滚动过去了无数字幕—— lt啊啊啊超萌的是我喜欢的类型gt lt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有这么可怕吗gt lt不知道名字可不好办啊,不如就叫她卡卡吧2333gt lt是因为她的牙关打战吗23333gt 林三酒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目光随着弹幕不住扫视,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几秒,还是粉红脸故意拔高的声音引回了她的注意力——“啊,92号选手你说什么?大声一点,要让观众朋友们也能听见嘛。” 颤抖的声音从大屏幕里传了出来:“我、我有名字……我叫回楚燕。” 随着黑发女孩的眼泪和话音一起落下,密密麻麻的文字再度铺天盖地,将屏幕都遮住了: lt配上名字真让人心都碎了呢gt lt已下注!gt lt真想跟她过一夜gt 粉红脸似乎很满意观众们的反应,从回楚燕身边走开了,信步来到另一个棕色短发的女人面前。一只小摄像机立时升高,从她的正上方朝下拍,屏幕上理所当然地出现了她一对特别饱满的前胸——相比回楚燕来说,文字虽然稀疏了一些,但是也同样反响热烈。 由于每个人只分配了一两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五个人——不得不说化妆师们的功底还是挺不错的,虽然女人们个个表情僵硬、一脸疑惧,但化完了妆以后,有的妩媚、有的性感、有的清纯,竟个个儿都很招人。 介绍完96号以后,粉红脸转头朝林三酒走了过来,镜头一切,换成了跟拍林三酒的摄影机画面。 刚才还一直喊着“要看下一个,不要看粉红娘炮”的弹幕区,突然安静了。 此时,在玻璃罩下的全伊甸园中,几乎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投在了一块或大或小的屏幕上。当林三酒的影像出现以后,不知怎么,好像突然被人泼了一桶凉水,刚才的兴奋和热闹都消退了。 在她蜂蜜色的肌肤上,没有一丝代表惊恐不安的纹理。 一眼望过去,没有人能注意到她的长发、她的红唇。反倒是她眼睛里透出的锋利冷光,仿佛可以扎伤任何胆敢坐在屏幕前的人——叫人觉得自己看见的,不单是一个女人,而是这女性化表象后头的什么东西,如同一只上古巨兽,威严地端坐在天地间。 在伊甸园持续了27年的新春格斗赛上,从来没有一位女选手,在首次露面的时候下巴抬得这么高。 过了好半晌,弹幕才稀稀拉拉地出现了几条。 lt搞什么,快换到下一个吧,看她觉得压力好大gt lt……看到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我就不舒服啊gt lt完全不想看她比赛呢gt 四五条弹幕滚了过去,连房间里都静了一静。粉红脸大概是为了不让气氛冷下去,忙笑着问了一句:“……97号选手,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 “关你们屁事。”(未完待续。) s: 谢谢大坏蛋的两个平安符、谢谢昵称壕的一二三四……数不过来多少个爆竹了,我数学不好!承蒙照顾了,开心!今天领到了你们的大红包! 末日乐园与时俱进,这一章也是春节,啊哈哈哈 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安康、羊年得意、财源广进~!!早一点把文发了,大家一会儿可以看春晚(你们都看春晚嘛?),别嫌我的文煞风景啊~~~~ 加更等我这两天缓过手来的好吗壕妃昵称 第114章 给97号一个教训! “……97号选手,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关你们屁事。” 在那个一脸冷淡的女人吐出了这句话以后,镜头忽然黑了一下——有些对比赛很了解的观众,这个时候就伸出了一根手指,朝大屏幕指点道:“每年都难免会有一些不听话的,这是拉下去教训去了。” 酒馆里顿时发出了恍然大悟的一阵“噢”。 “刚才那个97号,看样子确实欠教训……”有人这样低声地议论着,喷着酒气。 “妈的,好像以为自己很高高在上似的,变异人这一点最他妈讨厌了。”不知哪儿的声音附和了一句。 酒馆的天花板下挂着一排排机械臂,机械臂上是一条条平稳的滑槽,正有条不紊地将各种酒输送到客人的面前。一只手从滑槽上取下了一杯蓝色的鸡尾酒,端了起来,手的主人没有喝,反而朝刚才那个经验丰富的人开口了:“……一般是怎么个教训法?” “嘿嘿嘿,那方法可就多了,全看把她带进来的那个蛇头心情好坏。”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他抓起酒瓶灌了一口:“等着吧,一会儿那个女人还要再露面的,等那时候她就得乖乖地,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他将酒瓶放下时,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微微地亮了亮。 端着蓝色鸡尾酒的男人,全身都藏在一件长袍里看不清模样。目光在中年人的手上停了停,他没有说什么,随即看向了大屏幕。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个中年人的话一样,粉红脸主持人此时正咧开了他鹅黄色的嘴唇,笑得很大:“不好意思,刚才97号选手大概没有准备好,有点紧张了。我们现在让她下去放松一下,先来看看98号选手吧……啊,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你多大了?” 裹在长袍里的男人抿了一口酒。没甚兴趣地听那个抖成一团的女孩应了一声“十四岁”。 当伊甸园一瞬间为这个年纪幼嫩的选手发出一阵欢呼的时候,此时的林三酒果然正如那中年人预料的一样,被沙鲸一把拽住了头发,连人带椅子地拉进了另一个房间。 门“砰”地一声被撞上了。林三酒和身后的椅子一块儿被重重扔在地上,沙鲸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你觉得自己挺牛逼啊?”他语气凉凉的,带着某种冷血动物的残酷。“我提过吗?惹到了我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沙鲸的瞳孔在暴怒之下。缩成了细细的一长条。“如果不是你已经编了号、露了面,我早就把你的手脚切下来了……现在,应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他一边说,一边抬步走向林三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地上的女人却仍然没有一点惧色。 林三酒抬起了被缚在椅子背后的手掌,努力折过手腕,感觉自己的指尖摸到了绳子。她朝沙鲸微微一笑:“你听说过300路吗?” 他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而下一秒,沙鲸的眼珠几乎都快瞪出来了——只见眼前的女人已经从地上爬起了身,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刚才还捆着她的黑绳却不见了。 他有点傻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地面,后退了一步。 “在找这个?”林三酒朝他挥了挥手里的一张卡。 那是一张白底带花纹的卡片,正中间用幼稚的笔法画着一根黑绳子,一眼看上去好像只是没有意义的黑线团似的,下面还写了几排小字。 “还要多谢你,让我有机会拿到它啊。”她满意地扫了一眼卡片。 【anti进化人系列之女奴的捆缚绳】 介绍: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能有效遏制进化人的“体能强化”能力,使他们与正常人的力量无异。捆缚绳本身使用一种特殊的柔软合金打造,能承担高达两吨的张力。出于研发者的个人趣味,合金外面被包上了一层黑皮革。 “怪不得呢。即使没有了辐射伤害以后,不管我怎么挣扎,绳子连动都不动……”林三酒微微一笑。“沙鲸,对吧?你现在也该告诉我。这个比赛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沙鲸阴沉着脸,一言未发,先按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然而叫他一惊的是,按下去以后,浑身上下,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在他心里咯噔一跳的时候。面前已经一个阴影袭来,接着胸前好像被一根巨柱撞上了似的,胸骨“嗑啦啦”一阵响,已不知碎了多少根。 林三酒收了脚,面色平静地看着沙鲸捂着胸腹摔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在刚才踢中他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成长型”三个字的意义。 沙鲸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末日世界了,无论是他的进阶能力还是基础能力,肯定不止升级过一次。可是在林三酒的一击之下,他却受了这样绝对不能算轻的伤——为什么? 如果说普通人各方面的身体素质是1的话,那么在获得体能强化后,这个数字会上升为2。林三酒生成的体能增幅,让她的数字达到了25。 一般进化者,必须一次次地去升级基础能力,才能够把2变为3,3变为4,4变为5……这样逐渐增强。如果沙鲸升级了4次,那么他现在就是5;可是林三酒按理说还是25,应该无法对沙鲸造成威胁才对——可是她却偏偏是个成长型。 就在林三酒在各种险境里苦苦挣扎、艰辛求存的时候,她的“体能增幅”在没有升级的情况下,正缓慢却坚定地成长着,每一天,她的身体都多了一些微小的改变:肌肉强韧了、骨节坚硬了、握力上升了…… 只不过在辐射伤害下,这些改变都被掩盖住了,一直等进了玻璃球城市以后,林三酒才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焕然一新般,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这其中的原因,沙鲸当然是不知道的——他震惊地咳出了一口血后,见她正要朝自己走来。狠狠一咬牙,翻身跳了起来。 林三酒二话不说,手臂一挥,一条口器已经横卷了过去。尖锐的利齿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啸响,瞬间击中了他的胸口——然而叫她意料不到的是,对方的胸口却忽然“嘭”地一下,爆开了一团沙子。口器从沙子里直直穿了过去。 收回口器,沙团又迅速地化作了血肉,沙鲸竟然一点也没受伤。 “无论你用什么武器,都没法伤到我的。”沙鲸啐了一口,“刚才你得手,只不过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夸大其词——林三酒一连抢攻了几次,不管攻击的是哪个部位,他的身体总能在前一秒化为沙尘,叫她的口器无功而返。 “哈哈。这就是你最像样的攻击了?”沙鲸盯了她一眼,目光阴狠。“也该轮到我了,臭娘们!” 他话音未落,两条手臂已经“呼”地一下化作了沙,像风暴一样翻卷着,形成两道沙暴,朝林三酒袭来。每一颗沙子都含着千钧之力,如果击在身上,想必立刻会被打得没有人形——可最危险的是,偏偏沙暴很不好躲。 用这一招。沙鲸已经杀死了不知多少人——他们生前的模样各不相同,但死后的样子却是出奇地统一,都是一个扭曲、穿孔、血肉模糊的东西。 即使伊甸园方面要不高兴,他也懒得理会了。恼羞成怒的沙鲸。此刻只想看到林三酒也变成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林三酒果然陷入了险境中。她靠着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和速度,一连变换了几次方位,险险地从沙暴的边缘处躲过了。可这房间总共就这么大,很快她就没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 被那些沙子打上,可就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她额头渗出了冷汗,目光在房间里一转。忽然下狠心,脚下一蹬,反而朝着沙鲸的方位冲了过去。 这是要引沙暴过来,让自己投鼠忌器的意思?沙鲸在一瞬间就理解了她的用意,顿时笑了。 “哈哈哈,你傻吗?我的手可以化作沙暴,我的身体当然也可以啊!” 在他响亮的笑声里,他的胸腹猛地化作一团更大的沙子,轰地朝林三酒扑了过去。这一下,她的身前身后各有一股沙暴,形成了夹击之势,反而让她的情况更危急了。 事情至此,已经没有悬念了。在两股沙暴下,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生还幸理—— “噢,房间里的声音很大啊!” 外头为选手做完了介绍、正在等林三酒出来的粉红脸男人有点兴奋地对左右的人说。此时屏幕上的镜头已经回到了女主播所在的演播厅,他正有点儿无聊呢,一边拿出了一根鹅黄色的唇膏补妆,一边笑着说:“我希望你们老大这一次,下手可以轻一点,不然一会儿血肉模糊地上电视就不好了……” “咳,难道你们伊甸园的人还怕那个吗?” “不,怕当然是不怕了,但是没有了模样完好时的对比,以后的效果就不震撼了……” 粉红脸的话音未落,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 这是完事了? 沙鲸手下的那几个人、操着各式武器的士兵、八个神色惊恐难安的女人……一屋子的人,同时将脸转向了小房门。 几个小摄像机立时在人手的操纵下,飞到了房门的正前方,对准了门。 屏幕上,女主播好像刚刚得知了什么,连忙对观众们解释了一句,镜头一下子切换成了小摄像机所拍摄到的画面——正是这个更衣间的门前。 全伊甸园都在等待着97号再度现身时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慢慢地被打开了。 两条染满了鲜血的腿,从门后迈步走了出来。野战裤已经破成了布条,一条条挂在腿上,遮不住大片大片的伤口;顺着裤子望上去,上半身和脸倒是好好的,没有受伤。 仍然与刚才一样平淡而傲然的面孔并不是重点——重点是,97号竟然完好地自己走出了门。 小摄像机好像凝固了似的不动了,在众人惊得忘了说话的目光里,林三酒微微一笑,从门后拖出来一个什么,“砰”地一下扔在了地上。 那是沙鲸少了一大块胸腔、肩膀上空空如也的尸体。 见士兵们握着武器,顿时哗啦啦地围了上来,林三酒平静地笑了:“我自愿参加伊甸园第28届新春格斗赛,我是97号选手,林三酒。” 酒馆里,一个男人摘下了长袍的帽子,盯住了大屏幕,目光熠熠生辉。(未完待续。) s: 谢谢清清潇潇的粉红票、谢谢纯血抠天使的红包! 今天更新地有点晚,因为我母后突然发现用笔记本看武媚娘,居然可以一直看下去,不受每日2集的限制……所以…… 哇哈哈,大家对我的祝福我都收到了,也祝大家羊年吉祥,万事如意~~~ 我一会儿再来评论区哈~~~ 第115章 你会后悔的 自从伊甸园有了新春格斗赛以来,28年里,出现了第一个自愿参加的女性选手。 拜伊甸园的高度信息化所赐,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迅速波及开来——林三酒充满挑衅性的出场,在五分钟之内,已经充斥于伊甸园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沙鲸的残余躯体,像块破布头似的扔在地上,摄像机只给了一个镜头,就被一队人抬走了——在以后分析97号选手的战力时,这可是个绝好的材料;随即在一队队士兵的包围中,林三酒坐回椅子上,主动将双手背过去,再次被捆缚了起来。 摄像师肯定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局面好了——一大批摄像机围着林三酒,将她的全方位影像都投到了屏幕上;粉红脸主持人激动得青筋都蹦了出来,拽住了一个要往林三酒方向去的摄像机,正声嘶力竭地朝观众喊话;几个医护人员匆匆地冲了进来,察看她的伤势…… 唯有人群正中央的林三酒,面色依旧平静。 粉红脸主持人喘了几口大气,来到她的面前,唾沫星子四溅:“……请问97 号选手,在更衣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愿意主动参赛呢?你知道新春格斗赛的内容吗?” 半晌,林三酒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可没打算向这帮人倾吐心声。 ……虽然走出门的时候,她的模样很冷静;但是更衣间里发生的事情,其实直到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都叫她心有余悸。 在她遇到的所有人之中,如果要给最致命的能力做个排名的话,这个沙暴化的身体,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头三名。 在当时的两股沙暴夹击之下,林三酒的确没了退路——因为她本来正是如沙鲸所想的那样,打算将沙暴引回他身边,使他投鼠忌器……但是她没有料到。对方的身体竟然不止有一处可以沙化,一下子便被逼进了生死攸关的一瞬间。 就在那时,她的目光落在了脚下。 这一间更衣室,大概因为多人合用的关系。挂了许多隔断用的布帘。在刚才一番闪躲追击中,早就被二人给扯散了,此刻滚得满地都是。 林三酒的脚下,正好躺着一帘皱巴巴的布。 说时迟那时快,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里。她重重地朝地上坠了下去,摔落在地的同时,左手一把抓起了布帘,盖住了自己的头脸和上身。 这动作花了还不到半秒钟,就在沙鲸哈哈大笑出声的同时,沙粒已经裹着凶猛的力道,打在了林三酒手中的布上。 每一颗沙粒都像个小铁刃球似的,别说布料了,就是打在钢板上,也会砸出一片坑洞的——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能看见林三酒横死当场的沙鲸。笑声突然顿了一下,哑了壳。 布料连同落在上面的大量沙粒,都不见了。 只有没落在布帘上的沙子,才打在了林三酒的腿上——可是要知道,每一粒沙其实都是组成沙鲸身体的血肉,突然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剩余的那一点力道已经大不如前,就连她的骨头都没有砸断。 沙鲸瞪圆了两只眼睛,看着林三酒握在手里的卡,又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胸腹。 剩下的沙子才刚刚擦破了她的皮肉。就急急扑回了主人的身体,化作了几片血肉补住了一小块空腔。然而还有一个大得足以叫人头钻过去的空洞,却没有东西可以填补了。 一时间,林三酒耳朵里听见的。只有自己如同烈雷一样响的心跳声。 果然,被她卡片化以后的沙子,就不能再算作是沙鲸身体中有效的一部分了。 “扑通”一声,沙鲸双膝摔倒在地,满脸都是茫然。 “不、不可能……就算你能够将物品卡片化……”到现在,他也猜出林三酒的能力是什么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要在沙子碰到布料、还没有穿透布料的那一瞬间卡化……不……这种精确度……” 下达卡片化命令的时机,只要差之毫厘,林三酒就是一个万沙透体的下场——没错,能将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是以前的她绝对做不到的。但是正如她的体能增幅一样,林三酒对能力的运用、了解、挖掘……也在一天比一天更纯熟、更详尽、更深刻。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成长型的未来才会强大。 只是现在,林三酒的血管仍然因为自己的豪赌而疯狂地跳跃着,手里一张【胸腹之沙】捏得紧紧的,骨节都发了白。 “拜、拜托……把我的沙子还给我……”沙鲸还在说话,让人想不明白他没了气管,是用什么发声的。“我、我都告诉你……这是第28届,新春格斗赛……” 沙鲸支撑不住地趴伏在地,从他的嘴里依然喃喃地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林三酒走上前两步,透过他胸口的洞,目光直直落在了地板的红地毯上。她表情端凝,声音轻轻地:“格斗赛……?那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找选手?” 沙鲸静静的没了声息。 花了她好几秒钟,林三酒才意识到他死了。 她蹲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地方。 过了很久,直到她听见外面粉红脸男人隐隐约约的兴奋声气时,表情才忽然一下变了——若不是手里的卡片不能弯折,恐怕【胸腹之沙】早就成了一抷纸屑。 【胸腹之沙】 介绍:买卖器官是不可以的!但是买卖沙子却可以。本品是专为贩卖走私人体器官的不法分子而准备的梦之物,明明拿在手里是一捧沙,但是塞进胸膛时却变成了半个心脏、两片完整的肺叶、塞满走地鸡肉的胃……等等原本属于沙鲸的血肉之驱。但是说起实战价值的话,约等于没有。 ……卡片硌手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掌心里,而身边的粉红脸男人见林三酒不吭声,又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比赛内容吗?” 林三酒缓缓摇摇头。 得到了她的回应,粉红脸男人顿时十分激动地回身朝摄像机喊了一句“这是破纪录的一个事件!”——就在他开始喋喋不休的同时,不远处的回楚燕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哀鸣,好像是控制不住了似的,接着身体又开始抖了起来。 难道。她知道这个新春格斗赛的内幕? 见摄像机和粉红脸的注意力都从自己身上移开了,林三酒底下身子,轻声朝她问道:“哎,你叫回楚燕是吗?” 黑发姑娘抬起一双泪眼。目光无神。 林三酒见她一副即将要崩溃的样子,再着急也无可奈何,只好耐着性子慢慢来:“……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 这句话似乎唤回了一点她的神智,好半天,回楚燕才哽咽着说:“……我老家是一个正在闹丧尸的地方。这是我第二个世界。” “这么巧,这也是我的第二个世界。你来这儿多久了?”林三酒虽然想不明白以她这样的心志是怎么撑过丧尸世界的,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和蔼可亲一些:“你对这个比赛知道些什么吗?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这话一说,旁边离得近的几个女人都转过了目光,期待着回楚燕的答案。 回楚燕吓着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了一句话:“我……我来这里快九个月了……不是我一个人来的……我姐、我姐姐……” 她磕磕巴巴、神情又惊惧又悲恐,好不容易把话理顺了,刚开了一个头,却被大屏幕上突然一声“伊甸园的同胞们!”给吓了一跳。后半截话又缩了回去。 林三酒暗骂一声,却也没有半点办法,充满怨气地看向了大屏幕。 长相肉嘟嘟的女主播,神色十分兴奋地坐在屏幕中央,语调很高很欢快:“到今天为止,本次新春格斗赛的一百名女性选手就已经全部出场介绍完毕了。一连几天下来,大家看了这么多各有所长的选手们,是不是也都有了自己心目中的人选了呢?” 一百名? 跟自己一块儿被绑来的,就只有这些人了——那么也就是说,在自己之前。还有91个女人都被陆陆续续地抓进了伊甸园。这么说来,难道是要逼迫这一百人互相残杀吗…… 林三酒面色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从自己的身边投来了一道视线,她一回头。正好跟回楚燕的双眼对上了。后者的眼珠虽然正朝向着她,但目光却是空洞洞的,正低声说:“……你说什么自愿参加……你会后悔的……” 林三酒皱了皱眉毛:“为什么?” 回楚燕有点麻木地转头看向了屏幕。顺着她的目光,林三酒回头一看,只见屏幕再度被分为了两块:角落里一个小的图像,正是女主播和一众专家们;处于正中央的大图上。此刻出现了一行字—— 往届新春格斗赛精彩内容回放 “快,摄像机上去,一定要把她们看完内容后的模样拍得清楚一点,一会儿还要向全国播放呢!” 身后粉红脸男人朝摄像师们嚷道。(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娘子的三个红包、谢谢新读者神木花开的一个平安符~!谢谢你俩的打赏~! 我初四初五要去做伴娘,这两天的更新咋办,愁人…… 更新都挤不出来,加更只能延后了……真不是我偷懒,天地昵称可见! 还有一个事儿,为啥上一章里涉及到的“弹幕”,在手机端上看不见?亏我还精心地设计了台词哪!浪费我的表情! 对了,我悄悄地申请了一个企鹅群,你们在置顶里看一下群号……别让我一个人等得花儿也谢了……进群给我一个点娘id名就行…… 祝新年好~ 第116章 女性的伊甸园 “为、为什么……?” 在酒馆中一阵比一阵更高的欢呼声、叫好声里,输送酒水的机械臂,被声浪震得微微地发颤。这样轻微的一句话,迅速消融在了噪杂的环境里,大概只被对面的那个男人捕捉到了。 男人的面容掩在长袍的帽子下,被阴影遮住了大半。他并未马上回答,先是侧耳听了听人群疯狂的喝彩声,这才轻轻哼了一声,唇角翘起了一边。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我们不算是人。” 他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随即抿了一口蓝色鸡尾酒。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一个身形瘦削、深色皮肤的男人,看样子不过二三十岁,一双眼睛原本应该是很灵活的,可是现在却不知怎么,呆滞住不动了。 他嘴唇一张一翕地,连声音都仿佛苍白了:“我不明白……就算是对异类,这也太……” “太怎么了?”长袍男人微微一笑。“人在斗鸡、斗牛、斗狗的时候,不也是抱着一样的心态么?只不过因为我们与他们外形上几乎没有不同,所以才有了那些——” 那些什么,他也没有说下去。 因为瘦削男人在听到这儿的时候,猛地一把捂住了嘴,随着冷汗一块儿出来的,还有极力压下呕吐感时所发出的的“唔”的一声。 屏幕投出的光,将他的脸上映得忽明忽暗,人群的欢呼声小了下去,瘦削男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新春格斗赛的内容回放已经结束了,又换上了女主播。 他猛地灌了几大口酒,脸色仍然十分难看。 “我……我还是不懂。”瘦削男人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啤酒瓶,感觉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简直叫他的灵魂都皱了起来似的一般难受。 藏在长袍下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伊甸园末日世界的形成时间,谁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只知道大概有几十年了。当时这里的居民技术先进。建造了这座玻璃城,将许多没有潜力值的平常人保存了下来,人们虽然不能离开防辐射罩的保护,但也不受末日世界轮回的约束。一直在这城池里繁衍至今。” “这个所谓的‘伊甸园’城市,有多大你知道吗?”他忽然问了一句。 瘦削男人摇了摇头,没敢说话,怕胃液从喉咙里冲出来。 “走路的话,只要三个小时就能走完了。”长袍下的声音。仍然像流水似的不缓不急:“你能想象这样的日子吗?从一降生起,你就活在一个一眼能望到头的囚笼里,离不开它一步。你知道你会干着政府指定的工作,生养指定数字的小孩,死在一个指定的地方。而外面,是来来去去、自由奔跑的进化人……” “宫大哥,难道你在为他们开脱吗?”瘦削男人将手里的啤酒瓶猛地墩在桌上,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气。“没有理由,能让——” 长袍男人轻轻摆摆手,说话了:“我没有为任何人开脱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们的心理变化很有趣……职业病而已。” “什么变化……?” “这一群体。也许原本只是单纯地羡慕着进化人,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走出玻璃城市——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原来进化人一个儿比一个儿地想进来。” 瘦削男人神色一顿。 “不仅是想进来。我们眼巴巴地渴望着他们生产出来的物资:抗辐射橡皮糖、美食、衣服、清水……我们什么都没有不说,甚至还要饱受流离轮回之苦。” 姓宫的男人笑了笑:“……有些末日世界中,认为变异人非人的激进右派思想,在这里有绝佳的生长土壤,没用几年的时间,‘变异人不是人,只是一种次等的类人生物’的观念就已经深入人心了。在这样的条件下,再加上他们本来就缺乏娱乐。也没有了正常的同理心教育,终于出现了‘新春格斗赛’。” 瘦削男人目光愣愣的,好半天,才把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话。跟刚才对着那种画面欢呼的人群联系起来。 “宫大……” 他刚刚开口,却被又一阵尖叫和口哨声给打断了——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往届格斗赛回放播完后,出现了一个选手的人气投票。此时屏幕上罗列出了许多受关注度极高的选手,将酒馆里的人群挑拨得兴奋极了,声浪不断。 每一个伊甸园居民的手腕上。都佩戴有一个小腕带,点开以后投出了一个光幕来,手指一划,就能为选手投票了。目前最受欢迎的,是一个神色惊恐可怜的黑发女孩,似乎叫什么回楚燕来着;其次是一个十二岁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很显然是胜在年纪幼嫩。 票数越高的选手,出场次序就越靠后,这样才能成为吸引眼球和赞助商的压轴戏。 由票数最高的选手一路看下去,过了好半天,也依然没有97号选手的影像。 一直等过了有50多人以后,林三酒一脸冷淡的样子才终于出现在了屏幕上,受欢迎的理由居然是——“想看到这个一脸傲气、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变异人,在赛场上受到惨败和羞辱。” “惨败和羞辱啊……” 林三酒望着屏幕,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表情仿佛仍旧平静无波。 但假如熟悉她的人此刻走近了的话,大概会暗自心惊于她阴晴不定的眸光——这是林三酒极力忍耐下,仍隐隐流露出来的风暴前兆。 她从没想到自己的情绪,竟然可以激烈成这样。 看过了格斗赛内容回放以后,过往所听过的词汇,都显得太柔和了,没有一个能够准确描述出她此刻复杂的感觉——是震惊?恶心?恐惧? 想了想,林三酒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更接近“暴怒”。 “啊,你说今年的那个女主播呀……是,我也觉得她挺不错的。” 身后响起了粉红脸主持人和摄像师的闲聊声,语调悠哉,很显然刚才的“往届精彩内容回放”,他们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她父亲出价了吗?”摄像师问道。 “出了,价格挺高,不过你这样的富家子,也许可以试试……噢,不过我听说,她要求嫁人以后也继续工作呢。” 摄像师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要是出钱买了她,她还有什么可提条件的资格?这样胡闹的女人,恐怕没有人会上门买吧。” “哈哈,说不定到时候她父亲一着急,价钱就降了……” “我表哥今年刚买了一个,就是婚前跟人搞过了,所以她家降价处理……” “你表哥都买了几个了,怎么还买……” 林三酒默默地听着身后肆无忌惮的谈话声,嘴角冷冷地扯了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因为有几个女选手实在控制不住反胃,吐了一地。妆容在汗水、眼泪、鼻涕和口涎的侵泡下,早就全都花了,有人在无意识地哭,有人双眼无神地发木。 她回头看了看粉红脸主持人,后者仍然一脸笑容地在跟摄像师聊天。 “喂,你。”林三酒声音轻柔地叫了他一声,“我问你个事。” 粉红脸一怔,和同伴对视了一眼,随即抬起下巴看着她:“……什么事?” “这个比赛是什么人举办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粉红脸别过了目光。刚才在摄像机前,他还一副巴不得能从林三酒嘴里多挖出几句话来的样子呢,现在却好像必须忍着嫌恶才能跟她说话似的。“你们只要参加比赛就好了,没有必要管其他事。” 被二人对话吸引了注意力的回楚燕,有些呆呆地抬头看了过来。在呜咽声和呕吐声里,二人的声音并不容易被人注意到,不过她与几个离得近的,倒是都听清楚了。 林三酒的笑容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她看向粉红脸,态度十分和蔼:“我问,你就说。别一会儿搞得难看了,你再后悔。” 回楚燕和另外两三个人,一下就惊住了。 看着粉红脸因为又惊又气而愣住了的样子,林三酒笑了笑。自从看过了内容回放后,她心里便有一股止也止不住的暴虐杀欲,正一下下凶猛地冲击着她的神智。 这个房间里大概有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及沙鲸手下的六个男人。虽然头儿死了,但是他们不知怎地却没有离开,仍然在一刻不放松地监视着女选手们。 而她从沙鲸的尸体上,除了找回了自己的【收音机】以外,还搜到了一件防护罩类的特殊物品,如果立刻启用的话,即使多人同时攻击,应该也可以支撑到她收起捆缚绳、激活皮格马利翁项圈…… 计划算不上完善,但飞速地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后,林三酒也不愿再多想了,她决定动手。 就当她热血上头,即将叫出【一匹狼商务休闲皮带型防护罩】的时候,只听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正朝着这个房间赶来,随即一个高嗓门喊道:“……把所有的选手都送去准备,下周一上午九点钟准时开赛!”(未完待续。) s: 谢谢我看我读的一张粉红、一个红包(因为你打赏得早,我竟然忘了,原谅我……) 谢谢sugi给我的红包(不声不响就打赏我了哈)谢谢青楸的红包,谢谢米糊静给我的评论! 看到有新的读者真是太高兴了,这本书成绩不好,每多一个人看,对我都是莫大的鼓励,对成绩也是一个很大的帮助…… 今天这章又是码完发的,欢迎捉虫……唉,明后天的更新真是愁死我了…… 第117章 新春格斗赛开始 每一年的新春格斗赛,为期时长其实都是不固定的,“一个月”的说法,是算上了前后的庆典。 比赛具体会持续多长时间,还是取决于这一年里从外头捕获了多少女变异人。丰收的年头,能抓着好几百;也有不太好的时候,四五十个便打住了。 像今年这样,抓了整一百个,一天两场比赛下来,大概会消耗掉九、十来个女变异人,这样算下来,也足可以热闹上十余天了。 在全民欢庆的气氛里,还不等格斗赛开始,比赛周边物品已经在伊甸园里开始了一轮热卖。 人气最高的一些女选手们,她们的图像已经被制成了海报或者挂件,受到不少年轻人的欢迎;各个选手、以及她们对手的资料分析都编写进了数据化手册,每个居民只要一点他们的光幕,就能购买查看了——根据数据手册、以及电视上专家长篇累牍的分析,伊甸园居民们可以在各个女选手身上下注。 而这些针对赛前而生的商品,都是小打小闹,倒还不算什么;真正大头儿的,还是要看赛后。 像回楚燕这样的人气榜第一名,她的标本已经早早地就被富豪定下了;根据客人的要求,不管人死的时候成了什么样,尸体都可以恢复原状——将尸体解剖开来,取出内脏,侵蚀掉软组织,使皮肤干燥后,加上模型技术,每一个女变异人的模样都称得上是栩栩如生。靠这个,养活了不少标本制作公司。 付不起标本费用的人,可以收藏杀死女变异人时的武器、她们身上被撕破的衣服、比赛录像……总而言之,新春格斗赛,是伊甸园中生命力最持久、最盛大、最火热的一项娱乐业。 “我们作为最优秀的上帝之子,成为了尘世中,站在制高点上的人类。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创造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精神盛宴……” ……林三酒站在胶囊里,静静地听完了外面电视上,一个男声对新春格斗赛的一番回顾和介绍。 她站在不到一平方米大的胶囊里。走也不能走,躺也不能躺。囊壁上伸出了一块板子,累的时候她只能站着靠在上面,勉强算是休息了。在她身边。还有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胶囊,每一个胶囊里都装着一个反绑双手的女选手。 将手腕上的捆缚绳卡片化,是分分钟都可以做到的事;拿下了绳子以后,只要将手放在胶囊上,那么她立刻就能重获自由——事实上。只要是一个手摸得着的整体,重量又不超过一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困住她。 可是林三酒却没有动。 格斗赛赛场的戒备极其森严,是她至今没有轻举妄动的一个原因——数以百计的武装兵,手持武器,笔直地站在各个角落里;天花板上挂着无数根黑黝黝的炮管,都对准了胶囊区域以及赛场,可以想象,只要进化人稍有异动,这些武力绝不会犹豫一瞬。 总共一百个胶囊。都被摆放在一个巨大的椭圆形赛场后面,中间由合金制的栏杆给隔开了。赛场的另一边,是一排一排、阶梯式上升的观众坐席,放眼望去,少说也能容纳近万人。 今天是比赛的第一天,由最不受关注的一批女选手登场比赛,因此票卖得也最不好——一排长长的观众坐席上,只稀稀拉拉地坐着三五个人,整个赛场加起来,卖出去的座位还不到一半。 不光是今天——头几天的票。总是卖不动的;或者被公司买来作为年节福利发放,或者成了一个不怎么贵重的伴手礼。过了第三天以后,票价就会以成倍的速度直线飙升,到了最后两天时。即使砸下重金,也是一票难求。 人少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叫林三酒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所有观众们都身穿一件制式的连帽长袍,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连脸都不露,人人都戴着一个透明眼镜。 这是为什么? 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因为场中这时正好响起了男主持人的声音:“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祝大家新年快乐!欢迎来到我们新春格斗赛第一场,我们诚心祈愿在观看完本轮比赛后,各位能满意而归!现在,我们即将请双方选手出场,在他们入场之前,请大家检查一下自己的防辐射服,是否穿戴完整了……” 林三酒顿时扑到了胶囊边,死死盯着场中观众低头整理衣服。 ……是了,基本上所有的对战双方都是从外面抓回来的,身上仍然有残留的辐射。这里的居民都很惜命…… 五只胶囊朝赛场的方向缓缓地滑动了起来,林三酒一愣,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一百只胶囊都排在了一条滑轨上,顺着滑轨,胶囊就自动将选手们带入了场。 “啪”地一下,胶囊门同时都打开了。过了半晌,才有人战战兢兢地伸头出来张望——一个接一个地,从胶囊里慢慢走出了几个脸色苍白的女选手,身上却是已经没有捆缚绳了。 即使有不愿从胶囊里出来的人,伊甸园也很有办法:一阵电击之后,一个选手便全身瘫软成了一团似的,颤抖着从胶囊里掉了出来。电击大概十分猛烈,因为她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身,脸色青白,竟然不动了。 这一幕,显然是做给后面九十五个女人看的,为的就是杀鸡儆猴。 死活不论,五人一落地,胶囊便立即滑下了场。 “……女选手方面已经入场了!不知道她们今天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呢?”主持人热烈的调子一起,观众席上也响起了稀疏的一阵呼应。 远方的大屏幕上,闪过了几组女选手的特写镜头。她们每人脸上的表情映在林三酒的眼里,竟叫她有些不敢再看了,立刻垂下了眼睛。 女选手对面,缓缓地驶来了一辆深黑色的囚车。 囚车全身都是由厚重的钢铁打造的,密实得没有一丝缝隙,看样子分量至少也有五六吨。然而这么沉重的一辆装甲囚车,上半部分却在不住地微微发颤,似乎正被里面的什么东西撞得来回摇晃。 女选手们见此情景,脸色不由都白了。 见囚车停了下来,不知身处何处的主持人开口了,语气高昂而欢快:“好,现在有请我们的应战方!” 林三酒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囚车的门。她来到伊甸园这个末日世界后,差不多也有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竟叫她无暇去想一件事——在伊甸园里,为什么没有堕落种? 就算当年第一批堕落种都死了,也应该有后来的、像林三酒一样无法生成抗辐射能力的进化人才对,不应该一个堕落种也看不见…… 从门后,伸出了一条苍白的……肢体。 “内容回放”里明明没有看见它们……可是现在,这些一具一具——林三酒只能想到这个量词——浑身没有毛发、形态扭曲的人体,晃晃悠悠地走下了囚车。 说它们是人体,还要靠一点想象力才行,至少她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畸形的“人”。每个堕落种畸变的部位都各不相同,有一个头部的三分之二,都被一双血红的复眼占据了;有一个整个身子呈现出麻花的姿态,遍布着肉瘤,找不到哪儿是脸。 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紧盯着女选手不放的双眼,以及不断耸动的鼻孔——假如有人能看出来哪里是眼睛鼻子的话。 身体歪歪扭扭的堕落种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囚车里走了下来,人数越来越多,八个、九个、十个……仍然没有走完。在女选手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里,一共走出了近三十个堕落种。 “众所周知,女变异人们的身上,都已经被喷洒了引诱剂……”主持人滔滔不绝的讲解声,环绕着格斗赛场响起来了,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毫无杂音地送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并且我们也仔细检查过,没收了她们身上携带的所有道具……正如过去一样,您将目睹一场公正而精彩的比赛……” “我们的新春格斗赛,糅合了百年前一些被称为‘足球’、‘篮球’等对抗式运动的精华,可以说,格斗赛在它们的基础上进行了了不起的改良……噢!没想到7号选手的第一反应是逃跑啊!” “看来她的能力并不具有实战价值……哈哈,速度倒是挺快的,加油啊,追上她!我们再来看看另外几位的情况——有两个变异人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几乎连她们的影子都很难瞧见了,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不知道你们能看得见吗?” “哦,这可是叫人精神一振呢,32号竟然能够像壁虎一样,断肢重生?……哦,不过堕落种马上就又追了上去……脊椎!那是脊椎带着一大块后背被抓下来了!脊椎骨还完整着,哦,还在跳哪!观众的呼声十分热烈,真不愧是经过我们实验室强化过的品种!” “26号选手竟然一头朝观众席冲去了,被电网击昏了……赛场维持人员,请做好准备,收拾残余血肉……” 眼看着比赛还没过一半,五个选手已经死得剩了两个,讲解了半天的主持人往椅子后一靠,抿了一口茶,这才有些不满意地咂咂嘴。 “前几场没有赞助商,果然没劲。”(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娘子的红包、谢谢纯血抠西悠的粉红! 匆匆忙忙赶出今天的更新,明日更新无望……我走啦! 名媛去做伴娘啦!白白! 第118章 我要记住这一切 “赞助商”这个名称,林三酒是在比赛开始后第四天听见的。 ……头三天的比赛结束后,胶囊区里少了二十九只胶囊。 那二十九个女人里,有能力出众的、有头脑灵活的、有懂得联手的……可是她们仍旧以一种最没有意义、也最没有尊严的死法,化作一滩滩血浆肉泥,浇在了新春格斗赛的赛场上,在一群群堕落种来来回回的脚步下,发出了“咕叽咕叽”的挤压声。 有一个女人的能力,似乎是和她的视力有关,她的尸体成了碎渣以后,一颗眼球却还是完整的,堕落种怎么走也踩不碎,总是圆溜溜地在血泥里滚动,雪白的部分直瞪天空。 每一场结束后,就像地上越来越厚的残尸血肉一样,战胜了对手的堕落种数量也在累积。上一场里,没有被女选手们反抗杀死的堕落种,是不被拉下去的,只在场内游走着,等着第二场新加入更多的堕落种。或许是被伊甸园实验室“加强过”的原因,头三天的堕落种看起来似乎智力并不高,战斗方式也不新鲜…… 从第四天开始,林三酒便觉得,其实头二十九个女人是幸运的。 此刻大屏幕上,镜头正快速地扫过欢呼潮涌的人群,摄像机飞到哪儿,就会激起下面一片高兴的尖叫,甚至还有人摘下长袍的帽子,跳起来朝摄像机挥手的。到了今天,场中已经座无虚席了,在一排排座位间来回走动的小贩一脸红光,所贩卖的各种样式新奇、色彩丰富的小吃和纪念品,一会儿就能全卖空。 对观众的欢迎镜头播完了以后,在一片片山呼海啸似的叫好声里,一个女选手的近景大图出现了。 看样子,图像是由胶囊中安装的摄像头传出来的。屏幕上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倚着囊壁,一脸憔悴地低垂着眼皮,模样颓然地已经没有一点斗志了——甚至当她看见自己的图像被放大了许多倍。映在赛场中央的时候,也只是动了动眼珠。 她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样子虽然不能算是漂亮,但胜在年轻。也很有几分动人。 “这是我们的第14号选手,年纪只有18岁的新宜——她很荣幸地成为今年第一只拥有赞助商的女变异人,请大家给她一些掌声!”随着主持人的话音一落,一道光投入观众席,在空中变成了一道动画投影。一捧捧花瓣散开后,组合成了“伊甸园农作物复制粘贴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李采広庆贺全国人民新春快乐”,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似乎是公司地址。 新宜这才瞥了一眼空中投画,缓缓浮起一点疑惑。 “赞助商伊甸园农作物复制粘贴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李采広,为14号选手选择的未来是——”主持人故意拖长了调子,吊了一会儿观众胃口后,这才大声揭晓道:“在吃过强力春药的堕落种身下,咽气的前一秒,14号选手被斩头!” 大屏幕上。新宜的五官仿佛凝住了,不会动了。她刚才麻木的表情,仿佛是碎裂的面具一样,哗啦啦从脸上掉了下来。 观众席静了一息。 随即,从不知哪个角落拍响了第一下鼓掌声,好像这声音也有传染性似的,迅速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波及了开来——很快,掌声便汇成一道洪流,响彻赛场。 林三酒觉得自己应该是听岔了,神色十分茫然地看着屏幕上的新宜捂着嘴。“呜哇”一下吐了出来——随着淡黄色的胃液从她的指缝里流了出来,镜头切换到了下一个选手。 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女人,风致成熟,丰满白皙。如果不是她正疯了似的捶打着囊壁。震得镜头画面一抖一抖,大概还能更加赏心悦目些—— “全国知名美食家、人气美食节目主持人、《温柔一口食》创作者奥汀,恭贺全国人民共赏佳节,他为70号选手选择的未来是——” 那个成熟的女人停了手,呆呆地抬起头来,露出了她脖子下面一片雪白。 “——在活体时切下双乳、以及大腿内侧的嫩肉。这一部分将会有奥汀亲手料理成一道‘奶汁颤’,在其稍后的节目中播出……如果有希望能够收藏70号完整标本的朋友,请注意,这些部位将会是模型……” 原来自己的确没有听错。 林三酒双手颤抖着攥成了拳头,感觉到右侧太阳穴正在凶猛地一跳一跳,仿佛一头野兽要从她脑子里钻出来吃人似的——不知是哪一股情绪冲击得太猛了,她连全身都在打战,牙齿“磕磕”地响,她努力控制了几次身上的肌肉,竟然还是停不下来。 在今天这场比赛的五人之中,只有这两人“有幸”得到了赞助商,主持人顿了一顿,便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针对14号选手能够在堕落种身下坚持多久,目前有三种猜测。一、她能坚持3到5分钟;二、她能坚持6到9分钟;三、她能坚持10分钟或以上。经过专家分析,14号选手的能力初步被判断为灵巧敏捷类的……” 承载着新宜的胶囊,已经开始朝赛场内滑去了——林三酒难以想象,她此时会是什么表情。 五只胶囊在赛场中央停了下来的同时,大屏幕上也开始了全伊甸园民众对14号选手的下注。头两个选项下的注最多,赌金池正在飞速地扩大,大概只有意图搏个冷门的人,才会在第三个选项上下注吧。 很快14号和70号的下注环节就结束了,一辆林三酒已经熟悉之极的黑色囚车驶到了场外。 由于赛场里已经被死人的血肉染遍了,大概出于防滑的原因,囚车在场外就停了下来。 这一次下来的堕落种,明显跟前三天不一样了。 如今还在场地内游荡的那一帮堕落种,外形上连人的影子都很难找到了,好像也只剩下了一味的暴虐好杀——然而此时走下来的堕落种,虽然依旧浑身光秃秃的没有毛发,但却保留了一项人类重要器官,甚至可以看出来,伊甸园实验室一定将其强化过…… 足有男人小腿那么长的东西,随着堕落种的步子,在它们的膝盖边一晃一晃的,使人想起了公马。从堕落种们扭曲的面部,扯开了一个不知该说是什么表情好的动作,但是它们眼里的兴奋却越来越浓了,东西也越来越粗涨了。 伴着新宜猛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声,从她胶囊透明的部分里,翻滚起了一阵白雾,顿时勾起了堕落种们的注意力——那一阵阵白色气体,正是针对堕落种的习性而开发出的引诱剂。 林三酒瘫倒在地上,手指狠狠地抓着囊壁,由于用力太大,指甲几乎都快要翻开了似的,朝心脏传达出一阵阵剧痛。只是她此刻眯着眼,大喘着气,却丝毫感觉不到指尖的疼痛。 不知道是怎么了,连她自己此刻也在心里暗暗地诧异。浑身抖得几乎不成个儿了,酸痛的肌肉、模糊的视野,让她想起了刚刚来伊甸园时,倒在旷野上的时候。那时是因为没有抗辐射的手段,可是现在已经身处于玻璃罩下了,不会再因为辐射而有生命危险了才对…… 林三酒双眼充血,努力地忘掉身体上的怪异之处,想要看清楚外面的一切。 她要看,她要把一切都记下来,她要为了这些素昧平生的女人报仇…… 越来越朦胧的视线里,一个离胶囊区比较近、坐在第一排的观众似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胶囊们、又瞧了一眼堕落种,终于还是掏出了一个小包,倒出了一把橡皮糖,从帽子下的一根管子里一颗一颗地放了进去。 林三酒顿时明白了。 一阵熟悉的黑暗从她的意识深处涌了起来,她心有不甘地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在她昏过去的几分钟后,全伊甸园的居民,都为14号选手终于被抓住了而发出了一阵欢呼。(未完待续。) s: 谢谢书友111024094004111的红包!断更一天还有打赏真好! 这一章我是写完了,你们不要夸我变态,也不要夸我避重就轻……我怕再详细描写会被请去喝茶…… 我唯一承认的就是,我是水王…… 没办法,尾巴是水做的! 第119章 夜场保安 玻璃罩并不能将辐射百分之百地隔离出去。 即使将空气中的辐射阻拦在外了,也再不会受到辐射云、辐射生物等等的污染,但是不管用了多少手段,脚下的大地却始终没法完全被净化。 伊甸园所有的食物,都不能直接从土壤中获得,食物来源从一开始供应得紧紧巴巴的无土培植,一路发展到二十年前发明的“农作物复制粘贴技术”,才终于跟上了伊甸园全员的食物需求。过去的女人们,在没有生过孩子以前,是不可以吃饱饭的。 正是因为大地在不断地朝散播着低量的辐射,因此伊甸园中每人每月都会被建议摄取一定量的抗辐射橡皮糖,以此来保证国民的健康。只有低收入者,才会住在独栋小楼、或者一楼二楼里,真正有钱的富豪们,每一个都拥有空中别墅,也有更先进的抗辐射手段。 只是这一点林三酒却惘然不知。 在杀掉了沙鲸以后,就再也没人给她吃过橡皮糖了——沙鲸只不过是一个专门给伊甸园绑架女性变异人的蛇头,虽然有好几个手下,但是他一死,剩下的顿时都成了散沙。要不是伊甸园为了鼓励捕捉女变异人,而开出了“谁带进来的,谁就可以拿到一点下注后的奖金”这个条件,恐怕这帮人早就做了鸟兽散了,当然更不会在沙鲸带来的人身上花心思。 在一个没有受到辐射危害的世界里,自然界中可能只含有几个微希的辐射量。做一次ct、胸透,所受到的几十个毫希的辐射,也根本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当这个单位一路涨到了“希”的时候,就危险了。 身为一个普通人,只要吸收了3—4个希的辐射,那么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在林三酒刚刚来到伊甸园的时候,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猛地吸收了15、6个希的辐射,如果她没有体能增幅,早就死透了。虽然后来林三酒侥幸被耳导的血、橡皮糖给救下了一命。但是她的身体却没有停止吸收辐射——只是从一开始几个希、几个希,变成了几百毫希,这样慢慢地吸收着。 其实不光是她,这个世界里除了堕落种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样不停地、慢慢地吸收着辐射——只不过一般的抗辐射能力和橡皮糖的共通之处就是,它们能让人体吸收的辐射量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上,不至于对人体健康造成危害。 也正是这个原因,能够“锦上添花”的橡皮糖,即使出了玻璃罩。也一样受欢迎。 而已经连续快一个星期没有服用过橡皮糖的林三酒,她体内的辐射量,终于又一次累积到了10个希。 要不是之前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被新春格斗赛分去了太多的注意力的话,可能早就留意到了自己身体越来越明显的不适症状。 她昏迷后砸在胶囊壁上、又顺着胶囊滑下来的样子,全部被内部的小摄像头捕捉到了。 一直到了第四天比赛结束的时候,林三酒仍然没有醒来。但是97号选手陷入不明昏迷的消息,只在当天的娱乐新闻版面上占了一个手指大的篇幅,除了让几个打算“赞助”她的富豪停了手以外,丝毫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14号的新宜、70号的丰满女人。以及下午那场比赛时,受到了“赞助”的又三个女人,果然像伊甸园对她们的期望一样死了——这丝毫不出奇,自从有人灵机一动想出把格斗赛一方全部换成女变异人以后,这在伊甸园中已成了惯例了。 现在还没有参赛过的选手,一共还有60个。 从前四天的比赛中幸存下来的,只有两名选手——且不说她们的肉体都受到了什么样的创伤,精神都已经先崩溃了。跟新宜同场比赛的那一个,因为目睹了她被堕落种抓住后的那12分钟,早就彻底地疯了。从她的胶囊里,时不时地就会传来颠三倒四的歌声。另一个倒还好一点,在面对着伊甸园给出的“继续参赛或停止比赛”的两个选择中,毫不犹豫地缩回了胶囊里。 自从第四天的比赛结束后。当天夜里,除了林三酒之外所有胶囊里的女人,都拼了命。 如果只是被派上去打比赛倒还罢了,起码还有一搏的机会;但是像新宜她们一样,被活生生地折磨致死,受到那种非人的虐待和羞辱。还不如就先一头撞死算了——只是即便有了这样的觉悟,她们也没有办法实施。 伊甸园方面,由于年年都举办这样的比赛,已经对这样的一套路数驾轻就熟了。随着女变异人的觉悟、反抗、寻死等等的变化,对她们的防范措施也在逐步升级。 从胶囊顶部喷洒引诱剂的地方,喷射出了一种新的气体。 这气体造价昂贵,不到了这个阶段是不会拿出来的——女人们只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软倒了下去,四肢再也不能动一动了,连转一转眼珠都无法办到。然而触觉、嗅觉、视觉之类的感官,却依然保持着灵敏,大脑仍然在正常地运转着,好像只是控制四肢的部分罢了工。 轮到了谁比赛,谁就会被兜头淋上许多酸酸的液体;等身体能动了的时候,胶囊的门也开了,捆缚绳也被机器解下来了,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能意识到,自己的比赛到了。 第五天的“赞助”和下注,比起前一天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多伊甸园里的女性,在这一天都会关上电视,心惊胆战地等待着家中男人的归来。看过了第五天比赛后的男人们,体内的暴虐、疯狂、性欲都会被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一直持续到比赛结束——在这期间,被虐待至死的普通女人也不在少数。 生了女儿的娘家们,往往这个时候都会翘首以盼:就是卖出去了的女儿,也是女儿;若是被虐死了,也是要多少赔一些钱的。有的人家,甚至不愿意生儿子,专门生女儿拿出去卖,就是指望能靠新春格斗赛多赚一点。 而今年的新春格斗赛,也没有让这些父亲们失望。 第五天的比赛结束后。仿佛连人去楼空的赛场,也还隐隐地流淌着兴奋和暴虐的气息。 没有了灯光效果和欢呼声,赛场里就像是死了一样,只有偶尔几只堕落种不肯睡觉。在血肉泥地上来回走时所发出的咕叽声音。 隔开了赛场和观众席的电网,时不时会啪地一声闪过一道微光,映出了观众席幽幽的轮廓,随即又没入了黑暗。 正是有了这些细微的声音作对比,才显出了胶囊区里如死一般诡异的寂静。 五十个女人。姿态不一地倒在胶囊里,许多人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唯一一个没有被气体喷个满脸的林三酒,状态却比她们还要糟糕。 她的昏迷,是时断时续的;高烧再一次发作了起来,虽然症状比上次轻多了,但林三酒时昏时醒,全身酸痛,仍旧什么也做不了。她有心想将耳导的尸体解除卡片化,再提取一点他的血液——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试了几次却不成功。 本以为是自己高烧下。可能能力无法运用自如了,可是叫个口器什么的,却一点儿问题也没有,顺畅极了。 在难得的几分钟清醒里,林三酒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身处的地方实在是太狭窄——没有空间容纳人高马大的耳导,所以自然也就叫不出卡片了。 几个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伴随着同样数量的手电光。 “哒哒”的脚步声一开始似乎还有些顾虑,但很快就随着几人的对话,而越来越快。不过一两分钟,已经来到了胶囊区。 “真的没问题吗?”一个男人用粗粗的嗓子说,使劲干咳了一声,好像要以此来缓解他心中的紧张。“干女人我是很有经验。可这些也不算是女人啊……”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手电光越来越近,在又一道光柱扫过去的时候,显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男人身形。身子虽然干瘦矮小,但他腰间的一个巨大枪型黑影却醒目得很。 “我做格斗赛的夜场保安已经好几年了,这事儿也不是头一回干了。”干瘦男人拍了拍腰间的枪。“她们尝起来的味道跟普通女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有些比普通女人还爽呢!大概是在外头经常跑,大腿一个比一个紧实……” 一边说,他一边响亮地咽了一声口水。 粗嗓子顿了顿,好像也对女变异人们紧实的大腿来了兴趣。只是他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可是辐射……” “不要紧的,我身上带不光带了糖,还带了辐射事后膏!要是有危害,我还能跟你一道来干这事?”干瘦的保安嗤了一声,指了指身边的另几个人:“他们都是花了钱,我才带他们进来的。要不是你是我亲戚,我还不告诉你这好事呢……” 一个花了钱的男人跟着笑了一声:“是啊,这价钱可比事后买标本、买纪念品低多了,划算!反正她们明天也是死人了,不如让哥儿几个舒服舒服……” 林三酒感觉到昏沉沉的眩晕感,正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她立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剧痛这才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将嘴里的咸腥味道咽了下去,一行人的声音也到了眼前。 一共大概有五六个人,有的人穿着防辐射长袍,有的人没穿。夜半潜进赛场里,用马上就要上场的女选手来找乐子,本身就是来寻刺激的——还有什么能比冒着生命危险干女人更刺激?那几个没穿袍子的,显然是老手了,驾轻就熟地分散开来,用手电挨个往胶囊里照。 只有那个穿着袍子的,还十分担心的样子:“你确定她们都没有反抗能力了?” 干瘦保安的声音,似乎已经不耐烦了:“当然!这么多年,哪一年出过事儿?你放心吧!” 远处一个男人打开了胶囊门,一边将一个年轻姑娘往外拖,一边喘着气笑道:“你听过‘fg’吗?哈哈,要是在电视剧里的话,你刚才那话可是立了‘意外fg’呢……” 干瘦保安应付似的一笑,也不再理会他的亲戚了,嘴里叼着手电筒,一路走一路解裤腰带。 一个没穿袍子的走了几圈,似乎对看见的都不太满意。 “去年干了个丰满的女人和一个八岁的,清纯可怜型的也都干腻味了……”他嘟囔着,“每年的女选手都差不多是那么几个类型,真有点审美疲劳了。” 干瘦保安一顿步子,转头笑了一声,走过去在林三酒的胶囊上敲了敲。“我倒是知道一个你喜欢的……看见这个没有?就是自愿参赛的那个,像个冰山似的……你试试她吧!” 没穿袍子的男人眯眼往里看了看,嘿嘿笑着开了门,林三酒无力的身体顿时顺着门摔了出来。(未完待续。) s: 我答应的2更,第2更来了!!!言出有信、一言九鼎的汉子就是我!!! 一边辛苦地码字,一边被群里各种黑,我容易吗我!! 因为说好要在12点前更新2章的,所以第二章被我塞进了各种设定,全是水,现在也到了睡觉的时候了,你们完全可以用这一章来洗脸,我是不是很体贴! 郑重致谢新读者时罗的红包和理木的平安符,你俩的名字好搭配……c吧! 顺便舔舔 所有订阅我的读者,谢谢你们支持我,正版不容易啊!!我发完这章,再去评论区跟你们臭贫! 另外关于林三酒的出场顺序这个bug,已经被捉出来了,我现在回头改…… 第120章 闪亮登场 “呜呜呜……” 从前方拐角的小巷里,传出了女性低低的一阵呜咽声。虽然声音明显被抑制过,但在夜深人静的街上,仍然清晰地飘了出来。 哭声越传越远,终于化作空气里的一点波颤,融了似的消失了。 远处一团团橘黄的路灯光里,走出了两个悄然无声的黑影。 “宫大哥,应该就在前面了。”一个身形瘦削的人看了看手里的卡片,低声对前方另一个全身都藏在了长袍里的男人说道。 “不会就是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吧?” 虽然是反问句,不过男人的语气却已经很笃定了。他脚下加快了步子,无声无息地拐进了小巷。 漂浮在小巷里的路灯被人拿外套盖住了,光芒透过衣服变得很昏暗。在这一片模糊里,一个女人背靠自动贩卖机,正坐在地上抽泣。长袍男人刚一现身,她立刻被吓了一跳,慌张地爬起来要跑,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回头颤声问道:“……是宫道一先生吗?” 穿长袍的人沉默地点点头,走近了一步,看了看自动贩卖机,又看了看她。 女人低下头,羞臊地攥紧了拳头。她的脚边洒了一地莹莹发光的小圆球,数量足有好几十颗,正是防辐射橡皮糖。 宫道一垂下眼皮,看了看面前个子娇小的女人一眼,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抹掉她脸上一片片的糖渍,嗓音低沉而温柔:“已经这样了,就算吃再多糖也无济于事的……你看,弄得这么脏。”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明显让女人僵了僵,但见他轻轻地收回了手指,她的身子顿时放松了。这一松懈,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捂住嘴,含糊不清地哭道:“……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宫道一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张白净俊秀的面容。地上红光染亮了他漂亮的下颌线。一双眼睛泛着星光,显得异样地干净温暖。女人抬头看了看他,顿时目光怔住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 在伊甸园里。很少能看见这么清秀漂亮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十分清澈温柔,看着自己时让人很安心——一点儿也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被他们瞄上一眼,脊梁骨上就要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几乎都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按理说应该让人闻之色变的特殊物品走私犯。 “你叫什么名字?”大概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宫道一温和地问了一句。 “我、我叫薛衾……” 这个叫做薛衾的女人,大概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狼狈了些,但五官却很标致。她定了定神,目光不安地在瘦削男人身上转了转。 “这是我的伙伴,他叫雷明,你不用担心。”宫道一笑了笑,唇边的笑纹很漂亮。 雷明有几分局促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他离得远。地上橡皮糖的光芒还没等照亮他,就已经被黑暗吞噬了——这让雷明心下松了一口气,忙将染满鲜血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宫先生,我是从丈夫家偷偷溜出来的,不能出来很久……”面对宫道一时,薛衾不知怎么有点自惭形愧,攥紧了自己的领子,想要遮掩住胸口上的淤青。“……我听说您手上有可以帮到我的东西,是真的吗?” 宫道一点点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薛衾闻言立时打了个颤。 面对宫道一这样的人,她并不想撒谎——好像想压下汹涌而起的回忆似的。薛衾别过了头:“是、是有一次,我昏过去了半个月,醒过来以后也不能动,只能在床上养着。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吃糖……但是伤养好了以后,身体却一直没出毛病,体力也越来越好了,我就没想起来……” 说到这儿,她的音调猛地变了:“直到我发现——” 宫道一很不忍似的,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一句“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怕”,见她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后,随即拿出了一个黑黑的小玩意,在她的左右太阳穴旁各扫了一下。 “滴”的一声,黑色手柄上亮起了一个荧光数字。 薛衾抹了一把眼泪,目光很不解。 宫道一看了看,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歉意:“潜力值177,你……真的进化了。” 听见这个只有在变异人身上才会发现的数值,薛衾的喉咙间立刻爆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又被她压了回去。 生为伊甸园中的女人,已经很不幸了——唯一比这更凄惨的,大概就是成为变异人了吧。 宫道一叹气连连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黄色海绵,放进了她的手里,讲解了一遍用法:“……记住,只要随身带着,异能就不会发作,也不会进化。但是等它变得很沉的时候,你记得要把里面的液体都挤出来……” 紧紧地攥着这块【独家鲁迅同款海绵】,薛衾感激地点头不迭,付过钱之后,小心地收进了口袋。见时间也不早了,她深深地朝宫道一一鞠躬,哑着嗓子告别道:“我走了,再不走,恐怕会被夫家发现。谢谢宫先生……” 虽然本质上是一场交易,但是宫道一那温暖的气质,已经在无形中给了她很大的安慰——薛衾甚至觉得,即使面对以后的凄苦日子,只要想一想今晚,她就有力量坚持下去。 看着她抹干了眼泪,转身消失在了黑暗的小巷中后,宫道一从怀里拿出了一只伊甸园居民特有的腕带,呼叫出了一个光幕。 雷明傻乎乎地看着他:“宫大哥,你是什么时候……” 宫道一没有理会他,只是戴上了帽子,将自己漂亮的脸藏了起来。 “您已接通国民警|察部,现在为您连线……”一个机械而单调的电子声从腕带里传了出来,回荡在小巷的墙壁之间。 呃?雷明一惊,连手上血迹的粘稠感都忘了。 “49384号国民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光幕里出现了一张冷淡的中年男人脸。 “那个,我想举报一个人。”宫道一的声音忽然变了。再不是刚才干净悦耳的质感:“我觉得我们这条街上有个女的好像是变异人,不知道是不是一早就混进来的……” 冷淡的中年男人一下子来了兴趣,他的脸在光幕里放大了:“请告知姓名和具体信息!” “薛衾,21岁。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我刚才看见她在萨德玛小道上一把一把地吃橡皮糖,然后朝西去了……” “……好,朝西去了是吗……走了多久?好,我明白了,49384号国民。你的国防意识非常灵敏,感谢你对伊甸园的贡献……是的,我们马上出发捕捉!” 一直到宫道一关闭了光幕,将腕带踩碎了扔进一边的花坛里时,雷明仍然呆呆地反应不过来。 “为……为什么……” 宫道一漂亮的唇形勾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虽然很抱歉,但是我需要她被捉起来。” 不等雷明把下一个“为什么”吐出来,他已经先迈开了步子,一边走一边说:“平时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如果在新春格斗赛期间发现了女变异人的话。按理是统一会送去格斗赛委员会的……我不知道委员会在哪儿,需要有人给我带个路。” “可可可是,她说不定会死啊!” 雷明感觉自己一定是被震惊地无法思考了,因为尽管他不赞成宫道一的做法,但脚下却不知不觉地再次跟了上去。 “谁又没有一死呢?”宫道一温和的声音,让人听了犹如春风拂面:“以她目前的生活来看,死说不定也是解脱。” 对方不说话了,只有身后粗重的呼吸声,昭示了雷明乱成一团麻似的情绪。二人都是体能强化过数次的进化人类,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国民警|察部门口,隐藏了起来。等了半晌,宫道一侧耳听了听,随即仿佛很满意似的笑了:“把眼球给我。” 雷明默默无语地递过去了他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眼球。 在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出出入入了一阵之后。终于由国民警|察部队抬着一个昏迷的女性出发了——她的身体软软地从一个士兵肩膀上垂了下来,头发在空中晃荡着,皮肤紫红,已经看不出是薛衾。 雷明目光才一落在她身上,就忍不住闭起了眼。 可是宫道一却似乎毫无所觉似的,拍了他一把。起身跟了上去。 能够潜入伊甸园走私,二人的身手自然是很不错的——就这样跟了一路,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格斗赛会场的门前。 “原来委员会就在赛场的楼上?”宫道一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看着赛场旁边一栋小楼的灯亮了起来。等那一队士兵都离开了之后,他带着雷明走到了赛场的侧面入口处。 将眼球对准了扫描窗,一道绿光将其上下扫了一遍以后,登时在空中弹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头像。伴随着“欢迎归来,祝您今日工作顺利……”的声音,入口的小门无声地打开了。 宫道一面色平静地迈步走进了会场。 这时,忽然一道女性的喊声如同利刃一样,撕破了会场内寂静的黑暗。(未完待续。) s: 昨天偷懒没更,今天的致谢名单好长,500字不够用怎办? 我真是一个聪明のgirl,自己手动找出了推我文的晋j大——谢谢脂肪颗粒君的推文微博!不知道你能看见这个致谢信息不!你的纸上人如雷贯耳啊!阿门! 另外还要谢谢所有订阅打赏的新读者!谢谢ea323的红包和评价票、我看我读的平安符、谢谢sugi的爆竹(你在群里啥名来着)、csqly的平安符、小智若鱼的平安符、xxxholicei的平安符、书友150225215006703的3个红包、酒娘子的又一只酒囊……实在太热情了,如果有漏的请务必告诉我! 还有,那11张催更票我没有忘记……我只是故意不致谢的…… 谢谢所有默不作声订阅我的人儿,虽然我成绩不太理想,但是要是没有这些订阅,可能早就被db网站打倒放弃了…… 今天这一章是否大水?我有点摸不准了…… 晚上再来一发! 第121章 林三酒与一级警备长 在夜晚的格斗赛会场里,胶囊区向来是最静谧的一片区域。几十个一动不能动的女人如同死人一样,姿态各异地倒在胶囊里,仿佛一帧定格了的胶片。 只是今晚的胶囊区,却不同了——空气被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搅动起来,呼吸中的臭气和体液独有的刺鼻味道,飘散在空间里,混着“哈、哈……”的气声、肢体碰撞的肉声,汇成了一股一股淫|靡而兴奋的气流。 兴奋了足足有一分钟,干瘦保安完事了,抓起身下女人的衣服擦了擦自己下体,在她一动也不能动的泪光中,站起来穿裤子。 胶囊区域里,仍然能听见来自其他方向的喘息声。 干瘦保安手叉着腰,扫视了一圈身边的胶囊,感觉自己如同国王一样。他迈过脚下的女人,忽然一顿:“嗯?老六那边怎么这么安静?” 对待冰山,如果再轻怜密爱,可就没什么滋味了——干瘦保安嗤笑了一声,抬步朝97号选手的胶囊走了过去。 远处黑漆漆的夜幕下,躺着一个人影,虽然像其他胶囊里的女人一样纹丝不动,可是体型却胖大了不少。干瘦保安心下一凛,忙赶了几步,冲到近前一看,登时眼前一黑。 这个粗壮的老六,险些没让他认出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血,呛人的血腥气差点没让干瘦保安厥过去。他颤抖着蹲下来一摸,身子还是热的,登时跳了起来,大喊了一声:“你们当心点——” 麻醉枪刚刚握在手里,喉咙已经一热。干瘦保安的眼珠缓缓地挪了下去,正奇怪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颈间皮肤忽然断了开来,被动脉高压挤射出来的热血,立刻染红了一片空间。 当他的尸体倒下去的时候,不远处才响起了另几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喊什么喊?我们不知道当心?差点叫你吓出来!” 一只手拽住了尸体的后脖领,悄无声息地将干瘦保安缓缓地放在了地上。 林三酒蹲在地上,抽出了他腰间的麻醉枪,顺手卡片化了。【小卒专用麻醉枪】被收进她的身体里以后,露出了她手里握着的两张血红色的卡。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卡,微微一笑,刚才虚弱、高烧的样子,竟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恭喜你升级了2】 介绍:时隔了快一年,终于第二次升级了,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林三酒在死之前大概也能够摆脱战五渣的身份吧? 进阶能力:扁平世界 升级次数:2 下次升级预测:地老天荒 升级福利:每日转化物品数成为16件了,可喜可贺!原来卡片能力升级后,物品数目是成倍增长的,真是叫人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呢!卡片上的图画水平,也终于变成“因为成绩不好又想上好大学所以寄希望于艺术考试从而刚刚开始学习美术的高中生”的水平了!而且这一次,卡片终于有实战价值了哦! ……这张卡真是让人笑不出来。林三酒冷下脸,摩挲了一下另一张闪着妖异微光的红色卡片,一段文字便随之浮现了出来。 【诺查丹玛斯之卡】 这位预言家最出名的一个大预言,大概就是“1999年,恐怖大王降临”的世界末日预言了吧。但是没有想到该预言没有成真,于是诺查丹玛斯的怨念凝聚成了本卡,专门用来释放小型末日。 使用说明:以主人林三酒的身体为媒介,接收到的“末日因素”,在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可以抽取出来,转化成这一张诺查丹玛斯之卡。比如在极温地狱时,皮肤所感受到的温度,如果超过85°,可以将高温全部注入卡片之中,那么在使用本卡时,本卡就会释放出高达85°高温的小型末日环境了。 同理,辐射也可以被提取,浓缩成大剂量后,一口气释放出来。 末日范围:好小哦。如果想把一个人的身体都覆盖住的话,还是等下次升级吧。 使用限制:每当诺查丹玛斯之卡中的能量被释放过一次之后,不论卡片内的能量是否被用完了,都要冷却24小时才能够再次使用。 这一次,如果不是【乌苏毒】先为她争取了一点时间,随即扁平世界又紧跟着升级了的话,林三酒恐怕自己还真的会遭到不测。 她早就将体内的10个希辐射,全部注入进了【诺查丹玛斯之卡】里,此刻的卡片上多了一个电池的图案,旁边写了一个10——“也就是说,这张卡可以容纳100个希的辐射对吧?总觉得最近出现的数字,都越来越好算了呢……” 林三酒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一边轻轻地隐入了胶囊群的背后。 兀自正在快活着的男人们,丝毫也没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一连三个男人,都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她的手下,每死一个,林三酒都要面对上一双泛着愤恨、惊惧、绝望的眼睛——她以为自己能够平静下来,而她也的确安抚下了自己一跳一跳的血管。 直到她悄悄走到一个秃顶胖男人的背后,看着他“呼哧呼哧”一动一动地,后背肥胖的肉在女人的大腿上一颤一颤,地中海的头皮上,竟然在暗夜里也泛起了汗光。 面对这样的人,就是想要起怜悯之心,恐怕也很难——在地上女孩木呆呆的眼神里,林三酒突然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了一声:“你给我滚!” 接着秃而油亮的人头便远远地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响起了“咚”的一声。 这是最后一个了。 将残余的尸体从女人身上踢下去,赛场胶囊区里,便又一次恢复了寂静。在漆黑的幽暗里,只能听见女人们紊乱的呼吸声,和林三酒自己咚咚的心跳。 她抹了一把脸,呼地蹲下身,有点笨手笨脚地将衣服套在一个女孩身上——她还很年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林三酒的时候,慢慢地泛出了水光。 这个女孩正好倒在胶囊的门口,从她胶囊大敞的门里,闪烁着一点一点的红光,那是胶囊顶部装的摄像头。 自从那个干瘦保安一死,这个红光就亮了起来,只是出于角度的原因,林三酒却没发现。 她正忍下无数的情绪,一一将被拖出来的女人们的衣服都穿好,靠在了胶囊前。看着她们仍旧一动也不能动的模样,她犯起了愁。 打开的胶囊一共有六个,也就是说,此时躺在地上的女人一共有五人。这五个人所呼吸进去的气体,效用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而剩下的胶囊,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也打不开了——由于里面还装着活人,想要把卡片化也是不可能的事。 回头去搜干瘦保安的尸体,也没有找到任何钥匙一类的东西——伊甸园的技术水平远超过她的家乡地球,一时倒真让林三酒束手无策了。 最叫人绝望的是,原来在胶囊里头的时候看不清楚,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胶囊区周围也包围了一道连着天花板的电流屏障。 林三酒抱起了一具尸体,往电网上一扔,只听“滋啦啦”地一阵响,一股肉的焦味已经传进了鼻腔。 走出了一个小胶囊,却被困在了一个更大的地方。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就在她焦虑地来回转圈的时候,从远处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啪啪”的一阵响声,有人猛地鼓了一阵掌。 林三酒悚然一惊,猛地转头望去——她刚才情绪波动激烈,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赛场里竟然来了人。 “哈,好,很了不起!好啊!” 一个拖长了的尾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随着这个男声的话音一落,原本漆黑而不见五指的赛场里,顿时接二连三地亮起了刺眼的白光——灯光迅速染白了整个赛场的空间,让林三酒禁不住微微地眯了眯眼。 在赛场右侧的门口,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鼓着掌。 在他身后,是一二十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他的手下。地上委顿着一个长发掩面的女人,看不出来是不是还活着。 为首的男人生了一张国字方脸,即使在笑,也依然透露着一股阴冷刺骨的严峻感。他离胶囊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然而紧紧盯着林三酒的双眼,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看到安保的警示灯亮了,我还以为是看错了呢……多少年了,没有一个变异人能够从胶囊里出来的。从摄像头里看见你时,真让我吃了一惊。原来是因为这几个败类……” 他的目光在干瘦保安的尸体上梭巡了一圈,淡淡地哼了一声,转头对身边人吩咐了两句,随即又盯向了林三酒:“没想到,今年的格斗赛,竟然还可以来这么一个大转折。” 男子冷冷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一直传到了门外,叫雷明的脚步顿了一顿。 “宫大哥,我们真的不去帮刚才那个女人吗?” 宫道一温柔地笑了笑。 “一级警备长都从委员会里出来了,说明此刻里面没人。我在商言商,一定是要去拿那一批被没收的特殊物品的……雷明,你还不跟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lta href=039javascrit:void(0)039 css=039rendbtn039gt推荐票ltagt、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122章 比赛开始与龙阿套 奇妙而轻快的调子,带着清泉淙淙的亮音,合着他独有的干净共鸣,从宫道一的喉咙间里传了出来。虽然很好听,可是雷明在听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质疑了一句:“万一那个女孩被……她可是咱们的同胞……” 调子停了下来,宫道一回头朝他摆了摆手,神色轻松:“你担心什么?如果换做你是一级警备长,你会觉得这是个大事吗?” 似乎一点儿也没在期待雷明的回答,他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女友的疑心病】,对着房间上上下下地扫了一圈。 雷明被他的态度堵住了嘴,不由一噎,一边看着他在房间里来回地走,一边皱起了眉头思考。 仔细想想,如果站在警备长的角度来看,只不过是有一个变异人没被关牢,跑出了胶囊而已,并没有潜逃出去。说起来,恐怕还不如夜场保安玩忽职守、潜入会场来的问题大…… “可是……”雷明想了想,总觉得不回头看看的话,心里仍有不安。 只不过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宫道一手里的东西忽然叫了一声,他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女友的疑心病】 大概每个形迹可疑、遮遮掩掩的男人身边,都会有这样的存在吧!当涉及到恋爱时,女人是天生的福尔摩斯,能找到种种简直不可能找到的蛛丝马迹——这一神奇的功能,被提取了出来,成为小范围内寻找特殊物品的绝佳辅助道具。 s:只不过,正如名字所暗示的一样,这件物品有时会犯错抓不准,有时会被(花言巧语)蒙蔽过去,算不上是百分之百的可靠。 “啊,这根头发不是我的,我的发尾不是酒红色……” 伴随着有几分激动的女声,宫道一在一处墙壁前停下了脚。他抬头看了看。随即笑了。 ……一级警备长阿利巴此刻丝毫也不知道,他当初认为藏得十分隐秘的一批货物,马上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正如宫道一推测的一样,阿利巴尽管愤怒。但并不觉得眼前的事态有多么了不起——尤其是在那个女变异人高声对他喊了这么一句话之后。 “我说过,我是自愿参加格斗赛的。这个想法,我仍然不变,所以我不会跑。” 林三酒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正微微地发着颤。她弯下腰。拽起保安尸体的一只脚,朝电网的方向一扔,喊道:“如果不是这个人进来了,我们也不会从胶囊里出来。你不要为难那几个女孩,我这就把她们放回胶囊里去,然后我自己也进去,总可以了吧?” 阿利巴目光不变,只有他微微上挑的眉梢,流露出他略有些诧异的情绪。可是还不等他有所回应,那个短发的女变异人便果然开始动了——她将其余几个穿好了衣服的。一个一个抱回了胶囊里,最后自己也站进了胶囊,关上了门。 胶囊自动封锁起来的“咔哒”响声,接连不断地在会场里回荡了一会儿。 胶囊的门只要一关上,若是想靠着蛮力从里面打开,是绝不可能的——这一点,格斗赛委员会已在许多个以体能见长的男变异人身上做过实验了。见胶囊区内再没有了一个变异人的影子,阿利巴这才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去将那几个家伙的尸体拖出来。” 刚才被林三酒那么一扔,干瘦保安的尸体正好落在了滑轨上。 一个士兵应了一声,刚要动身。忽然被阿利巴又拦住了。“将炮管对准刚才那个97号的胶囊,你们,带上武装。” 他一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管对手是谁。不管他们看起来有多弱小。 不过阿利巴多虑了,因为林三酒只是站在胶囊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士兵们抬走了尸体——这倒让他有点上了心:所谓自愿参赛一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如果真的抱了反抗逃跑的想法,现在大概是唯一的机会,却眼睁睁让它溜走…… 这个女变异人是怎么想的? 这个念头从阿利巴的脑海里划了过去。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抬出来的尸体上。 尸体们的死状各不相同,有的是头被切掉了,有的浑身冒血……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下的手。阿利巴看了一眼干瘦保安青紫血污的脚腕,转头问了一句:“97号什么时候上场?” 戴了一只单片眼镜的副官,在眼镜框上按了两下,随即恭声答了一句:“明天第一场就是她的比赛了。” “给她安排一个二级战力的,别让她活下来。她如果有赞助商,看看能不能撤掉,那些家伙哗众取宠不要紧,免得我们夜长梦多。” 副官应了一声,刚要做记录,突然从远处爆发起了一阵隐隐的轰鸣,似乎离得不远,连带会场地面竟然也跟着摇晃起来了——阿利巴伸手扶住了差点倒在他身上的副官,脸色早已勃然大变:“快去委员会办公室!”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副官一把推开,身影如飞箭一般迅速消失在门口,看身手竟然似乎不比一些变异人差。 副官急得一张瘦长脸都白了,招呼了身边的一队人马,急匆匆也往外跑,一个士兵在后面忙喊了一句“长官,这女人怎么办”,一时竟没有人听见这句话。 他再翘头一看,已经连自己长官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阿利巴此时哪里还记得薛衾这个人—— 格斗赛会场与委员会办公楼离得不远,当他冲进了二层小楼的时候,脸色不由变得铁青。 说是二层楼,但只要走进去就会发现,其实楼内是打空的。挑高足有六七米的空间里,错落地漂浮着许多白色半透明的圆球,正是委员会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往日颜色纯净的白色圆球上,此刻都挂着一蓬一蓬的砖土碎石。 阿利巴僵着一张脸,缓缓抬头看去。 外面包裹的墙体已被炸碎,靠近天花板的空中金库露出了冰冷的金属色泽。金库的样子,好像被什么给咬了一口似的,少了一大块,边角很平滑——能够看出来。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这、这……”副官吃吃地,话也说不完整了。 金库里是伊甸园军警部门最近几年从各种渠道搜寻到的特殊物品,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除了军方、政方的当权者们都很愿意收集特殊物品之外。它们还有极其重要的科研价值——如今,竟然一口气都丢了。 “马上调监控,给你十分钟找出犯人的模样和去向。派五个小队搜索,不,十个好了。能找到金库的,恐怕不是一般人……”阿利巴仰头盯着破碎的金库,好一会儿都没有动,眼珠子渐渐血红。“记住,这件事保密,对上头也不要说,绝对不能漏出去半点风声。” 上头暂且不说,如果这事被政|府那帮人人获悉,不知道又要翻出多少风浪来。副官知道其中的严重,面色凝肃地点点头。转身便呼叫起了各小队。 这一夜暗涛汹涌。 然而监视头里的那两个男人身影,却仿佛是融入了大海的泡沫一般,就此消失不见了。军警部门碍于不好大张旗鼓,在经过几个小时无果的搜寻后,不等天亮就鸣金收了兵。 虽然收队的时候还没有天亮,但是在集合、训斥、上交武器、换下装备回到宿舍以后,也已经是上午七八点钟了。 因为处理了会场中几人的尸体,龙阿套的工作要比他的同僚还辛苦一些,当他推开门走进房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肩膀肌肉都在不住地隐隐酸疼。 室友是另一个连队的。今天休假,此时正抱着一桶小吃靠在椅子上,头箍上的小灯在他眼前投射出了一副图像。龙阿套瞥了一眼画面,发现是新春格斗赛的片头。看看时间,发现果然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喂,要不要坐下来一块儿看?”室友朝他喊了一句,喷出了几点白渣。 如果是往常,龙阿套肯定要嘿嘿一笑,去搬椅子——可是大概被一个晚上的奔波累着了。他无力地摆了摆手,一头倒在了床上。头感觉很沉重,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睡觉。 室友见状,又将眼珠子转回了图像上。 在龙阿套逐渐昏沉起来的五感里,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室友头箍里传出来的声音:“……这一场,终于轮到了我们97号选手出场……要知道,她可是咱们新春格斗赛这么多年以来,头一个自愿参赛的选手呢……” 龙阿套撑起眼皮看了一眼,发现昨晚见到的那个女变异人,果然以一个特写头像的形式,映在了这个房间里。 虽然很想看看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但是他随即便被一股疲累感吞没了,再次闭上了眼睛。 赛场上,林三酒顶着四周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面无表情地走出胶囊。 在她身边的女人们里,有一个是昨晚与她见过一次面的;这个姑娘运气好,还不等男人挨近,就被林三酒救下来了。 尽管她面色苍白、肌肉打战,但眼神倒还仍然清明。她靠近了林三酒,低声说道:“……我叫梨桃,昨晚谢谢你。你一会儿打算怎么办?为什么昨晚不逃走?”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只靠我一个人大概不够。” 林三酒看了她一眼,半晌,低低地说了一句。(未完待续。) s: 谜の手残党码到两点,终于赶完了一章,已经困得我妈都不认识了。这几天突然多了好些新读者,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所以撸出了一个小的细纲之后,忙写出了这一章。 因为被丧心病狂催更党刷了信息栏,所以感谢名单可能会有遗漏,漏了谁请私信我: 郑重感谢书友150225215006703的两只平安符、大坏蛋的粉红票、蛇精病的四只平安符和1只香囊(精神病院好壕)、16岁火炉的香囊、昵称妃的粉红票、好米糊的2票粉红、玖千碎的一只平安符、xxxholic2015的一只平安符、时罗的粉红票、书友150218134131267的一只香囊、小卡草莓酱的一只香囊、媛翼的2票粉红! 然后一开页面差点吓尿我的是,豆宛的和氏璧!谢谢你对我这个缺点多多的文的欣赏,感激惶恐之余,不免想到又欠了一章加更了…… 诸多催更党,我是故意没致谢的…… 另外谢谢所有给我留言、给我支持鼓励的读者!不说了,再说感言就比正文长了! 第123章 亲手复仇!可是,林三酒疯了吗? “……” 梨桃微微扬起了一边眉毛,这个模样已经保持了一会儿了。 林三酒有点尴尬地看着她。 自从她把计划说出口了以后,二人就陷入了微妙的静谧之中。 眼看着那辆熟悉的囚车已经朝赛场缓缓地开了过来,从前几场比赛中积累下来的堕落种,也都集结好了,正等着一声令下——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计划确实简陋了点,林三酒还是忍不住低低叫了她一声:“诶,你倒是好歹说点什么呀。” 梨桃的表情如果翻译成汉语的话,大概就是“这也能叫一个计划?”吧——她忽然扭头喊了一声:“……你们觉得呢?” 林三酒一愣,这才发现场内的另三个女选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竖起了耳朵,凑到了她们身边。 跟梨桃一比,这几个女人的神色就显得要无措惶恐多了。一个留着民国时期学生头的女孩抹了一把脸,抬起来的眼神中充满狐疑:“……你真的能说到做到?” “太莽撞了,我、我不行的……”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瘦瘦小小的女人。她抱着胳膊,望着不远处嚎叫的堕落种,嘴里喃喃地净在说一些丧气的话。 但脚步却不知不觉地靠近了林三酒。 “如果我不打算将这个计划坚持到底的话,我又何必说出来。”林三酒朝她们两个点点头,目光从剩下那个没说话的女人身上扫了过去:“但是,一旦决定参与了,决不允许你们半途而废。” 她话音一落,那个落单女人立刻插了一句话:“大家互助我理解,可是为什么还要……” “没有为什么!”林三酒猛然拔高了声音,震得她收了声,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了正在打开的囚车上。“一会儿谁想让我护着她的,就必须同意这个条件!”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叫林三酒有点意外的是,梨桃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以后。竟然首先开口了:“我加入。” 声音略微有点颤抖,但每个字都吐得一清二楚。 有了第一个点头的,后来的就都好办了。林三酒一边听另三人报上了名字,一边朝梨桃感激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坐在首排席里的一个观众。不满意地嘟哝了一句。声音从他的头罩喇叭里传出来,显得嗡嗡的:“她们叨咕什么呢?怎么不害怕?” 往年的比赛到了这个时候,目睹了太多惨剧的女人们,往往已经呈现出了精神崩溃的征兆。在一般的末日世界里,只需要求生意志和一点运气。就能在沉重的生存压力下存活下来;可是伊甸园这种黑暗的、纯粹以取乐为目标的恶,有时却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或许可以这么说,如果把人比作电脑的话,两个地方需要的是两套不同的“系统”。 拥有两套系统的人是少数,所以伊甸园的观众们从不缺少娱乐——然而今年,自从97 号出场对着另一个选手低语了一阵以后,场内的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不太一样了。 变得有点不讨人喜欢了。 坐在刚才说话那人旁边的观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是呀。” 他的音质干净柔和。让人听了就心生好感。说话人朝他看了一眼,隔着面罩也看不出什么,便扭过了头,顿时喊了一声:“噢,出了个二级战力!看来有赞助商下了血本呢!” ……此时场中的林三酒踏前了一步,盯紧了刚刚从囚车里走下来的人。 在几个形貌恶心的堕落种之间,这个人很显眼——应该是个男性进化人。 也许正确的说法是,他曾经是个进化人。 眼眶的地方黑黢黢的,只剩下了两个空洞;身上遍布了无数刀痕、针眼、缝合的痕迹,仿佛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公用实验品。当这个人转过头去的时候。能够清楚地看见后半个脑壳上没有了头发——应该说,连头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状像只巨大甲虫形状的机器,嵌在脑后。灯光一亮一亮的。 “大家现在看到的,是我们伊甸园实验室的出品,被称为‘二级战力’的男性变异人……众所周知,男性变异人们的主要用途在于实验,今天这一只也不例外……” 林三酒的心脏一顿。她本以为只有女性变异人才会遭到如此凄惨的对待——但是仔细一想,那些针对进化人研发的科技、对付他们的娴熟手段。总得在什么人的身上先试一遍,才会投放出来。 伴随着男性变异人的每一个动作,虫形机器都会亮一次。虽然他已经没有了双眼,但却让林三酒觉得,他正在查看赛场内的情况——尤其是当那两个黑洞对准了自己的时候。 大屏幕上亮起了梨桃的头像,主持人兴奋地通报起了她今日的赞助商。内容跟前两天差不多,都是听一听就能让人吐出来的东西——然而当林三酒正想要对她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发现梨桃朝自己露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笑容。 “别担心,”她抹掉了眼角的眼泪,“只要我打赢了,就让那个赞助商去吃屎好了。” 这一场比赛里,只有梨桃和那个民国头的女孩董好好,成了唯二有赞助商的选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号角声刚一响起,对面黑压压的一群堕落种便怪叫着朝她们两个的方向先冲了过来。 在胶囊里看时还不觉得,但当身临其境时,真是叫人肝胆欲裂。 脚下滑腻腻的血肉,一踩就咕叽咕叽地响,血腥气充斥着鼻腔;尖声怪啸震得耳膜都隐隐发疼;地面被堕落种的步伐踩得一震一震,好像站不稳了——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对面只有几十只,但是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仿佛被密密麻麻的堕落种填满了—— 林三酒以口器作鞭子,一鞭抽开了一只去抓董好好的堕落种,口器上的利刃和她生猛的力道,一下子抽飞了它一大块肢体,不知道是什么部位——“我们三个站在外围。有赞助商的进里头去!快,先保证她们不会被抓到!” 短头发的瘦小女人叫徐薇,她慌忙应了一声,握起双拳。击开了一个刚刚冲到梨桃眼前的堕落种。另一个叫白小可的,扑到了董好好身边,朝林三酒嘶着嗓子喊了一声:“要是我被杀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林三酒狠狠一笑,手肘一个猛击。一个堕落种的脸就碎了:“放心,我会死在你前头!” 白小可没等站稳,几只堕落种就嚎叫着扑了上来,吓得她一闭眼——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她面前挥过,掀翻了那几只,随后白小可才惊魂稍定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大男人。 【皇后的精壮面首】 看起来虽然像是一个男人,但其实是可消耗物品。依照指令的强度不同,就像肥皂(咦?)一样,用着用着就会越变越小,直至消失。所以皇后必须要时刻保持一颗“想尝小鲜肉”的心。才能顺利召唤出下一位面首。 s:除了战斗,其实干什么都可以哟。 己方几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男人,吓了林三酒一跳——正当她刚刚意识到这是白小可的能力时,只听身后梨桃忽然大喊了一声:“快躲!” 林三酒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从刚才开始一直没见着的男进化人。 脑后风声已经袭到耳边了,可是她不能躲,因为她身后还有人。如果现在躲开,只要有一个人受伤,这个刚刚现了雏形的小队可能就立马散了—— 她勉强回头看了一眼,两只幽黑的眼洞离她已经近在咫尺,一团刺眼的白色光芒扭曲了眼洞的形状。下一秒,林三酒被白光吞噬了。 【一匹狼商务休闲腰带型防护罩】瞬间开启,被沙鲸用过后,还剩下67的防护能量正飞快地往下掉。而白光却一直不熄。其余几人被堕落种的攻势缠住了,腾不开手帮忙——就算能腾开手,也不知怎么帮才好——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看来我们要和97号选手说再见了……” 主持人刚刚说了半句,林三酒只听腰间喀拉一声响,腰带碎裂成了几块,从身上掉了下去。与此同时,白光终于消失了。 她浑身冷汗,上下摸了摸自己,还完好着。 一击不中,男变异人立刻跳远了,再度没入堕落种之间。 “刚才那是什么?”徐薇的声音发着抖。 林三酒也不知道。要知道,以乌苏毒瞬间杀人的伤害程度,也不过是让腰带的能量掉了几个百分点罢了。而他在几秒的时间里,竟然把腰带给毁了——刚才那团白光,能够取走多少次她的性命? “怎么办?万一他再上来……”梨桃站在包围圈里,双手凌空一挥,圈外的一个堕落种没等够着徐薇,就啪叽一声摔倒了。 【须尾俱全的水文功力】 似乎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网络写手,拥有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一口气写6300字而剧情没有丝毫进展的神技。这项技能被读者提取了出来,成为拖延对手行动的好办法——等了好半天,下一步行动也不会发生的。 s:可以在多个目标身上实施,但是目标数量越多,时效越短,最长不超过三秒,一天可以使用五次。 徐薇虽然害怕,还是在旁边同伴的掩护下,上前一拳轰开了堕落种的脑袋。 林三酒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稳定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喊了一声:“先把堕落种清干净,少了这些东西的遮掩,起码咱们能避开他!但是动作要快,在他第二次袭击之前!” 刚才那样的攻击,肯定不是要冷却,就是要充能;如果可以连续发动,那个男变异人也不至于跳回去。 “但是数量太多了!”不知从哪个堕落种身上飞溅出一股绿色液体,擦过董好好的身体,她的衣服立刻融了,皮肤冒起了白烟。她忍着痛和眼泪喊道:“我的能力不好打!” 比赛到现在为止,倒下去了那么多堕落种,可竟然只有董好好受了这么点伤——白烟一起,观众们的不满终于炸了,站起身吼叫、挥舞旗子、摔东西……几乎每人都在叫嚣着,喝骂着要堕落种和二级战力用点心思。赶快抓住一个。 林三酒瞥了一眼观众席,一咬牙,对着梨桃喊了一句话,声音没入了山呼海啸。 梨桃慢慢停下了手。目光从每一个正在奋战的同伴身上划过,怔怔地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那里泥泞的血肉里,有一颗怎么也踩不坏的雪白眼球,正定定地望着天空。 就这个吧。梨桃咬紧了下唇。 “你的能力是,可以召唤在这个赛场上死去的每一缕冤魂。归来复仇。” 她低低的声音落了下来,林三酒颈间绷带的温度上升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发动了。 察觉到了不对,赛场里的呼喝声渐渐地安静了下去。如果不是有电网隔着,恐怕赛场里呼啸的阴风已经将观众的帽子都掀了——尖利的哭号声伴随着场内越来越浓的一个个阴影,化作了死去女选手的模样。 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肢体残破的,也有尚还完好的。数量远远不止几十个,大概是连从前几届的冤魂也都被叫了出来——林三酒感受着体力的流逝,目光微微有些颤抖地从新宜的面庞上扫过。 那只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头。她饱受凌辱的身体,即使是化作了“鬼”。也没有回来。 林三酒眼眶一热,忍住了泪水,嘶喊了一声:“上!” 终于——阴魂们像海浪一样扑卷了过去,淹没了堕落种。在阴魂组成的汪洋里,堕落种们嘶叫着、挣扎着,沉沉浮浮,很快就不露头了——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 仇恨将赛场遮蔽得昏天黑日,在乌沉沉的一片里,只有一团白光亮了几下。随即灭了。主持人惊慌的声音连个浪花也激不起来,就消失了。五分钟的时限还没到,堕落种们已经成了一地尸块,有的还在抽搐着。 堕落种死绝了。阴魂们又尖啸着朝电网撞了过去,一波一波,撞得观众们在面罩下的脸色发青;不少刚才还呼呼喝喝着要干死变异人的人,已经忍不住跳起身,纷纷跑到了入口。然而这道电网却撑住了,阴魂们像被烫伤了似的。一个个地化作了烟,这才叫观众们定了定心。 五分钟差不多到了——无数阴魂掉转回头,朝场内五个选手飞扑了过来。林三酒一愣,随即感觉到许多阴阴凉凉的影子透体而过—— “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新宜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声。 再睁开眼,赛场内的灯光依然亮如白昼。 在全场一片寂静里,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五个站立不动的女人,以及一地的……血肉残肢。 连主持人都哑了,完全不知道应该解说什么才好。 死一样的安静里,林三酒听着身后几人呼呼的喘气声,紧张地扫了一圈赛场。 刚才那个男变异人,肯定还活着。 她忍受着肌肉的无力感,开启了【金手指】,目光在场内来回地巡弋。这个能力尽管不能发挥出全力,但也果然有效——她立刻就看见一堆惨白的烂肉下,有什么动了一下。 林三酒屏住呼吸,无声的几个起落来到烂肉堆前,手里的口器高高扬起—— 口器先打碎了那个虫形机器,随后他黄白色的脑浆就迸溅了出来。 在他咽气之前,林三酒好像听见他低低叫了一声“妹妹”。 在刚才的阴魂里,他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吗? 林三酒收回口器,走回另几人身边。一直盘旋在赛场上空的一只小摄像机,识趣地飞了过来,拍摄她的面部表情。 “主持人怎么不说话了?”林三酒笑了笑,屏幕里她脸上的血污清晰可见。“我来替你通报结果吧。” “这一场,是我们胜利了。我们不退出,全部决定继续参加下一场比赛。” “我们不是变异人,我们是进化人。比你们更加优越的进化人。” 没错,这就是林三酒的计划。 她要留在场上,帮以后每一场的选手活下来。作为条件,每一个受过她帮助的女人,也要留下来继续战斗。 这一刻,伊甸园被这两句爆炸性的宣言给闹得多么沸反盈天,林三酒是不管的;她见大屏幕迅速切换到了主持人的图像,随即犹豫了一下,蹲下了身。 “怎么?你受伤了?”梨桃赶紧问了一句。 另几人尚自还懵懂着,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已经赢下了一局;此时见林三酒蹲下身,目光都聚拢了过来。 “没有,我没事。”林三酒少见地踌躇了,“你们别看,不要被我恶心到。” 梨桃闪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满是疑问。 林三酒猛吸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抓起了一块堕落种的尸块,放进嘴里吮起了血。古怪恶心的气味让她眉头死死皱了起来,喉间一动一动地,似乎忍不住想吐——但是最终,还是将血喝净了。 她捂着嘴,一脸雪白地站了起来,看向了被她第二次震惊着的伊甸园。(未完待续。) s: 这一章肥吧……感谢昵称妃的一票粉红,感谢镜子v天平的香囊和你的两篇长评、感谢离昼的一票粉红……大纲和细纲我都撸得差不多了,三月可以开始稳定更新了(吧)。 关于男主的问题,我想应该不会有了(吧)……另外,我知道这篇文缺点多多,欢迎提出各种有理有据的意见,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情节恶心到你了就开始对我本人人身攻击,我是不接受的! 伊甸园之所以写得如此黑暗,是因为联系到了后来的剧情,我总不能提前剧透吧?我都没敢直接描写了,只让主持人说两句就完事了…… 总而言之,这一章我写得还是满燃的,希望看的人也能觉得燃。 第124章 一点儿小改动 “x他妈的,怎么没多安排几个二级战力?” 伴随着一级警备长阿利巴愤怒的吼声,从最高处一个雪白圆球里“哗啦啦”地飞出了无数的办公用品,带着主人的余怒砸在地上。 “窝囊废!一个手掌心里的变异人都搞不定!真是奇耻大辱!”阿利巴的骂声仍然在继续,半透明的圆球球壁上,映出了一个点头哈腰的身影,正是戴单片眼镜的副官。 底层的几个圆球纷纷离得远了点。 “长官,实、实在是实验室那边,要价太高了啊……”副官瞅着空子,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考虑到以后几场比赛还要管他们买一级二级战力,还要雇佣斗士,这花费……” 最重要的是,格斗赛的门票、赞助等收入,是要作为福利发放给军|警部门的。 阿利巴果然立刻将战火转移到了老对头身上。 “x!也不想想,没有老子送过去的变异人和特殊物品,他们能研究出个屁来?”阿利巴先后经受了两次打击,此时脸色差得叫人心惊:“科技派那帮王八蛋,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们都送进赛场里去!” 顿了顿,他吸了一口冷气:“把今年年奖减少一点,多上一些二级战力,务必要让97号下一场死!” 副官忙点头应了。 往年的军|警部门,也并不是这样捉襟见肘的——毕竟特殊物品是十分罕有的东西,随便送过去几件,就能换回来一批二级战力了。只不过今年…… 想到失窃的东西,阿利巴重重地倒在椅子上,呼了口气:“……偷金库的那两个小子,有什么消息了没有?” 副官实在不敢让“没有”二字从自己嘴里说出去,心惊胆战地摇摇头,随即不等长官发火,忙补了一句:“但是属下在处置那个叫薛衾的女人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阿利巴抬了抬眼皮。示意副官往下说。他刚开了个头,阿利巴便逐渐坐直了身子。 的确,半夜打电话报告女变异人的踪迹这事很少见,随即就有人趁着自己因此离开的工夫。将金库偷了。 这里一定有联系。 ……薛衾被扔进升降板,带上办公室的时候,浑身都是青紫肿胀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事实上,她能活到现在。真是令她自己也觉得惊讶。 被捆缚绳绑着,薛衾趴在地板上,双眼无神,面无表情。 “……你身上的【鲁迅海绵】,是从哪里来的?”阿利巴的火气此时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薛衾已经被拷问过无数次了,只是她紧咬牙关,始终没人能从她嘴里撬出哪怕一句话来。 对于这样的沉默,阿利巴并不感到奇怪。他看了看薛衾一身的伤。伸手在墙壁的几个按钮上按了几下,空中多了一幅图像,似乎是电话的录像。那是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夜色将他的容貌都遮住了,只有他的声音还清楚:“……对,朝萨德玛小道的西边去了……你们会马上派人来么?别让她跑了。” 声音虽然刻意被压低了,但刚一入耳,薛衾就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空中的图像,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阿利巴见了她的反应。笑了。 三十分钟以后,雷明有点不情愿地动了动身子,朝身边的人低声说:“……不看下一场了吗?我很担心她们啊……也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对付97号,唉。” “不看了。走了。”柔和的声音虽然带着笑意,却冷冷的。“刚才真是侥幸,再看下去一定会失望的吧。” 观众席里两人起身离去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此时伊甸园里早就炸开了,每一条娱乐新闻、讲谈节目、个人媒体里,谈论的都是上午的赛事。在过去28年里。并非没有过女变异人获胜的例子——事实上只要能幸存下来,就算她们赢了——但是获胜后仍然有勇气站在赛场上的,并且如此旗帜鲜明地与全伊甸园对抗的,绝无仅有。 “比我们优越?这明显是一种可怜的幻想……看一看我们在哪儿,它又在哪儿?” “……她所不知道的是,50名以前和50名以后的比赛,严酷程度是绝不可同日而语的……我等着看97号在下一场比赛开始时,哭着要求下场……” “喝血是为了向我们示威吗?” 赛场大屏幕上,和伊甸园中每人身上的小型光幕里,不同的脸、不同的声音,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在种种声音中穿行了一会儿,宫道一没等走近赛场出口,忽然停住脚,在身边一个小摊上买了一只热狗,又原路折返了回去。雷明刚要出声问,目光在出口处一扫,立刻明白了:门口此时多了几个守门的士兵,每过去一个人,都要求看一看模样。而士兵手里光幕上映着的,正是一张十分形似宫道一的画像。 “真是的,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宫道一坐回位置上,手里拿着热狗,却不知道隔着面罩该怎么吃,干脆塞给了雷明。“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雷明攥着热狗,愁眉不展:“糟了,这下该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也走不了,先看看比赛好了……如果叫人失望的话,也不是出于我自己的选择而看的,而是天意啊……”隔着面罩看不清宫道一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喃喃的声音。 雷明觉得自己有时很难理解宫大哥的逻辑,但是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就惴惴不安地坐好了。 “……这个要怎么吃?” “我要是知道,还会给你?” 雷明哭笑不得,刚要左右张望,忽然大屏幕里一个严肃的男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随即警备长阿利巴的面容就出现在了屏幕上,惹起了底下一阵叫好:“……委员会方面,认为97号这种同类互助的感情,十分有趣。为了能够让大家也体会到有趣之处,我们对下一场比赛做了点小小的改动……” 听到“改动”二字时,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一直担心的事发生了。 毕竟新春格斗赛是伊甸园定下来的,规则掌握在人家手里,自然可以说改就改。如果不允许她们继续参赛的话,以后那些女选手的命运。岂不又一次风雨飘摇了? 唯一能够指望的,无非是委员会不好意思露怯,拉不下那个脸临时改变规则而已。 林三酒能够感觉到,从身边几个胶囊里投来的、有些焦虑的视线——她紧咬嘴唇,屏息听着警备长阿利巴接下来的发言:“……按照97号的发言。下一场的十名女变异人应该团结一体,真是令人感动哪。委员会决定,下一场时,我们会在场内放置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女变异人,希望97号和她的同类们,依然能够在这个女变异人的问题上达成一致……” 不等阿利巴说完,林三酒突然腿一软,跌坐在胶囊里。肌肉开始酸疼起来,视野也在逐渐地模糊,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她迫不及待地叫出【诺查丹玛斯之卡】。将体内的辐射全数灌注到卡片里。 通过喝血这种方式,堕落种体内的辐射果然被她大量地吸收了。 卡片上的小电池旁边亮起了一个闪电的形状,过了一会儿闪电消失了,显示的数字是“16”。 堕落种不愧是被辐射改造的生物,只吸了那么一些血,当中蕴含的辐射量已经远超普通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只是这些,恐怕还不够…… 待虚弱感从体内渐渐消退以后,林三酒一边扶着囊壁站起来,一边看向了场中刚刚被带上来的那个女进化人。 或许是因为阴魂再现,到底还是触动了伊甸园人心中的某种恐惧吧——场中的血肉已经被清干净了。露出了血迹斑斑的地板。一个士兵肩膀上扛着一个软软的女人,将她砰地一下扔在地上,随即转身走了。 那女人的四肢都朝奇怪的角度弯折着,很显然是被折断了骨头。她似乎正处于昏迷中。但是由于浑身青紫肿胀,连眼皮都合不上,因此一只眼睛半开着,眼珠一动不动。 第二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十只胶囊滑入赛场的声音,叫那女人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林三酒走出胶囊。目光在其余九人身上扫了一圈。 比起前几天来说,新加入的五个女选手精神状态明显要好得多——一个眉目温柔的女人感激地冲林三酒点了点头,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凑到她身边,战战兢兢的神色里,头一次有了希冀。 九人不知不觉地围成了一个小圈子,等待着林三酒说点儿什么。 “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在讲完了上一场的战斗经验以后,林三酒沉声说道,“只是你们要记住,这一场比赛结束后,必须全员留下来帮助明天的选手。” 这样一来,选手方面的人越来越多,不奢望能靠这个打击伊甸园,但是起码能够先保住后来人的性命,不至于落得个跟新宜她们一样的下场。 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就是因为这一番话而有了生的希望——她话音刚一落,竟然有人突然抽泣上了;一个头发如同巨大鸟巢似的姑娘,猛劲儿点着头,叫人担心那头发要掉下来。 在一片带着鼻音的回答里,叫林三酒隐隐有点意外、也有点感动的是,九个人里,没有一个说要将地上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抛弃掉的——或许是这段噩梦一般的经历反而激发了人心里最顽强的一面,就连白小可也跟着出主意:“我可以叫我的面首背上她……” 直到一个虚弱的声气打断了她:“不用你们管——” 林三酒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她一边呜呜咽咽地流下了眼泪,一边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变异人,没有好东西,我不要你们管!”(未完待续。) s: 谢谢镜子v天平的又一只香囊、谢谢儿茶的粉红票、谢谢微凉的香囊(看到你还没抛弃我真是太好了呢)! 今天这章恢复正常了,5k字是我爆发了…… 上个星期流量忽然增多,吓了我一跳,这个星期再一看订阅……嗯,扑成这样才是正常的…… 祝大家看文快乐。 第125章 关键时刻,失去行动能力的林三酒 龙阿套的室友,觉得今天的龙阿套奇怪极了。 往年的新春格斗赛,他是一场都不会落下的,甚至还会攒起本来就不多的薪水,去买头几天的门票。今天上午没看比赛已经很少有了,可没想到在这样破天荒的比赛结果以后,自己依然只得到了龙阿套哼哼唧唧的半声回应。 “我说,你怎么了?”室友终于放下了小吃桶,走到他的床前。“女变异人竟然全胜了,你听见了没有?” 龙阿套发出了低低的哼声,听起来他似乎很不舒服。 室友一只手粗暴地扳过了他的身子,随即吃了一惊:“你发烧了?” 被温度烫得两颊热红的龙阿套半睁开眼,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从他的鼻孔里,缓缓流出两道鲜血。 一把脱落的头发掉在室友手上,他立刻嫌恶地甩了甩手,在龙阿套的衣服上蹭干净了,想了想,还是给队医打了个电话。 “马上就要比赛了,不去!不就是发烧吗,等比赛结束再说!” 对方喊了这么一声以后,画面就黑了。 能为室友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室友问心无愧地抱起小吃桶,坐回椅子上,打开了新春格斗赛的直播,用手抓起了一把黄油鸡粒,往嘴里送。 看了不到两分钟,他终于理解了委员会的用意——虽然听不见,但画面上的女变异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争吵。 “……可是,她明明是伊甸园的人!”董好好激动之下,声音都有点尖了:“我的能力不好打,我冒着生命危险打第二场,可不是为了保护伊甸园的人!” 徐薇等几人没有说话,但看样子,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林三酒看向了梨桃——后者叹了口气,垂下了一双如小狗般乌黑的眼睛,说:“……她毕竟没有加害过我们……”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得到梨桃的声援,林三酒松了口气,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我理解你们的难处,可是你们想想。吃过药的堕落种,是不会去管她有没有赞助商、或者来自哪里的……” 有时候堕落种逮不着正儿八经有赞助商的选手,便顺手抓住别人来发泄,这样的事情在头几天没少发生过。不管别人怎么想,林三酒是绝对不会允许有女人在自己眼前遭受那样的待遇的。 她话才说了一半。正酝酿着应该怎么说服其他人好,忽然只听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气氛就变了——林三酒顺着她们望过去的方向,目光落在了缓缓驶来的三辆黑色囚车上。 比赛开始以来,还是头一次出现了三辆囚车。 观众席猛地沸腾了,欢呼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一改上午人心不定的气氛——“观众朋友们!你们都看到囚车了吗?真是连主持人都吓了一跳呢……看来今天下午,将会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大场面!” 主持人高昂的声音,仿佛是在弥补上午的哑口无言似的,随着囚车开了门。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哦,看哪!第一辆囚车中的堕落种,很显然与以前不一样了,每一个都十分狂暴……哈哈,真险啊,没等比赛开始,差一点儿就要冲过去了呢……” 的确—— 这一批下来的堕落种,每一只身高都足有两米以上,在外形上也开始统一起来了,颈部由几根粗壮的肌肉拧在一起。长而尖的惨白头部上,没有半根毛发——两腿间垂到脚面的丑恶东西,让人看一眼都能做上几天噩梦。 “别怕,只是堕落种而已。”林三酒回头安慰了众人一句。 年纪最小的姑娘颤抖了一下。一眼也不敢再看向对面了,只紧紧地盯着林三酒的背影,仿佛这样能让她安心一点儿。 第一和第二辆囚车中,装的都是堕落种,密密麻麻地一股脑儿涌下来,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接着。在众人越发沉重的表情里,从第三辆囚车中走下来了五个二级战力。 他们外貌各不相同,只是一身的活体实验品标记仍然醒目。五个人都有眼睛,但在脑后虫形机器的控制下,眼神发灰,没有半点光泽。 这一下,连林三酒也白了脸。 “跟上次一样,站成一个包围圈,有赞助商的到圈内支应,属于辅助能力的也进去帮忙。”林三酒按下心跳,语气斩钉截铁,已经没有了跟她们费口舌的兴趣:“把地上那个也围起来!” 她话音一落,自己当先一步,站在了首当其冲的正面位置上。 到了这种关头,反而没有人再多话了——林三酒的身边,很快站上了徐薇和梨桃,众人形成的包围圈,将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女人给保护了起来。 “一会儿你们尽量应付堕落种,我来挡住二级战力。如果我离开了,记得补上人!”耳听比赛被一声号角催响了,林三酒急急地朝身边二人嘱咐了一句,迅速撕下了一片裤脚将双手包上了,随即开启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 和上次比,对方这一次的进攻似乎有了战术。一个二级战力一马当先,领着黑压压、仿佛铺天盖地似的一群堕落种猛冲了过来。 整个会场周遭山呼海啸似的吼叫声里,分不清哪些是人发出来的,哪些是堕落种发出来的——这短短几秒时间里,堕落种们已经欺至了眼前,腥臭刺鼻的气味搅成了一股股腥风扑面而来,中人欲呕。 眼看着堕落种像潮水一样涌至面前,林三酒忍下了躲避的欲望,猛地朝身后吼了一声“交给你们了!”,随即猱身而上,不管不顾地朝当中那个二级战力冲了过去,随即陷进了堕落种的汪洋里。 在她身后,徐薇和梨桃同时发力,轰倒了好几只扑来的堕落种——然而这些堕落种毕竟比上一场力大强壮多了,仍有不少嚎叫着朝女选手们伸长了惨白的手臂。但没想到还未等接近,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接二连三地摔倒了,接着竟然似乎被看不见的力量给拖走了似的,嘶叫着滑出了赛场。重重撞上了电网,当场便被电流击糊了。 头上顶着巨大鸟巢一般发型的姑娘,这才悄悄地呼了一口气。 【激愤的爱国之心】 “政|府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吗!?到底是要人治、还是要法治?我国如果要寻求发展,怎能放任如此威权政治。啊,等等,我去收个快递……” 然后这个人就再也没回来了呢……这个奇怪的快递水表现象,也成为了一项技能。 介绍:选取敌对目标后,可以中断他所正在进行的一切行为。将其拖得远远的。 s:距离不能超过2000米,只是拖动目标的话,并不会造成他的损伤。想到达guoan局水平的话,请耐心升级。一次性目标不得超过三个,实行过程中本人不能动。 这个技能本来只是用来脱身逃跑的——但是配上周遭威力巨大的电网,原本有些鸡肋的【激愤的爱国之心】竟发挥到了意想不到的功效,没过一会儿,死在她手下的堕落种已经超过了十只。 身后的战况虽然顺利,但林三酒却陷入了意料不到的境地里。 她万万没想到,【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不能用了。 一拳击在一只堕落种身上时。很明显它高大的躯体仍然有一个上冲的势子;但是还不等双脚完全离地,却又好像顶上了什么似的掉回了地上。 林三酒因为这一愣,差点被另一只堕落种给抓个正着——还是不远处的梨桃一直紧盯着她,见状赶紧发动了一次【须尾俱全的水文功力】,这才险险救了她一命。 这个变故真是出乎意料,林三酒忙叫出了口器,几鞭子抽开了身边蜂拥而至的堕落种,好不容易开了一条退路,急急地就往包围圈的方向冲。 刚才被她追击的二级战力见状,脚下一蹬。就从她头上翻了过去,正好堵在了林三酒眼前。 没有半点色泽、仿佛死物一样的眼珠子,紧盯着林三酒,接着这个二级战力缓缓张大了嘴。喉咙里泛起了白光——林三酒哪敢呆上哪怕半秒,当机立断地从地上一个滚身,手上的布条已经甩掉了,随即摸上了他的脚腕。 几乎是与此同时,二级战力一低头,凶猛的白光呼啸着从他嘴里射了出来。直扑地面。 林三酒闪躲的动作不慢,但是跟白光一比仍然不够看——她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可能要失去一条腿了。 然而预想中的痛楚却迟迟未来,林三酒一抬头,发现董好好正板着脸朝她喊道:“快走,快坚持不住了!” 【国税局】 每一笔收入都会因为这个神奇的地方而减少一些……就像来自敌人的能力攻击一样。 介绍:在释放国税局后,能将敌人前三秒的能力攻击统统收走,从而不会对己方造成伤害。但是三秒以后的伤害,就像是你剩下的月工资一样,归你所有了哟。 三秒钟也已经足够了——当林三酒惊魂未定地冲进包围圈时,那个二级战力追了几步,突然浑身流血,倒地而死。 还有四个……她一鞭击碎了一只堕落种的下|体,在它的惨嚎声里,隐隐地焦虑了起来。 对上二级战力的时候,真是一次比一次惊险——她真的能够将剩下那四个也干掉吗?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从一片一片的堕落种中,走出来了四个双眼无神、动作僵硬的男人。 观众的叫声低了下来,连堕落种的动作都放缓了,好像全赛场的人都在等着这四个二级战力发动攻击。 没想到就在这时,林三酒却忽然双膝一软,咕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未完待续。) s: 谢谢arciaa的一票粉红、谢谢书友1502252150的一只香囊、谢谢16岁火炉的一把桃花扇和一只香囊(壕一看你就是回学校了)、谢谢昵称的80票催更(既然你投了3k字那我就愉快地吃下了,身体赶快舒服起来啊)、还有蛇精病的催更票(哦呵呵) 这一章内容多,写得也有点赶,不排除有些字句不通顺或者有错字的,请多包涵…… 祝大家明天元宵节快乐~!谢谢所有给我留言鼓励的读者~我觉得这一章的能力比较忧国忧民,你们说呢?啊,等等,我去收个快snu9173ov-ac0=e1vsci zydiuhak 第126章 圣母林三酒 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升级了。 或者应该说,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能力,居然也可以升级。 在末日世界里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林三酒也慢慢悟出来了:所有的异能中,不分基础能力和进阶能力,都可以粗略地分成两大类:可升级和不可升级的。比如体能强化可以升级,一次次加强人的体能,最终到什么形态为止,林三酒也不知道;而像“极端气候适应”却是无法再升级的,如果突然把人丢进零下三百华氏度的环境里,照样是个死。 升级和不可升级的依据是什么,她曾和伙伴们聊过,只是到最后也没得出结论来,只知道一个人的主战力技能,是肯定可以升级的:比如林三酒的【扁平世界】、海天青的【健身教练的荣光】……等等。 从别人身上夺来的【天边闪亮的一声叮】,这么长时间以来,始终没有任何能升级的迹象,林三酒一直以为它就这样了——就是升级,还能怎么升?已经能把人打到天边了,难道下一步要打到天外去吗? 林三酒挣扎着,伸手握住了掉在身边的口器——即使明知无用,她依然不甘心引颈待死。 众人也都知道二级战力口中白光的厉害,一瞬间各种能力都纷纷出笼;虽然二级战力也是曾经的进化人,按理说不该轻易地中招,只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时之间倒的倒、摔的摔,还有一个的一口白光竟然直接吞噬了一小群堕落种,当白光消失时,那些堕落种变成了地上的一堆黑炭,徐徐冒着白烟。 而八九个人同时应战二级战力的结果就是,一只堕落种此刻已经欺近了林三酒,在它浓重腥臭的呼吸喷上她面颊的同时。惨白的手已经快摸上了她的脖子。 一瞬间,身后似乎响起了无数惊叫;林三酒死死地握住口器,想将面前这张恶心的脸一鞭抽烂,只恨身上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能浑身冰凉地趴伏着。 就在这时,一道粗大的黑影从她身后“呼”地冲了出来,像一只重拳般,以千钧之势将它给砸飞了,撞翻了一路堕落种。 那黑影停了下来。林三酒才恍然发觉这是一条几人合抱都抱不住的碧绿巨蛇,虽然看不见蛇头,但瞧蛇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色尖刺,威力似乎不小。 观众席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她努力回头一看,这巨蛇原来是从地上那女人的后脖颈中钻出来的,一眼望去仿佛是胸腔里多长了一条蛇一样,十分可怖。 “我叫薛衾。”她趴在地上,不肯抬头看林三酒,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刚才谢谢你。” 【被刀下冤魂缠身的家庭主妇】 从今日起。请做菜的各位主妇小心了!不管刀下切的是鸡、是鱼,还是韭菜西红柿,都有可能以“战斗形态”从你的身体中钻出来哦!不过作为作战武器的它们,也许意外的好用呢——至少以后去菜市场买特价菜时,再也不用担心隔壁老王他媳妇把新鲜便宜的菜都挑走了! 介绍:上一次料理的是什么食材,战斗时该食材就会从体内钻出来,变成武器。可以用意念指挥它们,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一旦做了新的料理,武器就会被刷新了。 s:一定要是被刀切开的食材才会被触发该技能。如果一次切了多种食材,则随机抽取一种。 “所以说,其实这是一条黄瓜。”薛衾的声音好像有点尴尬,脸仍然贴着地面。 林三酒恍惚了一下。 有了绿蛇——黄瓜的帮忙。女选手们顿时松下了一口气,林三酒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地平缓下来。 能力进化后是没有任何后遗症的,反而让人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林三酒待进化症状一消失,便蹭地跳了起来,对身后薛衾吼了一声“拜托了!”,随即几个弹跳。追着刚才吐过一次白光的二级战力而去。 他们的充能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四十秒,林三酒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开启了【金手指】以后,她第二眼就瞄到了那个身体僵硬的影子,正被一群堕落种掩在身后。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头冲了进去,吓得后方一群女选手的心都提了一下——大黄瓜赶紧重重一扫,只可惜长度究竟不够,没能将她身边的堕落种扫倒。 身边高大的堕落种们兴奋地嚎叫起来,纷纷朝陷入重围的林三酒扑了过来。 林三酒面色不变,伸出两只不知何时用布包好的手,同时落在堕落种的身上,迅速划了过去,波及了一片。 下一秒,她身边炸开了一蓬蓬的血肉,朝天空激射而出,残肢尸块组成的血雨,足足下了一两分钟。 【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明明是因为不能出现血腥镜头,才折中了一下,将对手击往天边的啊……漫画杂志主编秋山智一头疼地想。没有想到,在寄来的《神奇宝贝》同人中,竟然出现了这么黑暗的20版。 介绍:刚才使用【天边闪亮的一声叮】时,是不是无法发动来着?没错,因为毕竟不是漫画,本着脚踏实地的科学精神(咦?),这个技能在室内、或者头顶有阻隔的时候,就没办法将对手击飞天边了。 因此,升级版的一声叮改变了画风。 将双手同时触碰到目标时,就等同于两只手同时发动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目标受到了两边而来的冲击,将会在中间爆成一团【此处马赛克】的东西。 忠告:千万别在发动了这个能力以后,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卖萌。 浑身被腥臭血雨淋了个透的林三酒,神色平静地扑向了那个躲闪不及的二级战力,双手同时按在他身上——轰地一声,这一次除了内脏肉块,还有无数虫形机器的碎片,像个小喷泉似的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 紧接着,她脚下一蹬,直直朝下一个二级战力扑去——一路上血肉四溅,空中弥漫着大量的血雾。一具具身体化作糊烂的一团团,唯有一个神情冷清的女人,如同浴血杀神一样在赛场中横冲直撞。 方才还愤怒的喊叫、口哨声,渐渐地在观众席里弱了下去。每个盯着林三酒的人,都不由从脚底开始逐渐觉得有点凉。 宫道一忽然一把抢过了雷明手里的热狗,两下就将它揉成了个球。 “宫大哥,你……难道你生气了?”雷明十分不解,压低了声音问道。 过了一会儿。宫道一才好像有些恍然地应了一声:“嗯?不……我并没有……哦,我好激动。” “的确,真的好激动人心呢!”雷明觉得自己终于头一次跟上了宫大哥的逻辑,忙应声道:“没想到这个97号这么能打,真是了不起……” 宫道一轻轻地笑了一声,立时让他感觉哪里不对,住了嘴,有点讪讪地回头望向了赛场。 在成功躲避了一次白光攻击后,林三酒已经一连杀掉了三个二级战力,其余的堕落种也被清剿了大部分——只剩下零星三五个。仍然在跟几个女选手缠斗着,只是瞧形势,胜负已经很明朗了。 剩下一个二级战力忽然顿住了脚,转身朝林三酒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张开了嘴——充能时间结束了。 林三酒的背影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 “她……这是要干嘛?”薛衾惊了一跳,努力想动一动,但四肢俱断,只能用沙哑的喉咙问了一句。 下一秒,林三酒的吼声就传进了众女的耳里:“董好好。你的能力还能用吗!” 抵挡白光时,【国税局】所消耗的体力简直是一个可怕的黑洞——董好好一咬牙,“你上吧!” 她的话音才落,一团刺眼的白光就从二级战力的嘴里冲了出来。瞬间包裹住了林三酒。 她只有三秒钟时间—— 在耀眼的白光里,谁也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林三酒模模糊糊的人影猛地冲了上去,白光顿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晃得众人一阵眼花。就在董好好即将支持不住了的时候,白光猛地暗了下去,再眯眼一看。原来林三酒不知几时竟然骑在了二级战力的背上,将他的脸按在了地面里。 她朝空中的小摄像机抬了抬下巴,小摄像机一抖,慌忙飞落了下来。 观众不知不觉地将目光投向了大屏幕。 小摄像机的镜头上,布满了小小的鲜红血珠,汇成细细的血流,从林三酒的脸上划过。 “这个人曾经也是进化人,我不杀他,你们收回去吧。” 这句出乎众人意料的话,让会场顿时静了一静——不杀进化人?刚才那几个死得可是一个比一个惨。 只是97号选手似乎是来真的,她手下发力、猛地砸瘪了虫形机器的壳以后,就站起身,走回了女选手间,低声地跟她们说着什么。 观众席里响起了一阵阵嗡嗡的窃窃私语,雷明抽了几声,十分感慨地说:“没想到97号竟然如此博爱——” 看着女选手们走回了胶囊后,那个二级战力果然也被几个工作人员回收走了、搬出了赛场,宫道一突然拍了雷明一下:“少废话了,把检测仪给我。” 雷明楞了楞,随即才反应了过来,忙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小手柄,掩掩藏藏地递给了他。 宫道一歪着头,盯着手柄看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非常愉悦:“咱们现在有件事要办。” “什么事?” “拿上这个,一会儿你把这儿每个人身上的防辐射服都割开。” 说着,宫道一塞给了他一把小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未完待续。) s: 谢谢书友111024094004111的平安符、谢谢施白的平安符! 想跟大家商量个事……以我过去三个月的经验、以及目前的成绩来看,这本书恐怕很难从编ji手里拿到推荐了,能不能请大家多给我投一些推荐票? 推荐票多了的话,起码在分类的“推荐榜”上,还能看见个书名,不至于默默无闻一直到完结…… 谢谢大家了~~祝你们这一章看得解气。 第127章 今晚的对峙 第七天的比赛,在打完了上午一场以后,会场就陷入了奇怪的气氛中。 林三酒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目光从慌乱的人群头顶扫了过去——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每个人都在看自己手腕上的光幕;不断有慌里慌张的人跳起来,急匆匆地往出口走。再没有人朝赛场中央、刚刚获胜的女变异人们看上一眼了,窃窃私语声在巨大的会场里回荡成一片模糊的嗡嗡响,偶尔一些咳嗽声、惊哭声,隐隐透出了变故的气息。 一队队的士兵冲进了会场,人人一身防辐射服都穿得严严实实,不断高声喝令人群维持好秩序,不要冲跑踩踏。大屏幕上的广告已经播了有好一会儿了,主持人半天了仍然没有现身说过一个字,来来回回地只有“菲卡德留影机,留下您的美好瞬间”在回响着。 甚至连女选手们没有进胶囊的事,一时都无人留意。 “这……是怎么了?”梨桃走近了浑身散发血臭的林三酒,有点茫然地问道。 林三酒微微笑了笑,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虽然【诺查丹玛斯之卡】的末日覆盖范围很小,顶多一个人头那么大而已,但是辐射跟温度不同,它是会扩散的。到目前为止,林三酒一共释放出去了26个希的辐射——考虑到二级战力被回收后,肯定会经过一番清洗,因此她一直有点提心吊胆,不知道散布出去的辐射够不够用。 不过看这样子,那天晚上抬着干瘦保安尸体出去的两个士兵,此时大概已经死了吧。 早在那一天晚上,林三酒就已经故意趁着挪动干瘦保安尸体的时候,将手上的10个希都注入了他的脚腕上——果不其然,那两个体能只能算是平常人的士兵,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干瘦保安的尸体搬了出去。 他的伤口在咽喉上,但吸收了全部的辐射后。脚腕变得青紫肿大,还叫林三酒担心了一下呢——好在,似乎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小小的异状。 伊甸园的居民,一直以来生活在玻璃穹顶的保护下。玻璃顶为他们隔绝了绝大部分的辐射——而剩下的那一点点,靠吃橡皮糖来抵抗也就够了。他们本身的体质都是普通人,直接面对辐射时没有任何幸理,一旦辐射的浓度超过3个希,急病、死亡的人数就会开始大幅攀升。 虽然当时做的时候没怎么考虑。但在仔细一想以后,最叫林三酒觉得惊喜的是:玻璃穹顶内部一旦开始出现辐射,这些辐射就很难再散掉了——往日保护伊甸园居民的玻璃顶,反而成了将他们困于其中的毒气室。 “辐射病啊。”自从进入了新春格斗赛场以后,林三酒的声音还是头一次这么轻快。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十几个女人,低声朝梨桃笑了:“……你对这儿,也腻了吧?” 梨桃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眼里闪烁着不解的水光。 “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试试出去了。” 梨桃一震,刚要说话。只见大屏幕上的广告就“啪”的一声黑了,随即阿利巴的声音就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响了起来:“由于出现紧急情况,新春格斗赛暂时停止!请所有观众遵守秩序离场,警卫队,迅速将变异人关押回去!” 林三酒笑了一声,嘱咐梨桃:“晚上可别睡着了。” 梨桃仍然是一脸震惊,简直不知道该不该拿这话当真好的样子——她忙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林三酒的脚步,只听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朝众女拍了几下手。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后,扬声道:“大家下午好好休息,我还需要大家的努力!” 她的声音虽然清亮得很,叫场外的警卫队也能听见。但这话却说得含含糊糊——一个端着枪的士兵,大概是新进来的,见女变异人们果然跟着她一个接一个地进了胶囊,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妈的,这个97号还真有点……” “蹦跶不了多久了。”一个老士兵哼了一声,确认胶囊的门全部关好了以后。朝远处挥了挥手,胶囊朝来时的方向滑行了过去。“你不知道那几个长官现在都快急疯了?哪还有闲心管这些个变异人……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把她们都杀了了事。” 这个老兵说的没错,阿利巴此时的确正转着这个心思。 原因无他,以委员会为首的一大批军|警部门官员,被攻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自从发现第一个因辐射而死的人是一个警备兵以后,政府行政派官员就发动了手下一切可以利用的舆论,攻击军警部门尸位素餐、玩忽职守,竟然让辐射泄露,污染了伊甸园。加上新春格斗赛一连三场比赛,女变异人方面都毫发无伤地胜了,一时间“军|警无能”的骂声四起。 好在金库被窃一事,到现在还没有露出去——阿利巴跟上级通了两个电话以后,迅速下达了一系列指令:由本方控制的媒体发出声讨,指责伊甸园实验室操作不慎,才造成了辐射泄露;贪墨经费,所有的抗辐射设施都质量低下;最重要的是,为了以示军|警方面的强硬,第二天一早将会把女变异人全数斩首处决,全程直播。 “绝对不能让新春格斗赛的主办权落回科技派那帮人的手里,”阿利巴重重吐了一口气,“不惜任何手段,也要让他们为了辐射病一事顶罪!” 浑身都被防辐射服包得严严实实的副官慌忙点了点头,刚要离开,忽然被身后的阿利巴叫住了:“对了,晚上你们小心一点,多派一些人手去会场给我盯着,要是让那些女变异人再出什么乱子,你也不用干了——尤其给我盯好了那个97号!” 他一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阿利巴的指令一下,过了傍晚时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就进驻了比赛会场。(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娘的桃花扇、木鱼的桃花扇、湘气的一张粉红、ea323的平安符、时差海味的香囊、蛇精病的平安符、书友150218134131267的两个平安符……你们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心情低落,状态不好,特意来安慰我的? 今天码字感觉手不是很顺,也许这一章不太好看,请多包涵。 另外,三月接了个活儿,目测会比较花时间,我尽量争取稳定更……但是如果实在赶不上,也只好先说一声抱歉了。 第128章 我要伊甸园也步上后尘 平日里亮如白昼的赛场,此刻只开了几盏小小的射灯,昏黄的光芒努力地刺破了黑暗,照亮了它下方的一小片区域,随即就像后继无力一样,隐没在了夜幕里。 把守的士兵不多,也有几十人了——为首的队长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不知是不是睡过去了。除了巡逻小队以外,有的蹲了下来休息,还有的点上了烟,时不时交头低声谈上两句。 一夜已经过去了大半,女变异人们一直安安静静地没有任何异状,紧绷了一晚的士兵们,也都有点累了。 “适当的休息可以,但是不许懈怠下来。眼睛都给我好好盯着点儿。”从一动不动的队长嘴里,突然传出了这么句话,士兵们一个激灵,登时齐声答了一句“是!”。 ——有那么半秒钟,林三酒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她屏息凝气地等了一会儿,见士兵们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便矮下身子,悄悄地从两只胶囊之间走过,朝里面的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距离下一次巡逻,还有五分钟。 林三酒想了想,双手按住地面,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随即“轰”地一声,碎石四溅,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浅坑。 “什么声音?三队去看看!”队长腾地跳了起来,用粗嘎的嗓子喊了一句。 “队长,声音是从胶囊区里面传出来的,看不太清楚!” 林三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巡逻队是不会进入胶囊区的,只隔着电网,用手电扫上一遍就算完事。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让他们进来…… 没办法,笨法子也只好再用一次——她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巡逻队的手电光从头顶消失以后,又一次轰碎了一小块地面。 这一次,外面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通知控制台关闭‘高能屏障’,三队四队进去找找声音来源。武器全部解锁!” 原来,这个东西叫做高能屏障啊——林三酒静静地看着电网黯淡了下去,迅速地消失了。 两队共二十个士兵,端着沉重的武器。一步步小心地走进了胶囊区。 头顶灯的光在每一个胶囊上都扫了一遍,所有的胶囊都老老实实的,里面的女人一声不吭,似乎没有任何异样。这样走了两圈,当打头的喊了一声“没有发现问题”以后。二十个士兵就从胶囊区里撤了出来,高能屏障再一次被开启了。 两个小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守着沉默了下来的胶囊区。 “奇怪了,好端端的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队长喃喃地说了一句,想了想,还是坐回了椅子上,打开了腕带上的光幕,决定跟上头汇报一声。 还不等发出呼叫,他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随即一个女性的清冷声音。就从背后的黑暗中,低低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你看过我的比赛吗?” 队长南德的汗毛,一刹那间全站了起来,身体冻住了。 “别乱动,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97号选手林三酒。”女性的声气吐在脖颈间,像是死神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现在两只手,都放在你的身上了呢。” ——南德自己也记不清楚,他到底看见了多少只堕落种,曾在97号两只纤细的手之间。爆成了一团团血肉模糊的雨雾。 他干干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话来。 “哎,你干什么呢?” 虽然光线昏暗,终究还是有人发现了一直紧紧贴在队长身后的那个古怪士兵。出声喝道:“站回你原来的位子去!” 感受到背后的手掌微微一用力,南德猛地出声了,冷汗和声音一同迸发了出来:“我、我让他给我来按摩!你们少碍事!” 刚才说话的人不吭气了,随即又有别人笑开了:“原来队长喜欢这个?怎么不买几个男变异人回家……” 调笑声仿佛风吹似的,没有在南德头脑里留下半点印象,他只清晰地听见那个细微的声气夸了他一句:“真乖。” “要、要我干什么都行……”声音颤抖的时候。不太好控制音量,南德的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请别杀我,我没有杀过变异人……” “好。首先,把高能屏障关了。” 南德只觉自己的身后像是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黑洞,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尸骨无存——他干咽了一口,联络上了控制台。虽然对方很不耐烦,但好歹也算是用“稳妥起见”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一分钟后,胶囊区周围的电网就飞速地暗了下来。 察觉到不对的士兵们,纷纷站起了身,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队长,你关了它干嘛?难道还要再去检查一次?” 南德顿了顿,见身后并没有传来任何指令,咬了咬牙,干笑道:“也差不多快天亮了,我刚才接到了指令,让咱们收队回去……” 士兵们静了两秒,随即有个小队长模样的人一挥手,众人迅速四散开来,纷纷端起了武器,响起哗啦啦的一片解锁声,将南德和林三酒包围在了中间。 “队长被挟持了!”有人这么吼了一声—— 下一秒,坐在椅子上的南德就炸成了一片裹着碎布料的血雾,几十道激光光束紧接着朝着椅子激射而出,几乎是同时就笼罩住了刚才二人置身的那一小片区域。 这么强的火力,应该已经解决目标了吧? 这个念头才闪过众人的脑海,头顶上的昏黄灯光就暗了一瞬间,随即有人马上意识到,那是因为一个身影刚刚从头上翻滚了过去。 但是还来不及调转枪口,惨叫声已经伴随着一道长蛇似的影子,与血肉一起在空中爆了开来,几颗还戴着防辐射帽的人头,飞出去老远,咚一声砸在了地上。 还活着的士兵们,忙转过了枪头,试图去捕捉空中那个来去如风似的影子——然而刚才一番残杀。已经让他们自乱了阵脚,加上林三酒的速度远远要比普通人类快多了,因此当她双脚落回了地面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再没有了一个站立着的影子。 林三酒按住了手臂上被激光擦过造成的伤口,狠狠地啐了一声。 没想到那个南德,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如果不是他试图传达些什么的话,他和这群士兵也不至于死得这样快…… “啊,造了好多杀孽呀。” 从远方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轻快的声音。 林三酒浑身一震,再次叫出了口器。 “别担心,我不是敌人,我也是个进化人。” 轻柔的声音在黑暗里渐渐地接近了,随之露出了一个被长袍遮住了全身的影子。影子在离林三酒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来,随即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张白皙的面庞来。 即使明知这是个男性,但他的五官精致柔和,充斥着一种阴柔的美感——林三酒一眼望去,只觉他十分漂亮。一时竟意识不到男女。 “初次见面,你好。我叫宫道一,除了是一个走私商以外,我还是你的头号粉丝呢。”男人轻轻地笑了一声,“不要这么警惕地看着我嘛……在你不知情的时候,我们已经互相帮过彼此一次大忙了。” 这句话丝毫不能让林三酒冷冰冰的眼神和缓下来。 “你有三十秒时间,证明你是进化人。” “哎呀,好谨慎。”宫道一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右手轻轻一摆,就从他身后的昏暗中。走来了一个庞大的黑影,仿佛凭空而现,完全不知道是从哪儿走出来的——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是似乎是某种巨兽。 “可以了吧?我是来帮你的。我知道胶囊很难打开。”宫道一挥了挥手,巨兽的影子像烟一样飘散了开来,迅速消失了。“托你之福,外面的辐射病闹得这么厉害,我猜你也会趁现在走的,否则可就浪费了这个机会了。” “你知道是我干的?”林三酒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多问下去。这个古怪的男人说得对,虽然可以试试【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但她的确没有能够百分之百打开胶囊、并且不伤人的把握——她朝宫道一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转身走向了胶囊区,却将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背后,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生怕放过了一丝风吹草动。 宫道一只是眯着眼笑,老老实实地跟着她一块儿进了胶囊区。 女选手们纷纷从胶囊里站了起来,扑到了囊壁前,目光激动。 在这儿被困了这么久,终于能够重得自由了——在她们晶亮的泪光里,林三酒领着宫道一走到了第一个胶囊边上,“你试试把它打开吧。” 这个胶囊里的人是徐薇,她咬紧了嘴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外面的两人。 宫道一笑了一声,接着竟然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只小鸟来——小鸟一身羽毛很光亮,眼珠儿灵动,刚一被他拿在手里,就娇滴滴地喊了一声:“我想唱歌。” “把这个门吃掉,就可以不用唱了吧?”宫道一温柔地摸了摸小鸟的背毛。 小鸟“嗯”了一声, 接着林三酒愣愣地看着小鸟猛然张开了小小的嫩黄色鸟嘴,以一种物理学无法解释的方式,一口将胶囊门吞噬掉了大半。 它吃下去的东西,足有几十个它自己那么大了,叫人难以想象门被吃到了哪儿去—— “……这是特殊物品?” 林三酒抱住了一头扑进了她怀里的徐薇,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有点结结巴巴地问道。 “对呀。”宫道一点了点头,见小鸟又张嘴说了一句“我想唱歌”,随即将它带到了下一只胶囊前。“总之必须要用吃的堵住它的嘴,不能让它唱歌。” 小鸟吃东西的速度非常快,没过一会儿,已经救出了几十个人。只是当小鸟再一次吃下一扇门后,忽然从这只胶囊里冲出了一道粗长的黑影,拦腰就朝宫道一打了过去—— 后者好像早有准备似的,立刻轻巧地跳出了攻击范围,黑影才心有不甘地停了下来,正是一根碧绿色的、像大蛇似的黄瓜。 “薛衾,你这是干什么?”林三酒惊了一跳,将她从胶囊里抱了出来。 今天上午的女选手里,有一个略懂接骨,好歹算是把薛衾的骨头勉强接上了,只是她现在还不能乱动,只好倚在林三酒的手臂上,喘着粗气:“就是他!把我卖给了军|警部门的,就是他!” 气氛一下子顿住了,随即宫道一好像恍然大悟似的,一拍手:“原来是你……想不到你竟然也被抓来了,哎呀,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如果要给人的演技打分的话,那么他说这句话时敷衍了事的神态,简直配得上一个负分。 薛衾刚要骂,只觉林三酒手上一用力,似乎在示意她什么,只好恨恨地闭了嘴。 “先把人都救出来,再说别的。”林三酒将薛衾交给了白小可的面首背着,淡淡地看了一眼宫道一。 后者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信用刚才已经跌破了谷底。 加上头几天比赛时幸存下来的两个女选手,一共五十二个人,很快都从胶囊中脱了身。除了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让人有点不好办之外,其余的都围住了林三酒,等着她说点什么。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该怎么逃到外头去?”人群中有个声音问道。 大概连这些女人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日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末日世界里去吧…… 林三酒看了她们一眼,一言未发,只是转身走进了刚才的尸堆里,扒下了一套还算完好的防辐射服,抱在了手里。 感受到背后投来的目光,她淡淡地开口了:“想自己逃到外面去活命的,我不拦着你们,只是把这个神志不清的也带上就行。但是,我是不走的。” 梨桃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林三酒缓缓站直身子,冲她们笑了笑。 “我这个人,无论是在什么地方,离开的时候那个地方都难免会变成一堆废墟。以前我住过的一家超市是这样,一个幸存者基地也是这样……” “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伊甸园不会是这样。” 顿了顿,林三酒轻轻地说:“我要留下来,摧毁他们的玻璃罩。”(未完待续。) s: 谢谢书友150218134131267的3个平安符(求改名)、谢谢清水宁远的2个平安符和热情的评论、谢谢爱吃大米饼的平安符,还关注了我…… 我这两天手感一直不太顺,正在调整状态,我知道伊甸园很多人嫌不好看,我有一句话要诚恳地告诉大家: ……当时是我自己选的阴暗世界,跪着也要写完。(这话莫名耳熟??好像我从副本、绿洲开始,就在一路说……??) 第129章 藏在伊甸园背后的某种异常 说起来,这还是林三酒第一次走在伊甸园的街道上。 正如当初她在玻璃罩外面所见到的那样,伊甸园中的每一处都充满了与地球——姑且这么叫吧——截然不同的风情。 此刻黎明未至,玻璃罩呈现出深蓝的色泽,星光透过玻璃,折射出越发璀璨的光芒。漂浮在半空中的橘黄色路灯,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靠近了,立刻像小鸟似的降了下来,暖融融地染亮了一行人前方的路。 静谧的夜晚里,冷冷暖暖的颜色美妙地调和在一处,好像一幅艺术作品。 被背负在面首身上的薛衾,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 “别被这样子迷惑了,每个路灯上面都装了监视摄像头呢。” 刚刚伸出手,想要摸一下路灯的董好好,闻言迅速地收回了手来。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几十个人,低声对一旁的梨桃吩咐了一句:“虽然大家都穿着军用防辐射服,身份大概一时不会暴露,但还是要小心。你让她们尽量少说话少动,只端着枪走路就行了。” 梨桃点了点头,转身没入了队伍里。 43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大,但当四十三人真站在眼前的时候,却足足排满了半条街。 林三酒没有想到,最终选择跟她走的人竟然有这么多——走了的人中,虽有明哲保身的,但大多数还是传送日子将近,而不愿冒险的…… 宫道一给她们指点了出路以后,却并不离开,仍然跟在了这支娘子军后头。林三酒即使不愿意,也不好立刻拉下脸来赶他走,只好将薛衾带在了身边,省得他们俩在大街上打起来。 “……看到远处那座黑塔了吗?那儿是伊甸园居民绝对不允许靠近的禁区,据说它是整个玻璃罩的枢纽,是为其输出能源的关键部分。” “能源?”林三酒一愣,不由抬头看了看头顶。这个玻璃罩怎么看。都像是用物理方式隔绝辐射的,她想不通它为什么会需要能源……“那儿一般来说,有多少人把守?” 出乎她意料的是,薛衾哼了一声。“一个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从前靠近黑塔的人都失踪了,包括把守的士兵,所以根本没必要把守,黑塔本身就是它自己的守卫了。”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完之后。仿佛有些尴尬似的扭过了头,留给了林三酒一个后脑勺:“……所以说,你想死的话大可以去试试看。” 林三酒下意识地“哦”了一声,仍然沉浸在震惊里。 从远处响起了尖锐的鸣笛声,刺破了黑夜,好几辆救护车从远处鸣叫着开了过来,“嗖”地一声从头顶划了过去,留下一阵阵激荡的风。 自打从赛场出来以后的短短三十分钟里,这已经是她们见到的第五批救护车了,偶尔还会从一些民宅里传出哭声。看来辐射病的严重程度,远远要比林三酒预料的来得更严重—— 林三酒皱了皱眉头,似乎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关于黑塔的事情实在太奇怪了,她一时分不出精力去捕捉那个一闪即逝的念头。 拐了个弯,眼前出现了一栋白色海螺状的建筑物,这让她的心神彻底被眼前的事物所占据了。 白色海螺似的楼体曲线流畅,显得干净又可爱,正如她当初在玻璃罩外所见到的的一样。 林三酒站在建筑物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口器从她手里像闪电一样冲了出来,几个跳跃,一连击碎了空中四五个路灯,随即上前按响了一个光钮。她赶紧回头向面首招了招手。面首放下了薛衾,和另一个戴着头罩的女人几步走了上来,站在了光钮前。 光钮很快就啪地亮了,影像里是一个满脸睡意和怒意的中年管家:“这么早,谁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首的军制防辐射服上,缓了缓。抬起了下巴:“……军|警来这儿,是什么事?” 随着后方白小可的嘴唇一张一合,面首以冷淡的声音应道:“……因为两小时后就要把所有女变异人处决,所以长官特地命我将广先生喜欢的这个女变异人先送过来。” 他话音一落,就摘下了旁边女人的面罩,露出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正是回楚燕。 看见了这个人气榜第一名、头像挂满了伊甸园的女选手,管家眼睛一亮,再无怀疑了:“先生几时……噢,好好,我这就开门,稍等——” 见两扇金属制大门迅速向上方滑开了,收拢进了楼体,面首一把按灭了光钮,林三酒朝身后一摆手,一马当先地扑了进去。 这是一个占地很宽广、半明半暗的大厅——才刚刚从楼梯上走下来了一半的管家,猛然见到几十个人势如猛虎似的闯进来,吓得转身刚要往回跑,却被身后飞来的一个黑影给扎透了胸口,尸体立刻扑棱棱地滚下了楼梯。 林三酒口器一甩,刚要朝不远处的一个人影挥过去时,不知是谁正好点亮了大厅中的灯,光芒一下子洒在了那个人身上,让她猛地顿住了手。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女性标本,恐慌的表情还鲜活地凝固在了她略有些青涩的脸上。 远处围着壁炉而设置的一个小厅,大概是会客品茶的地方,还站着十多个表情模样各不相似的标本。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她们耻辱的死状吧—— “给我上楼,抓住那个叫广朱的东西!”林三酒听见自己吼了一声,身后立即激起了一片愤怒的应答声,由她领头,十几个女人迅速冲上了楼梯。 一路上拿着小型武器的保镖,简直不值一提——当林三酒冲至顶楼,一脚踹开了金碧堂皇的卧室门时,那个叫广朱的胖男人,正在急急忙忙地往一个手提箱里塞东西。 “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出十倍价钱——” 一声女性的尖厉叫声,堵住了他的嘴。正当这胖子怔住了的时候,一个人影飞扑了上去,一个又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脸上,撕心裂肺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你要买我的标本?你还杀了我的姐姐,我姐姐呢?她在哪里?!” 回楚燕没戴头罩。对上了她充血的眼睛后,胖子顿时面无人色——只是他的脸色白也没能白多长时间,进化人的力量加上回楚燕的激愤,十来下巴掌后。他的脸就成了一团烂肉,摇摇欲坠地挂在了破碎的头骨上。 人已经死了,回楚燕好像还没有发觉似的,仍然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一下又一下地捣在了胖子的尸身上。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她拉住了,回楚燕楞了一下,随即停了手,倒在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姐姐……比我先来这里……因为我们有心灵感应技能,所、所以……她受的每一点苦,我都体会过了……”她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声音,叫不少人都唏嘘了起来。 怪不得她当时害怕成了那样——任谁知道,自己要将那样的凌辱再次亲身经历一次,恐怕都会崩溃的吧…… “大家冷静一下。”林三酒沉下声音,清冷的音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楼下有姐妹已经守住了出入口。大家去四处搜一搜,不要让这里的人有报警的机会。佣人的话,是绑是杀,随你们的意思。” 十几人轰然应了一声,动作迅捷地各自散开了。 对于新春格斗赛委员会来说,女变异人只要能活着上场比赛就行了——至于别的,他们是不愿意管的。跟在林三酒身后的这批人,甚至包括她自己,一个个儿的不是浑身带伤,就是疲累劳顿。更何况,她们上一次吃饭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 带着这么几十个状态接近透支的人,恐怕即使穿着军用制服,也走不了多远——她们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休养整顿。而想来想去。就把念头动到了赞助商的头上。 按林三酒的话来说,他们也是时候该真正地赞助一把了。 广朱死得可谓一点儿都不冤——他似乎是个狂热的格斗赛爱好者,除了标本以外,还收集了许多人体部位、高清录像——在众人一把火将这些东西全烧掉了以后,女人们激荡的情绪才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由徐薇带头,好几个人挽起了袖子去了厨房;还有些历经了几场比赛的。实在撑不住了,倒在熊熊燃烧的壁炉旁边睡了过去。 自从第一场比赛后,林三酒神经就一直紧绷着,始终没有合过眼。她独自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几十个女人,在大厅里进进出出地忙活—— 一个人走近了,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沙发往下一陷。 半晌,宫道一轻轻地问道:“黑塔是不能进去的了,你打算怎么摧毁玻璃罩?” 林三酒连看也没有看向他,眼珠儿仍然盯在远方,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出卖薛衾?” “情非得已。当时我又不认识她……没有背叛或者出卖一说。” 面对这样坦坦荡荡的态度,林三酒反而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远处的薛衾,正被面首背在背上,忙着告诉众人什么东西应该怎么用,忙活得很。 不知是哪里,又传来了隐隐的哭叫声和急救车的笛声—— 林三酒身体微微一颤,这肉眼捕捉不到的动作,却被宫道一察觉了。 “……虽然是罪恶而扭曲的一个社会,可是也是无数条人命。摧毁玻璃罩,等于亲手杀掉一个个鲜活的人,你的压力一定很大吧?”宫道一和缓的声音里,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节奏感,多日以来的压力和疲累,忽然涌上了林三酒的大脑。 “听说现在因为辐射死去的人,已经近千了,不乏妇孺老幼……都是归功于你释放的辐射啊。”宫道一柔柔的声音持续着,“长期生活在保护罩下,反而没有了应对辐射病的能力,他们死的时候,真的模样很惨呢……” 絮絮的低语不知持续了多久,见林三酒紧闭的双眼中流下了眼泪,身体缩成了一团,窝在沙发深处一动不动了——宫道一轻轻地站起了身,叹了口气。 “也就是这样的程度而已嘛……还好我决心下得快。”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抬步就要走。 没想到刚走了一步,身后却响起了一声冷冷的“站住”。 宫道一有几分诧异地一回头,正对上了林三酒哭得红红的、却冷清得没有一丝动摇的双眼。 “我倒是要谢谢你试图催眠我,反而提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 她虽然没有动地方,但是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条口器。(未完待续。) s: 谢谢昵称的平安符、锦城斋二号的两只平安符、iouk的粉红票、当世界在抽的一只香囊、酒娘的桃花扇、书友080510202701269的一只香囊!还有一位的打赏给刷没了,等点娘的致谢信息出来,我再补上,抱歉! 妈呀,伊甸园的剧情终于进展到后半部分了,我表示心很累…… 第130章 要命的英雄主义 小会客厅角落里,二人无声的对峙没有惊动任何人。 看见林三酒手中的武器,宫道一双眼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面上甚至渐渐泛起了笑容。 他坐了下来,神态亲昵得好像与老朋友在喝茶:“……来,跟我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林三酒简直搞不明白这个人的脑回路—— “噢,你不要误会,我刚才的确是想要催眠你,但是对你可没有坏处。”宫道一好像才想起来这件事似的,一拍巴掌:“我以前是一个咨询师,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承受了很大压力……如果刚才你没有醒来的话,这些压力会慢慢化解掉,你醒来的时候会神清气爽。” 仿佛审视他似的,林三酒眯起了眼睛,没说话。过了半晌,口器忽然从她手里消失了,她冷冷地说:“……下一次再做这种事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 宫道一眨了眨仿佛漫着星光的眼睛,点点头。 林三酒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转身就走。 虽然意识力学园的能力暂时关闭了,但是却让她的精神、意志都比从前强大,多亏了这个,她才没有被催眠。至于宫道一…… 这样的人,还是要留在眼皮底下,才能让人安心。 女人们做菜时闹闹哄哄的响动,时不时夹杂着一声惊笑,从厨房里传了出来。薛衾气急败坏的声音离得老远就能听见:“……我不是说了吗,那个是快熟按钮,你还烤那么长时间……快把外皮剥了吧!不行,那个不是鸡蛋——啊呀!” 在猛然爆发出的一阵大笑声里,面首从厨房里走出来,它和它背上的薛衾二人,都被白霜裹成了个雪人——隔着白花花一片,仍能看见薛衾的一张臭脸。 这还是林三酒头一次听见她们笑——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在薛衾阴沉的目光中压下了笑,问道:“晚饭快好了吗?” “虽然搞得乱七八糟的。不过我看再过三十分钟,也能凑合吃上饭了。”薛衾顶着一脸白霜,认认真真地答道。“你饿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不过,这不是她问晚饭的原因。 她找到了梨桃。递给了她一张卡。 “在吃饭的时候,我想他会放松警惕。到时你把这张卡贴在他的防辐射服上,最好是贴在不易发现的衣角。” 梨桃接过卡,低头一看,卡片上浮起了一行字:“4:08a。被萌系小美女握在手中,感觉好幸福呢。” 林三酒伸手夺过卡片,猛地一攥,当梨桃几乎以为自己听了一声惨叫的时候,卡片又平平展展地送回了她的手里。 “预计三十分钟后,4:38a激活。”只剩下这么一句老老实实的话了。 不用别人叫醒,当第一道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餐厅的时候,刚才还睡得死死的一堆人,就被自己饥肠辘辘的肠胃唤醒了。 加上宫道一,一共有四十五张嘴要吃饭。需要的食物量实在很大——若不是广朱房子里预备了不少食物,恐怕这一顿还有人要吃不饱。 不过想到自己反正也不会在这儿长住,大家将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搜了出来,通通摆上了桌。 有被扒掉了皮的裸|体烤鸡、金黄黄得像鸡蛋派一样的东西、一看就是现成的大块面包、肉酱拌上了薄饼块儿……众人的情绪都高涨了,甚至还有人找出了葡萄酒,兴高采烈地对着瓶子喝起来。 桌子不够大,众人就把所有能盛放饭菜的东西,都拼在了一块儿,有人窝在沙发上,有人坐在地上——林三酒有意坐在了长桌的尽头。远远地看见梨桃在宫道一身边落座了,微微笑了笑,低头咬了一口干煎羊排。 “这个是我做的,你可能欣赏不了。”薛衾有点儿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扭过了头,板着脸来了一句。 “是我面首做的好不好?”白小可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我俩一个晚上光伺候你了,你看我面首都缩了十公分……” 面首似乎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喂薛衾吃了一口菜。 “那不然你俩还想干嘛?”薛衾一边嚼菜,一边冷淡地问。 白小可嘴里的葡萄酒。正好喷了林三酒一脸——二人各自被她狠狠敲了一下,都老实了不少。 刚刚死里逃生、马上要去毁灭世界,这个时候,再没有比美酒美食更好的。众人酒酣耳热,恣意大笑大唱起来,甚至还有人脱了上衣、跳上桌子跳舞—— “这样的场面,我以前连想也不敢想。”薛衾双颊微红,忽然吐了这么一句话。林三酒转过头来,见她继续痴痴地望着跳舞的几个年轻女孩,“她们真高兴啊……我也会跳,但是那都是学了跳给男人看的。” “我们只跟男生们一块上三年的学,然后按照政府的职业分配,他们去学习种种技术,而我们……学习做饭、家务、养育、取悦男人。”薛衾示意白小可再给她倒一杯葡萄酒,“多少年了,男女比例永远是10:14,因为男生们长大了以后,控制了性别出生率。” “听见你说要打破防护罩的那一刻,我脚趾头都麻了……后来想想,这大概就是‘激动’的滋味吧。从我还是个小姑娘起的时候,做梦都想着去外面看一看……” 林三酒听着,忽然忍不住问:“摧毁玻璃罩,也就意味着你的父母——” “妈妈为了少挨一些打,是可以把女儿换出去的。”薛衾淡淡说了一句,似乎就不愿再说下去了,换了话题:“小时候我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去过图书馆,读过一些很久以前——大概是核战以前的历史。真是叫人不敢相信,那个时候的女人,竟然可以想做什么都成……” 这句话触动了林三酒的心思,她放下了手中的银叉,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所谓的核战……到底是怎么回事?伊甸园又是在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林三酒问道。 “其实核战爆发的时候并不久远,也就六七十年前吧。伊甸园好像是在战后建成的……有一些科技因为大战遗失了,所以防护罩的技术,我们至今也不是很懂。如果你摧毁了它的话,他们就再也无法重新建立起来一个了。” 这段话,倒是勉强解答了林三酒心中的疑问。她点点头,刚拿起叉子,只听薛衾忽然叹了口气:“问题是……我们要怎么摧毁防护罩才好?” 这一点,倒是从来没被林三酒放在心上过。 她挖了一块土豆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打破黑塔,也就等于打破罩子了吧?” “那可不行!你是傻瓜吗!”要是薛衾手脚能动,肯定已经拍桌子了:“所有进黑塔的人都有去无回,生死不知!” “……好啦好啦。”林三酒敷衍地应了两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态度丝毫没有动摇。 这时远处两个玩疯了的年轻女孩,忽然冲到了林三酒身边为她献舞——两个女孩绕着她的椅子轻盈地转起了圈,闹得薛衾一肚子话也说不下去了。 当众人尽兴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初白了。 这个时间本来可能正会被斩首的四十多个女人,此时像一屋子孩子一样,累倒在地上,有的还呼呼地睡上了。林三酒找了五六个没有喝酒的,安排她们轮班放哨,又将房子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这才倒在了沙发上。 虽然广朱的床很大很舒适,但却没有人去睡,全都窝在了大厅里,你挤我我挨你地睡着了。 梨桃像个小狗似的,颠颠儿的跑来坐在了她身边。 “林姐,卡片贴好了,他没发现。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林三酒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她,又闭上了。 “你们晚上分成几个小队,去给我捣乱去。放火也好、拆屋也罢,反正给我在保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情地去闹——把这些天来的恶气,都给我发泄出来。但是军|警部门毕竟不是吃干饭的,所以每一支小队的规模,最好尽可能地小,四五个人就差不多了。” “一见声势不好,马上撤退,不要让他们逮到了……唔,晚上还要再选一些领头儿的。” 梨桃黑得像葡萄似的眼珠儿,一点儿也不错一下地望着她,嗯嗯了几声。 “出门的时候,把宫道一甩开,不要让他跟着……实在不行的话,我来拖住他好了。” 听到这儿,梨桃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林三酒睁开眼,瞪了她一眼:“我都把你们从格斗赛里捞出来了,还不能让我休息休息?我就在这儿,等你们一回来,我们就趁乱出发去摧毁玻璃罩。” 黑塔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梨桃想了想,也轻快地应了一声,丝毫没察觉到不对,起身离开了。 静静地倒在沙发里的林三酒,过了许久,听见人们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了下来,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他妈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竟然是个要命的英雄主义啊?”(未完待续。) s: 今天好像没什么人,也没有感谢名单,略寂寞,不过还是在书评区捕获了活体新读者iouk…… 这章气氛轻松,写起来也好轻松,我喜欢~~~ 第131章 满满的恶意 猛虎挣脱了锁链,在黑夜里,悄悄潜入了自己家的后院。 当女变异人失踪的消息,再也瞒不住、终于爆发以后,伊甸园在动乱与慌恐中,度过了人心惶惶的一天。 如果挨在窗边的话,能清楚地听见游行队伍的尖声怒嚷,混着刺耳的急救车笛声,时不时还有什么东西破裂的清脆声音,种种声浪像剧烈的海潮,足足持续了一整日。 一直老老实实听话、没有踏出门口半步的雷明,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焦虑得在屋里团团转——直到夜幕降临,当宫道一走进房间时,他才明显地松了口气,立马迎了上去。 “宫大哥,外面怎么了?你说要去救那些女选手,救出来了吗?” 宫道一伸手将头发都抓到了额后,露出了干净漂亮、却没什么表情的脸:“……哦,她们已经逃出来了。” “太好了!怪不得外面吵成了这样……呃,宫大哥,你好像不高兴?”雷明小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他揉了揉脸,“今晚我们就离开伊甸园吧。” 总是忍不住想讨身边人高兴的雷明,一怔之下应了声“好”,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把“难道不管她们了么”那句话问出口。 宫道一坐在椅子上,向后仰起了头,他的声音忽然略略颤抖起来,染上了一种浓浓的、叫人说不清楚的含混意味——“哦……真要谢谢她把我赶走,一整天了,我又害怕、又兴奋……” ……此时的林三酒,正在诧异宫道一竟然真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她本还以为,肯定要有一番纠缠呢。 不过走了就是走了,她也懒得再想,反正广朱这个地方,她们再也不会来。 “……所以你们这两支小队的重点目标,应该是存放抗辐射物资的地方,具体地点薛衾会告诉你。最好能够再抓几个人问问。免得漏下什么……” 四十三个人,分成了十个小队,林三酒尽量将侧重不同能力的人安排到了一块儿,希望她们彼此能互补配合——目标地点是伊甸园各大要地。小队与小队之间,也定好了彼此呼应、救援的信号和方式。 当差不多计划妥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你们的行动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两小时后在集合点会面。记住,安全至上。” 林三酒站在门边。看着一个又一个小队从她身边经过。每一个人在走到她面前时,都对她点点头、笑一笑,或是飞速地说点什么——随即,她目送她们走出门,没入了夜色里。 每个人腰上都别着一把抢来的激光武器,在万一关头,这把枪会确保她们不会活着落入敌人手里。 走的时候是四十三人,不知道再见的时候,是不是依然四十三人? 一个人影在她身边停下了,她抬头一看。正是趴在面首背上的薛衾。 经过一天的使用,面首又矮了不少,薛衾的两只脚都在地上拖着了——她却没在意,只满面狐疑地看着林三酒:“……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跟你说实话吧,”林三酒诚恳地抬起眼睛,与她对视:“我不是不让你们去伊甸园实验室吗?因为我想先去打探一下环境。”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吧?” “我只是在外面查探,没问题的。”林三酒微微一笑。 薛衾沉吟一会儿,点点头,说了声“那你万事小心”。与白小可一起出了门。 见她们走远了,林三酒转过头,正好看见梨桃向她塞来了一张卡:“我按照你说的,过了三个小时后拿下来的。你看看吧……” “谢谢你,一会儿注意安全。”林三酒接过日记卡,抱了她一下。 很快,人走完了,大厅里空落落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这种感觉。还真像生离死别呢……林三酒叹了一声,走上了楼,一间一间地推开门,找到一间浴室走了进去。 万一今晚真是自己最后一夜的话,至少她死时身上得香喷喷的才行。 米黄色瓷砖垒成的浴池,大得跟个小游泳池似的,几十个水龙头一块儿放水,仍然放了有十分钟。白汽弥漫中,林三酒脱了衣服跳下池子,皮肤刚一感受到热水,立刻 “啊”地叫了一声——实在是太舒服了! 上次洗澡简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一边享受身周活泼的水波,一边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了纸笔,趴在池沿上,打算给众人留下几句话。 “大家好:我骗了你们,哈哈。我自己去黑塔了,据说打破它,就等于打破了玻璃罩——薛衾看到这儿的时候,不要骂人——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两小时了吧。大家在集合点等我一会儿,” 想了想,她划掉了“一会儿”,写上“三十分钟”。 “……如果到时我还不回来,你们就走吧,离开伊甸园,别想着打破玻璃罩这事儿了。” 林三酒咬着笔,在最后加上了一句“钦此,林三酒”。 这样,好像就没什么可写的了——她将纸折好收了起来,咕咚一下沉进热水里,玩儿了一会儿水,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叫出了日记卡。 自从梨桃交给她后,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呢。 日记卡上的内容很简单——宫道一被贴上卡以后的三个小时里,就是吃饭、聊天、睡觉……聊天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无非是跟小姑娘撩闲罢了。 “7:29a,被萌系小美女回收了。” 看到最后一句话,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收获了——但仿佛是不甘心似的,她又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心里好像总觉有哪里不太对。她把宫道一说的每句话又看一次,也没有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没办法,林三酒只好收起了日记卡——后者此时正不断浮现出“这么好的机会,真希望是与萌系小美女一起共浴呢”这行字。她找出了一瓶泡澡粉,沉浸在淡淡香气里,享受地叹了口气。 过了近二十分钟,她恋恋不舍地走出池子。从卡片库里找一套干净衣服穿上,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物品以后,离开了广朱的房子。 集合点在薛衾建议的一家工厂里,听说已经倒闭了。很快就要重建。林三酒将信贴在了工厂门口,随即转身朝黑塔的方向高速跑去。 她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不过十分钟,林三酒猛然感觉自己仿佛一头扎进了某种阴冷冷的气氛里——眼前出现了如同巨兽一般高耸、一眼望不见头的黑色阴影。 她左右张望了一圈,塔附近果然没有人。伊甸园里寸土寸金。然而只有黑塔四周,什么建筑也没有,只有粘稠凝重的空气,隐隐地围绕它流动。 不管是它充满奇异感的造型,还是冰冷的银黑色金属质地,都与建筑风格清新可爱的伊甸园格格不入—— “奇怪,真的没人看守啊?”林三酒戒备起来,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塔门,目光不住在四周梭巡。 说是门,也是她猜的——因为只有这一片高达十米的金属。看起来似乎还可以活动。 甚至这座建筑被称作“塔”,现在看起来也有点太牵强了。 林三酒小心翼翼地走近金属门,发现它浑身上下连个缝隙也没有—— “这要怎么进去啊?”她有点犯愁,踹了两脚,门依然纹丝不动。 她开启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在门口轰了几下——几个拳头大的碎金属块哗啦啦地砸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足有一丈厚的建材。如果想靠这个打进去的话,恐怕得花上一个月。 “为什么门会做得这么厚?”林三酒皱起眉头,“门都已经这么厚了,墙壁得成什么样儿啊……这塔内的空间。看起来不大。” 她一筹莫展地在门口转了几个圈子,忽然目光一顿,发现有一块儿用来当作墙壁的金属板,不但微微突起来了一块。颜色还明显要浅一些。林三酒忙上前去拽那板子,正使着劲儿呢,不知是碰到了哪儿,突然从金属板后面响起了“叮咚——”一声门铃声。 热情的门铃声一连响了好几次,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大得仿佛全伊甸园都能听见似的。在回荡着的门铃声里。林三酒愣愣地住了手。 刚才她怎么轰也轰不开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发出了沉重而生涩的艰难响声,似乎已经多年没有开过。 只、只要按门铃,就可以打开了? 她怔了几秒,随即叫出了口器,朝里探了探头。 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没有光,看不清楚什么—— 林三酒咬了咬牙,抬步走进了塔内。 人才一进去,身后的金属大门就仿佛感应到了似的,“轰隆隆”地再度合上了。 隔绝了外界的一点自然微光,塔内就更加伸手不见五指了。漆黑一片中,林三酒刚刚茫然地走了两步,忽然不知从哪儿亮起了无数刺眼的白芒,刺得她不由眯起了眼—— 当林三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傻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未完待续。) s: 注:文章标题的含义是指,作者卖关子掐在最后一句时,心中所怀的恶意…… 郑重感谢一下给我支持的读者们,本书成绩惨淡,多亏你们的温暖了……谢谢魔性五的香囊(评价可以省略的其实)、谢谢白饭如霜77的平安符(我喜欢那个作者)、谢谢迪迦鱿鱼的平安符、谢谢幻妙幽梦的3个平安符1个香囊和一张评价票(多亏你,我回到9分了)、谢谢arciaa的香囊、谢谢大坏蛋的平安符、谢谢wistarian的粉红票、谢谢火炉的香囊(不是猜赏过吗壕?) 虽然成绩不好,可是看见大家对我的热情,我真是……唉,不说了,约吗? 第132章 黑塔之内的画风,真的不太对啊 “我的推断,竟然错得这么离谱……?” 林三酒惊异地望着眼前的空间,脚下迟迟没有动地方。 从外面绕着黑塔走一圈,也不过才十分钟。门已经那么厚了,里面的空间不可能大—— 可是,面前的景象让林三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清风像精灵似的擦耳而过,吹起了她的头发。隔着鞋子,仍然能感受到脚下柔软丰厚的土地,在勃勃的青草中,泛起春日酥软的气息,仿佛灿星似的鲜嫩野花,顺着山坡一路欢唱,与郁郁葱葱的树林一道,翻过了矮山包,消失了踪影。 只走了两步,已经叫人忍不住想倒进花草丛里,好好儿地打上几个滚。 而林三酒也的确这么干了——她感觉自己此刻像是一头初生的小羊,天生属于这片春日的土地——感受着皮肤被新草扎得痒痒的,她在一蓬白色小雏菊旁边睁开眼睛,望向了天空。随后忽然刷地一下,她浑身冰凉。 入眼,是一片湛蓝干净的天空,挂着一丝丝云,阳光晴好。 望着太阳,林三酒眯起眼睛,脑海里是一片震惊后的空白——因为她走进黑塔的时候,才刚刚深夜一点。 太阳……是从哪里来的? 浓重的青草味道,和风吹过面颊时的触感,清楚地说明这不是幻觉——林三酒猛地在草丛里坐起身,努力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在光芒亮起来以前,她可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春风的流动、青草的气息…… 当时,只有一片单纯的黑暗。 林三酒爬起身,望向眼前可爱的一切,喃喃地说:“这,是……副本?” 不可能会错——这种彷如走入另一个空间似的感觉,跟前两次的经验太像了。但是这个如果是副本的话,为什么它会在塔里?难道说,副本有可能被人工创造出来吗? 她皱起眉头,开启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一朵小黄花。 自从这个能力升级后,林三酒发现自己可以一段一段地开启它:初级是原始版本,第二阶段才是黑暗的【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倒是很方便。她手才刚一碰着,小黄花突然连根拔起,直直地飞入蓝天,“叮”地一声变成了一个光点。 林三酒直起腰,惊得甚至没有了表情。 在有顶的地方。这个能力是无法发动的,按理说在伊甸园中的塔里,根本不能用。 这也就说明了,副本并不是“位于这个空间中的某一处”,而是“连接着这个空间的另一个空间”……而形成原因却和无数平行末日世界一样,仍是个谜。 想到这儿,林三酒后背上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然而果然正如她意料之中的一样,她足足跑了近十分钟,也依然没有看见类似于出入口一样的地方。入眼的始终只有山坡、树林、池塘…… “怪不得进来的人都失踪了!”林三酒焦躁地抹了一把脸,刚才的惬意劲儿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恨不得回到半小时以前,扇自己两个巴掌才好。 好不容易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了一会儿,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当初一定有人不知怎么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个副本,于是在副本周围垒起了一座塔——或许它奇怪的外形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将副本包了起来。 进门以后那短短一瞬间的黑暗,大概就是将“副本空间”和伊甸园连接在一起的通道—— 难怪没有守卫,换作谁。也不可能想到这里面竟然是一个副本…… “可是,伊甸园的人自己建了这个塔,怎么自己反而不知道?”林三酒皱着眉头,顺着一片树林走了一会儿。仔细地回忆薛衾曾告诉过她的每一个字。“当时她的确说过,多年以前伊甸园里也有不少人中过招啊……” 如果说建塔时的记录遗失了,也不合理。先不说伊甸园的历史只有短短的五六十年,要知道塔和记录可都在玻璃罩下保护着,能遗失到哪儿去? 这么一想,林三酒心头不禁浮起了一个熟悉的疑惑——当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向薛衾打听过,后者给她的回答差不多也可以为她解惑。可是如今,一切看起来都不对了……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副本出口。 林三酒走着走着,突然住了脚步。 此时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轻轻的哼唱声,有人正哼着一个陌生的小调,脚步轻快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在她所站立的位置,看不见来人——严严密密的林荫,将那唱曲儿的人遮掩住了,只能从声音辨别来人是一个女性。 她的声音很随意、也很愉悦。 林三酒有点紧张,将开启的能力换成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她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唱歌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声音还很嫩,好像主人的岁数并不大。 林三酒掩身在一棵树后,悄悄地探出了视线。 一条窄窄的、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的土道,从树林深处延伸出来,带着走在它上面的人,闯入了林三酒的视野。 有那么足足一分钟的时间,她不太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应该……不可能吧? 但是除了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她一时间想不出别的任何解释。 林三酒慢慢从树后踱出来,迈出的每一步,都让她觉得有点恍惚——自己有可能在进副本以后,就疯了吧…… 猛地从树后走出了一个人,果然把小姑娘给吓了一跳。她一惊之下,差点没有拿住手里的篮子,细长的葡萄酒瓶一歪,就从篮子里掉了出来——林三酒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瓶子,将它递还给小姑娘。 小姑娘很后怕似的,忙抓紧了瓶子放回篮子里,抬起一张生了几颗雀斑的白嫩小脸,冲她一笑:“谢谢你,你也是想抄近道去森林吗?” “呃,我、我是……”林三酒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看见她低下头,将葡萄酒放在一个装着蛋糕的透明盒子里,红艳艳的丝绒帽子十分显眼。 “你的帽子真好看,很合适你……”她试着说了一句。 小姑娘一笑:“是的,我可喜欢它了,所以大家都叫我小红帽。”(未完待续。) s: (感谢名单被刷没了一部分,等明天点娘出信息以后,我再补上) 谢谢幻妙幽梦的香囊(老是让你破费)、ea的评价票和清水宁远的评价票(你们看见我昨天的话了,感动)、米丽德的迷茫(新读者!)、大坏蛋的2个平安符和暖心评论(我一会儿就去回复哈)……好像我记得还有白饭如霜77来着,但是被刷不见了…… 另外我在评论区看到几个新读者,超级开心有没有,这本书成绩比较,呃……所以相信我,你们每个人的留言我都看了,真的对我来说意义很大,谢谢。 今天这章,有没有一扫伊甸园阴暗风格的感觉? 第133章 拿破仑蛋糕 “你说你是小红帽?” 即使心中早有预感,但当她真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林三酒还是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与此同时,她“腾”地一下,从草丛中坐起了身。 “呃……?” 阳光和丽,风中吹来一阵阵青草的气息,耳中只有花草被风抚过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她抬眼一望,四下无人。 此时林三酒正坐在地上,腿下是被她压得倒向一旁的小雏菊。从草丛倒下的印子来看,她之前应该是躺着的。 自己仍然在副本里,可是——“刚才那是什么?难道……我做梦了?”她喃喃地说,有点儿茫然地从地上爬起身。 刚才遇见小红帽的那片树林,离她此时所在之处,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她眯起眼睛朝树林的方向仔细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刚才那个活生生的,戴红帽子、穿红斗篷的小姑娘,仿佛真的是一场梦。 在副本里做梦,是不是有什么寓意?要知道,刚才她可没要睡觉啊…… 揉着太阳穴想了一会儿,对于刚才的梦,林三酒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心里倒是慢慢泛起了另一种焦虑。 她身上没有戴表,副本里也没有时间,刚才又来了一回“大梦初醒”,林三酒此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进来多长时间了。 想到外面正在战斗的薛衾众人,林三酒吸了口气,强压下了心里的茫然无措,随便选了个方向,抬步就走。 不管怎么说,这个副本总不会是为了要她进来做梦的。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一点什么线索或者提示…… “你迷路了吗?” 一个清亮娇嫩的女声猛然响起来,惊了林三酒一跳——她连连后退几步,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心中的惊诧却无以言表。 要知道,虽然林三酒只强化过一次,但是作为一个成长型,她的力量、五感、敏捷……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在缓慢地增长的,到目前为止,早已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人所能想象的程度。如果对方只是一个平常人,绝对不可能突然在如此近的地方出现,而不叫林三酒察觉到一点踪迹。 然而对面的姑娘,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进化人。 对方似乎发现自己吓着了她,忙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没有恶意。” 林三酒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女孩。 她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一头金子似的头发在蓝天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仿佛即将融化,变成阳光似的。虽然这姑娘的模样十分秀致,但皮肤却沾得尽是泥灰,手上提着一篮子的衣服,身上也是灰扑扑的一身老旧裙子,款式不像她这样岁数的女孩会穿的,竟显得她连个腰身也没有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金发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拽了拽裙子,将自己一双破破脏脏的鞋子藏住了。 这……应该是副本里的人物吧? 也只有这么说,才能解释她为什么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自己——“我叫林三酒,我的确迷路了……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林三酒轻轻笑了笑,全身警戒着,不敢放过对方的任何一丝异动。 “我家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村庄里,如果你需要去集市上的话,你可以跟我一块儿走,我为你指路。”金发姑娘温和地笑着说,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林三酒紧绷绷的神色。她转过身,一头金发顺着她抬手的动作,如同流金似的从她肩膀上滑了下去:“你看,下了这个山坡,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是我们的村庄了。” 她所指的地方,的确躺着一条林三酒刚才从未见过的小路。 这个女孩似乎没有恶意。 林三酒松了口气,“谢谢你,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金发姑娘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羞涩。“我很少见到你这样的人,你看起来很和善。” 死在林三酒手下的无数生魂,或许对此有不同看法——不过林三酒只是点点头,笑着道了声谢:“……我该怎么称呼你?” “哎呀,看看我!”金发姑娘忽然叫了一声,捂着脸说:“我真是太没有礼貌了,还没有和你介绍我的名字!不过——” 她神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了下去。“我原本的姓名,如今也没有人叫了。就连我的父亲,也随着我的姐姐们一块儿,叫我辛德瑞拉……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林三酒的表情迅速扭曲了一下,是因为她刚刚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 梦中刚走了一个小红帽,马上又遇见了辛德瑞拉—— 这个副本果然是童话世界? 可是如果真是童话世界的话,刚才的小红帽去哪了? “我一个人的时候,不爱想起我的继母和姐姐们。”辛德瑞拉抹了一把脸,强笑了笑:“抱歉,你是远方而来的旅人,还是请你告诉我一些远方的故事吧。” 跟远方的故事相比,林三酒更想知道一些本地的。她皱着眉头,费劲地整理着头脑已经乱成一团麻的思绪,半晌没有出声——辛德瑞拉见状,倒也没有催促她,只是体贴地放慢了脚步。 这么走了一会儿,当林三酒听见马车轮子从石砖地上滚过的声音时,村庄已近在咫尺了。这是一个典型的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庄子,低低矮矮的石造房屋错落着,几个农妇抱着一大束花儿,身后跟着几只鸡,从屋檐下走过。小镇的正中央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上还有一口水井,一只猫正百无聊赖地趴在井边舔毛。 林三酒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话,是绝对找不到这个镇子的。 “你似乎有很多烦恼,远方来的旅人?”辛德瑞拉用一种标准童话人物的语气问道。 “啊,这个……嗯,对啊!”林三酒忽然心里一动,一个念头就浮了起来:“你也知道,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你看此刻天色将晚了,我也没有地方住,不知道可不可以在贵府借宿一晚?” 辛德瑞拉张着嘴,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下午三两点钟正热的阳光。 “呃,我是很乐意的,”举世闻名的灰姑娘果然是个善良的人,她有几分扭捏地说:“因为我家里还有继母和姐姐,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同意……” “我可以付钱!”林三酒忙道,“我有许多从远方带来的宝物,只要让我住一晚,到时随她们挑!” 她身上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当初在超市里搜刮到的,想来要让一个中世纪的人物惊讶,倒也不是特别难的事。 辛德瑞拉显然也很清楚自己继母的德行,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领着林三酒走进镇子。 “这里是我家,”辛德瑞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仍然十分灰暗。这是一幢非常漂亮的三层建筑,推开铁门后,还要穿过一个很大的花园,才能走到大门口。“我去问问我的继母,请你稍等。” 林三酒忙应了一声“好”,目送她进了房子。 “唉……”在来来往往的中世纪欧洲农民奇异的目光下,林三酒叹了口气,感觉很累。“这个副本想让我干什么啊……” 她揉了一把脸,努力地不去想此刻的伊甸园里,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希望梨桃她们一切都好吧……”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睁开了眼睛,愣住了。 此时,她又身处于同样的一片草坪上,阳光和丽,风中吹来了一阵阵的青草气息,腿下是她压倒了一片的小雏菊。 小镇、行人、辛德瑞拉的家……都像是午后阳光下的一个彩色泡沫,“波”地一声,在她听不见的时候破灭了,毫无踪迹。 林三酒咬住了自己不断颤抖的下唇,抬起了手腕一看,一个清晰的指印尚还红红地留在皮肤上——轻轻一摸,甚至还有一点点微微的痛。 就在这时,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异样的响动,林三酒有些直愣愣地抬起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女人身上。 这是一个黑发的年轻女人,看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头发束成了漂亮的发髻,一身略显夸张的大长裙,正洋洋洒洒地铺在了地上。 她一张脸红通通的,摇了摇手里的水晶高脚杯,剔透的光泽伴着深红色的酒光,在阳光下一晃一晃。 “你……跑到我的花园里来干什么?”她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问。不过,这个年轻女人显然也不是很在乎林三酒,她半眯着眼,痴痴地看着自己的高脚杯。“你、你!想必,你没有见过色泽这么清透的水晶杯子吧?即使是国王的宝藏,恐怕也不及我身后屋子里的一半多。”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她。 “屋子里,还有可以从头照到脚、清清楚楚的镜子,都是没有人见过的珍宝……”黑发女人仰头笑了一声,歪倒在椅子上,手里珍贵的水晶杯子落在了草地上,红酒溅湿了她的裙角。“可是,嫁了如此一位丈夫,即使拥有全天下的宝贝,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我x。林三酒暗暗地骂了一句粗话。她小心地问道:“你的丈夫是……” 黑发女人按了按晕红的双颊,目光涣散。“他生得不好看,长了一脸蓝色的络腮胡,所以人们都叫他蓝胡子——你听说过吗?” 太听说过了——林三酒一拳砸在草地上。 这个副本,到底是他妈怎么一回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lta href=039javascrit:void(0)039 css=039rendbtn039gt推荐票ltagt、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134章 拿破仑蛋糕(2) 醉醺醺的女人,身子比平日更沉重了好几倍,简直像是用一条漂亮长裙装起来的一袋沉甸甸的石头。只是对林三酒来说,把莱拉抱起来送进屋子,也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啊……你真强壮。”莱拉一张口,浓重的酒气就全扑在了林三酒脸上,她立刻偏开了头。莱拉嘿嘿一笑,摸了摸她的脸:“如果……你是一个男人就好啦。” 如果不是【乌苏毒】在伊甸园里用完了的话,莱拉此刻早就已经死了。林三酒板着脸没理她,一声也不吭地穿过花园,来到了这座小城堡的侧门。她用身体撞了一下,木门应声而开,应该是莱拉出来时所留的门。 “上楼、上楼,我的卧室在楼上,我要让、让你看看,我漂亮的卧室……” 林三酒叹了口气,把她像一袋土豆似的扛在了肩膀上,上了楼梯。莱拉喝多了,正是不老实的时候,一边在她的背上晃晃悠悠,一边还伸手出去点亮墙壁上的蜡烛。 在明明暗暗的烛光中,城堡中高高的哥特式吊顶看起来更加深邃高远了。莱拉的确没有胡说,城堡内部确实极尽精美之能事——叫不上名字的异域风格挂毯、带着繁复花纹的白银制烛台、镶满了珍珠和宝石的挂钟…… 天光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去,当林三酒把莱拉扔上她的大床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暗暗的深蓝色了。莱拉脸朝下趴在床单里,低低地咕哝了几句,渐渐没了声音,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你连个仆人都没有么?”林三酒见她睡得死死的,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好了,目前看来,似乎也只好先暂时呆在这儿——跟在主角的身边,大概迟早总能找到线索的…… 不知道她的丈夫,蓝胡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林三酒一边嘀咕,一边走到窗前。拉上了红色的丝绒窗帘。 窗帘柔软的触感才刚刚从手中消失,林三酒忽然一脚踏上了半根枯树枝,它被踩断时所发出的的一声清脆的“啪”声,迅速地消融在暗绿的森林里。 她身前不远的地方。正走着一个挎着篮子,戴着红帽子的小姑娘。 林三酒怔怔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周围。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仍然压不住心中涌起来的震撼感——莱拉的房间不知何时消失了,抬头一看,只有参天老树无尽的绿荫。将傍晚暗灰色的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森林里的光线很昏暗,自己身上的白衬衫看起来隐隐地发蓝。 没有表情的风从阴凉的林子中穿过,带起沙沙的一片响,叫人更觉幽暗寂静。 “你怎么了?再不快点走,可就天黑啦。”小红帽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精神分裂。”林三酒低低地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看,再往森林深处走一会儿,就快到了。”小红帽显然没听见她的话。朝远方一指,语气轻快地说。林三酒应了一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森森老树的掩映下,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几幢木屋的房顶。 “今天有点儿阴,希望别下雨。”小红帽抬头看看天色,随即拉紧自己的红斗篷,加快了步子:“外婆最不喜欢雨天啦。” “为什么?”林三酒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雨天客人会很少啊。” “什么客人?”童话里可没有提到外婆还在做生意…… “噢,我还没有告诉你,”小红帽忽然抬起了下巴。眼睛里泛起光亮,语气很是骄傲:“我的外婆,是一个艳舞女郎!” “……艳……什么?” 小红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一句话,对对方造成了多大冲击:“没错。虽然妈妈很不喜欢外婆做这个,平时都不许我跟别人说,但是我觉得外婆好酷哦。” ……仔细想想,如果外婆十几岁就怀孕生孩子了的话,现在也不过才三十多岁,要是身材保持得好。做艳舞女郎也不算离谱…… 原本跟上童话里的主角们,只是为了找到离开副本的线索而已,但是现在的林三酒,还真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一见小红帽的外婆了。 从天空的边角漫起了一团团阴沉的暗灰色,云朵压得低低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下雨。二人走了一会儿,深绿色渐渐后退,露出了一小方土地。 一栋小小的矮木屋孤零零地坐在林子里,似乎年代已久,木漆已经斑斑驳驳,露出了底下的原木色,只有插在大门旁的一束红艳艳的鲜花,表示这儿仍有人住。在离它很远的地方,隐约还有其他几栋屋子,在山林之中若隐若现。 “这儿是你外婆的家?”林三酒指了指不远处破旧的小木屋。 “是呀!另外那一些,是山里一些猎人歇脚用的。”小红帽注意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她望了一眼远方的屋子,解释道。“不过,他们真是些奇怪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老是说一些外婆的坏话,可是每次见到外婆经过的时候,又总是直愣愣地盯着她。”小红帽说到这儿,用一种特别郑重的语气告诫道:“你知道吗,我外婆真的特别厉害!以前她可是给国王跳舞的……你肯定没有见过国王吧?” 那种东西,的确没有见过。林三酒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小红帽立刻很满意的样子,清脆地一笑,脚步轻快地冲向了小木屋,伸出拳头敲敲门:“外婆——!我是小红帽,我来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在她身后,林三酒悄悄地叫出了口器。 童话里的这个时候,屋子里已经是狼外婆了——虽然她们刚才来的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灰狼模样的家伙,但毕竟这里是副本。 一个女声音重重地咳了几下,带着浓重的鼻音,从门后传了出来:“是小红帽呀?你怎么突然大老远的来了……” 门后的人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露出了一张正常人类女性的脸——她正如林三酒所猜的一样,大概还不到四十岁,一头头发仍然是健康的浅棕色,虽然面色疲惫苍白,一双细长的眼睛却形状勾人,眉目间自有一股成熟美感。 不是狼——林三酒松了口气,藏在身后的口器顿时化作卡片消失在她手心里。 外婆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有点疑惑:“这是……” “……这就是我向您提到的,从远方而来的旅人。” 辛德瑞拉柔亮的声音,含着一股谨小慎微的意味,恭恭敬敬地对一个中年妇人说。 林三酒原本即将踏上木屋台阶的一步,被她匆忙收了回来,没有掌握好平衡,差点在平滑的地面摔跤——顿时引来了中年妇人和她身后两个年轻姑娘的目光。 这是一间很漂亮的会客厅,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壁炉里的柴火正“啪啪”地发出轻响。 顶着那妇人审视的目光,在辛德瑞拉两个姐姐的嗤笑声里,林三酒稳住了身子,眨眨眼,这才呼了一口气:“……呃,夫人,您好。” 不开玩笑地说,刚才森林中木屋的残影儿,还留在她的视网膜里呢。 大概是对这个摇摇晃晃的奇怪女人感到很不放心吧,妇人从她舒适的沙发椅里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林三酒:“……你说,你希望在我们家借宿一晚?” “啊,对,”林三酒回想起了自己对灰姑娘说过的话:“如果您愿意让我住一晚的话,我会拿出许多宝物,供您……和您的二位女儿随意挑选的。” 妇人立刻矜持地向后坐了坐,抿了抿嘴唇。 “其实我并不在乎宝物,因为你也看见了,我们家是很富有的。”她说到这儿,嫌恶地朝辛德瑞拉挥挥手,像赶狗一样将她赶了下去。“但是,我确乎对奇异的东西有一点兴趣……” 听她的意思,似乎是想先看一看林三酒到底有什么宝物。 辛德瑞拉的两个姐姐,不像母亲那样尚还按捺得住,一个劲儿地直催林三酒将东西拿出来,好叫她们看看。 “好、好,我的背包放在门外了,容我去拿……” 林三酒自然不会当着她们的面儿无中生有地拿出东西来,于是想了一个借口,转头朝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盘算自己手里还有什么东西。 在她身后,夏洛特和凯蒂兴奋的窃窃私语,没有丝毫阻滞地传进了进化人的耳朵里。 “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东西?” “我希望她能拿出一些漂亮的头饰来……” “噢,对对,或者是好布料,像上星期那位公主穿的一样……” 林三酒脚下一顿,略略有些惊讶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那位公主来自哪个国家呢?漂亮得叫人难以置信,王子竟然谁也看不见了,整晚只跟她跳舞……” 原来辛德瑞拉已经跟王子跳过舞了?不知道跳到第几次了,水晶鞋丢了没有…… 林三酒一边寻思着,一边走进了莱拉的卧室。 ……她真的快要精神分裂了。(未完待续。) s: 谢谢玖千碎的平安符、我哪敢说的平安符、白饭如霜77的平安符! 设定撸好了以后,码字速度快了不少…… 不过因为最近事情真的很多,仍然是写完发的,有虫请告知! 第135章 小红帽与大灰狼 在三个童话故事之间,来回穿梭了好几次的林三酒,终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躺在了一张木桌上。 木桌很硬,即使爱玛——也就是小红帽的外婆——给她铺上了一层薄垫子,她依然能感觉到木板正坚硬不平地硌着她。 跟莱拉一比,爱玛的日子的确太清苦了。整间木屋,只有一间卧室兼会客室,连张多余的床都没有,唯一一个值点钱的家什,就是一面据说是由国王赏赐下来的镜子了——旧时候由于技术不到位,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透亮镜子,可以说是极其少有的宝贝。 在镜子反射出的微光中,林三酒翻了几下身,听着一旁的祖孙俩正在低声细语地说话,心中的焦虑像一把火似的,将她的睡意烧得干干净净。 三个地方都已经入夜了。 在被莱拉拽着手、要求同睡在一张大床上之后,林三酒又被辛德瑞拉的继母打发去了后者的屋里,跟灰姑娘一块儿分享一个大草垛。当她从爱玛木屋中睁开眼的时候,早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 由于参照物总是不断变化,林三酒甚至推算不出自己进来多久了。 薛衾她们见到自己留下的信了吗?宫道一告知的出路,是不是真的可靠?以及最重要的……她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副本? 到目前为止,虽然多出了她这么个人,但三个童话故事都仍然好好地在按照既有的轨迹进行——如果实在要说哪里不同了的话,大概就是小红帽还没有遇见狼吧…… 难道说,突破口在这儿? 可是连这个副本中的目标都还不知道……林三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因为这一声叹息而静了一会儿,随即小红帽轻软的声音在暗夜里响了起来:“……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我还好。”林三酒忙应了一句,感觉到黑暗中爱玛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只是我必须要快点到一个地方去,所以有点心急……” 刚才在大家分吃蛋糕的时候,爱玛已经旁敲侧击地问了林三酒好半天的话了。或许是因为过去经历有些复杂的原因,她的防备心很重。跟外孙女可大不一样。即使没有从林三酒的话中挑出什么毛病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爱玛依然选择了靠近林三酒的那一侧,而把小红帽安置在了床的另外一头。 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话中渐渐多了一丝雨水敲打窗棂的背景音。顺着窗户朝外一看,淅淅沥沥的雨滴正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的势头,冲淋着这座破旧的小屋。 林三酒不由想起小红帽说的那句“没客人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爱玛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呃,这个跳舞?看今天的雨势,挺大的啊。”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啪”的一声,随后小红帽痛叫了一句,似乎是小红帽挨了她外婆的一下打。 “这个孩子,什么都乱说……”爱玛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窘迫,“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因为我的女儿几乎不跟我来往了,所以我也就不干了,现在只是在家做些手艺活卖钱。” 大概看对方也是个女人。而且没有流露出瞧不起她的意思,爱玛说的也略微多了点儿。 “不过,自从不再跳舞以后,女儿跟我慢慢地也恢复了联系……你看,她听说我不舒服以后,这不是还让小红帽给我送蛋糕来了吗。”她听起来似乎还有一点点欣慰。 林三酒心思一动,刚想问问她们以前有没有见过别的“从远方来的旅人”,但不等话说出口,忽然被屋外一阵突如其来的狗吠声给打断了——似乎是好几条大狗,正声嘶力竭地吠叫着。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竟然离小屋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门口。 屋内的三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扑到了窗前。 透过沉重的雨幕,三人都瞧见了外头好几条黑乎乎的狗影子,足有半人那么高,正像疯了似的冲着小木屋不住地发出咆哮。 小红帽第一个害怕了,冰凉的手一把握住了林三酒,又抬头看了看外婆。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这是谁家的狗?它们要干嘛,怎么这么吓人?” 爱玛的脸色也有点儿发白:“……这好像是埃维的狗啊?” 听她的意思,这个叫埃维的人,似乎就是住在不远处的猎人之一。 别说是狗了,就算外头是狗妖,林三酒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她正打算转身去开门,一句“我去把它们赶走”还含在嘴里,就被一个男人的怒吼声给打断了思绪。 “爱玛!你还活着吗?” 爱玛愣了愣,虽然被这一问弄得有些糊涂,但有些慌神下,还是忙高声应了一句“林克,我在这儿呢”,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拉门。 没想到木门才被她打开了一个缝儿,就有人从外面猛地一下,将门拉上了。 爱玛的手顿在了空中,盯着木门,面色很难看。 “你们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她吸了一口气,语气重重地朝门外喊道:“我的小红帽今天也来了,你们别吓着她,快把狗赶走!” 这句话传到了屋外,刚才说话的男人突然不吭气了,只有一阵比一阵激烈的犬吠声,仍像要掀翻房子似的,一波又一波地冲进耳膜里。 过了几秒,才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林三酒一怔,缓缓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爱玛长长的细眼。 “……还有另外一位客人。”爱玛死死地望着窗外,林三酒看见她扶着窗台的指关节都白了。“……为什么问这个?” “埃维!理查德!你们带上狗,进院子里去!” 刚才那个叫林克的男人急急地喊了一声后,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木屋。 “我刚才发现了不对,所以赶快叫上了埃维和理查德过来……” “现在的雨势这么大,我们的猎犬仍然表现得这样狂躁,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在你们屋子里的人当中,有一个是狼人。”(未完待续。) s: 谢谢幻妙幽梦的3个平安符和锦城斋二号的香囊!!感谢!!这两天的订阅差得令人发指,有了你们的打赏,感觉似乎稍稍有了些安慰…… 这一章比较短,因为我感觉这个剧情写2k字刚刚好,再多就是注水了…… 我真是太有职业道德了…… 第136章 灰姑娘与水晶鞋 ……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林三酒从厚厚的、有些扎人的草垛里睁开了眼睛。 光芒初初映入瞳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况,猛地吸了一口气从草垛里跳起来,干草顿时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将一旁正在掏炉灰的辛德瑞拉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灰姑娘的脸和双手都是一片黑蒙蒙的颜色,语气很温柔:“你做噩梦了吗?” “我……啊,是,没错。”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心神似乎仍被留在了那个犬吠声震耳欲聋的雨夜小屋里——她缓了几秒钟,目光投向了窗外。 外面仍然是一片黑沉沉的夜,半边发白的月亮隐隐地挂在云层里,没有一丝下雨的征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林三酒平静了一下呼吸,有点疑惑地看了看辛德瑞拉。“你怎么这个时候干活?” 辛德瑞拉叹了口气。“我一向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干活的……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到时厨房就该忙着做早饭了。” 说罢,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慢慢地顿下了手,双眼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炉子,出了神。 林三酒倒是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从在这儿听见的只言片语看来,舞会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按理来说,灰姑娘应该早就弄丢了一只鞋才对,可是都过去了快一个月了,也迟迟没有什么王子来找她…… 对于辛德瑞拉来说,所有的宝石裙子、璀璨灯光、王子和舞会,通通变成了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梦,梦结束了,她还是要照旧蹲在肮脏的厨房里,满手灰泥地干活儿。 灰姑娘这个故事,想必也快要和小红帽一样,迎来关键时刻了吧?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借口洗漱,走到外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卡片。 她交给辛德瑞拉继母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些香薰蜡烛和手电筒而已——对方虽然想也没想地就收了下来,不过到底还是因为不是宝石首饰而有些失望,所以只给她安排了一个草垛。 整理完了卡片,林三酒忍不住托腮回想起雨夜小屋中的另两个人来。 不管是小红帽还是爱玛。谁都不像是狼人……行为举止也丝毫没有可疑之处。仔细想想的话,狼人又是什么样儿的? 当林三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天光渐渐地亮了——辛德瑞拉忙进忙出地做好了饭,给她的继母和姐姐们送了过去,自己只煮了两碗土豆和豆子的混合物。分给了林三酒。 味道虽然不好,但只要能吃上一口热饭,对林三酒来说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了——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辛德瑞拉忍不住低声一笑:“想必你在路途上受过不少的苦吧?” 这句话倒是让林三酒怔了怔。 如果说末日世界是她的征途,她真的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平时林三酒会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那茫茫而没有尽头的千万个末日世界,也尽力不去想自己死去、失散的朋友伙伴——但是这情绪就像水面下的泥沙,此时被辛德瑞拉轻轻的一句话给搅了起来。 “啊,是的,很少有能吃上饭的时候。”她回过神来。笑着应了一句。 辛德瑞拉仔细看了看林三酒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被忽然不远处一阵喧嚣声给打断了——一个男仆的声音在一片吵嚷声里,显得特别地高:“夫人,夫人!您在哪儿啊,快些出来迎接王宫的总管吧!” 来了——!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跳,放下饭碗,一把拉起还兀自迷茫的辛德瑞拉,闪身从后门进了屋。 辛德瑞拉家庄园式的大屋。此刻一点都没有了往日矜持的气派。 继母拎着裙子冲了出来,头发显然是刚刚才抹平整的,还泛着油光。她身后是辛德瑞拉的两个姐姐,三人显然都着意地打扮了一番。手上身上挂着一串串亮晶晶的宝石——“王宫总管怎么来了?”继母喘匀了一口气问道。 王宫总管是一个银灰头发的中年人,脸色板得冷冷的,严肃得让人忍不住也要摆出跟他同样的一副表情来。 “我奉王子之命,在全国寻找能穿上这一只鞋的少女。”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解释了一句,随后一挥手,身后有人亮出了一只装在盒子里的水晶鞋。“能够穿上这只鞋的人。将会获得无上殊荣,从此陪伴在王子身边。” 水晶鞋闪着剔透的粉芒,才一露出来,林三酒立刻听见身边的辛德瑞拉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好在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总管和鞋上,倒是无人留意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童话里差不多了。继母的两个女儿,虽然不至于像童话中那样削足适履,但是也费了大工夫——用布条将脚一圈一圈地缠起来,脚趾头都被卷在脚掌下头了,简直成了欧洲版的裹小脚。 可她们疼得脸都青了,仍然没能将脚挤进鞋子里去。 水晶鞋没有一点伸缩的空间,只能适应它主人的脚型——总管甚至还想让林三酒也试试,但在看见她伸出了一只套着天木兰的脚以后,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当辛德瑞拉略有点战战兢兢地,将她小巧又纤薄的赤足滑入水晶鞋里时,林三酒简直被身边人的惊呼叫嚷声给震了个半聋。 “太好了,”总管板得紧紧的面孔,丝毫也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意味。“我们终于找到您了,想必王子会十分安慰的。” 辛德瑞拉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任几个王宫中的侍女将她拉了过去,一番又是清洗又是打扮的,终于露出了几分她在舞会上时所展现出的美貌。 能够身处于童话之中,与其中的人物共同经历每一件事,这种感觉也十分奇妙——因为一楼大厅里的人已经挤得满满的了,林三酒就站在了二楼的窗户旁,看着辛德瑞拉被总管迎出了房子,恭敬地送到了一架特别气派的马车边。 在林三酒的印象中,这个部分王子是出现了的——下令惩罚继母和两个女儿的,也正是他。这架马车里,坐的大概正是王子吧? 眼前的景象,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总管对马车中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让辛德瑞拉也走了过去。 辛德瑞拉朝马车中看了一眼,回头跟总管说了些什么,又急急地摆手…… ……咦?林三酒眯起了眼。 辛德瑞拉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她脸色有点白,一直在拼命地摇头——因为离得太远,说的话也听不清——但她还没有说上几句,刚要转身走,忽然走来了两个高大的士兵,一把架起了辛德瑞拉,强行将她塞进了马车里。 辛德瑞拉的两只脚仍然在外头踢蹬着,似乎她在马车里头被什么人给按住了而出不来,而马车轮子却已经迫不及待似的转了起来,很快就从大屋前掉头离开了。 屋子里,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静了一息。 变故来了! 林三酒一咬牙,趁人不注意,直接从窗户里翻了出去。落在地上时,身体重量震得她双脚一麻。然而还没等激起的尘土落下去,她的身影已经跑出去了远远的一段距离,直咬住了那辆马车不放。 由于拿不准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完全放开速度追上去,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观察情况。 好在一个能够把全国少女都翻出来试鞋的国家,疆土也不会很大——这么跑了大概几十分钟,王宫到了。 这样的小型宫殿对于林三酒来说,出入简直就像无人之地一样,只花了她二十分钟,林三酒就在一个布置得很素雅的房间里找到了辛德瑞拉。 她面色苍白,满脸泪痕,甚至看见林三酒时,也没觉得奇怪—— “……跟我跳舞的王子,不是刚才那个人。”她呜呜咽咽地说。(未完待续。) s: 受不了,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还要着急忙慌地赶更新,有没有错漏都不知道……不过好在故事的大概已经有了,就是加(da)工(shui)润(te)色(shui)一下自己的想法,就是一章了。 没有推荐的时候吧,抓心挠肝地想要推荐;真上了推荐,发现每天的事情多得忙不完,更新成了沉重的任务…… 这两天的订阅真是让人心痛,不涨也就算了竟然还跌了……daowen网站,你们有本事盗,怎么没本事写呀呀呀呀呀! 不过还好,还有打赏的读者给我安慰:谢谢人生如玉a+的香囊、白小墙的2个平安符、明月碧的一章粉红! 有虫请告知,我干活去啦! 第137章 拿破仑蛋糕(3) 接走辛德瑞拉的不是王子,那会是谁? 当林三酒后退了半步,一下撞上了爱玛的饭桌时,她的脑子里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几个毫秒后,哗哗的雨声和狗叫声突然扑进了耳朵,她这才醒悟过来,迅速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木屋落向对面,小红帽正一脸恐惧地躲在爱玛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了外婆的衣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 窗外偶尔打过几道闪电,映白了屋子,也照亮了爱玛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刀。 明知道无用,但林三酒还是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不是狼人……” 但是爱玛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颤抖的双手握紧了刀子,扬声朝出屋外高声喊道:“就是她!狼人一定就是她!你们快想想办法救我们!” 林三酒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连狼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当然更加没法判断是谁在说谎。要击倒、甚至杀死这儿的所有人,对她来说都不难——但越是这样,反而越叫林三酒不愿轻举妄动——更何况,现在还无法确定死了一个人对这个副本会有什么影响…… 屋外猎人高声的呼喝透过层层雨雾传进耳朵里,听起来他们已经商定好要冲进来了——真让他们进来的话,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她几步来到门边,转头对戒备森严的爱玛祖孙俩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狼人,我也不知道谁是。但我不会走远,有什么危险就大叫吧。”丢下了这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和谁说的话,林三酒一把拉开了木门——外面的猎人猛地被她这么一拽,顿时滚跌进了屋。 不等他们亮出武器来,她拎起那猎人往旁边一扔就冲了出去,像头豹子似的一连撞开了几个扑上来的人和狗,眨眼间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从地上爬起来的猎人待要再追,可哪里还看得见林三酒的踪迹了? 猎人们不甘心地跑了几步,但站在夜半暴雨的森林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没追多远,就只好掉头折返回了爱玛的小屋。 看见猎人们来了,“当啷”一声。爱玛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她这才惊魂稍定地紧紧搂住了小红帽。 人一多,爱玛二人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冷静下来以后,她点亮灯,忙给几人倒了水。又拿来毛巾擦脸,不住地道谢。不过不知怎么地,狗叫声仍然没有停止,埃维咕哝了一句“我看它们一时半会还平静不下来呢”,只好起身出屋去安抚他的猎犬。在时不时响起的犬吠声里,众人谈了好一会儿,都认定了刚才那个衣着古怪的女人一定就是狼人。 小红帽咬着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眼见实在不早了,林克第一个站起身来:“……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也要小心点。” “嗯,我会的,”爱玛避开了他的眼神,送几人出了屋,“非常感谢你们。” 埃维的狗仍然不大老实,但是被他拽住了狗链,倒也都能控制住。几人一狗的背影走进雨幕里以后,很快就像几笔画似的,被昏暗的雨水从幕布上涂抹掉了。 爱玛目送他们走远了,关上了屋门。 刚一回头。她迎上了小红帽黑亮的双眼——那么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炸开了。 “外婆。”小红帽轻轻地叫了她一句。 木屋里又重恢复了宁静和昏暗,让爱玛有些看不清楚自己外孙女儿的表情。 “什……什么事,亲爱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有点儿打颤。 黑暗中。随着小红帽朝前踏了一步,爱玛不由自主地退到了窗边。 “我想问你一件事。”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 爱玛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刀,想起刚才狗群止不住的狂叫来。 “宝贝,你上这儿来说,让外婆看看你……”她鼓起勇气笑了一笑。 出乎意料地,小红帽倒是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几步走到了窗边。 在时不时亮起的雪白闪电下,她一张小脸儿虽然说有些苍白,但仍然是平常小红帽的模样——并不是什么狼人——爱玛松了一口气,隐隐地有些自责。 还不等她愧疚的情绪消下去,小红帽的一句话突然让她的脑子都仿佛冻住了:“……外婆,刚才来帮助我们的猎人,一共有几个人?” 爱玛愣愣地想了想,觉得感冒似乎影响了自己的头脑。“三、三个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不对了。这并不是一个大数字,为什么自己会犹豫……? “有林克、埃维,和理查德……对吧?”小红帽紧追不舍地问道。 “对、对……”爱玛再想不起来还有别人了。“到底怎么了?” “可是刚才从屋子里出去的,有四个人。”小红帽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点在冰凉的窗户上。 “咦……那是谁?” 同样的一句话,刚刚在爱玛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紧接着就被林克吐出了唇。 因为都希望能早点回家、把身上被雨浇透的湿衣服烤干,所以几个胆大老到的猎人,一致同意抄林子中的近道走——所谓的近道,其实不过是在密林中,被踩得稍稍平了点儿的一条窄窄的空隙罢了。浓密阴暗的森林里,一下了雨,几乎什么也看不清,触目所及只有一片乌沉沉的黑。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几人沉默地走了半天,林克偶然间一回头,忽然发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埃维个子没有这么高。 但是加上这个高大的黑影,此刻走在林子里的人影,的的确确只有三个。 林克不愧是做了二十年的老猎手,一把拉过了理查德,动作迅捷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你是什么人?埃维呢?” 难道是刚才的那个女狼人? 对面那个高大的黑影动作顿了顿,出声了:“……呃?我是理查德呀,埃维不是在你身边吗?” 哦,对了,理查德也是高个子。 放心的感觉还没有传遍全身,林克生满老茧的手。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皮肤下粗糙坚硬、好像针扎似的触感。 接下来的事,他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自己惶恐之下,似乎抽刀使劲儿挥了一通——理查德的惊声大叫、哗哗不停的倾盆雨势、来回冲撞的高大黑影、尖锐东西划破自己肚子时的剧痛…… 林克似乎昏迷过去了一会儿,直到硕大冰凉的雨点将他砸醒了。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远处倒着理查德的身体。即使雨势这么大,依然冲不散那浓重的血腥气……但似乎尸体还是完整的,好像没有被狼人吃掉。 既然不吃,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林克已经散断了的思维无法得出任何结论来,只靠着身体内残存的求生本能。艰难地在地面上爬行,朝着林外的道路上一点一点地挪去。 那里是一条大道,通向城里的,时不时便会有人经过——到了那儿,活命的几率就大了。 身上被豁开了一个口子,森林里的落叶、石子、泥块,都随着爬行的动作而扎进了血肉里。就在林克以为自己马上要昏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一声还带着童音的尖叫,撕破了雨夜。 声音一传入耳,蹲在林子另一头、一棵树顶上的林三酒。浑身一震。 这很明显是小红帽的声音——她迅速滑下了树,抬步就朝爱玛的小木屋跑去。 因为既不敢伤害剧情人物,也不敢离她们太远,她只好一直蹲在树顶上,侧耳倾听来自小木屋方向的异动。但是自从那一帮吵吵闹闹的人和狗走了以后,木屋里一直安安静静的,能听见的只有沉重地从天而降的雨声。 这么一点距离,对于林三酒来说不算什么——才不过十秒的工夫,木屋已经在她的视野里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门却是大开着的。小红帽的惊叫声猛地又迸了出来:“外婆——!” 妈的,狼人肯定是藏在这屋子附近了——林三酒暗骂一句,刚刚冲近了,忽然眼前一花。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停地打在身上的雨滴消失了。 莱拉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林三酒还维持着一个跑步的姿势,但眼看就要撞翻面前的餐桌了——她急急一个拧身,好歹是稳住了脚。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恢复了令人舒适的干燥。 莱拉的手里仍然端着一只高脚杯,装着满满一杯透明的东西。从她脸上的红晕看起来,想来这东西肯定还是是酒。 “你干什么?你这人真怪。”莱拉调笑似的掐了一把林三酒,“跟你同住好几天了,我也还是没有搞懂你这个人……喂,刚才跟你说的事,你有没有听见呀?” 林三酒顿了顿心跳,目光落在了面前丰盛的菜肴上。 “……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来着?”她有点不客气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莱拉总也不会跟林三酒生气,对她总是那么亲密:“真是的!我刚才说——我丈夫给了我这个城堡里所有的钥匙,却不允许我打开楼上最尾的一间房。你说,房间里究竟是什么?”(未完待续。) s: 最近几天里,今天这一章难得码出了一点激情,高兴!对这一章表示满意! 今天一看订阅成绩,真是被打击到谷底了……唉……要不是偶尔会写得很高兴,冲这个订阅,我真的还不如弃文算了…… 我从推荐榜上掉下来了,请允许我热烈地恳求一万次推荐票! 另外十分感谢镜子v天平的平安符、拉德司机的平安符、幻妙幽梦的3个平安符1个香囊1张更新票(谢谢你,破费了!)、书huw的粉红票、红颜行云流水的平安符!! 最近上了推荐,反而越来越冷清了,多亏了大家的支持! 第138章 莱拉与沾血的钥匙 “我也不知道。” 随口应付了莱拉一句以后,林三酒怔怔地出了神。 以她进入副本后的经验看来,每次从一个童话故事里离开后,下次进入时,就不再是离开时的那一个时间点了。在她缺席的时候,故事也仍然在正常地向前发展——这也就是说,当她下一次回到小红帽的故事中时,将爱玛祖孙俩从危机关头拯救下来的时机,肯定已经过去了。 要是袭击她们的真是狼人的话,林三酒几乎想不出她们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故事的主角如果死了,这个副本、以及身处其中的自己……会怎么样?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旁的莱拉停下了刀叉,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 “哎,”莱拉轻轻地叫了她一声,有点不太乐意似的嘟起红唇:“你在想什么呢?也不理我?” 林三酒这才醒过神来——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从小红帽的故事里出来了,现在能做的只有在眼下这个故事里寻找解开副本之谜的线索。 “没什么,我只是在奇怪你的那把钥匙。”她朝莱拉笑了笑。 果然对方立刻被她转移了注意力——莱拉正理着自己蓝色丝质长裙的手顿了下来:“噢——对呀,你说他在房间里藏的是什么东西呢?” 林三酒掩饰似的喝了一口水,暗暗定了定心。无论是小红帽还是辛德瑞拉,她都只是一直旁观着事情发展,结果两个故事都发生了奇诡的转折……所以如今,她打算在莱拉这儿做一点不一样的事。 “要不然,”林三酒若无其事地挑起了一块虾肉,“咱们进去看看吧。” 她自己也没想到这话竟然把莱拉给吓了一跳,叉子都差点没拿住:“啊?那可不行的,我丈夫一再强调不许我打开那个房间,他说如果我进去了,一定不会原谅我……” 看莱拉的样子。她竟然似乎从没考虑过要偷偷进去看一眼。 这一点,倒是跟故事里很不一样。 也许这儿就是改变的契机——林三酒心里一跳,顿了顿,这才轻声问道:“……难道你不好奇吗?你的丈夫究竟有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 莱拉垂下眼皮。皱起了眉头。 尽管她平时总是醉醺醺的,无论说起什么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有时却出乎人意料的谨慎。 想了一会儿,莱拉默不作声地从腰间的钥匙串里摘下了一把细长的钥匙,按在了桌上。 “……这就是小房间的钥匙。”她抬头瞥了林三酒一眼。神色很纠结。“你说得对,我其实很想知道那个房间里是什么,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林三酒一愣。“你的意思是,要我代你去看一眼?” 莱拉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年轻女性天真的狡猾:“你去看看,然后回来告诉我里面是什么,也不算违反了我丈夫的命令。” 这一处,很显然和原故事不一样了——或许关键处就在这儿! “行,我现在就上去替你看。”林三酒一口应了下来,抓过了钥匙。 在莱拉有些紧张的目光里。她迅速地跑上了楼梯。 蓝胡子的城堡虽然不大,却足有三四层——在这儿生活了好几天功夫,林三酒也差不多都熟悉了。 她上了二楼,步入了走廊。 这是整座城堡中,装饰得最精美最奢华的一层楼了;在两侧一幅接一幅的人物画中,来自蓝胡子家族的祖先,仿佛正把目光投在每一个走近的人身上。 在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最后一间房的时候,林三酒猛然顿住了脚步,回头退了两步,慢慢地将眼珠儿挪向了一件东西。 这是一面可以将人从头照到脚、清清楚楚的大镜子。 在技术不发达的时代里。这样尺寸、这样清透度的镜子,可不是随处都能见到的——更何况,林三酒对它的银质镶边感到非常、非常地眼熟。 爱玛的小屋里,似乎也有这么一面镜子…… 不。或者应该说,这一面镜子和爱玛的那一面,正是同一样东西才对。 林三酒虽然还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意义,但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加快了。 这是她在三个故事之中,第一次找到的共同点——她想了想,还是抑制住了自己马上冲下去询问镜子来历的冲动。只是小心地摸了摸镜子。随后她咬咬牙,转身走到了房门前。 这扇门后面是什么,恐怕每一个“蓝胡子”故事的人都一清二楚—— 虽然见到一屋子挂着的尸体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林三酒还是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里,轻轻地一转,门锁应声而开。 门开了,一股凉凉的空气从门缝里扑了出来,流逝在走廊里。 奇异地,房间里倒是没有什么血腥味。 林三酒眯起了眼望去,屋子里很阴暗,除了一些吊在天花板上、模模糊糊的人形黑影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并没有打算将那些可怜女人们的死尸看个清楚,手仍然放在门把上,随便地瞄了一眼,就打算离开。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从一个淡蓝色的影子上划过,随即僵住了。 那是一件蓝色的丝质裙子,款式质地她都很清楚——因为林三酒就在刚才还见过。 林三酒的目光缓缓上移,停留在这具死尸的脸上。 她黑色的长发束成了一个漂亮的髻,大概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面庞上,红唇特别的显眼。 莱拉。 跟刚才还举着酒杯说笑的样子不同,此刻的莱拉面色雪白,一双没有半点光泽的深棕色眼睛,正木木地盯着门口,脖颈上一双青紫色的手印仿佛烙印似的,深入进了她的皮肤里。白嫩皮肤上的青筋和血丝,颜色都混在了一处,爬满了她的额头。 是莱拉没错。 林三酒猛地捂住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在末日中摸爬滚打这么久,她自觉已经经历过不少了,但是——但是—— 她毕竟是有些慌了,脚下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林三酒一把扶住了门框,身子倒是站住了,但没想到钥匙却叮叮当当地顺着门框落了下去,“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深呼吸了一口气,仍然不敢将头转向莱拉死尸的方向,伸长了胳膊将钥匙拾了起来。 钥匙上沾满了血,正如童话里所发生过的一样。 不远处,莱拉睁得大大的双眼,仍然无神地看着她。 自从进入副本以来,一直被林三酒压在心底的种种东西,一瞬间都迸发了出来——三个童话故事的不合理、混乱和无序、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进展、还出不去副本的焦虑、对同伴们的担心……她转身就跑,被她的速度而卷起的风,甚至掀翻了几幅人物画。 当林三酒冲下楼梯的时候,她傻住了。 因为莱拉正好端端地坐在餐桌旁,轻轻地抿着杯子里的酒。她的皮肤和头发仍然十分润泽,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水晶杯,撞击出轻盈的声音。 怎么看,都是活人吧——? “啊,你下来了,你看见了什么?” 莱拉听见声音了,忙回过头,带着几分急切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林三酒张着嘴,呆呆地看了看她,又下意识地回头朝走廊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前这个,很显然是一个活人,但刚才房间里挂着的……又是怎么回事? 她手中沾满了血的铁钥匙,这时映入了莱拉的视线——后者顿时着急了,忙将它抽了出来,用餐巾使劲地蹭;一边擦,她一边急惶地问:“怎么会沾上血?你快说话呀,急死我了!” 林三酒细细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你跟我来。”她一把抓住了莱拉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其拖上了楼。(未完待续。) s: 谢谢我哪敢说的香囊! 今天没什么心情,不说了…… 第139章 杀机一动 踏上台阶的那一瞬间,林三酒险些以为自己又要被传送走——眼前一花,她定定神,看见脚下仍然是铺着厚厚绒毯的楼梯。 刚才是我草木皆兵了? 疑惑从心头一闪而过,林三酒紧接着握紧了莱拉的手腕,在她一连声不住的问话里,蹬蹬地上了楼。 匆匆穿过挂满了画像的走廊,在冲到那面大银镜跟前的时候,林三酒猛地住了步子,莱拉差点没一头撞在她背上。 “喂,”她咽了咽干干的嗓子,朝镜子抬抬下巴:“这个是什么来头?” 她的语速很快,生怕哪个字没说完自己就被传送走了。 顺着林三酒的示意,目光刚落到银镜上,莱拉顿时面色一轻,连刚才的惶急困惑都少了:“这个呀,是我的!” “嗯?”林三酒看了看她。 “虽然我丈夫十分富有,但连他也赞我这件陪嫁是一件少见的好东西。”说到这儿,莱拉不知想到了什么,爱惜地摸了摸它的银边:“他几次说要把它献给国王,我都死活没有答应……” 听到这儿,林三酒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隐隐想起了什么。 不过此刻她来不及多想,生怕自己能留在这儿的时间不多了,只好匆匆出声打断了莱拉:“好了,你来——” 二人急步赶到了最后一间房前,掏出铁钥匙开门——血迹仿佛渗进去了一样,摸起来很干燥,但血色晦暗发红地透在铁石的纹理间,怎么也抹不掉了。 林三酒没有管它,猛地一推门,双眼死死盯住了莱拉:“你瞧吧!” 莱拉大概还记得丈夫的嘱咐,因此神色既不安又有点兴奋。她伸长白皙的脖颈——不久前林三酒还在这截脖子上见过铁青和血红色——张头看了一眼,莱拉茫然地回头问道:“……里面好像有个女人?” ……什么? 林三酒一愣,立刻回头朝屋里看去。 目光一落进房间,她就傻住了。刚才屋顶上吊着的纷纷人影都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只一片深深浅浅的光线,将屋子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块。莱拉说的那人,正在屋子深处的阴影里坐着。 莱拉突然惨白着一张脸。呆呆地盯着她,轻声说:“……那,那好像是你……” 林三酒没作声——她的目光早就被死死黏住了,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往外透寒气。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她竟觉得那女人有些陌生。再多看几秒,反倒是那眼熟的野战裤和靴子提醒了她:那的确是“林三酒”没错。 从另一个“自己”的指缝里,正往外渗着血,似乎是胳膊受伤了。门口二人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似乎竟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只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另一个方向——林三酒只扫了一眼便能肯定,“自己”的神经正绷得紧紧地,全神戒备着什么人。 可是那个方向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太、太奇怪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对身边莱拉无措的喃喃低语。林三酒充耳不闻,只有些愣愣地朝前踏了一步。 “不对。”她微微地动了动唇。 这个人——姑且这么说吧——竟然连一眼都不朝这边看,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门口有人的模样,让林三酒忍不住起了个念头。难道说……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想法似的,她这一步刚迈出去,屋子里猛地昏暗了不少。从天花板上突然刷地垂下来了一片尸林,遮挡住了光线,在幽暗中慢慢地来回摇摆。莱拉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顿时发出了一声刺耳惊叫,一跤跌坐在门口。林三酒目光忙一扫,刚才的“自己”果然已不见了踪影。 这屋里的景象,绝不可能是现实—— 刚才见到的“莱拉”尸体,此时正吊在几具陌生女人的尸体后面;林三酒虽然心里有了猜测。仍然喉咙发干。正要叫她,没料到莱拉却先盯着这个方向,哆哆嗦嗦地开了口:“……这不是邻镇的罗莎吗?她怎么死了?” 林三酒皱皱眉。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时间还没想明白,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认识她?” “我、我认识她!以前常常在舞会上朝我炫耀,她父亲又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莱拉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个儿了。“自从我和蓝胡子结婚后,她才不再、不再……” “慢着,她不是你丈夫的前妻?”林三酒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 在蓝胡子的童话中,女主角见房间里挂着的是蓝胡子七个前妻的尸体,因此才惊觉自己命在旦夕,赶忙叫了她的两个兄弟来救命。 “当然不是了,”莱拉抹了一把眼泪,“我丈夫以前从未结过婚,只有我这么一个妻子。” 她话音才落,瞥见了林三酒的脸色,不由吃了一惊:“怎、怎么了?你看起来真够吓人的……” 林三酒面色雪白,死死地盯着莱拉,一声也发不出来。 数一数天花板上吊着的尸体,正好有七具。 蓝胡子的童话里,始终没有提过女主角的名字。因此莱拉一报上身份,她就自然而然地认定了她是童话里最终逃生了的那个女人——也就是蓝胡子的第八位太太。 现今看来,如果童话按照原本的轨道进行下去的话,莱拉是一定会死的。这个念头忽然像藤蔓一样爬满了林三酒的心脏——而且,原本莱拉怎么也不肯献给国王的镜子,为什么会由国王赐给小红帽的外婆? 到这儿,她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林三酒咬紧了嘴唇,一把将莱拉提了起来,声音有点沙哑:“我们走吧,这个房间装的是……未来。” 她不忍心再叫这个可怜的女人看见自己以后的死状,忙将莱拉推出屋门。整个房间里,只有地上不知哪儿来的一滩血迹是真实的,铁钥匙还恰好落在了它中间——除此之外,都是未来的投影。 假如这个猜测正确,那么大概自己即将会伤了右胳膊……林三酒身处于急流漩涡里,哪里会把这一点皮肉伤当一回事,只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边思虑着“蓝胡子”这个故事,一边从莱拉处要过钥匙,就要把门再重新锁上。 莱拉嘴唇煞白,很不安地搓着手,似乎根本不知从何说起的好。瞧她的样子,倒像是觉得自己疯了多一点——她看着林三酒因为对中世纪欧洲的锁不熟悉,试了几次没有锁上,刚要张口说话,只听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一道男子的咆哮就震得走廊里嗡嗡作颤:“莱拉!你在哪儿?出来!” 没想到蓝胡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了——他这一声几乎将莱拉惊掉了魂,她匆匆地低声嘱咐了一句“我就回来”,随即慌里慌张地“哎”了一声,转身就朝楼下跑。 她的蓝裙子后面,沾染了一大片刺眼的浓重暗红色,正是刚才莱拉跌倒在门口时沾上的,她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林三酒一眼瞥见,急得汗都下来了,她刚出声说了一句:“你停下——” 然而这时偏偏屋门因为没锁好,又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她不由暗骂一句,下意识回头一看,突然发现门后头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连心脏都冻住了——半秒以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屋子里站的不是真人。 “怎么连你也出现了?”林三酒苦笑了一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自言自语了一句,一时感觉自己脑子都是乱的。“不会也要受伤了吧?” 她快速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朋友,见她好端端的,看起来似乎没伤没痛,略略放心了一点。正在这时,只听楼下传来莱拉的一声尖利悲叫,刺得林三酒神经一跳,迈开步子就冲进了走廊。 看来只有把蓝胡子杀掉算了—— 林三酒面色冷冷的抿紧了嘴唇,念头刚一浮起来,不远处的景物一花,她回到了辛德瑞拉的门外。(未完待续。) s: 隔了半个月我终于回来更新了!让大家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还有人在吗? 前两天发烧,躺在床上看康熙大帝,结果感觉自己这一章也有点康熙大帝的文风了…… 谢谢这段时间打赏鼓励我的人、评论区所有留言关心我的人,打赏的致谢信息比较多,我会放在置顶(欠债)帖里,非常抱歉这段时间没有一一回复大家,我一会儿就去评论区! 第140章 灰姑娘的幸福生活 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末日乐园》更多支持! 老实说,不管这个副本一直以来多么扑朔吊诡,这仍然是林三酒头一次亲眼见到童话中的“魔法”。 脑子里似乎仍然回荡着莱拉的尖叫声——这已经是第二个遇险的主人公了——她努力定下神,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努力减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希望对方不会注意她。 守卫辛德瑞拉房间的士兵早就昏了过去,此刻正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从门缝里望去,在林三酒与辛德瑞拉之间,还隔着一个漂浮在半空中、浑身罩在光晕里的背影。 那人套在一件灰扑扑的袍子里,驼背高高隆起,好像一个龟壳。干枯凌乱的头发结成一团团的灰色硬块,从背上垂了下来,袍子下露出的一截皱皮,不比头发好看到哪儿去。仙女(fairy)特有的透明翅膀,看起来简直像两片死苍蝇的残肢。 虽然fairy的特征俱全,但不管怎么看,林三酒都不觉得童话中“仙女教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由于被这个身影挡住了,她瞧不见辛德瑞拉的表情。莱拉的影子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她的脑海里沉沉浮浮,终于被林三酒一把按了下去。她侧耳凝神听着屋里灰姑娘的每一个字——“我、我知道,可是把我抓来宫殿的人,根本就不是王子……” “噢亲爱的,你不要做无谓的担心了,”那个背影刚一发话,就吓了林三酒一跳——因为那分明是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哑得老气,却还有一丝腻滑:“当初咱们做的交易是让你能够和王子在一块儿,你也付出了代价,这个目标是不会变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格格地像个女孩子似的笑了一阵。 这样的话,显然并不能够宽慰辛德瑞拉。她的声气透着不安:“那个……我是可以相信您的吧?” 老头儿抬起一只手,一边剔着灰灰长长的指甲。一边答道:“当然。你的要求是摆脱过去的生活,与王子在一起……放心吧,我从不食言,虽然有点儿曲折,不过马上要实现了。” “谢谢、谢谢您!”听见这样清楚的承诺。辛德瑞拉终于放了心,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现在这样太奇怪了,有些吓着我了……噢,对了,您来皇宫是为了找我吗?” 老头儿又“嘻嘻”地笑了两声,“……有一个可怜的年轻人,一心想要惊人的财富地位而不可得。我是来跟他做交易的。” “他是皇宫里的人?” 一边听着辛德瑞拉不太经意的问话,林三酒一边悄悄地朝远处退了一步。 说她是以貌取人也好,但是她对这个老头儿仙女充满了不信任。王宫管家和另一个人到底为什么把辛德瑞拉绑来,只要去问问他们本人不就行了? 她的动作尽管无声无息。却非常迅捷——不多一会儿,林三酒已经转过了墙角,离开房间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老头儿仙女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的时候,有些飘忽不清:“……噢不是,亲爱的。因为他的……颜色古怪,在马戏团班子替人取乐,比你当时还惨得多呢……” 林三酒的脚步一顿。 什么颜色古怪? 她心底腾地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辛德瑞拉有点吃惊而拔高了的声音里被印证了:“咦?原来世界上,竟然还有胡子天生这种颜色的人啊?” 蓝胡子!肯定不会错! 听着老头儿的声音在咕咕哝哝什么“妻子。不少”之类的话,林三酒心里好像一下子亮堂多了——她终于算是理清楚了这个童话副本的一点脉络。想必蓝胡子是在灰姑娘的皇宫里与这老头儿仙女做了交易,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富豪,才有了后来娶莱拉等人的故事…… 想必杀死莱拉、将她的镜子献给国王。也是在这一条“灰姑娘故事线”中,未来才会发生的事儿。 如果能找到蓝胡子并先一步干掉他,那么以后的莱拉就能救下来了! 心里有了算计,林三酒感觉大出了一口气。 屋里的谈话声仍在继续,正好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了一盏跳跃的火光,她忙一把拎起地上昏迷的士兵。悄然退进角落里。两个侍女一前一后地经过她身边,一人手里捧着一只盘子,一人拎着一只灯。 当她们的脚步声走到门边的时候,辛德瑞拉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几秒,她有些不安的声音传了出来:“谁、谁在外面?” “奉总管大人的命令,我是来给艾拉小姐送晚餐的。”一个侍女毕恭毕敬地说。 艾拉是灰姑娘的本名——为了羞辱她,她的两个姐姐将她的名字改作了辛德瑞拉,即意为“灰姑娘”。听见这个许久没有听过的名字,辛德瑞拉似乎忍不住激动了——她的声音猛地有些哽咽,吸了两下鼻子才说:“好的,谢谢。” 在她们推开门的时候,林三酒的目光顺着落进去,房间里果然只剩下了灰姑娘一个人。 现在去找蓝胡子,可能会正好撞上老头儿仙女。即使如今战力大涨了,她也不想冒冒失失地对上魔法——万一被变成个老鼠什么的,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想了想,林三酒还是将目标放在了王宫总管的身上。 王宫虽然不大,但是一层一层、一间一间地找过去,也不是一件轻省的事。 有些奇怪的是,王宫中主要的房间和宫殿,此时都挂上了大片大片的黑色布幔作装饰,除了为林三酒提供了不少藏身之处外,也将宫殿里的气氛染得沉沉的。 顺着一路黑压压的颜色,林三酒来到了一间侧殿门口。 在辛德瑞拉家里曾经听过一次的严肃声气,正隐隐约约地从两扇大门的缝隙里透出来,应该是王宫总管无疑了——说的什么,倒是听不清楚。林三酒击昏了门口的侍卫。轻着步子来到门边,将黑色的布幔拨开,耳朵贴上了房门。 “……西德殿下,请您节哀顺变。”总管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似乎说话的人也正沉浸在悲痛里,努力自持:“如今大王子去了,国家的未来就要靠您了……” “哥哥他……死得太不值得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像刀子似的划破了空气,他嗓音里藏着某种极端的东西,叫人听了就不禁想要退避三舍。他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有点儿说不下去了,总管忙轻声地安慰了两句。 林三酒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只听西德王子打起精神,又出声了:“棺木造好了吗?” “快完工了。因为当初没有想到这个姑娘这么瘦小,之前的模子似乎大了,所以将棺木改了一下……” “你也真是过于认真了!这种东西,大了小了有什么要紧——” 西德王子红着眼睛,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响,还不待眼睛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一股势头冲倒,脖子被死死地攥住了,连一声惊呼都随着空气一块堵在了胸口。 过了好几秒,总管才看明白了目下的局面。他慌慌张张地退了几步,抽出了王子悬挂在墙上的佩剑,还没等喊,那个压在王子身上的奇怪女人就冷静地开了口:“别叫!你只要一出声,我就掐死他。” 总管愣愣地点点头。 “你们刚才说,要给一个瘦小女人准备棺材——是谁?她死了吗?” 林三酒手臂用劲,按下了西德王子拼命的挣扎。他是一个额头很高、头发薄薄的年轻人。此时半张脸上都是青筋——瞧他的表情,倒似是宁可死了,也不想让身上这女人得逞。 总管吓得一连说了几句“你手下轻点”,这才死死攥着佩剑说:“……棺材。是给辛德瑞拉预备的!” 即使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林三酒仍然惊得脸色微微一变。 “那个女人,是这个国家的罪人!”总管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也忘了满脸通红的西德王子,老泪爬了满脸:“即将接任国王之位的彼得殿下,自从遇见了她以后。就日思夜想……甚至为了她留下来的一只鞋子,亲自上路,在全国范围内寻找能穿上这鞋子的姑娘。结果、结果,遭遇了不测……” 林三酒听得愣愣的,手下不由略松了松。空气一流进西德的气管,他就嘶哑着说:“我哥哥为了能早日找到她,下雨夜里还在赶路……被野兽咬死了!” “无论如何,我也要那个女人陪葬!”西德通红的脸上泛着青,一双眼珠因为短暂缺氧而突了出来,状若疯狂。 雨夜……野兽…… “告诉我详细情况——”林三酒面色很不好看,手上加紧了劲道。西德刚一发出一声短鸣,总管就忙说话了:“彼得殿下他似乎是在路边见到了受伤的人,在去救助他的时候被袭击了!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肠穿肚烂的猎人——” 没错了—— 三个故事,终于联了起来。林三酒仔细想了想,这么说来,小红帽的故事最先发生,其次是灰姑娘,最后才是莱拉…… 这算是一个大进步了——她喘了一口气,刚要收回手,忽然目光一顿,凝固在一件熟悉的家具上。 “第二个问题,那面银镜子……是谁拿来的?” 林三酒干干地问道。 没错,那是莱拉的镜子。(小说《末日乐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s: 抱歉,这两天没有准时日更……给我一点缓冲时间哈…… 谢谢柚子的平安符、arciaa的粉红票、魔性五的平安符、幻妙幽梦的5个平安符、玖千碎的平安符、cecey的粉红票……我好像漏了谁? 第141章 一石三鸟不是件容易的事 空气都好像随着这个问题而静止了一下。 “这、这个吗?”王宫总管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问起这面镜子。“前不久刚刚晋封的一位爵士,将这面镜子献给了国王……它很值一点钱的,你想要的话可以拿走,只是快放开王子殿下!” 林三酒一动没动地盯着镜子,过了几秒钟以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位爵士是不是长了一脸蓝胡子?”她的声音里简直怀着侥幸,希望总管能够摇摇头。 然而总管脸上却迅速闪过一丝惊讶,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明知故问。随即他点了点头,后头又说了什么,林三酒是压根儿就没听清——她脑子里全让这件不合逻辑的事给占满了。 从刚才听见的对话来看,马戏团里即将与老头儿仙女做交易的,肯定是蓝胡子无疑。但是在同一个时间点上,怎么可能又是过去、又是未来? 林三酒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总管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身上,直到手掌下感受到某个硬块艰难的蠕动后,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攥着一个人的咽喉,这才忙松开手,跳起了身。 一旦能够重新呼吸,西德王子一张脸猛然炸开了血色,像个红番茄似的蜷起身子,猛咳了好一会儿。林三酒虽然还有点儿神思不属,但手上动作却很利落——佩剑刚刚“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正要转身喊人的总管就被一道黑影给击上了墙,后脑勺磕在灯台上,顿时昏了过去。 西德王子惊怒疑惧的目光顺着口器的收势,落在林三酒的手上,他面色一白,愣了几秒,突然捂着喉咙狠狠地笑了:“你这个女巫、魔鬼!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你也救不回你的同党……” 林三酒刚刚提起来、要往外走的脚步,又放下了。 “……你是什么意思?”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西德王子。 “给辛德瑞拉送去的晚餐里。已经下了剧毒——”男人骄横的语气,即使在面临着巨大危机的时候,也一时改不掉。“现在她大概早就死了吧!” ……妈的! 即使过去了好一会儿了,西德王子最后的那句话仍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林三酒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随即放开了速度,呼呼的风声灌满了她的双耳,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走廊和房间在不断地飞速后退。 一路上被她撞翻的侍女,起码有一二十个——林三酒顾不得身后激起的一连串高声叫嚷。急急冲到门口,刚一脚踹开了门,正好瞧见一只装着沙拉的勺子,正要被灰姑娘送进口中。 “别吃——” 尾音尚没有完全吐出来,朝她扑去的林三酒,脚下就已经一个不稳,身子立时摔落进一片草丛里。 这一次,惊诧几乎没有持续半秒;林三酒就势一个打滚,马上在草地上站起了身。 湛蓝的天空下,和熙的阳光照在草叶上。散发出更浓郁的青草气息。 好像回到最开始时,她遇见小红帽的地方了。 树林、草丛、远方的云朵……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多了眼前这一方石碑。 她的心脏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肾上腺素迅速冲进了血管里——林三酒咬紧嘴唇,四处看了一圈,缓缓地走到石碑前。 这块从没见过的石碑上,写着一小段字。 第72次副本要求: ——三位主人公此刻都正在遭受生命危险。现在你只能够针对副本内容做一件事,来拯救三位主人公的性命。 为了能够更清晰界定“一件事”这个概念,你将获得5个行动点。凡是超过5个行动点、也即是超过了“一件”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做到。 从见到本石碑起计算。三十分钟内,若没有完成这件事,则算作失败。 s:……相信我,你肯定会希望他们活着的。因为在做完这件事后。若三位主人公的性命都被救了下来,你才可以走过本石碑。 这段文字,以最后一句含混不明的话告终——林三酒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顶部的一行小字上,顿时明白了“走过石碑”的含义。 【边界线】 本石碑作为分割线,在石碑以后。即是美丽的伊甸园。 林三酒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石碑的后方,仍然是一片与脚下草地并无不同的山野——在它旁边,一丛野雏菊长得比同伴都高大,探过了边缘,完好无缺地探进了石碑后的空气里。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了自己想要直接跨过去的冲动,原地坐了下来,盯着远方的草地,眉头渐渐地锁死在一块儿。 看样子,她是第72个进入这个副本的人。之所以会区分次数,大概是因为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遭遇不一样的内容吧…… 林三酒并不关心以前的人是死是活,她只愣愣地坐着,绞尽脑汁地回忆起自从她踏进副本后,所遇见的每一个细节。 对于拯救主角这件事,她其实心里早已有了隐隐的预感——一连三次,她都在几人性命攸关的时刻被传送走了,似乎这样的要求也是顺理成章……但是她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限制。 做一件什么事,能够同时拯救三个人? 不不,或许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件事发生了,自然就会引起未来的变化……林三酒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才刚刚一亮堂,突然想到了灰姑娘皇宫中同时存在的两个蓝胡子,顿时又卡了壳。 一想到30分钟的时限,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林三酒就焦躁了起来。她顺手抓起了一块石头向远处抛去,没想到一抛之下,石头竟然没扔出去,仍牢牢地黏在手上。 她低头一看,石头上正浮现出一行字:扔石头,耗费5个行动点。确认吗? “不不,不确认,取消!我不要做这个!”林三酒吓了一跳。急忙胡乱喊了好几句,石头应声从她手里滑落,掉在了草丛里。 好险——她擦了一把冷汗,慢慢地、小心地站起身。又试探性地迈出了一只脚。 ……如果连走一步都要耗费行动点的话,那还不如干脆认栽算了。 不过好在,哪儿也没有文字冒出来。 “就是说,只要我不与副本内的物件、人物进行互动的话,怎么样行动都没问题?”林三酒心里有了点底。朝前走了好几步,果然什么事也没有。 能放开胆子行动,就好办多了——林三酒一时想不出来自己该做什么,便决定先去看看周围环境,至少也得弄明白自己是在哪个故事里。 身为一个成长型,她的确能感觉到自己体质缓慢的、不停息的增长——现在当林三酒以全速奔跑起来后,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看见了一处很小的村镇。 这个镇子上最显眼的标志,是一栋宅子上竖立的铁片风向鸡。涂绘了漂亮颜色的公鸡,正随着风势。朝西方一下一下地摇摆着。 这儿并不是辛德瑞拉居住的地方…… 林三酒一面走在路上东张西望,一面小心地尽量不碰到什么。这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所有人都像瞧不见她似的,把她当作一团空气,经常直直地撞上来。 两个小孩又跑又打地冲了过来,林三酒险险一避,他们丝毫没觉察身边有什么异样,高声叫着一句“……听说那些人,都可漂亮了!”,就跑远了。 林三酒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动。追了上去。 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副本的安排——当她见到十八九岁、下巴尖尖的爱玛时,差一点没有认出来。 “您就收下我吧,我学东西真的很快。”爱玛游刃有余的成熟风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诚惶诚恐的晶亮双眼。“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和我的女儿,都会活不下去的……” 途径小镇、准备前往皇宫的歌舞团,驻扎在竖立风向鸡的房子里,第二天就要继续上路了。这个消息几乎在一瞬间就传遍了小镇,也吸引了毛遂自荐的爱玛——歌舞团的团长是一个目光很挑剔的中年女人。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爱玛的腰身,似乎倒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你的女儿怎么办?” 林三酒站在屋子中央,二人谁也看不见她。 “我可以把她托付给我的姨妈。”爱玛低下头,似乎想掩饰自己脸上的难堪。“如果我能赚钱寄回来,姨妈也会待她很好的……” 林三酒抱着胳膊听到这儿,突然被一个念头震了一下。 如果此刻阻止爱玛加入歌舞团,她就只能与女儿相依为命。既然不是艳舞女郎了,那么在将来有了小红帽以后,祖孙三代也不至于分开住……不分开住,就不会遇见狼人。这样一来,小红帽就救下来了。 而且,没有了爱玛,说不定猎就人不会去包围那间小木屋……狼人如果没混进猎人里,袭击过路的王子的话,很可能连辛德瑞拉的命也保住了! 林三酒一颗心刚火热了几秒,突然又凉了下来。因为无论她怎么想,“阻止爱玛”都跟莱拉扯不上半点联系,她还是逃不出一个死。 这么一耽误,眼看着团长点头应允了,爱玛脸上放光地离开了屋子。林三酒暗暗叹了一口气,忙也跟在她后面,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她现在像个幽灵似的,连开门这个动作都因为要耗费5个行动点而不敢做,十分不方便。 正是因为不能用手推门,即使身体素质再优秀,也还是多多少少地让视线受了点影响——林三酒刚从大门中钻出来,突然一个小小的影子就撞上了她的小腿。 林三酒忙稳住身子,目光定在了面前的一块石砖上。 “撞倒幼年蓝胡子,耗费5个行动点。确认吗?”(未完待续。) s: 终于赶完了这一章!对不起大家,最近更新不太稳定,3天才有一更……因为欠了3章(起码)加更,我接下来几天主要写加更了……有道是欠债还钱,再借不难嘛!(嗯?)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关心,现在我手指不疼了,就是掉了指甲的地方,每次一碰到,都感觉十分诡异微妙…………… 另外,让我郑重地致谢一下在我断更期间还给我极大鼓励的tohfrs,谢谢你的和氏璧、桃花扇和粉红票,以及魔性五的平安符、下巴还疼不海味的粉红票、星见之饕餮下凡的平安符、逸篆玥的平安符(刚看见,才回复,哈哈)、白小墙的平安符、人生如玉a+的粉红票、幻妙幽梦的平安符(承蒙照顾了)、书huw的粉红票! 感激不尽!童话副本快结束了,最近手头上事多,我会尽量加快速度! 第142章 凌乱的时间线 这个时候的蓝胡子,大概在七八岁上下,其貌不扬的小脸上还干干净净的,不见一根胡髭。只是离近了仔细瞧的话,会发现他的头发根部隐隐地有些发蓝。 取消了行动以后,蓝胡子自己反倒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了——“这不算是我撞的吧……?”林三酒嘀咕了一句,见石板上的文字逐渐消失在了纹理之间,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神情阴郁的蓝胡子一声也没吭地从地上爬起来,翻了翻眼皮,径自走进了一条小巷里。林三酒忙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自从见到了蓝胡子以后,刚才她身后的建筑就像被水泡过的水墨画似的,渐渐地模糊了,消失在了空气里。风吹过去以后,露出的是一个笼罩在阴天下的小村庄。 比起刚才的镇子来,这个村庄显得贫穷破败得多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一个人。 不过,在这儿出生长大的蓝胡子倒是如鱼得水——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变化,步伐飞快地走在土路上,激起不少沙子灰尘来。 如果在这儿杀了他的话,莱拉以后就不会死了—— 这个念头突然闯进了林三酒的脑海,用极富诱惑力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仔细想想,蓝胡子这个故事的确要比其他两个来得特殊……起码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个同时以过去和未来两种形态,存在于一个地点的人。而且他跟灰姑娘的故事之间,似乎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杀了他,也许事情反而有转机。 只不过想了半天,还是找不出他跟小红帽的牵连,林三酒终于还是没有动。 跟在蓝胡子身后看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已经过去了快十多分钟了的时候,她不免有些焦虑起来。 蓝胡子的父亲酗酒,母亲又粗暴,两人都对自己相貌丑陋的孩子不闻不问。看了一会儿。就会发现童年时代的蓝胡子,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确实很不幸——但是过了这么半天,林三酒依旧对自己应该干什么毫无头绪。 而时间却不等人——空中一轮西沉的太阳,好像浸饱了水的蛋黄。才一会儿没留意,已经沉没在了远方的山坳里。 从时间上估摸着看,自见到石碑以后,大概过去了至少二十分钟。蓝胡子在低声快速念叨了一阵儿什么以后,却只是静静地坐在河边上。连眼珠儿都没动过一下,若不是还有呼吸,简直仿佛死了似的。 “原来他从小就这么古怪……”林三酒自言自语了一句,实在有点等不了了。但举目一望,这附近的景象都极其陌生,就算要走,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才好。 就在她有些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只听河里“哗啦啦”的一阵水响,从水面下方竟浮起了一个湿漉漉的人头来—— “……是你这个小子找我?”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结成了硬块的灰白头发向后一甩。露出了一张生满疙瘩和皱褶的长长老脸。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老头儿仙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唯恐漏听了一个字。 看来蓝胡子自己也没料到,无意间找到的、召唤仙女的咒语竟然真的管用了——他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通自己的愿望以后,老头儿仙女“呵呵”地笑了两声,没应声,眼睛却先在他身后转了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三酒感觉他的目光好像从自己的身上扫了过去。 “你想要一大笔财富,我当然可以跟你做交易,亲爱的。”老头儿粘腻又沙哑地说,“可是现在还太早了。等你到了25岁的那一天,我自然会去找你的……” 蓝胡子一急,正要说话。却被老头儿仙女一抬手制止了。“十八年比你想的要快多了……行了,我还要去一个可怜的姑娘家跟她做交易呢。噢,没了亲妈,就是凄凉得很哪……” 辛德瑞拉? 这个名字一下子就跳进了林三酒的脑海——可是,好像时间上对不上号啊? 假如说爱玛和蓝胡子的年纪还勉强对得上的话,只比小红帽大十来岁的辛德瑞拉。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已经出生长大了? 难道说另有其人? 林三酒一向不认为自己以智慧见长,此时脑子更是早就成了一团浆糊。眼看着老头儿从河面里浮了起来,抖抖他苍蝇翅膀上的水,已经振翅朝远方飞走了,她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一步跟了上去。 ……追逐一个“仙女”的感觉,确实非常诡异。 不管林三酒的速度有多快,她仍然时不时地就会跟丢——对方驼着的背影,往往忽然一下子就从空中消失了,不等她反应过来,却在另一个方向上遥遥亮起了光晕。要不是夜色降临,仙女身上的光还算显眼,林三酒只怕早迷路了。 好在没有跑多久,前方忽忽悠悠飞在半空的老头儿就一个猛子,扎进了一户人家的后花园里——不用多看,只一打眼,林三酒就确定了:这儿正是辛德瑞拉家。 肩膀单薄的灰姑娘,正蹲在地上,抱着手臂低声抽泣。她的模样仍然和在上次见她时一样——十六七岁、一头金发。 惊讶和困惑一瞬间淹没了林三酒:她真是怎么也想不通了——难道这个副本的时间线是乱来的么?这样的话,叫人怎么找出该做的“一件事”? 她愣愣地盯着后花园中的二人,目光虽然没动,但心神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直到灰姑娘突然微微地拔高了声音,才唤回了林三酒的注意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要付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老头儿嘬了嘬牙花子,好像有点头疼似的:“哎呀呀……只要你同意我在……嗯,你就当是路面上吧,挖几个洞就行了。来来,快在这儿签个名,同意了我的条款,我马上就能送你去参加舞会……” 挖洞?林三酒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一个,半是焦虑半是麻木地看向灰姑娘。 辛德瑞拉有几分犹豫地咬着笔,看了看那长达一米的羊皮纸,试图把它读一遍的心思顿时熄了。直到“舞会”两字落入耳里,她一咬牙,终于在老头儿手指的地方快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老头儿仙女十分畅快地哈哈一笑,手一抖,羊皮纸顿时化作无数小光点飞进了他的手镯里。 那张羊皮纸是特殊物品! 林三酒心里一跳。这景象,她太熟悉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所谓魔法是怎样的,但是跟特殊物品打交道可多了——那些光点,绝对是特殊物品不会错! “哈哈哈,好样的,亲爱的!”老头儿一边高声大笑,一边十分慷慨地挥了挥手里的魔法棒——金光划过,辛德瑞拉的头发突然被闪闪发光的宝石挽成了一个发髻,项链从她闪锻的衣料上垂了下来,大大的裙摆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 ……如果现在发动偷袭的话,不但可以拿到羊皮纸,还能阻止辛德瑞拉去舞会。只要不去舞会,哪怕王子死个一千次,皇家的人也不会找上她…… 但是同时救下三个人,却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南瓜马车“隆隆”地驶出了后花园,林三酒纵身一跃,轻轻地落在了马车顶上。她刚才那么一犹豫的工夫,老头儿仙女已经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只剩下了车内的辛德瑞拉和一个刚刚变出来的马夫。 夜风呼呼地将林三酒的头发吹到耳后,她有些茫然地坐在车顶上,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王宫举办舞会可是一件大事,全国范围内,无数豪华的车马都正以王宫为中心点汇集而来。辛德瑞拉掀开帘子瞧了瞧外面,扬声朝马夫问道:“……那一队是什么车?好像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呢。” 林三酒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认识这车队。 “那是奉献给国王的歌舞团……辛德瑞拉小姐。”马夫用毕恭毕敬的声音答道。“不但是歌舞团,您看见那边的马车了吗?那是全国最好的马戏班子,也要赶着去王宫呢!” 林三酒怔了怔,抬头一看,一队颜色鲜艳、涂满了夸张图案的马车,也正好就在不远处。其中一辆车上,还挂着这样一块标牌:“天生蓝发的奇人!不可思议的魔术!”——形状像溅开奶油似的标牌在夜色里,随着马车的远去而越来越小,渐渐地看不清了。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运行了太多程序的老旧电脑,终于“啪”地一下死机了,一转也不能转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呢? 林三酒苦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她的余光忽然瞥见有什么东西,正在视野的边角里一闪一闪。 她低下头,看见马车的顶棚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字。 “倒计时:离30分钟期限还剩下0:59秒。” ……必须要在59秒内,做出一件能够拯救三个人的事。(未完待续。) s: 谢谢小舒的平安符、理木的平安符、早就不疼了的海味的香囊、大坏蛋的香囊、阿圻的粉红票、蛇精病的平安符、赫箩的香囊! 我在努力地、缓慢地恢复日更了……这次间隔时间就比上次短了,对吧…… 不知道为啥,不管是什么设定,写到最后我都一定是“妈呀怎么还没完后悔写这个下次再也不写了”的心态……求解答?! 第143章 原来是你呀 在一片绝对的黑暗里,眼睛失去了功能,伸手不见五指——林三酒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冲势,肋骨突然重重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顿时疼得她“咝”地吸了一口凉气。 她按住肋下的疼痛,摸了摸那东西,入手是光滑的一个弧面,好像是一个扶手。 无尽的黑,像一块蒙住了眼睛的幕布,什么也看不见。当林三酒的心跳和呼吸渐渐地平复下来以后,空气里弥漫着的灰尘气味、微小颗粒、隐隐的霉味,才扑进了她的鼻腔。 仿佛是封闭了许多年的空间,没有人涉足过——连空气都是一副陈腐霉旧的样子,还混了些若有若无的刺鼻气味。 然而这股气息对于此刻的林三酒来说,简直不下于天赐。 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摸索着在一阶楼梯台阶上坐了下来,低低地叹了一声:“……我出来了。” ——老实说,哪怕是现在,她仍旧想不通自己做对了什么事,才得以从副本中脱身。 当时间毫不留情地减少到40秒的时候,林三酒真的以为自己这次要交代在童话副本里了——留给她的时间太少,而且坦白讲,就算给她一星期时间,她也没有把握能够解开谜底。 来自于三个不同方向的马车,目的地都是王宫。如果能阻止这三驾马车进入王宫的话,或许事情会迎刃而解:爱玛不进宫,也许会回家去找她的女儿;蓝胡子不进宫,或许不会与老头儿仙女相遇,至于辛德瑞拉,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这只是一厢情愿、故事仍然有无数其他可能性——比如爱玛去了别的地方做艳舞女郎;老头儿仙女主动找上蓝胡子;辛德瑞拉和王子晚了两天相遇等等,都会导致主角们的死亡——但这是林三酒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用力一蹬,从南瓜马车车顶上腾空而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脚下;林三酒几个跳跃之间,已经比马车先一步冲向了王宫。 她的计划是毁掉通向王宫的必经之路——虽然是个大动作,但是好歹也算是“一件事”。林三酒开启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纵身一跃跳上了王宫门口高高的国王塑像,双手蓄力,一个猛子就朝地上扎了下去。 这儿是宫外马车汇合的地方,只要毁掉了它。还没进宫的马车都会被拦在外面—— “毁掉路面,耗费5个行动点。确认吗?” 林三酒下冲的势头不变,高喊了一声“确认!”,下一秒,她的双拳已经裹着千钧之力。在那行字消失之前轰碎了地面—— 不知是不是跟副本“确认”过的关系,威力比她预料的要大多了,无数碎砖石“轰”地一声炸了开来,以林三酒为中心,朝四方飞溅出去,露出了地面上一个深深的大坑。地表正以飞快的速度,从大坑开始,朝远方裂出了一道长长的深缝。 碎石、灰尘、烟雾形成的密雨里,林三酒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不远处驶来的车辆。 只一眼。她的身体就凉了下来。 因为碎石烟尘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有些清冷的下午。 不再是夜晚,周围也没有了舞会的璀璨装饰。辛德瑞拉的马车和蓝胡子的马车,都不见了。 林三酒呆呆地看着一块半人大的石块,重重地砸落在一架马车上,顿时砸塌了车架,从分裂成几块、支离破碎的车里,迅速传出几声女人的尖叫声。 歌舞团的马车里,不止是这一辆遭了秧——有几辆车因为没料到突变,收势不及。早连车带马都翻滚在了地上,一时间惊喊嚎哭马嘶的声音,此起彼伏。 倒计时早就结束了,而林三酒仍然在副本里。路面的确是毁掉了。但似乎除了伤着歌舞团以外,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她只觉自己浑身发冷,没有上前,一跤坐在了地上。 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之前自己经历过的“传送”,这一次竟然在辛德瑞拉和蓝胡子身上发生了。 她将手指插进头发。有几分呆呆地看着歌舞团的方向,没有一点力气了。 副本失败后……她会怎么样? “啊、啊,轻些!我的腿,我的腿——”一个熟悉的声音含着哭腔,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她抬眼一看,几个王宫的士兵正在合力从倒塌的车架子里往外救人。 一边轻声哭、一边被搀扶出来的,正是年轻的爱玛。 “不要紧的,你只是骨折了,养养就会好……”一个脸色发红的士兵,一眼也不敢看爱玛的脸,只低着头小声地安慰着。 “不行,我还要跳舞、我要跳舞的……”爱玛擦了擦一脸的眼泪,呜呜咽咽地坐在了路边。 她的腿正好被石头砸中了,血渗出裙子,漫开了一大片。 反正自己也是快要死的人了,还连累了爱玛——林三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有点儿内疚。 “你这样可没法跳舞……”刚才的士兵抽空儿又兜了回来,递给爱玛一条手帕。“你用这个擦一擦脸……” 视线有点模糊不清了。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林三酒的眼睛含住了一层眼泪:就这样死,她还不甘心—— 然而这个念头没等转完,她的身体忽然一轻,简直好像是被什么人给拎脚提了起来似的,接着在空中一甩,颠倒昏花了的世界在眼前飞速地旋转起来,迅速地黑了下去—— 她最后一个看见的东西是一个灰扑扑的石碑。随即,她很快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肋骨撞上了扶手后,过了好一会儿,林三酒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出来了。 她回到了黑塔里。 ……不过,究竟是为什么?爱玛受伤了,不能跳舞了,按照这个线想下去,顶多也不过是救出了小红帽和辛德瑞拉而已。 原地愣了几秒,扑朔迷离的童话副本才渐渐地从林三酒的脑海退位,冰凉的现实再一次回到了她的意识里。 ——不管怎么说,出来就好,管他为什么呢! 在童话副本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外界已经过去多久了,也许大家还在苦战。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能源中枢,摧毁玻璃罩! 感受着两腿隐隐的发软,林三酒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叫出了【能力打磨剂】,银亮的光芒顿时像水一样,洒遍了周身的空间。 进来时的大门,仍然完好地沉默着。正如她当时预料的一样,黑塔内的空间果然非常小;以空地来看,大概只有不到十个平方米。而她此时坐在身下的楼梯就占了不少空间,蜿蜒着朝上延伸了出去,在头顶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螺旋。 不知道黑塔到底有几层,但似乎可以顺着楼梯一直往上走。 闯过了一楼的副本,上面应该就没有什么凶险了吧?林三酒提着【能力打磨剂】,谨慎地一步一步地朝上走去。 静谧的黑塔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和缓缓的呼吸声。 死寂持续地太久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刺耳的门铃声猛然在黑暗中炸开时,林三酒心脏重重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大门口处,仍然锲而不舍地“叮铃”“叮铃”地响了好几声,震得寂静的空气碎成了片。 林三酒将光芒对准了门口,心里咕咚咕咚地跳,手上已经悄悄开启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大门隆隆地打开了,正如她进来时一样。 门一开,顿时从外面泄进来了一些天光——叫林三酒下意识里放下心来的是,天光很暗,看起来似乎仍然是深夜。 从门口走进来的黑色人影,似乎没料到一进来就被光芒打个正着,顿了顿步子,这才试着叫了一声:“……林姐?” 林三酒松了一口气,垂下了手里当灯用的打磨剂,有点疲惫地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呀。”(未完待续。) s: 哈哈哈!一出副本顿时手顺了起来!谢谢白墙(嗯?是不是少了个字?)的平安符、黑黑的汁液(酱油?)的桃花扇、催更票、评价票!这么热情一看就是新读者,还没有被我的更新所折磨过,高兴……以及照例谢谢平安符批发商幻妙幽梦的3个符! 连着更的,今天没有漏掉谁了吧? 出了副本我真呀么真高兴,说不定晚上可以加(还)更(债)!副本的谜底会出来的,但不是由行动型林三酒解出来的…… 第144章 解答篇(昵称打赏加更) “……也就是说,薛衾到底还是察觉到不对头了?”林三酒跨出一大步,迈过两阶楼梯,声音里含着苦笑的意味。 “可不是吗!走到一半儿她就开始嘀咕了,要不是行动还需要白小可的话,她肯定就自己来了。”梨桃个子小,步子迈得很匆忙才能跟上林三酒的速度。她亮晶晶、如同小狗似的黑眼睛里浸满了放松的笑意:“……本来她的意思是,让我找到你以后,哪怕死拽活拉也要把你带走呢。” “咳!”知道了外面行动才刚刚开始几十分钟以后,林三酒放心多了。她用打磨剂照亮眼前的台阶,对伊甸园里另一头的薛衾有点哭笑不得。“她说的危险我都经历过了,只是一个副本而已,你看,咱们现在都上了好几层楼了,不也没事吗。” 说是好几层楼也不尽然,因为黑塔只有最底层和最顶层;中间的,只是一层又一层、仿佛盘旋无尽的楼梯而已。如果能源中枢真的在黑塔里的话,那么肯定在塔顶无疑;此刻二人已经爬了四五道弯折的楼梯了,而头顶上的楼梯却还看不见终点。 “噢对了,那个副本是什么样的?你怎么出来的?” 这个连林三酒自己也不好回答——她沉吟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梨桃,忽然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不如让我把副本里的故事给你讲讲,看看你能不能找到答案,哪怕多一个臭皮匠呢,也是好的。” 说罢,她就将副本里发生的事,尽可能巨细无遗地给梨桃讲了一遍。 童话副本的故事线相互穿插,时间又乱作一团,林三酒自己讲来也觉得很费劲;但叫她也不敢置信的是,在她乱七八糟的讲述完毕以后,梨桃竟然听明白了。 “……能出来,我全靠侥幸。因为我真的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 在一晃一晃的银光里,林三酒一面听着二人规律的脚步声,一面吐出了亘在心头的困惑。 身旁的梨桃静了一会儿,似乎也被难住了。银光照亮了面前上升的楼梯。反倒看不见她的表情——过了好半晌,她才轻轻地说了一声:“三个主人公的年纪对不上号,这挺有意思的……” “你有什么想法?”林三酒饶有兴致地问道。 离塔顶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出于谨慎起见,她并没有完全放开速度。在到达塔顶前的这一段路程里,她很愿意听听梨桃的看法。 梨桃的脚步不知不觉放慢了些。她有几分犹豫地笑了一声:“……也就是个想法而已,不知道对不对。” “那有什么关系?你说。” “……我觉得,如果以‘因为过去发生了某事,从而导致未来发生了某事’这样的逻辑来思考的话,可能从根本上就错了。”梨桃的第一句话就抓住了林三酒的注意力:“我认为这三个故事其实应该是各自独立的,毫不相干的。” “诶?可是王子的死……还有莱拉的镜子……怎么解释?” 梨桃似乎觉得把自己的想法正确表达出来,是一件有点棘手的任务——想了想,她问道:“你身上有纸吗?” 林三酒停下脚步,在自己的卡片库翻了一通。物资多半还是从极温地狱里找到的,高温下的纸制品本来存留就不多了;她最终还是从一卷卫生纸上扯下来了一张。递给梨桃。 “我要三张。”梨桃接过去说。 林三酒一愣,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到底还是没有想明白。她又递过去两张纸,将卫生纸转回成卡片,刚要连同其它的一些东西一块儿收起来,忽然发现中间还夹着日记卡。 “啊,这不是我的萌系小美女吗!”——卡片上只有这么一句话。 在梨桃看见这张丢人现眼的卡之前,林三酒就迅速将它收进了身体里——随即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发现梨桃沉吟着,用左手手指分别夹住两张卫生纸。右手捏着最后一张,摆在它们的下方。 现在,三张卫生纸在空中呈现出了上、中、下三层的模样。 “每一张纸,都代表一个故事。”梨桃清清嗓子。声音里含着兴奋,似乎很喜欢解密。“它们是平行的,互不干扰的,各有自己的时间流。” “时间跨度最大的,也是时间流最快的,是蓝胡子的故事。”她一边说。一边单独拿出最上面的一张,用指甲划出一条短杠、一个圆点——短杠和圆点重复交互了好几次,代表高频率。“蓝胡子在七岁时遇见仙女,一直到快四十的时候娶了莱拉,这中间足有近三十年。” 林三酒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其次是小红帽。”这一次,梨桃划出的杠稍微长了一些,杠和圆点的频率低了下来。“从爱玛到小红帽,也差不多过去了二十余年的时间。” “那么,时间流度最慢的,就是灰姑娘?”林三酒忍不住接口道。 “没错。当其他两个故事——噢,你把它们看作这两张卫生纸好了——向前进了几十年的时候,灰姑娘的世界里才过了顶多几个月。”说完,梨桃在第三张纸上划了长长的一条杠,一个圆点。一张短短的卫生纸,只容下了两条长杠就到尾了。 她再次将三张纸摆成了平行的状态。只是这一回不同的是,梨桃从头发上拔了一根发夹,用尖端对准了卫生纸。 “现在我是那个老头儿仙女,我骗得灰姑娘同意,要在她的这一层纸上,穿几个洞。” 林三酒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自己背上站起了一片汗毛。 “这个圆点,好比是王子寻找辛德瑞拉的时间段。”梨桃手里的发夹尖端,从第三张卫生纸的圆点处扎了一个洞,穿破了它,探到了第二层,发夹变了个方向。“在小红帽的这一层里,穿破小红帽遭遇狼人的这个时间点。” “现在,卫生纸上的无数细小菌尘,便随着破洞,来到了新的一层纸上。不管是‘狼人’细菌到了辛德瑞拉的纸上也好。还是‘王子’细菌来到了小红帽的纸上……反正在这个点上,两层不同时间流度上的人物和故事交融了。” “我也是一个在三张纸间来回穿梭的……细菌。”林三酒盯着卫生纸,轻轻地苦笑了一声。因为卫生纸被穿破的地方,并不是上下笔直的。所以有些扭曲了,在昏暗的银光中,仿佛有生命一般地浮在空中。 梨桃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法炮制,再多穿几个洞的话,就会出现你所见到的奇异现象了。比方说。过去和未来的蓝胡子,同时存在于王宫之中。” 她拔下了自己一根头发,在蓝胡子纸上选了间隔遥远的两个点,穿了两个洞,将头发串了进去。头发的两端垂在了辛德瑞拉纸上,穿了一个点,轻轻一拉,蓝胡子纸立刻就皱了起来,两个点紧紧地贴在了下方卫生纸的某一点上。 “所以那个老头儿才会对蓝胡子说,‘十八年比你想象的短多了’!”林三酒半是惊叹、半是茫然地喃喃说道。 梨桃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一旦察觉到三个故事的本质。其实是‘三层’故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能够同时拯救三个人的——因为你只是个外来者,你没法像那个老头儿仙女一样在故事层面上穿洞。而已有的‘交融点’——姑且这么叫吧,是没有同时连接三个层面的。” “难道……副本也会骗人?” “不,那个石碑没有骗你哦。”梨桃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将三张纸揉成一团,顺手丢掉了。“那是一个叙述性诡计。” “……叙述性诡计?”林三酒轻轻地重复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缓步朝上走。 “很简单——小红帽故事的主角是小红帽,灰姑娘故事的主角是灰姑娘。那为什么蓝胡子故事的主角,是莱拉呢?” 梨桃轻柔恬淡的声音。在昏暗中轻轻地传开,仿佛一波打在石壁上的浪潮——然而听在林三酒的耳朵里,却像炸雷似的。 “因、因为……”她想说点儿什么,却卡壳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认为莱拉是主角—— “蓝胡子故事的主角,不应该是蓝胡子吗?”梨桃笑了一声。 “可是,石碑上说三个主人公都陷入了生死关头中,需要我去救——而当时莱拉见到蓝胡子后,确实遇到了性命危险——” “那当时,你是打算怎么办来着?”昏暗的银光里。梨桃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那时打算……杀掉蓝胡子。”林三酒愣愣地应了一句,明白了。 说到这儿,已经很清楚了——只要林三酒不杀蓝胡子,就等于是救了他一命。然而这一点,恐怕没有哪一个身陷其中的人当时能够想明白。 “虽然说整个副本就是一个诡计,但是遇到你就没用了呢。”梨桃轻轻笑道,“不管是谁,只要多想一想,一定不会放过蓝胡子不管的——毕竟他表现出来的疑点最多。只要思维一旦陷进去,恐怕就很难做出正确决定了……不过好在你是一个肌肉比大脑先行动的人,反而把副本解决得干净利落。” 林三酒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夸她。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低地说:“不,你不就很厉害吗?光是听我复述,就已经分析了个七七八八……如果换作是你的话,一定很快就能看透。” 梨桃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哈”了一声:“什么呀,我也只是旁观者清罢了……如果是我,恐怕不一定出得来。” “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想向你请教呢。”林三酒忽然说道。 “什么?” “第一个问题是,你当时在黑塔内闯过的副本,是什么内容的?”林三酒的态度并不厉,好像只是在拉家常。 前方一直在爬楼梯的梨桃,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昏暗中,她的身影站得笔直,却始终没有回头看。 “第二个问题是,你的名字不叫梨桃。你是谁?”(未完待续。) s: 为了做一个言出必诺、威武雄壮的汉子,我熬到快三点,写完加更了…… 总共欠了三章加更,今天终于还上了最早的一篇欠债……昵妃快来查收!真不容易,眼泪都下来了!接下来还有豆莞和tohfrs的和氏璧要攻克!(雾) 谢谢镜子v天平的评价票和2个平安符、谢谢白墙(咦?少了字吗?)的平安符! 感觉这个三层的设定解释起来很蛋疼,篇幅不太够用,也不知道解释清楚了没有就进入了下一个情节了,总觉得会被评论区轰炸似的…… 啊,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第145章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二人谈话的时候,楼梯已经不知不觉走了一大半了。 如果从林三酒所站之处朝下看的话,只有一片混沌的茫茫昏暗。银光照亮了身下一层楼梯的扶手,随即掉进了黑暗的深渊里,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这种将近两百米的高度上,即使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只要轻轻扫一眼,仍然忍不住叫人手心冒汗。 林三酒迅速收回目光——她以前也不知道,原来自己是有点儿恐高的。 她看了看前方一动不动的身影,又抬头望向头上的楼梯——离顶层不远了,十层楼梯内就可以到达。 “啊……”梨桃——或者应该说声称自己叫梨桃的女人,突然仰头长长出了口气,揉了揉头发:“真是的。” 她在暧昧不清的光线中转过身来,瘦小的身体形成了一片薄薄的剪影。 “这个难道就是所谓的什么‘野兽般的直觉’吗?”她歪过头,面庞上是什么表情看不清楚,只有一双黑亮湿润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你明明连那个副本都看不透,怎么会识破我呢?” “……你到底是谁?”林三酒平平的声音,散发着冷意。 出乎意料的是,梨桃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她的敌意——反而朝上迈了一阶台阶,接着又是一步——竟然自顾自地朝楼上走去了,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有来自背后的袭击。 待走到拐角处时,她才停下了步子,低头看着林三酒。 属于梨桃的,那种轻盈、明亮、如同小动物一样的神色,逐渐从她的脸上像雪一样融掉了。露出来的,是一个神色冷静的成熟女人。 “来,说说看,”她温柔地说,每一个字都清楚地送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我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想上楼的话,必须经过“梨桃”。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也抬步朝上走去。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在对方略略有些惊讶的目光里,她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但竟然还能在脸上做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你如果也要上楼的话,不妨一起走。边走边聊吧。” “梨桃”顿了顿,随即轻声吐了一句:“好胆色。” 林三酒微微一笑,仍然谨慎地走在靠墙的那一侧。见“梨桃”悠悠然地迈开步子,她才缓缓地说:“如果不是我的‘日记卡’的话,我是不会对你起疑心的。” “哦?就是你让我贴在宫道一身上的那个——” “是啊。”林三酒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女人。对方的姿态十分自然,似乎也没有一点戒心,让她觉得有点不解。“日记卡的特性之一,就是会以本名来称呼我所认识的人——可是,我明明认识你,但是日记卡上从头到尾却都只称呼你为‘萌系小美女’。” 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说是因为卡片的恶劣个性所导致,但在泡澡的时候,林三酒就隐隐约约意识到——日记卡竟然一次也没有将她称呼为“梨桃”。 “但是老实说,你那张卡也有点儿……” “好像靠不住似的,对吧?”林三酒接下去她的话。“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出现,我也有点摸不准。直到刚才你说起‘如果自己在副本里的话’,我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进黑塔的时候,没有卷入副本呢?”她盯紧梨桃的侧影,轻声问道。 换作另一个人的话,肯定会以为由于自己破解了副本,所以后来人进来的时候,就没有问题了。可是林三酒还记得石碑上的一个小细节——“第76次要求”。也就是说,每一次进入副本的人,所遭遇的内容都不一样。童话故事或许被破解了,可副本仍然在那儿。照理来说,梨桃会被卷入另一个不同内容中去才对。 而她并没有——从大门口走上楼梯的这一小段路,什么也没发生。 这也只能说明。梨桃已经经历过一次黑塔副本了。 “……原来是这样。”对方虽然轻轻叹了口气,但语气却似乎并不在意。“听见你经历的内容与我不同的时候,我还有点纳闷呢……不过我被‘三层时间流’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个漏洞。” 林三酒没有吭声。 不光是这样。在蓝胡子的房间里,她所见到的那个人也是梨桃——现在想想,当她见到梨桃的时候。后者的神态更接近现在,而不是从前的伪装。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林三酒问出这一句话的同时,她不会想到,远在数里之外的警备长阿利巴也脱口而出了同样一个问题。 ……阿利巴刚才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身旁的女人还兀自沉沉地睡着。 足足好一会儿,他的神智一直徘徊在模糊的现实边缘,脑子里朦朦胧胧,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惊醒了自己。直到他坐起身来想喝一口水的时候,才突然看见自己床前坐着一个黑影——那人双手交握,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已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睡眠的力量还未完全消退,阿利巴的身体凝住了半秒。夜光钟的数字跳了一下,显示出绿莹莹的“01:26”。 “嗨。”黑影的声音像清泉似的,含着轻快的笑意。“晚上好。”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把枪——这个念头才从阿利巴心头浮起来,忽然听见对方手中“咯啦”一响,接着几块黑色金属部件就从他手掌里滑了下来,落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能把枪拆解得这样快,阿利巴自认无法做到。 “宫、宫道一是吧?”他压下了一瞬间要动乱起来的心跳,尽量低声而平稳地问道:“我劝你最好快点跑——只要我按下警备铃,这个地方在十秒钟之内就会围得跟铁桶一样。” “……可是干掉你,三秒就够了。” 那人慢慢地前倾身子,从窗外映进来的白白的月光下,逐渐展露出一张下颌略尖、阴柔漂亮的脸庞。白皙的皮肤被黑发切分,黑亮的眼睛也被发梢遮住了一半——正是宫道一。 阿利巴对他的话毫不怀疑。 能够做走私商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换作能力平常的进化人。14个月的时间只怕刚够挣扎存活——更别说,宫道一身上可能还带着大量特殊物品。 而自己之所以还活着,一定是因为对方有话要说——这一点并不难想到,阿利巴因此抿紧嘴唇。沉默着没有开口。 宫道一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宽容地笑了笑。“警备长先生,何必这样紧张?我如果有恶意,早就对你动手了。” 阿利巴低下眼睛。在雪白的月色里,宫道一的两只鞋尖正泛着微光。他这才发现。即使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对方仍然穿着一身笔挺优雅的西装。 “我带来了一个消息,想必警备长先生应该很感兴趣。”坐在半明半暗中的人轻笑着说。 “从格斗赛脱逃的进化人中,有43名已经组织成了小队,即将在今晚攻击伊甸园的各大要地。”尽管宫道一的声音很轻柔,仍然震得阿利巴猛地一下抬起了头。 他立即问道:“几点钟?什么地方?这个消息你是怎么来的?” 宫道一歪头看了看夜光钟,手扶下巴仔细地想了想——好像在思考一件很费脑筋的事似的——忽然打了个响指,笑道:“她们已经在路上了。警备长先生不快一点的话,恐怕会赶不及呢。” 当林三酒组队、分布任务的时候,宫道一并不在场——那个时候。他已经被她客客气气地请走了。但是以宫道一的手段来说,并不需要非在现场,才能知道情况:“既然攻击的是要地,警备长先生显然比我清楚都在哪儿吧。” 那是当然——阿利巴此时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连串存放防辐射物资的地点了。不过他立刻掐掉了自己的思绪,冷冷一笑:“……你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如这么说——我的好处,早已提前拿到了。”宫道一笑着说。 阿利巴有点明白了。之前对方拿走的那一批特殊物品,必须要运出伊甸园才算有价值;看来这个家伙是打算趁着双方火拼的时候,抽空逃走。他心里一哂:“……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虽然嘴里这么问,但是阿利巴脑海里已经计划起了军警部队的分派。 “警备长先生这就是在开玩笑了。”宫道一并不多说,无声地站了起来。声音仍旧轻柔。“既然话已带到,那么我就走了——” 他的话音未落,变故陡生——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突然之间一跃而起,一道雪亮银光顺着她的手臂在空中舞了一个圈。一个接一个的凌厉光圈便朝宫道一撞击而去。 即便速度犹如风驰电掣,然而当光圈击中他所在之处时,在空中轰然化作一团齑粉的,只有阿利巴卧室中的一把椅子而已。 浑身赤|裸、披头散发的女人一回头,发现宫道一已经站在了窗户边缘。 “这样对待客人可不大有礼貌呢,警备长先生。”他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一片泛着光芒的弹性肌肤。“不过,将人型特殊物品摆在床上……你的警惕性确实值得夸赞。” 阿利巴一张脸几乎成了青色,在又两个光圈的轰炸之后,原地只剩下了烟尘和碎窗棂。 巨响惊动了警卫,从对话机里传出了一个惊惶的声音:“长官!发生什么事了?” “给我集合所有部队,马上出发!”阿利巴狠狠地吼道。(未完待续。) s: 今天没有感谢名单……昨天因为我太累了,早早地就睡了,所以断了一天,给大家说声抱歉…… 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正常更新、努力还债吧~~~ 第146章 需要帮忙吗? “你试试再联络一次,说不定梨桃刚才没听见。” 徐薇充满希望地朝白小可低声地说了一句。 从竞赛场上开始,就一直合作到现在的几个人,不出意外地被分在了一个小队里。此时四个女人外加一个面首,刚刚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个遍布低矮雪白建筑的园区。 联络器——也就是伊甸园中每个人都有的腕带,对于进化人们来说是一个挺贵重的物资——十来个小队,每个队仅有一个联络器,在薛衾的指点下,每只队伍都被存入了联系人列表。 因为梨桃要单独去黑塔,所以她们只好临时给她去偷了一个联络器,耽误了好一会儿工夫不说,现在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她了。 “贴在手腕上震动的东西,怎么可能没听见?”董好好用她一贯有点尖锐的态度反唇相讥:“我看可能是遇到了突发情况……她最好是可别跑了!” 个性老实的徐薇顿时尴尬地收了声,过了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说:“……哎,你想多了,哪能呢……” 白小可挤在她们之中,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她瞥了一下薛衾,见后者沉默着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她指挥着面首一连捅了好几下,薛衾才回过了神来。她皱着眉头看了几人一眼:“黑塔那边的事,只能等梨桃的回音,暂时不要去想了。倒是眼下——该怎么办?” 三个女人顿时不说话了。顿了顿,徐薇用一种略有些胆怯的眼神,朝身后扫了一眼。 几人此时藏身在一间小房子后面,若是探出头去一放眼,就能把占地广阔的伊甸园实验室尽收眼底。 虽然名称是“实验室”,但所谓的实验室园区里,足足有十余幢建筑之多——方方正正、表面平滑、边缘锐利,看不出来哪儿是门,哪儿是窗户。只有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筑成的楼体,在夜幕里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仿佛十余只没有感情的机器巨兽,趴伏在暗处窥伺人间。 时不时,便有一道红线从楼顶射下来,扫描似的迅速穿透黑色空气。划过每一寸空间——十余道红线交错散开,几乎留不下任何死角。虽然不知道红线的具体作用,但谁也不敢贸然地被它扫射上,几个人在外头观察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藏身的所在。 可是这地方虽然安全。却也没用得很:最近的实验楼离它起码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呆在这儿跟呆在马路上,并没有多少区别。 这个小队的任务本来是要去摧毁一家防辐射服工厂的,但是抱着想来这儿碰碰运气、找找林三酒的想法,几个人此时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 “毁了这地方吧!”白小可眉毛一竖,流露出了一股戾气。“毁哪儿不是毁?这个祸根可比工厂大多了!” 林三酒曾经说过不让她们来——徐薇刚想张嘴说点什么,看了同伴一眼,又闭上了。对于经历过新春格斗赛的人来说,伊甸园实验室简直让她们有种生理上的厌恶,很快这个提议就被一致通过了。 “你们听好了。”在红射线之间短短几秒的停顿里,几人一边小心而迅捷地靠近一幢楼,一边听薛衾说道:“实验室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有一些说不定咱们能用上,但有一些却是专门对付我们的……” 说话间,眼看着楼顶已经“唰”地一下亮起了红芒,下一秒,她们所在之处就要被红射线给扫上了——在几人心都快扑出来的同时,白小可飞快地掏出从门口守卫身上翻到的名牌,在光滑的墙壁上试探性地扫了一下。 白色金属似的质地上。立刻闪现出一行行文字来,红射线在这面墙壁前戛然而止。 “还好,那个短命鬼没骗人。”董好好松了一口气。 再一次确认了名牌信息后,墙壁终于无声地滑动开来。露出一个门厅。几个女人忙一头冲了进去,武器早已经拎在了手上。 随着步子一踏上大厅的地板,柔和的奶白色光芒就次第亮了,映照出雪白干净、线条奇怪的空间,仿佛建筑逐渐活了过来似的。 几人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有点摸不准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白小可蹲下来摸了摸地板。语气顿时懊丧了些:“这是什么材质……不知道能不能烧得起来?” 对于这种朴素的落后想法,薛衾立刻“嗤”了一声:“实验室这么重要的地方,肯定有自动灭火系统——别想着烧它了,咱们进走廊看看,大家都小心点。” 即使她在伊甸园也只是个“老百姓”,也比这些外来的进化人们知道得多些。 如果实在要比的话,实验室楼里倒是有点儿像医院。只不过透过房间门上玻璃,朝内望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有的遍布仪器,有的摆放着几个巨大的培养皿。薛衾来回转了几圈,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白小可指挥着面首,只好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奇怪,这个地方肯定有警报系统,在哪儿呢……”她喃喃地对白小可说。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猛然一声巨响,差点震飞了二人的心跳——她们回头一看,徐薇两只拳头正发着淡淡白光——薛衾还来不及制止,只听董好好一声“再砸!”,拳风就再次袭上房门,哐啷一响,这一次房间终于被砸开了。 薛衾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然而预想中刺耳的警报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她纳闷地与白小可对视了一眼,那头儿徐薇二人已经一脸兴奋地迈步走了进去——她们才要跟上,薛衾忽然只觉身子一矮,差点从面首的背上滑下来。 “哎呀,用的时间太久了,又矮了这么多!”白小可脚步一顿,啧啧地可惜。“现在不到1米6了,看样子再支撑个十来分钟就不行了……” 现在与其说是被背着,不如说是被拖着——薛衾心急想要进去瞧瞧,忙应道:“那你再叫一个出来呀——” 白小可翻了翻眼睛,一句“哪有那么容易”还含在嘴里。忽然顿住了。 因为此刻的走廊里,异样地安静。 如果不是偶尔有些碎块“扑棱”一声掉下来,她几乎要以为这地方没有人来过。至于刚才进了屋子的徐薇二人,竟然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她与薛衾对视一眼。忙冲向房门口—— 这个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除了天花板上几个圆圆的金属口以外,只有地板上黏着厚厚一层浅黄色、透明的胶质物。最叫二人震惊的,大概还是几秒钟前还站在身边的同伴了。 徐薇和董好好尚还活着,但是连一声也发不出来——她们两人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了同样的浅黄色胶质物内。简直像被两个大果冻吸进去了似的。董好好的【国税局】、徐薇的【冲击钻】显然都发动了,但是这“果冻”既不对她们造成实质伤害,又十分柔韧,竟然连人带能力都一块儿被困在了里面。 眼看着她们的动作越来越慢,表情也越来越辛苦,白小可忍不住了——好在她很谨慎,将薛衾放了下来以后,便指挥面首冲了进去。 但没想到才一踩上胶质物,地上黏厚的一层便像立刻活了过来似的,迅速包裹住了面首的双脚。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的金属口里立刻喷射出了大量的“果冻”,还不到两秒钟,面首也被裹成了一个相同的模样。 白小可暗骂一声,打了个响指,“果冻”里的面首立刻萎顿了下来,一动不动了。 这时,不知从哪儿突然传出了一个略略有些讶然的声音:“……哦?竟然不是进化人啊。” 另一个男人语气无味地接了一句:“大概是那一只的能力吧。” 薛衾愣愣地转了转目光,顺着声音来源落在门边一个狭窄的黑色条形物上,不动了。她苦笑了一声。低低地对白小可叹息道:“……这里的研究员,一直在监视着我们呢。” 这种在平常人家很少见到的电屏,不但能大面积接收声音和图像,还可以发声——又一个男研究员笑了一声。“打从你们一进园区,我们就知道了。你们俩倒是挺幸运,没被做成琥珀。” 大概是二人此时脸上的表情取悦了他,他嬉笑着又说道:“你们以为我们在十栋建筑里做实验,这个想法就错了。这十栋建筑,就是我们的‘实验’。它们可是能做很多事情的——” “快躲!”不等他说完,白小可突然吼了一声,矮下身子一把将薛衾推远了,一道散发淡淡白光的风势从她们头上险险擦过,“轰”地一声撞在墙上,砸出一个浅坑。 这个攻击她们实在是太熟悉了,还在赛场上的时候,不知道看见徐薇用了多少次。被琥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徐薇,一脸惊疑不解地看着门外,双手仍维持刚才挣扎时的模样不变。 刚才那个平板无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看来由‘琥珀胶质’折射出的能力,还是存在06到09秒的延迟……” “数据一会儿再说吧,先把这两个抓起来。” “波利,开第22号门,放出‘微生物烟云’——” 耳听身后某扇房门“砰“地打开了,刚刚逃过一击的白小可,慌忙将薛衾抱起来——可她虽然力气够,但个子却比对方还小,只能半拉半拖地,迈步就要朝外逃。 “你再叫一个面首出来啊!”薛衾看着身后走廊里弥漫出了淡紫色的烟,正朝二人的方向飘来,忙喊道:“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死!” “开什么玩笑!”白小可满头是汗,“你知道叫出面首的条件是什么吗!‘必须要有一颗想吃小鲜肉的心’……这种情况下,你他妈叫我想男人?” 薛衾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看一股飘得最快的紫烟已经到了眼前,忙一甩手叫出了【被刀下冤魂缠身的家庭主妇】,一个伞状的巨大黑影“波”地一下,充满弹性地从她的手腕里跳了出来,阻挡在紫烟和二人之间。 这是一朵特别大的蘑菇,上顶天花板下挨着地面,将走廊里挤得满满登登,一时间紫烟竟是一点儿都没有飘过来。 “你的刀下冤魂总是难免让人联想呢……”白小可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别觉得没事了,”薛衾的五官都疼得变了形,“这香菇也在遭受攻击,我支撑不了太久的……对了,你去厕所!” “去那儿干嘛?” “那里肯定没有电屏,可以先躲一会儿!”薛衾一边说,一边勉强用嘴从胳膊的系带上叼出一把刀,握在手里:“到了那儿再想办法!” 毕竟后头还困住了两人,她们现在还不能走。 虽然刚才的研究员说“楼就是实验”,但平时他们仍然是以实验楼为工作场所的。既然是工作场所,洗手间当然必不可少——没多会儿,二人就找到了一间,立刻在香菇的遮掩下逃了进去。 蘑菇收起来的同一时刻,白小可忙将门关上了。从门缝里,还能看见大片的紫烟,仿佛有生命似的朝前方漫开,搜寻着二人的踪迹。 “快,把门缝堵上。”薛衾气喘吁吁地说。 白小可慌慌张张地脱下外套,又拿上卫生纸,一股脑儿塞进了门下。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阻挡紫烟,但也只有这些东西了——忙活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来通讯了——” 她脸色发白,将手腕上的联络器亮给薛衾看。腕带一样的通讯器此时正蜂鸣一样嗡嗡震个不停,弹出的光幕被一条条通讯刷了屏。仔细一看,每一条信息都大同小异——“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军警!谁在附近,快来救援!” “还没到目标地点,就遇见了军警埋伏!” “被包围了!” 数一数,起码有七八只小队都发了好几条讯息。这还不叫严重,只要一想到那些没有音讯的小队,薛衾的心就直直地往肚子里沉。 二人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光幕,嘴巴里都泛起了苦。 “怎……怎么办?”半晌,白小可吃吃地问道。 薛衾也不知道。三个多月以前,她还是一个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多存下一点钱来的女人……当她们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光幕一跳,出现了一个通讯请求。 白小可叹了口气,以为是哪个小队。她刚一点开,忽然楞住了,马上捅了捅薛衾。 “我在路上看见了很多军警,”像清泉似的声音轻轻响起来,吐气间仿佛有一种令人忍不住全神聆听的暧昧感。宫道一眯起了漫着星光的眼睛,柔和地问道:“刚才顺手救下了三个女孩,她们说是一个小队的……你们现在怎么样了,需要我去帮忙吗?”(未完待续。) s: 昵妃的5张评价票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们因为我连着几天没更新都走光了呢……感人…… 最近事情略多,加上有点卡文(真是不管写了多少细纲,该卡还是会卡啊),导致我这一章码了好几天……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今天这章写得较肥……请带虫享用~ 第147章 死地险生后的相逢 薛衾心中陡然间生长起来的不信任感,在见到另一个小队成员的面孔时,终于消退了不少。 这几个女孩她都见过,有一个还是在晚餐时头一个跃上桌子跳舞的。她天生一头浓黑头发,仿佛连夜色都能吸进去似的颜色,让人印象很深。 白小可更是老早就放松了肩膀,急急地低声朝那姑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黑发女孩叫阿鲁,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好像想把心中的惊慌也抹掉似的,喘着气低声答道:“……被军警围攻了!当时太暗,也看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好在宫先生救下了我们——不过,还是跟一个队友失散了。” 在那种情况下失散,也就意味着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说到这儿,神色暗了下来。 薛白二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震惊还没有完全从她们脑海里消退——不等她们开口,宫道一先出声了:“……你们怎么在男洗手间里?” 她们二人身后的便器在灯光下看起来明晃晃的。 白小可被他一语提醒了,顿时又一次尝到了嘴里的苦味。她一五一十地将此时的处境说了一遍:“……现在,我们被困在这儿出不去,董好好她们又被裹进了琥珀里,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越是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低。就算是跟同伴们联系上了又怎么样?且不说外面大部分人都被军警缠住了手脚——就算她们此刻都没事,可实验室里凶险成这样,无论叫谁来救援,都等同于叫她们送死。再说了,自己一行人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或许这个马上要派上用场了……她摸了一下腰间的枪,瞥了一眼薛衾。后者嘴唇紧紧抿着,好像仍然是一副倔强的样子,眼神却是一片迷茫。 “……不要来了,实验室里太危险了……你们只要救下其他小队就行。”白小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来。只是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割她的喉咙,生疼。 阿鲁也沉默了。等到她们与其他小队汇合、脱身后,再赶来实验室的话,恐怕薛衾她们连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剩下——她眼睛猛然一红。刚说了一声“保重”,忽然光幕被人一下子拉了过去,视像一阵晃,接着稳定在宫道一的面庞上。 “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救下所有人的命。”他说话间。身体微微前倾,衬衫纽扣解开后露出的光洁肌肤看起来十分坚实。“阿鲁,你按照我刚才吩咐的去做,至于实验室这边,就交给我吧。薛衾,你们有办法再坚持六分钟吗?” 宫道一语气平和,但听在已经绝望的二人耳中,简直如同深渊中射进来的一束光——薛衾愣愣地盯着他,心头翻滚,一时有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 她很想问问这一次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害人的打算;可是薛衾自己也清楚。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对方如果要害她们的话,不来救就行了,何必冒险?——半晌,她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好,你们等我,六分钟以后我就到了。我要切断通讯了——”宫道一轻轻一笑,双眼像钻石一般熠熠生辉。他刚要伸手,没想到这时白小可突然喊了一声:“等等!那个,你能把头发抓上去吗?” 宫道一楞了楞。听话地用修长手指拢起头发,向后梳去。 白小可盯着光幕看了一会儿,忽然重重一吐气,薛衾顿觉自己的肩膀被一片阴影罩住了。她回头一看。身后多了一个新面首,个子足有一米九,小腹的肌肉块块分明。 薛衾的脸色唰地黑了下来,她忍着骨头痛,伸手叭地一下关闭了通讯。 在白小可尴尬地笑了几声以后,卫生间里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二人的目光盯在联络器上。数着它一秒一秒地跳,每跳一个数字,她们都仿佛幻听见“微生物烟云”侵蚀厕所门板的声音。 然而定下心来去听的时候,外头仍然一直静谧无声,仿佛她们已经被遗忘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竟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五分钟。 想想也是,在这楼里的毕竟只是研究员,并不是专门的暴力机关。在追捕这一方面,大概并不精通……薛衾呼了口气,刚刚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突然只觉地板一震,身体滑倒在地,接着一股腾空感便将三具身体给按牢牢按在了地上。 门缝下塞的那包衣服和纸巾,离洗手间的地面越来越远—— “哈哈,忘了说了,实验楼用了积木的概念,每个房间都是可以拆卸的!” 明明厕所里没有电屏,可是随着地板、墙壁飞速的滑动,刚才听见过的一个男声也清晰地传进了二人耳朵里。 “别玩儿了,快点把她们倒进池子里。”干巴巴的声音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洗手间的地板开始迅速倾斜起来,很快就成了九十度,门也哗地一下被重力甩开了。 门外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池子”是什么——二人也没法多看了,此时她们已经彻底挂在了地板上,全靠面首背负着薛衾,一手拽住便池的边缘,另一只手抓着白小可。而洗手间倾斜的趋势依然不停,甚至还在一上一下地震动,好像下定决心要把这三个小虫子给抖下去似的。 “过去多久了?我、我胳膊快坚持不住了……”白小可嚷嚷了一声,双脚死命地在地板上蹬,企图借力。 面首是她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又要维持能力,又担负着自己和薛衾两条性命,早就让她一头是汗了。 联络器早就顺着地板掉了出去——落进了门外黑黑的池子里,连一点声息都没发出来。因为要用力抱住面首,薛衾骨折的地方痛得钻心,一声也发不出来。 “好了,你们现在跳过来。”一个声音轻快地说道。 正在苦苦支撑的白小可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她刚张口要骂,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看,顿时几乎连眼泪也泛了出来。 从洗手间另一侧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融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宫道一一手扶着洞口边缘,一边朝她们招了招手:“快点儿!” “宫先生!你终于来了,”她嘶哑着喉咙说,耳朵里隐隐传来外头研究员们乱成一团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 【虫洞】 将一张纸折起来,在交叠的地方穿一个洞……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释宇宙中存在的虫洞,已经成了一个很普遍的方式。同样的原理,这件特殊物品也可以曲折几乎所有的空间,以最短的方式连接起点与终点,并且能够容十人以下通行,可谓是偷窥暗杀盗窃的神器。 本品为消耗品,一件只能使用一次。 【虫洞】的珍贵性不言而喻,连薛衾也不禁微微动了容。 洞口内部很暗,但奇妙的是,即使一片昏黑,仍然能隐隐感觉到黑光流动。宫道一稳定住虫洞,又派出了上次吃掉胶囊的小鸟。这一次它的任务是吃琥珀——在两个女人焦虑不安的等待里,过了好一会儿工夫,紧跟在飞进来的小鸟后面,一身狼藉的董好好二人也终于一头扑进了虫洞。 董好好浑身血迹,满脸戾气。 “有两个研究员下来查看这个洞口,被我们杀了。”她喘着气说,“真痛快!” 四人能够平安活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几人跟在宫道一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还不等激越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虫洞出口已经到了。 随着宫道一一挥手打开出口,率先一步走出了虫洞,一直在周身流动的黑色光晕突然失去了活力,逐渐凝固、黯淡、消退了。昏黄的灯光从洞口照射进来,白小可一脚踩在地板上,厚实柔软的触感叫她一愣,这才发现脚下是一块羊绒毯子。 不远处响起了重重一声“哼”,几人一抬头,发现厅里还站着一个男人,正是警备长阿利巴。(未完待续。) s: 谢谢ˉ旧言的平安符、大坏蛋的平安符(又见到你了)、钿头碎的平安符、白小墙的平安符(没事,心意已收到打赏的钱省下来订阅也好~)、书友150323101341179的平安符、海味老爷爷的香囊(老爷爷好!)、小网子的平安符、 幻妙幽梦的3只平安符(谢谢你总是打赏我)、鱼想飞(忍无可忍下投的)3张更新票…… 积攒了几天的感谢信息,看起来阵容十分豪华,但其实是因为我更新太慢了……我知道…… 第148章 疯狂的人 “……放过你们不难,可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市政厅总长办公室是一个半圆形的大厅,铺着丝丝合缝的圆弧状厚毯子。落地灯被调到了半明半暗的光度,将厅里一半的空间染成了淡橘黄,好像夕阳被掺了水,稀稀地淋在空气里。 映照出阿利巴形象的光幕,正在明暗交界的光线中,莹莹地发着白光。 在他狭长的眼皮底下,阿利巴阴沉的目光在总长办公室里巡弋了一圈。当他瞄到办公桌后头露出的两只脚时,眼部下方的肌肉微微一抽,随即掩饰心中情绪似的,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叩起了桌子。 他对那双脚上穿的皮鞋还很有印象—— 阿利巴感觉到一阵颤栗从小腹升起来,一个尚还浑噩不清的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他咳了一声,冷笑着说:“你们从格斗赛出逃,让我丢了大脸,如今要求我撤走军警?凭什么?哼,你们的所在地我也清楚了,我完全可以直接发兵包围!” 听了对方的问话,薛衾、白小可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有点儿发白。 在这儿与阿利巴对话,真是太叫人意外了。刚从虫洞出来的时候,她们险些以为宫道一出卖了她们——但在僵了半秒以后,徐薇头一个意识到,原来那是一面全身镜大小的光幕。光幕上,一身军装的阿利巴呈现出一比一的真人大小,猛一打眼,还真以为他正站在屋里呢。 “我不是说过有一个也许能救下所有人的办法吗?”当时宫道一清冽和缓的声音,稍稍放松了几人紧绷的表情。“所以在去找你们之前,我就接通了警备长先生的通讯器。” 谈判,就是宫道一的主意。 几人当中,显然只有他是打好了腹稿的——女人们将目光投向了他,只有薛衾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语气冷硬地低声说道:“……你有什么话,就快点儿跟他说!” 宫道一不以为忤地点点头。转头面向光幕的时候,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让他忍不住想笑的事情,散碎的星光从眸子里一闪而过——只是没有一个人瞧见。 他指着不远处行政总长的办公台,语气温和:“警备长先生应该也发现了吧?这位总长先生。已经去世了。” “那又怎样?”阿利巴忍住了心里的痒意,“你们死得只有更快!” “是吗?”宫道一微微笑了笑,“我个人认为,行政总长先生在这次的动乱中死去了,是一件很方便的事呢。” 阿利巴的眼皮一跳。没有吭声。 在女变异人逃脱的消息掩不住了以后,他自己也几乎被行政派的官员送上法庭。阿利巴走了许多路子,才勉强得了个暂留观察的处分——这一次他带队出来围剿,不得不说是存了戴罪立功的心思的。 可是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地弥补,也不如对手死掉的干净…… “咱们来做个交易吧。”宫道一将手插进裤兜,修长笔直的身体在暗影里看起来好像一棵秀竹。“阁下开一条道,让我们这一方的人都到这里集合。在看到她们好好的以后,由警备长先生指示出一些地点来,我们再派小队去摧毁……怎么样?” “那不成替他打工了吗?”身后,白小可失声脱口而出。 阿利巴心里突突一跳——他手上有军队。但是制衡的因素太多。如果所有的政敌都死了……那么伊甸园从此就是他的私人产业了。 想到这儿,他已经能感觉到胸膛里有股热潮,烫得他微微张开了嘴——不过阿利巴没说什么,只是用阴沉的目光扫了一眼众人。 “对我们来说,无论杀掉谁、毁掉哪儿,都没有什么区别。”宫道一没有转身,但他平缓的声音似乎正在解答几个女人心里的疑惑:“如果说换个目标,就能换回一条命的话,我认为这个买卖还是值得的。” “毕竟对于警备长先生来说,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叫他人渔翁得利,好像不大上算。除了攻击地点以外,派出去暗杀的小队人数,也可以由阁下决定。” “只不过。我们需要警备长先生的一点诚意——”他说到这儿,朝光幕上的人歪了歪头。“阁下如何保证我们事后能安全离开?” 宫道一徐徐而谈,一席话激得阿利巴再也抑制不住心跳,他猛地仰头一阵大笑,随即从屏幕里抬起一根手指,指着他说:“……好!就这么办——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放你们走。我的话,就是你们全身而退的保证!” 薛衾重重地“啐”了一声,又是不屑又是愤怒,只是还来不及说什么,被白小可一拉衣服,给制止住了。 “看看宫先生怎么解决——”她低声说,语气里全是信心。 然而叫几人吃惊的是,宫道一却一口应了下来:“好,就这么一言为定。那么我们这就联系同伴,请阁下松开包围圈吧。” 这话一说,几人都不安了,只是碍着阿利巴,什么都没说。 阿利巴也万万没料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痛快——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一遍宫道一,心里反倒起了嘀咕。过了几秒,他才不经意似的笑着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出卖她们,一会儿又要救她们……” 他心里肯定,宫道一出卖情报的事情,这些女变异人是绝不会知道的——这话一说,在对方阵营里埋下个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然而下一秒他就失望了——对面几个女变异人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但神色却没怎么变;随即宫道一走近了光幕,敲了几下通讯底座,也是一脸纯真的茫然:“喂?怎么突然没声了?难道是信号不好?” 阿利巴此刻才算是服了他的手段。 “信号”恢复了以后,二人几句话商议好了细节,阿利巴便关闭了通讯光幕。屋里一黑,忍了大半天的董好好便头一个尖锐地问道:“……动乱暗杀的是我们,你就不怕他事后对我们一网打尽,反倒成了民族英雄?” “啊——没事,没事的。”宫道一懒洋洋地笑了笑,拢起头发梳向脑后。“交给我吧。” 这一次,尽管他的神态好像根本没把董好好的话听进去,但这短短的四个字不知怎么,竟然极有说服力——几个女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夜晚还很长。 跟薛衾小队取得联络的,到最后一共有九支队伍。不算阿鲁的那一队,仍然有整整一队人都没了音信,想来已经遭到了不测。 而这九个小队,也并不完好无损——当大家好不容易理解了现况、犹如惊弓之鸟一样逃出包围后,有受伤的、有战死的,还有好些个半途离队的,最后聚集到市政厅来的人,总数大概只有原先的四分之三。 而这时,已是凌晨四点了。 这期间,不管白小可呼叫了多少次梨桃的联络器,都没有得到半点回音;林三酒也始终没有露过面。一个途径汇合点的小队也说,在那个工厂附近,她们没有发现任何人。 或许是因为林三酒的迟迟不出现,惴惴不安的情绪不知不觉将空气浸得很沉重——惊慌茫然的窃窃私语,从一个人的嘴里吐出来,又化作空气,被余下的人呼吸进了身体。 而阿利巴的指令来得非常紧,没有给她们半点喘息的机会。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天一亮,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将化为泡影——他一连报出了四个需要“死绝”的人家以后,几个实力保存得还不错的小队也只好立即出发。 在今晚之前,大概进化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不得不成为伊甸园军警部门手里的刀。在她们又憋气、又烦闷的时候,林三酒也刚好叹了口气,骂了一句娘。 “我真他妈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你这么疯狂的人。”(未完待续。) s: 谢谢爱&夏至的平安符、谢谢海味老爷爷的香囊、tohfrs舵主大人的粉红票、人生如玉a+的粉红票(你看你一投票我就更了)! 四月更得这么稀稀拉拉的,我也很惭愧,所以今天赶出了一章,马上放上来了。评论里有位白墙同志说啥来着,“质量好就行?”…… 哎呀,真是iaia打脸……………………………… 第149章 圣彼得泡的是铁观音 在一个小时以前,林三酒刚刚躲过了一次凌厉的攻击。 当那一道无声无息、却异常凶厉迅猛的风势不知从哪儿冲出来时,她正被“梨桃”挡在通往顶层的楼梯上,对于对方的身份仍然毫无头绪。 “梨桃”的身子的一动也没动,她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笑眯眯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凶风猛地袭上林三酒。 受限于黑塔内部的面积,楼梯很狭窄,只有一人多宽的空间?——风团裹着攻势眨眼间攻到了眼前,林三酒顿时陷入了狼狈:她已经连连退下了好几节台阶,但在这样一个狭长的空间里,依然躲不过朝她直直攻来的黑影。 她一咬牙,单手握住扶手一撑,身体腾空而起,攻击者几乎从她的鼻尖擦了过去,在不远的转角处停了下来。 此时林三酒悬挂在楼梯上,只要她一低头,就能看见脚下深不见底的模糊黑渊。 在这种高度上,没有人类是不恐高的;林三酒根本不敢朝下看,只是赶忙趁那人停了手的空档攀爬上去,跳回了楼梯走道里——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看清了攻击者的大致模样。 那是一个近乎两米高的身影,头部尖尖的,在粗长脖子的对比下,显得很小。类似于人类肩膀的东西是有的,只不过在肩膀下方、身体两侧,各自生出了两条长长的手臂—— “堕、堕落种……?”林三酒失声道。 一看见外表近人、又绝对非人的东西,她头脑中第一个浮起的就是堕落种。 “不是噢。”楼梯的另一头,一直没有动过的“梨桃”轻轻说道。“堕落种那种东西,怪恶心的。” 因为刚才的变故,此时林三酒左手边是那个奇异的生物,右手边是梨桃,等于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状况。她缓缓挪动脚步,将后背抵在墙壁上,这才喘了口气,小心地问道:“……那是什么?” “圣彼得。你过来。” 随着梨桃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那个高大的身影仿佛听到了不可违逆的召唤,转过身慢慢地朝楼梯上走来——黑影瞬间笼罩住林三酒,没有任何味道的风从她身上卷过去。她不由得浑身绷得紧紧的。 然而它却连头也没低一下,只是像个乖顺的小狗似的,走到梨桃身后站定了。 “这儿太黑了。你不是想去顶层吗?”她的声音在昏暗中听起来非常清晰:“你跟我一块儿上去,我会把一切解释给你听的。” 林三酒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吗?一击不中,又想换一个方式下手?” 梨桃摇摇头。用一种好像在哄不懂事孩子似的语气说:“你可真是的,白叫我这么欣赏你。如果要对你下手的话,何必要等你上去?也根本用不着圣彼得……刚才的不过是一个测验罢了。你要是死了,自然什么都算了。” 尽管没有什么根据,但林三酒依然能感觉到,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她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走上了台阶。 蜿蜒的楼梯终于迎来了末点。 仿佛柳暗花明一样,从狭窄阴暗的楼梯道走出来,林三酒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空旷的大厅中——从外面透进来的星夜微光。像一支银色笔触,给所有的东西都轻轻描了个边。 ……黑塔顶楼大得出奇。 由大大小小几个方形空间组合而成的顶楼,或许是因为墙壁打薄了的关系,形成错落有致的宽敞大厅。从楼梯走上来,第一个入眼的,是一整面通透清楚的玻璃幕墙。 透过玻璃墙,夜晚沉睡着的伊甸园尽收眼底。 林三酒飞快地扫了一眼,立刻微微皱起了眉头。 伊甸园看起来,似乎有点儿太平静了……整齐的一列列路灯像是漂浮在夜空里似的,与偶尔几户还亮着的灯火。共同点缀着一片深蓝。预想中的乱象、火光,甚至一些爆炸,都还根本无迹可寻。 ……她们动作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但是林三酒没敢多想——毕竟她身边还有两个敌我不明、心思叵测的人在——她迅速扫了一圈大厅,找了一个角落站定了脚。面向梨桃二人笑了笑:“……我还以为这儿应该有能源中枢呢。” “没有——”梨桃也笑了,语气亲切:“是谁告诉你的?净胡说。这个防辐射罩根本就用不着能源。” 二人说话间,她信步走到玻璃幕墙前,打了个响指,“圣彼得”立刻走过大厅转角,过了一会儿。竟端了一杯热茶出来。 ……她表现得简直就像是回家了似的。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这个地方?”林三酒一边说话,一边朝楼梯口看了一眼。那儿空荡荡的,毫不设防。“你到底是谁?” 堵在她心里更加迫切的问题,是还有没有可能、如何才能毁掉防辐射罩。 在窗外映进来的天光中,梨桃瞥了她一眼。一刹那,林三酒只觉自己好像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透—— 在她浑身一阵冰凉的时候,梨桃宽容地笑笑,转过了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盯住了脚下的伊甸园。 “实在要说的话,”她白净的手指敲了敲玻璃,字句间似乎藏了些嘲讽。“伊甸园应该叫我一声‘母亲’吧。” 林三酒差点没站稳。 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哗哗地从耳朵血管中流过去,半晌仍然理解不了对方的意思。 “我今年,已经九十四岁了。” 玻璃幕墙前,那个纤细的女性侧影缓缓地出声道。不知为什么,她的下一句话听起来仿佛有些迷茫。 “伊甸园,是我在五十九年前建造的。” “对于一些进化人来说,保持容貌、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林三酒这才合上了嘴——她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心里翻滚着无数个疑问,却一个也吐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吃吃地说:“你说。你建造……了这个地方?” “对。”这个问题,似乎将梨桃的思绪带回了久远的时光之前,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了深蓝色的天穹。 “当时的全球性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多,形势每况日下。这个星球上,仅仅只有少数的几个国家还能站在战火之外,所幸我当时工作的科研所,就在这样一个中立国里。” “……由于大家都有核弹。谁也不敢乱用,因此战争再激烈,也仍旧是慢性的。直到有一天,一个大国突然研制出了克制核弹的一种技术。” 林三酒觉得自己现在再听见什么,都不会惊讶了。 “这种技术的原理,是将核能进行反向压缩……总而言之,当时这项技术还十分不稳定,离完善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是战争时期,没有一个政府会放着这样的杀手锏不用,反核技术很快就被派上了战场。” “接下来的大乱。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也能想象出一二。在那一个大国肆虐了近一年以后,这项不稳定的技术已经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核污染,连远离战争的中立国里,都随处可见病变死亡的禽鸟兽鼠……然而更糟糕的是,其他的战争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也得到了这项技术。” “……所以你为了保护人类,建造了伊甸园?”林三酒忍不住插嘴问道。“但是,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建造伊甸园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困难。”梨桃微微歪歪头。“我动用了一些资源,光明正大地在国会上提出倡议——在那种情况下,自然很快就通过了。它的图稿、设计、选材,都是由我一手负责的。” “所以。伊甸园确确实实是我建造的,但是——”她顿了顿,看着林三酒,嘴边浮起一点笑。“我并不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建造它的。” 林三酒咽了咽干干的喉咙,感觉有一排汗毛在自己的脊背上站了起来。 “当时我已经进化了。第一项能力,告诉你也无妨——它的名字是【完美的计划偶尔也会存在】。” “听见这个名字。你也就对它的作用有大概的了解了吧?按照我能力的安排,‘伊甸园’在世界正式毁灭的同一天完工了。” 林三酒怔怔地看着她。 一旁的圣彼得见茶杯空了,用肋骨下方的手替梨桃新沏了水,递给了她。 “只有我知道怎么进入伊甸园。”梨桃的两只眼睛越来越弯,嘴角高高地上翘,这副笑容不但没有半点笑意,反而叫人看了头皮发炸。“你知道吗?还活着的人,都拼命地想要进来。” “……然后呢?”林三酒强压下心里的一阵阵寒意,不知不觉地将目光从她的笑脸上挪开。 “……你听说过这样一个实验吗?一位女行为艺术家,坐在展馆中一动不动,身边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她承诺,人们可以对她做任何事,她绝对不会反抗。”梨桃不知怎么忽然换了话题,叫她一愣。“你会觉得,在光天化日下,一家上流的艺术展馆里,人不会做任何坏事吧?” “……的确,有人亲吻她,有人给她戴上花环。但也有人扯光她的衣服,用荆棘刺她的r头,甚至还有人举枪对准了她的头——对,枪里是有子弹的。所有观众,与这位女艺术家都素不相识……最后微妙的是,人群分为了‘好’与‘坏’,极端、泾渭分明的两个群体。”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起这个?” “因为,最后得以进入伊甸园的,正是这样两群数量相等的、绝对的黑与白。” 林三酒呆呆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城市。 空气陷入了凝滞,好半晌都没有半点动静。足足过去了好几分钟,她才嘶哑着嗓子,轻轻问道:“……白呢?” “好”的那一群人,去了哪儿? 五十九年以后,现在这个城市里,正如同此时的夜色一样,一片漆黑。 梨桃赞许地点点头:“……在伊甸园自我成长的过程中,白被吃掉了。在好的那一部分消失以后,女性就因为种种先天不利条件,成为被凌辱欺压的一群。” “这个过程,以及目前观测到的现象,跟我预先推演的结果差不多。”给林三酒“扫盲”完了以后,梨桃恢复了平缓冷静的语气。“我每隔几年,都会换一个外表潜进来,近距离地观察这儿的人——况且,有些人为刺激因素,也必须实地投放——今年却遇见了你,也真有趣。” “慢着,也就是说——”林三酒瞪大了眼睛。 “伊甸园,就是我的实验室。”梨桃轻轻地一笑。(未完待续。) s: 谢谢aostateanna的平安符和留言夸奖,记在心里啦! 想跟独往钰帝说一声对不住,让你每晚等到12点……今天这章我其实早就写完了,但是起点抽了,花了我足20分钟才登陆上后台,唉…… 让我想起一个事,前天编辑让作者们预存好周末两天的稿子,说是后台会登陆不了什么的? 我就想问一句……我这种无存稿的怎么办…… 第150章 先贤可不止圣彼得一人 “哈哈哈!” 当目光落在光幕上一字排开的死人头上时,阿利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畅快,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他从没发觉,原来当这些一直以来处处掣肘、面目可憎的敌人,只剩下一个个血流满面的头颅时,看起来竟然这么顺眼。 “还剩下哪些人需要解决的?”他敲着桌子,朝一脸苍白激动的副官问道。“不多了吧?” 副官赶紧打开一个表格,凑上去低声说了几句。 光幕的另一头,在浑身浴血的进化人之间,气氛却很凝重。偶尔目光交错,人人脸上都是一片焦虑的茫然。 进化人们已经进进出出好几次了,地上的人头也越来越多。派出去的小队现在已经回来了十之八九——不是她们甘心回来继续听阿利巴调遣,而是有不少负伤了、行动不便的同伴们,都被军警部队看守在市政大厅里当作人质,她们不得不回来。 很快,屏幕上又亮起了阿利巴新的一轮任务—— “走吧。”白小可当先站起身,面首也跟着她一块动了起来,将薛衾背在肩上。她一脸不高兴:“呆在这儿也是憋气,不如出去一趟。” 剩下的两人也无言地跟上了,一起领了任务。 这一次的目标,离那个被她们盘踞了一夜的、广朱的房子并不远。或许是察觉到了外头的不对劲,这位科技部部长的房子里已经布下了重重防卫——不少一看就是出自伊甸园实验室的产品,叫薛衾等人很是费了一番周折,这才将那个部长的人头拿到手。 从二楼卧室的窗户边,看着那个尖声哭叫的家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远了以后,薛衾这才表情淡漠地垂下了眼睛。 她才不关心会不会打草惊蛇——反正以后总归是阿利巴的问题。 另一边,董好好几人正在搜屋子;一般来说,位高权重的人总会藏有几件特殊物品的,对身无长物的她们来说,也算不无小补。 白小可手里拎着一条棍子。将衣帽间捣了个稀烂,转出来的时候烦躁地叹了口气:“……这家伙的特殊物品太少了,尽是些伊甸园实验室出产的破玩意儿。” 实验室产的东西其实不是不好——刚才还给了她们不少苦头吃,也算得上威力大——只是这位部长收藏的东西。一个个儿的体积都太大,很不好拿。 “要是小酒在就好了,不管什么都能收起来。”她怅然地说。一想到林三酒,白小可心里就忍不住焦虑起来,她放下棍子。再一次试着呼叫起梨桃。 在机器平平的响声中,另几人抬起了头;可是见一连几次呼叫都没有人应答以后,她们也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搜索上——到底是失望还是麻木,倒有些分辨不出了。 “妈的,算了。”白小可暗骂一声,伸手去按中断通讯。 然而就在她手指碰上按钮的前一秒,联络器的呼叫声突然消失了——白小可一愣,紧接着就看见了光幕上出现了梨桃的面孔。 对方微微一笑,干净的脸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 “是你呀,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她看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白小可心下飞速划过这个念头。但它随即就一头扎入了潜意识,被她给忘了。充斥在脑海中的,只有无尽的惊喜:“——你终于接通讯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儿?你找到小酒了吗?” 张口就问了一连串问题的白小可,这时才有闲暇打量了一下梨桃身后的背景。 对方正站在昏暗的一片空间里,只有淡淡的月光还隐约可见。 ……她在什么地方? “说来话长,我找到她了。”梨桃微微一笑,声音打断了白小可的思绪。她看了看围上来的一群女人:“你们神色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先告诉我,你们那边怎么了?” 几人不及细想,忙你一句我一句地将此时的处境都说了。 “我看现在阿利巴的敌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对付我们……”白小可焦虑地抹了一把脸。这时才意识到她们一直没看见林三酒。 “小酒呢?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她不是去摧毁玻璃罩的吗……现在是什么情况?”薛衾忍不住问了一句。 梨桃微微张嘴,好像正准备要回答她们——就在这时,光幕啪地一下黑了。 只剩下一众人目瞪口地看着联络器,屋子里静了下来。 “……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也知道了她们的处境。”在光幕的另一头,梨桃悠悠然地将联络器从手腕上摘了下来,轻轻揉了揉,联络器就化作了簇簇铁粉,漫漫扬扬地从她指间洒落。她抬头看了看林三酒,笑着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三酒抿紧嘴唇。 由于受到冲击。她心里的震惊和愤怒本来如海潮一样汹涌——但是不知怎么,在听说了同伴们的处境后,反而突然一下退潮了——此时林三酒心里,只剩下了澄明平静。 不管怎么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有几个问题,想找你求证一下。”林三酒开口时,她冷静的语气甚至叫梨桃也楞了一愣。 后者随即笑了:“你说。能够回答的,我一定都告诉你。” “第一,你为什么做这个实验?总不会是为了要看死人吧?” 第一个问题似乎就很不好回答,叫对方皱起眉头,踌躇了一阵。 “嗯……简短地来说,应该称之为‘人类可回收再利用性测试’的实验吧。你看,”她将手指放在玻璃上,朝下方的城市点了点。“现在的伊甸园,是劣币驱逐良币后的结果;实事求是地说,这里面装的只有垃圾。” 林三酒强烈地感觉到,她说到“垃圾”二字时,没有半点情感波动,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事实。 “像你这样的人,热血、正义……虽然缺点也多得要命,但离垃圾还差一段距离。你可能会对伊甸园的人感到不齿、愤恨……但就本质而言,你跟下面的人,是一样的东西。” 林三酒努力忽视掉自己心中被冒犯的感觉,忍着不高兴往下听。 “如果你能成为我的试验品的话。我在一年之内,可以将你也变成不比他们好多少的一块垃圾——噢,这并不是在侮辱你,也不是在瞧不起你。包括我自己,也是一样的。”梨桃的语气轻柔。的确没有任何敌意似的。 “毕竟,这就是人类啊。” “真正的末日,并不是指人类死光了。”女人淡淡地说。“世界末日,是人类的繁荣昌盛。应该说,每一个遭遇末日的世界,都在治病……生灵涂炭,只是在为了摆脱人类这个肿瘤时所必须经受的一个应激反应。” “我在轮回末日世界中流浪了十多年,早已反复认识到这一点了:人类像恐龙一样,早晚会灭绝干净的。那么,他们身上有值得拯救、留存的地方吗?” “五十九年的大型实验以后。我仍然什么都没找到。” 梨桃转过身,圣彼得立刻像得知了她的意思,向前走了两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利用基因技术以及合成生物学制造出来的——‘新人’。” 在窗外投进来的淡淡月光下,圣彼得看起来更加高大了。它杏仁形状的头脸上,生着一双吊起来的乌黑大眼,鼻子只是两个小小的圆孔。它无疑是跟人类有些相似的,但是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的时间越久,越能从它身上感觉到一种叫人悚然的平静——在这下面,是一种属于异类的、不敢探知的深渊。 “它们是没有攻击性的——除了当我下令的时候。”大概看出了林三酒的紧张。梨桃轻轻地安慰了她一句。“我希望有一天,它们会代替人类,行走在每一个星球上。” “你回答的,比我想象的还要详尽得多。”林三酒平稳下来自己的心跳。看着圣彼得走了回去。明明是如此高大的一个生物,但走起路来却无声无息,轻盈的体态甚至叫她想起了猫。 没什么好说的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无疑是一个疯狂的反人类者。 月亮好像快融化了的冰片,在深蓝色的云层里,越来越薄。越来越黯淡。没有了月光,日光也尚未亮起,黎明之前正是一片乌沉沉的黑暗。 星子独木难支的微光,映在黑塔顶层的玻璃上,偶尔亮起一点白来。 玻璃后面的两个女人,已经交谈了好一会儿工夫了。 “最后一个问题。”刚刚被一个冲击性的消息,震得脸色发白的林三酒好不容易缓了缓气,瞥了一眼梨桃,忽然一笑。“梨桃不是你的真名吧……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女娲’。” 窗下的女人淡淡地笑着说。 她并没有夸大其词——能够制造生命,的确已经步入了神的领域。 对手是“神”啊……林三酒有几分茫然地想道。 “女娲。”半晌,她重复了一句,点了点头。“可以请圣彼得先生帮我也倒一杯茶么?折腾了一个晚上,还真有些口渴了呢。” 女娲似乎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楞了一下,随即转头朝圣彼得看了一眼。高大而沉默的奇异生物,好像顿时领会了她的意思,转身走向厅后,没过一会儿,就端了另一杯茶出来。 茶香混着热汽,飘在圣彼得长长的手指之间,林三酒咽了一口唾沫,说了一声“谢谢”,伸手去接。 在她的手快要碰上杯子的那一瞬间,林三酒猛一发力,将杯子击向了圣彼得——热茶和杯子的碎片顿时高速飞洒开来,隐藏在后的拳头直直朝它的头冲去。 圣彼得似乎也是一惊,身体以奇异的方式一卷,林三酒的拳风即刻落了个空。 像皮尺一样卷成一团的奇异生物,在半空中舒展开来,却没有反击,只是稳稳地落回到了地面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女娲不高不低的声音,顿时止住了林三酒想要前冲、继续攻击的步伐。“你以为没有我的指令,圣彼得就不会自保吗?”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林三酒暗里苦笑了一声,骂自己有点想当然了。既然已经这样了,她也干脆直说了:“抱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管不了。但不论是为了我同伴的安全也好,还是为了以后的进化人也好……这个伊甸园都不能够再存在了。” “如果不能摧毁防护罩,那我就要一点点地把它轰塌;如果你们要阻挡我,那我也只好先放倒你们。” 她攥紧了两只手,【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早已开启,脚下也多了一只【录音机】。 没想到女娲听了后,竟忽然嗤地一笑。 “好的,”她亲切地说。“那你试试吧。” 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忽然滑开了四个门洞。 一个门洞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而从另外三个门洞里,走出来了与圣彼得一模一样的三个高大生物。 “如果你战胜这第一批‘试投放型号’的话,我就将解体防护罩的方式告诉你。”女娲双手交叠,静静地看着一头冷汗的林三酒。(未完待续。) s: 哎呀妈呀这一章可卡死我了!明明情节进展已经有了,但是不知道要以什么方式表达,写得我脑子都疼了…… 总不能干巴巴地一直用嘴介绍剧情啊……感觉这样写略好一点了。 谢谢昕盺的平安符!感动!这个月发工资无望了,所以什么打赏都很宝贵…… 第151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啊! “这是一种全方面超越了人类的生物。” 当女娲这句话再次从林三酒的脑海中回响起来时,亚里士多德的两只长长右臂,舒展开了十余个关节,像两条有生命的长鞭一样,朝她高速袭来。 尽管没有攻击性,但这些所谓“新人”的战斗意识,却比许多历尽艰险的进化人还要敏锐高超——林三酒矮下身子想躲,却发现由于对方特殊的生理构造,弯下腰也仍然不免会被扫个正着。 眼看手臂已经袭至眼前了,她连忙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头皮却微微一疼,原来亚里士多德带起的风劲太狠,已经刮掉了她一小撮头发。 这得是多大的力量? 还没等她从地上跳起来,另一个阴影已经来到了身边,朝她的肚子抬起了一只脚。林三酒双手连忙同时击出,希望能够先将这只脚打个稀烂——然而一边的孟德斯鸠忽然尖锐地短鸣了一声,圣彼得立刻骨节一缩,以一种人类无法办到的姿势,避开了她的双手。 一打四不说,它们不但力量奇大、动作迅猛,智力也很高,互相之间照应得滴水不漏。 几个回合下来,林三酒右臂已经被擦出了一道伤口,她捂着胳膊,颇有几分狼狈地与它们拉开了距离——正如她在副本中所见过的一样。 女娲早在战斗开始时就离开了,按照她的说法,只要能够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到时你自然就会知道解体防护罩的方法”。 “这还真他妈有点儿难呢。”林三酒喃喃地骂了一声,身体突然一跃而起,在她刚才站着的那个点上,碎石猛地四溅开来,激起了一股白烟——一击落空,不知何时绕到她后方的李耳缓缓地收回了胳膊。 光靠肢体战斗,肯定是毫无胜算的,林三酒暗暗想道。【录音机】里似乎还有几个威力不错的能力——但是她却用不了。 因为刚才电光火石的几下交手、她几次退避以后。此时圣彼得和孟德斯鸠正好拦在了她与录音机的中间。 目光穿过它们高高长长的小腿,还能隐约看见录音机。 好在它们还没察觉到这个小东西—— 林三酒才刚刚浮起这么个念头来,只见亚里士多德就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铁疙瘩。轻轻用脚尖碰了一下录音机。 虽然女娲说它们的智力并不逊色于人类,但毕竟它们没有人类的生活经验,这里也不是地球。对于“先贤”们来说,录音机是个从没见过的古怪东西—— 林三酒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口水,眼睁睁地看着亚里士多德用左边肋下的第二只手捡起录音机。嘴里似乎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声波,她努力立起耳朵来,却什么也没听见。 但是显然另外三个“新人”都听见了,除了圣彼得还在紧紧地盯着林三酒,以防她发动攻击之外,其余的家伙都将头凑近了录音机,嗅了一会儿,又在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似乎在商量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三酒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咙眼。 万一录音机被毁,她得胜的希望也就等于没有了——偏偏她又不敢出手去夺。一旦对方发现她有多着紧这件东西,还不立马就毁了? 脖子上印着“李耳”字样的高大生物,口部以高频率微微颤动起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将录音机拿在了手里,随即在林三酒瞪得直直的目光里,长长的手指按了几下,落在了“洗带”上。 录音机里顿时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声音,说明里头的磁带正在一点点被洗掉录进去的内容——一时间,林三酒的心几乎都快炸出来了。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不要!”,就猛地冲了上去,口器急急地朝几人的头脸扫了过去。 圣彼得似乎早有准备,一扬手臂。两条手臂便卷住了口器的去势,将它牢牢固定住。它的浅青色皮肤虽然十分坚韧,但到底还是被口器尖锐的边缘扎破了,透明的血液从细小的伤口里涌了出来。 林三酒使劲一抽,发现自己抽不动,索性一把扔了口器。合身就朝它身后扑去——然而这时令她惊异的事情发生了——李耳回头看了她一眼,歪了歪头,接着竟然按下了停止键。 录音机登时一静,洗带中止了。 一时间,四个高大的先贤都低下了头,看着由于震惊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林三酒,谁也没动。 李耳停止了洗带,这绝对不是巧合——在听见林三酒的叫声以后,对方那双犹如平静深渊一样的眼睛里,很显然是有了一个迅速的思考过程—— 是要拿它做筹码?要挟自己?投鼠忌器? 一瞬间,从林三酒乱麻一样的头脑里,滚过去了无数思绪。 李耳拎起录音机,看了她一眼,弯下腰。 将录音机递到了林三酒面前。 “尼的。”发出这两个音节,对它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林三酒愣愣地抬起头,看了“先贤”们一圈,愣愣地接过了录音机。 东西一入她手,四个高大的生物立即噔噔连退几步,纷纷作出了一个戒备的模样来。看样子,它们似乎也猜到了,之所以对方这样看重这个铁疙瘩,一定是因为它威力大。 手中录音机冰凉的触感,在体温下渐渐变得不可察觉。女娲说过的一句话,这时却忽然毫无预警地闯入了林三酒的脑海:“……跟它们相比,人类应该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羞愧。” 要四个“新人”联手与林三酒战斗,是女娲下的命令。除此之外它们的一切行为,便都是出自于它们的本身意志了—— 林三酒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她迅速后退,再次与它们拉开了距离,突然重重地吐了口气,苦笑一声。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生物?”她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样一来,不是随便使点诈就好了吗?” 就算她不是聪慧绝顶的人,也能想到不少办法——比如突然要求停战走人,再趁它们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或者干脆借口离开,等它们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再一举杀回来——到时是火烧还是水淹,就看她高兴了。 使诈,可是人类的种族天赋。 女娲的声音仿佛低低地在她的脑海里笑了一声。 “去他的,”林三酒一咬牙,啪地按下了播放键。“就算是光明正大地打,我也能赢!” 如果对手是人类,她并不介意用点诡计;但面对“新人”时,林三酒非常不愿意身体力行地去证实女娲的理论是正确的。 录音机即将会赋予她什么能力,连她自己也不清楚——除了林三酒自己的主意以外,来自同伴们的能力,他们都只能极含糊地提一句,不能多说,否则皮格马利翁项圈一发动,这个能力就等于废了。 久违的熟悉声音从机器里传了出来,正是胡常在。林三酒忍住心中一瞬间涌起的情绪,静静地听了下去—— “小酒,这个能力是我突然想到的,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他还是有点啰嗦,“我不是鼻敏感吗?有的时候犯起来,真是什么也干不成……你的新能力,就是使指定的敌人一刻不停地打喷嚏!” ……摸着绷带下渐渐热起来的皮格马利翁项圈,林三酒呆了。 如果胡常在此时在她眼前的话,她一定会把他活吃了的—— 谁知道“新人”这种生物,究竟会不会打喷嚏?! 她傻乎乎地抬眼望去,房间对面安安静静的四个身影,似乎已经告诉了她结果。(未完待续。) s: 谢谢魔性五的香囊、幻妙幽梦的3个平安符、大坏蛋的香囊、昵称妃的桃花扇、安斯晨光的平安符、老爷爷海味的粉红票! 看来你们很喜欢前一章…………………………………… 我可以理解成“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反人类情结”吗………… 跟先贤们战斗的这一节非常难写,纯打斗感觉似乎欠缺了一些什么,结果写成了这样。虽然我本人还觉得不错啦,不过期待着看酷炫战斗场面的朋友们,我只想说一句: 呵呵呵好在你们的打赏拿不回去了………… 第152章 在黎明之交 对于这个豪华漂亮的会客室来说,阿利巴是一个常客。 他和军警系统的同僚们,造访这个地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宅第的主人,也总是坐在他对面的那架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目光根本就不落在面前的礼品上,只是口沫横飞地训斥下属。 在被训斥的人中,阿利巴永远是态度最好、最殷切的那一个。 不过在今晚之后,一切可就不同了——阿利巴一脚踩在地毯上,吸饱了液体的地毯顿时“咕叽”一声挤出了一股黑黑的血水来。 “工作做得很棒嘛。”他志得意满地环顾了一圈血迹斑斑的宅子,笑着说:“看来那些女变异人真的太恨我们了啊,哈哈哈。” 副官脸色有点儿发白,他笑着应和了几句,亮出手上的联络器:“长官,刚才下头接到个报案呢。” “噢?说什么?”阿利巴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一支中等强度的烟,漫不经心地问。 “报警的是科技部部长的家仆,说有暴乱的女变异人闯进屋子,杀了他们老爷……嘿嘿!”副官说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利巴叼着烟停了两秒,随即低头看了看表:“最后一批变异人出去也快有30分钟了……好,你让下头的人给那个报案人说一声,就说我们出发围剿的军警队伍已经在路上了。” “要想造舆论,从现在就得开始。”他点燃烟,阴沉沉地一笑:“是时候了,对付她们的时候,把实验室出的那批东西用上!” “啊,是!”副官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忙慌慌地转身跑了出去。 最后一批猎杀目标,其实属于名单上可死可不死的人。只是阿利巴天性非常谨慎,即使手上军队占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也不愿意冒险对上几十个女变异人。把她们分成小队派出去,只是为了分她们的兵。 足足四百名早有准备、在附近按兵不动的军警,在接到命令以后,几乎连五分钟也没用。就包围了薛衾一行人所在的宅子。 这个时候,离通讯光幕突然黑掉,已经过去了好半天了。几人猜疑、讨论了一会儿以后,在薛衾的建议下,她们赶紧联系了其他同伴。将情况简要地说了;只是局势已经这样了,谁也没想出来什么好办法。 “……先不去管那边了,你们赶紧回市政厅。”最后一个连接上通话的,是宫道一:“我已经跟其他小队交代过了,但是现在还没有人回来,我有些担心……嗯?” 光幕上,他突然一皱眉头,紧盯着几人身后的目光一闪,随即猛地大喝了一声:“往两边躲!” 事出突然,几乎没有人来得及想。身体比意识作用得还快——两个女人、一个面首,远远地从原地弹跳出去,紧接着身后一声巨响,强烈的气浪就像海啸一样撞击了上来,一下子将她们给拍在了墙上。 爆炸的碎片顿时如无边雨点一样纷纷砸了下来,四处激射的砖片瓦木成了又一轮攻击——在卷起的大量烟尘里,一脸是血的薛衾咳了几声,忙打开了她的香菇。在这把大伞的保护下,她这才有了余力去打量周围。 混杂着粉尘的烟雾模糊了视线,她只能看清在房间的另一头似乎有个趴伏的人影。但到底情况怎么样,却不得而知了。 她们刚才站着的地方,是遭受破坏最严重的地方,成了一堆废墟——目光刚转到废墟上。碎石堆忽然动了几下,浑身灰泥的董好好钻了出来,“啐”地吐了一口沙子。 尽管被轰了个正着,但开启了【国税局】的董好好却仍旧毫发无损。只是她摊开手掌一看,顿时懊丧起来:“……晚了一步,联络器到底还是坏了。” 被气波一路推到了门口的面首也回来了。从另一头挖出了白小可和徐薇;除了徐薇被砸中了头部,陷入昏迷以外,其他几人的伤势都还不算严重。 装有窗户的墙已经被掀飞了;几人朝外一扫,就瞧见了外头黑压压的一群军警。 “什么时候……”白小可干干地咽了一下喉咙。 她们所在的二楼,距离地面并不远;此时没有了一堵墙,双方都能将彼此看得清清楚楚。最前头的几个军警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见的只是一些房子里顽固的蟑螂。一个为首模样的人一挥手:“她们还没死呢,快点调好,再来一次。” 旁边的两个军警忙弯下腰,捣鼓起一个一人多高、鲜亮可爱的粉红色机器娃娃。娃娃似乎不是能活动的类型,维持着一个吹肥皂泡的造型,一动也不动。 “快,咱们赶紧退出去!”薛衾赶忙喊了一声,她们哪敢耽误,面首一手抱着徐薇,一手扛起她来,几人匆忙就逃出了卧室。 爆炸的范围不大,也只能毁掉一个房间;漂亮的实木楼梯仍然完好地闪着棕色光泽。 此时外面已经被军警包围了,就算躲也只能躲过这一时去。一楼里一个人也没有,灯光也是暗的,门窗紧闭。白小可沉重地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还能打——” 话没说完,忽然感觉脖子后面吹来一股微风。 她怔怔地一回头,见几个透明的肥皂泡泡跟在她们后面,正从楼梯上晃晃悠悠地飘下来;速度却不慢,因为这几个泡泡竟在一片死寂的一楼大厅里带起了一股风—— “它们要炸!”董好好怒吼了一声,几乎是泡泡裂开的同时,薛衾的香菇就就弹了出来——香菇很快就被炸碎成无数小块,替她们挡下了攻爆炸波。这一回,除了薛衾吐了一口血外,无人受伤。 然而一口气刚刚松下来,外面的军警部队又有了动作——在一片“砰砰”声里,大门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摇摇欲坠地承受了几下攻击后,终于轰然一声洞开了。 无数名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重型武器涌了进来,势头如同海潮一样凶猛。即使是进化人,在面对成百倍于己的人海战术时,也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董好好一个【国税局】吸掉了朝她们射来的一股激光,脸上已经冒了汗:“咱们多拉几个垫背的!” 眼看着再也不可能有生还希望了,几人都发了狠,干脆开着【国税局】,顶着无数炮火,掉头冲进了军警的汪洋之中;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嘶喊、渴求更多敌人的血,她们所到之处,破碎的肢体像喷泉一样朝天空喷射。 因为早就杀红了眼,她们也没想到这样一来,竟给自己多争取了一会儿活命的时候;此刻几人陷在了人潮里,军警们怕误伤同僚,反而不敢开枪了—— 白小可后背上硬挨了一下重击,顿时疼得连眼泪都无意识地涌了出来,她“哈、哈”地喘着粗气,转头一刀扎在什么人身上,眼睛已经有点花了。 就在她感觉到自己即将是强弩之末的时候,视野忽然随着地板一起震颤了几下,腿脚一软,差点没摔倒。 我这就要不行了? 她茫然地站稳身子,发现身边的军警也一个个都被震得歪歪倒倒——他们没有进化过,平衡力相比之下很差劲,一下子就倒下去了一大片。 ……从远方的天边处,响起了低沉的、隐隐的轰鸣,好像千百道夏夜里的滚雷,接连不断地在云层中炸开,一时间耳朵里充斥的只有这种巨响,连脑子都震得木了。 这样的轰鸣下,大地迅速地作出了共鸣,嗡嗡地颤抖起来,简直像是被调成了震动模式。所有人都惊得住了手,抖动越来越激烈,连几个进化人也站不稳了——机器娃娃早摔倒在了地上,领头模样的军警趴伏在下属的保护下,仰头大声地嘶喊着什么,却被雷鸣声冲刷得一干二净,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白小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上的人,连滚带爬地冲出大门,刚一抬起目光,就愣了。 接下来,她用上了二十余年以来最大的力气,高声叫喊道:“防护罩开了!防护罩开了!” 血液轰隆隆地在血管里奔流着,她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只知道不停地叫着这一句话——雷鸣声渐渐地隐去了,伊甸园的原住民们脸色惨白地盯着天空,耳朵里仍然不住回响着尖锐的女声——“防护罩开了!” 一块玻璃缓缓地退后,收缩进另一块玻璃里头去,很快整个玻璃罩都陷进了地面里,消失不见了。黎明之交的深蓝色天空,头一次毫无遮挡地露了出来,属于外界的、充斥着奇怪味道的空气像一股狂风似的刮卷了进来,冲进了每一个人的鼻腔。 即使是隔了防辐射面罩也无法隔绝的气息,非常清晰地告诉人们一个讯息:在外界可怕的辐射浓度下,伊甸园里的小小防护手段——于事无补。 这是死亡的气味,也是重生的气味。 东方的天空,隐隐挂起了一丝鱼肚白。(未完待续。) s: 写完了!做到了(连续2)日更!这是一个好兆头,因为自从手指受伤以后,就有点适应不了日更的模式了,现在好像在慢慢地恢复中…… 好,为了这个月来没有抛弃我的大家,明天也要加油更新!伊甸园快要结束了! 请大家鼓励我~给点推荐票吧~! 第153章 你用的这是什么破办法 混合着腐败草叶、变异生物腥臭的空气,正源源不断地顺着鼻腔,被吸入肺里。 这个时候,即使看见被通缉的女变异人们从身边匆匆跑过,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成百上千像尸体一样倒伏在街道上的人们,眼珠子随着她们矫捷的脚步无力地转了转,最后竟然泛出了一丝艳羡。 血从气管里涌出来,叫人根本无法呼吸,但连咳的力气也消失了;偶尔有几个辐射病变较慢的,踉跄地踩着满地胳膊大腿走了几步,在喊出一声“救救我”以前,身体就像倒塌的积木一样摔了下去。 入眼处,一片哀鸿遍野。 刚才还与她们战成一团的军警士兵们,早已一哄而散——他们的防辐射装备还算完善,为他们争取的喘息时间也多一些,都各自挣扎活命去了——薛衾一行人身上带伤、浑身浴血,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边飞奔在大街小巷中,一边大声召唤还活着的进化人。 伊甸园的人在面临死亡时,终于彻底疯了。 街上时不时窜出一个大哭大叫的人,挥舞着刀子斧子,把所有面前的生物都捣成了血泥;躲在防辐射房间里的人,似乎早就失了神智,一刻不停、撕心裂肺地哭号着;一群刚才还在战斗的军警,转眼冲进了实验室里,抢药、烧楼,几个白褂子研究员像牛肉干一样被软软地挂在了墙上。 在充斥尖叫、哭泣、呼救、火光的伊甸园上方,黑塔顶层的玻璃突然炸碎了,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片喧嚣的声浪里,进化人们呼唤同伴的声音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一点儿。林三酒定了定神,站在楼顶边缘朝下望——黑塔高度惊人,笔直下坠的塔身仿佛没有尽头一样,她只瞥了一眼,便是一阵目眩。 她强迫自己站稳了身体,再度望去时。只见一个个小黑蚂蚁的点,在地上迅速地移动,没过多一会儿就汇集成了一小片黑点,正朝着黑塔的方向而来。 从速度上来看。想必是进化人无疑——大概是看到玻璃罩消失,都猜到林三酒的任务成功了,集合以后便向这儿蜂拥而来了。 林三酒心脏一提,飞快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叹了口气。 看来必须这么做不可了。 在她身后。平整的地板打开了一个口,多了一个从地面升起的控制台;正是因为它,防护罩才被解体了。作为控制台面板支撑的金属柱子,深深地陷在地面里,末端绑着一捆绳子。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见高大的圣彼得正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紧张之下,竟还轻轻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真是承让,承让。”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目光在地上昏迷着的三个“新人”身上扫了一圈。朝圣彼得点点头:“你带他们走吧,我也要走啦。” 圣彼得好像听懂了似的,缓缓站起身,抱起了地上的同伴。它胳膊上的伤口在刚才打斗的过程中被撕扯开了,两条手臂都被染得湿淋淋的,浸湿了一小片地面。 林三酒转过头,再一次朝边缘迈了一步,现在地面上的声浪,全从她的耳朵里消失了。 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砰砰而跳的心脏——她紧了紧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绳结。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脚尖探出了楼顶—— 下一秒,随着一声无意识的尖叫,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高高地从玻璃窗子里飞了出来——在黎明时分透青色的天空下,她的身影如同一只小小的鹰,迅速舒展开来。 身体悬空时,那一瞬间的失重感几乎让人连心都扑了出去;呼呼的风裹着千斤力量,重重拍打着她的头脸身体,皮肤刺痛得不行——但林三酒却突然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由头到脚洗刷了一遍,她在空中高呼了一声,控制不住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几百米的绳子很快打到了头,此时离地面还有足足好几层楼的距离。林三酒心念一动将绳子化作卡片收了起来,伸脚在塔身上一蹬,借着身体荡开来的劲道,整个人凌空扑向了不远处的一棵树—— 在地面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她牢牢地抓住了树枝,顺着下坠的势子,“咚”地一声跳到了地上。 “是小酒!” “林姐从上面跳下来了!” 远处被突变惊住了的人群,忽然间炸开了,一股脑地冲了过来——跑在最前头的,正是白小可以及面首背上的薛衾。 林三酒这才喘匀了一口气,冲着向她汹涌而来的人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人人都是一副狼狈模样。沾满了灰泥、血污的脸上,只能瞧见咧开嘴后的一排排白牙,连谁是谁都分辨不出来了;几十个人又叫又笑、围住她的一片吵杂声,更是叫她什么也没听清。 宫道一站在高兴至极的人群后,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 “好了,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再说,”林三酒一挥手止住了人群的声音,“现在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到二十分钟,马上这个地方就会被销毁。” ——没错,在防护罩解体之后,下一步的连锁反应,就是整个城市化作灰烬。 当女娲不想再继续这个实验的时候,伊甸园中的人类对于她而言,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她必须要赶在伊甸园实施自我销毁程序之前,尽量在这儿多搜集必要物资——简单地说了几句以后,由她将人群分成了两组,一组搜寻食物和日用物资,一组搜寻武器和特殊物品,都各自分头行动去了。 在冲向伊甸园实验室的这一队人马里,薛衾趴在面首的背上,跟在林三酒的身边。她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黑塔里发生了什么事?梨桃呢?” 林三酒顿时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这一次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防护罩解体,就连林三酒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当时,在皮格马利翁项圈彻底发动了以后,她真是懊丧得恨不得能揪下一把头发来—— 这叫什么破能力啊! 打喷嚏能打死人吗?威力大吗?再者说了,圣彼得它们连鼻子都没有。只有两个小孔! 尽管心里明知道大概不会有用,但林三酒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挨个试了试——趁着“新人”们试探性的攻击时,她一连将四个先贤都试过了,然而对方仍然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连皮肤都没有皱一皱。 “妈的,”她咬着牙狠狠地想,“想不到我林三酒竟然要交代在——” 念头没转完,忽然鼻腔一阵奇痒难耐,一个凶猛的喷嚏就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么一闭眼的工夫。林三酒就差点被一道拳风扫着——当她再睁开眼时,心中把胡常在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来只要想到某特定人物,那人就会打喷嚏,不分敌我?怪不得一提林三酒——阿嚏!”一个不小心,她又是狠狠的一个喷嚏,眼泪都迸了出来。 “这还怎么打啊——” 林三酒刚低声骂了一句,忽然想起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状态,心里顿时窜起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主意。 她记得……女娲吩咐圣彼得做事的时候,有时是开口出声,有时却只是扫了一眼。圣彼得就明白了。 比如攻击她的命令,女娲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然而四个“新人”却已经接收到了指令。 她靠的肯定不是小说中默契之类的东西。 难道说,女娲下指令的方式是通过意念传达? 林三酒猛地蹦起来,躲过亚里士多德的一次攻击,心里的激动隐隐叫她手掌都开始发麻了。 假如真的是通过意念下令的话,那么如果设法将女娲的意念隔绝了的话…… 她才想到这儿,忽然从身周的攻势里感觉到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来自四个先贤的攻击,远远不像一开始那样紧锣密鼓、一环扣一环了——事实上,刚才有四次机会。对方明明可以攻击,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住了手,这才叫心不在焉的林三酒连连躲过了。 “四次……”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好像我刚才想到女娲的次数。就是四次啊?” 她话音才落,高高跃起、似乎正要发动攻势的孟德斯鸠,竟然什么都没做,又落回去了。 林三酒全身立刻像通了电似的,什么都想明白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胡常在。好样的!女娲、女娲、女娲!” 女娲再怎么瞧不上人类,她自己也还是人身;只要想到她,不管她在哪儿,就会打喷嚏! 而人在打喷嚏的那一瞬间,是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东西的! 当所有思维都被强行掐断的时候,通过意念传达的指令,自然也就不起作用了,只有在女娲的思绪回笼时,“新人”们才会重拾起刚才中断了的信号,继续发动攻击。 一个瞬间或许极短暂,但是林三酒完全可以不停地让女娲打喷嚏,将许多个瞬间连成五分钟——不管生理机能再怎么优越,战斗意识再怎么高超,但是当它们不攻击的时候,也自然构不成威胁了。 没要多久,除了圣彼得之外的三个新人,就都被林三酒放倒了。她这时停下了“喷嚏攻击”,圣彼得左右看看,果然乖乖地将一把钥匙插进了地面,地砖分开,缓缓升起了一座控制台。 控制台上有一个屏幕,当林三酒执行完毕解体操作以后,屏幕“啪”地亮了。 鼻头红通通、满眼泪水的女娲,出现在了屏幕上。 “真是太乱来了……”刚才她一连打了好几分钟的高强度喷嚏,之前运筹帷幄、深不可测的形象早消失得一干二净,说话都带着鼻音:“你使的这叫什么办法啊!” “你管我呢,好用就行。”林三酒很有几分无赖气地答道。 “好吧……别说我没提醒你。”女娲一手捂着鼻子,声音嗡嗡的:“这个地方在二十五分钟后将会执行自我销毁程序,想跑的话可抓紧了。” 林三酒一愣,眯起了眼。 “你怎么会这么好心提醒我?”她狐疑地问道,“我也是你憎恨的人类之一啊。” 女娲放下手,淡淡地笑了笑,接着屏幕突然黑了,竟然根本连解释都不肯解释一句。 不管怎么说,宁可信其有吧—— 如果从楼梯上走的话,冲到地面上,最少也要花二十分钟时间。林三酒想了想,翻出了以前不知道何时收起来的攀山绳,决定玩一回蹦极。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体高高飞翔在空中之时,控制台上的屏幕又亮了。 “我说,”鼻音浓重的女娲朝房间里喊了一声——此时圣彼得它们也都走了,不知道她在向谁说话。“你有没有把你的细胞液滴进她的伤口里?” 房间里静静的。 过了几秒,女娲满意地笑了笑。(未完待续。) s: 哎呀妈呀好不容易赶在12点前码完了! 谢谢三分热同学的粉红、to舵主的粉红、芦苇年年的2个平安符、大坏蛋的香囊、幻妙幽梦的3个平安符、arciaa的粉红! 日更3!哦也! 第154章 鸡肉饼果汁面包啤酒 伊甸园的崩毁,花了足足五天。 一直当林三酒一行人登上山头的时候,还能够隐隐看见天边的烟柱。 经过了几天时间,铁灰色的浓烟彻底弥漫开来,吞噬了那个方向上的一小部分天空。与翻滚着的烟云火光相比,似乎连阴沉的辐射云都不算什么了。玻璃罩下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当年女娲一手设计的,覆巢之下,再无幸理。 充满腥气的风猛烈地刮在身上,吹得人人的头发都飘摇起来,众人的目光定定地凝视了远方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出声说话了。 “他们活该。”一个林三酒不记得名字的女孩说,她的脸板得很硬,紧紧攥起的拳头里还滴着血。“死光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此时还跟在林三酒身边一起行动的,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人。经历了与军警的几次战斗,四十多人本来就已经折损了不少,在逃出伊甸园以后,又有六七个人停下了一起前进的脚步。 “谢谢你救了我们,”那个为首的女孩对她说,笑容很诚挚。“但是我们几个决定不再继续跟随你了,我们要留下来,守在伊甸园附近。” “这是为什么?”林三酒有点吃惊。 “接触到核辐射以后,在原先里头的人当中,也会出现进化者吧?”为首的女孩说到这儿,鼻翼微微地抽|动了一下,流露出了一点戾气。“……总没有叫他们因祸得福的道理。我们要留在这附近,见一个杀一个。” 林三酒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半晌,她嘱咐了一声:“……里头有些女人是很可怜的,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为首的女孩点了点头,神色看起来却有些敷衍。 按照之前说好的,林三酒将搜集到的物资分给了她们一部分,原地驻扎了一晚以后,第二天一早便打算再次上路了。 但是没想到,走之前她们又来了。这一次还带来了一份礼物。 “喏,我知道好几个姐姐都想要这个,”为首的女孩一扬手,将一个被网紧紧裹住的东西扔在了地上。“也真是巧了!” 那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阿利巴。 原来他也进化了——只是才刚刚进化出了一个抗辐射能力。就被五六个经验丰富的进化人给擒住了。 除了他以外,据说还有几个实验室里人,为首的女孩自己留下了,说要“好好地叫他们后悔”。 虽然对阿利巴提不起半点同情,但当林三酒看见几个女孩一脸兴奋地将他拎进了队伍之中时。她不知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不知道为什么,女娲说“人类就是这种东西”时的神情,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这几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好,因为总有人从噩梦里醒来以后,就会去“拜访”一下阿利巴。骨头被硬生生抽出皮肤、两腿间被踩成了血泥……他凄厉的叫声简直能把死人都吓得活转过来。 ……经过一路上长达两三天的折磨殴打,就在刚才,当有人再一次将手指插进阿利巴的肢体里时,他终于得偿所愿地咽了气。 看着阿利巴像破布头一样的尸体被踢下了山坡,林三酒抿起嘴唇。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吐了口气。 “我还需要去寻找朋友的下落,”她望向众人,简略地将之前偶然得罪了人偶师,从而和同伴们失散了的事说了。“跟着我可能会有危险。再说,我在伊甸园里的时限还有好些个月,咱们也不得不分开了。” 其他的进化人,大部分的时限都只剩下了一两个月到三四个月不等。 经过一番告别,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林三酒这时才转过身,看了看还留在身边的几个人。 “我的时限应该只比你晚一个月。离开了也没什么地方好去。”薛衾板着脸说,“不过事先说好,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样自寻死路,我绝对是头也不回的。” “这个家伙还是伤残呢。我走了难道要你背着她?”白小可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面首。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回楚燕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几个月,但她仍然留了下来。 徐薇死了,董好好也告了别。最让林三酒惊讶的是,宫道一竟然还在。 虽然对这个人充满了疑虑。但在听说了他力挽狂澜地救下了一众人以后,林三酒自然没法儿不对他感激。当即她十分客气地问道:“宫先生也想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吗?” 宫道一微微笑了笑,他让人目眩的容貌在这一笑之下,简直像会发光似的。他用柔和的声音道:“我留下来,是想给你这个。” 说着,他递过来了一只纸鹤。 这个纸鹤非常眼熟,林三酒之前是见过一次的——当她困在海底的时候,海天青一行人正是通过一个叫做“小依”的女孩,用这样的一只纸鹤找到了她。 “我知道你接下来需要找签证官。”宫道一缓缓说道,“我们分头找,找到了就用这个联系对方,怎么样?” 林三酒顿时微微惊喜了一下:这个人路子很广,他愿意帮忙,那可有把握多了! 宫道一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五个月的时限,二人约定好了以后,他又讲解了一遍纸鹤的用法,嘱咐一句“好好保重”,便在她诚恳的道谢声中离去了。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当一行四个女人再次出发上路时,白小可眼瞅着宫道一不可能听见她们的声音了,这才嘟嘟囔囔地感慨了一句。“你们看见他的皮肤没有,哎呀连一丝瑕疵都没有,那双眼睛……” 薛衾翻了个白眼,一副羞于和她搭话的样子。 回楚燕老老实实地跟在林三酒身边寸步不离,听见这话噗嗤笑了一声,转头不自觉地用一种带着依赖的语气问道:“林姐,天大地大的,咱们现在去哪儿找签证官好?” 这话倒是问到点子上了,林三酒也不知道。 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她就被抓进了伊甸园里。对外头的辐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哪里有进化人的聚集地,更是什么头绪也没有。 当初骗她的那个胖男人的落脚处,也根本不知道是在哪个方向。 在几个人里头,薛衾这个新手就不必提了;白小可与她一样。只经历过一个e等级的新世界;回楚燕虽然经验丰富些,但一直都是依靠姐姐筹谋才活到如今的,也不太指望得上。 林三酒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个东西。 “我倒是有个特殊物品,也许能把咱们带到有人的地方。”她有几分踟蹰地说。随即用戒备的眼神扫了三个姑娘一眼:“但是先说好了,你们连嘴角都不许抬一抬。” 这个要求叫人非常茫然——在几人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林三酒从自己的卡片库里叫出了【犬用飞盘】,缓缓地将它拿到了嘴边。 【犬用飞盘】:不管主人把飞盘扔得多远,狗都一定可以叼着它跑回来……有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狗为什么不会迷路?——其实答案就在飞盘中! 这个飞盘能够引导叼着它的人,一路找到基座——大概也是耳导的根据地。飞盘才刚被她叼进嘴里,靠右前方的一排小圆灯就唰地亮了。 “往那儿走。”林三酒发出了类似于这几个字眼的模糊音节,指了指圆灯的方向。 还好,她们没有嘲—— “哈哈哈哈哈!”薛衾毫不客气的大笑声就突然响了起来,她这么一笑。带得白小可和回楚燕也再忍不住了。“所以说,你是狗吗!” “要顺利带我们找到主人哦!”这个是白小可。 在这一瞬间,林三酒非常怀念自己孤身一人的日子。 唯一一个个性与“温柔”二字还沾上了点边的,就是回楚燕了;她抹掉了眼泪打圆场:“好了好了,林姐你带路就是了,我们会好好跟着的 。” 林三酒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她也发不了什么言——当先走在了前头。 像是浸透了黑色污血的土地里,时不时地会翻出一些形状叫人反胃的生物来;透着诡异油腻绿色的植物,在淡淡腥臭的风里来回摇摆;铅灰色的云团压得低低的,即使是白天也见不到太阳。 放眼望去。除了偶尔映入眼帘的残垣断壁,天地间只有一片荒芜。 几人都没料到,这一走,竟然走了足足一个月。空气中浓烈的辐射犹如实质一般黏在皮肤上。要不是身上还带着不少【抗辐射橡皮糖20】,只怕就连进化人也没办法一直这样走下去。 按照她们的脚程,一个月都够环游一个中等国家了——然而耳导设置的基座特别远,飞盘上的圆灯依然坚韧地亮着,说明离目的地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老实说,林三酒的腮帮子都酸了。 “咱们今天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她一把拉出飞盘,喘着气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她没有抗辐射能力,全靠将辐射注入到诺查丹玛斯之卡里,才能撑到现在,体力消耗是其他人的两倍多。“也是奇怪,怎么这段时间连个人也没看见?” 身体早已恢复好了的薛衾,麻利地放下背包,掏出一些食品。 “大概是看我们有四个人,不想惹事,也就都绕远走了。”她一边说,一边分发着鸡肉饼。 这个不用说,自然也是从伊甸园里搜刮到的——真空包装,一时倒不会坏。林三酒接过饼,大大咬了一口,仍然鲜嫩的鸡肉混着香料的气味就充斥了她的鼻腔。 鸡肉饼做得非常香,一打开包装,气味就都扑了出来,常常会引来一些巨虫、老鼠一类的不速之客——今天似乎也不例外,几人才吃了几口,不远处的草丛里就响起了轻微的沙沙声。 “这次轮到谁了?”白小可嘴巴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一听这话,回楚燕非常自觉地站起身,叹了口气:“希望来的是个哺乳动物,虫子太恶心人了……” 她的脚步声朝远处去了,三人没在意,因为薛衾又从包里拿出了果汁、压缩面包和啤酒。 “上次不是剩了鸡蛋干吗?很好吃,拿那个出来——”白小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忽然爆起了一短促的怪响,听起来就像是一声呼喊还没有完全喊出口,就被掐断了一样。 几人腾地跳了起来,撞翻了一地的啤酒——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好好的回楚燕,此时不知怎么站在一片铁栏杆后头,双手扶着栏杆,一脸惊恐。 废墟旷野里,哪来的铁栏杆? 而且古怪的是,这个铁栏杆真的只有一片而已——看样子,回楚燕只要转个身,就能从它空荡荡的另一边绕出来了——但是她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焦急得汗都下来了,来回拍打栏杆,就是出不来。 “是进化者!”林三酒心一沉,拦住了正要冲过去的两人。(未完待续。) s: 感谢cecey的4张(头一回看见这么多票!这么专一!的粉红票赞助商)粉红票、米苏与苏咪(小清新又见面了)的粉红票、蛋黄酱武士(在做三明治的时候承蒙你照顾了)的平安符! 即使写的是末日文,也忍不住想要深夜报复社会。 鸡肉饼是细嫩的鸡肉泥混上土豆、面粉、各种香料做成的,如果涂上番茄酱,味道好吃得可以把手指吞下去。 面包虽然经过压缩处理,但是刚一从包装袋里拿出来,就波地弹开了,变成了松软厚实甚至发着热汽的面包,里面裹了许多蔓越莓干,咬一口,口水会分泌满满一嘴。 果汁是多种热带水果混合打制的,不含人工糖分,全天然的清甜味道。 啤酒我不喜欢,只是为了增加女汉子的气氛才用上的。 报社,不谢! 第155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阴沉沉的云朵下,天地苍茫。 放眼望去,方圆几公里内,只有一丛丛膝盖高的丑陋植物,在风中发出“哗沙沙”的声响。属于人类的手笔早已消融在自然的报复之中,只有偶尔立着的一个红绿灯模样的灰泥柱子,才能让人隐隐约约生出“啊,原来这里几十年前是一条马路。”的感慨。 在这样的环境里,林三酒及同伴们仔细地将身边检视了好几遍,也想不通暗中下手的人到底藏身在哪儿了。 ……难道说趴伏在草丛里了? 尽管有些难以想象,林三酒还是朝薛衾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不是有那个——” 话说得虽然含糊,薛衾还是立刻明白了。她动作利落地从包里掏出一包干面条来,右手里弹出一把小折叠刀,刀子一划,又立即接住了被切成两把的面条,塞了回去。 接着,她一甩手,从她的手腕里就“嗖”地飞出了无数道细长的鞭影,噼噼啪啪地打在了草棵里。长面条的去势凌厉,登时将许多植物都打碎了,叶片在半空里漫漫扬扬;草棵丛里顿时慌慌张张地钻出了许多模样恶心的生物,却并没有任何人影。 “不管我看多少遍,都习惯不了这种奇怪能力。”白小可咕哝了一句,叫出了面首。 一身精壮肌肉、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海滩短裤的面首,一步一步小心地朝铁栏杆走去。 “你这花痴能力,比我好在哪里?”薛衾手上没停,却也忍不住反唇相讥。 两人互相攻歼简直成了模式,双方都流畅得很。 草丛里都扫遍了,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同伴们的努力,回楚燕似乎也十分着急,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好一会儿了却连半个字也没送进她们的耳朵里。 “好像连声音都被隔绝了。”林三酒低低地说了一声。她的表情纹丝儿没动,只是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传得远远也能听见:“……是哪一位出的手?不知道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不妨出来说话吧。” 薛衾和白小可忽然不自觉地瞥了她一眼。 一直以来她们都知道林三酒是个遇事不慌的人。但是如此镇静的神态,两人还是头一回见——不,不对,镇静这个词并不合适。 她问话时的声气。隐隐透着一种叫人悚然的平淡,似乎眼下的事,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实在要打比方的话……薛衾皱起眉头:林三酒此刻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一个游戏玩家—— “别白费劲了,你们是找不到小爷我的!”一个公鸭嗓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打断了薛衾的思绪。“你们闯进我们首领的地盘了!怎么着,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走出去?” 有人应声就好,而且这人感觉上好像不难对付——一时间,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三酒的神态也刹那间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她微微一笑:“你有什么条件,开出来我们听听。”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似的朝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起困住回楚燕的铁栏杆。 公鸭嗓顿了顿,又开腔了——他显然是用了什么手段,叫人听不出声音的来源方向。一说话,就仿佛四面八方同时作响:“很简单,食物全部留下,你们走人。” 虽然薛衾背的包堪比登山包,装了分量很大的食物,但是还有一大部分都化作卡片被林三酒收了起来;就算把东西全留下,也不算是太大的损失。 见林三酒朝自己点点头,薛衾愤愤地将背包扔在地上,这才忍着气喊道:“行了吧?快把人放了!” 公鸭嗓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响。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开口道:“……你们四个人,只背了这么一个包。我要求你们把食物留下,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看来你们身上还有别的藏东西的地方。” 能在末日世界里存活下来的。果然都不简单。林三酒知道自己这回有点儿大意了,但面儿上一点都没露出来,只是神色自然地回应道:“多少吃的,也比不过同伴重要。我劝你见好就收。食物还可以再找……但是你不放人的话,那也别怪我们来硬的。” 公鸭嗓不说话了,显然在考虑怎么办好。 毕竟对方有好几个人。就算食物的诱惑力再大,他也不得不多想想风险。 林三酒绕着栏杆走了一圈,甚至还试探性地从回楚燕背后伸出了手去——尽管她背后看起来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不管手伸得多远,仍然连一片衣角也摸不着。 感觉上,像是回楚燕被单独关在了一个小空间里似的。 铁栏杆也显然是能力的作用,不是实体,既无法卡片化,也不能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轰开。当她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公鸭嗓一咬牙,又开了腔:“不是我贪得无厌!而是你们这么点子食物不够我们分的。再交出……再交出你们一个月份的吃的来,我就放人!” 这可绝对不行了。 “你们想办法拖着他,我找找他在哪儿。”林三酒靠近薛衾二人,低低地嘱咐了一声。 她的话一入耳,白小可顿时来了主意,摆出了一脸逼真的愁容:“大哥……我们的食物,都在那个女孩儿身上,你不放了她,连我们都没吃的了,何况你?” 薛衾也忙应和道:“就是!不然我们为什么非得把她换回来不可啊,是吧!” 她的这一句话听在公鸭嗓的耳朵里,可比林三酒所说的“同伴之谊”要来得可信多了——他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公鸭嗓带着一种少女似的戒备,谨慎地问道。 薛衾二人一听,只好又与他来来回回地扯了好半天的皮。林三酒在这期间一声没吭,只是不住摆弄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再说多一点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藏在手掌里的洁白卡片迅速浮现出一行字:“能力还未升级,信息已经是最详尽了。” 这正是日记卡。 日记卡在记录事件时,有时会顺带描述一点细节:比如“萌系小美女看起来很高兴”、“陈今风在办公桌上翻云覆雨”、“宫道一说话时那个小姑娘脸红了”之类,详尽程度受到林三酒能力进化程度的制约,并不是每一次都有。 但尽管如此。林三酒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特点:日记卡只记录事实,不会被障眼法所迷惑。 而这一次,它给出的信息是:“从天空上方传来了粗噶的男性嗓音。” 怪不得怎么找都找不到…… “可是难道要让我飞么?”林三酒暗骂一句,“先做狗。再做鸟人?” 另两人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也凑过了头来——看在公鸭嗓里,就像是三个人在低声商量什么似的。 这实属正常,他耐下性子等了一会儿,自己心中也转着各种主意。 应该多叫几个兄弟来的——他刚起了这个念头。下头的几个女人忽然开口了,他立起耳朵听了会儿,顿时有点尴尬:“……你们说啥?我没听清楚,大点声。” “我们说——” 白小可的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在她说话的工夫,林三酒动作迅速地爬上了面首的一边肩膀。面首蹲着的马步一沉,薛衾从另一边膝盖上也爬了上来。幸亏两个女人身材都偏瘦,面首又很高大,这才容纳下了二人。 “你的——要求——”白小可的慢调子简直能活活急死人。 “准备好了?”林三酒问了一句,薛衾忙点点头。小心地在面首肩上站了起来。 她才一站起来,林三酒就抓住了她的脚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最近的力量变大了——而这个感觉,马上在接下来的一秒里得到了印证。 被林三酒提着双脚抡出去的薛衾,身子竟然像炮弹一样直直地飞向了空中——她双臂舒展,千百根长长的鞭影刷地抖了出来,几下迅猛之极的横扫,覆盖了一大片天空。 会不会还不够高?林三酒仰头望着,却感觉自己心里似乎并不是很担心。 她的情绪连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明明不可能碰着云层的薛衾,在半空中却突然抽飞了一块乌云。当她翻滚着从天空中落下来的时候。那块乌云也伴随着一声“啊啊啊啊”的惨呼,竟然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用林三酒吩咐,面首已经像闪电似的弹射了出去,一把就将那一大块乌云给按住了——几人凑近来一看。那块乌云渐渐地从一个云朵的模样,化作了一件透明雨衣。 被透明雨衣包裹住的,是一个小个子男孩,模样挺精灵的。看样子他年纪还不大,顶多十八九岁,此刻像条离了水的活鱼似的。正在面首的掌下不住地扑腾。 看见三人合围了上来,他终于泄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放人就是……你们别伤害我。” 林三酒却对他另有打算。 “你刚才说首领……?是指什么?”她皱着眉头问道——刚才古井无波的心境,好像又消失了。 男孩喘了两口气,这才好像心有不甘似的答道:“这一片方圆好几十公里,都是我们老大‘迭’的地盘!” “告诉你,他可是很器重我的,你们最好快点放了我!”(未完待续。) s: 经过一年的播种、施肥、除草、捉虫,如今终于迎来了粉红票收获的日子!日更4的农夫我,表示非常地激动和感激! 谢谢t舵主的4张(双倍粉红票啦各位!)粉红、cecey的2张粉红、最烦想名字的2张粉红! 啊哈哈,还有吗?要真刀实枪的票,不要用嘴描述的那种……魔性五 另外我想求一求推荐票……快从推荐榜上掉下来的感觉,就像快从黑塔上掉下来一样 第156章 江郎才尽的命名系统 洒了一地的啤酒打湿了一片草棵石块,麦香、酒气混着食物的味道,终于引得一只浑身油黑的动物再也忍不住,从一块碎石板下头拱了出来。 要不是肚皮底下还有四只短足的话,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条鱼;浑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裹着湿漉漉的黏液,在颜色肮脏的草丛里爬行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忽略掉。 它迅速地绕着被啤酒浸透的土地转了一圈,小心地爬向气味越来越浓的地方。 突然间“咕叽”一声,随着一只大脚的离去,半边身体被踩成了一滩血泥的奇怪动物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面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染腥臭液体的脚,在白小可一连串表示嫌恶的声音里,老老实实地走到一边,摘下草叶擦脚去了。 这个插曲并没有打断众人太久,林三酒顿了顿,再次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是一起到这个世界来的?” 被四个女人围在中间、哪儿也去不得的,正是那个躲在天空中,将回楚燕困起来了的少年公鸭嗓。 因为落入了人手,铁栏杆自然早就收起来了,回楚燕也惊魂初定地回到了同伴之间。此刻听见林三酒问话, 矮个少年抹了一下鼻子,神态还隐隐有些骄傲:“没错!我们五个弟兄说好了,不管签证官再难找,我们也要在一起……在这儿遇上老大以后,我们几个都很佩服他,以后就是六个人一同进退啦。” 林三酒“哦”了一声,对他的老大丝毫不感兴趣:“你们的基地里除了首领迭之外,还有多少人?” “……说了五个嘛。”少年公鸭嗓面色尴尬地回答。 这可比林三酒预料的少多了——她有点不信地眯起了眼睛:“怎么就这么一点人……这也能叫基地?你们在这儿找到签证官了吗?” 矮个少年立刻一梗脖子:“人少怎么了!我们管的地方大——” 他刚要说自己一方能力超群,联想到对方刚才露的一手,以及自己眼下处境,还是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暂时没找到签证官。我们每天分散出来,巡视地盘是一方面。找签证官是另一方面——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哪儿,人都突然变得特别少,我们也犯愁呢。” “你忘了。你们还拦路打劫呢。”白小可不刺他一句就不舒服:“人少了,生意就不好开展了吧?” 矮个少年脸色涨得通红,一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终于找到词反击了:“……我们自从来到这个破伊甸园,就没吃过人粮食!那些虫子老鼠是人吃的吗?更何况。连这些都吃不饱了……我既然有那个能力,抢点怎么啦?不过我今儿倒霉,被你们逮着了,我认栽就是!” 他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地一通话说完了,白小可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少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哪怕是这样的情况里,仍然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林三酒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聊得好好的,何必问名字。”少年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不情愿。 “说不说?” “……绿肉瓜。”他看起来似乎刚刚吃了一盘子苍蝇一样。 “啊……?”薛衾傻傻地发出了一声。 林三酒觉得自己刚才苦心营造的严肃气氛登时不翼而飞,从她身边传来了几下声音闷在鼻腔里时的响声。显然有人正在忍笑。 “好吧,绿……绿肉瓜,你带我们去见见你的首领。”林三酒尽量严肃地把这句话说完了,引得绿肉瓜有点吃惊地朝她望了一眼。 林三酒自然有她的打算。 从刚才的几句盘问看来,这六个人似乎从一被传送到这个世界来,就处于一个离伊甸园城市很远的位置,因此发生在玻璃罩下的一切,他们一点儿都不知情。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很难找到生存物资的末日世界罢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而林三酒她们。却正好不缺食物——她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发动更多人、覆盖面更广地寻找签证官——双方各有需要,这样一来或许能够跟这儿的地头蛇“迭”合作一次。 至于可能会发生的冲突,林三酒更是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刚才不过是一个不小心才遭到了暗算的,从伊甸园逃出来以前。她们几乎洗劫了所有能洗劫的地方,尤其是伊甸园实验室里不少方便的道具,都被林三酒转化成卡片存了起来。 毕竟有了强大的武力作为震慑,才是双方能够进行交易的先决条件。 绿肉瓜双手被捆缚绳绑得结结实实,在面首寸步不离的照看下,每一步都走得很不高兴。更别提白小可这一路上还在不断地提问:“你为什么叫绿肉瓜?你爸妈爱吃绿肉瓜?你爱吃绿肉瓜?这到底是蔬菜还是水果?” 如果不回答。就会被面首揪住脖子甩来甩去。被命名为水果的少年忍耐了一路,终于受不了了,一五一十地说了:“在我们出生的地方,国家有政策规定不允许重名,所以父母不能自己起名。每一个新生儿的名字,都只能通过机器随机抽取……但是一千多年下来,所有正常一点儿的名字都叫完了!” 这叫什么破政策—— 这一下,连回楚燕都忍不住抱了同情之心。 绿肉瓜说到这儿的时候,几人的视野里,终于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排建筑。 在末日世界里,这些建筑算是保存得很不错的了;两三栋楼,通过楼梯和天台连接成为了一体。虽然有一半已经崩坏塌陷、长满了模样诡异的植物,但另一半却还算是少见的容身之所。 走近了一看,楼后方的一片野草荒芜里,还立着铁锈斑斓的秋千架、破破烂烂的足球网,看起来这儿似乎曾经是一所小学。 刚刚走到小学的大门口,绿肉瓜猛然放开嗓子大喊了起来:“老大在吗!有人吗!我是小瓜啊,快来人救救我!” 林三酒几人也不拦着他,任由他叫。 叫声远远地回荡在几栋建筑之间,直到回音也消失了,小学当中仍旧静静的,没有传出任何回音。绿肉瓜忍不住低低嘀咕了一声“奇怪,值班守卫的人总该有的呀”,一边运起气,再次高喊起来:“517!错误代码517,你在不在啊?今天不是你值班吗?出来救救小爷!” ……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一个人的名字呢。 林三酒突然想知道,如果把【金手指】这个能力给了他们,不知道能发挥出来多少。 薛衾饱含同情地叹了口气:“看来编撰名字的人,已经江郎才尽了……” 在这样叫人实在严肃不起来的场合里,等了好半晌,终于从小楼里传出了一个充满戒备的声音来。 “小瓜?你怎么被人逮住了……这些人是谁,要干什么?”听声音似乎是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青年。 林三酒立即踏前一步,沉声道:“对于这位小兄弟,我们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我有事要见你们的首领,麻烦通报一声。在见到首领后,我们自然会把他放了的。” 她声音平稳地传了出去,落到远远的小楼里,也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有些慌张地喊了一声“你们等一等!”,随即就没了声息。 517去的时间很长,但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不吭气地在门口等着。在面首死死盯着他的目光里,绿肉瓜焦躁不安地换了好几次站姿。 林三酒叫出了一张卡片捏在手心里,静静地等待时机。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地面狠狠地晃了几下,随即面首、薛衾、白小可的脚下,各自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三人竟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地面震幅很大,简直像小型地震似的——事发突然,等林三酒和回楚燕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跌跌撞撞地冲到大坑前头准备救人时,大量的黑土、腐败的草叶已经像一张闭合的大嘴似的,逐渐并拢了,将掉进去的人吞噬得不见影踪。 “糟了!”林三酒心里一提,再回头一看,果然只见绿肉瓜的身影已经变得极小——他早趁这个功夫,脱缰野狗似的奔向了小楼。 要是让他跑了,自己一方可就彻底陷入了被动——林三酒勉强在剧烈的晃动中稳住脚跟,脚下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好在地面晃动也给绿肉瓜带来了不少影响,几乎是转瞬之间,她跃起时的膝盖已经重重撞上了对方的后脑勺,绿肉瓜惨叫一声就趴倒在了地上。 “是谁干的?你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让他们放人!”林三酒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声气里仿佛都滴着血。 “好好好……知道了,好痛……” 绿肉瓜微弱的声音说到了一半,只听从小楼里又传出了第二个人的声音:“是谁?竟然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林三酒唰地抬起了头,一脸不可置信。(未完待续。) s: 整理衣冠,严肃表情,郑重地感谢魔性五打赏的和氏璧!!还有粉红!又是感激、又是压力有没有!放心吧,我吐血也会在(完本之前)把欠的3章和氏璧加更赶出来的! 另外还要谢谢tcx爱喝饮料的平安符、t舵主的4张粉红!怎么会有这么多粉红,真是百思不得其姐(雾)……! 顶着困意、喝了极难喝的黑咖啡,才算赶出了今天这一章,总算在12点前发出来,不算我食言了。 你们猜猜说话的人是谁? 第157章 土坑中跃出的惊喜 在林三酒惊诧的目光中,从不远处的二楼探出了一个人影。 最先入眼的,是对方一脸张扬蓬松的络腮胡子——她顿时暗暗叹了口气。 刚才忙乱间听得也不真切,只觉这人说话的声气很耳熟,立时吓了她一跳。只是此刻再仔细一瞧,这人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浮凸,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似的,简直活脱脱一个刚从水浒传里走出来的梁山好汉形象。 “底下的娘们,快点放开我兄弟!”大汉吼了一声。 既然是敌非友,林三酒冷下了脸,一把揪住绿肉瓜的后脖领,就将他从地面上提了起来。虽然绿肉瓜和她差不多高,但被这么一勒顿时喘不上气来了,两腿直扑腾。 此时大地已经逐渐停止了晃动,回楚燕也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楼上又伸出了一个脑袋来,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看一眼转头就能忘了模样的男青年——他看了看形势,也小心地开口了:“……放了小瓜,我们就把刚才那三个人还给你。” 听声音,他就是刚才的错误代码517。 “先让我看看她们是不是还活着。”林三酒冷冷地说。 刚才的情况,怎么看都像是把人给活埋了;要真是这样,她们在土里可撑不了多久,林三酒自然不敢浪费哪怕一秒钟。 别看魁梧汉子外表粗,心眼却多。他啐了一口,不愿意:“你当我们傻?那几个人一出来,你转手一刀捅了小瓜怎么办?” 这么说来,人还在原地——转瞬之间,回楚燕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与林三酒目光一碰,不由低呼一声,忙扑向刚才几人站着的地方,拼命地刨起土来。 进化者的腕臂力量自然非同小可,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大土坑——只是不管她刨得多深,却连一根头发丝也瞧不见。 “没、没用的……除非我小雪哥放人。不然你们自己可刨不出来。”绿肉瓜好不容易逮着个喘气的空儿,嘶哑着嗓子说。 “小雪”大概是指络腮胡子? “要我先放了他也绝对不可能,”林三酒按下心里的焦躁,仰头喊道:“你们下来!面对面地换人!” 这是个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提案。517和“小雪”对视一眼,终于从小楼里出来了。在两边还隔着几十米的时候,他们俩停下了脚。 “等我兄弟走到那块石头的地方时,我就破土让他们几个出来。”离近一看,络腮胡大汉更结实巨大了。像座铁塔似的立着,在身前投下了一小片阴影。“这总够公平了吧!” “楚燕,你在后面盯着。”林三酒嘱咐了一句,盯紧了面前二人。“我现在放人,你可以松土了。” 说罢,她手掌一推,绿肉瓜踉跄一下,总算是重得了自由。在他急急忙忙大步跑了出去的同时,回楚燕的声音也传入了林三酒的耳朵里:“啊呀,土开了!” 一颗大石头登时就落了下来——林三酒吐一口气。还不敢放松警惕,捏住了手里的卡片,缓缓退了几步,果然见地上原样出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大坑。放人时候的动静与刚才比可小多了,只有无数黑土草叶正扑簇簇地向坑洞中心滑去,很快露出了三个头顶。 薛衾天生发色与其他人不同,此时坑底两个黑发的,一个棕发的,应该正是白小可三人。 “你们这一手实在没有必要。”见人马上就能救回来了,林三酒的语气也轻快了些。眼前这几个人不识相。她心里多少有点儿生气,到底还是压下了火说:“我说过,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要见一下‘迭’——” 她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忽然响起回楚燕的一声惊呼,紧接着一股迅猛风势便从后袭来——林三酒一直没有完全放松,这一下登时像拉响了警报,身子“嗖”地弹射了出去,正好避开了这一记偷袭。 敌人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念头才浮起来,她一个拧身。目光从地上的三个大坑处扫过去,彻底明白了——从坑中出来的三个人里,两个是一头黑发的陌生女人,此时发动攻势,团团围住了回楚燕;而刚才以为是薛衾发顶的那一团棕色,却是个小小的球影,正朝自己再次高速飞扑而来。 林三酒突然放下了正要回击的手臂,张大嘴,一动不动了。 棕黄色的球影在几乎快撞上她的脸时,猛地一扭方向,啪叽掉在了地上,现出了原本的模样来。 林三酒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时不时抖动一下的长长双耳,心脏砰砰直跳:“兔……兔子……!” 地上的一小团,正是棕毛兔。 ……棕毛兔一身皮毛比过去还要亮滑得多,仍然是一副哥特风的打扮,只有身上粉红色小胡萝卜的图案消失不见了。 它看着林三酒,也是一脸傻相,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爆发出一声喊:“小酒!” 这一句震得正瞧热闹的绿肉瓜几人都呆了——随即棕毛兔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来,猛然转头吼了一声:“别他妈打了!都是自家人,快给老子住手!” 两个黑发女人这时才蹭地跳了出去,动作体态竟然一模一样。等她们停下脚来,两人才看清楚:原来是两个留着齐耳短发、都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双胞胎姐妹。 仿佛还有点不敢置信似的,棕毛兔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嗅了嗅,顺着林三酒的野战裤跳到了她的肩膀上,摇头晃脑地叹息了一句:“想不到真的是你——” 林三酒顿时突然明白,为什么过去“四大喜”中,有一条叫做“他乡遇故人”——即使在努力地想办法寻找同伴,但老实说,她心底也知道,这个希望是很渺茫的……而在茫茫无尽的平行空间中,她竟然能够再次与兔子相遇,不得不说是上天的眷顾了! 林三酒只觉自己嗓子里哽咽了一声,眼睛也有点发涩——她一把抓住兔子耳朵将它拎起来,毫不客气地哑着嗓子骂道:“原来你是他们的首领!还‘迭’呢,你不就想法骗着别人管你叫爹吗!迭迭迭的,想不到你还是个河南兔子!” 棕毛兔立刻在空中挣扎起来:“我的小弟们还在看呢——快放手——” 一人一兔都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你一句我一句地都乱了套,半晌才终于意识到可以进屋慢慢说。魁梧大汉早看出了情况,忙又在地上开了个坑,将薛衾和白小可两人送了回来;刚才还打成一团的几人,此时不尴不尬地看着对方,像是换戏太快的演员,一时都还进入不了角色。 “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在将几人迎进小学时,兔子可没管自己手下青白交加的脸色,只是趾高气扬地用一只爪子点了点身边的五个人:“这都是老子的兵!都折服于我的兔格魅力了!怎么样,挺厉害吧?” 除了已经认识了的绿肉瓜以外,另外几人也都互相认识了一下:那一对双胞胎姐妹的名字分别叫形而上、形而下,据说当年爹妈是两个名字一起抽的,听起来起码倒像是一家人。只不过叫她俩耿耿于怀的是,魁梧的络腮胡子大汉名叫“春之樱雪”—— “这个名字竟然以前没有人叫过?”薛衾一脸的难以置信。“太浪费了……” 春之樱雪对自己的名字也非常不满意,他装作没听见薛衾的话,只专心地跟在兔子和林三酒二人身后,时不时转头朝错误代码517感叹一句:“老大说话就是有气势,我真是学也学不像啊……” 听着身后八个人闹闹哄哄的声音,林三酒忍不住将在心头盘桓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海天青和胡常在呢?他们跟你一起来了吗?”(未完待续。) s: 谢谢书huw的平安符、游and素的平安符、书虫盲点的平安符、昕盺的粉红、olly的粉红! 能够拿到这么多粉红真挺意外的,感觉高兴……!顺便容我贪得无厌地再求一求推荐票,因为挂在推荐榜尾巴上的感觉怪恐怖的…… 今天吃了台湾卤肉饭、土豆炖茄子、凉拌菠菜…… 有馋到谁吗? 第158章 末日世界小常识 林三酒能够与兔子重逢,其实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并不完全算是巧合。 在一整栋楼中,保存得最完好的一间教室早已经被名字随机的五人组清理了出来。原本连心子都腐朽了的课桌、椅子,稍微一碰就成渣了,自然全部被扫了出去;打扫干净后,众人又在空旷的教室地板上,铺上了不知从哪儿找到的一片干草——这是为谁服务的,自然不言而明。 此刻九个人一只兔子,正盘腿儿坐在干草堆里说话,当薛衾几人“兔子竟然会说话”的震惊好不容易过去以后,气氛也在外力的帮助下融洽多了。 “原来您就是老大以前提过的林大姐,”绿肉瓜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手上却没客气,撕了一大块面包就往嘴里送。“真是,早知道这样,我怎么会去抢您的东西……” “——就直接来要了,是吧。”白小可有点儿心疼似的咕哝了一句。 回楚燕噗嗤一笑。 ……这个组织也挺惨的,从老大棕毛兔到下头五个小弟,都好几个月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了,上一顿还是两天前抓到的一窝老鼠。薛衾刚把食物在地上一字排开,五人一兔就嗷地扑了上来,再抬头时,人人的腮帮子都成了两个大鼓包,每一个字都因为塞饱了食物而含糊不清。 从压缩包装里拿出来的面包,弹开以后不比兔子本身小多少;它趴在松软的面包上,身子都陷了进去,飞快嚼着东西的嘴终于停了下来以后,这才有空对林三酒说:“……怎么?原来你还不知道?” “什么?”林三酒摇摇头,给它递过去了一听啤酒。 “在上个世界快结束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个签证官,每个人都拿到了通往不同世界的签证。海干部去了一个叫‘后花园’的地方,胡常在去了‘天体营’。”兔子顿了顿,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天体营”三个字,让自己手下几个男人一瞬间的表情失了衡。“……名字真奇怪。” 它耸起鼻子轻轻闻了一下啤酒瓶口,一下被这种新奇的气味吸引住了,浅舔了一口说:“所以理论上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定几率遇见你。只是这个几率比较低而已。”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还不是因为签证官的原因嘛!”兔子咂咂嘴,看了她一眼,想起了点什么:“噢,对。因为你还没有跟签证官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 它带着一脸“呵呵我知道的比你多”的讨嫌表情,解释起了签证官体系。 “签证官能够给出的签证数目,是有一定限额的。比如说我们找的签证官叫做阿险险,当他进入极温地狱的时候,获得了可以开146张签证的上限。这146张开完了,阿险险在这个世界里就再也开不出签证了,所以签证才这么宝贵,哪怕他坐地要价也没有人说什么。” “在这些签证中,又区分出不同的种类。说到这儿就有点复杂了。”兔子又舔了一口啤酒,两眼亮晶晶地泛光:“这是什么玩意儿?还真怪好喝的!” 原来它以前没喝过啤酒——林三酒忍不住拍了一下它的兔头:“说正经的。” “嗯……说到签证分类的话,就不能不先说‘中心十二界’了。”兔子一边吃一边还不耽误说话,三瓣嘴忙得上下翻飞。“所谓的中心十二界,实际上也正是由十二个世界组成的……类似于‘联合体’一样的地方。” 听见中心十二界这个名词,随机名五人组的表情不变,仍旧吃得欢快;倒是薛衾等三个女人,眼里立刻露出了新奇的兴味。 她们正要开口问,兔子非常威严地一摆兔爪,浑身上下登时流露出一股“闭嘴听我说”的气势来。 不愧是当了这么久的老大啊……林三酒忍不住低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笑意。 “中心十二界的存在。据说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十二个世界之间互相往来得也十分紧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所有凡是去过、或者本来就出身于中心十二界的签证官,他们的签证系统都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白小可立刻十分知趣地给它拿了一点鸡蛋干。在面前摆好了。 “还是拿阿险险来打比方。”兔子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定居于其中两个世界度过的,所以在他的签证系统中,146张签证的名额,有30张左右是通往这两个世界的。还有十来张是通往其他十二界的。” 林三酒正想问“他怎么可以定居”呢,忽然又骂了自己一句傻——只要找到另一个同样来自中心十二界的签证官互相发签证,岂不就可以在两个世界间轮流往来了吗? “而中心十二界虽然说仍旧属于末日世界,但是基于它的特殊性,听说被建设得很繁华……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井井有条,简直快赶上末日以前啦!”兔子的神色,很明显有点向往:“不愁吃不愁住……这样的地方,当然是非常抢手的签证,要价最贵不说,也往往是最先一批开完的。” 这倒是不难想象—— 林三酒没有料到中心十二界竟然是这样的,一时间她的思绪转到了“怎么建设起来的”这个问题上头,也不由心驰神往。只是想到人偶师,她立刻在心里叹了口气。 “除了这一批总共40张左右的中心十二界的签证以外,阿险险手里剩下的签证中也分为2种。一种是你说过的,那个男的叫啥来着……能够在末日发生之前的六个月,提前进入某个世界。这一种也比较贵,毕竟给了你那么长时间做准备嘛——”。 “另外一种,数量是最多的,也是最便宜的,就是我们当时拿到的了……阿险险那个家伙,之前把好点儿的签证都卖完了,轮到我们的时候,只剩下了去往三个普通末日世界的各一张签证,正好够我、胡常在、海干部用的了。”兔子吊儿郎当地抖抖腿。见大家都听得非常专注,只遗憾为什么教师讲台也被清理掉了——不然站在讲台上说多威风! 信息量有点儿大,林三酒歪头想了想,问道:“……如果只是拿了随机去往三个不同世界的签证的话。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花费物资去换呢?” 这跟自己传送走有什么两样? “噢,因为小依她跟阿险险是老交情了,所以他给我们说了不少签证的事……”兔子立刻答道:“你这个问题,当时我也问了。在签证系统中,涉及到了两个规则——” “第一个。通过签证去的世界中,是一定有签证官存在的。这也就说明了,只要一直拿签证,总有机会能够通往中心十二界……一旦进入中心十二界以后,这意义可就不同了。你想想,那么个繁华的地方,早就有了成熟的管理体系,想找签证官,只要到‘签证官协会’去就行。只要出得起钱,十二个世界的签证你轮着拿。再也不用受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苦了!” 的确——能够摆脱噩梦一样的末日,过上吃穿不愁的平安日子,已经够叫人心热的了。 随机名五人组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吃饱了——虽然兔子说的,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但仍然掩不住神色里对稳定未来的希望。 白小可打了个响指,叫出面首,一边让他收拾残局,一边问道:“那第二个规则呢?” “签证送你过去的世界,其实不是完全没有规律的……”兔子说到这儿,感觉到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一些难以解释。便打了个比方:“好比说伊甸园世界里,来了100个人。这100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拿到了最普通的这种签证。那么,这个人去的地方。是跟剩下99个人里至少1个人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它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乱:“你们听明白了不?” 双胞胎姐妹飞快地点点头,似乎是叫做形而下的妹妹——她胳膊上被兔爪画了个向下的箭头——还表情平稳地补了一句:“当然,老大的语句逻辑真清楚。” 林三酒顿时哑了壳,无奈地翻起眼睛看了看天花板。 就算是兔子现在一身暗黑哥特风,看上起的确比以前要厉害多了。这也太…… “也就是说,普通签证的目的地,是从同世界中其他人的目的地里挑了一个出来……是这样吗?”薛衾求证道。 “就是这样。”兔子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即忽然重重一顿啤酒罐,“当”地一声洒出来不少啤酒:“你现在明白了吗?我们当时分开走的时候,可是抱着希望能有一个人再次遇见你的心思呢!” 林三酒心里顿时像有浪潮翻涌似的,却不想叫其他人看出来——她有点儿难为情地低下头,揉了揉兔子光滑的皮毛,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一人一兔静默了半晌,看着其他几人三三两两地说着话,过了一会儿,林三酒才先开口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想要再见到胡常在和海天青只能靠运气了?” 兔子用牙拉开了第二罐啤酒的拉环,顿了顿,说道:“那也不是。我们不是遇见了个叫小依的女孩吗?哎呀对了她可喜欢海干部了,也不知道为啥口味这么重……总而言之吧,她是出生于中心十二界的人,在好几个界里都有落脚点。她嘱咐我们,只要去了中心十二界,就可以去她那儿留下集合的信号……” 林三酒默默地点点头。 现在必须要拿到签证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她的目光从薛衾、白小可、回楚燕三人身上缓缓划过。对于这几个信任她、追随她的姑娘,她自觉有责任保护她们、照看她们。可是几人的时限不同,一旦分开了,她就再也有心无力了…… 但是如果能在中心十二界落下脚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只是到底要去哪儿找签证官好呢? 她转过头,问道:“……你们在这附近做了这么久的山大王,应该也见了不少人了,难道连一个签证官也没有?” 没想到,这一问倒是勾起了兔子的满腹心事。 它叹了口气:“说来也奇怪,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来来往往的进化者还比较多以外,最近一两个月里,几乎没有活人的踪迹。老实说,要不是你们正巧来了,我们都打算换个地方了……” 听见“换个地方”,林三酒不由一愣,突然想起自己的犬用飞盘来。 在遇见绿肉瓜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所属的基地就是耳导的“老家”呢……但是拿出【犬用飞盘】一看,小灯仍然坚韧地亮着。 耳导设定的基座,到底在哪里?(未完待续。) s: 谢谢人生如玉a+(a+到底是指啥)的粉红票、理木的平安符、金贝贝3065的平安符、晓月占水的平安符、昵妃的香囊! 感觉自己连续日更了这么多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圣光…… 噢对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河南话叫爹是不是发迭音的,我问了河南的小伙伴,她怀疑我是要占她便宜,不肯说…………………… 我是那样的人吗! 第159章 在灯灭的地方 在小学建筑中休整的几日里,林三酒有时甚至会错觉,她已经被宇宙遗忘了。 太静,太寂寥了。 呜咽似的风在荒野上来回盘旋,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在风止的时候,从楼顶天台眺望出去,入眼的只有一片无尽的脏绿色;有时候偶尔一推门,会看见貌丑恶的虫子慌慌张张地从边角一闪而过,吓人一跳。 除了同伴们出出入入时还能带来几分活气以外,诺大个伊甸园世界,竟然好像没有剩下什么人了。 “总不能所有人的期限都同时到了吧?”在亲身出去巡视了两次以后,林三酒也不由纳闷起来。本来在兔子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现在可不同了。 就在昨天,林三酒一口气走了五个小时,覆盖的地域足有几百平方公里——然而叫她暗暗吃惊的是,处处都只有一片死寂。在如此广袤的区域里走了这么久,她竟然只见到了两个进化者,其中一个还是不知何时倒毙路边的尸体。 “林姐,咱们的成果还算不错,起码还看见了一个活人。前阵子我们出去时,往往转上一天,连一个人都看不见呢。”错误代码517看她有些提不起神,宽慰似的说了一句。 小学建筑里一共住了九人一兔,靠抽签的办法,平日里分成二人一班,除了留下两个看家的以外,其余的都远远地四散开去,寻找食物与进化者的踪迹——虽然林三酒从伊甸园里带出来了不少吃的,但现在一下子多了六张嘴,在食物吃完以前,就必须早点开始觅食了。 林三酒抽中了与错误代码517一组,叫回楚燕茫然失落了好半天,才一脸不高兴地跟春之樱雪走了。兔子和白小可看家,剩下的人都分组出发了,不过正如意料之中的一样。谁也没有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虽然我们也见到了一个进化者,但是那家伙还没等我们走近,就远远地跑了。”薛衾板着一张脸说。“看样子不会是签证官。” 与平常情况不同,在看见别的进化者时。签证官往往属于不避不让、有时还会主动迎上去的那一拨人——毕竟,他们主要就是跟进化者做生意的,全靠对方提供生存物资、战斗物资,才能在末日世界中活下去。 在食物的搜索上,大家的运气也没好到哪儿去;林三酒明明记得生活在这里的进化者已经琢磨出了一套生存办法了。比如豢养走地鸡之类的动物做为肉食来源,可认真去找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这样一来,继续呆在这儿就没有意义了,看来还是得继续追踪着耳导留下的【犬用飞盘】——不管怎么说,这是林三酒目前手头上唯一可能找到人类活动踪迹的线索。 ……奇怪了,人都哪儿去了呢?好像连堕落种也没见到几个。 大家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出发。收拾好了东西,一行人离开了破败的小学。上了路。 原本以为兔子会笑昏过去的林三酒,在叼着飞盘走了好一会儿以后,发现它竟然没有什么反应;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她登时在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本来嘛,身为一只才活了不到两年的宠物兔,它哪里会知道平常人是怎么逗狗玩儿的! 在如今的伊甸园世界里,这一行人也算是规模浩大了。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见过几个进化者,大家的警惕性都不太高;虽然由形而上、形而下两姐妹负责队伍两边的警戒工作,但其实众人一边走一边聊。饿了还有薛衾给大家发零食,气氛简直跟郊游差不多。 在熟稔了之后,性子顿时变得活跃不少的绿肉瓜,此时正在讲他们五人与兔子的相识经历:“……一开始那些堕落种大概以为老大只是个普通兔子。还想抓来吃肉呢。我们也被围得严严实实,也以为这一回肯定完了,但是没想到老大太厉害了……”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五人小组一个不慎,陷入了大群堕落种包围时,被旁边一只兔子大发神威、偶然救下的故事。 “在我们的家乡。兔子是一种传说中的神圣动物,往往能够战胜千百倍于己的敌人……”绿肉瓜讲完了故事,又说起了不知身处宇宙何处的神奇兔子:“见到了老大,我们才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了!” “你的能力进化了?”林三酒听到一半,拿出嘴里飞盘,向棕毛兔轻声问道。 虽然兔子的战斗力一向不错,但好像也没有他们描述得这样无所不能。 “虽然【胡萝卜都是我的】的确进化了一次,现在可以吸收复数敌人的最强战斗能力了,但是老实说,不靠这身【哥特套装】的话,当时我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兔子瞥了身后众人一眼,也把声音放得很小:“……老子跟你说了实话,是信得过你,你可不要跟我的小弟们说啊。” “小心眼儿劲儿!”林三酒笑着骂了它一句,又将飞盘叼进嘴里。 而这一次,飞盘才一入口,一直面朝前方亮起的小圆灯就滴滴地闪了起来。 林三酒脚步一顿,紧紧盯着飞盘不动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这说明目的地快到了。 后面的人也发觉了不对,一时间都凑了上来;只是大家举目四望,发现这附近仍然是与刚才并无不同的一片荒野——实在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顶多只是残破的建筑废墟稍稍多了些而已,大概是进入了一个城市的市中心吧。 由于不知道前方是吉是凶,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放慢了速度,缓缓地跟着一闪一闪的小灯前进。 走着走着,地势渐渐地变得不平了;好像大地被人像一张纸似的捏了起来,挤出了一条一条的巨大山棱,横卧在土地上,必须要翻过它们才能继续前进。 好在它们并不高,也不陡峭,对于进化者来说不费什么力气就爬上了第一道山棱。 林三酒站在高处,放眼朝远方看去。她的视线没有投出去多远。就被下一道山棱挡住了;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一道红红的、好像伤疤似的长条儿土地,以及看起来似乎是卡在山棱上头的橘黄夕阳。 “这地方怎么看起来有点恶心。”白小可在一片静默中咕哝着说。 这大概是女生才能体会到的一种恶心感——山棱像是被什么东西刮到以后,人皮肤上肿起来的肉条儿,一条条地排列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叫人看了会生出不舒服的感觉。更何况离远了看的时候,零零落落的深色植物丛简直像是一块块尸斑似的,生在土红色的大地上。 林三酒叼着飞盘,往前踏了一步。 下一秒,连她自己都差点没意识到——灯突然灭了。 “我们到了?”兔子愣愣地问。“那个叫耳导的家伙。就住在这种没品位的地方?” 林三酒也有些茫然。 不是说飞盘到了基座旁边才会灭灯的吗?她脚下踩了踩,走了两圈,附近空荡荡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基座被藏起来的样子。 她试着往前走,灯是暗的;但只要一退后到某条线以外,灯又开始闪了起来,说明这里的确是目的地没错。 “怪了,这个地方能有什么啊?”她收起了飞盘,有些犹豫:“咱们分开看看吧,大家小心点。一定要留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 但没想到她话音才落,异变陡生——一个小小的黑影忽然裹着“呼呼”的一阵风响,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众人忙朝四方散开,眼看着那玩意儿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顿时弥漫起了一人多高的土灰烟尘来。 即使被迷了眼、呛得直咳嗽,负责守卫的双胞胎姐妹下意识里仍旧迅捷地做出了反应——她们一左一右,立时在众人身前拉开了一条防范力场。 【高峰时期人气餐厅的等位队伍】 坐在餐厅外头的小凳子上,眼巴巴地盼望里面吃饭的人赶紧起身离去……这种感觉恐怕大多数人都体会过吧?即使你饿得眼睛都绿了,可以把服务员都吃掉。也必须乖乖等到餐厅叫你号的时候,才能进去。 基于这种现象发展出来的能力,可以说是慢性子的克星——不管敌人多么强大也好,必须等叫到号的时候。才可以发动攻击。等待时间随机,但会随着能力的增强而延长。 s:在敌人等待的时候,能力发动者也不能动哦。 “尊敬的进化者,您的排号是a102,您还需要等待二十四秒。”从力场中传出了一个像是通过麦克风说话的女声,双胞胎姐妹顿时松了一口气。 24秒。这个时间不算短了! 她们虽然不能动,但是被挡在力场后头的同伴却可以自由行动——这也是为什么二人始终要跟第三方一起行动的原因——春之樱雪眯起眼睛,走近了那个黑影。 那是一个昏迷过去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并不危险。 “呃……?”铁塔似的胡子大汉发出了短暂的疑惑声,“这个……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嘛。”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兔子立刻威严地问了一句。 “对,这个家伙应该是传送到这个世界来的。”春之樱雪立即转头答道,“看样子他在之前的世界里,正处在一个比较高的地势上,所以才会从半空中掉下来,摔昏了……” 他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同伴们看向他身后的目光不太对——春之樱雪赶紧一回头,发现那个昏迷着的男人消失了。 地上只留了一个印子。(未完待续。) s: 感冒了,而且有点严重,写一段昏迷一会儿……好不容易写完了…… 谢谢平安符批发商幻妙幽梦的3个符、我看我读的粉红票、蛇精病的平安符和更新票(哈哈吃了)!有致谢名单真的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看来果然勤奋的人有好果子吃…… 另外今天是魔武双休5的生日呢,祝你生日快乐,从今天起你就是18岁的大姑娘了,成年了!可以干一些不要脸的事了!具体有哪些,可以咨询我。 买好吃的和感冒药去了 第160章 没有敌人 “诶……?人、人呢?” 此时风静了,广袤的天空里坠着厚厚一层乌云,夕阳逐渐被它们吞没了,天地间看上去像是被谁用灰色的颜料信手涂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团。 在不远处土红色的地面上,散碎的土块显示出一个浅浅的痕迹;一丛稀疏间生的杂草被压倒了一些,看不太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春之樱雪站立的地方,就在刚才那个男进化者的旁边,正好靠近山棱的边缘;地势在这条边缘后头缓缓地落了下去,形成了一个凹陷。 从春之樱雪一脸浓密的络腮胡里,能隐约瞧见他迷茫的神色——他望着空荡荡的地面怔了怔,刚要抬步去查看情况,身后突然传来了兔子的一声断喝:“小雪!” “啊?”他转过了铜铃似的眼睛,“老大叫我啥事?” 此时其他人跟春之樱雪之间,恰好隔了十来步的距离;兔子站在众人最前方,一双涂着浓黑眼线的眼睛半眯着,神色沉重。 “小雪,你先不要动。”它难得用这么郑重其事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 春之樱雪果然不动了,愣愣地站在众人目光各异的视线中。 过了一会儿,林三酒也轻轻地开口了,彪形大汉迷茫的眼神顺势落在她身上:“……你现在慢慢地抬起脚来。” 这又是在干什么?春之樱雪满腹疑团,嚷嚷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还是照着她的意思抬起了一只脚,身子立即晃了晃。 第三个接话的是薛衾——她往常总是板得紧紧的神色消散了,只剩下了一头冷汗:“然后一定要小心地、轻轻地朝前迈一步,尽量走得慢一点……” 但是话没说完却已经晚了,由于金鸡独立式地站着,春之樱雪突然身子一个不稳,为了保持平衡,他抬起的脚“咚”地一下重重地落回在地。 他哎哟了一声。刚要重新再来一次,只听对面兔子忽然发出了一声高喝,还没等明白过来状况,一阵旋转。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片天空——原来身子已经瞬间离了地。 大汉一声怒喊还困在喉咙里来不及发出来,他的身体却仿佛突然有了自主意识似的,一眨眼的工夫,整个人扑棱棱地消失在了地面上。 “快!” 林三酒和兔子迅速弹射了出去,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会被袭击了。一个叫出长刀,一个爪套一亮,转眼就扑到了山棱边缘。 然而叫他们吃惊的是,底下的凹谷里空荡荡的,除了土坷碎石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 “刚才他不是被什么给摔到下头去了吗?”兔子嘶哑着嗓子问道。 林三酒摇摇头:“不……老实说,两次都实在太快了,我竟然没看清楚人是怎么不见的。” 在那个进化者刚从半空中掉下来,春之樱雪回头给众人说明情况的时候,大家就都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明明是昏迷着的男人。肩膀却忽然不自然地动了一动。 看那样子不像是他要醒过来了,反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头推他……紧接着,陌生进化者消失的速度几乎比春之樱雪还快,一转头的工夫,就唰地从边缘上不见了。 本来以为是凹谷下面有什么东西,所以才叫春之樱雪尽量无声地离开那个地方,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 在这个时候,其他人也都冲了过来——双胞胎姐妹赶紧重新叫出防范力场笼罩住众人,这一次,刚才听见过的女声却迟迟没有报出等待时间。 “没有给敌对方安排号码。这说明……”留着一模一样童花头的姐妹俩,一个刚说了上半句,另一个紧接着冷冷地补齐了下半句:“这里没有敌人。应该说,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大家都是一愣。 没有敌人。那么是谁把春之樱雪和另外一人带走的? “别发呆了,咱们马上下去找人。”还是林三酒头一个发了话,“保持现在的这个间距,不要走远,有什么情况立刻叫人。” 她的声音清冷,迅速有条理的几句话一说。众人不知不觉都按照她的意思动了起来。 坡度很缓,对于进化者来说,攀着石头几步就能爬到底部。然而底部只是一条长长宽宽的大土沟,什么都没有,只有旷野里空寂的风一阵阵打在身上。回楚燕有些害怕,快走两步跟在林三酒身边;白小可叫出面首,其他几人也都各自做好了准备,小心地检查环境。 白小可和薛衾最熟悉,此时不知不觉地,两人也走得很近。 “是不是叫他一声比较好?”白小可有点吃不准,踢开了脚边的一块石头:“也许能得到回音呢。” “万一惹来了什么东西怎么办?”薛衾也很犹豫。她从身体里叫出像一把铁拂尘似的面条,在地上来回扫,以防踏上什么陷阱。 “不会吧?” 白小可张望了一眼,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林三酒正一脸凝重地和肩膀上的兔子说着什么。五人组里剩下的几人看起来都有些不安,时不时地窃窃私语几句,目前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是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想了想,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只能回头顺着薛衾的话往下说道:“咱们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地下来了,如果真有敌人,说不定早就知道——诶?” 她话尾一挑,薛衾立马住了步子:“怎么了?” 白小可脸色有些发青,终于意识到了少的是什么。从她的口中,问出了一句非常不合常理的话。 “你……看见我的面首了吗?” 面首是她能力作用的结果,白小可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与他失去联系的——如果放在一个未进化的普通人身上,就像是这个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右手到哪儿去了一样。 薛衾的神情也不好看起来:“你的能力,你难道没有感觉?” “嗯,感觉的确还在……”白小可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好、好像他还在这附近,但是不动了,我叫他他也不出来……” 这感觉,像是明明能够意识到自己右手的存在,但就是看不见、也摸不着它似的。 “看来这个地方有点问题,”薛衾当机立断,立刻掉头朝另一边走去:“咱们到小酒那边去,把这事告诉她。” 在她身后,白小可慌里慌张地“哎”了一声,匆匆跟上了,一边走一边说:“我刚才试着关掉能力,再重新叫出面首,可这也不行了……” “你的面首大概像春之樱雪一样,不知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说不定在同一个地方!有了你来做感应,也许就能把人救回来了——”薛衾忽然想到了这一点,顿时精神一振,忙冲林三酒摆了摆手,叫了一声:“小酒!” 林三酒中断了与兔子说到一半的话,抬起头来看向薛衾。 “我有个想法,也许可以找到——”薛衾才刚开了个话头,却猛然被林三酒插进来的一句话兜头泼了一桶冷水——“白小可呢?” 呃?薛衾一呆,随即觉得身上都冷了下来。 当她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发现身后只有砖红色的土地,荒草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走过来的地方,还能看见刚才那半个盖着厚厚泥层的轮胎,以及被白小可踢开的石块——但却哪儿都没有了白小可的影子。 “刚、刚才明明还在我后面——”薛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听见,“不可能,如果有人抓走了她,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太不正常了! 林三酒暗叫一声不好,忙微微提高声音朝身边的人喊了一句:“大家别走了,快点上坡,赶紧离开这儿!” 双胞胎姐妹投来了疑惑的眼光,似乎还不甘心就这么走;其余几人也有些犹豫;只要是林三酒的话,回楚燕执行得是很麻利的,立刻扶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开始朝上面爬。 “磨蹭个屁,都给老子上去再说!”兔子也烦躁起来,一声吼,顿时震得几人都开始行动起来。 坡度不陡,也并不长;下来的时候简单,上去的时候也不难。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悬念的短坡,在爬上来以后,却叫每一个人都黑了脸。 又少了一个人。 “刚才517明明就在我旁边来着!”绿肉瓜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不可置信地扒住了山棱边缘朝下看,但是下头一片空旷,仍旧什么也没有。“我就转开了视线一秒钟!” 兔子气得恨不得掘地三尺,但又拿这个地方丝毫没有办法,哑着声音一连叫道:“退后退后,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在众人忙不迭地朝后走的时候,林三酒再一次拿出了【犬用飞盘】,叼在了嘴里。 她记得,突变发生的地点,正是在灯灭了时的那一条线上——这么说来,退到那一条线后、也就是灯再次闪烁起来的地方,大概就是安全的了? 感觉上,这个想法似乎有一定道理。 但是当林三酒叼着飞盘,一连朝后退了一分钟,灯仍旧没有亮起来的时候,她的脸色难看了。 她可以百分百地肯定,她早就退过了那条“灭灯线”了。 “基座”的边缘,似乎正在不断地……生长。(未完待续。) s: 谢谢海味老爷爷的平安符、三分热同学的粉红票! 好久没日更了,差点忘了我日更时的订阅成绩有多么差来着,呵呵呵…… 只要一日更,必定会因为成绩而糟心……真是…… 还是说,最近质量掉了? 第161章 边界线 在无遮无挡的旷野上,夜风似乎比白天时来得更凶猛了。由一些碎木枝和枯叶堆起来的篝火,在风中闪烁跳跃,烟柱还不等升入天空,就稀稀拉拉地在空中消散了。 天地间除了这一团小小的火堆以外,再没有别的一点儿光源——连往日有些黯淡的星子,今晚也被厚厚的云层遮得丝毫不露。 黑暗中,六人一兔围坐在火堆边,忽明忽暗的火光染亮了每个人脸上沉重的表情。好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距离白小可等三人失踪,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恐怕将人活着救回来的希望不大了—— 终于兔子左右看了看,打破了沉默。它开口问了一句其实它已经反复确认过好几次的问题:“……绿肉瓜,你当时在天空中,真的什么异样都没看到吗?” “真的,老大,”绿肉瓜哭丧着一张脸,语调又沮丧又麻木:“我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敢放过!可是除了那些好像没边儿似的、一片片的山棱,真的什么都没有……别说人活动的痕迹了,连个虫子也没见着啊。” ——今天下午,当【犬用飞盘】的灯亮了,他们见离开了危险区域而停下脚来以后,林三酒忽然想起,可以让绿肉瓜穿上他的【云拟态雨衣】,升到天空中去查看情况。 虽然【云拟态雨衣】只能让人从站立的地方直直升起,无法在空中移动,但是如果能登高望远,或许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只是这个想法,很快也就变成了失望。 虽然不敢贸贸然地踏进那一片区域里去,但是众人也想尽了办法:能够放出去探测情况的特殊物品,都被放出去了;在它们都一无所获地回来以后,又花了不少功夫抓住了两只虫子,系上线,扔到了那一片区域之中。 为了能够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在上空监视着的绿肉瓜以外,林三酒还叫出了日记卡。不顾它一直显示的“哎呀好恶心”之类的抱怨,将卡跟虫子一起系好了,一块儿放了出去。 当绳子拉回来的时候。另一头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了虫子,只剩下了一张来回摇晃的日记卡——林三酒抑制住心里一阵激动,拿下来一看,发现日记卡上只记录了一句:“5:04,恶心的虫子忽然消失了。” 再把绿肉瓜叫下来一问。他的回答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只看见两个小黑影翻滚了一下,就不见了……是怎么不见的,根本没看清,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这一下,众人真正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里。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都怪我。”说话的人是林三酒,她低头定定地望着身前的一小片地面:“……如果不是我莽撞地把你们带过来了,他们也不会都……失踪的。” 不知是双胞胎中的谁,忽然响亮地抽了一下鼻子。 “这件事不能怪你啊。林姐!”回楚燕立即有点着急:“一起来这儿,是大家都同意的,在靠近这片区域之前,你还叫我们都戒备着呢……只是这件事实在太不合常理了,换谁也无法预料到的!” 林三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算是感激她为自己辩护的心意,只是到底没有说话,看来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还有一件事,一直被她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灯亮的地方。早已不是他们最开始时停下脚的位置了,至少超出了两三百米远。林三酒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出现这样情况的原因是什么——而且更叫人混乱的是,她想得越多。反而越是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毕竟这附近早就荒了,处处都是野草废墟,模样都差不多,没有什么显眼的可以用来当做标记的东西。当时又匆匆忙忙的,如果说记错了地方,也是很有可能的。 其他人似乎还没察觉到这一点。或许就是一个佐证。 “……咱们来分析一下吧。”林三酒揉了一把脸,仿佛叹息似的说。——现在就是再后悔,也不能把人带回来,不如再努力一下。 “虫子和日记卡一起放出去,虫子不见了,卡还在……这大概说明,只有生物才会失踪?”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含着一点隐隐的期盼。 “应该是这样没错。”兔子立刻回应道,“而且只有地面上的东西才会失踪……” “但是奇怪的是,失踪的人和虫子,都不是在同一个地方,互相之间离得都挺远的……”薛衾犹豫着发话了:“如果是有什么东西攻击了他们的话,那这东西是不是不止一个?” 绿肉瓜立刻否定了她的猜测:“不可能,别说好几个了,就算是只有一个,都早就该被我发现了才对。” 讨论到这儿,很快又陷入了死胡同——林三酒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心里滚了过去许多念头:是变异生物?堕落种?特殊物品?副本? “副本”二字刚一进入脑海,她立刻刷地抬起了头,顿时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这里……该不会是副本吧?”林三酒慢慢地说,心脏因为这个小小突破而咚咚直跳。 “我x,有可能啊!”兔子顿时一弹而起,“有些副本不就是消无声息的,把你引进去了你都不知道吗!” 除了一个刚进化的薛衾还不太明白“副本”的含义之外,其他人也都振奋了起来,一扫刚才的颓丧之色,针对副本的可能性,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半天。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可能暂时还不会死——”大概因为大家心里的迷茫减轻了不少,兔子一口说破了心里的隐忧:“副本嘛,不可能按照正常套路来的!咱们还有时间!” 林三酒也觉得一直压在五脏六腑上的沉重感减轻了不少。愧疚一轻,连思绪都活跃多了,她立刻接话道:“虽然不清楚这个副本是什么形式的,但是必定还有下一步。咱们必须做好准备……嗯,这样吧,我从伊甸园实验室里拿出来的东西不少,今晚把它们分一分。争取短时间内提高咱们的最大战力。” 当时从伊甸园逃出来之前,她就吩咐跟在身边的姑娘们一人背了个大包——找不到背包的,就用床单系一系,做成个大布口袋背上。毕竟她自己能转化的东西只有16件。因此只挑了不好拿的大件,背出来的小件物品,都是后来在路上慢慢变成卡片的。 林三酒将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都以卡片的形式在地上一字排开了。 薛衾目光一动,头一个拿起了一张卡。正是当时让她们吃足了苦头的【吹泡泡的女孩】。 “这个正好可以作为夜间的守卫来用啊!”她有点儿兴奋地说。 【吹泡泡的女孩】: 伊甸园实验室机器科技部出品,外表是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壮硕幼儿园女孩,手执一瓶肥皂水吹泡泡。在肥皂水的瓶子里,有极点能量压缩装置,由此吹出来的气泡都可以实现小型爆炸。但最厉害的,还要算是气泡的“敌人追踪能力”了——它们一路追踪,在确认了敌人的身影之后,气泡才会对准敌人爆炸。 林三酒点点头,将这个机器人消除了卡片化——顿时一个颜色明艳、脸上挂着一个僵硬微笑的塑料似的娃娃,就出现在了夜色里。高大的影子似乎也给大家多少带来了些安全感。趁着薛衾研究它到底怎么操作的工夫,众人也将剩下的卡片看过了一遍,按照需要分了一些。 有了一个头绪之后,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好多了,试验了一会儿东西以后,双胞胎中的姐姐形而上说话了:“……老大,现在离天亮还早着呢,是不是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因为谁也不知道副本的下一步是什么,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可不是办法。兔子想了想,很有老大气势地安排了一下轮流守夜的人:“我看也是。大家还是今早养精蓄锐……绿肉瓜,你值两个小时的夜,然后换,呃。你叫啥来着?回楚燕是吧……” 见兔子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林三酒便翻出一个背包当作枕头,在火堆旁边躺下了。兔子最后嘱咐了一句“你们每过三十分钟就点点人数,别又少了谁了!”,这才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团成了一团。 还真挺有老大的样子。 除了值夜的绿肉瓜。其他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躺在了地上。一时间虽然谁也没睡着,但是仍然迅速地静了下来,很快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盯着夜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三酒虽然一直提着一半的心,但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觉竟然睡得很平稳——安安静静的,什么异样也没发生。 当她自然而然地从梦中慢慢睁开眼睛时,天还没有亮,火堆已经灭了,四处黑乎乎的,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几个影子,以及身边高大的【吹泡泡的女孩】。 好像没什么事情发生……林三酒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低声地问了一句:“……现在是谁在值夜呢?” 风声从远处路过,回应她的只有一片静寂。 林三酒手心里一下子冒了汗。 仔细一看,那几个影子似乎是大家用来靠着睡觉的背包……然而背包上空空的,还残留着压下去的痕迹。 人、人呢? 不知怎么,她头一件做的事,竟是叫出了【犬用飞盘】——然后一口就叼进了嘴里。 灯光并没有如她期望那般亮起来。(未完待续。) s: 谢谢arciaa的粉红票!今天就这么一张,感觉好宝贵有没有~~ 不幸的是今天生理期,吐了一下午,竟然能赶出一章来,自己也觉不可思议…… 感觉最近有起码15章码得质量不是很满意…… 虽然没啥人看……也不会有人发现吧哈哈…… 第162章 白萝卜大丰收 东方的天空逐渐白了,林三酒盘腿坐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 她仍然坐在昨晚的火堆旁边;身边凌乱地堆着属于绿肉瓜他们的几个背包——刚才她翻开看了看,发现昨晚分给他们的东西,仍然好好地呆在包里。 看样子,似乎是在无知无觉之间就被带走了。 明知道坐在这儿会有危险,但林三酒一点儿也不想动。 事实上,不管是谁或者是什么带走了兔子一行人,她都迫不及待地巴望着那个东西赶紧对她下手才好——这样她才能知道兔子他们去了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叫人失望的是,林三酒一直等到了天光大亮,日头逐渐挪到了头顶,竟然连一点异样都没有——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大地上,给微凉的天气添了点儿暖意,耳朵里听见的只是一片草叶的沙沙声,世界安静极了。 林三酒满腹焦躁地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收拾好了东西,主动向深处出发。 ……既然不来找她,那么她去找对方总可以吧? 林三酒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一边敏捷地跳下了第一道山棱——这儿也正是春之樱雪消失的地方——接着,又朝第二道山棱迈进。 这种奇特的地貌无边无际地绵延着,但除了给行人造成不便之外,似乎也就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了。在上上下下地爬了无数道山棱以后,她终于感到有些累了——林三酒呼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地上。 “……人人都被抓走了,怎么不来找我呢?王八蛋!”她掏出一瓶水咕咚咚地灌了几大口,心里憋着种种情绪无处发泄,突然一脚踹向了一块什么东西的残骸。 那玩意儿看起来好像只是一块金属板子,但林三酒一踹之下,竟然没踹动它—— “我就不信了,我难道连这个也干不成!”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股火,林三酒此时还真跟这块板子较上劲了。当下站起身来,蓄足了力气,又是一记猛踢。 不是她脾气暴躁,而是自从进入伊甸园以来。她实在经历了太多——且不说伊甸园人噩梦一般的暴虐黑暗,或者女娲一心要毁灭人类,重建新生物的宏图;哪怕就是漂泊挣扎在外面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背负着同伴的命运、忧心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已经足以叫人崩溃。 尤其是当身边没有了朋友支撑。突然间落得只剩自己一个人时,一直以来被强行压抑住的东西混合着不安、忧虑,一口气爆发了——毕竟不管怎么说,林三酒也依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的情绪或许很普通,力量却是超凡的——这一脚下去,就算是一辆重型卡车也能被她踢翻了——但是奇怪的是,那块板子似的东西居然只是轻微地晃了晃,简直像长在了地里似的。 “咦……?” 看见这样的情况,林三酒心里海浪一样翻涌的情绪终于缓缓地平复了下来,浮上心头的只剩下了疑惑。 “这是什么东西啊?”她对自己的力量认识得很清楚。眼下的这个东西长不过一米,也不不过一指多厚,这么轻薄的小玩意儿,实在没有踢不动的道理。 “这难道不是什么机动车之类的残骸吗?也不会有多长啊,总不至于拔不起来吧?” 带着几分疑惑,林三酒抓住板子边缘,开始试图将它拔出来。堆积在表层的厚厚灰泥扑簇簇地落了下来,形成了一小阵灰雨,浇得她灰头土脸——但是板子仍旧一点儿也没动。 林三酒停下了手,想了想。叫出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在她的强行爆破下,板子跟土地的连接处被硬给轰开了;石块泥土四处飞溅,一时迷得人眼睛都看不见了——林三酒猛咳嗽了几声,拍掉了脸上身上的土。这才低头端详起土地下的那半截板子来。 原来不光只有一块金属板——这块金属板似乎是什么东西的拉门,顺着拉门挖下去,很快林三酒就发现,原来它还连着大半个战车的躯体。 这虽是一种她以前在地球上没有见过的机器车,仅能容下两人,但是它极具威慑性的外表、以及驾驶舱下方密密麻麻的枪炮口都说明了它的战斗用途。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踢不动啊? ……就算不在这儿挖掘残骸,林三酒也不知道此刻她该干什么好,索性顺手又挖了几下土,终于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驾驶舱——一个人形的影子陷在泥土里近十米深的地方,头上的安全头盔还模糊可见。在这个影子的下方,还有一小半的战车车体没有被挖出来。 “原来是死人啊。”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林三酒还是不喜欢看见死人。她瞥了一眼,顿时失了兴趣,刚起身要走,突然一愣,立刻回过头来,迅速拍掉了驾驶舱上的土,将脸贴近了——试图把里头的死人看清楚一点儿。 一般被泥土埋了几十年的尸体……会这么鲜嫩吗? 虽然被土灰遮得瞧不清楚,但影影绰绰地也能看见头盔下方那一截白嫩的颜色。实在要说的话,这不可能是人皮肤,那股白生生的劲儿也不太像人,倒是更像……白萝卜。 只是这么大一个穿着衣服、戴着头盔的白萝卜,实在有些超出林三酒的想象了。 不管是什么,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林三酒一手放在驾驶舱上、一手放在战车陷进泥土里的边缘,能力一发动,登时眼前就卷起了高高的一股小沙尘暴,裹着车体碎片,爆炸似的四溅开来。 等到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了,林三酒这才使劲地呸呸吐了几口嘴里的土,眯着眼睛朝“白萝卜”望去。 白萝卜入眼后的两三秒钟,她都没弄清楚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什么?” 她自认自己见过的世面不少了,但眼前的东西,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出个头绪来。 林三酒走近了几步,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将那个安全头盔拎了下来。 目光刚一落到下面的东西上,她手一抖,头盔顿时当啷一声撞在了车体上,滚出去了老远。 原来“白萝卜”也不全是白的—— 起码在应该是头发的部分,还能看见一片黑色的丝丝缕缕—— 林三酒忍着胃里的翻腾将它仔细看了一遍,算是明白了。 这的的确确是个人。 大概是战斗中的驾驶员,死在了车里,后来被岁月变迁带来的地貌变化给埋住了——然而诡异的是,他的尸体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层白色的硬皮给包裹住了—— 在头发下面,还能透过这层白皮,隐约看见一个干尸嶙峋的五官,两只空洞洞的眼窝,在白皮上透出了一点阴影。再往下,他的脖子、躯干、四肢,都被这一层白皮包得严严实实…… 林三酒忍着不适感,目光一直顺着白皮向下走,这才真正地吃了一惊。 在干尸的脚下,白皮仍然继续蔓延着;形成了一根粗壮的、根茎似的东西,看起来确实有些像白萝卜。而这半辆战车的下半部分,正落在一条更加巨大的“白萝卜”上——它宽大得像马路似的,足以让十个人并排在上头走——跟它一比,包裹了干尸的那一条“白萝卜”,简直像是它的一条小须子。 经过几十年的光阴,这一条巨型“白萝卜”已经和战车长在一起了;被林三酒轰开的地面,只露出了它的一部分,在没有轰开的地方,“白萝卜”仍然在向前生长着,不知道到底有多长。 林三酒呆呆地看了半晌,随即突然一言不发地疯狂刨起土来。 她动作极快,又抓了一块车身板子作为工具,没一会儿就顺着马路时的“白萝卜”挖出了长长的一条沟来,将底下的东西都暴露在了阳光下。但她仍然没有停手,好像除了这件事就再也不想干别的了似的,一直挖了三四个小时,这才面色苍白地扔下了板子,飞速地朝身后跑去。 她身后有几道山棱,比其他的更高一些;林三酒一口气也不敢喘,手脚并用地爬到高处,这才将视线投了下去。 ……三四个小时的成果,是她揭开了一大片土地的表皮。 在这片表皮下,布满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盘根交错的巨型白色根茎;盘结成一片的粗大根茎看不见头,望不到尾,位置最浅的,离表面的土层只隔了薄薄一个指节的距离。 而这些大型根茎上,又布满了无数小一点儿的根须——有的一人多长,有的只有一条胳膊长,有的里面也包着一具干尸,有的里面包着一些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动物。 这些根须无疑是有生命的,因为当林三酒不小心碰到它们的时候,它们还会微微地颤上两下——但仅此而已。 “妈的,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副本啊——”林三酒全身猛然爆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随即转身就跑,直直地冲向最开始春之樱雪等人消失的地方。 她已经明白了——所有失踪的人都仍然还在原地。(未完待续。) s: 谢谢大坏蛋的粉红票支持~!你们最近好多粉红,是到了粉红票丰收的季节了吗? 说到萝卜,我今天买了一袋桃子(有关系吗?),十块钱8个小桃子,回家一洗一吃,哎呀妈呀,要多难吃有多难吃,竟然还个个红软嫩的样子,根本没有一点身为桃子的诚信! 我问了一下赫萝,我说太难吃了给你寄去吧,她表示不要。 这是干什么呢,我真的不是因为它不好吃才给你的,真的是为了表达对你支持我的感谢之意才提出来的。 第163章 皮带兜是西部牛仔风格的 一蓬又一蓬的尘土被扬上半空,烟雨似的纷纷簇簇地落下来,在一身大汗的女人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土堆。 挖了快一个小时了,放眼望去,这样的小土堆已经零零落落地堆了四五个。 记忆里,这儿的确是春之樱雪消失的地方;可是林三酒已经把周围的一大片土层都翻开了,露出了下面一层盘根错节的巨大白色根茎,然而仔细去看的时候,这些根茎里头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怀揣了一腔热乎乎的希望,一下子落了空——林三酒只觉得血管都在咚咚跳,她揉了揉涨鼓鼓的太阳穴,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错。 要不,再去试试另一个地方? 她勉强给自己打气道。 踩着忐忑的步子回到昨晚的露营地,林三酒一口气也没敢歇地又挖了两个小时以后,终于颓然地一跤跌坐在土堆上,望着自己一身的汗泥,嘴巴里直发苦。 此刻在她的面前,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样貌。 原本丛生的植物,混着砖石土块,一起被连根翻了起来,堆在了一边;露出来的,是粗壮得像火车头似的白色根茎,密密麻麻地盘成一大片。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的皮肤被揭开以后,露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无数白色蛆虫似的—— 但这只是“白萝卜”们最表面的一层,它们大半个身子仍然深深地埋在土里,不知道向下生长得有多深。 “难道说,失踪的人不是被吸进这些‘萝卜’里头去了吗?”林三酒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不是它们干的,为什么有些‘萝卜’里会包着死人呢……” 也有一种可能,是人死在这儿了,随后在“白萝卜”生长的过程中,逐渐把死尸包住了也未必。 想到这儿,林三酒觉得这个假设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她在挖土的过程中,已经碰过这些东西无数次了,要真是“白萝卜”袭击人的话。为什么她仍然好端端的?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找个老鼠虫子什么的来试验一下;可是林三酒从刚才就发现了:即使她这么大动干戈地挖土,但竟然没有在土层草棵之间发现半只虫子。 她还记得那种人头大小,满头都是密密麻麻血红色复眼的丑陋甲虫。在刚刚从伊甸园里出来的时候,几乎一天能看见好几拨;睡觉时、吃饭时、走路时,不知从哪儿就能冒出来——回楚燕偶尔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叫,还总被薛衾嘲讽来着。 这种甲虫的巢穴样子也很恶心,一个大圆巢里印着一个一个的圆浅坑。一般一个巢里有四只虫子,正好也够放下四个人头。 林三酒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在刚才挖土的过程里,捣破了好几个这样的空巢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巢穴里头的虫子,也像她的伙伴们一样消失无踪了。 她坐在土堆上,伸直双脚,茫然地望着面前一片盘结的白根,下意识地算起了时间。 春之樱雪、白小可和错误代码517消失得最早,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24小时;虽然不清楚其他人失踪的确切时间。但从发现时起算,也快接近15个小时了…… 念头刚一转到这儿,林三酒立时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才不管他们不见了多久!”她狠狠地咬着牙,眉宇间露出了一股戾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刚才在挖土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这些“白萝卜”到底算是什么东西,林三酒对它们还有些防备,因此始终下手时也加了小心,连它们的表皮也没敢损伤。 但是现在一发了狠,她也不管那么多了。抄起从耳导身上找到的长刀,唰地一下朝“白萝卜”挥了过去—— 它们表面那一层硬皮,却并不如看起来一般坚固——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刀才刚刚触上萝卜皮,还没等切断它。表皮却忽然自己打开了——说是打开,还不正确,那感觉更像是“翻开”了。就像人吃饭时要张嘴一样,萝卜皮同样翻开的口子里,还丝丝拉拉地挂着黏液拉出来的长丝。 而她的长刀,毫无阻滞地陷入了那一团粘腻柔软、像是半固体的黏液中。“白萝卜”立刻闭上了表皮,正像是它一口将一半刀身都含在了嘴里。 林三酒握着刀柄,怔了几秒——跟预想中“白萝卜”碎块四溅不同,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要把刀拉出来吗?还是这样顺着划过去? 不等她下定决心,“白萝卜”又出变故——“哗啦”一声,刀身裹着大量黏液,从翻开的表皮里被推了出来。 合拢了的萝卜皮,看起来跟之前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它曾经打开过。 呃? 林三酒看了看湿淋淋的长刀,又看了看眼前的白色根茎。“……怎么,你嫌不好吃?” 这确实是她的头一个反应。 拿近了一看,长刀上挂的不止有黏液而已;还有一些丝丝缕缕的细长根茎,似乎终究还是被刀给切断了才带出来的——它们像是脱了水的鱼似的,在空气中挣扎卷动了一会儿,便垂下不动了。 这玩意儿真是莫名其妙地叫人恶心…… 想了想,她抓了片草叶将长刀抹干净后收起来,接着将胳膊慢慢地靠近了“白萝卜”。 这一次,林三酒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它,不敢放过半点异状。 之前不小心碰到这种“白萝卜”的时候,它们往往会轻轻颤两下,林三酒没在意,只以为是因为它们有生命的关系;但是此时仔细地盯紧了以后,她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个“颤”的过程。 当她的手臂快接近萝卜皮的时候,有一小片地方微微地翻开了一条缝——缝隙里,勉强能看清楚一团团的细根须裹着黏液,简直像是大脑被剖开后,露出了里面的神经。 一条细细的根须试探似的从缝隙里伸出了一个头,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还不等它身上挂着的黏液滴下来,根须已经飞快地缩了回去,萝卜皮一闭。“白萝卜”轻微地一颤,再看上去,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了。 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举着胳膊又试了好几个地方。每一处的“白萝卜”都是差不多相同的反应。在试过一次以后的地方,就算她靠得再怎么近,甚至将手贴上去,也仍然得不到半点回应了。 “这到底是他妈什么东西啊?”林三酒一拳砸在“白萝卜”上,震得它又开了一条小口子。随即有些无措地四处张望了一圈。 虽然没有虫子可以做试验,但她差不多也认定了,人和动物都是被这些“白萝卜”卷进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却不肯对自己下手。 要是来个人验证一下她的想法就好了……有她在旁边,也不至于出事…… 想是这么想,但林三酒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因为【犬用飞盘】所探测到的“基座”范围,比之昨夜露营的时候,早就又扩大了——林三酒可以肯定,如果她现在跑到【犬用飞盘】所能显示出的边缘上,开始挖土的话。一定能找到同样的“白萝卜”。 这些玩意儿,似乎是在不断地向前生长,速度极快。 “要不要把宫道一叫来?”林三酒想到了这个唯一她能联系上的人,“那家伙挺厉害的,应该起码能够自保……” 她面朝着“白萝卜”坐下了,叫出了纸鹤,在手心里来回揉着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今天的辐射云并不厚,又正是日头高挂的时候,阳光将她身边一片诡异的景象都染上了一层明亮的暖意。连“白萝卜”看起来都有几分晶莹剔透。 在这样的阳光下,身边如果忽然多出了几道长长的影子的话,是很显眼的。 林三酒“腾”地一跃而起,当她拧过身子来的时候。长刀已经被她紧紧握在了手里。 不管是谁,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都绝对不是好相与的—— 然而她的目光刚落在身后不速之客的身上,顿时松了口气——林三酒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认识来人。 怪不得走路没有一点声音,也不招呼一声就来到了背后呢—— “怎么是你们……”她对来人并没有恶感。但是仍然不得不防。“难道女娲又让你们来攻击我了?” 身后两人高达两米的躯干上,左右各生了两对胳膊,头呈现出杏仁的形状——正是女娲制造出的“新人”之二,孟德斯鸠和亚里士多德。 孟德斯鸠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微微地但明显地摇了摇头——它青灰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亮泽的质感,叫林三酒想起了海豚。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太多压力的缘故,这一次见到了先贤们,她竟然生出了几分亲切感:“……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如果被其他进化者看见了,会把你们当作堕落种攻击的。” 看女娲之前的行为,分明是将它们给藏在黑塔顶层的——这次也不知为什么,先贤们竟然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外头了。 亚里士多德闻言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赞同她还是对她的关心表示谢意——随即,孟德斯鸠从身上的一条皮带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了林三酒。(未完待续。) s: 哎呀妈呀,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没想到我今天这么快就写完一章了! 虽然又欠下了给锦城斋二号的和氏璧加更,但是昨天晚上的更新算是补上了,略觉得对得起你破的一笔大费……抹泪,和氏璧长得真好看,还有谢谢你的粉红…… 另外还要感谢存在着同学的粉红、幻妙幽梦批发商的3个平安符、小白墙(哪里不对?)的香囊,感谢你们对本文的支持,我今天就算吐血,也会争取再码一章的! 而且我要在五月份把欠下的4章和氏璧加更全部补上!豆莞、t舵主、魔性5、锦城斋,你们等着我啊!! 因为母亲节,下午要回家给妈妈溜须拍马按摩嘴甜,所以今天的第二更可能要到晚上了,大家周末愉快! 第164章 以后再说下一个目的地的事儿 除了制式大小与地球上的纸不太一样之外,孟德斯鸠递过来的这张淡蓝色信纸,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林三酒满腹疑惑地接了过来,收起刀,打开信纸。 这就是面对先贤们时的好处了——就算敌我关系不明,也永远不用担心对方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袭。 在她展开信纸,仔仔细细地看上头字句的时候,孟德斯鸠和亚里士多德各自拢着四只手,静静地等在一旁,平和得仿佛一潭深水。 半晌,林三酒突然紧紧攥住了手里的信纸,稳了稳呼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将信纸收好了。这时,她才抬头看了看先贤。 “我……我不是很明白。”从她唇齿间吐出的语句有些犹疑,与其说是在问两位先贤,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女娲她说……‘时候到了’是什么意思?” 这封信正是女娲送来的。 在正午炽烈的阳光里,女娲一笔潦草而狂放的字迹,看起来颜色显得很浅;林三酒一目十行地读了一遍以后,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看懂,不得不重新又看了一次。 “林三酒你好,见字如故。最近这几天的天气很好,如果你身边也有辐射测量仪的话,可能会发现辐射量低了好几个希,是一个好兆头。这一次我使孟德斯鸠二人去送信,因为听说你跟他们的交流不多,希望你们能够成为朋友。” “……近来一切可好?必须要说的是,你好像遗留了不少同伴在伊甸园旧址附近,制造出了很多噪音,有时不免让人以为回到了新春格斗赛中。但是当然,我的朋友,这一切都不怪你。时间总会把这一点点不愉快的小问题解决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感到十分高兴。圣彼得他们也很高兴,这是出生以来第一次,他们可以无拘无束地行走在大地上。虽然现在还不能得到彻底的自由,但以后这样的日子会越来越多的。因为——时候到了。” “虽然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好像一个救世主,但是我的朋友,你此刻还能够阅读这封信,都是多亏了我。” “这封信是为了向你道别。我现在即将要离开这儿了。以后这里会是属于圣彼得们的家。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在塔顶的谈话,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去的地方。希望有一日能够在那里见到你。” 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一封更加云山雾罩、叫人不知所云的信了。 然而向孟德斯鸠二人问话也是白搭——信上说得很清楚,它们此时正等着听林三酒的一句话—— “……东西,你们带来了?”她喉咙干干地问道。 孟德斯鸠点头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和平柔顺。它小心地打开自己牛仔风格的皮带兜。拿出了一小张纸片,递给林三酒。 在女娲的信上,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即将分别,重聚的日子遥遥无期。为表心意,请容许我奉上签证一张。虽然我并不是签证官,但是我在上一个十年的研究里,已经成功地获得了签证官的技能,所以不要客气,请笑纳。” 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时,林三酒的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 见她傻呆呆地盯着签证半天。才终于将它收好了——这个时候,孟德斯鸠二人才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机会的绅士一样,轻轻朝前迈了一小步。 “嗯?要、要干嘛?”林三酒茫然地看着它们站在自己的身前,高大的身体几乎挡得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孟德斯鸠先抬起了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轻柔地在林三酒的眉心间碰了一下,随即退到一边。 接下来,亚里士多德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做完了这一切,它们似乎觉得才可以走了,沉默地转身离去。 “这个……似乎是一个道别的礼节?”林三酒摸着刚才被它们触碰过的地方。额头上仿佛还留着温凉的触感。“新人”们的皮肤远远比人类、肥皂、或海水更光滑,稍一接触,就能体会到那种形容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这么十分钟的工夫里,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林三酒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忙要继续朝下挖土,刚一抬眼,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喉咙边。 先贤们走得并不快,此时仍然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视野里。它们行走时,维持了一条笔直的前进路线。而这一条线上的一处地方,正好被林三酒挖开了,露出了一片白色的诡异根茎。 要喊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亚里士多德的一只脚,在她刚刚张口的同时,已经踏上了白色根茎的表面。 “当心啊!”林三酒顿时低呼了一声,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忘了提醒对方——即使对方不是人类,但她却并不讨厌它们——她正准备冲上去救人,脚步却一下因为接下来的景象而顿住了。 被亚里士多德踩住的那一片“白萝卜”,立刻像活了似的张开了一条大缝——然而这一次,在细须子伸出来以前,它甚至已经索然无味地重重合上了口子。 这一个过程看起来仅仅只是一颤,但落在与它打了一整天交道的林三酒眼里,无异于晴天霹雳。 望着逐渐远去的两位先贤,林三酒“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在她身边的“白萝卜”,已经简直对她提不起半点兴趣了,这回连颤也没颤一下,跟一块死物似的。 林三酒手指颤抖着,从裤兜里往外掏刚才女娲的那一封信;或许是受到的冲击太大,她连掏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它拿出来,展平了。 现在再重新读一遍,她才明白了七七八八。 虽然女娲没有明说,但很显然“白萝卜”正如她猜测的那样,是一种会将生物拖进去的东西——人、鸟、虫,它统统都不放过。然而从刚才的情形来看,似乎只有女娲一手创造出来的“新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能够与这种“白萝卜”和平共处。 女娲所说的“时候到了”、“他们终于可以自由地行走”,大概指的就是这件事无疑——管你是多厉害的进化人也好,只要在地上走一走就会遭遇不测。等于说整个伊甸园世界都成了“新人”与“白萝卜”们的天下,当然不用再遮遮掩掩,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女娲自己身为人类,生活在这里也很危险。所以才打算离开这个世界,前往那个她曾经对林三酒提过的地方。 那么,为什么她也享受到了与先贤们一样的待遇? 在信中,女娲说这一切都是要感谢她——她到底在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林三酒越想越不寒而栗,脖子上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更何况。这么大的世界,为什么孟德斯鸠偏偏知道她在哪儿呢?以前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她曾经见过有一些动物可以通过体内的系统定位到同伴…… 她不太敢往深处想了。 阳光虽然明烈暖和,但是林三酒此时浑身发寒,恨不得能把自己剖开,仔仔细细地从里到外检查一遍。 原地坐了好半天,林三酒才勉强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将她从惊惧里拯救回来的,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不管女娲动了什么手脚,自己仍然有一颗属于人类的心——此时她这么害怕自己与“新人”的相同之处,正是铁证! 只要大脑仍然是自己的。其他的都可以容后再说。 靠着这个念头的支撑,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拿起挖土的板子,再次闷头开始挖掘工作的。 在开始之前,她甚至还用纸鹤给宫道一送出去了一道消息:“不要寻找签证官了,在你传送时间到来之前,请一直待在高处,不要接触地面。” 这一次再次挖动土地的时候,她的心境就大不一样了。 连女娲那么深不可测的人,都知难而退了;从昨天起就被“白萝卜”卷得无影无踪的兔子一行人,真的还有生还希望吗? “活要见人。”她喃喃地说,语气发狠,好像在对谁示威。“死要见尸!” 连挖掘的方向都确定不下来,兔子他们到底被卷进哪儿去了也不知道……即使是这样。林三酒也不愿意放弃——感觉上,好像她一放弃,兔子他们真的就再无幸理了一样。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一直挖到她被传送走为止。 光用手挖未免太慢了——每当在挖出一截“白萝卜”以后,确认过里面没有人,林三酒就会发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连根茎带土层,都轰成了漫天飞舞的碎渣。黏液、细须、土块,很快就沾了她一身,她仍然像没有知觉似的,一下一下地继续往下掏。 白色根茎不仅仅是覆盖的面积广,而且极深。林三酒顺着它们一路向下,当天空中挂起星月的时候,她已经在地面上刨出了一个几十米的深坑——然而“白萝卜”们还在向下蔓延。 这期间,她从白萝卜里见到了许多怪模怪样的动物,甚至还有两只死去多时的堕落种,惟独没有瞧见人类。 当她再一次看见一个死不瞑目的堕落种时,饥渴交加的感觉终于迫使林三酒停了手,拿出食物和水,坐在一边愣愣地吃。 对着堕落种残破的脸吃饭,自然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然而她此刻丝毫也不在乎。 只是吃着吃着,“白萝卜”里的堕落种忽然一晃。(未完待续。) s: 谢谢渭城轻雨刻瓷花的平安符、枫夜star的粉红、olly的粉红、ad勇者乙的平安符! 明明都已经没有全勤了,仍然这样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地双更了…… 能遇见我这样的作者,真是羡慕你们呢。 但是……想请假…… 第165章 吃什锦海鲜面时会有希望 林三酒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个玩意儿确实动了。 从伊甸园拿的智慧果实牌速热面还剩下半碗,此刻连碗带叉子一起都从林三酒的手里迅速消失了。她腾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满面戒备地来到堕落种前方。 尽管夜晚晴朗,但景物仍然都陷在一片混沌暧昧的深浅光影里,几乎看不清什么。只有夜光淡淡地反射在面前的“白萝卜”上,让它看起来有点儿蓝——被包裹在里头的堕落种,随着天色浓暗下来,早就看不清楚样子了,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 等了几息,里头的黑影子没有再动。 在天光尚亮的时候,那只堕落种的样子倒也被林三酒看了个七七八八——刚才之所以会认为它是个死物,是因为它连脸都烂了一半,露出了一大块畸形的头骨。 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亮的光芒贴近了“白萝卜”,眯起眼睛。 “咦——?” 这一看之下,她不禁大吃一惊,险些连手里的【能力打磨剂】都没拿稳——紧接着,身体的反应比她的大脑更快,林三酒一把抄起了挖土用的板子,狠狠一下插进了土地里,飞快地将这一截“白萝卜”从土里挖了出来。 小心地比了比距离,林三酒双手放在离那黑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接着轰然一声响,伴随着无数黏液和细须,人形的黑影从“白萝卜”的断口里滑落了出来,摔在地上。 “喂,你醒醒啊!”她突然见到了一线希望,激动得声音都拔尖了,她冲上去将那人从黏液里捞出来,来回拍打他的脸:“你还活着么?醒醒!” 一个陌生的青年躺在她怀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成了湿漉漉的破布条子,一条一条地挂在身上。在这张对于男人来说。有些太小了的脸上双目紧闭,满脸都是黏液和细须,胸口连一点而起伏也没有——林三酒没有学过急救,只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此时迫不得已也只好学着那个样子将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按——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这么病急乱投医地胡按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这男人竟然还真有了反应——手下的胸口似乎刚微微一颤,随即青年猛地一声咳。“呜哇”一声转头吐出了一堆东西来。 林三酒忙收了手,抬眼一看,发现那一滩液体竟很眼熟——混着一条一条还会活动、彷如长蛆似的细须子,不是“白萝卜”里的黏液是什么? 男青年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已经被自己胸口咽喉里的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断干呕的同时,两手还下意识地使劲地从嘴里、耳朵里、鼻腔里往外掏东西,长长的须子像是受了惊的虫,纷纷抛弃了这个巢穴,从他脸上的五孔里游钻出来。慌慌忙忙地朝不远处的“白萝卜”游去。 这种让人看了发毛的景象,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 细白的长须子从这个男青年的鼻孔里钻出来,逃窜而去的场面,林三酒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她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叫出长刀在地面上迅速挥砍起来。 可是与长刀相比,须子们实在太细小了,加上它们竟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躲避得很灵活,一番功夫下来,林三酒也只砍断了一小把。 “别、别砍了。”冷不丁地,身后的青年虚弱地说话了,嗓音听起来十分嘶哑,似乎喉咙受了很大的损伤。“太多了。没有用……” 林三酒唰地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脸上全是一片紧张和希冀。 “你好一点儿了?”她咽了咽干干的嗓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面?这个东西是什么?” 男青年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勉强爬了起来。倚在林三酒刚才吃面的石块上,大口大口直喘气。“谢谢你……救了我。多亏你了……”他吐得嘴唇都白了,还不忘记道谢:“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这样,真够吓人的……” 这正是在一行人行进的途中,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倒霉鬼。 据春之樱雪说,他在传送以前,想必是在一个很高的地势上,结果一被传送过来就摔昏了;还不等醒过来,已经被卷进了“白萝卜”里,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林三酒险些被他给急死,要是对方还存有衣领的话,早就上前揪住了:“还有,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之前消失的地方,离这里可远得很;再说,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位置上不是你,是一个堕落种!” 男青年一愣,听她又解释了两句,才明白原来二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见过面了——他咳了几声,表情放松了不少,解释道:“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迷迷糊糊之间有好多触手一样的东西往我的鼻腔、嗓子眼儿里钻……空气含量也很稀薄,连呼吸都困难极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因为我的能力——” 【乾坤大挪移】 名称取自一代武侠名家金x的某部小说,连功能也很近似,不禁让人怀疑起这个能力的主人是不是平常就缺少创新意识。 作用:本能力已经历过一次升级,目前可以与方圆250米以内的任意目标交换位置。不管是物件还是生物,只要目标的大小与己身相仿,就可以成功交换。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对方是人类,而该人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武侠名家的话,则交换不能成功。 也就是说,全看这位武侠名家在亿万平行空间中的名气了…… ……令林三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青年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救了一命的关系,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能力和盘托出了。 “本来脑子就因为缺氧而不清楚了……我还不敢睁眼,生怕那些东西会顺着我的眼球钻进去。一边忍着它们爬进鼻腔耳朵里的奇痒,一边还要强迫自己不能昏过去,不断地发动能力……” 这个叫做千正关的青年,此时提起来在“白萝卜”里的经历时还心有余悸,一张小脸惨白,一副要吐吐不出来的表情。 林三酒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我有九个朋友都在这附近失踪了,我怀疑是遭遇到了与你一样的情况。你再仔细想想,当你发动能力的时候,有没有哪个时候探测到附近有活人的迹象?” “怪不得你在这里挖土!”千正关讶然地感叹了一句:“你有这么多朋友,真好,不像我——噢噢,我知道了,你别急,容我想想……” 这个家伙似乎是个慢性子,而且思维发散的程度,可以说是林三酒所认识的人中之最——一个不小心他就跑题了,必须时刻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给她急得够呛。 在“白萝卜里”,千正关发动了足有数十次能力,因此想得很费劲儿。最后他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嗯……好像有一次,大概是在第20次到30次之间吧,我感觉到250米内有个人,想换位置来着……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听过金庸的名声,没换成功。莫非那是个外国人?” 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在哪儿?” 千正关刚刚露出的一脸茫然,在看见她的表情时立刻被吓了回去:“我可以倒着走一遍,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到。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里头的黏液是会流动的,一直在推着我前行,就算找到了位置,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原地了……” 对于林三酒来说,这根本不是事:“那我也要试试!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这个东西太吓人了,”千正关的小脸上满是后怕,“我在里面发动能力,却死活不能交换到外头来。你刚才说一碰到就会被卷进去,我怕我——” 话没说完,林三酒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千正关已经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天地倒悬——他一个一米七十多的男人,像口猪似的被林三酒给扛在了肩膀上。 “你指路!”林三酒喊了一声,在他“啊”的一声惨呼里,跳上了“白萝卜”。 一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滑出去的千正关,猛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事。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林三酒耳边说道:“那边……好像是往右……你怎么没事呢?嗯,对,我在这儿跟一个死人交换过……” 林三酒觉得自己自打进化以来,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而在背上那家伙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之后,她竟然还能够再次提速。 “嗯,好像那些黏液有一点轻微的腐蚀性……我的衣服本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嘛。”(未完待续。) s: 没有感谢名单~! 我今天下午去逛了一下传说中的无男主吧,啊哈哈,竟然看见了好几次这本书?要不你们收藏我这个作者算了,反正我也不爱写言情……要不是有读者说想看感情戏,连林三酒的番外我都不想写啊…… 关于标题我想解释两句……我饭吃得晚,所以每次发文的时候都很饿,所以喜欢把不相干的食物硬凑进章节里,过个眼瘾…… 保证跟正文内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第166章 监狱长与树根(豆莞和氏璧加更) 不知不觉之间,“白萝卜”的蔓延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林三酒想象。 在一个又一个250米以后,她早就远远地离开了最开始时的宿营地——现在就是让林三酒回头,恐怕她也找不着回去的方向了。 这么辽阔的范围里,连一个生物都没有。往常神通广大的进化者们此刻渺然无踪,大概是猝不及防之下,全都中了招。 这让林三酒也有点隐约地担心起来:宫道一再怎么厉害,始终也还不会飞——自从放出了那只纸鹤以后,他一直没有给自己回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说,我感觉我的裤子要掉了,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提一提?” 脑后传来的这句话,立刻就灭了林三酒为他人担忧的心思——她一甩手,【吹泡泡的女孩】就“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激起一阵土烟,她没好气地说:“你爬到这个上面提裤子!” 从尘土里伸出来的密密麻麻一片小细须子,刚一碰着【吹泡泡的女孩】,又迅速地缩了回去——如果不是千正关留意了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尤其是在夜里,根本瞧不见。 他一头冷汗地扒住了机器大娃娃,爬上去将自己破成几片的裤子系好以后,注意力果然被转到了娃娃身上:“咦,这个东西的造型很有意思,是干什么……” “废话咱们一会儿再说,人是不是在这一片区域?”林三酒抄起板子问道。 “嗯,你让我想想……这个黏液嘛,是从哪个方向流到哪个方向来着……” 林三酒忍着心里的焦虑,不吭气地等。 “好像是这么走的来着……”在犹豫改口好几回以后,他终于确定下来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些黏液还会流动,也很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林三酒根本没去听——她按照千正关指出来的方向,一板子下去。就掀起了一片土。 这里的“白萝卜”,生长得远远比宿营地还要繁茂。细须子的数量起码是原来的数倍之多,在土层被翻开以后,立刻姿态嚣张地从“白萝卜”里探出来。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摇摆着——这个时候,用长刀一口气挥过去,就能砍断无数。 “啊,你还是不要砍比较好……”从机器娃娃上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林三酒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人脸色肯定是白的。“你看……那些须子……” 她闻言低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刚才被她削断的一片零碎须子,竟然灵活地钻进了土里不见了。 “这‘萝卜’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林三酒啐了一口,“到处都是,还这么诡异……” 也只有继续向下挖,才有机会弄明白了。 林三酒一边说,手上一边加快了动作,没过一会儿工夫,这里的一片“白萝卜”也渐渐地都露在了月光下。 或许是因为这一片“白萝卜”生长的时间很久了,它们所吞噬进去的生物也有很多:在白色硬皮下头。几乎是每走几步,就有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子。有的团成一团,有的是个细长条……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唯独没有人形的东西。 吸了一口气,林三酒强忍下心里的失望,还是按照老规矩,将手放在“白萝卜”上,打算轰碎这一截没有人在里头的根茎。 如果不这么办的话,这一条“白萝卜”下头的就会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情况。也不好继续往下挖了。 【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发动以后,效果简直堪比小型爆炸——碎皮、黏液、细须子里,混着几个大概早已死透了的黑影,轰然一下炸了开来。像是下雨似的纷纷落了下来。 离它最近的林三酒当然首当其冲——不过她早就被淋习惯了,也早就脏透了,当下只是紧紧闭着眼,等这一阵儿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 她刚抹了一把脸,身后忽然传来了千正关的声音:“怎么这里头还有铁管?你来看看,是铁管不?” “白萝卜”还能换口味? 林三酒有点半信半疑地回过头。刚刚瞥了一眼,立刻顿住了。 地上躺着一片铁栅栏,金属在月光下微微地泛着光。 这个铁栅栏她可是太眼熟了:当初回楚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个玩意儿给困住了,而且感觉上,像是困在了另一个空间里似的出不来。因此,她们才费尽心思逮着了绿肉瓜…… 林三酒的心跳登时快了,她两步冲上前去,伸手去抓栅栏——叫她心下一愣的是,栅栏竟然毫无阻滞地被她给拉了起来。 当然,栏杆后头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铁栏杆看起来没有什么好值得研究的。然而不知怎么了,林三酒却依然抓着栅栏不放手,只是歪着头盯着它看,过了好半天仍然一声也不出。 黑乎乎的半夜里,眼前唯一的活人突然不动了……千正关没一会儿就害怕了,他在林三酒背后,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想了半天还是壮着胆子问道:“……那个,你在干嘛呀?你出个声……” 不说话还好,话音一落反而显得四周更加寂静如死。 夜风呜呜地吹过去,眼前的女人还是保持着僵直的姿势,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千正关傻愣愣地看着她。林三酒如果出事了的话,他这14个月可就困在机器娃娃上下不来了…… 不过显然他还不算倒霉到家——林三酒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之间动了,只见她迅速伸手到铁栏杆之后,一伸一抓之间,竟然从空气里拽出了一个人影来。 千正关差点从机器娃娃身上滑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才发现她拽出来的是一个个头儿不高、也同样浑身黏液的少年。 “啊咳!林姐,林姐是你啊!”这个少年显然比千正关当时的状况好多了,脸上五孔里爬出来的须子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条,意识也还清醒,只是天生的公鸭嗓比他受了损的嗓音还粗粝:“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不去了……” 正是绿肉瓜。 “你这个能力怎么这么古怪!”林三酒刚抱怨了一句,发现绿肉瓜一踏上土地,身边的“白萝卜”似乎就蠢蠢欲动了,惊得她赶紧将少年也扔上了机器娃娃——这样一来,一个幼儿园小姑娘的肩膀上,就各坐了一个男人。 能够将他救出来,真是多亏了绿肉瓜的能力。 【通情达理的监狱长】 哎呀……你这个事情,不太好办哪,最近上面抓得严……你也知道的,这个人呢,一旦进了监狱这种地方,到了栏杆后头,再往外捞就不容易了……我们都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嘛! 当然这个也要看你怎么操作……喏,有的时候犯人可以给你探望一下,有的时候犯人会关在比较深的地方……哎呀,这是干什么,不行的,我不能拿你这个……哦哦,我明白……这个犯人也是有点冤情…… 咳,法理不外乎人情嘛!我也是很有人情味的一个人,这样吧,我听说犯人的身体不是很好,我给他办个保外就医吧! 说明:铁栏杆后就是独立的一个“监狱”空间了,虽然是由能力主人召唤出来的,并且按照他的意思关押、释放特定目标,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有时候很好说话的监狱长。如果满足了他的要求,想与犯人见面、沟通、触摸,甚至让他出狱,都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s:使用强硬手段劫狱的话,犯人会被强制扔进深处的空间,服刑100年。 “要不是我灵机一动,把自己关进了‘监狱’空间里,恐怕早就活不下来了……”绿肉瓜一脸后怕惊惧,“这位大哥也是林姐你就下来的吗?刚才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释放出来,我、我真是……” 林三酒一边继续挖土,一边黑着一张脸听完了。 “这能力还真是把你国特色发扬得很彻底……”她顿了顿,想起自己刚才与监狱长交流的一分钟,不由问道:“到底把我身上的什么拿走了?我看了一下我的东西,一件也没少啊。” 绿肉瓜“呃”了一声,顿时十分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皮。 “监狱长拿、拿走的,是你的潜力值……”他的一张脸羞愧得成了红螃蟹,“但是拿的不多,只有百分之一,所以我最高也只收过两点潜力值……一会儿我看看是多少……林姐,这个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女娲曾经含糊地提过,潜力值其实是一种精神强度——想不到原来还可以被拿走。与救出一个人来相比,林三酒倒也不是很在乎那一两点潜力值了,拍拍绿肉瓜的肩膀叫他放松,三人凑在一起,研究起其他人的位置来。 由于绿肉瓜当时身处在监狱空间里,自身的意识还很清醒,又能瞧见外头的景象,因此帮上了很大的忙:“……虽然在流动,但是流的速度并不快,我估计半个小时也不到一公里吧?没有参照物,不好肯定……嗯,不过问题在于,这些枝枝节节实在太多了,不知道大家被流进哪一条根里去了……” “根?”林三酒觉得绿肉瓜对它们的描述有点儿怪。 “你不知道吗?”绿肉瓜瞪大眼睛,“这些,都是树根啊。”(未完待续。) s: 谢谢白阿墙的2个平安符~这么支持我,怪不好意思的~ 豆莞,我终于把你的和氏璧加更补上了,接下来还有三个~!等着我! 我没有拿今天的更新来凑数!我晚上会加紧再码一章,作为今天的更新的…… aga,羡慕你们能够遇见我这么负责的作者…… 第167章 我其实是读过金庸的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正确的废话。 比如说,树根是从树里长出来的,有树根必然有树。 林三酒直起腰,极目远眺之下,一望无际的旷野里,只有零星几段残垣断壁,荒草凄凄。 如果说这些覆盖几百公里的“白萝卜”都是树根的话,那么—— “……树在哪儿?” 当林三酒的脑中浮起这个疑问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宫道一也轻轻地问出了同一句话。他略有些阴柔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极少见的迷惑,反而叫他看起来有种孩子般的气质了。 听见这个问题,站在他不远处的人影缓缓转过了身来。 宫道一身处的这一幢楼,在经年中折断了一半的高度,又塌损了一半的墙体,此时也只有二人立足的地方,还能够勉强算是一个完整的房间。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她柔和平静的眉眼。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但她眼角下方的肌理,还是会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弯折出几条浅浅的纹路。 细细的皱纹在红唇一弯时,赋予了她一种奇异的魅力。 “就在这儿啊。”容貌陌生的女人指了指脚下的大地,笑着说。 跟这个女人打了一会儿交道以后,宫道一也差不多对她的性子有了一定了解。遇见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时,就算他再怎么刨根究底,对方也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顿了顿,他干脆另起了一个话头。 “真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身份……”宫道一的语气缓了下来,从他形状漂亮的唇齿之间,轻轻地吐出了后半句话。“我应该称你为……女娲?” 夜色里,女娲点点头,用一种赞许的笑容对他说道:“——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我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个世界里遇见一个与我抱有相同理念的人……某种角度上来说,你也算是我的后辈了吧?” 在额前碎发的遮挡下,宫道一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与其说是反感,不如说更像是困惑。 “不……我想。我与你还不完全一样。”他的字句听起来很轻很含混,却很好听。“我可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啊。” 他否决得这么快,女娲听了却不生气。她只是宽容地笑了笑,看着宫道一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还在摸索道路的孩子——二人这样静静地立了半晌,她忽然拿出了一张纸片,递了过去。 “你不是要这个吗,给你。”她手上的纸片很厚实,内嵌的暗纹闪烁着微光。纸面上大大的“visa”字样看起来尤为显眼,正是一张签证。“她可是我重要的观察对象,你去了可不能胡来。” “当然不会。”宫道一伸手接过,低头看了看,只见目的地一栏上写着“农业养殖场”——不禁歪头问道:“你给她的签证,也是这个目的地?” “对,这个目的地的签证,我也只有两张而已。” 宫道一点头致谢,收好了签证,不由感叹了一句:“你能够强行催生出‘签证官’能力。当真叫人不可想象。” 女娲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远方的大地。只是看了一会儿,她忽然眼神一震,小小地吃了一惊:“扩散得好快!” “什么?” “就在刚才,树根生长的速度加倍了,看来又一次跨过了一个生长节点。要不了多久,这个星球的土地上就会满布树根……我必须要走了。”女娲的声音听起来竟也有一丝动容,“以后传送来这个世界的进化者,十不存一……人类的路。果然越走越窄。” 宫道一刚刚张口想说什么,只听她最后一个音似乎有些飘忽,转头一看,女娲已经不见了人影——竟然连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去的。 他一手拢起额前的头发。将它们梳至脑后,盯着小楼下方的地面,怎么也看不出来一点树根扩张的痕迹。 只是他也丝毫没有去查看的打算。轻轻叹了口气,宫道一盘腿在断层的边缘坐下了,手里来回把玩着刚刚拿到手的签证。 “农业养殖场……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绿肉瓜一边看着手里的签证,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问谁。他和千正关因为不敢下地,此时根本等于是无用之人——只好由林三酒一个人在不远处,不眠不休地按照刚才指出来的方向拼命朝下挖土。 “林姐,要是我们这一趟拿不着签证的话,你还是把这一张用了吧。既然叫养殖场,可能不缺少吃的……”绿肉瓜想到这儿,叹了口气:“老大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林三酒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回应,只见她的身影越来越低,说明她挖出来的坑也越来越深了。 “诶,你来自哪个世界啊,你没有看过金庸吗?”坐在机器娃娃另一个肩膀上的千正关,忽然凑过了头问道,似乎仍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叫他吃惊的是,绿肉瓜却“啊?”了一声,说:“我看过啊!好几百年以前写骑士小说的那个嘛……他有一本《天鹅剑》,写得真是好……” 千正关愣愣地张大嘴巴。 平行空间之中,演变出再怎么千变万化的世界来,都不算出奇,这并不是他惊讶的地方——千正关猛得一扭头,扯着受了伤的嗓子使劲朝林三酒的方向喊道:“林姐!林姐!” “这家伙听说过金庸啊!我之前试图交换位置的,肯定不是他,你继续从刚才的那个地方向下挖,肯定还有一个没听说过金庸的人!”千正关激动坏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一连与绿肉瓜交换了好几次位置——后者一脸茫然之下,猛然发现自己从左肩到右肩来回变换,吓得差点没掉下去。 这句话一入耳,林三酒只觉自己浑身登时充满了力气——她高声地应了一句以后,在发现绿肉瓜的位置附近加快了速度,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又一截裹着人形黑影的粗壮树根露出了地面。 这一次从树根里掉出来的,是白小可。 白小可身材瘦小,往常还老是抱怨自己看起来没有气势,但这一次却救了她一命——高大健硕的面首团成一个球状,将她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保护得极好,大手也捂住了她的头脸,没有让多少细须子钻进去。 当她摔在地上的时候,除了因为缺氧而短暂的昏迷了一会儿以外,很快就被林三酒叫醒了——反倒是面首,由于没有衣服的隔离,身上的皮肤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不得不被收了回去。 “小酒……” 由于机器娃娃上没有能坐的地方了,绿肉瓜给白小可穿上了【云拟态雨衣】,把她像风筝似的放上了天。林三酒一边喘着粗气继续挖土,一边听自己的头顶上传来了白小可抽抽噎噎的哭诉声。 “你真好,一直没有放弃我们……大、大家一定会被找到的……” 随着找到的人越来越多,林三酒心里也逐渐地没有那么焦虑了——她抹了一把汗,甚至还有空抬头笑了笑:“别哭了,你眼泪都滴到我身上了。你要是感觉好点了,不妨把里头的事情说给我听。” 头顶上那块乌云里,顿时传来了一声“嗯”。 在绿肉瓜、千正关二人的基础上,现在又多了白小可的描述——林三酒仔细地盘问了几句,发现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句话:“……好像在一直不断地朝下走。” 朝下? 下面有什么?(未完待续。) s: 没有感谢名单,是不是说明我更得太勤了…… 一天码了太多字,快吐了……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差点把宫道一写成金田一…… 不行了,赶快去玩一玩,缓一缓………… 第168章 林三酒喜欢笑傲江湖 随着土地越挖越深,林三酒一个人的力量,开始逐渐显得微不足道了。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人,两只手,总有必须休息的时候——她停下来吃饭睡觉的工夫,就由绿肉瓜他们操纵着【吹泡泡的女孩】,进行一点一点的爆破。 这项工作也不大好干,既要时刻留意着别把里头的幸存者给炸飞了,他们又只能像是踩高跷似的在地上活动,因此三四天下来,除了救出了几个陌生人以外,兔子一行人竟仍然连影子也没瞧见。 时间过去得越久,人还活着的可能性就越小。 “这样不行……这些根实在太多太深了,根本挖不到头。”林三酒颓然地顺着一条巨大的树根滑坐下来,感觉自己身心俱疲。 经过三四天的挖掘爆破,此时方圆近千米的地域,早已变了一番模样。 林三酒最开始挖土的地方,现在是一个能容纳两人的出入口,从出入口走下去,就是一条斜斜向下的坡道了。 如果有人从这条坡道上往下走的话,走上百米,就会发觉自己仿佛突然置身于一片树林里似的——说是树林还不太准确,毕竟由巨蛇一样的树根缠绕在一起而结成的一片林子,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类为它创造出一个词语。 一抬头,半空中是盘结纠缠在一起的巨大根须,遮挡了大半天光,使坡道上永远处于一片昏暗里;两侧是林三酒没有爆破掉的树根,每一根都差不多有十人合抱那么大,交错拧绞在一块儿,一旦附近有了异动,整面树根“墙”都会飞快地颤动起来,吐出一波一波的细小长须,迫不及待地要吞噬周围的一切生物。 在这像是地下矿道一样的环境里,光线也一样不太好;林三酒干脆把【能力打磨剂】挂在一根稍细一点儿的树根上,当作吊灯——说是稍细,也跟她自己差不多大小了。 此时在【能力打磨剂】幽幽的银光下。一个大机器娃娃、一块飘在半空的乌云,面对沮丧的林三酒时,不约而同地都陷入了沉默。 “可、可是……”白小可犹豫了好一会儿,自己也拿不准即将说出口的话。对于林三酒来说到底是鼓励还是反效果。“现在除了这么干,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机器娃娃肩膀上的两个男人互相对望一眼,神情也有点儿沉闷。 “你们有没有算过这笔账?”林三酒忽然反问道,“我们一天下来,最多也只能在一个方向上挖一百多米。没错吧?” 乌云上下晃动两下,似乎是白小可在点头。 “我们现在,把这一百多米都放在了朝下的方向上,其他的方向根本没管,我们也管不了。”或许是连续几日单调的体力劳动,反而厘清了林三酒的头脑,同伴失踪所带来的焦虑渐渐地被她的冷静给压了下去。 “但是如果树根里的东西并不是向下走的怎么办?你们三个当时毕竟处于一个生死攸关的状态,感觉错了也不出奇。”她起眉头,“就是按常理来说,也不该朝下走。树根里的东西应该是运到树干里去的。就算现在这个树干还没长出来,也应该是往上走才对。” 逻辑的确没错——千正关张开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想反驳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嗯”了半天,还是他越飘越远的思维占了上风:“……如果树干在某一处的地面上,那岂不是说明你们得跑遍整个星球?” 这个时候他倒是把自己摘出去了。 绿肉瓜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他机灵一些,想了想,嘴角随即挂起了笑意:“……林姐,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了?” 林三酒眯起眼睛。没有回答。她歪头看了看面前的几人,眼珠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忽然朝千正关招了招手:“你来。” “什、什么事?”小脸蛋的青年不知道怎么,突然心里就响起了警报。“林姐你要干啥?我下不去的。” 这个理由差得让人想叹息——为了能够在林三酒睡觉的时候也进行爆破,他们在地上做了不少高高的桩子,可以踩着它们进行一定范围里的活动。 “就问你过不过来。”林三酒的语气非常干脆。 虽然答案当然是“不过去”,但是当千正关意识到的时候,他自己已经从机器娃娃上滑下来了一半——他一脸的懊悔,只能小心地问:“林姐。到底什么事情啊?” “我问你,你发动【乾坤大挪移】要多久……你快点,我等着呢……除了知道金庸的名声以外,还有没有别的要求?……哎呀,怎么你走个桩子这么慢!” 他慢悠悠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着急,林三酒干脆起身,揪着衣领将他拎了过来。 千正关挺爱惜绿肉瓜给的这件上衣,忙“哎哎”了两声,手忙脚乱地在桩子上站稳了脚跟,这才摸着衣领答道:“嗯……快是挺快的,一个念头就行了。要求嘛,除了金庸的事以外,对方得跟我差不多大小,也不能太重了……” 也许是错觉,不过林三酒近来总觉得自己好像长高了,跟一米七三的千正关比了比,似乎差不多高。 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长高?就算是进化了,也没有身高进化这一项内容啊……她在心里嗤了自己一声,问道:“我这个身高,可以吧?” 小脸蛋的青年看着她想了想,立刻点点头:“可以,现在女孩流行高个儿,你看好多二奶都——” “我说的是【乾坤大挪移】!想什么呢你?” “哦哦,可以的!” 在对上这样思维发散的慢性子时,林三酒老觉得自己好像暴躁了不少——她揉揉太阳穴,将一只手放在了千正关的背后,轻轻嘱咐了一声:“我数一二三,就会把你往那条树根上推,你准备好了吗?” “怎么可能准备好啊!”千正关小脸都白了,急得两手乱挥:“林姐,你到底要干嘛?” 林三酒压低了声音说:“……听好了,我会站在桩子上,在你被完全吞进树根里的前一秒,跟我交换位置。” 自己钻进树根里去这个想法,听起来太冒险了,白小可两人恐怕绝对不会同意她这么干,所以她压根连提也没想过要跟他们提——千正关就不同了,二人相识不久,他又是个慢吞吞的软糯性子,八成会按照她的意思来的。 “原来你是想要进去……” “对,你也知道,这些树根不知怎么,根本不肯卷我进去。所以你一定不能交换早了,要在白色硬皮闭拢的前一个瞬间跟我交换……”林三酒有点儿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决得丝毫没有转圜余地。 二人的交谈声很低,传进绿肉瓜二人的耳朵里时,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只言片语了。二人还被蒙在鼓里,正等着林三酒跟他们说点儿什么呢的时候,只见她忽然重重一推胳膊,将千正关大力拍向了不远处的树根—— 二人的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从口中发出来,无数细须子已经飞快地裹住了千正关和他的一声惨叫,吸一样地将人卷进了树根里,整个过程快得还来不及眨眼。 “就是现在!”林三酒猛然吼了一声,惨叫声在硬皮即将合拢的时候忽然戛然而止,景物一花,呼呼喘着粗气的千正关已经代替她,扶着自己膝盖站在了桩子上。 绿肉瓜二人愣愣地一扭头,正好看见林三酒的影子消失在了闭拢的白色硬皮后头。(未完待续。) s: 刚才开了页面,给跪了…… t舵主,不,t堂主,你竟然又给了我粉红和和氏璧,这叫我说点儿什么好……上一个还没还上呢,又多了一个……我我我,一定给你尽快加更!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哪儿,但是争取能让你回来的时候,看到肥肥的一本书! 还要感谢dodo_oh的平安符、小白墙的2个平安符,这样的小鼓励其实也很暖人心…… 点名批评睚眦必报的无业游民蛇精病!你本来数学就不好,投了催更票数学也不好…… 看在我最近更新如此勤快的份上,大家给我多来几张推荐票吧~这个不花钱,我要得理直气壮! 第169章 文化苦旅 此刻外头的绿肉瓜、白小可,想必一定焦虑上火得很吧…… 占据树根内部的,是持续不断的、“咕咚咚”的水流声——张开眼望去,树根里头倒并不是林三酒所想象的那样昏暗不见五指,反而是白雾茫茫的一片,时不时有一大片数量繁多的须子迅速游过去。 虽然感觉上好像如果自己这么做了,有点对不起同伴们的这份担忧,但是林三酒还是没忍住腹中的饥饿,从自己的卡片库里找出了上次吃剩的半碗速热面。 所有被卡片化的物品,都会一直维持着变成卡片前那一刻的状态;因此面碗刚一端在手上,蒸腾的热汽混着什锦海鲜的香味顿时扑了她满脸——在走之前,她已经将装满食品的背包挂在了机器娃娃腰间,足够吃上半个多月,倒是不用担心外头的那三个人饿肚子。 从身体的感觉上来判断,自打她进了树根,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刚开始被卷进树根里的时候,林三酒终于尝到了白小可等人曾经吃的苦头:粘稠得几乎切不断似的黏液,裹着无数细细的须子,像一张厚厚的湿纸一样,一下子就糊住了她的头脸——耳朵眼、鼻腔里,也迅速传来了轻微的痒痒触感,说明已经有须子在试图往里钻了。 空气其实早已被隔绝了出去,想要保持呼吸,必须使劲地吸取在黏液空隙中的那一点点氧气;这无疑等于是为细须子提供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很快,肺里就开始火烧火燎地热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东西钻进去了。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这些东西立刻对她失去了热情。 当窒息、灼热、湿重和奇痒从林三酒身上渐渐地消退了的时候,她挪了一下眼珠,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长长的白须子从自己的鼻子下方伸了出来——伴随着一股好像被人搔到了骨头似的痒意,那根须子从她鼻腔里游了出来,掉头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黏液里。 亲眼见到自己身上出现过那样的场面以后,还能够镇定地往嘴里吸热汤面,林三酒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似乎又一次变强了。 ——此刻她之所以能够这么悠哉地吃面。还多亏了在新春格斗赛里收起来的一只胶囊。 当时为了从赛场中脱身,她把自己的胶囊卡片化了;随后事情一件接一件,收进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她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要不是当时呼吸困难、头脑迷迷糊糊地想到“要是有个盒子把我装进去就好了”。恐怕林三酒此刻还在辛苦挣扎呢。 最叫她喜出望外的是,黏液中轻微的腐蚀性对于胶囊来说似乎不算什么,漂流了这么长时间,囊壁看起来仍然是好好的,只是有一点儿花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这个东西并不能为自己提供养分——在前行的过程中。有那么两三次,林三酒察觉到胶囊似乎正在被一波一波的黏液向外推。 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她当然不会这么让树根将自己“吐”出去。一旦发觉胶囊开始左右摇摆时,她就将其收起来、再叫出长刀,紧紧插进白色硬皮里固定自己的位置——这么干了几回以后,或许树根也知道疼了,终于默认了这个玩意儿的存在,一视同仁地将胶囊裹进黏液里,朝未知的方向流动。 放下吃空了的面碗,林三酒透过胶囊壁看了看她系在外头的一截绳子。 这个主意还是她不久前才想到的。通过绳子摆动的方向,可以判断自己在朝哪儿走——此时,绳子正被迎面而来的一波波黏液冲刷得左右摇晃,林三酒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它是在隐隐向上飘动。 ……这说明,自己果然在朝下方前行? 她有点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一片一片的黏液在她的视野里,如同白雾一样缓缓流动。 即使流速不快,林三酒也在树根内部呆了足有一天多的时间;按照半个小时一公里来算的话,她现在已经在地下五六十公里深的地方了? ……然而。眼前白茫茫的树根内部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在一直朝下走,仿佛要这样一直走进地心里去似的。 在这样的深度上,林三酒除了老老实实地坐在胶囊里等待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了。此时这条容纳她的树根也成了她的救命绳索:若是这条树根突然没有了,或是一个不小心被它推到了外面去,林三酒就会陷于深深、漆黑的土层里,在窒息以前就被会身上大地的重量压得粉身碎骨。 一旦想到这一点,吃面时的那一点悠然,就全都不见了。林三酒盯着胶囊地面的目光甚至逐渐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生怕自己放过了一丝摆动,就会被不知何时想起了她的树根给推出去。 液体流动时,打在胶囊上的“沙沙”声,单调地重复了很久,让人觉得好像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这一方景象。 胶囊随着波流而轻轻地、有规律地晃荡着,如果不是周遭太诡异,也算得上是时光静好。 连续多日来的疲劳,在沙沙声里被麻木、被碰触了,渐渐地从血液骨子里浮了上来。 眼皮开始越来越沉,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猛吸了一口气,心里却迷迷糊糊地想——就算睡过去了,只要胶囊一摇摆,自己也会有感觉吧? ……念头一起,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明明好像前一秒还在告诫自己不要睡,然而当胶囊一震,林三酒骤然惊醒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睡了不知多久了。胶囊随即稳定了下来,看来刚才只是一股乱流。她拿起面碗看了看,发现刚才剩下的一层汤已经干涸成了一层硬块;因为姿势不好,自己的腿也麻了。 “这样看起来,足有六七个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变化?” 她嘀咕了一句,一转头,猝不及防地正对上了一张惨白微笑的人脸。 即使已经身经百战,林三酒浑身的汗毛仍然唰地立了起来——她压下了喉间几乎失声喊出的惊叫,连退两步,这才发现原来这张人脸正身处于胶囊之外。 盯着它足足缓了十来秒钟。林三酒才感觉自己的心跳平稳了下来;她上前仔细地看了看,心里顿时被揪成了一团。 这是一个刚刚顺着黏液飘过来的陌生男人,浑身上下几乎没剩哪一块皮肤是好的了。因为是重点保护对象,此时只有一张头脸还能瞧出本来的样子。他的腹腔和胸腔都被打开了。裂口的边缘是密密麻麻的小小半圆形,很显然是在无数个小孔连成一片后,人皮终于撑不住裂了开来,一些像是筋膜的东西在液体里沉沉浮浮。 原本是内脏的地方空空如也,林三酒可以一眼看见他的脊梁骨——空空的腹腔里。只有一片惨白色。 这个人死的时候面目扭曲,透过被轻微地腐蚀花了的囊壁望去,第一眼看起来简直像是在笑。 如果兔子他们一直在黏液里硬抗的话,恐怕此时也跟这个男人差不了多少了。 刚才的一激灵,已经彻底驱走了困意,林三酒忧心忡忡地坐下来,看着脚面发呆,努力回想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力、或者特殊物品,是可以保证安全的…… 咦? 她的念头顿了顿,转过头。 外面那个惨白的男人尸体。仍然载沉载浮地飘在胶囊外头。 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三酒歪着头,努力地寻找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 树根里飘过来一个死人,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毕竟这些树根吸收了大量的生物;然而叫她不得不注意到的是—— 之前这个死人可不在这儿。 如果是同一条树根吸收的东西,林三酒肯定早就瞧见了——比方说一直漂在她头上的一只肥胖的“走地鸡”,就是个陪伴了她一路的旅伴。 因为树根中各处的黏液流速都是一样的,也不可能有前面的东西慢了下来,或者后面的东西追了上来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走近了一些,看着那张残破的脸,心跳咚咚地加快了。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林三酒强迫自己静下来,等了好一会儿,果然胶囊又陆陆续续地震荡了几次。 这并不是树根在把她向外推了——这些震荡有的持续时间长,有的只一晃而过;而在震荡结束后没多久。她总能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头上的“走地鸡”不知道被乱流冲到了哪儿去,刚才的死尸也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树根内部的生物忽然多了起来,东一个西一个地漂浮在胶囊四周的空间里,都是些以前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有几个进化者看起来似乎还活着,用上了各式保命的手段:一个人缠在厚厚的金丝带里,像个木乃伊似的;另一个人浑身发着黑光。看不清面目——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境况也只是比死尸略强一些罢了。 林三酒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把他们救进胶囊里。 就算挤挤挨挨地站着,胶囊里最多也只能站下两个人多一点儿位置,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同伴考虑。 “抱歉,你们再撑一会儿吧。”她低低地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现在所有树根中的黏液和生物都汇流了……会有办法出去的。”(未完待续。) s: 今天的感谢名单好长啊,激动~ 郑重地感谢一下941(就是要?)甜品同学的粉红票、瓷花(你这么客气,真羞涩)的2个平安符、太后后妈不腰疼的评价票、海味老爷爷的又一个香囊、琴野楼的平安符、彩telent的桃花扇~! 标题只是为了表示我看过文化苦旅而已……跟章节内容关系不大…… 又是写完发的,感觉这样不好……因为初稿都只是把自己的一个粗糙的想法写下来了,真正的润色修改都在后头,现在直接跳过了这一步发文,有的时候回头看会有惨不忍睹之感…… 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把前面的章节修改一下吧~ 第170章 这个世界叫做伊甸园 “原来,这里真的是……‘伊甸园’!” 当林三酒终于辨认出她所身处的环境时,她全身的皮肤都开始颤栗起来,喃喃吐出了这句话。 由于太过吃惊,她的目光甚至有些呆滞——她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一切,身后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庞然大物,投下的巨大阴影将她笼罩住了。 她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头一看,不由轻轻骂出了声。 “真是见鬼了。” ……短短的半小时以前,林三酒还坐在胶囊里,身不由己地顺波漂流在黏液之中。 她所下的“树根汇流”的判断是没错的——随着黏液的流速渐渐加快,波流也越发猛烈了,从其他的方向上,大批大批的黑影被冲卷进了她所在的这一条“河道”里,不一会儿,胶囊附近就飘满了无数各式尸体。 一股又一股的乱流裹着尸体,将胶囊击打得摇摇摆摆,不停旋转,一时间林三酒头晕眼花,什么也瞧不清楚,只能感觉到流速猛然间加快了,正在飞速朝下掉落。 树流中的东西,随着波流凶猛地撞击上胶囊,胶囊里的一些配件竟然都给撞掉了——在头下脚上、三百六十度的剧烈旋转里,配件砰砰乓乓、接二连三地撞在囊壁上,林三酒甚至几次险些花了脸。 在这种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的时候,直到一分钟以后,林三酒才突然意识到胶囊正在被袭击。 为了关押女进化人而设计的胶囊,从里面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反而在外头想用暴力破坏的话,却并不难——当林三酒心中拉起警报的时候,一道看不清楚模样的人影,刚刚冲开黏液流,再一次狠狠打在了胶囊门上,门与囊壁结合的地方登时一阵乱晃。 林三酒一惊,想拉住门,但是胶囊里面却没有借力的地方——她刚狠狠骂了一句。只见那道黑影又冲了上来,这一次竟然成功地抓住了门外的把手,大力地晃起了门。 这一下,她也看清楚了:门外是一个十分壮实的男人。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了一身惨白的伤口,唯有头上的面罩还完好无损,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正透过面罩紧盯着林三酒。 ——这人是要进来! 林三酒也明白了:在这诡异的树根里,所有被卷进来的生物都是靠着自己的肉身、能力、或许一两件特殊物品来硬抗的。可不管是用什么手段。腐蚀性的黏液和细须子都足以叫人苦不堪言——更多的,甚至根本坚持不下来,早就成了一具具破败的尸体。 在这种情况下,如同小船一样可以容纳保护人的胶囊,就成了一件极叫人眼热的东西。 外头的男人想必也已经到了生存极限,看出来了林三酒在里面无法拉住门,因此正不要命似的又踢又踹,大有进不去就同归于尽的意思。 他的几次攻势下来,剧烈抖动的胶囊让林三酒感觉它马上就要散架了;她心里早就窜出了一股邪火,迅速叫出了长刀。只等门一开就捅上去。 猛然见里头出现了一把长刀直指着门缝,那男人这才顿住了手,一双细长眼睛来回看了一圈。 “王八蛋,你敢进来我就一刀豁穿了你!”明知道外面的人听不见,林三酒还是狠狠地骂了一句。“识相的赶快滚!” 此时乱流更加繁乱激烈了,即使抓住了门把手,那男人的身体仍然被打得摇摇摆摆——连身子都稳不住,还想躲开长刀,几乎是不可能的。 充血的细眼盯了林三酒一会儿以后,那男人终于放弃了。手上放开了门把手,艰难地游走了。 林三酒紧紧攥住了刀,一点也没敢松懈,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只觉胶囊后侧猛然传来一股重重的力道,连人带胶囊顿时都翻滚着冲了出去——林三酒措手不及,一头磕在囊壁上,要不是她瞬间将长刀卡片化,只怕先被豁穿的就要变成她自己了。 还不等她稳住身体。同一方向上再次被人大力一踢——那双不知何时绕到后头的细长眼睛,似乎还有些诧异林三酒怎么没死,脚下刚刚收了劲儿,便又刨又游地向胶囊靠近。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林三酒心中杀意蓬勃,一个转念就收起了胶囊,身体顿时直接泡在了黏液里,皮肤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然而还不等她叫出长刀,只见那男人忽然慌了神似的拼命朝上游去,林三酒一愣,接着一股海啸般的乱流猛然间迎面拍来—— 一瞬间五感都失去了作用,万钧之力下,眼前黑了,浑身疼痛,鼻腔里一股一股冒酸水。在凌乱得像碎片一样的感觉中,她的身体被乱流远远地推走,直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平面。 ……这是什么生物的尸体吗? 这个念头才刚刚从林三酒混乱的脑海中挣扎而出,她忽然感觉背后一空,刚才那个硬壁一样的东西不见了,一片细细的须子猛地在她的腰间推了一把,她竟然被推了出去。 ——根茎的硬皮打开了。 这个“没营养”的生物碰巧间居然到了硬皮的旁边,根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她给挤了出去——远处乱流中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随即近乎疯狂地手脚并用,然而终究没能在硬皮合拢以前靠近半点。 ……外面,是千万米深的土地。 “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根茎一直在朝下走,此时恐怕早就触及地心了——林三酒闭上眼睛,等待岩石层将自己压死的时候,突然只觉身子一轻,随即被失重感包裹住了。 耳边呼呼的风声一下子让她睁开了眼,这一下她几乎连心脏都差点吓出来:她正由一个高高的地方向下摔落,风啪啪地打在身上,刺痛得她眼泪飞迸——然而这时候,什么都比不过即将摔死的恐惧了,林三酒忙叫出长刀,转手插进她身边的一片东西里—— 这东西可能是悬崖的崖壁。但刀却出乎意料地顺利插了进去,下落之势顿时一缓。尽管她的身体仍然在飞速地下滑,但以眼下的速度来看,起码是摔不死人了——林三酒双手紧紧握着长刀刀把。眼见长刀一路擦出了不少火花,刀刃迅速地卷了口,脚下代表大地的黑影也越来越近,干脆一狠心,松开长刀。纵身一跃。 身体猛地撞上了大地,林三酒喉间一甜,赶紧一个翻滚,化去了不少下冲之势。 好在她落地之处很柔软,还有几分弹性,因此她在身上摸了摸,除了感觉表皮有些挫伤淤青之外,竟连骨头都没有断一根。 险死还生,林三酒粗重的呼吸过了好半天才缓和下来。 “什、什么东西……怎么回事……”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是都快走到地心了吗?怎么……我反而从高处掉下来了?” 火花灭了,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黑乎乎的地方,林三酒见得多了——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像这儿这么黑。 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即使是再暗的地方,总还有一丝天光;不管多么微弱,在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以后,总能多少看见个轮廓。对于进化者来说,看得就更清楚了。 然而这个地方,只有一片纯粹至极的黑暗,容不得丁点光芒,要不是刚才长刀擦出的火花。林三酒大概要以为自己突然瞎了。 这个感觉,就像是有人用厚厚的砖块水泥,垒起了一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房间—— 诶? 林三酒突然一震,感觉自己额头上滑下来了一滴冷汗。 碎片似的线索被她下意识地摆在了一起。 树根在浅浅的土层下。越往下挖。树根就越粗。 在往下走了千万米以后,所有树根中的东西,都汇流了…… 明明应该身处地心了,但却从高处掉了下来。 这里不见半点光芒,就像一间垒死了的房间…… 与女娲相比,林三酒的智慧的确不太够看;但是当事情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时候。她仍然忍不住战栗起来——因为她终于弄清楚了树根之谜。 林三酒哆哆嗦嗦地叫出【能力打磨剂】,银亮的光芒登时洒遍了周身的一片空间——只是由于主人的手一直在颤,这光芒看起来也在不停地微微发抖。 她来不及查看四周,连忙将【能力打磨剂】拎高了,目光朝头顶望去—— 那里只有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当啷”一声,【能力打磨剂】掉了下去,滚落在地上,映亮了周围的一小片。 “这里果然是地心……”林三酒轻声地说,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字都不太理智。“只不过,这个星球的地心是……空的。” 这个世界更像是一个被挖空中心部分的球,所以在到达地心的时候,也就到达了一片虚空——在这儿被黏液推了出来,理所当然地会掉下来。 怪不得树根长在浅浅的土层下,因为这棵树是倒着长的——树根在最外面的一层上,吸收着大量生物作为养分,穿透了地壳,将养分传输给树干和树冠——后两者,正生长在空空的地心里。 想来她刚才掉出来的地方,就是那棵遍寻不获的“树”了。 然而林三酒左右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见树。她身边的确不少高高耸立的植物,不过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某种高大的草本植物,刚才她就是落在了这些植物的叶片上。 拿起打磨剂,林三酒眯起眼,能隐约看见在银亮光芒的尽头,模模糊糊地有个圆圆的黑影,从这个距离上看,大概跟一辆卡车差不多大。 “……又会是什么玩意儿啊?” 看了半天,那东西一动也不动,似乎不是一个活物。既然不是活物,那么危险就小得多……她嘀咕了一句,小心地朝那个黑影走去。 随着她越走越近,光芒也将那个东西染得越发清晰了。 那是个比她还要高出一半的苹果。 属于苹果的独有形状,在茫茫的银光里勾勒出了一条泛着反光的线。即使看不清它的颜色、看不清它的全貌,即使这只苹果比卡车还大了两圈有余—— 林三酒张大了嘴,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吐出了一句话。 “原来,这里真的是……‘伊甸园’……” 当她还兀自吃惊的时候,从【能力打磨剂】的银光里,一个比这个苹果还要庞大几倍的黑影,悄悄地靠近了林三酒。(未完待续。) s: 谢谢彩telent 的桃花扇~~!你连着打赏两个,我差点看漏了,看清楚的时候那个高兴啊~~ 自我感觉昨天那一章属于过度章,看起来有点无味……(还好多虫,不过我已经修改过啦,手机端的可能要晚一些才能看到修改的版本)不过如果没有看昨天那章的话,今天这章大概会有些云里雾里。 昨晚想这个设定,想到睡不着呢,搞得好晚才睡! 说到苹果,上次我买的那袋特别难吃的桃子(关系在哪),吃到今天还剩下四个,终于不负我望地坏了,我十分高兴地把它们扔了。 吃它们太磨练意志力了,你们谁要尝尝,我打算开一个“意志力磨练桃代购服务”。 第171章 An apple a day keeps doctor away “搞什么鬼啊啊啊——” 在急速奔跑的过程中,【能力打磨剂】的银光抖成了不断摇晃的一团,反倒叫人看不清周围了——但即便是只靠刚才那一眼,林三酒也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是赶快跑。 当黑影初初笼罩上她的时候,她的危机感竟然一点儿都没冒起来。 因为这影子太大了,甚至超过了打磨剂能照亮的范围,远远地融进了黑暗里,叫人一时意识不到这居然是一个生物—— 直到林三酒下意识地一转身,与身后的东西四目相对时,这才傻了。 人的一生中,能够见到几次足有四五层楼高的……螳螂? 林三酒将手里的亮光抬高了一些,正巧照亮了它两只灰白得如同死泥球似的眼睛——显然是因为生活在黑暗之中,眼睛已经退化了——螳螂似乎有所感应,光芒才刚照上来,一道长长弯弯的黑影就从半空中凌厉地破空而下。 傻子也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以这只螳螂的体积来看,要是被它的两只镰刀击中,恐怕登时就会变成稀烂的一团。 林三酒连多一眼都没敢看,转身就跑。昏暗中,也不知道四周的黑暗里是不是还潜伏着别的危险,她只好憋着一口气朝前方巨大苹果的所在之处逃——至少刚才她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苹果有什么异样的,总比其他地方来得安全些! 身后立时传来“隆隆”的沉重响声,听起来就像是一栋楼拔地而出、追逐着她一样。这螳螂明明连眼睛都退化了,但镰刀的攻势却一下比一下精准——比林三酒整个人还大的前爪好几次险险擦着她的身体过去,风势将她掀倒在地,她就手忙脚乱地打个滚,翻起身继续跑。 至于战斗,林三酒是连想也没想过。 先不说光线暗得完全占不到便宜,就算只是拆一座同样大小、不会反击的楼房,都足够她费劲了! 苹果比她想象得更远——这一段路,以林三酒的速度竟也足足跑了十多分钟。勉强又躲过了脑后几次尖啸的风声以后。在水波一样剧烈晃动的银光里,她终于渐渐地靠近了苹果。 林三酒顿时觉得自己方才吃惊得太早了。 如果不是刚才从远处看清楚了一个大概,恐怕她现在根本连这是什么东西都认不全——在苹果的底部抬头朝上看,只有一片朦胧、庞大的黑影。在昏暗中划出了一条隐隐约约的曲线。 这得有多大啊……? 心里一边惊叹,林三酒脚下也一直没停。她拿出了最大速度,几乎是转瞬之间,已经扑到了苹果的脚下。 ……诶? 脚步顿了顿,她这才觉出了一点异样。 刚才隆隆的声音消失了。时不时便会尖啸着袭来的风势也不见了——她转过身一看,不远处那个模糊的巨大黑影停在了原地,代表螳螂头的影子左右转了转,竟然没有追上来。 因为奔跑时拎着【能力打磨剂】不方便,林三酒便把它攥紧在手里,此时的银光从她的指缝间泄出了零零散散的一点,就被黑暗遮掩住了,以至于一切都看不大清楚。 不远处,螳螂的影子动了动,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即竟然慢慢地开始后退——没过一会儿,它便彻底消融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林三酒全身“唰”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有点不敢回头看了。 后面不是只有苹果吗? ……到底是什么,让那只螳螂感到了危险? 从林三酒后脖颈上立起的每一根寒毛,都恨不得像天线似的,心惊胆战地探听着空气里的动静。 侧耳听了听,身后一片安静。 林三酒生怕惊动到什么,极缓慢地一点儿一点儿转过了身。面对那一片模糊的黑暗,她慢而无声地抬起手,打开手指——银光登时重得自由,瞬间染亮了眼前的一小片。 ……第一眼看起来。她只觉得这个苹果的表皮有些古怪。 既不红也不绿,皮一看就非常厚,透着一种不知怎么叫人觉得有点恶心的肉粉色。它大概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不短了,在林三酒的脚边。她还能看见一片一片不新鲜了以后泛起来的黑色,像大片霉斑似的。 虽然这苹果看起来很诡异,但似乎并不危险……啊——? 心里的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苹果忽然左右摇摆了一下,林三酒以为它要发生什么异变,刚要一蹬脚跳出去。却见它并没有朝自己而来,反而直直地拔空而起,竟然像飞升一般离开了地面。 “这……”林三酒稳住身子,楞楞地吐出了一个字。 苹果怎么会突然飞起来? 她心里仍然大惑不解的时候,猛然之间不知从哪儿亮起来的刺眼光芒,一下子将周围映得如同雪地白昼似的,【能力打磨剂】与它相比,简直如同黯淡珠光,不值一提——光亮来得太突然,林三酒忍不住闭了闭眼,过了半秒才终于又强迫自己张开了眼睛,半眯着眼朝身周望去。 半空里,有一张脸正直直地盯着她。 林三酒浑身一下子就凉透了。 那个突然之间飞起来的苹果,原来并不是飞起来了,而是被这个“人”捡了起来,握在手里。 而螳螂为什么会突然退走,原因也一清二楚了:并不是苹果有什么问题,而是它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发现了这个站在苹果后面的巨型“人”,因此才慌得连眼前的猎物都不要了,掉头就跑。 ……说是人,也只是因为林三酒一时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它了。 这是一张扁平的脸,硬角质的皮肤在脸部下方裂了开来,才叫人意识到原来是嘴。它的嘴巴很长,边缘深深地开到了耳朵旁边——如果它有耳朵的话。 不管是皮肤上的纹路也好、那双毫无感情色彩,专属于冷血生物的眼睛也好,都让林三酒恍惚想到了蛇。 然而这张蛇脸下,却还有一只五趾颀长、正抓着苹果的手。与林三酒视线平齐的地方,她就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身体部位了:因为实在太大了,前后见不到头,只有一片覆盖着棕黑色花纹的皮肤。浮现出硬角质的纹理,皮肤上每一块自然形成的小圆斑,都跟她的头一样大。 它很显然是正处于一个弯下腰来的状态,因为林三酒目光一扫。就彻底连最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在这一只蛇脸人的身后,遥远的高处上还漂浮着许多张相似的脸。至于它们的身体,由于离得太远,只能在雾气一样的空气中,朦胧地看见一个轮廓而已。 她只觉脚底冰凉。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这些怪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她——在这样的体量差距上,林三酒觉得自己的反抗大概不会有任何成果。 然而过了好半晌,蛇脸人却直起腰,转过了目光。林三酒一愣,眼前巨大角质皮忽然开始挪动起来,伴随着一节一节的花纹从眼前爬过,脚下也传来了微微的震颤——看来它正在掉头离开。 来不及想为什么,林三酒慌忙像那只螳螂一样转头就跑,一直跑到了一个差不多安全的距离。一头扎进了几棵植物里,心脏才好像再一次恢复了砰砰的跳动。 如今有了光亮,她也看清楚了:这几棵比她还高半个头的植物,只不过是普通的小草罢了。 与其说惊讶,不如说这才是意料之中。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想了想,也差不多明白了。对于这个蛇脸人来说,林三酒顶多也就一只蚂蚁那么大,虽然蛇脸人的目光正对着这个方向,但如果不是弯下腰仔细找。谁会发现一只躲在草棵里的蚂蚁? 她觉得连番意外之下,自己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浆糊——她稳了稳呼吸,悄悄地探出头去。 ……要一直将脖子仰到极限,她的目光才能勉强越过地上的草丛。将远方半空中的情形看清楚。 正如林三酒所猜测的一样,这里没有天空。 笼罩在她头顶极高处的,是一片嶙峋的岩石层;在一个蛇脸人手中光球的映照下,块块岩石明暗交接,在线条严峻的阴影中越发清晰了。 从岩石穹壁直直落下几千米的地方,是几棵高大的苹果树——当然。从林三酒的角度看起来,她只能看见一个局部;还是看见了刚才那个蛇脸人举起手中的苹果,指着几棵树似乎在对同伴说着什么的时候,她才连蒙带猜地想到,苹果大概正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不光是苹果,连她也是从这棵离得最近的苹果树上掉下来的—— 看着像悬崖峭壁一样高耸的树干上,刻着长长的一道刀痕,林三酒忍不住浮起了这个念头。 在雪地白昼似的光芒下,刚才的螳螂早已不见了踪影;四周看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林三酒看了一眼远处不知在互相说些什么的蛇脸人,忽然从草棵里钻出来,迅速朝苹果树跑去。 在极温地狱里,她就爬过几千米的峭壁;此时攀爬这不比峭壁差多少的树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了——除了要时刻注意着周围免得被什么巨大生物袭击了之外,林三酒爬到一根树枝上的过程,倒是出乎意料地顺利。 这根树枝的末梢,正挂着两三只一模一样的肉粉色苹果;没有了不新鲜的灰黑色,它们看起来反倒更加恶心了一些。 ……树根在星球的另一面上吸收了那么多生物,就是为了结出这些怪果子吗? 林三酒盯着那几只肉光致致的大苹果,心里充满疑惑。 以兔子他们被吸进根茎的时间来看,大概此刻仍然在树干中的某个地方……但是怎么找呢?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一只生着长长五趾的手忽然不知从哪儿伸了出来,拽下了一只苹果,顿时带得树枝一阵猛烈摇晃——要不是林三酒此刻相比之下实在太小了,树枝对她来说简直像金门大桥一样,非得给这一下摇晃下去不可。 扁平的蛇脸从树的另一端露了面,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附近的。 林三酒吓得一缩头,见它没有朝自己的方向看,这才壮着胆子瞧了瞧——这家伙虽然生了一对手臂,但身体看起来却仍然是一条蛇的样子,只是蛇身的上半截肌肉异常发达,倒让人想起了人类的胸肌和腹肌。 蛇脸人一点也察觉到有个小东西正在观察自己——它此刻眼里只有手里的苹果,似乎很满意的样子。随即它张开了大嘴,整张脸顿时被一分为二,一整只苹果一下就消失了在它的喉咙间。 当它合上嘴的时候,一阵刺耳之极的尖声哭叫这才隔着皮肤,隐隐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未完待续。) s: 请让我先跟大家道个歉! 周末两天,我是放了一张请假条上来的,说周一会恢复更新……但是不知道怎么没发出来,我也没发现,害大家白白等了……我真的不是无理断更呀…… 另外在小伙伴的提醒下,我才发现大神冬天的柳叶也给我打赏了,好激动,谢谢香囊!大神也有时间看书吗,真叫我意外,有什么建议请一定私信我~! 最后还要诚恳地感激一下昵妃的平安符和三号挠着头皮说的平安符!(名字←_←) 第172章 果农的喜悦 细微的惨呼声是从蛇脸人的喉间发出来的,隔了一层厚厚蛇皮,林三酒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抬头一看,只见苹果在蛇脸人的颈部凸起了一个圆球形,随着圆球形飞快地滑下去,惨呼声也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它的腹腔里。 林三酒的额头上登时密布冷汗。 刚才的声响似乎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另几只蛇脸人——它们朝这个方向看了看,随即立刻动了,人人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边发出愤怒的低鸣,一边飞快地卷动下身,挪行到了林三酒所在的树下。 与其他几个一比,刚才吃苹果的那个蛇脸人个头儿显得小了一圈,在几只更高大的蛇脸人包围下,好像还有些不安——它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另一端的蛇尾也翘了起来,在空中配合着一点一点,感觉上似乎在道歉似的。 ……怎么?这些苹果不让随便吃? 林三酒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她刚想爬近点看看,没想到一个蛇脸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这一根树枝——跟一个房间差不多大的黄眼珠里没有一点感情色彩,直直地立着一根竖瞳,正好面对着林三酒。 她被这么一吓,立时趴倒在树枝上,躲在一块粗糙突起的树皮后头,盼望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那根竖瞳,比她还要稍微高一点儿。 从树皮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见那一片冷冷的透明黄停了停,就别转了开去,应该没发现小蚂蚁似的林三酒。属于蛇脸人们的声浪,仍旧一波高一波低地袭来——林三酒被震得双耳欲聋的同时,也不免暗暗庆幸起来。 过了好半晌,这声浪才逐渐平息了下去。 即使听不懂蛇脸人的语言,也能从它们的行动上看出一个大概:偷吃的小个子蛇脸人被远远地驱逐到了另一边,只能来回搓着手,一双眼睛阴阴沉沉。看着其他蛇脸人忙忙碌碌地摘苹果。 它们对苹果显然也有一套标准:有些被摘下来了,有些却还被留在树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不够成熟、不够大——反正看在林三酒的眼里,它们都大得没边儿了。 从树上摘下来苹果以后。蛇脸人却并不急着吃,只是统统摞在地上成了一小堆,由另一个蛇脸人一个个地点了一遍,应该是在记数。 眼看着负责摘苹果的蛇脸人摆动蛇尾游向了另一棵树,林三酒赶紧手足并用地跑向树枝末梢—— 她所在的这一根树枝上。有两只苹果被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由于这树上不长叶子,林三酒没有遮挡,在快要接近苹果的时候只好趴了下来,匍匐前进。离得越近,苹果表皮上那一种特殊的肉感就越让她心惊。 ……颤巍巍、肉皮似的苹果皮,偶尔会在无风的时候波动一下,隐约露出几个毛孔,随即又消失了。 林三酒咽了咽唾沫,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哈啊!” 一声粗喘似的声音猛然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差点让她滑了一个跟头——接着。粗重干涩的微弱声音,好像拼了老命似的才从什么地方挤了出来,“啊哈,啊啊,救、救……” 林三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苹果,浑身汗毛直立——在被她碰了一下的地方,几条像是青筋一样的东西,飞快地从肉皮上浮了起来——伴随着根根突起的青筋,那个声音听起来更加声嘶力竭,连男女都无法分辨了:“……呼哈。救……” 里面的人即使再怎么费尽力气,好像也只能发出一个“救”字。 蛇脸人来回游动时,在地面上带起的微微震颤忽然停了下来——林三酒的理智一下子回了笼,飞快地朝不远处瞥了一眼。见那个如山岳似的影子果然不动了,急忙扑到了肉苹果跟前,低低地急声说道:“你要是想被救出来,就赶快闭嘴!” 肉苹果“呼哈呼哈”地又喘了几口气,显然并不甘心就此闭嘴——然而似乎是力气用尽了,到底还是没能再发出任何声响。 感觉到地面再次震颤起来。林三酒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里面难道是有人困着?”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但是这苹果看起来好像是实心的……” 要不要把苹果割开看看? 她有几分犹豫地想。 就在林三酒有点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身上一亮。 ……她一直都很小心,即使没有树叶遮挡,林三酒也始终站在另一只苹果后头,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但此时,那只苹果所投下的庞大阴影忽然一抬,光芒瞬间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有人拿开了那只苹果。 她傻乎乎地转过头去,与一根高高的竖瞳打了个照面。 ……这一次,蛇脸人绝对看见她了吧? 林三酒压制住了自己忍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缓缓地朝后退了一步,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那根竖瞳上挪开。 走了几步,那根竖瞳却并没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它仍然正对着那两只苹果的方向,似乎在寻找刚才发出声音的来源。 她不由松了口气,赶忙向树枝深处退去。 ……要是这一次成功逃脱,林三酒发誓,一定要等到蛇脸人离开再出来。 然而事不如人意。 仍然残留着几条青筋的苹果,此时忽然又一次波动起来——肉皮一样的表皮飞快地颤了几下,苹果上隆起了几块肌肉的形状后,那个声音又一次竭力地嘶叫起来,这一次,它喊出的内容更多了:“啊啊……来救我啊……骗、骗子……我好疼……”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叫了声糟了。 很显然肉苹果看不见! 那个蛇脸人此时正站在苹果旁边,这么一声顿时清楚地被它捕捉到了——长长五趾在空中一卷一伸,“叭”地一声,就将不断嘶叫的肉苹果给拽了下来。 肉苹果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痛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落入了食物链里上一层生物的手,肉皮高速颤动起来,令人眼花缭乱:“不……啊啊,呼……不要杀我……刚才这里还有一个人,她——” 它好不容易才流利起来的口齿。还不等说完一句话,只听咔嚓一下,就在蛇脸人的手里被掰成了两半,顿时什么声息也没有了。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一根神经像被掐断了似的跳了一下——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恐惧感。 从她所在之处,其实看不清楚肉苹果里到底是什么。淋漓的“果汁”顺着蛇脸人的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这才吸引了她的目光——人血独有的深红色里。混着一片片肉屑,似乎也是刚刚从苹果上掉下来的。 这一只蛇脸人的地位,似乎远远比刚才那个小个子蛇脸高;即使随随便便地掰开了一只苹果,周围的蛇脸人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它,什么也没说。 它舔了一口手里的半只苹果,细长而分叉的舌头像是一把刮刀似的,瞬间就将肉苹果给削矮了一层。 一口果肉吃进了肚,蛇脸人歪了歪头,盯着手里的苹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手上一直拿着光球的蛇脸人忙走近前来。嘶嘶地说了几句话,将吃着苹果的这一个给迎走了。 见它们都走远了,林三酒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 经过刚才那一幕,她可不敢再贸贸然地冲出去了;好在树皮参差不平,要找一个凹缝躲进去并不难。 “就这么一直挨到它们离开吧……” 林三酒默默地想。 蛇脸人收苹果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很久——不少肉苹果显然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蛇脸人任它们留在树枝上,抱着一堆摘下来的离去了。 随着蛇脸人走得干干净净,光芒也消失了。黑暗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一块失地,一举杀了回来。再次将这一方空间给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见五指。 林三酒缩在树皮的凹槽里,等了好半晌工夫,直到她确认周围再也没有半点声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能力打磨剂】的亮光。只能照出去四五米的距离;在这样的巨树上,这样的微光也只比没有好一丝罢了。一连走了几根空荡荡的树枝,林三酒心里也着急起来了——起码得先弄清楚,肉苹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才好想下一步怎么办不是? 加快了脚步又走遍了两根小枝杈,她终于在银光的角落里。看见远处半个模糊的苹果影子。 “可算是找到了……”林三酒忙冲了过去,自言自语道:“这个可得安静点儿才好啊!” 她的一句话才落下,猛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个嘶嘶的声音,惊雷似的震破了黑暗。 “果然……那只苹果,没有说谎……” 似乎还不熟练这样的说话方式,每一个林三酒熟悉的字眼里都混着生涩而奇异的嘶响。她止不住双手的颤抖,勉强抬起剧烈抖动的银光,在光芒中看清了说话人的脸。 深深裂开的大嘴,嵌在小个子蛇脸人的脸上,仿佛在表示他此刻很满意。 “这里……真的……有人。”(未完待续。) s: 今天起来一看,吓了一跳——成绩从来没有这么好过!都是多亏了大神冬天的柳叶给我的章推,谢谢你对这个文的喜欢和帮助,要不是你的章推,我这辈子也见不着这么多新增啊,比啥推荐都好使!本来想私信感谢的,但是我账号无法站内信,只好在书评区和这儿都着重感谢一下了! 另外还要谢谢人生如玉a+的粉红票、大坏蛋的粉红票、小白墙的2个平安符、茶如禅的香囊,还有太后后妈的长评……谢谢你们的支持,说真的,要不是大家鼓(kua)励(jiang)我,可能支持不下来…… 最近比较忙(n),没来得及看书评区,这就去给大家回一下。 第173章 肉苹果的秘密 不知道蛇脸人能不能听见,但林三酒此刻的耳鼓里,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好像连血液都麻木了。 “葱……从,哪儿来,的呢?”蛇脸人面上的裂缝加深了,形成了一个幽深黑暗、如同峡谷一样的笑容。 对于从自己口中吐出的这一门语言,它显然觉得十分新奇,卷了卷分叉的舌头,竟然露出了一点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你,说。” ——林三酒万万没想到这只蛇脸人竟然会说人话。 明知道这是意外状况,但懊悔的情绪还是像毒蛇一样一口将她的心脏吞了下去——当时如果不去碰那只肉苹果就好了!实在太莽撞了! 眼下应该怎么办好? 见她没有回应,蛇脸人耐不住了——它盘卷起来的蛇尾快速打开,身子越升越高,一双足有一人多高的竖瞳正死死地盯住了林三酒。 “从……哪里来?” 林三酒心中一寒,反应却比思绪还快,她瞬间收起了打磨剂,在突然到来的黑暗掩护下,转身就跑。 然而她才刚刚一动步,一个什么东西便重重地砸在前方,好像被陨石砸上了似的,脚下一直平稳的树枝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一下子就将她震倒在地。 林三酒急忙叫出【能力打磨剂】一看,一条如同大桥一样的黑影正横亘在她头上,另一头分了岔,此时正扎进前方不远的树皮里——正是蛇脸人的舌头。 刚才要是跑快一点,只怕被扎穿碾平的就是她了。 一滴巨大的涎液忽然落了下来,正好拍在林三酒身上,瞬间她打了个透湿——只是一滴涎液而已,但是力道之大,连全身皮肤都被打得隐隐作疼。如果这个蛇脸人想对她下手—— 林三酒想不出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我、我是从树里出来的……”跑不过也打不过,她抹了一把脸,只好开口了。或许在对话里可以找到什么转机:“……你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话?” 很显然并不是每一个蛇脸人都会说人话的——要不然林三酒哪儿还能活到现在,只怕当那个肉苹果出声的时候就被找着了。 看起来。应该是只有这个蛇脸人听懂了,这才趁大家都走了以后,悄悄地折了回来。 听见了回答,头上大桥一样的黑影嗖地收了回去。这么大的东西。速度却快得叫人来不及反应——因为离得太近了,林三酒看不全它的表情,只听蛇脸人嘶嘶着说:“树?奇怪……不可能。” 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被近距离的巨响震得难受,揉了揉耳朵说:“我没骗你,我真的是从树里出来的。” 两只高高的竖瞳来回转了一下。在【能力打磨剂】的银光里看起来更渗人了。 “不可能……所有的养分,应该,都被吸收了,才对。”蛇脸人盯住林三酒就不动了,似乎也在防着她突然再次逃跑。“你,为什么……不在苹果里?你从哪,里来?” 养分?苹果里? 尽管早已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感,林三酒还是通体冰凉。 “养分是指……我们人类?”她结结巴巴地说,觉得自己似乎问了句废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蛇脸人却否认了。 吐着舌尖发出了一个类似于“不”的音节之后。它似乎也在遣词造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树结果子,果子里是养分。我吃的,养分不好,差……但是,听懂了你们的话。” ——不、不会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吧? 林三酒几乎呆住了。 “有些果子好,比如——”蛇脸人头一回跟蛇人以外的生物交谈,似乎也来了几分谈兴。它说到这儿时候,用舌头发出了一个非常复杂的音节。感觉上是个人名:“……吃了一个,她会发光了。有的不好,我吃的,就听懂了话。” “每个果子养分不同。首领吃的最,好。” 就算蛇脸人说得不太明白,林三酒也立刻全懂了。 这几棵苹果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再处理机”。进化者的血肉在这儿被搅合成一团,变成了一个一个的肉苹果长出来——每一只肉苹果里。大概都浓缩整合了进化者的能力,蛇脸人吃下去以后,就会获得相应的能力。 在蛇脸人的观念里,养分当然不是人类了,而是人类身上的能力。 这么说来,为什么肉苹果还能说话就很好解释了——想来苹果树必须要让他们活着,才能保留进化者的能力。只不过是以人的形态活着,还是多个不同人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后,以苹果的姿态活着,就不是它们所关心的事了。 而这个小个子蛇脸人之前偷偷吃的苹果里,可能碰巧是一个语言沟通的技能。 想到了失踪的兔子一行人,林三酒心一下子被吊得高高的,恨不得马上将每一根枝杈都看一遍——但是她却连动都不能动。 “你……说是从树里出来的。”蛇脸人又发话了,嗡嗡的声浪震得人身子都发颤。“难道,果子里的养分原来都是你这种东西吗?” “没错!”对于它没想过养分来源这回事,林三酒微微地诧异了一下,随即心怀侥幸地说:“我只是想找到我的几个朋友,只要一找到了人,我们马上就走,绝对不会影响你们吃的苹果……可以吗?” 本来在根茎中漂流的时候,她还想过要多救几个力所能及的人,如今早就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要能救出兔子一行人,林三酒就知足了……然而蛇脸人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死一样静的空气在浓浓黑暗的包围下,仿佛有千斤重。 林三酒越来越紧张,将手悄悄背到了身后。 过了好办天,蛇脸人终于出声了。 “能逃过……树,很厉害。”它的语速还是那么慢,身体忽然开始左右摇摆起来,“我吃了你。也会很厉害。变成首领!” x你妈——林三酒才刚刚忍不住骂了一句兔子的国骂,身前的竖瞳就猛然升高了,几乎在同时,一道黑影从蛇脸人的嘴里弹射出来。笔直朝她袭来。 被金门大桥迎头冲撞上来是什么感觉,林三酒总算是体会到了一点—— 轰然一声巨响,舌头深深扎进了树皮里,登时漫天碎片飞舞,地面震荡。好在林三酒早有准备。早已手脚并用地滚出去了好一段距离,狼狈地躲了过去。 “以为你个头儿大,我就没办法了?”她狠狠地啐了一口,眼看舌头又一次袭来,却也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纵身一跃,跳到了下方不远处的另一根树枝上。 几乎是脚才离地,刚刚她所站立的地方就被打成了碎片——熟悉的黏液四溅开来,顿时像下雨了一样淋了她一身。 这么躲下去可不是办法,要是【吹泡泡的女孩】还在就好了—— 刚想到这儿。林三酒突然一震,忙打开了自己的卡片库。 在伊甸园实验室里搜刮东西的时候,几乎是见什么拿什么,后来才统一卡片化,以至于有些东西她自己都忘了——她匆匆扫了一眼手上的卡片,顿时有了主意。 此时身后的攻势停了下来,只有地面在不断地传来震动感,似乎是蛇脸人正围着树,上下寻找她的踪迹。 由于林三酒躲在一棵枝杈背后,正好在蛇脸人的视线死角里。加上为了免得成为黑暗中唯一的耙子,【能力打磨剂】早就被她收了起来,此时一片漆黑,蛇脸人也受到了影响。 “在哪儿……?真烦。我要碾死你……” 长舌嘶嘶地在树皮上来回扫荡,正在它焦不可耐的时候,只见一处树枝上突然亮起了一团银光,随即立刻消失了——这短短的一瞬已经足以被蛇脸人捕捉到,长舌瞬地朝亮光所在之处激射而去。 然而下一秒,却发生了叫蛇脸人始料不及的变故。 舌头似乎捅进了一片雾气缭绕的东西里。一种它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炙热刺痛,猛然顺着舌尖一路游走上来——蛇脸人激烈地嘶叫了半声,下意识地把长舌收回到了嘴里,紧接着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它一头栽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粗大的蛇颈,无声地挣扎着,长长的蛇身在地上不住翻腾滚动,震得几棵苹果树都在微微地发抖,甚至震落了几只肉苹果——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像是小型地震一样的震动终于慢慢地消减了下去。 代表着蛇脸人的黑影,像山峦一样在地上趴伏着,一动也不动了。 从一根枝杈上,盈盈亮起了一团小小的银光。光芒照不出多远,已经模糊了;林三酒提心吊胆地望着远处小山似的影子,一直等了好半天,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微生物烟云】的回收装置,苦笑了一下。 刚才设置的简易陷阱果然有用,蛇脸人真的将舌头扎进了【微生物烟云】所形成的的一小片紫雾之中——烟云立刻粘附了上去,顺着它的舌头被它收回了体内,只怕再也用不上这个回收装置了。 蛇脸人的挣扎和嘶叫一旦消失,这一片空间立时恢复了一片死静,咚咚的心跳声听起来是如此清晰。 时间不多了,林三酒暗暗地想。必须在其他蛇脸人发现这具尸体以前,赶快想办法找到兔子一行人,设法脱身。(未完待续。) s: 托了大神冬天的柳叶的福,这两天真是流量激增,我又高兴又惶恐,哎,深怕新读者们觉得不合口味…… 痛并快乐着的是,神仙小胖喵竟然打赏了和氏璧和粉红,真的非常感谢!不过一边振奋的同时一边难免想到,这样一来,我就已经欠了6章加更了…… 还要谢谢暴影阁主的平安符、蛇精病的平安符、书友110212142600924的平安符、小白墙的平安符~! 谢谢大家对我的鼓励,这本书其实并没有什么人气,很多地方口味还略重了(捂脸),能被大家这么爱护,真是受宠若惊! 既然这样,我决定明天加更~一口气冲向第三个世界吧! 174 拆迁队队长被上身了 “……x,你以前在拆迁大队干过吧?” 当林三酒再一次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时,她陡然松弛下来的神经好像再也坚持不住了,连日来的疲惫猛地涌了上来—— “我不管了,”她口齿含糊地吐出这句话,随即往地上一倒,闭上眼睛。“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六个小时以前,空气中沉闷得没有一丝风。 这空间到底有多大,林三酒没有仔细想过;但是以蛇脸人的体格来说,自从它们走了以后,竟一点声息都听不见,想来这地方肯定广袤无边……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纵身一跃,扒住了头顶另一棵树枝,爬了上去。 对于那个最坏的结果,林三酒始终拒绝去想。 即使不知道兔子他们在哪儿、是不是还活着又怎样,一开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念头,她从来没有变过。 “这种程度就放弃了的话,我又何苦挣扎到现在?”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句,挥起手中的【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重重击在身边的一根枝杈上。 虽然比起枝杈来说,这把刀实在太小了,但是实验室的科技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初次使用时,林三酒还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多砍几次,没想到手里刀直直一沉,简直将树枝视为无物,轻滑地就将树枝切开了,每一次的切面都像打磨过一般平整。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她早就有了经验,当下立刻连退两步——只听“嘭”的一声,刚刚被高频粒子“封”住的切面就再也受不住里面的庞大压力,黏液像喷泉似的炸了开来。 刀的长度毕竟不够,树枝因为这一下,“咔吧”一声断了一半,挂着的苹果顿时支撑不住,掉了下去。 林三酒看也没看那只一路“啊啊”怪叫的肉苹果,只是在黏液停止喷涌了以后。小心地趴在断口边缘,用光朝里头照去。 ——这个做法,还是受了死去蛇脸人的启发。 刚才闪躲时被它舌头击碎的地方,树皮都翻开了。露出了几层硬硬厚厚、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物质——而在这层层物质之下,林三酒发现一具死尸被黏液流冲了出来,正好挂在一片树皮的碎片上。 这具死尸跟之前见过的还不太一样;虽然他皮肤完好,一看就是新死没多久,但四肢血肉已经都被什么东西挤压变了形。成为含含糊糊的一团了——而从四处飞溅的黏液上看起来,越接近树枝末梢的地方,内部压力应该就越大,所以才连个人形都没保持住。 或许一个肉苹果里,有不少肉也是来自死尸的吧? 这个理论无从推测,林三酒也不想去推测了,她往断裂的树枝里一看,见这一处也没有人影,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要还没进树枝,兔子一行人就还有希望。 她仰头看了看头上。她所在的这棵树并不粗壮,再有三四十根树枝就砍完了。只不过……林三酒微微苦笑了一下,装作没有看见身边另外几棵高大的阴影,继续爬到了下一根树枝上。 “反正我也只会这种笨办法……”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不甘心,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起了女娲。“树干我砍不断,我就把所有通往‘目的地’的路都截断!” ……如果女娲在这儿的话,她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即使很不甘心,但当林三酒一点一点伐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冒出了这个念头。 如果自己是女娲的话,会怎么办呢? 她手下动作一点儿都没敢停。跳跃、切割、避开炸出来的黏液……已经形成了一套流程,而心神却远远地飞了——“如果我是女娲的话,肯定会先试着找找兔子他们的位置吧……” 如果我是女娲…… 林三酒飞快地向身下的裂口看了一眼。 ……要是她手头上有一面镜子的话,恐怕她就会发现自己的神情渐渐地变了。 表情凉凉的。却又带着点儿宽容的笑意——不管何时,被这样的目光笼住时,都让人感觉她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又像是在看一个死期将近的病人。 这是属于女娲的表情。 “可憋死我了!” 当林三酒完全不自知地滑入了一个奇异状态的时候,她猛然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声音——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把谁从树枝里救出来了。但是目光四下一转,这才发现身边仍然一个人都没有。 “往哪儿看呢?” 林三酒楞了楞,终于意识到声音是从自己脑海中发出来的。 “咦意意……意老师?” 刚才属于女娲的表情,一下子像破碎的冰片似的,从林三酒的脸上脱落下来——她险些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地瞪大眼睛,“【意识力学堂】原来还在?” “林同学,你的九年义务教育都还没有开始,老师怎么可以走啊?” 林三酒傻乎乎地拎着刀,站在原地没动,按照以前的方法,极力静下心来深入自己潜意识的层面里——虽然实际上根本无法静心,但这一次她却不知怎么顺利地沉进去了。 ……幼儿园里,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代表意老师的,仍然只有两个喇叭;不远处的小熊芭比机器人,还一个个儿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脚下厚厚的泡沫垫子踩起来触感十分真实。要说哪儿不同了的话,上一次造访时,只有手里拿着的看图识字和小红花都不见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有点儿怀念这个地方。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我以为【意识力学堂】被彻底封起来了……”林三酒轻轻地感叹了一声,“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意识力学堂】现在是什么状况?” 不过还没等意老师出声,她立刻又制止了对方:“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吧?我必须赶紧出去找人……” 说着她就打算强行将意识抽离。 刚动了个念头,喇叭里顿时传来一声“林同学!”,语气似乎有点儿气急——“你等等!我有帮助你的办法!” “啊?”林三酒一愣。“你……不只是这个能力的‘化象’而已吗?能怎么帮助我?” 对老师的不敬之处,意老师决定晚一会儿再进行教育,现在有更紧要的事。 从两个喇叭里传出来的语速加快了许多:“其实幼儿园前段时间已经恢复了,之所以没有让你来上课,是因为老师最近在忙着处理一个问题学生……总而言之。你刚才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儿,触发了你的小学入学仪式。” 林三酒迷茫地听着。 对于这个古古怪怪的能力,她心里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只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只好让意老师先挑重点说完。 “长话短说。小学一年级阶段里你学会的是‘意识力拟态’。当你运用这个能力时,你能够短暂地进入另一个人的思考模式,用目标的方式进行思考……” 林三酒一震,顿时想起了自己刚才试图以女娲的视角来想办法的事。 看来这就是开启小学阶段的事件了! “当然了,你必须要跟目标打过一定交道。才能顺利模拟对方的思考方式。这个能力一开启,可以有限地无视智力、见识、经历上的部分差距……” 林三酒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试试这个新能力了,问清楚了使用方法以后,也不管意老师还在唠唠叨叨地说些什么,打了一声招呼,随即迅速脱离【意识力学堂】。 视野回到了现实世界,眼前仍然是一片熟悉的黑暗,幽静得让人觉得刚才自己是不是只是经历了一场幻觉。 林三酒慢慢地喘匀了气,闭上眼,在脑海中勾勒起女娲的形象。 当初那一张叫做“梨桃”的面貌。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属于女娲的那种独特神情,既冷漠又怜悯的态度,却始终鲜明如一——即使换了千百张脸,林三酒觉得自己也能认出她来。 当脑海中的音容神情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林三酒的表情也渐渐随之变化了。 过了好半晌,她慢慢地再次睁开眼睛。 意识力拟态成功了。 ……林三酒事后想到这一刻的时候,仍然会忍不住为女娲头脑中的一角而感到战栗。 整个星球09亿平方千米的表面积,扣除掉045亿海洋面积,剩下的每一片陆地,都以一个一个格子的方式被划分在了女娲的头脑中——陆地化身成为一张巨大的3d网格。随着林三酒的一个念头,便飞速地旋转起来,最终定格在一个精确到度的坐标上。 以这个坐标作为兔子一行人被吸进去的定点,从根茎生长的粗壮度分析出它的走势。在头脑中模拟好黏液的流速,以陆地网格、引力公式、与其他星球的比较推敲出地心空间所在位置,由此设立几个最具可能性的走向模型…… 这一连串的计算,林三酒根本连跟都跟不上,只有大片大片的数据、图形、网表从眼前应接不暇地流过去——这感觉就好像电脑被人远程操控了一样,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一系列的操作。 不知过了多久。女娲的状态突然“啪”地一下断了,林三酒的意识回笼,猛地大吸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大汗,精疲力竭,简直比连挖了三天土的时候更累。 “在这儿!” 对于兔子一行人的位置,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从女娲推测出的地点朝下开垦了近二十米,站在黏液和树皮的一片狼藉中,林三酒忍着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默默地在心里数数。 数到三分钟过去后,她猛地将胳膊伸进树洞里,果然手掌摸到了一个刚刚被黏液推到这儿来的湿漉漉毛团。 毛团后面,还一连坠着好几个人——林三酒猛一发力,这一连串的人就都被她从树洞中硬生生地拽了上来。 用【能力打磨剂】的银光一照,昏迷不醒的兔子一身兔毛被腐蚀得像狗啃过一样参差不齐,正趴在她脚边一动不动。看样子它是把自己的哥特套装与众人分享了:黑色的哥特风皮带延展了很长一段距离,将薛衾、错误代码517、双胞胎姐妹都牢牢地系在了皮带上。 接下来,走到第二个计算好的坐标上把春之樱雪救出来,也同样没有什么悬念了——然而叫林三酒皱眉的是,不管她怎么在树里头掏,就是没有找到回楚燕。 先把人救醒再问问好了……她有些不安地想。 从自己彻底透支的状态来看,短时间内想要再来一次意识力拟态,肯定是不可能了。 将众人一字在树枝上排开以后没多久,兔子第一个动了。 它的后腿无意识地抽搐了几次,眼睛终于慢慢地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除了一个林三酒的大头,还有到处坑坑洼洼、破破烂烂的树皮背景—— “……x,你以前在拆迁大队干过吧?”(未完待续。) s: 今天第一更奉上,感觉这章写得信息量巨大~! 冥炫羽的平安符被我漏了好几天了,抱歉抱歉,在此感谢一下,我还记得的;还有,郑重地感谢泡_沫的2票粉红(2票!)、人生如玉a+(头像真的见过)的平安符、大萌斯基的桃花扇(啊,一上来就给扇子!)、dancefly637的平安符(嘿嘿)、彩telent的桃花扇(又一把,谢谢你,上回你打赏完了我正好休息了两天,真不好意思)、神仙小胖喵的桃花扇(赏得这么勤,眼泪汪汪的……) 谢谢大家鼓励!下一个世界已在来的路上了! 昨天晚上睡前听3d版本的all of ,感觉真新奇,给大家推举一下……真的有音乐在双耳间流淌的感觉。 听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能够生而为人,有时真的是很幸福哪。 175 重返人间(tohfrs和氏璧加更) 林三酒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很长时间。 中间有好几次,她被谁给叫起来问了一些问题;问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也不知道,好像脑袋周围包着一包水,一切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脑子几乎都不会转了;就算在睡眠中有人捅她一刀,只怕林三酒也醒不过来。 就这么不知睡了多久,最终叫醒她的还是饥肠辘辘的胃。 一股小麦的香气淡淡地蔓延开来,勾得她鼻子里痒痒的,一直勾到了胃肠里,林三酒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她的视野立刻被一只微微打开了条缝的面包袋给占得满满的。 “你看,我就说了嘛,没有死!”兔子得意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随即面包袋哗哗一动,似乎要往后退。“用吃的就能叫起来!” 感觉上好像已经一年没吃过饭了似的;眼前有了食物,林三酒还能让它跑了?她以一个对于昏睡已久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太迅捷了的动作一跃而起,一把将那只面包按在了地上。 要不是薛衾手缩得快,只怕指头都要被她按断两根。 “啊?怎么回事?我在嘎啊……我在哪?”林三酒狠狠地用牙撕咬了一大块下来,舌头腾挪的空间全被面包占据了,“肥、肥库燕……” “知道了知道了,”薛衾很明白她想说什么,还是忍不住一脸以她为耻的样子:“慢慢来,等你吃完了再说,我们的时间还多得是。” 连着咬了两次舌头以后,林三酒含着疼出来的眼泪把一整块面包都吞了下去,这才得了一点儿空,目光在身下四周转了一圈。 方才刚刚醒来,到处也黑乎乎的瞧不清楚什么;在吃东西的时候,薛衾将她的【能力打磨剂】拎了起来,为她照了一圈。林三酒终于将自己身处之地收进眼底。 这……似乎是一个球的内部。 看这粗糙敷衍的手工,坑洼不平的地面,林三酒都不好意思说它是特殊物品;她走上前看了看,发现周围挂着的是一大张塑料布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挂了多少层,将周围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都不透。 透过塑料布,液体流动时熟悉的“哗哗”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林三酒“唰”地扭过头,吃惊地瞪着面前久违了的几位同伴。张大了嘴。 “你们不要告诉我……我们又回到根茎里去了?” “啊,没错。”兔子一身毛像被狗啃过似的,但是依然挡不住它脸上隐隐约约、明显是极力抑制后的骄傲感。“我们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在你睡着的时候,造了这个‘船’,现在在逆流而上,往回开嘛。”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一圈同伴,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还是一直梗在她喉咙间的那一个先行脱口而出:“回楚燕呢?” “你别太担心,她不在苹果树那儿。”说话的是薛衾,她一把将跃跃欲讲的兔子按了回去,生怕它又扯到别处去:“她时限到了,早在根茎中就被传送走了。”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想起回楚燕确实跟自己说过她的时限不长了——只是来得这么早,却让她觉得很突然。 “虽然她传送走的时候似乎是昏迷状态,但总比被苹果树吸收掉的好。”薛衾说到这儿,以她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些东西真是太诡异了……” “在你睡着了以后,我们不清楚状况,在原地休整了几天……结果我们也看见了那些蛇脸人吃苹果……”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低低地接了一句话,声音不知怎么地,听起来让人觉得她似乎心里很虚。 “继续留在那儿,我们担心迟早会被蛇脸人找到。”她的口气竟有些像是在辩白什么似的了。 “唉……”另一个似乎是姐姐的。突然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光是她们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低落,连春之樱雪也是一脸难堪,脸涨红得透过胡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薛衾瞥了他们一眼,面色冷冷地抿起嘴角,显然很清楚他们几个是为了什么才会这番模样的,但却好像不屑于说出口。 最终还是兔子发话了。 “那些蛇脸人看起来非常愤怒。把另一具应该是你打死的尸体拖走了,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苹果树。我们好不容易躲过去了……等它们走了以后,我们把你叫起来问了好几遍,才算是弄清楚了你知道的、所有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儿,兔子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半晌,它才愤愤地骂了一句“龟孙子自己不争气,老子才不给他打掩护!”,随即一鼓作气地开口了:“……知道了肉苹果的效用以后,错误代码517趁我们砍树皮造船的工夫……” “——偷偷吃了两只肉苹果。” 从塑料布的外面,在哗沙沙流淌的液体声中,猛然传来了一个青年平淡的声音。 林三酒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错误代码517并不在这个“球”里。 她与随机名五人组相识也是通过兔子,本身对他们并不熟悉;球内光线又暗,她一时竟没察觉少了一个人。 “他……他怎么在外面?”林三酒一时吃惊得够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连兔子也是一脸难看地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还是球船外面的青年答了她的话,声音似乎被刻意维持在一个无风无波、平平板板的调子上:“……林姐,我来说吧。他们现在以我为耻,不愿意说起这事儿,” “林姐,我们之前相处了好些天,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我的能力?这很正常,因为我的能力实在太不出奇了……噢,是什么你就别问了,反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 “一直靠别人帮忙、给人拖后腿,我也是忍受够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反正那些人也是跟死差不多了……我受的苦,总不能白白受了,没有一点补益吧?” 林三酒怔怔地听着。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救出的同伴里。竟然会有人选择食用那些肉苹果…… “不需要全部吃完,只需在浮出青筋、有活体反应的部分挖下一部分吃掉,就足够了。”错误代码517的语气,听起来仍然是一种强制出来的沉静。“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我吃下去的两个肉苹果都给了我很大的回报……这个代价。我觉得付出得值得。” 还不等林三酒说什么,突然春之樱雪嘶哑地说话了:“……那我们呢?我们几个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如那两个能力重要吗?” 球船的外面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错误代码517才再次开口了,似乎还轻轻笑了笑:“小雪哥……如果不是靠着我的这两个能力,现在咱们能一路顺着根茎游回去吗?你们怎么看我,我管不着……只是毕竟朋友一场,林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会把船拉回地面上的。” 林三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只船之所以能够逆流前行。靠的竟然是517在外头拉! 这一下,连她也没有话说了——明明瞧不起他做的事儿,却偏偏要靠着他才能出去,就眼下这个局面来说,也怪不得兔子看起来这么憋屈。 等了好半天,船内始终没有人再说半个字,林三酒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517在外面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归于了沉默。 哗沙沙的液体流动声,成了唯一的一道声响,伴随他们走了一路。 往回走的路。远比来的时候要长;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卖了命了,每天除了进来吃一口东西,甚至连觉也不睡,便又一头扎回外头去拉船。林三酒几次想劝他。都被517脸上流露出来的疏离感给堵上了嘴。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林三酒心里暗暗地说。 她之前已经足足昏睡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众人在根茎中又前行了快一个月以后,才终于由517的口中得知,根茎中的光线越来越亮,似乎已经接近了地面。 按照林三酒所给出的方向。他们一路都在朝着被她挖开了的地方前行;差不多走到头以后,打破根茎的硬皮,众人终于再一次重返了人间。 当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射在身上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错误代码517在脱身的同一天晚上,便悄悄地消失了,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告别。 “其实我也并没有很严厉地责怪他啊……” “大概他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吧。”林三酒淡淡地叹了口气,在怅然若失的兔子头上揉了揉。 眼下有些急迫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她的念头才刚刚转到这儿,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号哭来:“林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快要饿死了啊!”(未完待续。) s: 哎呀妈呀,总算是赶完了第二更,有些匆匆忙忙的……感觉结尾处理得不太好,明天可能会回头修改一下。 手机端的孩子记得清理一下内存,这样修改后的章节就能显示了。 话说回来,这两天的流量简直让人觉得死而无憾,我如果对冬天的柳叶大神说一句好人一生平安,你们会不会觉得我们刚刚私下交流了种子……(咦?这是什么梗?我为什么会知道?) 在此谢谢批发商幻妙幽梦的3个平安符和更新票、晓梦丫丫的香囊(一定又是大神麾下的读者吧啊哈哈)、云7的平安符和评论!打赏信息被刷没了几个,我明天再补上! 再次谢谢大家能够不介意我写的重口味,一路看到这儿! 176 宫道一将会很失望 这一趟居然走了两个多月,连林三酒也没有料到。 被她留在原地的白小可等三个人,一个个儿眼都是绿的,早就饿成了猴子精的模样;还剩下一塑料兜食物的时候,三个人就开始计划着吃了:可即使一天一口面包,粮食储备也早在大半个月前就消耗殆尽。 因为不能下地,三人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在附近被挖开的一片根茎旁立了不少木头桩子;每天换地方把绿肉瓜像风筝似的升上天,就为了寻找林三酒回来的迹象。 “林姐,你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把那个姓千的给吃了。”绿肉瓜好不容易塞饱了,打着嗝儿说。“后来没吃,主要是因为他瘦得太多了……” 千正关黑下脸,一边嚼面条一边挪到了另一根桩子上——他确实瘦成了个瓜子脸,显得一双大眼溜圆。 绿肉瓜的一句玩笑话,却立刻勾起了另几人的心思——春之樱雪知道他与517一向亲密,与双胞胎姐妹一块儿把绿肉瓜单独叫到了一边,低声说起话来。 林三酒见状叹了口气,目光转到另一边。 薛衾和白小可隔了一重生死再度相逢,却一点儿都不见融洽,在薛衾时不时的冷笑之中斗嘴斗个没完;兔子最近却多了个爱好,刚一坐稳当了,立刻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瓶啤酒倒在【吹泡泡的女孩】手心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酒池,把脸埋进去喝。 “喂,咱们还得加把劲找签证官啊。”林三酒凑过去看着它舔了一会儿啤酒,苦笑着说。“虽然我因为一些缘故拿到了一张签证,可你们都还没有……现在人都快被苹果树吸光了,也不知道哪里还有签证官。” 她声音不大不小,话一出口,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不远处低声交谈的春之樱雪一行人都住了口。 “这样的世道,怎么还会有签证官活着?”白小可忍不住叹息道。“我们在这儿两个月了,连一个活人都没见过。” 千正关傻乎乎地听着,嘴里一不小心还喷出了一点面。 “你的签证是谁给的?”兔子立刻问到了重点,“那人还在吗?” 林三酒摇了摇头。她一想起女娲。就想起了在地心空间模仿她时的经历,不由得记起自己还得抽个空去一趟【意识力学堂】,把上回意老师没讲完的话听下去。 “那就没办法了。”薛衾也跟着浮起了愁容,想了想,劝慰似的说道:“不然。你拿着签证先走好了,至于我们……不是还可以在那个什么中心十二界碰面吗。” “呃……那个……”千正关刚才一口面吃得有些多,这个时候才咽干净了,忙发话道:“我说……” 兔子压根没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充满豪气地一摆手:“对!一会儿你们把碰头地点记下来!大丈夫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句话好像用错了……”白小可马上指出。 “第一次没有签证,总有点害怕呢……” “不知下次相见是什么时候了。” 在众人嗡嗡的交谈声里,千正关发现自己的话竟然谁都没听见,终于一下子抬高嗓音,把大家吓了一跳:“我说!你们都没发现什么吗!” 迎上来的是八双迷茫的眼睛。 “哎呀能笨成这样也真是让人着急……”千正关挠了挠头皮,“我说。你们难道一点都没从我的名字上联想过什么吗?” 众人静了几秒,似乎在处理他话中的意思,随即不知是谁第一个“诶?!”了一声。 “……千正关,代表着签证官?” “你丫真是个签证官?这是你真名?” “这种能力和名字的搭配,是不是太随便了一些啊!” 大家立刻炸了,一股脑儿涌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惊叹了大半天——千正关骤然成了被众星所捧的月亮,自己也不是很适应,懦懦地应了几声,寻安心似的不自觉地靠到了林三酒身边。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兔子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句。 这一次连白小可都觉得这诗词用得毫无错误。 好不容易等大家静下来一些以后,林三酒忙问道:“……你的能力不是【乾坤大挪移】吗?怎么又会是签证官?”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兔子提过,签证官一般不会再有其他能力了——因此才需要靠着签证换取最大程度的庇护。 “咳……一般来说。签证官的确不会有第二个技能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名字特殊吧?我自打出生以来就叫这个名字了。”千正关自己也是一脸标志性的迷茫:“总之,我的主战技能是【乾坤大挪移】,但却还有一个附属性的签证官能力。” 众人个个儿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 还是兔子头一个有了反应,蹭地跳了起来:“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看看小酒的签证目的地。然后给我们一人开一张啊!” 林三酒也忙拿出那张写着“目的地:农业养殖场”的签证,小心地递给了千正关。 后者“哦哦”了两声,用一副很不可靠的表情仔细将签证看了一遍,边看边慢慢地发出了一声“诶……?” 林三酒险些忘了这个人最会吊人胃口,很着急:“又怎么了?” “嗯,有两件事。”千正关比出了两根手指,语速慢得让人恨不得打他几下,看看能不能打出更多的词儿。“第一个嘛……这张是‘不记名签证’哦。” “什么意思?” “据说签证官的能力升级到一定程度时,可以开出这种不记名签证……嗯,也就是说,不必非是你用不可,谁用都行。”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睛似乎晶晶亮。 “……行,这张给你用了。正好你自己的签证,你用不了。”林三酒手一挥就定了下来:“还有一件什么事?” “呃,这个……”千正关立刻支支吾吾起来。 “说!” “哦,好好……大概是因为双能力的原因,我的签证官技能,呃,有点儿低级。” 众人盯紧了他。 “怎么个低级法?”林三酒忍着气问。 “我……只能开出七张签证。”千正关磕巴了一下,随即忙问道:“这张签证还是我的吗?”(未完待续。) s: 原来昨天被刷没的是大坏蛋的香囊,啊哈哈,我还记得有张粉红票?感谢你,默默地支持了我这么久~!还要谢谢芦苇年年的平安符,是新读者吗? 刚才读者群里有个蛇精病出来问:“哪个大神包了尾巴?” ………… 也不问问大神要不要! (对了今天的更新只有2千字不是我偷懒啊,是起点制度改了,以后我2千字一章,从下月起每天争取更新2章……5月最后这几天就让我存点稿子吧) 177 意识力学堂 “我感觉你小子简直像是计算好的……” 林三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此刻手有点儿痒,有点儿想跟谁打一架——坐在她身边的千正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忙嘿嘿地讪笑了两声,赶紧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即使只是作为一个——半个签证官来说,他的能力仍然可以算是惨不忍睹。 应该说,能力稀烂。 “只有7张也就算了……大不了我不要签证就是了。”林三酒双手捂着脸,声音含糊不清地从掌缝中传出来。“但是为什么每一张的目的地都不一样?” ——就在刚才,当众人被告知八个人中只有七个能拿到签证的时候,林三酒还跟兔子陷入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按照她的意思,这一回她就算了,要不要无所谓,把签证让给其他几人好了;但兔子却想起了在上一个世界里的事儿,加上生怕林三酒在下一个世界里随随便便开了签证,正好一头撞进人偶师的手里,因此死活要和她一块儿走,情绪激动,一句话里能带出来好几个娘。 结果两人很快都哑了壳。 反正无论如何,这一群人的目的地都各不相同,也自然就没有了争的必要。 “我不是都说了嘛……我这个能力很差劲啊。”千正关慢吞吞地摸了摸脸——刚才他叫愤怒的兔子给蹬了一脚,在腮上留下了一道挠痕。他挨了挠也不生气,仍旧声音软软的:“林姐,我要谢谢你,最后还是把这一张‘农业养殖场’给了我……” 林三酒从鼻子里出了一下气,算是回应:“……我嘛,不管什么地方都能活得下去。你就不一样了,怎么看都是从头到脚一副倒霉蛋的样子。” 本来她还有点儿担心女娲给她签证是不是不怀好意;然而经历了一次【意识力拟态】以后,林三酒顿时豁然看开了——要知道,对方在【意识力拟态】并非完全模仿,顶多只能还原一部分的情况下已经如此可怕了。如果女娲真的要对她下手,她如今焉有命在? 还不如光棍一点,给千正关用了算了。 得了便宜的小脸青年还在像磨年糕似的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林三酒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意识力学堂】上——她没心情听他叨咕。啪啪两下拍在他的背上,匆匆说了一句“我离开一会儿”,就跳下了木桩,在他的咳嗽声中走远了。 此时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树根了。林三酒盘腿在硬皮上坐好了,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一回。几乎是念头才一转起来,她的意识就立刻像是被人强拽了下去似的,迅速沉进了潜意识层之中。 “你可算是来了——” 潜意识层里的黑暗并不纯粹,与其说是黑暗,更像是无数记忆画面交叠一起后的浓墨重彩,迅速地从林三酒眼前滑过,终于渐渐露出了一方……教室。 代表意老师的两只喇叭,激动地微微都发了颤:“林同学,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让你用完【意识力拟态】以后,赶快回来上学的吗?” 林三酒没来得及答话。先四处环顾了一圈。 ……虽然多了一块黑板、两排课桌,喇叭上方还用红油漆刷了一排“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是怎么看,都只是把幼儿园的房间简单换了一下布置,看起来很有点儿糊弄过去拉倒的意思。 连同学都没变,还是那几个老面孔。 “亏我还有点儿期待呢……”林三酒低低地嘀咕了一句。,在变形金刚身边坐下了。 “不是老师我糊弄,”与她的意识层面牵连极深的意老师,立刻说话了:“这儿一切都是由林同学的意识力所构建而成的。你的意识力只有这么点——比同期的学生少多了——我当然也只能委屈在这个小教室里。” 林三酒看了看自己的同桌变形金刚,并不觉得它的意识力比自己高到哪儿去。 “幼儿园时期,我们只是浅浅地涉及了意识力的其中一个应用‘观察力’,后来就因为各种原因停了学……”意老师的语气充满遗憾。“导致许多知识你都没学到。” “那你就从头讲讲吧。”林三酒心里也正好有不少疑问:“当初在绿洲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帮助我把能力支撑到了结束?“ 意老师沉吟几秒,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随即黑板上突然“吱吱”作响,几道白粉笔印子就渐渐地显了形——这情景,简直如同闹鬼。 “这就涉及到了意识力的本质。如果说。潜力值决定了一个人的上限,那么意识力就等于是一个作弊器——它允许一个进化者的能力朝不同的方向发展,拥有多种可能性。比如说,观察力、意识力拟态等,它们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进化能力,而是由【意识力学堂】这个进化能力,为你所开辟出的一条新的道路。” ……还好我不是真的小学生啊。林三酒暗暗地想,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以后我们会学到,意识力的作用非常广,当你的各方面状态不足以施展出某个技能时,甚至可以用它来当做燃料……当然这是釜底抽薪的做法,老师并不建议这么做哦。” 怪不得自从绿洲之后,【意识力学堂】再也没开启过,看来是意识力枯竭得太厉害了。 联想到自己在模仿了一次女娲以后,一口气睡了一个多星期的事儿,林三酒不由也有点儿头疼起来:“……难道我昏睡也是因为意识力不够?” 意老师闻言叹了一口气,似乎即将要说的话十分繁杂麻烦,连她也觉得棘手。 “你现在的意识力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按理来说也不至于用一次拟态就累成那样。之所以造成了那种局面,主要还是因为两点……一个是因为老师借用了一些,但这个不重要,咱们来说第二点。” ……我更想听听第一点啊,林三酒默默地想。 “上一次你要模仿的对象,不论是智力、脑力还是精神强度……嗯,委婉地说,都远远地超过了你。很好理解吧?目标比你强,耗费的意识力就多;比你弱,模仿完了说不定连滴汗都不会出。” “也就是说,我虽然可以随意模仿别人,但是却受到了我意识力上限的制约……?”林三酒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喇叭顿了顿,让人感觉她并没有备课。“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有一点与你想的不同——并不是你认识谁,你就可以模仿谁的。” “咦?”林三酒吃了一小惊,“模仿需要什么条件?” “必须是你有所了解的人,而且这个程度不能太低。如果你现在要模仿宫道一的话,你会发现意识力拟态根本发动不成功,那是因为你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根本是零,他整个精神状态对外都是封闭的——虽然你们一起战斗过。” 这么说来……林三酒回想起在黑塔上的那一个凌晨。尽管时间短暂,但女娲的态度却是彻底敞开的,无遮无掩——她的性格、语气、平静又偏激的观念,都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一个烙印似的鲜明印象。 反而想起宫道一时,她只能想起他漂亮面容上的浅淡微笑。 在林三酒出神的时候,忽然教室地面猛然颤抖了一下——她刚要跳起来,忽然想起来这是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只见教室的四面墙呼地一下,毫无预兆向内推移了足足两米——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顿时又小了一半,感觉快要被挤上来了。 “糟了,”意老师发出了一声叫人听不懂的低呼,“林同学,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记住了,为你开辟的道路并不一定会最终保留下来……你一定要多加练习啊!” “发生了什么——” 一个“事”还来不及说出口,林三酒身不由己地一睁眼,已经回到了现实。 远处的同伴们仍在谈着天;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风平浪静。(未完待续。) s: 前两天的流量激增,简直美死我了,感觉简直就像是突然上了一回吴彦祖…… 虽然昨天吴彦祖终于变成了方舟子,但是我还是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特别想感谢一下新读者们,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另外还要诚心地谢谢飞呀飞雅的粉红票、小白墙的香囊、大萌斯基的桃花扇(有一个!)、书huw的香囊、vannias的粉红票、晓梦……晓月丫丫的2张粉红(哈哈)~! 还有一些好像又被刷没了,等点娘信息出来我再补上~ 178 永别啦伊甸园!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受不了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伊甸园里,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还要算是从伊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伊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伊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伊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在伊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伊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现在根本就成了林三酒的照明工具,而【劫贫济富箱】因为太宝贵了,反而成了一直压箱底的东西。 “啊……这个。”林三酒从卡片堆里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画着代表任楠的小小死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到时一起埋了算了?”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前男友,她居然心境很平淡。 将卡片都收了回去,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以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依然没有出现要传送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签证就传送得晚?要不再趁机看一遍能力……” 她刚这么嘀咕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遥遥喊出一声“我走了”,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迅速从伊甸园中消失了。(未完待续。) s: 好像又有信息被刷没了,漏掉的下次补吧……谢谢小小书!!的粉红!!票、书友150225084814873的2个平安符、allylee的桃花扇和评价票(新读者吗?用桃花扇来签到?感动)、珠帘佩玉的评价票…… 终于挥别了伊甸园了,但是有一个叫我如丧考批的事实是,写下个世界的时候被卡成了狗…… 本来终于有存稿了,结果被卡了快两个小时,存稿到底还是没了…… 6月我能发乱码来冲全勤吗…… 另外……我还想再见一次吴彦祖……方舟子泥奏凯啊…… 179 第三个世界 ……活着的时候,明明肌肤是那么温热、那么有弹力,总是泛着蜜糖一样的色泽,可是现在才不过一个小时,已经呈现出了苍白僵硬的死气,让人只是看一眼,便会觉得触手冰凉。 大大睁圆的双眼里,浅浅琥珀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凝固了,散发死亡的呆滞。 没有了温暖的生命作为燃料,四肢迅速地僵硬起来,嘴唇一片青紫;在伊甸园里长长了一些、原本触及肩膀的头发,此刻凌乱地铺在地面上,盖住了一半的脸——脖子上的白绷带、黑色工字背心、野战裤、略有些脏的靴子…… 属于林三酒的脸,在车门玻璃上映出了一个毫无生气的倒影。 即使一向有“每到一个新世界就会机缘巧合地收进一具尸体”的传统,大概林三酒也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个世界里她收到的,是自己的尸体。 ——事情要从二十三个小时以前说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随机的关系,林三酒的传送来得又迟又突然——没有了对比,眼前的黑暗似乎只维持了一瞬,又似乎持续了很久很久;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巨大骰子正好落在了地上,朝上的一面露出了四个黑色的字。 即使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喉咙因为紧张而发干。 四个字她都认识,拼在一块儿却让人感觉很迷茫。 “如月车站……?” 林三酒颜色浅浅的瞳孔里,眼神微微地怔了一下,从名字上来看,她完全弄不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而且似乎有些耳熟,好像以前在哪儿听过。 “不管怎么样,只要到了就知道了吧。” 到现在为止,林三酒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再奇怪、再诡异的事儿她都经历过,因此心里也不慌,只是对即将来临的世界有点儿好奇。 ……感觉上没有任何异样,好像只是在一次自然而然的睁眼之后。黑暗的骰子空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片深深浅浅的铁灰色扑进了眼帘。紧接着脚下骤然移动起来,由于太久没有这种经验了,林三酒甚至被吓了一跳。差点把自己绊了一下,这才发现她正站在一段稳速下行的扶手电梯上,而身边的铁灰色只是扶手梯旁的墙面而已。 电梯台阶一节一节地下滑,在靠近平地的地方缓缓地收拢起来,嗡嗡的轻微电机响声中。林三酒茫然地走下了电梯。 既不像极温地狱那样荒芜破败,也没有伊甸园不可思议的奇异科技感——这一处空间,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出奇:大片瓷砖铺就的地面看起来有些发黄了,似乎使用了很久;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旁,掉了一只饮料杯;站在黑峻峻的隧道前方,一抬头就能看见地铁线路图…… 叫林三酒没料到的是,“如月车站”真的只是一个车站——或许应该说,她所在之处真的是一个车站。 如果不是四下无人的话,走在这样的一处空间里,甚至会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天天上班时的日子。 周围安静极了。昏黄的日光灯偶尔闪烁时发出的“噼啪”一声轻响。都清晰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好像有人用橡皮将这世界里的人群、杂音……一切都擦掉了。 只有空旷的地铁站台,仍然一如往昔地工作着。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站台里,有时让林三酒错觉身后还有别人;从隧道里吹来一阵一阵的冷风,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吹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看这样子,这个世界应该正处于冬天。 即使是进化者的身体素质,她也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出去以后要找件冬衣……”林三酒用力擦了擦自己胳膊,打算找出口离开地铁站。 可是却并不顺利。 她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甚至还反向爬上了扶手电梯,然而上一层只是另一个方向列车的月台。却再没有通往地面的出口了——一直到了二十分钟以后,林三酒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站台是封闭的。 “看来并不是末日世界中的某个车站而已啊……”林三酒乘着扶手梯,回到了第一次到达的地方,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刚才没发现的东西。不由也有点儿傻:“……这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末日世界?怎么还会有自动贩卖机?” 一台边角有些锈了的自动贩卖机正在一片死寂中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机器里的白光灯打在各种零食和饮料上,映得它们也泛起了惨白。 靠近时,能听见机身发出微微的运转声,还有一些温热。 林三酒没有钱,此时也不打算付钱;因为连接的物品会被一块儿卡片化。所以她切断了电缆,直接把整个贩卖机都转化成了一张卡片。 里面吃的不少,起码能支撑一个星期了,这个世界看来并不难生存—— “诶?” 她还来不及松口气,马上有点儿疑惑了。 手里的【自动贩卖机】跟其他的卡太不一样了——它看起来像不小心曝光过度的老照片一样,卡片上大片的图案都褪了色,浸泡在一片惨白里,连文字都模糊地洇了开来,一眼看上去,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它有几十年历史了。 【自动贩卖机】 如月车站世界中的物品,里面有许多零食和饮料,大部分都不太健康。不过,也许用不着里面的食物吧。 卡片上也只有这么一句简短的说明,一点也没提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那句“也许用不着”,不知怎么叫林三酒觉得有些耿耿于怀。 “算了,管他呢,能吃就行。”她想了想,还是收好了卡,“现在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炸墙开洞才对。” 既然车站没有出口,林三酒就决定自己造一个——然而她才刚刚迈出去了一步,只听一阵巨大的“轰隆隆”声音,伴着两道刺眼白光,以一种快节奏迅速由远至近地冲进了耳膜,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抖。 林三酒措手不及,头发被刮起的风吹得四散飘摇;她一把拢起头发,露出了一张因为吃惊而褪去了不少血色的脸。 ……一辆列车刚刚驶进了站台,减慢了速度。 车厢内的白炽灯很亮,将惨绿的椅子照得清清楚楚;只是同样的,每节车厢中都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列车一停稳,十几个车厢门便同时打开了;只是空荡荡的月台上,只有林三酒这么一个乘客。 直到恍惚间地上了列车以后,她才茫然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咦……刚才列车进站以前,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啊?”(未完待续。) s: 终于来到第三个世界了,这个世界的末日类型是“卡文”。 想攒点儿稿子为什么就是攒不下呢…… 非常谢谢瑟莲的粉红票、清清潇潇的粉红票、饕餮(吃?)馍的平安符、胖喵债主的粉红票、小白墙的平安符(害羞)! 有句话我昨天就想说了,结果发文的时候忘了—— 最近评论区的画风是不是太过清奇了一点?!我理解支持有男主和无男主的各成一个阵营……但是最近突然奇峰突起的“要求男主是兔子”党是怎么回事??? ?_? 继要求人偶师、宫道一成为男主之后,我以为没有再诡异一点的人选了,但是兔子…………我还在人间? 180 如月车站 列车“哐啷哐啷”撞击铁轨的声音,单调而有节奏地响了很长时间;因为身处于隧道里,窗外也只是一片又一片快速后退的黑暗。 空旷寂静的车厢里,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进化者也没有;林三酒坐在车上,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不是说末日吗? 虽然的确没有幸存者的影子,但是电灯、电梯、高速行驶的列车……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辆车是往哪儿去的? 她有些不安地站起来走了两圈。 虽然刚才已经将这辆列车从头到尾都走了一遍,检查了每个角落——连椅子底下也没放过——但林三酒总觉得坐在座位上不动的话,不知怎么总感觉十分瘆得慌。 列车并不长,很快林三酒便又一次走到了头,来到了驾驶室门口;与刚才一样,室门紧闭,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怎么叫门也没有回音。 车既然在行驶,里面就应该有人吧?看这辆车的样子,也不像有自动驾驶的科技。 她看了看门锁,觉得自己一拳就能把它砸开;但是这个地方毕竟有些不正常,最终林三酒还是决定按兵不动、观察情况。 ……只不过,上车以后都过了两个小时了,仍然始终没有停车的迹象。 挂在车厢内的线路图,林三酒倒是能看懂,但是每一个站点的名字对她来说都陌生得毫无意义——代表站台的小圆点之间,互相间隔得很远,应该是一列长途列车。 要是这样的话,行驶时间长一些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田纳西农场站、高男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些站名说起来也很诡异,林三酒从始发站一路看起,一直找到了自己上车的“如月车站”,目光顺势落在下一站上。 “下一站是……帝岭小学站?” 在一堆意义不明的站名里,这个反而正常得叫人奇怪。 “算了,还是回去坐着等下车吧。”林三酒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从来到了新世界以后。自言自语的次数不知不觉变多了。 即使已经经历过了两个末日世界,但还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世界上唯一一个活着的人类了。这在不知不觉中给了她很大压力——仿佛是为了对抗这种沉重得叫人发疯的寂寞感,林三酒时不时地就会和自己说两句话。 单调的车声里。突兀响起的女性声音很快又突兀地消散在了空气中,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感觉反而更难受了。 日光灯又闪了两下,好像接触不太好。 身下惨绿的皮椅子表面有些裂开了,一动就嘎吱嘎吱响。冬日寒进骨子的冷风从车缝里嗖嗖地钻进来。像鞭子似的抽在身上,很快就让林三酒忍不住缩成了一团。 即使坐在椅子上让她隐隐地很不舒服,但在越来越冷的体感下,她也不愿意再起身了。 “真是的,我怎么会糊里糊涂上车的呢?” 气温冷得让她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感觉现在已经到达了零下二十度。“一会儿在帝什么小学下车以后,哪怕把车站炸了我也要出去……”她含含糊糊地说。 黑峻峻的隧道从车窗两旁不断地快速划过,看久了简直有催眠的作用。加上天气太冷了,林三酒竟然开始感到有点儿困——她在伊甸园里时,因为总是提着一颗心。基本没怎么睡过囫囵觉;而如月车站世界里安安静静的,毫无危险…… “不能睡啊……”她打了个呵欠,抹掉了一颗眼泪。“意老师,出来说会儿话吧?” 但是脑海中一片安静——自从那一次从意识力学堂被推出来以后,意老师就总是一副非常忙的样子,找她十次也不见得能回应一次。 冷得没办法,林三酒在座位上盘起腿,用身体围住了胸前的一点热乎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睛越来越沉、越来越涩。头开始一点一点起来。 ……直到列车猛然一个急停,林三酒才骤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 左右一看,车已经停稳了——原来列车不知何时从隧道里开了出来。早就变成地上行驶了,此刻透过窗外清晨迷迷蒙蒙的白雾,能看见不少安安静静的民宅和街道。 也许四下无人,是因为时间太早了吧。 见车厢另一侧的门果然打开了,林三酒腾地跳了起来,就要下车。 手扶住门框。在即将迈步出列车之前,她下意识地抬头朝远方看了一眼。 “帝岭小学”站果然是根据一所小学来命名的——她之所以突然确认了这一点看似无用的信息,是因为这所小学……已经挤挤挨挨地快凑到眼前来了。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随心所欲的城市规划:简陋的车站不大,一面墙是玻璃。紧紧挨着这面玻璃的是一条窄窄的马路,马路正好穿过帝岭小学的大门口—— 车站和学校的距离之近,站在车厢里她就能把校门口一群人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在荒芜无人的世界里突然见到了人类——林三酒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松了口气,反而皮肤上立刻泛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一个女老师站在一群孩子中间,好像正打算离开学校——只是所有人都微笑着,一动也不动,脸被寒风吹得红红的;他们的目光穿过车站,直直地落在林三酒脸上。 这一幕正是所有宣传画中最理想的样子:孩子们一个个簇拥在老师身边,望着林三酒的笑容大大的……只是半晌也没有人动一下,好像早早出来了,专门在等她。 “……是假人吗?”她吸了口气,要迈出去的脚步犹疑了。 并不是。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女老师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露出一排白牙;她原本放在孩子肩膀上的手缓缓地抬起来,朝林三酒比了两下,好像在叫她过去。 车门突然“滴滴”叫了两声——原来到了关门的时间,却被林三酒的手按住了;她被这声音一惊,这才从对面一群人的笑脸中回过神来,忙几步退回了车里。 车厢门立刻关上,隔绝了老师学生有如实质般的目光,登时让她松了一口气。 那群人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我到下一个站再下车好了,”林三酒发现刚才不到一分钟的对视,竟然让她冒了一身冷汗,此时被冷风一吹,更冻得瑟瑟发抖。“下一站是……” 仍然是帝岭小学站。(未完待续。) s: 好了,我忍不住说点啥了! 1,我真的不介意你们说兔子是男主啥的,因为我觉得特逗……我今天还在群里说了,除了林三酒之外,你们要是能找出一对最匪夷所思的c,我就写……但得合理点儿。我的不正经属性太强,你们一般很难碰到我的g点,千万别觉得说点啥我就受不了了,皮厚着呢! 2,现在对辨认无吧的人有了一定经验,老怕我变卦的肯定是……你们对我有点信心行不…… 现在可以专心感谢了:谢谢寂寞的烟囱的平安符、宅男小舒的平安符、无网络请重新登录的香囊、941甜品的粉红、彩telent的桃花扇(扇子批发商)、书友140506112439287的平安符、胖喵债主的2票粉红(害ia你言出必行)、墨色阑珊的平安符和评论(都看啦)、暗夜之冰的平安符 包括小小书在内的所有评论都看了,谢谢大家对我的鼓励。 存稿太难了,我一直在等评论区主动要求我5月断更…… 181 我们来接你回家 自从进化来,林三酒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视力。 但是不管再看多少遍,下一站都是帝岭小学——原本如月车站之后的第二站,变成了“家”。 “什么意思?这是打算非要让我在这一站下车不可?”林三酒愣愣地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车外不知何时又成了一片黑暗,跟刚才到达帝岭小学前一模一样。 虽然不知道这辆列车是如何办到这一点的,如果一定要在帝岭小学下车,林三酒也只能咬着牙下去。 跟刚才诡异的学校一比,这辆车尽管正常多了,但她也总不能没吃没喝地在车上熬14个月。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感觉,头脑有点儿混乱地走到刚才的绿皮座位前。 ……明明理智上认为坐下去更好,有助于她保存体力,但是她却怎么都不想坐下去。 刚才也是这样,勉强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坐下的——林三酒转头看了看其他的座位,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想靠近。 “算了,还是在车厢里再找一找线索吧……实在不行,把驾驶室砸开也好。”——虽然如今看来,驾驶室里是不可能有人的吧。 她咕哝了一句,拖着脚,慢慢地在车厢里检查起每一件东西来。 日光灯一闪一闪的车厢里,只有林三酒一个人;车外是隧道无尽的黑暗;偶尔在列车转弯时,她要扶一下把手,保持身体平衡。 这一次,的确找到了许多之前没发现的东西。 只是似乎都没什么用的样子…… “嗯,踩扁了的烟头,说明这里以前也有其他人来过吧?这儿怎么还掉着一份广告宣传单……” 这些充满日常气息的物件,无不代表了人类活动的痕迹,让林三酒安心了不少;精神一放松,她便开始觉得自己对车座的排斥感有些好笑了——摇摇头,林三酒硬是在车厢门旁边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打算养精蓄锐。 然而她才刚刚坐下,还来不及思考这个世界的奇怪之处,只听列车电机发出了代表刹车的微微一声轻响,随即速度大大减慢了——她抬头一看。列车正缓缓滑进了一个车站里。 这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跟上一次比是不是太快了? “家”与“帝岭小学”之间的距离仍旧很长,她以为怎么也要像之前一样等上几个小时——林三酒一边疑惑,一边站起身来打算下车,忽然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上一次她看见帝岭小学的时候。并不是在这个车厢;然而在往后走了足足有四五个车厢以后,她仍然一眼便看见了帝岭小学的正门口,这情景跟刚才一模一样。 ……仿佛学校正门会随着她的位置而走动一样。 老师和学生们看见她,笑得更开心了。 这一次,林三酒甚至把女老师腮边的一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马路不见了。 刚才在车站玻璃墙与学校之间,明明是有一条窄马路的;没有这条马路,也无法想象人要怎么走到学校里去——然而此刻没有了马路,帝岭小学的大门几乎是贴着玻璃墙站着,感觉上像是整个学校都往前迈了一步似的……。 而站在大门口的一群人,也自然因此而往前挪动了——站在最前方的一个男孩。由于离得太近了,脸都被挤在了玻璃墙上,变成了怪异平板的一团,但一点儿也没想到往后退一步——在他歪掉的鼻子下,还是看出来他在笑。 “难道说,我不下车,他们……就要过来……接我?” 林三酒的脑海中浮起了一个令她悚然的念头。 刚才明明下好的决心,此时忽然像春天的冰雪一样化掉了;她回头看看安安静静、地上还落着烟头的车厢,顿时感觉列车里令人安心得多了——换作是谁,恐怕都千万个不愿意下车吧? 不下车。也未必会来……接她的,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车门滴滴地响了两声,似乎在催促她赶快下个决定;林三酒咬了咬牙,终于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刚要迈步。忽然目光一瞥,看见自己刚才的座位上紧紧塞着一个纸团,正处于椅背和椅垫的夹缝中间,上头似乎还有一些笔迹。 刚才坐着的时候,由于角度问题看不见,;要不是她站在车门口犹豫了半晌。只怕还真要错过这个东西了—— 林三酒心里咚咚一跳,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终于找到借口不去上学的学生,一下子从车门边逃似的跑开了;在她刚刚把手伸进座位旁边的缝里时,车门再一次关上了。 而玻璃墙另一边的师生众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失望——笑容依旧,只有他们的一颗颗眼珠随着列车的前行,缓缓移动到了眼眶的极限。 一直到学校看不见了,林三酒才喘上了一口气;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夹住了纸团,忙匆匆地将它抽了出来,由于不小心,还勾破了一点边。 纸很薄,看起来像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空白边角;果然有一些笔迹正隐隐地透了出来。 林三酒忙打开了。 文字刚一落入眼,立刻叫她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写的是中文。 凝神再一看,林三酒登时浑身一凉,心里涌起了一阵一阵的后怕。 “不要下车!千万不要下” 似乎是一个女生的笔迹,字迹凌乱,似乎是在匆忙中慌慌写下来的;第二个“车”字所在的地方,被人撕掉了——这张纸显然还有另一半,但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不要下车—— 一时之间,林三酒脑海里只回荡着这么一句话;冷风不断地打在身上,她在一片茫然的战栗中抬起了头。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下车;食物饮水虽然紧张,但是有了【自动贩卖机】,这还不算是一个迫切的问题—— 真正迫切的问题是—— 她的目光定定地凝固在行车线路图上。 下一站仍然是“帝岭小学站”。 这一次,如果那群师生走得更近了怎么办? 还有……她忍不住想到了一件令人觉得讨厌的事。 写字的女生显然没有下车……那么,现在她人呢?发生了什么?(未完待续。) s: 谢谢斜月风花的平安符、寂寞的烟囱的又一个平安符、胖喵债主的2张粉红、老爷爷海味的香囊、墨色阑珊的又一个平安符~! 自从昨天发了文,就一直翘首以盼地等待,一直到今天也没有一个评论建议我5月断更。5月有31天你们知道吗?不是说好了吗,你们要求我断更,我推辞几下,这样来回推让两个回合以后,再却之不恭地断更…… 人与人的信任在哪里? 182 说出口后就改变了主意 ……也许是错觉,但是这一次,仅仅十多分钟以后,列车便再次停了下来。 林三酒对此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她攥着那半张纸条,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只强迫自己转过头,透过车窗朝外望去。 如果不是纸条轻微地硌着她掌心的皮肤,提醒她那几个匆忙凌乱的大字,恐怕林三酒会真的忍不住一头杀出去,免得再受这种折磨。 ……这一次,轮到玻璃墙消失了。 没有了玻璃墙的间隔,一半的车站都与帝岭小学融为了一体;在车站内的长凳后头,拔地而起一般突兀地立起了学校的大门和围墙,写着“帝岭小学”四个字的学校标牌,甚至把站名都给遮得严严实实。 而那一群师生,也维持着同样的姿态、同样的笑容,又往前进了几十米——刚才脸被玻璃墙压平了的那个男孩,皮肤上还留着红红的印子;女老师似乎带有无限耐心,再次缓缓抬起手来,隔着车窗朝林三酒招了招手。 她立刻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双手微微地发起抖来。 这个小学前的人们太诡异了,与林三酒以前遭遇过的一切都不相同;他们既不攻击她,也不放过她—— “到……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一句话出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支离破碎。 好在没过一会儿车门就再一次关上了;列车轰隆隆地朝前行驶,将帝岭小学远远地甩在了后头,很快又一头钻入了隧道熟悉的黑暗中。 这一次林三酒甚至都不用抬头,就能百分百肯定下一站仍然是帝岭小学站。 她一连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但是却一点儿都没有因此平静下来。或许是气温的原因,好像每个毛孔都收缩在了一起,她冷得从头寒到了脚。 写着不要下车的纸片,被林三酒无意识下扯得烂烂的。 这一次的行车时间,只会更短——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感受到一股冷风从后面吹来。脖颈后的汗毛立刻微微站了起来。她猛然神经质地回头看了看,车厢里依然空无一人。 车毕竟有些年头了,从车体缝隙之间吹来的冷风,一阵强过一阵。 林三酒呼了口气。暗暗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草木皆兵。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项圈硬硬的触感顿时让她安心了不少。 ……大不了,一会儿直接攻击! 不管对方是人还是堕落种,总归是会死的吧! 决心一下,她感觉好像有了主心骨。心里的迷茫立刻为之一轻。估摸着大概还有个五六分钟,列车就要再一次停靠了——林三酒站起身,活动活动被冻得僵硬的四肢,打算为一会儿的战斗做好准备。 ……这一次,列车停得无声无息。 当车停下来的时候,林三酒竟然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察觉到,正在做转腰运动;当她的身子转回正面时,才惊得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女老师正站在车门外直直地看着她,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弧线。笑容前所未有的……巨大。 学生们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众多一模一样的笑脸都挤在了敞开的车门外,而他们身后就是帝岭小学的大门——车门与校门之间,只剩下了窄窄的一条缝隙,被这一群师生挤满了。也就是说,他们只要迈一步,就能走进列车车厢里。 但他们却没有走进来,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毫无声息。 林三酒正好与女老师面对面,她感觉自己浑身麻酥酥地发凉。竟然好几秒钟都没能动一下。 然而女老师终究没有动。她的眼珠死死地黏在林三酒身上,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缓缓摇了摇头——随着她头部的摆动,眼珠子却没有跟着挪开。反而被反方向推到了眼角深处,眼珠仍然留在原地紧盯着林三酒。 她想说什么?不、不——问题应该是,人类做得到这种事吗? “你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梗在林三酒的喉咙里,她以为自己喊出来了,却随即发现,原来她因为一时的胆寒而没能发出声音来。 她差点连皮格马利翁项圈都忘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连连退向车厢另一边,赶紧叫出了录音机——就在这个时候,车门又是滴滴一声响,尖利地刺破了空气。 林三酒从没有觉得这声音是这么好听——她一身冷汗,觉得自己好像险死还生了一般,眼看着车门紧贴着女老师的鼻子关上了。 对方的面容唰地冷了下来,速度之快,好像她从来没有笑过;身后一张张小孩的脸上,笑容也蒸发得干干净净。一双双阴森森的眼睛紧盯着林三酒,仿佛在瞧一个死人一样,随即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再次慢慢摇了摇头。 ……一直到列车开出去好一会儿了,林三酒眼前仿佛仍然晃动着女老师脸上的那一颗黑痣。 明明并没有发生任何生命危险,但她的心脏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当她发现窗外的景物依然依稀可见时,她才平复下来了一点儿。 这一次,车开了好长时间也没有进入黑暗的隧道里。 林三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地上。她长呼了一口气,干脆也不起来了,只是仰着脖子看向线路图—— 下一站终于不再是帝岭小学站了。 “竹林山景区站……”她喃喃地念出了名字。这一站的名字也挺正常的,但是林三酒此刻有点儿像惊弓之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看看情况再决定下不下车吧。” 刚才那群诡异的师生都已经来到车门外边了,却没有进来——是他们进不来吗?这是不是说明,这列车车厢里有一种能保护她的力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人特地留下一张纸条,叫后人不要下车了……林三酒浑身发软,疲累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从她此刻所在的地方,一抬眼就能看见刚才她坐的座位下方。 林三酒就抬眼了——随即她浑身木了。 椅子底下,一张人脸不知已经在那儿趴了多久,正直直盯着林三酒,面无表情。 ——这一次,她终于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呼,一跃而起,手里迅速叫出【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紧紧握住;然而跳起来后过了不到两秒,林三酒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微微皱了皱眉,两步冲了上去,弯下腰望进椅子下方。 椅子底下并没有人。 并不是她看错了——刚才被她看成是一张人脸的,的确也是一张人脸;只不过是印刷在报纸上的脸。 “诶……怎么之前没发现这个?” 这张报纸似乎是从椅子缝中滑下去的,被夹在了椅背和椅垫中间,正好悬挂在椅子下方的空间里,露出了社会版上的一个大大人头,远远的光线不好,看起来就像是有人趴在椅子下盯着她似的——这才将她吓了一跳。 林三酒伸长手臂,将报纸从椅子里拽了下来。 报纸的正面上,少了一片——她忙将手心里几乎被揉烂了的纸片展开,铺上去一看,不管是它皱皱巴巴的纸质、还是参差不齐的形状,都正好能对上缺角。 ……看来写字的人,就是从这张报纸上撕下来了一角,忙忙乱乱地写了一句警告,便把它塞进了座位的空隙里。 可是……如果目的在于警告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写大一些,将整张报纸放在明处?这样难道不是更加显眼? 林三酒疑惑地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头绪,来回翻翻报纸,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这个奇怪世界的线索。 一打开第二版,她如坠冰窖。 上面真的写着几个显眼大字。 不,我错了,快下 下的最后一笔拖得长长的,断在了边缘。(未完待续。) s: 谢谢墨色阑珊的平安符、呒訫的粉红票、瑟莲的粉红票、瓷花的平安符、幻妙幽梦的3个平安符、ea323的2个平安符、书友140506112439287的香囊(之前写错了,给改过来啦)、糖2糖的平安符、941甜品的……啥?5张更新票?吓死我了! 你要干啥?不是说好让我存点儿稿子吗……… 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个世界走的是什么风格……不过也就是初期啦,这个风格让我维持七八十章我也受不了……不过话说,对我来说最大的恐怖就是其实我谁都没吓着,一直在自己一个人high…… 183 竹林山景区 快下……什么?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报纸,半晌回不过神。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她浑身无力,一下跌坐在座位上,轻轻地自言自语。“刚才难道不是这辆列车从那群师生手中保护了我吗?” 不过她也不敢肯定——毕竟这个世界太诡异了,她连它是个什么样的末日世界也不能肯定。 “这个世界的名字我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听说过……”林三酒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也想起来到底在哪儿听过。如今她一筹莫展:“要不要来一次意识力拟态呢?” 或许女娲一下就能看透这个世界了——这么一想,她对自己来说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弊器啊。 “不行哦,”脑海里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意老师的声音——林三酒本来已是惊弓之鸟,在安安静静的车厢里忽然听见这个声音,竟让她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你目前的意识力不够支持模拟女娲的,林同学。” 原来能够跟人说上几句话的感觉,是这么幸福的…… 即使对方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正常人,林三酒此时仍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暖和了不少。 意老师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宝贵极了,她很珍惜地问道:“……怎么会不够呢?上一次不是还够吗,没理由我的意识力越来越少吧?对了,上次在学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意老师“嗯嗯呃呃”了半天,并没有直接回答:“……哎,虽然你现在的状况很古怪,但是我也有必须要借用你意识力处理的事情……总而言之,你要模拟女娲的话,可能模拟不了一会儿,就会陷入昏迷了。”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林三酒怎么敢失去意识,当下就打消了主意——她还要再拉着意老师说几句话,要她好好解释解释。却发现这一回不管怎么叫,潜意识层里都是一片死海,半点回音也没有了。 孤独感又一次包裹住了她。 自从进化以来,尤其是经历了与女娲、“新人”等一系列事情以后。林三酒很少再心绪激动——特别是在遇上兔子一行人以前的那几天,有几次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冷静得不像正常人。 然而现在,她却鲜有地烦躁起来。 曾出现过的奇异冷静感,这段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林三酒却怀念起它来了——如果能冷静下来,不再像现在这么神经质的话。或许她早就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座位上裂开的绿皮子硌得难受。 车厢里很静,很空旷——但却像是一个人刻意屏住呼吸,所以才这么安静似的。 除了她,的确没有人了。 林三酒隐隐地觉得瘆得慌,又因为报纸上的几个大字而心烦意乱,干脆把报纸来回翻看了一遍,抖得哗哗响,好像想给这辆列车里添点儿人气似的。 刚才吓了她一跳的大人头,是一个什么“暗学家”——显然是这个世界专有的词汇。 林三酒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强迫性地忽略掉那一行大字。看起了这篇报道。 好在这份报纸用的也是中文。虽然有些词汇、字句对她来说很陌生,但大意她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这个叫做乐本的“暗学家”,一直以来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直到前几年他发表了一个学说,几乎震惊了全世界,使人类进入了一个人心惶惶的时代。 然而几年过去了,乐本的理论并没有成真,越来越多的同行也站出来质疑、攻歼,他终于成了一个笑话。愤怒的人们把他的房子给砸了,研究院也拒绝他再去上班。四十余岁的乐本再次出现在电视上时,已经是一个有些癫狂的白发老头儿形象了。 连专门采访他的这一篇文章,也是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写成的。 报纸的最末尾,引用了他在电视上慷慨激昂、全球闻名的一句话。 “暗物质的侵袭只是时间问题。当世界末日来临时,我只拯救我的信徒!” 这篇文章字字清楚,报纸还没来得及泛黄。林三酒看到这儿,折起它,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看起来这个叫乐本的暗学家到底还是说对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还存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只是“暗物质侵袭”又是一个什么意思? 文章中许多相关的词汇,她以前闻所未闻,自然也谈不上理解。放下报纸,她脑子里仍然漂浮着无数谜团——不过似乎心绪的确平静了一些。 列车“哐啷哐啷”地在地面上行驶,两边的城市街景、民宅……不断飞速后退,除了没有人以外,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 随着高楼越来越少,在列车上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两个小时以后,竹林山景区站到了。 车门打开了以后,林三酒站在车厢门边,犹豫地朝外望了望,很快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这儿既没有挨得太近的建筑物,也没有模样诡异的人……车站里干干净净的,摆着几个贩卖旅游纪念物、零食饮料的小摊,透过透明玻璃墙,还能看见一部分隐隐的远山。 除了太安静了、并且空无一人之外,它看起来只是一个正常的景点车站。 林三酒想了想,最终还是迈步出了车厢,站在月台上。 她之所以下车,并不是因为报纸上那行大字的缘故——那段文字前后矛盾,没头没尾,没办法拿来当做行动的依据。只是呆在列车上并不是长久之计,她也实在被冻得够呛,想快点去找一些冬衣穿。 毕竟列车也曾经为她提供过庇护,林三酒回头看看车厢,因为马上要离开这个安全的地方了,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儿不安。 “希望我没做错吧。” 无人电车自然不会回应她,车门很快关拢了,在车笛鸣叫声中隆隆地驶远,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左右张望。 这个车站的出口很显眼,直接通向了外头的马路,林三酒倒是不担心出不去了——只是外面也实在冷得叫人难受,她赶紧跑到了靠近出口的小摊上,将几件印着“竹林山景区”字样的橘红色马甲一股脑儿都叠穿在了身上。 可穿上去以后却并没有暖和多少。它们太薄了,还露着两条手臂;林三酒哆哆嗦嗦地将小摊上的食物饮料一包,转化成了一张卡片,赶紧一路小跑地出了车站。 景区沉默地等待着她。(未完待续。) s: 谢谢糖2糖的平安符、泡_沫(差点打成泡面)的粉红票、allylee的又一把桃花扇(什么小剧场、什么自言自语!高兴之余也觉得太羞耻了……)、墨色阑珊的又一个平安符、人生如玉a+的香囊(投催更票也更不了那么多哦呵呵)、夏利殿下的评论和粉红(吓到你了真高兴)、三渣火大的平安符和粉红、scarlett的粉红、书友150225132657672的香囊(你们打赏这么多的书友们改个名嘛)、攒文伊蜓的粉红! 听说你们觉得前几章很吓人,所以这章我缓和了一下情绪,怎么样,没那么可怕了对吧,不客气,这是我该做哒。 s:对,6月双更是我说的,怎么地吧!谁不信的,你过来一下我们聊聊! 184 论为何不能私闯民宅 冬天里,你一个人在家穿套头毛衣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 在把厚实的毛衣套上身体、脑袋却还没有从衣领中钻出来的这短短的一小会儿工夫,眼前只有黑乎乎的毛衣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也就意味着,即使有人站在身边,你也不会察觉到半点。 林三酒就从没有想到,自己在穿毛衣的过程中,竟然真真切切地害怕了。 ……约莫二十分钟以前,她刚刚下车。 在车站广场上向远方望去,竹林山耸立在远方迷蒙的白雾之中,叫人只能看清一个苍绿森森的轮廓。 车站离竹林山,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在这段距离上,遍布了许多靠景点养活的行业:车站门口的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辆破旧的摩托;一些半开着门的便利店和小卖部,似乎也被人洗劫了一遍,没剩下多少东西了;几幢簇新的旅馆肩并肩地立在一群低矮居民楼中,看起来很显眼。 看起来,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小城市景区。 帝岭小学的诡异状况在林三酒脑子里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她小心翼翼地绕着车站广场走了一圈,见目光所及之处哪儿都没有人,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精神放松了一些以后,空气中的冷意感觉更加鲜明了,甚至令她皮肤隐隐生疼。 “得赶快找些衣服来才行,冻得我脑子都不清楚了。”林三酒低低地抱怨了一句,不住摩擦着两只手臂。身上的橘红马甲的质料很差,又薄又不透气,穿上以后冬冷夏热——她一边想,一边随便挑了一栋居民楼赶紧跑了过去。 这种老式的红砖楼,一楼还立着个大铁门;不过在进化人的手里,这扇铁门跟塑料制品也没什么区别。发动了几次【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一连轰开了几道门以后,林三酒便顺利地闯进了一户人家里。 发黄的瓷砖地、局促的空间,以及客厅里乱七八糟拉起来的几条晾衣绳。都说明这家的经济状况不大好。 晾衣绳上挂了不少刚洗干净的衣服,此时早就干了;林三酒也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找到了目标,忙走上前看了一圈,然而马上就失望了。 “这一家正在清洗夏装……?”她疑惑地轻声自言自语道。 绳子上晾的不是背心就是短裤。光看一眼就觉得冷。 她看了看四周,又脏又乱的环境也叫她没有兴趣去卧室翻找衣物了,转身去了邻居家。 同样的几下攻击过后,被打成碎片的锁头“哗啦啦”地倾泻在地上,回音在楼道里来回激荡。久久不息。门没了锁头,吱呀一声开了。 这一家看起来感觉干净舒服多了,起码衣服没有扔得到处都是——林三酒提步进了屋,直奔卧室而去,果然找到了两只样子干净的大衣柜。 一个装着夏衣一个装着冬衣,倒是很有条理,只是林三酒很快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一连翻了好几件,都是典型的老年装;款式有男有女,码子比她本身大好几号不说,几件最厚的外套上还都印着大片大片红红绿绿的牡丹花——看来原先住在这儿的。是一对老年夫妇。 身为一个穿衣曾经颇有品味的女人,林三酒本能地不太想把它们套上身。 可是两条手臂浸泡在寒风里,感觉都快木了…… “算了算了,”她顿时下了决心,将马甲扯了下来。“保暖最重要……一会儿要是看见别的衣服,再换下来好了。” 原本想多往卡片库里存几件衣服的,这个念头自然也打消了;她找了半天,翻出了一件最为中规中矩的黑色套头毛衣,忙迫不及待地将胳膊伸了进去,随即打算把头也钻进去。 就在她低下眼睛、准备将毛衣套过头的时候。目光忽然在毛衣的边缘下方瞥见了一双穿着老式布鞋的脚。 老式布鞋的鞋尖,正对着她的天木兰靴子。 此刻正紧紧挨着她站立的人—— 林三酒胳膊还困在衣服袖子里,此时上半身完全是一个脆弱无防备的状态;一声惊呼梗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她的身体迅速连连倒退几步。“嘶啦”一声手臂一运劲,黑色毛衣顿时裂为了两半。 视线再一次得到自由,林三酒却皱着眉头楞住了: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双青皮布鞋正正地摆在地上——可她在进房的时候,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双鞋。 ……这种感觉,真是叫人讨厌极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鬼世界啊。”她来了还不到一天工夫,被惊吓的次数甚至快赶上前两个世界的总和了,“没有人就算了,还这么阴森森的……” 以林三酒在死亡危机里锻炼出来的胆识来说,也有点儿受不了了,她随手扯了一件最厚的大衣裹上,下意识地绕过那双老式布鞋,急忙朝门口跑去。 步伐到了大门前就顿住了。 这儿是一间老年夫妇的房子;自然也有一些老物件。 此时门旁边挂着的,就是一个林三酒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的、样式简陋的日历,这对老夫妇似乎仍然每天都扯下一页日历来,留了厚厚的纸页断口。 这并没什么,但是有一点让她无法不在意。 最上面的一张日历上,写的日期是“5月30日,星期六”。 伸出手指摸一摸,上面积攒的灰尘并不厚——顶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现在是,夏天?” 林三酒愣愣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厚碎花棉袄。 末日世界的气温改变,说起来并不出奇;然而除了帝岭小学之外,这个世界其余的一切都很正常,这个气温也绝对不可能造成末日——气温骤低的原因,令人很难想象。 林三酒并不愿意在这个房子里多呆;她心里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忙忙地跑进了楼道,从居民楼的大门里离开了——外面尽管白雾迷茫,但朦胧的天光还是叫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现在,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落下脚来吧。”她给自己鼓气道。“14个月,很快就会过了的……” 套着碎花棉袄的身影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便朝着几栋旅馆的所在之处去了;房间里,老式青皮布鞋不知什么时候调转了一个方向,鞋尖正笔直冲着门口。(未完待续。) s: 谢谢亲家母的棒棒糖、枇斯的棒棒糖(果然是到六一了,适合我这样年轻的作者)、李凝冰的评价票、晓……月(在犹豫啥!)丫丫的粉红票(天了噜,粉红这么多,都拿得不好意思了)、前滚999度的2张粉红(名字让我哈哈哈一下)、墨色阑珊的又一个平安符、最烦想名字的粉红、瓶子de人生的平安符~! 看起来感谢名单很长,但只是因为我废话多而已…… 对啦,手机端的记得时常清理一下缓存,这样新章和修改后的都容易出来~ 标题和后记都瓜兮兮的,觉得对不起特地写得阴森森的正文……不过这一章不是很吓人嘛,要评分的话,我给评个4,满分10 最近又变成发一章掉一点均订了,争取6月双更以后,均订掉回100以下…… 185 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对了,这里不管再怎么诡异,也是一个末日世界;既然是末日世界,那么肯定就有它的标配:进化者和堕落种。 林三酒望着眼前只有她一半高的东西,心里暗暗地想道。 她也没想到,一路走来明明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但才刚走上这家快捷酒店的二楼走廊,却迎面撞见了一个堕落种。 每一个末日世界中的堕落种,模样都会因为末日原因而有所不同;按理说,这个世界的末日类型不明,林三酒也不知道这儿的堕落种会是什么样的——但是眼前的这个家伙,除了堕落种,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别的东西了…… 它身躯像扭曲的树干一样,脑袋尖尖扁扁,獠牙参差不齐地从嘴里露了出来;在薄薄的青绿色皮肤下面,层层非人骨骼的明显痕迹,凹凸不平地起伏着——这是一个不论放在什么地方,都符合“怪物”定义的生物。 不知怎么的,在见到这个堕落种以后,林三酒竟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在一颗心落回肚里的同时,她叫出了【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神色间竟然有几分轻松。 这才对嘛——林三酒满意地拎着刀,朝前踏了一步。看见了熟悉的家伙,即使是敌非友也罢,如月车站世界似乎一下变得不那么奇诡莫测了,好像她终于能够把握住什么了一样。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堕落种一见她叫出了一把长刀,竟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哀鸣,随即掉头冲向了走廊边上一间客房,“砰砰砰”地砸起门来。 咦? 林三酒停下步子,愣愣地举着刀。只见那个门把手转了一下,才微微一动,堕落种已经立刻一头扑进了门缝里——紧接着,从门边探出了一张男人的脸,神情好像还很疑惑:“……小青。外面是什么呀?” 一句话未说完,他已经跟林三酒四目相对,二人不由都同时怔了。 “诶、诶?”林三酒乍然见到一个活人,瞬间被惊喜淹没了。眼睛都亮了:“……你是进化者?” 她从没想到再次见到人类,居然是一件这么令人高兴的事——男人似乎也有同感,兴奋得结结巴巴了半天,才终于发出了个不连贯的句子:“我、我没看错吧?你是活人?娘哟,我都来这儿一个多月了……” 他一面说。一面激动地用力抚了好几遍自己的短短毛刺头,一张圆脸上泛起了红。 “我刚来!这个地方真是叫人有些毛毛的……”明明还是陌生人呢,但林三酒却忍不住向他倾诉了一句,这才想起来什么,忙问道:“刚才的……是堕落种吗?” “来来,快进来……”个子不高、身子结实的男人激动之下刚招呼了两句,突然想起来对方是一个独身的女性进化者,大概不肯轻易进屋的,忙笑着说:“你说小青?它的确是堕落种,只不过不是这个世界的……我有一些办法。可以将每个末日世界里的堕落种收为己用。” 虽然二人还不认识,却已经互相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这个男人甚至连自己的“办法”都透露了一些,看来这一个多月里也是孤寂得要发疯了。 林三酒朝他点点头,报上了姓名。男人念了几遍她的名字,也回应道:“我叫陈河。你也是从如月车站上车的吗?” 说起这个,林三酒可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对,这儿太奇怪了,究竟是什么类型的末日世界?……还有,这个世界里怎么没有什么人呢?” 问话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把帝岭小学师生、以及那双老布鞋的事说出口——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遇见了另一个进化者以后,再要她说自己被双鞋吓着了,实在是说不出口。 陈河摸了摸自己短得像光头似的头发。瞥了她一眼,神情有点儿古怪:“……你以前听说过如月车站吗?” 好像在哪儿听过,但是记不起来了——林三酒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出身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在我的老家,有一个国度叫日本。如月车站是日本网路上,非常有名的一个都市怪谈……是说一个年轻女性在深夜搭电车的时候。似乎搭错了,上了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铁轨线路。她在如月车站下车了之后,发现站外是荒山野林,只好顺着隧道往前走……” “在铁轨上走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突然出现的独脚阿伯,又听见了祭典的鼓声……由于全程她都在论坛上跟网友实时报告这件事,大家都叫她快些离开那个地方。最后这位年轻女性在发帖说‘遇见了一个好人,要开车送我去某车站’,‘他在往山上开,并且问什么也不回答了,我打算逃跑’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林三酒不寒而栗的表情,陈河也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你也猜到了吧?这个世界竟然是以一个恐怖怪谈的名字来命名的……我想,这里的末日跟怪谈一类的东西,恐怕脱不了干系。” “诶?可是我在车上的时候……”林三酒有点儿想不通,将报纸上那一篇关于乐本的报道说了,“看起来这个世界应该是被那种‘暗物质’侵袭了才对……” 陈河张着嘴想了一会儿,也放弃了:“咳!谁知道呢……反正啊,我只知道平平安安地挨完这14个月,别出什么幺蛾子,我就知足了。” 这倒也是——林三酒心里暗暗赞同了一句。 在见到活人以后,她感觉自己全身都熨帖了,往常的冷静和自信也都回来了。在跟陈河聊了一会儿以后,她甚至还进屋去看了看小青。 陈河占了一个大床房,周围扔的都是他的衣服和吃空了的方便面盒子,显出一个男人特有的凌乱;小青一见林三酒进来,立刻躲到了窗帘后头,也不管自己两只长长的尖足还在外头露着。 “被我收了以后,它们的智商就显著下降了……”陈河不好意思地收了收床上的杂物,“现在它的智力,也就相当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吧。” 智力一低,倒令堕落种感觉没那么讨厌了。 由陈河领着,林三酒下楼在总台处找到了一些房门钥匙,又折返二楼,给自己开了一间房。 “你休息休息,想来也是被折腾得够呛吧?”陈河外表粗糙,内心还挺体贴,“中午吃饭时再来叫你。”说着关上门走了。 ……都多久没有在正儿八经的床上睡过觉了? 尤其是这间房间在末日来临前,才刚刚被收拾干净,床单整齐,被子软和……林三酒长呼了一口气,一头栽倒在床上,沉进了蓬松的枕头里。 尽管疲惫已经快将她吞噬殆尽了,她还是在迷迷糊糊的睡意中挣扎着爬起身,叫出了【防卫版晴天娃娃】,站在椅子上将它挂在了天花板上。 见它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垂在半空,林三酒这才安心了,迅速脱掉了碎花棉袄,蹬掉靴子,爬进被子里的时候,觉得好像每根骨头都在欢呼。她被柔软包裹住以后,没过一会儿就沉沉坠入了梦乡。 房间里拉着窗帘,也没开灯,即使在白天也显得十分昏暗;就算林三酒现在没有睡着,只怕也发觉不到异样。 晴天娃娃在半空中慢慢地转了一个身,用黑笔画出的两只眼睛,像黑窟窿一样盯紧了床上熟睡的林三酒。(未完待续。) s: 点娘打赏名单刷出来以后,我忘了哪些是感谢过的了……我看着来好吗,咱们随缘!万一有漏掉的,你再打赏一次我就又看见了,哎呀两全其美。 谢谢草莓的平安符、老爷爷海味的棒棒糖、941甜品的平安符和更新票(…)、小白墙的平安符、书huw(竟然没外号)的棒棒糖、木鱼的棒棒糖(就我在更新了,你是不是很珍惜)、大萌斯基的棒棒糖(承蒙照顾~)、书友150530231148053的3个平安符(改个名字吧?)、糖2糖的评论和平安符、野猴的评价票、墨色阑珊的平安符、芦苇年年的平安符、夏梨殿下的评论和粉红票~! 快到61了,你们都来打赏了,看着好壮观~~~表示心满意足~~~ 今天更新有点晚,主要是周末有点忙~~~ 一想到明天就要双更了,心情还真沉重……一天4k……妈妈我还不想长大…… 186 热腾腾的鸡肉炒饭 ……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 林三酒是被冻醒的——好像全身骨头都缩成了一团、血液也凝固住了一样,当她迷茫地半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肌肉由于微微地颤抖太久了,此时无一不疼。 从只剩下一点儿热乎气的被窝里钻出来,她哆哆嗦嗦地一把拽过碎花棉袄,套在身上裹紧。 天色更晚,房间里比她入睡前更加阴暗了,家具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外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息,仿佛世界将这一个小小的宾馆房间给遗忘了。 打开灯,林三酒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晴天娃娃,见它没有异样,便开了房间门来到走廊。 独自在一个阴冷的环境里醒来,她现在非常渴望能够跟人说上几句话——林三酒敲了敲陈河的房门,扬声问道:“陈河,你在不在?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话音落了下去,敲击声也落了下去,房间门里却是一片安静。 她等了一会儿,又叫了一次,里头仍然悄无声息。 ……难道出去了? 林三酒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种种,一颗心不由慢慢提了起来——她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是上锁的状态;将手指轻轻一抹,一点细细的灰尘就落了下来,似乎很久没有人碰过这个门把手了。 她下楼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也不见陈河或小青的影子。 不知末日发生时出了什么变故,宾馆大厅里的红地毯被踢翻起来了一半,供客休息的沙发也七扭八歪;不管是桌子上、还是总台的服务台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出了一派被人遗弃的荒凉。 末日来临那一天想必是一场突变——一只女人的坤包落在大厅正中央,洒了一地的碎粉、口红,男人穿的皮鞋歪扣在服务台下,主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并没有人在这儿生活、活动的迹象。 外面天色灰暗,世界寂寥。 在这样的环境里,林三酒的信心一下子动摇了。 她真的遇见了一个叫陈河的男人吗?会不会只是她疲累过度做的梦? ——这种往常绝对不会产生的、怀疑自己的念头。悄悄滋长了起来。 林三酒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在激起的灰尘里发起了楞:她皱眉想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实际证据能够表明她的确遇见过陈河。 关于如月车站的故事,虽然正漂浮在她的脑海里。但那并不代表什么——她以前就听说过这个故事,只是一时忘了。 正当她陷入了迷茫与怀疑、打算上楼开房门看看的时候,只听旅馆楼外头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句咕哝:“这儿的人怎么都乱球扔鞋……!” 随即响起了啪一声响,好像是有人把什么给踢远了。 “陈河!”林三酒眼睛一亮,刚才白雾一般围绕着她思绪的种种隐约惶恐一下子消失了。她腾地跳起来,迎了出去:“你回来了?” 圆头圆脑的汉子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见她出了大厅,不禁一愣:“你醒了?难道你在特地等我?” 林三酒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呃,也不是……只是见你半天没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忙转移话题道:“这么多吃的,你是在哪儿找到的啊?” 她这时嘴唇都冻得青紫了,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该进食些东西,补补热量。 “噢,宾馆的东西被我吃完了。这都是我在附近居民楼里找出来的。这个世界不管怎么说,又有吃的、又没有危险,真是太好了。”陈河说到这个也高兴起来,一把撸起了自己的短袖,“你看,有不少大米、面粉,午餐肉……这儿的后厨还能生火,调料也应有尽有。” 这还不是最棒的部分——因为这个世界的水电仍然在正常运转,陈河的塑料兜里,甚至还有几块冷藏后冻得硬邦邦的鸡胸肉。 都忘了自己多久没吃过热饭热菜的林三酒。胃液都快泛出来了。 她往冻僵了的双手上哈了哈气,“那咱们现在去做饭吧!正好暖和暖和……” 陈河“哎”了一声,拎起兜子就往后厨走,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我倒是觉得还好。刚来的时候我也冻得够呛。现在好像已经适应了……” 二人心情轻快,甚至还打趣了几句林三酒身上的碎花棉袄,很快就到了后厨。各自动了几下手,陈河发现自己厨艺比林三酒还强多了,干脆让她在一边歇着,自己用鸡肉、午餐肉和一点干巴巴的葱花做了个肉炒饭。很快端到了她跟前。 热腾腾的白汽在油光致致的饭粒上微微跳跃,香气扑鼻,诱人得很。 林三酒立刻吃了一口。 热乎乎的饭刚一下肚,猛然化作一股刺骨的寒意迸发开来,仿佛连她五脏六腑都冻住了。 她脸色青紫,身子竟然半晌都不能动,过了好半天功夫,才感觉到心脏顽强地从寒意里挣扎出来,勉强跳了几下,输送出了一些热乎气—— 林三酒手指微颤,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还有点烫手的碗。 她一抬头,陈河一双小小的眼睛正望着她。 “怎么不吃?” “我……”林三酒想要张口说话,但牙关却冷得不由自主地敲了几下,敲断了她要说的话。 即使没有冷到说不出话,她也察觉到了不对。 同样是吃一锅里炒出来的饭,陈河一张圆脸上红光满面,由于吃得急,额头上甚至还泛起了点点热汗。 不用问就知道,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吃了有些冷。”她强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速都慢了下来,手背上的血管颜色发紫。“……你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陈河竟然点了点头。 “对,不过没持续多久。当时我身上没有吃的,如果不吃就要饿死了,就是冷也只能强吃完……没想到吃完就好了。你也快吃吧!” 是吗…… 林三酒默默地低头看了一眼饭碗。 她身上仅有从伊甸园带出的两天份口粮,想在这儿撑14个月,就必须吃这里的东西。 林三酒甚至有些心惊胆战地舀起了一勺饭,送入了口中。(未完待续。) s: 谢谢暮雨的2张粉红、t同学的粉红(不是要两个月后才回来吗?)、胖喵亲家母的2票粉红、秋小囡的评价票和评论…… 好了接下来要放大招了…… 谢谢胖喵的和氏璧……虽然很高兴,但是这种止不住想泪流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像天边的雷声都在说加更…… 我认为如果把一个和氏璧拆成10次左右打赏,是极好的……你们认为呢…… 这一章也照样不恐怖,老实说,你们的需求我有点把握不住! 写恐怖了评论区一片哀嚎,不恐怖了吧,又有人跃跃欲试地出来说可以再恐怖一点…… 现在双更了,我就在恐怖与不恐怖之间精分好了 晚上还有一更哟 187 如月车站的形成原因是…… 吃了饭以后的林三酒更难受了。 那一小碗饭她没能坚持吃完,因为很快,连她的脑子都开始在寒冷下一阵一阵地发疼;才吃了几口,就不得不将碗推到了一边——陈河倒是不在意,将她的饭往自己碗里一倒,呼噜噜地一口气都吃了,正好打消了林三酒心里隐约的怀疑。 虽然陈河做饭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看着,并没有发现他动什么手脚,但这样一来,她的心才完全落回了肚里——甚至还为刚才的那一点猜忌而感到不好意思了。 不再吃饭以后,身体终于渐渐地停止了发抖:看来套了一件厚棉袄,多少还是管点儿用的。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休息?”陈河吃完了一抹嘴,打了个嗝。 “不……我想去周围看看,说不定还能遇见几个幸存者呢。”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林三酒已经又打了好几个颤,忙原地跳了跳,给身体增加了点暖意。 陈河“哦”了一声,并不在意:“我已经找过好多回了,没有人的!不过你要去也随你,我反正要回房打游戏了。” 据说他在列车上看见的第一站并不是帝岭小学,而是一个什么电子商店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河装了一书包的各种游戏回来,足够他玩到14个月时限结束了。 林三酒倒还真佩服他的心大,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 “哎,对了!”身后的男人忽然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看见陈河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阴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不要去竹林山。”他语气严肃地说。 林三酒正要问为什么,只听他又道:“那个地方太远了,一来一回两天也未必能回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连找都找不着你。” 的确,竹林山不远的话,这儿也不会有旅馆了——应了下来后,林三酒又道了声谢。径自出了宾馆一楼大门。 听陈河的意思,她才睡了不过四五个小时,现在也就是下午一两点的样子——可是天色阴暗,乌云沉沉。没有一丝太阳,所有的景物都蒙着一层灰灰的色调,看起来简直像风暴前夕、又像是入暮时分。 林三酒虽然没打算去竹林山,但是仍然走上了通向山脚的路。这一条路商店最多:几乎一半的便利店、零食摊、卖各种旅游纪念品的铺子,都开在了这条路上。现在仍保存住了末日前七八成的热闹。 为了驱寒,林三酒一边走一边活动身体,蹦蹦跳跳的样子,要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怕还要以为她很开心。在跳过了两家所卖商品十分雷同的纪念品摊子以后,她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了脚。 站在马路上,就能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的货架被洗劫得乱七八糟、空空落落。凡是烟酒、食物、火机一类的东西,统统都被搜刮一空,连职员室的门都大敞着——看样子,应该是陈河来这儿以前幸存者留下的手笔。 一个漂亮空乘小姐的纸板人像立在便利店门口。瓜子脸上微笑盈盈,目光正好望向车站的方向;而店里歪歪扭扭的一块牌子上,“代客订票、包车、安排行程”的字样还清晰可见——看来这家便利店,也经营了一点旅行社的服务。 随便一瞥之下,她的目光落在一排没有人动过的东西上,林三酒心里一跳,立即迈步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杂志架。 一门心思搜罗生存物资的人,自然不会对报纸杂志有兴趣;然而自从看了有关科学家乐本的那篇报道以后,“暗物质”三个字一直在林三酒的脑子晃,叫她始终无法释怀。 这些报纸杂志里。或许会有更多相关的信息吧……她一边想,一边随手丢开了几本最上层的娱乐杂志。 “没有报纸吗……”她嘀咕着,先把所有杂志都挑了出来。报纸的资讯及时又全面,是最理想的了;然而这儿的报纸只是几份八卦小报。并不能提供什么帮助。 在架子的最下方,林三酒终于找到了一本表皮有些旧了的杂志——跟其他5、6月号的杂志一比,这一本还是去年12月的,名字叫《科技前沿》。 怪不得被剩下半年还卖不掉。 不过这本书正是林三酒最需要的,她匆匆忙忙翻到目录,寻找与暗物质或乐本有关系的文字。 没想到。还真叫她找到了。 并且,收获大得出乎她的意料——这本杂志正是在乐本理论摇摇欲坠的时候发行的,所以大篇幅地列举了乐本曾经发表过的学说,并在下面一一注明了来自其他学家的批驳。虽然有许多这个世界特有的词汇、相关的专业词汇林三酒都看不懂,但大意她终于也明白了。 在林三酒所出生的世界里,暗物质究竟是什么仍然是一个谜团;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它尽管依然看不见,却已经被一连串的实验证实了成分以及形成过程,甚至已经着手研究起了它的作用——然而作为这个领域的翘楚,乐本在末日来临前的几年前,突然声称自己发现了暗物质的一个惊人特征。 它具有侵蚀性。 并且,这种侵蚀性是最近几年当中才突然活跃起来的,之前的这一性征,似乎一直处于沉睡之中。 暴露在高度暗物质浓度环境下的不同物质,也呈现出了不同的被腐蚀过程;这个过程很漫长,但乐本却断言,最终这些物质将会被同化,拥有98以上的相同成分构成。 跳过了大段大段复杂的原理解释,林三酒愣愣地抬起头,陷入了沉思。 看来这个世界的确被暗物质侵蚀了,并且在几年的时间里,早就被同化成了几乎相同的物质。只不过,这些暗物质到底是什么,具体能够造成什么影响呢…… 她的目光凝聚在装饮料的冰柜上,因为一直在思考,眼神有些呆呆地望着冰柜玻璃门上映着的、她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 想着想着,林三酒忽然僵了一下,背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从玻璃门上,能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影子正立在自己身后。 林三酒慢慢地转过身,对上了空乘小姐漂亮的双眼。 ……刚才这个东西,不是还在大门口吗?(未完待续。) s: 谢谢三渣火大的粉红、亲家母的又一票粉红、芦苇年年的棒棒糖、墨色阑珊的平安符、941甜品的2张更新票(…)、大萌斯基的粉红~! 从没试过竟然在分类粉红榜上占到了第2名,超级开心啊,都是多亏了大家对我的支持,非常感谢! 不过卡文卡得厉害,眼泪成河…… 188 打劫游戏商店 当【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仿佛神经质地将那个人形纸板撕成碎片的时候,陈河的一句话突然毫无预兆地跳进了林三酒的脑子里。 “这个世界竟然是以一个恐怖怪谈命名的,看来和这些东西也脱不了干系啊。” ……印在纸板上的空乘小姐,早就看不出来人形了;便利商店的半空中,仍然在漫漫扬扬地飘落着无数细碎的纸屑。林三酒呼呼地喘了几口气,颤抖地将切割刀收了起来,拼命地想要压住狂烈的心跳。 能够毫无抵抗地被粉碎,看来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但是再在这儿呆下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了;林三酒一把抄起了《科技前沿》攥紧了,连一眼也没敢看面前堆积成了一小堆的纸屑,从货架后面绕了个道,冲出了便利商店。 冲到了大马路上,她这才感到自己的三魂六魄回了笼。 所谓的暗物质,难道会赋予这些无生命物件行动起来的能力吗? 林三酒回头看看便利店,它仍然是一副饱受劫难的荒凉样子,看起来一点儿危险也没有。她心脏咚咚跳了两下,早就失去了四周转转的心情,只想早点回到宾馆里,抬步就往回跑。 虽然非亲非故,但是陈河的存在,真给了她无限的慰藉。 “陈河!” 二楼走廊仍然是她离开时的模样——阴暗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踏足过。林三酒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在陈河房门把手上,摸到了细细的灰尘——她心里忍不住略略慌了一下,扬声喊道:“陈河,你出来!” 左手边的另一间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顿时灯光和电视游戏的声音一同从房间里泻了出来,好像人间打开了一个角。一脸疑惑的陈河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三酒顿时松了口气,暗暗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声。 ——原来她之前敲错房门了,陈河住在205室。她试图打开的却是隔壁207室的门,怪不得一摸一手灰。 “我找到了一些消息,你来看看,也许咱们能把这个世界的规则琢磨出来一些。”林三酒扬了扬手里的杂志。没想忽然扑通一声掉出来了一本,这才发现她无意中把另一本娱乐八卦杂志也顺带一块儿卷回来了。 她一边走进了陈河的房间,一边顺手将两本杂志都在桌上摊开了。 陈河房间的电视里,一个射击游戏正被按了暂停键,画面卡在一柄枪和它前方的几具丧尸上。 “这些东西。你自己现实中就打过不知多少回了吧?还有什么好玩儿的?”林三酒拉了两张椅子来,跟他一起坐下了,有点不能理解。 “你不懂,武器库和地图都太丰富了,”陈河随口答了一句,低头读起她指出来的文章。过了半晌,他砸着嘴抬起头。 “暗物质,呃,或者按这个文章里的说法,暗能量会侵蚀空间中的一切物质……”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青嘘嘘的胡子茬儿跟头发都差不多长了。“这个地方又叫如月车站……我说,不会这种暗物质就是咱们平时说的,呃,你懂,灵异方面的东西吧?” ——其实这也是林三酒的第一个念头。 只是到底有些太匪夷所思了,身为一个无神论者,她很难想象是一群来自宇宙的鬼,把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杀了。 “倒也不一定是杀了,”陈河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人都变成了暗物质。早就飘进太空里去了。” “这也有点儿太胡闹啦!”林三酒忍不住一笑。在充满生活气息的明亮房间里,与温暖的活人聊了一会儿,刚才惊魂未定的惶然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你……没有遭遇过什么古怪的事吗?” 陈河半张着嘴,想了老半天。 “呃……我好像在搜罗游戏的时候。掉了一件东西,回头再找时就没有了。不过,这种事在别处也常常发生,算不得灵异事件吧?”他越说,越有些大大咧咧。“除此之外,我吃饭睡觉打豆豆。日子除了太悠闲之外,简直不能再好了。” 原来他的世界里也有这个笑话——林三酒顿时感到更加亲切了,笑出了声,心神也放松了不少。 说不定原先她曾听过的、风水之类的理论,放在这个世界里正好有一定道理——或许正是因为陈河是男人,所以“阳气”重,不容易被侵袭?阴阳的学说用在这儿,似乎正好。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回去休息洗漱,晚上跟你一块儿打豆豆。”她站起身,笑着指了指游戏中几秒钟内便被命名为豆豆的丧尸。 “好嘞,别忘了你的杂志,晚上见。” 林三酒的脚还没走出门,陈河的手已经又抓起了游戏手柄,一分一秒都没浪费。 最大的恐惧其实源于未知。既然林三酒知道这一切都是与暗物质有关,心情立刻轻松得多了,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走进了自己阴暗的房间,目光正好与晴天娃娃的一双黑眼睛对上了。 “对了,差点忘了你在看家。”她轻轻说了一句,扭头按亮了电灯开关。 房间里一切正常。 她身上又冷又脏,此时迫不及待地想洗一个热水澡——但是有了之前肉炒饭的教训,林三酒将棉袄裹得紧紧的,先打开了卫生间的花洒,探手试了一下温度。 花洒里哗哗奔流而出的水,触手滚烫,冒着一团一团的白色热汽,迅速充满了空间。 自从在伊甸园那个赞助商家里洗过澡以后,林三酒就再也没见过自动流出的热水了;她几乎忘了这世界的诡异之处,怀着感恩一般的心情找出了宾馆的牙刷和毛巾——直到看见浴室里的镜子,她才“噢”了一声。 “拿床单盖住好了,”林三酒没吃过猪肉,也听过不少鬼故事,“镜子似乎不是一个吉利东西啊。” 镜子被蒙住以后,这个小空间确实显得……安全多了。 林三酒首先蹬掉了靴子,两只沉重的靴子咚咚两声。砸在了地板上。 接下来,就是脱衣服了。 这一步,并不值得一提——如果棉袄能脱下来的话。 但是棉袄脱不动。 拉链已经拉开了;但是包裹在身上的布料仿佛有千万斤的力量一样,非但没有顺着林三酒的力量被拉开。反而正一寸一寸地向内收紧——很快,林三酒的脸就涨得青紫,耳朵里仿佛听见自己的肋骨正在咔咔响。 热水哗哗地流淌,白汽越来越重;在一片朦胧的雾气里,林三酒很快变成了一个伏地挣扎的影子—— “怎、怎么了?”脑海中响起了意老师慌乱的声音。 林三酒此时连呼吸都费尽了力气。根本没有余暇回应;棉袄似乎充满最狠毒的恶意,要将她活活绞死——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攻击,她反倒并不害怕了——尽管难受,但她脑子还清醒:先发动了一次【金手指】,紧接着双手一里一外按住了棉袄下摆,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在金手指的微弱好运下,她总算没有把自己的小腹跟碎花棉袄一起轰成碎片。 变成了碎片的棉袄顿时失了力道,从身上滑了下去,露出了里面的工字背心。 林三酒瘫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热热的水蒸气叫她感觉呼吸仿佛更加困难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也知道你对我没恶意,”她没好气地在脑海中喝道,“但还是少给我用点儿意识力吧!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可能就要靠它救命呢!” 意老师早就从她的意识里得知了发生的事情,自知理亏,也不敢讨论尊师重道的问题,嗫嚅地应了两声,算是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讨好似的说了一句:“那个。意识力可以用来抵御许多种攻击哟……在这儿也许用得上。我马上就把方法教给你,好吧?” 林三酒闻言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她也是有点在借机撒气。 险些被勒死在浴室里,她再也没有了洗澡的兴致。望着地板上的棉絮原地呆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赶忙出去再次敲响了207室的门。 听见敲门声,打开房门的陈河看着一头一脸都是水的林三酒,表情诧异极了。 “慢点儿慢点儿……你说,你的棉袄袭击了你?” 他手里还拎着游戏手柄。一脸的不可置信。 “碎片现在还在浴室里,你不信就去看看。”她语调生硬地答道。 “那倒不是……” “总而言之,这一点是我刚刚想到的。”林三酒没有心情听他说话,立刻打断了他,“……文章里的确说过,一切的物质都会被暗能量侵蚀对吧?那么我们目前所接触的一切,其实都可以算是暗物质……要是你的猜测正确,岂不是每一件东西都有危险吗?就像我的棉袄一样。” 带着一种仿佛被什么追赶一样的紧迫感,她语速又急又快。 “你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我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的。” “什么?” “你看,我在这儿生活了一个多月,基本没有遇见过怪事,更别提生命危险了。如果每件东西都有可能攻击我,我哪能活到现在?哎,我并不是不信你……但如果用民俗故事的角度来理解,就说得通了。” 他找了一条毛巾让林三酒抹脸,继续说道:“……棉袄的主人,肯定已经死了;在一般的鬼故事里,这代表衣服上可能已经附着了‘灵’。你穿着死人的衣服到处跑,能不出事吗!” 林三酒倒是头一回想到这个,一愣之下,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以前她并不热衷于这方面的故事,对灵异世界的逻辑自然也不甚了了;她忽然想到那双挨着自己脚边的老布鞋了——她苦笑了一下,抓紧了毛巾:“这个世界上,恐怕每一件衣服的主人都死了……难道要我冻着?” 旅游区的马路上,可没有服装店。 陈河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他笑着应道:“我去的那一条电子商店街除了数码店以外,还有很多小吃店服装店……你完全可以去那儿找几身衣服。” “……坐电车去?” “反正我是坐电车来回的,不过你如果愿意,走着其实也不远。”陈河对那条街的位置可算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找出纸笔给她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我这个游戏正玩到关键的地方,就不陪你去了——不过,你要记得给我多带一些游戏回来啊。” 林三酒此刻已平静多了,拿起地图点点头。 ——陈河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自然可以漫不经心、不当回事;然而林三酒自己却不敢不认真起来,道了一声谢,立马就出了门。 以普通人的脚程来说,或许要走两个小时以上;然而对于进化者,这点路程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完了。 她一路上也没有闲着。一直在跟意老师学习意识力防御的方式与适用范围——简单来说,一个平常人的想法,就只是一个想法而已;但在意识力的作用下,无数具有精神力量的念头凝聚在一起之后,就变成了可以具象化、也可以内收的实质性防御手段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功用,据说传说中意识力的最高等级,就是拜年时人们常说的那一句“心想事成”。 但是现在以林三酒的意识力强度,连抵御寒冷都办不到,她还是得乖乖去找服装店。 电子商店街并不长,但是密密麻麻的各种商店却连一丁点空地都没有浪费。显然末日之前,这里是极热闹的一片地方。 走了大半条街,林三酒终于进了一家店——翻出了一件厚重的呢子大衣、一件拼皮的羽绒服以后,她甚至还在意老师的劝说下,卡片化了两条秋裤。 接下来是给陈河拿游戏—— 林三酒推开一家最大的数码店店门,忽然发现自己用不着给他带游戏了。 “你……不是在宾馆打游戏吗?”她愣愣地盯着面前,“怎么比我还先一步到了这儿?” 货架后站着一个男人,刚刚听见了门声转过头来,正是陈河。 “你走以后游戏就通关了,虎头蛇尾的破玩意。”陈河摸了摸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想着你都来了,我不如也来这儿转转……吓到你了?” “噢,那倒没有——”多了个伴。林三酒也觉得多了不少安全感,她笑笑:“正好你可以自己挑游戏。” 陈河哈哈一笑,说了几句“别的世界连电也没有,在这儿终于能过过瘾了”之类的话,便又一头扎进了游戏碟里。 上次玩儿游戏好像还是大学的时候了……现在看到满货架的各种游戏系列,林三酒还真有些陌生。店面很大。除了游戏碟片之外还有许多游戏机系列、网游头盔、影视碟片之类的东西贩卖,她闲着也是闲着,便随意地转了一圈。 只是走了没一会儿,林三酒脑海中的意老师忽然叫了她一声,声音听起来有点儿颤颤巍巍的—— “林、林同学……” 听起来,好像在害怕什么。 林三酒的心一提。 她刚要问怎么了,只见远处货架后立即抬起了一个脑袋——陈河左右张望一下,满脸疑惑地看向了她:“……你听见了吗?刚才好像有个声音,在叫什么同学?”(未完待续。) s: 昨天码到12点,今天又码了一上午,把2更合了起来,成了一章肥肥哒~ 明天继续恢复2k字2更哈。 到目前为止,这本书已经在分类粉红榜上做了2天的第2名了,简直受宠若惊,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郑重感谢琴野楼同鞋的粉红、小猫喝珍珠奶茶的棒棒糖、寐心的粉红、理木的平安符(等到39死了就不吓人了我保证)、泡_沫的3票粉红(感动…)、胖喵亲家的又2票粉红(老板你好)、三渣火大的又一票粉红、bear0922的粉红、化神老怪的粉红! 看着新读者越来越多,我也越写越有动力了! 这个世界不会一直恐怖下去的,我也撑不住……很快39就会死了,到时就好了!(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189 意老师察觉到了什么 林三酒费了好大劲才遮掩住心底的吃惊,望向陈河的时候,脸上平静无波。 “不,我什么都没听见啊。”她甚至还配合着扭头四处看了看——陈河似乎听不见她的想法,因为林三酒一叠连声地在心里叫意老师闭上嘴,暂时先不要说话——而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陈河疑虑的目光在四下扫了扫,这才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 可能连他也觉得,在这个诡异莫名的世界里,听见一个女人说话或许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林三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手拿起了一个头盔样的商品,目光盯着包装盒,却根本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陈河怎么会听见意老师的声音? 意老师只是【意识力学堂】的一个表象,一个凝聚出来的意识体;这是不是跟他的能力有关系? 两人刚刚认识,自然谁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进化能力。 就算想问问意老师怎么回事,现在也开不了口了。林三酒只好一直耐着性子,等陈河装好所有的碟片之后,二人一起踏上了回旅馆的路。 阴暗的下午,所有的建筑都沉默着,目送二人一路从身边走过。 看起来,除了整个世界太过寂静、了无人烟之外,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一路上,两人的话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几句对话结束以后,耳朵里的就只剩下了单调的脚步声。 虽然来到如月车站的时间还不长,但林三酒走过的地方不少了。只是除了那群师生以外,她只遇见了陈河一个进化者。 也不知其他人都哪儿去了? 回到旅馆的时候,天色黑得仿佛已经入夜了。在一片朦胧的黑暗里,所有的建筑都只剩下一个阴沉沉的轮廓——世界成了一片毫无生命的阴暗死寂。 抬头看见自己房间的灯光还亮着,林三酒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感觉安全了不少。 她紧了紧身上的拼皮羽绒服,觉得寒风仍然在嗖嗖地往里钻,皮肤冻得生疼。 因为没话说而略有些尴尬的行程。到了旅馆大门口时,也终于要结束了——林三酒迫不及待地想赶快回房找意老师谈谈,但陈河却一脸诧异地叫住了她:“……不是说好要一块儿玩吗?我特地挑了对战性强的游戏,还给你拿了手柄呢!” 这件事。连林三酒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噢”了一声,虽然想找个借口推了,但看着陈河满眼期盼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忍心:“……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回房间一趟。” 陈河立刻兴奋地应了,一边说了一句“我在我屋里等你啊”,一边转身回了房。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是林三酒一时说不上来。 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赶快把意老师叫出来才是—— 她的心里现在全被这事儿占着呢,陈河一走,她就一推门进了自己房间,在一片漆黑中打开灯,看见天花板上的晴天娃娃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意老师,快出来。”她在心底叫了一声。“他不在这附近了。” 半晌都没有回应。 林三酒又叫了几次,这才终于听见她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林、林同学……” 如果两个喇叭也有咽口水的机能的话,那么林三酒几乎可以肯定,意老师是勉强咽了两口唾沫以后,才壮起胆子说话的。 “……身为一个意识体,你还会害怕?”她心脏忽然跳了两下,尽量语气轻松地说。 脑中又安静了一会儿,意老师才慢慢地开口了。 “我害怕……是因为你会害怕。” 林三酒一愣。 “发生了什么事?”她轻轻问了一句,抬步就要往床边走。 意老师是她潜意识层面中凝聚出的意识体,极有可能察觉到了一些被她忽略过去的事情—— 而事实也正如她猜测的一样。 “别、别往里走了!”脑海里意老师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顿时将林三酒吓了一跳,她正要问“怎么了”,然而目光一转,也彷如被定格在原地了似的不动了。 在她的床边。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双老布鞋,鞋尖冲着枕头。 “快快,快点退出这个房间,”意老师的声音又急又乱,语句都不成形了,“你个傻瓜。没发现进来的时候房间是黑的吗!” 林三酒悚然一惊,转身就朝门口扑去,一把拉开门,逃似的冲进了走廊。房间门没带牢,在她身后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一个黑峻峻的门洞来——灯不知什么时候又关上了。 不行——这个地方看来已经不安全了——她急急喘了几口气,几乎没听清脑海中意老师说的都是什么,忙跑到陈河房间门口就要敲门。 手刚一抬起来,她就明白了刚才觉得怪怪的地方是什么。 陈河走进去的,是205室。 那个灰尘满满、经久未用,门已经上锁了的房间。 ——直到这时,林三酒才突然听见了意老师又惊又怒的一声叫:“——你听见了吗,我让你快出旅馆!” 即使脑子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林三酒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她浑身冰凉,脚步声噔噔地冲下了楼梯,一口气跑出了大门。 她这才得空喘了一口气:“……怎么回事?” 出了旅馆,意老师慌慌张张的声音好了一点,但仍旧又气又怕:“你是不是傻!你明明都瞥到哪儿不对劲了,但是表意识根本没反应过来,一直沉到了潜意识层里我才发觉了不对——” 一边说,林三酒的脑海中一边强制性地浮起了几幅画面—— 这是意识力的另一个功用,然而她此时却没有心思去想这码事了。 ……在数码游戏商店里,她慢悠悠地走过了两个货架之后,正好经过了一间职员室。职员室的门半开着,露了一条缝,缝隙里黑沉沉的——林三酒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绕开了两步。 缝隙里,由于死去多时,所以皮肤僵硬,面目扭曲的陈河,双眼正直直地瞪着前方。 ……他在商店里弄丢了的,原来是自己的尸体。(未完待续。) s: 如果大家觉得我更新时间越来越晚了的话,这并不是错觉……这两天突然开始怀疑起人生了……每天好几个小时的投入,就为了几百块全勤,值得吗……这个时间留着干点别的,说不定已经出任ceo迎娶吴彦祖了……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写完了今天的第一更。主要是看见大家这么多粉红票支持我,不感动真是假的……谢谢乖小喵的2票粉红、说梦话的虫子的粉红、飞呀飞雅的粉红、tt99的粉红、人生如玉a+的粉红、小小书的粉红、漫步月色的棒棒糖和粉红、locyseven的平安符、昕昕的粉红、胖喵亲家的粉红、我看我读的粉红(没错真的是粉红) 没别的,只有感谢吧! 另外恭喜猜陈河有问题的人,你们答对啦。 190 不要去竹林山景区1 现在想想,仅仅打碎了一个人形纸板就觉得自己可以与如月车站世界相抗争,是一件多么天真的事啊。 林三酒默默地低下头,努力忍住即使是羽绒服也无法抵挡的一阵阵寒意。 二楼的一个房间窗子此时被打开了,从中探出了一张脸,目光木木地落在林三酒的身上,咧开嘴角而形成的笑容十分巨大:“……你要去哪儿?不来玩游戏吗?” 这扇窗子既不属于205室,也不属于207室——这是林三酒的房间。 晴天娃娃仍挂在天花板上,从楼下仰头望去,只是一个小小的黑影,在陈河头上慢悠悠地转。 陈河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芒,面部如同假人似的,只有僵硬的笑容呈现出十分标准的样子,脖子直直地从窗户里伸了出来。 ……跟帝岭小学时所见的师生一模一样。 为什么之前自己没发觉呢? 现在仔细想想,每天他都挂着这种标准得仿佛快要裂到耳根一样的笑容,不是很不正常吗? “还傻站着干什么,跑吧!”脑海里意老师的声音恶狠狠地响了起来,在陈河有些疑惑地慢慢抬起目光时,林三酒也再忍不住了,转身就跑。 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沉沉了,她慌不择路,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朝远离旅馆的方向逃跑;冻得僵硬而不听使唤的身体却并不配合,才跑了不到十分钟,肺部已经火烧火燎地,仿佛喘不过来气了一样。 “我、我这是跑到哪儿来了……” 身后一片静悄悄的死寂,并没有什么人或东西从这片死一样的黑暗中跟上来——不过当然,远处宾馆的灯光也早就不亮了。林三酒扶着膝盖,顿住脚步,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只觉自己的四肢被冻得又僵又木,身体素质简直像是回到了进化前。 四周不知何时。被一片片的树林拢了上来。尽管只是个摆设,但是连路灯也没有了。 她在自己剧烈的喘息声中,神经质地回头朝身后望了望——好在寒冷并不会影响视力,她的目光一往无前地投了出去。然后猛地一跳,说不出话来了。 这条路的后方,在没多远的地方,有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门口,立着一个漂亮的空乘小姐人形纸板。 跟上次不太一样的是,这次的空乘小姐。看的并不是车站的方向。 人像的眼珠似乎一直跟着林三酒转,此时她猛然一转身,正好与它四目相对。 空乘小姐的笑容还是那么漂亮,在黑暗中露出了白白的八颗牙。 “我不介意再把你砍碎一次”这种狠话,林三酒感觉自己好像也说不出来了。 ——别的不说,这家便利店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说明她此时正站在通往竹林山的路上。 “不要去竹林山哦。” 陈河的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她仍然记得很清楚。 “……这个世界真是太诡异了,林同学,你把意识力防护打开吧。”意老师的声音也发着虚——林三酒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到了。 好像快要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块木板,林三酒赶忙按照之前意老师教给她的方法,开启了刚刚学会的【防御力场】—— “你的每一滴意识力现在都可能关系生死,所以我不会再挪用了。”意老师听起来十分严肃,“包括我的存在也是一种意识力上的消耗,在【防御力场】开启的这段时间,为了让它尽可能地更强固,我也会暂时消失。” ……一旦意老师消失了,茫茫黑暗里便又会再度只剩下自己一人。 林三酒的头,点得有些艰难。 当沉默忽然笼罩下来。并且持续了几秒钟以后,她才突然意识到意老师已经没了。 默默发动了【防御力场】,她周身果然立刻亮起了白光,只是闪了闪。又迅速暗了下去。随着她一咬牙,全身再次白光大作——只是这一次暗的比上次还快。 如果意老师还没有销声匿迹,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在连连叹气了。 第一阶段、自然状态下的【防御力场】,按理来说是轻轻浮在皮肤表面的一层微光,不细看的话甚至察觉不出来——而林三酒此时像个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忽闪个没完,正说明了她在这个方面有多么缺少练习。 不光要控制好意识力的“流度”。让它始终保持在一个细水长流的输出上由于此刻的林三酒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呆得太久,她还必须脚下飞快地赶路——可不管再怎么艰难,她此刻只能像赶鸭子上架似的,拼命地挨过一分钟、又一分钟。 ……在下一步朝哪儿走的问题上,林三酒就首先遇到了困难。 如月车站世界里,没有一个地方看起来是安全的;她此时背朝着旅馆的方向,千万个不愿意回头——她总觉得自己若是一转身,就会发现那个纸板人像又往前进了一点。 “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吧?”她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试图用理智来分析眼下的状况。“似乎与’人’有关的,都很危险……那么我还不如进山呢。” 起码山里没有人形纸板、没有死人穿过的衣服…… 然而抬步在昏黑无光的夜路上前行了没有多久,林三酒便苦笑着发现了【防御力场】的一个致命害处。 不是说这个能力不好,只是由于她现在根本还掌握得不熟练,力场一打开,周身就像个要坏的灯泡似的不断一明一暗;亮的时候远远超过了它应有的亮度,暗的时候就“唰”地一下全灭了下去,近乎没有。 在黑夜中用过手机的人或许能够理解,当你的视线从明亮的屏幕边缘投出去的时候,屋子里看起来要比往常更黑。 尤其是这样一闪一闪的,她的眼睛甚至还来不及适应,光线已经又变化了。 要提心吊胆地一头扎进前方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里,脚步自然不会很快;这么走了五分钟,林三酒才突然一拍脑门,差点将自己骂一个狗血淋头。 怎么一开【防御力场】就忘了,她不是还有一个【能力打磨剂】吗! 想到马上就有光了,林三酒舒了一口气,忙叫出了打磨剂,顺便把【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也叫了出来,一手拎着光,一手提着刀,身上的【防御力场】还时不时地发起白光,顿时让她觉得自己有底气多了。 ……只不过这个底气并没有坚持多久。 走了一会儿,她就觉出了有些不对头的地方。 ……左后方的空间好像比其他地方要暗一些。 她慢慢转过头去。 在她身后不远处,银亮与昏黑交界的混沌里,走着一个几乎有五米高的长身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慢下来的脚步,他也弯下了长长的脖子。 雪白、没有五官的平板脸,正好与林三酒对了个正着。 ……果然不能够在黑暗中走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东西会在何时跟上来。(未完待续。) s: 谢谢我看我读的又一票粉红、娜乌西卡的香囊、想吃小甜饼的平安符(我也想)、一片橘叶子的粉红、羞颜的粉红、晴空湛蓝的粉红、vannias的2票粉红! 粉红票大丰收的季节到了,农民伯伯我沾满汗水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分类粉红榜第2名就是我,要签名的排队…… 今天差点忘了还有第二更了,在快速吃完2斤半烤鱼以后我赶紧回家给这章收了尾……现在觉得自己被撑成了胖人鱼…… 191 不要去竹林山景区2 【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猛地挥了出去,伊甸园实验室给它加装的特别延长设计,一下子被甩开到了极致——切割刀近达两米的刀身在昏暗暧昧的光线里一扫之下,手感却觉得空空的,竟然叫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砍中了那个东西没有。 ……传说从中世纪的欧洲,就时不时会出现一个身高惊人、没有五官的男人,一直到现在还偶尔会有目击者。被他在树林中跟上的人,或是半夜从床边看见他的人,据说都永久地失踪了。 这当然只是怪谈而已,并不符合事实。 ……因为事实是,那并不是一个男“人”。 【能力打磨剂】早就在林三酒受惊的时候掉落在了地上,瓶子一晃一晃地来回滚,使光线也极不稳定;在这忽闪忽闪的光影里,她猛地停下了挥刀——因为高个男人忽然不见了。 ……周围都是树林,又是一片漆黑,他只要转一个身,就能消失在山林中。 不知何时又会悄悄地走近身边。 眼睛一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林三酒赶快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摸到了打磨剂的小瓶子以后,再也不敢逗留,转身就朝来时的路上跑。 并不是来路更安全些,而是她刚才在凌乱的光影中无意间一瞥,发现远处山坡上的林子里,每一棵树的顶端都有一个椭圆形的白色东西—— 虽然没有五官,但那依然是脸——而树当然是不会长出脸来的。 那些是漫山遍野、肩膀挨着肩膀、静静地站立着、默然地瞧着她的无数个高个男人。 【防御力场】在她受了惊吓以后白光大盛,盈盈地将上半身点亮了,腿部却仍被笼罩在黑暗里——林三酒此时也根本顾不得什么意识力的强度控制了,她只下意识地把【防御力场】开至最大,在肺部一阵一阵的灼热感里拼命朝前飞奔。 连接竹林山景区与车站广场的,只有一条主路;而几栋旅馆和大部分居民楼,都建在主路的两旁。当林三酒闷头冲下山路,跑过便利店——那个纸板人像似乎不在了——几乎快到宾馆楼下时,她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在自己粗重的呼吸中。林三酒眯着眼在暗中打量,不敢放过一丝异动。 宾馆楼的灯光已经全灭了。之前陈河探出头来的那扇窗子,此时仍然开着,只是黑黑的屋子里再没有人影。 ……老布鞋、陈河。或许还有更多的、窥伺着她的东西,有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 在漆黑中,仅凭着一个光线暗淡的打磨剂瓶子,林三酒根本无法照应过来四面八方——更何况,她脑子里正发出一阵一阵的刺痛。似乎是意识力即将见底的征兆。 如果没有了这一点点保护,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沉重得似乎从另一条街就能听见了,但是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东西却似乎都在装聋作哑。 “陈河,我不知道你自己发觉没有,”林三酒的声音勉强维持着平稳,一边试探性地说说,一边朝前慢慢走了一步。“……你其实已经死了,在数码店里就……死了。我、我可以给你好好安葬……” 她脑子里一片糊涂,连电视剧的台词都想了起来:“……要我给你安葬、烧纸都行。你就安息了吧?” 身周仍然是静静的,也不知道宾馆楼里的陈河能不能听见这句话——如果他还在宾馆里的话。 林三酒侧耳听了一息。 黑暗如同浓雾一般,遮住了一切,什么声息也没有。她心里咕咚一跳,忙趁着这个机会撒步就跑,打算无论如何先离开这片区域再说。 然而未曾想到,她才刚跑了几步,自己却慢下了步子。 前方不远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个用白色布料扎成的小东西。 一看见它,林三酒心里立时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了不少。 “怎么被扔在这儿了,”她急喘了口气,弯下腰一把将晴天娃娃抄在手里,脚下一刻也没敢多停:“……算了。能找回来就好!” 有了晴天娃娃,她就不怕意识力用完了——林三酒心里顿时有了目标,一口气冲回了车站。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即将进入车站广场的时候,她就瞧见了从站门口漏出的白光——车站里的灯光还亮着! 它成了茫茫黑暗中唯一的灯塔——靠近光亮是人类的本能,林三酒顿时安心多了。 她一个翻身跃过了检票口。在刚刚进入候车月台的时候就关掉了【防御力场】,毕竟现在意识力宝贵,万一枯竭的话,她很可能会当场昏迷过去。 月台里似乎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空旷无人。头顶一个时间显示屏上亮着红光,现在才刚刚过晚上六点而已。 正当林三酒考虑去哪儿找个梯子将晴天娃娃挂上天花板的时候,她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并不是自己太神经质了……她慢慢转过头。 在车站玻璃墙的外头,陈河正站在黑暗里,一脸笑容地望着她。 他抬起手,指了指检票口的方向,笑容更大了——接着冲林三酒点点头,陈河抬步朝月台口的方向走去。 他脚上正穿着那双老布鞋。 陈河要进来——就像那群师生一样—— 林三酒汗毛倒竖,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竟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而就在这时候,月台的另一侧猛然亮起了异样的白光,接着仿佛毫无预兆似的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一辆列车好像感知到月台上有人了一样,从隧道的另一端黑暗中驶了出来。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它停进了月台,唰地一下打开了所有的车厢门。 一模一样的车厢、绿皮椅子、日光灯……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门一开,便扑出来了一股冷风。 ……要上吗? 念头才刚刚升起来,检票口就传来了“咔哒”一声响,一个人形的影子从转角后面投在了地板上。 上吧! 林三酒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熟悉的车厢里。(未完待续。) s: 谢谢末日香同学的又一票粉红(上次把你漏了?)、yashai27的粉红、olly的粉红、娜乌西卡的又一个香囊、桃x3子的平安符、夭夭大王的粉红、木x4鱼的粉红、yuki荷的平安符、紫函的平安符、小白墙的平安符、bee1031的平安符!好像有漏掉的……你们记得告诉我啊 大家这两天似乎被我吓到了,这么多粉红和打赏是在行贿我,好让女主快点死吗? 放心吧,她下午就死了! 拿女主死讯安慰读者的我也真是…… 她死了以后,就恐怖不起来了…… 但是各种票我还是想要的……就是这么坦诚一人! 192 林三酒万众期盼地死了 真是“熟悉”的车厢不假。 这并不是说,这辆车跟之前的那一辆一模一样。 林三酒低头看着绿皮椅子缝隙里塞着的报纸团,头脑有点发蒙。 不用伸手将它拿出来,她就知道报纸团上面写的是什么——从纸背隐隐透出来的笔迹,跟她记忆中没有丝毫不同。 实在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那就是报纸比上一次皱巴了不少——那是被她揉的。 时隔了一天之后,她再度搭上的仍然是之前的那一辆电车。 知道了这一点,林三酒的脑子仍然很乱。 ……因为这也就是说,在她下车了以后,又有人上来了,并且将被她揉坏、随便一扔的纸团重新塞进了椅子的缝隙里。 自己又上了同一辆车,似乎不是巧合…… 她云里雾里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现在她能做的,是尽量保护自己周全,而不是去解密。 这一次,林三酒决定做些不一样的事。 接连两次从面目诡异的东西手中保护了自己,她几乎可以确定列车上比外面安全多了;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女生写下“不要下车”的原因——至于另几个意义完全相反的大字,解释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甚至可能都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林三酒决定暂时不去考虑。 她压下了心里奇异的排斥感,踩在绿皮椅子上,伸长了手臂,将晴天娃娃拍在了车厢顶。 晴天娃娃立刻黏住了,随着列车的行驶在半空中慢慢地摇摆起来——林三酒端详了它一会儿,满意地坐在它前方的一个位置上。 ——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打算下车了。 刚才看了看路线牌,竹林山景区站的下一站是猫咪省级医院。虽然有了猫咪两个字似乎显得可爱了些,但是配上医院这种怪谈盛行地点,鬼才会想下车去一看究竟。 而且林三酒想好了,在列车到站、车门打开的时候,与其在这儿担惊受怕地等。她还不如去驾驶室看看…… 咦? 她僵硬地直起了后背。 ……列车窗外是一片黑漆漆的,不知道是隧道,还是天黑了下来的外界。车内的日光灯虽然不稳定,但还算明亮;在这样的环境下。林三酒自己的倒影在车窗上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当多了一个影子的时候,自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巨大的白色晴天娃娃,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正好落在林三酒身后;头也转了过来看着车窗,倒影中它正冲着林三酒露出了一个用黑笔画出来的微笑。 ……羽绒服遮不到的后脖颈上。吹来了丝丝的凉气。 林三酒腾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在空中一个拧身,脸色苍白地望向自己的身后——然而车厢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晴天娃娃也仍然老老实实地挂在车顶上,并没有巨大化。 只有行驶时灌进来的冷风,一阵强似一阵。 “是我太神经质了吗?”她稳了稳自己粗重的呼吸,也不敢掉以轻心,关掉了切割刀的震荡频率,用它拨弄了两下晴天娃娃。 娃娃被刀尖拨得转了两个圈。黑笔画出的眼睛和微笑没有什么不对,都还是如同之前一样。 林三酒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座位,“不想坐下”的感觉又一次拢住了她的心脏。 奇怪了,这是为什么啊? 不光是这一个椅子,事实上,当她走近列车上不管哪一个座位的时候,心底都回产生隐隐的排斥感,似乎直觉上很反感坐下这件事。 “算了,那就先不坐了。”她安慰自己道。“毕竟是一个被暗物质侵蚀了的怪谈世界,总是会多少有点不对头的……现在不如先去驾驶室看看情况好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可以防止一会儿停车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她其实也想暂时从晴天娃娃下面离开一会儿,静静心。 列车不长。十几个车厢很快走到了头,驾驶室的门依旧紧锁着。 林三酒抬起手,犹豫了半晌,还是先轻轻敲了敲门。 ……她不知道哪一种情况更加让她受不了——是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呢,还是突然出现一个满面笑容的列车长? 不过好在。这两种情况都没发现,驾驶室仍然静静的,没有声息。 林三酒咬咬牙,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猛地将双手按在了门锁上——随着门锁被炸成了细微的碎末四溅开来,门果然也慢慢地打开了。 她谨慎地用刀尖将门缝挑大了一些,随即说不上是不是失望地松了口气。 里面也是空无一人的——只有一排排的仪器在不断地闪烁着小灯,似乎是预设好了的无人驾驶机器。 这样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在世界末日以后,仍然有电车运行了。 她收起了切割刀,忽然觉得浑身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羽绒服不保暖、她一直在强行对抗寒冷的原因,她也不愿意去想自从来到如月车站世界后的种种诡异之处了,只拖着步子回到了晴天娃娃所在的车厢里,一屁股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紧接着喉咙突然一紧。 不是错觉,也不是心理感受——林三酒的脸迅速涨得紫红紫红的,肺部有限的空气全被一点点地挤了出来,脑子里不断地发出“空空”的声音,似乎是血液在拼命冲击着什么。她努力将眼珠挪到了极限,在车窗的倒影上看见自己的身后隐隐有一片白,漫上了自己的脖子。 要叫、叫出切割刀才行…… 这个念头挣扎着浮上脑海,然而卡片才刚刚从掌心里现身,一股阴阴凉凉的气息便笼罩住了自己的手,她当即便动不了了。 生命缓慢而迅速地从她的身体中流逝,过了不到五分钟,林三酒的身体一软,停止了挣扎。 在死亡的前一秒,她什么都看见了。 车厢里的每一个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灰的,面无表情。在她身下的座位上,一个老太太正伸出枯爪似的手,按住了她的胳膊——原来她坐在了这个老太太的身上。 怪不得要下车。(未完待续。) s: 好几个打赏信息被刷没了,我明天补上吧,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更幸福的烦恼是彩telent竟然打赏了一个财神钱罐,咱们以后商量商量拆开打赏行吗,这样我就不用加更了……好吧,加上这个和暮雨的罐子,现在欠了7个加更了…… 还要谢谢wj17515284的粉红、酒娘的酒囊和……催更、我是被迫的12138的平安符(这个平安符真的不是我逼ta给的!)、说梦话的虫子的2票粉红和评论……我知道肯定有漏的,明天尽量都补上。 林三酒总算死了,我感觉这么被盼着死的女主真不多见…… 不知道今天bb点啥好,只知道我饿了,今天的晚饭是咖喱鸡肉,没吃或者没吃好的同学拿去不用谢 193 死后的画风缓和了下来 ……尸体没一会儿就冷硬了,缓缓地从绿皮椅子上滑下来,“砰”一声摔倒在了车门边。了无生机的脸在车门玻璃上映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随着列车行驶而一晃一晃。 叫林三酒猜一万遍,她也想不到自己如今是这个状态。 “你是不是傻?” 意老师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高昂得几乎刺破车顶,列车隆隆的行驶声已经完全被她的怒叫给盖了过去。 “我还特地把自己都关闭了,为了让你能够多用一会儿防御力场……现在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办!” 半透明的林三酒“蹲”在自己尸体的旁边,眼睁睁地瞪着它越来越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到底是怎么“看见”这一幕的,也是一个奇妙的问题。 林三酒还记得在彻底断气前的几秒钟,自己全身上下陷在深深的恶寒里,已经没有一处肌肉能动了;一片模糊的神智里,求生的本能一下子从她脑海深处炸了开来,意识力顿时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瞬间包裹住了她……的大脑。 因为之前被她浪费了不少,现在的意识力也只够保护这么大点的东西了。 当尸体失去了力道滑下了椅子的时候,唯一一处被林三酒的意识力保护得好好的部分,却仍然以一个半透明影子的状态留在了原地,居然还有幸保留了思维和感知能力——也就是说,现在林三酒成了一个半透明、漂浮在空中的大脑……灵。 “奇怪了,为什么我现在还能看见、还能听见?” 灰白色半透明的大脑——现在谁也看不出来这是林三酒了——在空中左右摇晃了一下,跟气急败坏的意老师沟通道。“还有,我都死了,你怎么还在?” 意老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专心压制怒气。过了几分钟,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教书育人的责任,她的声音才像是忍着气似的说:“你现在整个……灵。都相当于是意识力凝聚成的,你忘了意识力的探查作用吗?如果没有这个探查作用,你当初的观察力是怎么来的?” “噢!”灰白大脑上下点了点,意思是自己明白了。 它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仿佛在查看周围的环境。 死之前看不见的东西,此时毫不遮掩地全现了身—— 车厢里的每一个位子上都仍然坐着一个脸色灰青、一脸死气的人;他们的胸口要很久很久才会起伏一次,而起伏的时候就从鼻腔里喷出了缕缕白汽,看起来阴寒逼人。 难怪如月车站世界这么冷。 晴天娃娃也早就不是林三酒记忆中的样子了:一个皮肤死灰的女孩双手紧紧攥着晴天娃娃悬空吊在车顶上,身上的白裙子长长地垂了下来。从高度来看。林三酒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裙摆正好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再次看见了勒死自己的东西,林三酒简直说不清心中的滋味。 没有了身体,她现在不冷了;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之后,她也不害怕了。 只是以她目前的这个模样,别说报仇什么的了,连明天是否还能存续下去都还不知道。 “所以……我这是死了?”灰白大脑低了下去,靠近了自己的尸体。“以后我就只能以幽灵的模样生活下去了吗?” 这个问题,意老师也很不好回答。她说了声“等等”,消失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在林三酒的焦虑企盼中再次出声了。 “……从刚才起我就觉得奇怪了。”她头一句话便抓住了林三酒的注意力,“意识力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对抗真正的死亡,你现在的这个状况,看来只能是跟这个世界有关。” 灰白大脑上下飘了一下,“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毕竟这是一个怪谈世界,允许幽灵的存在……可是我好像跟他们有点不同呢。” 大脑一边说,一边漂浮到刚才的老太太身边——如果不是大脑上没有手指的话,林三酒的食指都快指到她鼻子上去了。 而一脸阴沉的老太太表情丝毫没有变。下垂的眼睛从深深的褶子里露出了一半,就像没看见她似的——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看起来似乎竟然已不把林三酒当成攻击目标了。 “……他们还是人形,你只是一个大脑了啊。”意老师坦诚地回答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嗯,怎么说呢,我现在还有思维都是多亏了意识力对吧?假如我死的时候没有意识力的话,那会发生什么?” 意老师刚要说“那就彻底死了啊”,忽然想到了陈河,立时哑壳了。 意识力的珍贵。她并没有对林三酒详说——但是她自己知道,拥有这个能力的人万中无一,陈河绝对不可能是靠意识力才在死后四处活动的。 “所以我的猜测是……这个世界被暗物质入侵以后,所有被暗物质……嗯,杀死也罢、同化也好,反正这些人通通变成了恐怖怪谈世界的一部分,或者说,变成了如月车站独有的堕落种。他们已经不是活人了,所以陈河才能够听见意识体的声音。” 能够在眼下这种奇诡的状况里进行思考,林三酒也觉得自己有些冷静得不可思议了。 与其说是讲给意老师听,倒更像是在理清思绪。 “我一直觉得特别冷,可能就是一个被暗物质侵蚀的过程……侵蚀得差不多了,这些独特的堕落种便轻而易举地杀死了我。”林三酒又飘了下去,望着自己双目圆睁的死状,灰白大脑在空中打了个寒颤。“但是连它们都没想到,我竟然以这样一个形式存留了下来……既不是幸存者,也不是堕落种。” “是啊……以你现在的状态来看,14个月以后会是什么状况?”意老师忧心仲仲地叹了口气。 灰白大脑没应声,反而直直地落了下去,挨着尸体停住了。 “14个月的期限一结束,到时你会不会被传送走?万一被传送到了一个没有暗物质的世界,你是不是就真死……诶?我x?你尸体呢?”(未完待续。) s: 谢谢书友中文的平安符、泡_沫的粉红、墨色阑珊的两个平安符(上次把你漏了)、燕燕女王的2票粉红、斜月风花的平安符、我是被迫的12138的香囊(这个也不是我强迫的,你们信她还是信我?!)、错落的粉红! 如果还有遗漏,只怪点娘刷信息太慢…… 对了,最近看到评论区这么热闹我其实好高兴,每一条都看了,真希望每一条都回,但是点娘的规则太奇葩了,好多次等我写完回复了就说“你歇一会儿吧你回帖速度太快了”,结果导致短时间内无法回复,然后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真是的,咋不嫌我更新快,让我歇一会儿呢? 194 卡片不是插在大脑里的! 跟一向以园丁自居、却突然爆了粗口的意老师一比,林三酒的惊讶程度更是远远在她之上,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不过她现在是个大脑的模样,谁也不能从灰白质的沟回里看出什么情绪来。 “我我……我就是想着,如果能把自己的尸体卡片化就好了……结果我拿头一撞,它就真的被卡片化了……”过了好半晌,她才吃吃地解释道。 缓和了两分钟情绪,意老师也发现了其中的关窍。 往常当林三酒卡片化一件东西的时候,是直接将它收进身体里的,然后在大脑里会出现一个“目录”——也就是可供查看的卡片库。然而现在连身体都没有了,那么被卡片化的东西收到哪儿去了? 尸体呢? 一个大脑和一个大脑内部的声音都因为这变故慌了神——在意老师的建议下,林三酒降落在极靠近地面的距离上,一个闪念,她自己的尸体便“砰”一声,不知从哪儿摔了出来。 林三酒甚至都没发现她把自己太阳穴上的皮肤磕破了一小块,只顾着吃惊了——二人商量了几句,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见这么说下去也弄不明白,警告了一声“别乱来”以后,意老师再次没了声息——听她走之前的意思,似乎是要把意识力形成的这个“大脑”彻底检查一遍再回来。 林三酒心里有些惴惴的,但能够收起尸体总是一件好事——她又飘飘忽忽地沉了下去,“摸”到身体的边以后,迅速把它卡片化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身体还是攥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叫人安心。 没有了一直对话的意老师,林三酒晃晃悠悠地在车厢里飞了一圈。 车厢里的日光灯之所以总是闪,是因为有一个壁虎一样的男人攀附在车顶上爬行;当他的身体经过日光灯管的时候,灯就会灭一下,离开了,灯光便又立刻亮了起来。林三酒不由想到如果家里的灯泡坏了。是不是因为有个男人一直趴在上面的缘故——只是不知道“灯泡男”又是哪里的怪谈。 至于晴天娃娃,看起来应该是不能要了。因为垂在晴天娃娃上的女人,已经将头从娃娃的下摆里钻了进去,现在娃娃的头部呈现出了一张逼真而狰狞的女人面孔:原本笑容可爱的脸上。此刻只有两只硕大而漆黑的眼珠最显眼,随着大脑的飘过而缓缓移动,让林三酒几乎有些害怕她会突然伸出手来抓它。 其余的乘客,倒是一直沉默无言地坐在座位上,连望也不朝飞行的大脑望一眼。 林三酒“走”了一圈。发现原来驾驶室里也是有“人”的;有时车厢里的个别乘客还会极少见地动一动;只是以眼下的状态来看,这些如月车站的堕落种似乎对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兴趣。 她心里装着事,又飘飘忽忽地回到了死去的那一节车厢里。 试着叫了几次,意老师仍然没有回音;林三酒茫然地浮在半空中,思绪不知不觉间飘到了以后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上——当座位上的老太突然动起来的时候,她甚至一时都没注意到。 “原来是这样……?”她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看了几秒以后,顿时忍不住低低叹一句。 老太太手脚僵硬,仿佛协调好四肢的动作对她来说非常艰难——她木木地站起身,腰部猛地一下向前打弯了九十度。几乎让人以为她快要拦腰断掉的时候,她伸手抓起了被林三酒仍在地上的报纸团,随后塞进了椅子的缝隙里。 那正是写着叫人不要下车的纸条—— 林三酒仔细一想,顿时明白了。 看来是有前人写下了纸条以后,一直守在车厢里,终于发现了车里的不对,但第二个完全相反的警告还来不及写完就遭了害——而第一张纸条却被车厢里的灵体们撕了下来,特地放在了一个一旦被看见,就绝不会置之不理的位置。 简单来说,原本的警告如今成了一个陷阱。 但是这个鬼老太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把纸条恢复原样呢?难道说—— “太好了!” 一声兴奋的高呼震断了她的思绪。正是好半天都没了消息的意老师。 “我把你现在这模样里里外外都给检查了一遍,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听起来简直比林三酒死前还高兴,“你真是命不该绝,而且这件事对你而言居然还有好处呢!” “怎么回事?” “嗯。之所以你现在是一个大脑的模样,是因为你把意识力几乎用光了,它只够包裹住这么大的地方。在你死后,尽管没有了肉体基础,但是它仍然在缓慢地恢复着……噢,你自己看不见。新恢复的意识力在你脑部后方形成了一个小口袋形状的东西,把卡片也包住了。也就是说,其实卡片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你的意识力给藏了起来而已。” “但是其他卡片都是收进身体里的吧?像我的刀、特殊物品……现在我连身体都没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意老师声音一凉,带着几分严肃地说:“我早就想指出来了……身为一个进化者,你不觉得你太过依赖身外物和身体本能了吗?防御力场如果换一个人来开,也许能坚持一个星期;而你一旦没有了特殊物品,就寸步难行……甚至连你本身的进化能力都很少下功夫了。” 林三酒想了想,不免有点惭愧。她一直以来的战斗方式,说白了跟当初一刀扎进任楠后脑里始终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武器或者厉害了些、身手或许敏捷了些。 “而现在你变成了一个纯意识体,说不定是一个契机。”意老师十分乐观的样子,“从今起我会带着你专心修炼意识力,不管是量、强度、还是纯熟度,都要修炼。当你的能力达到可以用意识力塑造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身体时……不,那你也不算活过来了,我的意思是,到时我们可以试着用这具纯意识体的身体去链接你本来的肉体……” “意识力还能当作万能胶来用啊?”林三酒啼笑皆非,但不可否认的是一有了希望,心里果然一下子就亮堂多了。 “反正现在堕落种对你没有兴趣、进化者又看不见你,你有14个月的时间来努力——” 意老师一句话没说完,便立马被证实了它的错误性。 因为这个时候行驶声低了下去,列车不知何时缓缓地停进了一个月台,车厢门唰的一声打开了。 “这个车厢果然也有好多啊……诶?这儿怎么还有个大脑?”(未完待续。) s: 什么鬼?刚才扫了一眼评论区,是谁说卡片插在大脑上的……哎呀妈呀笑了我五分钟!女主一死,顿时一片喜气洋洋,这真的好吗! 今天真是情绪化的一天,因为我破天荒地一口气收了2个和氏璧胖喵李夫人!!虽然是一件让我觉得受宠若惊的好事,但是加更也沉重地压在了肩上……谢谢你胖喵李夫人,李先生知道你这么败家会气着的,以后拆开打赏,友谊地久天长哦。 另外要感谢小小书把这个月的粉红都给了我、旃檀之香(复制粘贴的,因为我文盲)、大萌斯基的桃花扇(说要继续恐怖的就是她你们快来)、小白墙批发商的平安符、fanyg的2票粉红、草莓(没写错!)的粉红、墨色阑珊的平安符(足感盛情!)、孤雪自赏的粉红!啊,还有941甜品的粉红! 感觉还有漏的,因为大家最近给我的粉红太多了,高兴坏我了,哈哈哈星x和蛋x你们吃灰去吧哈哈哈!(求不告诉作者) 195 学会了也没有用 一张发黄的纸片在空中“哗哗”作响地飞了出去,竟然翻卷着打在了坐得端端正正的老太太身上,她顿时吃疼似的“嘶”了一声,豁然而起,冲到了刚刚上车的人面前,与他脸挨着脸,距离近得几乎呼吸相闻。 ……五分钟前,列车在“猫咪省级医院”停靠下来,一对儿少年男女带着一脸与这个世界极不相符的轻松愉快,笑嘻嘻地上了车。 一看这两人的模样,灰白色大脑就趁他们不注意慢慢地飘到了车厢后头,打算找个机会溜掉——虽然一看就是百分之百的活人,但林三酒却一点儿都不想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倒不是他们瞧着不善—— “哥,你留着它,是打算跟它kiss吗?”留着一头亮闪闪的粉红色短发少女,嘻嘻哈哈地在少年背上砸了一拳,朝老太太喊了一声:“嘿嘿,嫂子好!” 少年一脸稚气,穿着宽宽松松的滑板裤和一双怎么看都觉得太大了的运动鞋,瞧着比那女孩大不了两岁,脸上还冒着几颗红亮的青春痘。他此时已经恼羞成怒:“少废话!我这一张不是很好,你试试你的!” 少女“噢”了一声,倒是很乖,在自己的蓬蓬裙口袋里翻找了一会儿什么,随即掏出两只手套来戴上了。老太太刚阴森森地转过头,迎面就被她一拳击在了脸上,随着少女清脆地喊了一句“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她双手亮光大盛,老太太的头立刻像是烧纸冒出的烟雾似的飘散开来,没过一会儿整个“人”就烟消云散了。 ——他们不光能够看见列车上的阴灵,甚至应对手段熟练流畅得几乎成了一套程序,看起来是一点儿都不害怕。意老师立即忍不住低声埋怨了一句:“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灰白色大脑立刻悄悄地飘进了第二节车厢,很惭愧的样子。 她当然不是真的反省去了——林三酒之所以避开,是因为她感觉自己目前的状态,像是街上的小狗不幸遇见了熊孩子。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是十五六岁上下,正是年轻气盛、张狂爱闹的时候:就在林三酒慢慢飘走的同时。他们俩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几乎把半个车厢里的阴灵堕落种都给打成了飞灰——从那个少女一脸兴奋好玩的表情来看,这纯粹是出于兴趣。 他们既然能看见纯意识体状态的大脑,万一把她也当做阴灵攻击的话,林三酒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自保。 她慢慢地飘向了车顶。灯泡男虽然趴伏在天花板上。爬的倒快,也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这一节车厢;林三酒在他的反方向找了一个缝隙藏身进去,从这儿隔了一道车厢门,正好能将两个孩子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两拳轰散了两只阴灵堕落种,眼见自己比哥哥干掉的多。忍不住原地跳了一圈——她腿上套着白丝袜,脚上一双粉红色的亮皮圆头鞋,一跳起来不但砰砰响,而且浑身上下足有几百件的小装饰都在跟着一跃一跃。 “行了行了,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少年的能力似乎有点不在状态,忙着要偃旗息鼓,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收拾干净了一个车厢就差不多了,你能不能好好坐下。” 少女双手扶着腰,目光在车厢里来回转了一圈,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林三酒猛地提起了心——如果她还有心的话。 “奇怪了。刚才那个大脑哪儿去了?那又是什么怪谈里的东西?” “不见了就算了,反正只有一个大脑。”少年不以为然地把腿翘在前边的椅子上——随后他的脚腕便被一双苍白的手握住了。“烦人,原来这儿还有一个呢,给我来一张好的!” 他一句话喊完,手里一挥,一张发黄的纸片凭空而现砸在那双手上,双手登时便也消散了。少年哼了一声,收回了纸片:“这还差不多。” 妹妹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样子,仍然在四处寻找林三酒。 林三酒忙尽量躲在一块车板的后头,只是大脑的形状太圆了。不能完全遮起来。 “林同学,你现在是纯意识体,形状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的……”意老师看不下去了,悄悄地提点了一句。“你试试……” 对呀——林三酒在心里拍了一下额头。立即沉下了心。 当还有身体的时候,即使闭上眼,也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四肢的存在;然而现在当她用心去感受的时候,却只觉得自己是轻飘飘的一团,甚至连外形也不太稳定,有时稍微激动一点儿。大脑就会略有点变形。 只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一团中间有个“核”。 “这是什么?”她有点好奇地问道。 “这是意识力从你的大脑中保护下来的东西,思维、神智……说它什么都好,它就是定义了你是林三酒,而不是别人的东西。这个不重要,那女孩现在往这儿走了!” 林三酒闻言,立刻将自己的心神缠绕在“核”上——顿时,周围的意识力传递给了她一种轻柔的、仿佛像是水波一般的被包裹感,柔柔的十分舒畅。 “如果拉动这一丝意识力的话,这个角就可以收回来了……”与其说是在躲避那个少女,不如说林三酒在彻底地沉入了意识体中以后,已经目眩神迷了。 怪不得佛家管肉体叫臭皮囊——此时没有了皮囊,林三酒的每一丝神识都那么灵动轻盈,心念一转,意识力便澎湃地流动旋转起来——这种感觉,竟是出奇的好。 意老师有些惊讶地“看”着大脑的形状越来越细长,最终成了一个纺锤似的形状,彻底藏身在了车板的后面。 虽然主意是她出的,但是连她也没想到林三酒竟然通晓得这么快,甚至都不需要意老师指导—— 然而正当她略微放下了心的时候,车板忽然被嘎巴一声翘开了。 少女圆而晶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哦?你居然还会躲?”(未完待续。) s: 谢谢桃x3子的香囊、泡_沫的粉红、yuki荷的香囊和粉红、酒娘的桃花扇、海味老爷爷的粉红、墨色阑珊的平安符、tt99的粉红、ai天萌的粉红、月如雅的粉红、凤舞85的粉红、草莓的更新(…)、十洲风云的平安符! 尽了力翻出来的,还有遗漏务必告诉我啊 另外,我正式进入了卡死狗状态……………………怎么办! 196 你是不是傻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变成了阴灵的堕落种,除了诱骗杀戮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女孩一边声音甜甜地说,一边理了理自己的手套——她此时踩在椅子上,那双粉红色的圆头鞋似乎也是什么特殊物品,一个面目灰青的男人被她踩住了脖子,只能不住地挣扎扑腾,却一点儿也动不了地方。少女丝毫不以为意,双臂一拢就把灰白大脑给包围了,一点逃窜的空间都没给林三酒留下。 “看来你还是个挺聪明的堕落种啊。”少女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有点儿得意、又有点儿漫不经心,盈盈亮起光芒的手套已经朝林三酒按了过来。 从刚才见到这女孩起,意老师就已经快急疯了,一叠连声的“怎么办怎么办”闹得林三酒头疼——眼看着手套已经快挨近身了,她不由吼了一声“住嘴!”,随即迅速调动起每一丝能够调动的意识力,将这一股洪流像江河一般地朝前冲击而去—— 在手套即将碰上灰白大脑的前一秒,少女“诶?”了一声,手上一个急刹车,将攻势猛地收了回来。 只见灰白大脑前方的形状早已变了,凝成了一个匕首似的样子,直直地对准她的方向蓄势待发,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尖利,但这种变化女孩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禁犹豫了一瞬。 想了想,少女转过头喊道:“哥,我找到这个大脑了,它还会变形……咦——啊呀!” 随后一声重重的“砰”,惊得前头的少年腾地跳了起来,听见妹妹的声气不对,他也有点着急,两步就窜到了后一节车厢里:“怎么了?” 脚步刚一迈进来,他就愣了——随即忙一手捂住了嘴,肩膀忍不住迅速抽动起来,站在车厢门口半天也不动地方。只是慢慢地弯下了腰。 “你笑个屁啊!” 四仰八叉地仰天摔倒在地上的少女,一见哥哥这副模样便恼羞成怒了——只不过因为她的脸上刚刚挨了一下打,此时小脸正中间留下了一个显眼的红印子,鼻子里也在流血。声音嗡嗡的不清楚:“——你还不快去找那个大脑!那个玩意儿砸了我一下就跑了!” 似乎从妹妹的狼狈相里得到了极大的快乐,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抬步朝车厢后头走,张着眼四处望——总而言之。这态度实在不能算是认真。 “你在看哪里,它有可能在窗外吗?第四节,去第四节车厢看看啊!”女孩很不高兴地喊。 林三酒刚才蓄势已久,变化出的匕首模样只是障眼法罢了,反而是那一下撞,她可是拼了老命的——虽然没有了肉体,但是在她全神凝聚后,意识体的强度也非常可观,女孩两眼眼泪汪汪地半天都看不清东西,都半天功夫了。酸涩疼痛之下,鼻血仍然跟个水龙头似的流个不停。 她哥哥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好一会儿了,还没有回来;一个攀在车厢门上的、像面团一样被拉得长长的人体慢慢地凑了过来。然而它呼出的冷气才刚刚吹上女孩的后脖颈,她连瞧也没瞧,反手一拳就将那玩意儿给击飞了——另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鼻子。 “王八蛋,敢打我,我非要你灰飞烟灭不可……区区一个堕落种……”她抹掉了一脸的眼泪,觉得皮肤都火辣辣的。“哥哥也是,又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回来!” 才刚骂了这么一句。只听少年的声音就远远地在好几节车厢以外响了起来——由于列车行驶的声音太大,女孩险些没听清:“阿琴,我问你个事!” “干嘛?”叫阿琴的少女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感觉自己眼睛里的眼泪少了一些。“不去找大脑。你要问我什么啊?” “你说……那个大脑是阴灵堕落种是吧?”少年听起来十分好整以暇——毕竟疼的人不是他:“可是很奇怪啊……咱们都穿着一身抗侵蚀的装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被暗物质同化,那么阴灵是怎么碰到你的?” 诶?少女立刻楞了一下。 ……在如月车站世界中,几乎所有的物质都在以不同的速率被暗物质侵蚀——人以及与人相关、相似的东西被侵蚀得最快。除了极少数人以外,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几乎都因此而死了;在他们死后,又有一大部分变成了堕落种——也即是怪谈阴灵的形态。 当一个外来世界的人刚刚到达如月车站的时候。他的体内是完全没有被暗物质侵蚀过的,对于身边无处不在的阴灵既看不见也摸不着。虽然阴灵能够看见人,然而在人被侵蚀到了一定程度之前,也无法直接碰到对方。 而自己能被那只大脑迎面砸一下,也就意味着…… 当少女还坐在地上发呆的时候,她的哥哥已经拖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靠近了——在他的肩膀上,正慢悠悠地漂浮着一只灰白色的大脑。 ……当林三酒放松下来,不去控制意识力形态的时候,她就会自然而然地再次变成大脑的样子。 “啊,就是这个家伙!”少女蹭地跳了起来,浑身上下几百件装饰都在当啷当啷地响。她刚要扑上来,少年立刻灵巧地一侧身,将灰白大脑给挡在了身后:“你等等,她可不是堕落种啊。” 女孩瞪着自己的哥哥,嘴巴半张,一副“明明知道他说的可能是正确的但是真的非常不想承认”的表情。 “谁叫你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少年笑嘻嘻地把手插进裤兜,好像忘了自己刚才也杀了不少阴灵堕落种,“人家为了自保,攻击你一下也是难免的嘛!你看,我就跟她聊的很好。” “聊……?”女孩皱起眉毛,“这只是个大脑而已,怎么聊?” 林三酒立刻示范给她看了。 尽管才只有几次,但她对意识力的操控已经熟练得多——空中的大脑慢慢地被拉长了,分化成了几个相连的小块,每个小块又慢慢拼成了一个字,合起来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傻? 连问号都有。(未完待续。) s: 谢谢清清潇潇的粉红、cecey的粉红、tohfrs的2票粉红(回来啦?)、hank先生的平安符、v_ics的粉红、小悠爷的粉红、桃x3子的2个平安符(打赏得真频~)~! 最近感觉自己都粉红粉红的了,哈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卡文卡得好严重,一天了什么都没干,挠着头皮才写了一章……本来晚上还想(再)吃一次烤鱼来着,唉。 听说可以请假一次…… 197 在红鹦鹉螺会被要签名 消息传得很快,周围几节车厢里的阴灵——也即是堕落种们,都远远地避开了兄妹二人和林三酒所在之处,因此车厢里干干净净的,只有稳定的日光灯和有节奏的铁轨声。 “诶,所以说,你既然不是堕落种,那你到底是个什么啊?”叫做楼野的少年斜靠在座位上,身板明明还很单薄,却似乎正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成熟不羁一些。他笑嘻嘻地问完了,瞥了一眼一脸不高兴,却仍然忍不住朝这儿看的妹妹楼琴。 林三酒慢慢地将大脑变成了一个“人”字,作为一只器官来说,她此时的态度看起来似乎很高傲。 没办法,主要是亲和的成本太高了——用意识力改变形状、写出文字并不是个轻松活,她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说。 至于刚才那个复杂难写的“傻”字,则是纯粹为了出气才写的。 说起来,还真要多亏这对少年兄妹无时无刻都忘不掉的内斗。要不是当哥哥的老想着看妹妹的笑话,而做妹妹的又幸好还算明辨是非,恐怕今天林三酒很难能逃出这个局面——尤其是在刚刚被楼野发现的时候,对她来说可确实是一个大危机。 而好在两个孩子虽然性格脾气什么的让人有些无奈,但心地似乎还挺善良。 “你是人?那你怎么会变这副样子?”楼琴压不住心底的疑问,终于还是出声问了。 只不过这个问题太大,要是一点点控制大脑来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说一遍的话,林三酒非累死不可——她想了想,拼了两个字:“太长。” “呿,态度还挺高冷的!”楼琴一翻白眼,“哥我跟你说,堕落种一般都特别狡猾,这一个搞不好是有了什么机遇的特殊堕落种……到时出了事,可别怪我不提醒你。” 楼野“噢”了一声,不以为意:“……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呀?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用我的能力试过了。真不是堕落种。” 说到这件事,林三酒心底顿时又泛起了一股憋屈。 ……在刚刚被楼野发现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彻底完蛋了。 如今只剩下了意识体,林三酒突然对以前一些察觉不到的东西变得敏感了起来。尤其是对上人的时候。对方周身流露出的每一丝气息、讯息,都会强烈地被她捕捉到——才刚一被这少年给堵在了角落里,她就立即察觉对方的战力恐怕比那个女孩还要高一线。 更何况,他的态度也要比女孩儿严肃得多。 少年嘟哝了一句什么,手上一翻。一张浅黄色的纸页就凭空而现——接下来大概是要打上来了——在林三酒刚刚调动好全部意识力,打算硬抗下这一招的时候,纸页已经翻卷到了面前,随即却出人意料地“啪”一下消失在了自己身周的空气里,连碰也没碰林三酒一下。 作为纯意识体的林三酒,立刻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气流中,似乎掺杂了一些淡淡的异物。 这就是他的攻击吗? “咦?” 没想到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少年看起来却比林三酒还惊奇:“……奇了怪了,我的【黄历】一向只会对人类才这样啊……” 【你今天出门看黄历了没有?】 现在的年轻人罔顾历法,真是叫人叹息。难道大家不知道黄历的伟大之处吗?多少代司天监系统。精钻古代方术、天文、八卦(此处不是娱乐圈)才制作出来的万年历,现在竟然没有人看了?想想太不可思议了。为了恢复传统文化,这个能力因此应运而生。 作用:类似于诅咒术。每一次随机叫出一张黄历纸页攻向目标(不一定非是敌人),黄历上的宜忌事项将会变成对方一段时间内的“势”,命中率百分之百,完全不可抗,持续时间随机。 只不过:只不过黄历内容也是完全随机的,为敌人施加了什么“势”都有可能……为虎添翼的例子,以前似乎也发生过。 s:只对人类有诅咒作用。黄历纸页本身带有古老的驱邪逐凶的作用,体现在对目标的直接击打上——换言之。如果对手是人类,则优先使用诅咒功能;如果不是人类、或者在能力主人的要求下,才会产生击打作用。 ……见黄历纸页没有对自己造成直接伤害,林三酒突然灵机一动。还不来及庆幸,赶忙用大脑形成了字句。这样一来,她终于能够与对方沟通了,而他们也的确简单地交流了几句——然而随即一人一脑就忽然陷入了沉默,彼此对望了半晌。 我什么势 林三酒写四个字已经比较费工夫了,但好在楼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呃”了两声。挠了两下头皮,神情似乎不太好启齿的样子。 “我这儿是有’底单’的,你自己看看吧……”说着,楼野出示了刚才用于攻击她的黄历。 ……也正是因为这样,林三酒此刻才感到这么憋得慌。 “所以哥哥,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内容的黄历?” 听楼野说到这儿的楼琴,早就换上了一脸的畅快,迫不及待地问道——瞧她的样子,似乎早就准备了一肚子的哈哈哈,等着要喷到对面的大脑身上。 楼野咳了一声,“宜婚嫁,忌……那个,忌行房。” 楼琴比哥哥还要不害臊得多了——她猛地一拍大腿,身子都弓了起来:“——那不就是’憋屈’么!哈哈哈!” 被一只大脑问你是不是傻的仇,似乎也终于报了。 灰白大脑一点儿情绪也没法表达出来,果然憋屈的很,林三酒只能拉出两个大大的惊叹号——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等楼琴笑完了,她才终于打听着了这两兄妹的一点来历。 “……我们可是红鹦鹉螺的名人,”楼琴矜持地一抬下巴,眼睛圆而晶亮:“凡是在本地住了些年头的人,有谁没有听说过我们两兄妹?” 可是林三酒连红鹦鹉螺是什么都没有听说过。 “……真是土鳖。你有没有听说过中心十二界?”(未完待续。) s: 谢谢桃x3子(爱上这个形式的名字了)的两个平安符、yuki荷的平安符、小猫喝奶茶的2票粉红、墨色阑珊的平安符、夭夭大王的粉红~!每一个字都全手打的,以表谢意! 昨天说到了d版这个让人心酸的问题,今天想正式地对所有支持我、支持正版的读者们道一声谢!不管你们本来就是看的正版,还是后来才来的,我都非常感谢!写文是一件很苦的事,在别人眼里看来,有这个时间其实不如多接几个单划算。谢谢大家让我觉得我付出的时间也是有回报的,即使我不是大神,回报也只有一点点,但这说明大家愿意珍重我的劳动成果,让我有了继续坚持的动力。 难得煽情一次,请评论区不要破坏画风……保持队形…… 198 林三酒竟然这么有名 所谓中心十二界,其实是在不知多少代的进化者筛选、改造之后,逐渐成型完善的12个巨型人类星球堡垒。这十二个世界在地理意义上是否互相靠得很近,谁也无法探知到;它们也并不属于任何意义上的联盟——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大界甚至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只是它们在资源量、改造度上相似的地位,逐渐促成了如今这个十二界并提的局面。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十二界的人了,但林三酒仍然有一肚子的问题和好奇,只是苦于无法都问出口。 好在楼琴非常以自己的出身地为傲,根本不必多问,她已经像只小鸟似的说个没完:“……我们红鹦鹉螺不算是十二界里最大的,但也能够排在中等了。原本嘛,这个世界是被一种叫做’红鹦鹉螺’的地外生物入侵了生态系统,结果造成了全球生物大灭绝,人类自然也活不下去了,不过现在……哎,你打我干嘛?” “废话,”楼野瞪了她一眼,“谁有心情听你上历史课?” 林三酒赶忙写出了一个“我听”。 没想到楼琴眯眼看了看她,竟然嘿嘿一笑,一副“你也有今天”的表情,反而不肯说了——【你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的威力,林三酒顿时又体会到了一次。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楼野对这件事仍然念念不忘,“我们两个为了试炼,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好几个月了,从没见过任何例外……人如果被暗物质侵蚀透了、或者被这儿的堕落种见机杀死了,那么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死翘,要么也变鬼。变成了堕落种以后,除了诱骗、杀戮、恐吓,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你这样形态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灰白大脑在空中上下点了几下,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 楼琴也被勾起了好奇。她不好意思直接过去瞧林三酒,装作往窗户外看的样子,绕了个圈来到灰白大脑的后头,悄悄地伸出了一根指头去摸她——但身周的空间对于林三酒来说根本就像装在了脑子里一样。在她转身的时候就察觉了,向上轻轻一提就避了过去。 “……你是男的?”楼琴瞪起了眼,“要不然为什么不让摸?” 林三酒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想了想,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写了个“女不行”。 意思是,虽然我是女的。但你还是不能摸。 楼琴对她的意思领会得很彻底,当即啐了一口,在哥哥的笑声里转身坐回去了。 林三酒飘到了看起来比较好打交道的楼野面前,写了一行:“说如月”。 “你的意思是……让我告诉你一些如月车站的讯息吗?”楼野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试探地问了一句。见大脑果然上下点了点,他露出了一副整理思绪的样子:“嗯……其实我们之所以能够在这个世界里这么轻松,也是因为我们在来之前就已经得知了它的资料,所以专门针对它做了准备,你问对人了。啊?问号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从如月车站的经历者那儿听说的了!总而言之,进一次b级世界必须要很小心才行。别跟你似的……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来不是好事。” 听见“b级世界”时林三酒的震惊,很快又被憋屈感取代了。 “暗物质侵蚀这件事,看来你已经了解了。只不过暗物质的侵蚀还是小事——进化者虽然很少有生成’抗暗物质’能力的,但是只要不吃这里的东西,不喝这儿的水,以咱们的身体素质而言,撑过14个月并不难。” “真正叫人防不胜防的,应该说是这儿的堕落种。” 楼琴似乎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我们走的地方也不少了,但从来没见过花样这么多的堕落种……除了车厢里这一种守株待兔的之外。还有诱骗你,让你以为他们会给你提供保护的堕落种——” 林三酒顿时想起了帝岭小学的师生——如今想想,他们似乎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在车上待下去了——警告的确是对的,可是从楼野的话看来。当时如果下车了只怕也未必有个好下场。 “还有以活人面目出现的堕落种——” 陈河的样子浮现在林三酒眼前。 “附身于一切人形物品、或者跟人有关的东西上,让你忽略它们——” 老布鞋、棉袄、人形纸板、晴天娃娃……这个单子就长得多了。 “还有各种怪谈形象的阴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尾随上来、或者用怪谈的方式登场——” 竹林山景区的高个男人—— 这么一想,在过去短短的一天里,林三酒遇见的堕落种种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百科全书了。 “虽然我们来之前把能做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但是也吃了不少苦头。才能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呢!”楼野好像安慰似的对林三酒说了一句。 “谁说的?哥哥难道不是就被’猫咪省级医院’给吓跑了吗?”楼琴立刻反唇相讥,楼野跳起来回了一句“那是因为我怕猫,不是怕堕落种!”,兄妹二人顿时又陷入了毫无营养的斗嘴中。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不用他们说得多明白,这兄妹俩看起来就跟自己这种从末日世界里挣扎存活下来的人不一样——对他们来说,末日世界和它的规则是一出生就存在的,早有了一套应对它的教育体系,因此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要悠闲自在的多。 中心十二界,原来是这么理想的一个地方吗? 就在她悠悠出神的功夫,楼野忽然先住了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了一句话:“……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三“两个字刚被写出来,林三酒突然想起了同样来自十二界的人偶师——顿时停住了手。 但没想到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又仔细看了看她,忽然同时喊了一句:“你不会是林三酒吧?!”(未完待续。) s: 谢谢ai天萌的粉红、木x4鱼(还有这样格式的名字吗)的香囊、书huw的桃花扇(真是没想到,谢谢!)、我是被迫的(……)的平安符、前滚999度的粉红~! 因为最近卡文,所以周末两天啥也没干,光顾着跟文死磕了,四五个小时写一章的感觉也实在是百感交集……不过好在今天第二更主要是对话,还比较容易。我个人认为这样高尚的作者应该奖励一条烤鱼,起码3斤!你们说呢! 好了不说了我要去家门口的烤鱼店蹲点了! 199 礼仪看起来其实有点中二 当一只大脑装傻的时候,按理说应该不容易看出来的才对…… 林三酒迅速地收起了已经成形的两个字,恢复了大脑的模样,甚至在原地上下漂浮了几下以后,她还给自己留出了一段“疑惑”的时间,这才写了一个问号“?”。 “你不要装了啊!”楼琴跳了起来,恨不得用手指戳它几下才好,“你骗鬼呢!你刚才明明分成了3块,说明你的名字是三个字的!” ……因为写字之前必须要把大脑的形状先分成与文字对应数量的几块,所以一开始林三酒的确不小心犯了这个错误——只是她也没想到楼琴竟然还挺敏锐的。她在空中晃了晃,一边想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一边一言不发。 “你果然就是林三酒吧?你可是个女的,我不信你爹妈给你起名叫林三,再说这种有数字的名字又少见。”楼野的一张脸也凑过了过来,兄妹俩此时的脸泰山压顶似的罩住了灰白大脑,看起来都特别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否认下去看来也不会有用——身为十二界来人,他们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想来肯定跟人偶师脱不开关系——林三酒越想越有点儿紧张:她万万没想到随便一个十二界来人,竟然就和人偶师有关。 要是逃跑的话,不知道有几成把握…… 然而她才刚刚往另一边车厢“瞄”了一眼,只听楼琴忽然“哇”了一声,大概是认为她已经默认了,双眼晶亮地浮起了一脸兴奋之色:“看来你真的是林三酒啊?” 她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是听见了某个民间传奇忽然来到了身边似的。 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楼野也一掌朝林三酒拍来,表情畅快:“——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灰白大脑忙沉了一下躲过去他的巴掌,再次形成了一个问号的样子。 ——从他们的反应看起来,似乎对自己没有什么敌意。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忽然整了整神色,一改之前嘻嘻哈哈没正形儿的样子。面色严肃地挺直了身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这是我们一贯的礼仪,你别惊讶。”好在楼野及时嘱咐了一声,茫然无措的灰白大脑点了点。示意自己知道了。 楼琴首先动了——她一只套着粉色圆头皮鞋的脚朝后迈了一步,随后两手捏起了自己蓬蓬裙的角儿,轻轻弯了弯腰,模样跟欧洲古代的宫廷礼有几分相似——在她叮叮当当的饰品响声中,少女清脆得小鸟似的声音含着庄严意味响了起来:“成长者联盟红鹦鹉螺界分部成员楼琴。欢迎同胞。” 楼野一只手臂弯在身前——林三酒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在他衣服一侧有一只暗兜——将手插进暗兜里,他也行了一个模样奇异的礼:“成长者联盟红鹦鹉螺分部成员楼野,欢迎同胞。” ……成长者联盟? 林三酒捕捉到了这个关键字,登时心里激起了犹如翻江倒海似的疑问——她想问的实在太多了! 比如成长者联盟是什么?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自己、还这么郑重地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难道是因为人偶师?可自己当时除了逃生成功,什么也没干啊……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要用大脑来慢慢拼字的话,恐怕问到如月车站世界结束也问不完——林三酒此时的感觉,还真就跟“明明新娘近在眼前了,但却不能入洞房”的新郎一样,糟心得很。 真想求求历代司天监,快点让这一段黄历效应过去吧。 虽然楼氏兄妹二人并不具有善解人意这一优点。不过好在他们还是记起了要简单地给她解释几句——收起了他们很明显来自异界的礼节后,二人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一个理了理粉红假发,一个翘起了二郎腿。 楼琴坐在绿皮椅子上,一下一下地踢着脚说:“……啊呀,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呢。嗯,成长者联盟嘛,听名字就很好理解了吧?成长型一般都会选择加入这个协会,毕竟有保障、又有名气……” 原来他们兄妹也是成长型啊——林三酒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也不禁有些奇怪起来。如果说成长型多得已经都组成了协会的话,那么当初人偶师见到她的时候,为什么还会那么激动? 她有心想问,不过以这句话的长度来看。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一旦意识力增涨了,一定要先给自己安个嘴!林三酒愤愤地想。 “人偶师在十二界可是个不得了的角色,”话虽是这么说,但楼野一脸少年特有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式的骄傲,似乎觉得对方将来不如自己似的:“……我们成长者联盟跟这批人磕磕碰碰,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像他这样的人在十二界中不少。但是能做到那么狂、那么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大概也就是人偶师一个……” “自从他追捕你的消息传开以后,所有受成长者联盟控制的签证官也都收到了上头的指示——”楼琴说起“上头”时,两眼又亮了起来:“绝对要尽可能地保住你的所在地信息,而且几乎所有外出的成员都留了心,打算先人偶师一步找到你。” 怪不得他们两人这么高兴——整个组织都为之行动了起来的一件事,竟然在自己手里办成了,两个孩子的脸上都因激动泛起了隐隐红晕。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不过只要你跟我们回红鹦鹉螺界,总能想到办法帮你的。”楼琴罕见地安慰了她一句,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语音一顿,皱起了眉毛朝车窗外望去。 两人一个大脑本来一直是呈三角形的状态坐着,因此一时间谁也没留意外头;楼琴这么一看,顿时把另两人的注意力也给吸引了过去。 一个浑身赤|裸惨白、面无表情的男人正趴在行驶中的车窗玻璃上,直直地盯着三人,似乎非常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这景象虽不常见,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列车也逐渐慢了下来,驶进了一个月台。 原来不知不觉间,“看不见的地方”站到了。(未完待续。) s: 谢谢娜乌西卡的香囊、昵妃的平安符、我是被迫的12138的2个平安符、书huw的评价票、墨色阑珊的又一个平安符、三渣火大的粉红票、影沉壁的3票粉红(哇)~!! 最近感觉自己越写越不好了,特别想请假一天仔细撸一撸情节,然而这样一来就没全勤了,真是叫人纠结…… 刚才开着窗户,楼下不知过了哪位大神的车在外放音乐,我就这样没有一点防备地被灌了一脑子的小苹果,已经重复循环了15分钟了……你们感受一下…… 200 住宅区 自打进入如月车站以后,“看不见的地方”可以说是最具灵异怪谈气息的一个站名了。 电车缓缓地停稳了,“唰”地一声打开了车门——虽然这几节车厢内都已经干净了,却仍然能瞧见从另外几节车厢里陆陆续续地走下来了一些面色青灰的人,好像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似的。 林三酒的正前方,就是那个一身惨白、眼睛大得如同饭碗一样的男人——他眼珠子咕噜转了几转,随即四肢并用,像壁虎似的快速爬到了车门边露出了一个头,看样子是想进来。 楼氏兄妹俩连理都没理会他,好像根本没把这个东西放在眼里,只是朝外看了一眼,随即妹妹便朝灰白大脑招了招手。 “走吧,每一站最好还是下车去看看。”她的神态怡然得像是要去野炊,让林三酒也因此安心了不少——她毕竟是因这些东西而死的,说完全没有心理阴影是假的。 “是啊,不然来来回回老停在那一站,浪费时间!”少年一边说,一边在往外走的时候踹了那个男人一脚。被他踹中的地方登时冒起了一股烟,惨白男人尖嘶了一声,转身就逃,远远地隐没在了黑暗的隧道里。 “行驶中列车玻璃上贴着的男人”这一怪谈,似乎挺弱的。 可真不愧是十二界来人——林三酒放心大胆地飞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楼琴的肩膀上,将自己的形状拉成了“为何可碰它”。碰字按理说很难写,不过大概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现在调度意识力时灵活多了,几乎可以说是心念电转之间,意识力流已经顺着她的意思流畅而契合地写完了字。 “噢,我不是说了嘛,”楼野瞥了一眼车站,漫不经心地应道。“我们俩一身装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准备的,鞋子相当于是我们与暗物质世界中的媒介了……本来是连看也看不见的。不过我们特意用暗物质侵蚀了眼睛。” “这儿的什么水啊,眼药水啊,洗眼液啊……我那几天的眼睛都是红的。”楼琴附和道。 原来还有这种办法!林三酒简直想哀叹一声,不用说。脑海里意老师果然又喝了一声:“你看看人家!” 没理会意老师,林三酒来回“看”了一下四周。这个车站仍然是空荡荡的,刚才下车的堕落种都不知道哪儿去了,除了己方三个人之外,连个活物也没有。透过车窗玻璃。她发现自己竟然能看见外面安安静静的住宅区街道。 才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林三酒就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力似乎增长了一点儿——每增长一些意识力,就像是一个人的视力变好了一点似的,看得更清楚、也更远了。 同时她也察觉到大脑的体积变大了一些,在脑后包裹住她尸体卡的部分,微微向外延展了一部分——是之前消耗掉的意识力正在慢慢地恢复吗? 要不要试试拿它捏个嘴出来? “别想了,”意老师打消了她的念头,“意识力’扫描’过你的全身包括头部结构,每增长一些。都会按照你原有的结构塑造一点’身体’出来……你有没有见过谁是大脑上直接长了个嘴的?” 林三酒顿时熄了心思。 也是——不然靠着她自己,捏出来的身体还不一定会是什么德行,万一到时跟尸体对不上怎么办? 林三酒与意老师的对话,不是阴灵灵体的楼氏兄妹二人自然听不见。毕竟是一个b级世界,又初到一个新地方,谨慎仍然是必不可少的——由楼野举着手电筒打头,楼琴殿后,一个灰白大脑慢悠悠地飞在中间,一行三人小心地走出了车站。 林三酒头一回既不用负责警戒工作,出事了也不用冲上去打。轻松得过分的同时,她竟然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只能来回转着圈儿地“看”,希望能给兄妹俩分担点工作。 粗壮明亮的手电光束刺破了黑暗。将夜幕撕开了,露出一片看起来安安静静的生活区。 一群一群造型相似的居民楼,被数条窄窄的街道给划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工工整整、好像用尺子量着造出来似的。沿街零星开着几家超市、便利店、烟酒店之类的商铺,正门都开着,好像出现变故的时候还正在营业。街边上停了一些汽车。在绿化带的掩映下隐隐有些看不清楚。 如果忽视掉某扇窗子后头有人影一闪而过之类的事,这个地方也算得上安宁。 “这里的堕落种好像很少啊。”楼野咕哝了一句,手电光远远地投射出去,来回划了几道。 林三酒也上下点了点,证实在自己看起来也确实是这样——楼氏兄妹只是眼睛被侵蚀了,特殊情况下也有可能看漏一些堕落种,而她作为意识体,基本上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既然这样,咱们就找个地方歇歇脚好了……刚才在车上话还没说完呢。”楼野一点儿都没把这个小区放在眼里,笑嘻嘻地抬步冲向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栋居民楼。 一行三人在楼琴浑身叮叮当当的声音里,打开了一栋楼门。这里是比较现代化的住宅楼,一楼是保安室和电梯厅,必须上楼才能通向住家—— “你俩傻呀,有电梯不用干嘛要走楼梯?” 楼野头一个在电梯门口顿住脚,抬头看了看停在26楼的电梯,叫住了妹妹和正要往楼梯间飞去的灰白大脑。他手指啪地一按,向上的箭头顿时亮了,随着电梯运行的嗡嗡声,显示屏上表示楼层的数字也开始逐渐减少。 电梯可是各种怪谈最喜欢的地点啊…… 林三酒暗暗地想。 但是身边有两个手段厉害的年轻孩子跟着,她自己现在又是个意识体,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电梯门刚刚打开,就随着楼野一头扎进去了。 “楼琴你快点儿!”见哥哥不耐烦地催了一句,少女这才赶快进了电梯。楼野问道:“咱们去哪一层?” “就刚才电梯停着的那层好了,26吧。” 标着26的数字键被楼野按亮了。 电梯稳稳地开始向上滑行。 “咦,刚才是谁说的26楼?”楼琴忽然惊奇地问了一句。(未完待续。) s: 谢谢一个团子的平安符和香囊、儿茶的粉红、桃x3子的……我也不知道多少个平安符了!还有草莓的更新票,哈哈~~ 忘了说,其实楼氏两兄妹的名字是从评论区“琴野楼”这儿偷来的……你介意也晚了…… 话说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了?为什么评论区这么多唱小苹果的?啊?!有没有好人的活路啊?! 连晚饭(咖喱鸡)都没吃好! 最近更得早,大家都吃过了还不饿,让我没有动力写吃了…… 201 不听老人言 这一句话顿时捅开了马蜂窝——楼野猛地跳了电梯边上,后背紧靠着墙壁,一张还稚嫩的脸上满是惊讶:“不是你说的吗?” 楼琴的动作跟哥哥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后天训练出来的默契:“废话,是我说的我还用问那一句吗!” 兄妹俩大概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神态都有点儿慌张,下意识地看了看灰白大脑——倒不是怀疑她突然会说话了,只是她以现在的状态,基本上能看见一切东西。可是林三酒慢慢地在电梯空间里上下漂浮了一会儿以后,却拼出了两个叫人心一下就提起来了的字:“无人”。 电梯里静了一秒,楼野先嚷嚷出声了。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个女的!” “啊对,我也这么觉得……为什么咱们看不见?难道在电梯外面吗?” 如果还有手的话,林三酒真想往他们两人的后脑勺上一人来一巴掌。在列车上能看见堕落种的时候,他们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但出了“看不见”的意外以后,两人似乎都忘了现在应该干嘛—— 只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林三酒将意识力聚集在大脑前方,猛地朝电梯按键区冲了过去——一排20以下的数字灯被她一撞,登时全亮了,林三酒这才松了口气。恢复了一部分意识力以后,她的劲道更大了,因此没敢使出全力;而令人庆幸的是,也幸好没发生那种怎么按都不亮的事儿。 难道说黄历的效果过去了? 兄妹俩这时才反应过来——不管刚才说话的是什么东西,既然那玩意儿要让他们去26楼,那他们最好还是别去。楼野挠挠头皮,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措了,咳了一声,矜持地夸奖道:“……嗯,刚才你做得很好,不过老实说。我才不怕呢。” 真想切切实实地叹口气啊,没有了肉身的林三酒默默想道。 ……即使因为缺乏历练而有些不太稳当,两个孩子仍然具有进化者基本的素质——当电梯“叮”一声、无风无浪地停在了15楼,还没打开电梯门时。楼野已经叫出了一张纸页,楼琴也低低地念了一句什么,两只套着手套的手随即微微一亮。 【呵呵我们是广电总局】 这个机构的名字很陌生,反正在红鹦鹉螺界的人从没有听说过,不知道来自哪一个空间。然而它似乎威力很大。造成了亿万量级、不明来源的怨念。 现阶段本能力分为2个部分。1,脖子以下不能描写;2,建国以后严禁成精。 发动1部分的时候,敌对目标会被“广电总局空间”默认成为一本书——或者是其他什么体裁的文字都可以。当敌对目标想要移动脖子以下的部分时,本能力会发出干扰,对其的动作实施造成困难,在武斗的时候简直就是作弊利器。只不过干扰和造成的问题都完全随机,建议发动以前先用好运气的黄历纸页增加运势。 2部分专门针对非人生物,上到神佛下到苍蝇都在攻击范围之内——只不过威力大小也会随对象变化而不同。该部分能力可以附着于身体某一部位上,对非人生物造成直接打击。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假如有某一个非人生物拥有“我是1949年以前出生的”这个清晰念头的话,则本能力的2部分会无效化。 ……楼氏兄妹的准备刚刚做好,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墙上脱皮褪色了的红色“15”字样。外面走廊里吊着一盏尿黄色的灯泡,多年沉浸下来的饭菜味、油味,使楼道里散发着一股旧房子特有的、厚重不干净的气息。 不过阴灵型的堕落种,倒是一个都没有看见。 “哥,咱们出去吧?”楼琴虽然问了这么一句,但脚下已经往电梯外走了——她在迈出门之前,还有点紧张地回头在电梯里扫了一眼。 没有了乘客的电梯。看起来就是四四方方一个铁箱子,没有不对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很顺利地出了电梯。 兄妹俩带着一个灰白大脑,踩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走在空旷的走廊里,两侧家家户户门户紧闭。他们本来也没有一个明确目的,甚至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是为了历练而已;因此也不着急,小心而仔细地将每一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 虽然没有眼睛,但意识力在林三酒的头脑中投射出了一副全景图,让她能够将周围环境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比用肉眼更加全面。因为意识力的特殊性。不光是被它感知的区域纤毫毕现地展露了出来,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它也能够模糊地描绘出一个大概——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站在墙角处时,明明是看不见另外一边的;然而有时却能很微妙地察觉到另一边站着一个人。 ——此时林三酒就有了这种感觉。 在楼氏兄妹即将无知无觉地拐过楼道转角的前一分钟,灰白大脑突然一个猛子沉了下去,一个回旋式的前冲,顿时将兄妹二人同时绊了一个趔趄——进化者的平衡能力超群,他们迅速稳住了身子;步子也终于停下了。 “你干嘛拌我们?”楼琴没好气地问,似乎又想到了鼻子上的那一击。 “有人”——林三酒慌忙写了两个大字。 兄妹俩一惊,对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转角后面。 然而那儿安安静静的,一点气息也没有。 过了几秒,还是楼琴出了个主意——她从自己蓬蓬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捏着把手的最末端,小心地从这一边的墙后伸了出去。 镜子里只有另一条深邃的走廊。 ”什么呀,净吓人。“楼野登时出了口气,不等林三酒写字,抬脚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她没有嘴,连想叫住他都来不及。 他身影消失在拐角出处后的一秒钟里,没有任何异响—— 楼琴刚要跟上,却被提防着她的灰白大脑狠狠一下撞在了小腿骨上,疼得她“嘶”一声停了下来,抱住了小腿。 “你到底干嘛?我可真生气了——”她细眉倒竖,刚回头说了这么一句,突然见灰白大脑拼命地来回在空中翻滚,随即拉出了一个细长条,指向她身后。 楼琴立刻转过头去,发现从墙边上探出来一块黑。 这块黑慢慢地从拐角后移了出来,原来是天灵盖处的一块头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楼野的脸呈水平翻倒的样子,与脖子拧成了90°,缓缓地露了出来。 身体仍然留在了墙的另一边。 就在楼琴瞪大双眼,一声尖叫几乎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悬空似的脸上,突然笑了——那是林三酒见过了好几次的标准、巨大的笑容。楼野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们过来呀。”(未完待续。) s: 谢谢三渣火大的平安符和粉红(名字到底什么意思)、大坏蛋的粉红、桃x3子的平安符(又有了)、一个团子的评价票~! 楼氏兄妹简直是卡文的代言人,自从他们出场以后我就没有一章不卡……这一章从昨晚就开始写了,早上又啃了好久……为了接下来的一个略复杂的剧情,我写了满满一张纸,还画了图……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卵用。 202 你TM在逗我?(魔5和氏璧加更) 被楼琴含在嘴里的那一声惊叫,到底脱口而出了,在走廊里激起一阵阵的回音——她离楼野那一张裂开了巨大笑容的脸最近,几乎是面贴面地站着,当下趔趔趄趄地连退几步,险些摔倒。 林三酒来到如月车站的前24个小时,都是在这种无处不在的惊恐中度过的。如今变成了意识体,更是早就不拿害怕当回事了,立马一个前冲直直撞在了楼野的脸上,顿时将他整个人都撞出去了一米多,滚倒在地。 “怎怎……怎么回事?”楼琴也缓过了劲儿来,冲上来举着一只拳头,不知道该不该打下去的好。 “哎哟哎哟,别打别打,疼死我了……”没想到地上的楼野突然叫了一声,头居然立刻正了过来——原来刚才他是扒着墙扭过了脖子来的——他捂着鼻子满脸眼泪地抬起脸:“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什么? 在空中漂浮的灰白大脑一顿,随即立刻拼出“打他”两字——楼琴嗷呜一声就扑了过去,一顿王八拳全招呼在了楼野的头脸上,直把他揍得连连求饶。 “这种时候你胡闹个屁啊!”楼琴即使住了手,也仍然一腔子怒气,粉红亮皮鞋使劲踹了哥哥一下:“没把你当成鬼打死都是轻的!” “咱们把这一页翻过去吧,”楼野在地上滚出一身灰土,见灰白大脑跃跃欲试地想要再一次撞过来,忙正色转移了话题:“……其实刚才林三酒说对了,我一走过拐角,真的感觉到有人。” 一人一脑顿时静了下来,楼琴皱起眉毛:“……是堕落种?” “我也说不好……”楼野有几分后怕似的地朝走廊看了一眼,“我根本看不见那个东西,只是感觉到它往我身上扑……你们明白么?看不见、摸不着,但你就是知道它在那儿……” “它快扑到我身上时,是我的这件特殊物品帮我挡住了的——”楼野拍拍胸口,似乎在衣服下面鼓出一个什么东西。“如果没有它。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那一刻真是冷进骨子里去了。” 林三酒顿时心里一惊——这是不是说明,楼野差点就被暗物质侵蚀了?而兄妹二人忽然看不见堕落种了,是不是跟这一站的名字有关系? 她正出神呢,一转“头”。忽然发现楼琴的神色有点儿不对。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疑虑,眉毛拧得紧紧的,一会儿看看另一条走廊,一会儿看看哥哥——不知怎么,林三酒感觉得出来。她似乎是为一件另外的什么事而感到犹疑。 “这一站不是叫’看不见的地方’吗,那咱们看不见它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没等林三酒多想,楼琴忽然开口了,语气还是一样快,跟刚才没有不同。“……要紧的是,眼下怎么办好?” 己方最大的优势之一都没了,这还用说吗? 然而楼野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叫林三酒感觉自己老了。 “咱们来这儿不就为了历练自己吗?我早就觉得打那些看得见的东西没意思了,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还不如回家杀鸡。”楼野意气风发地笑了一声。表情竟然很畅快:“……既然来了点儿有意思的,咱们就该赶快上!我决定了,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了,等咱们把这儿的东西收拾了,我还要上26楼!” 楼琴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几乎没有迟疑就清脆地答了一声好,反而是林三酒吃惊之下,差点没控制好漂浮的力道——尽管她写出来的“反对”二字在空中保留了很久,但似乎楼氏兄妹压根没有把一只大脑的意见纳入考虑范围,已经在挨家挨户地找一个中意的房子了。 好吧。林三酒很憋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反正她现在是意识体,面对阴灵时由于对方不会将她当成一个目标来攻击,所以几乎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既然这两个孩子不怕死,她自然也可以跟着。 “哎呀这家有小孩。满地玩具怪讨厌的……”在砸开了又一扇门以后,楼琴很不满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她走出来一脚将门踢上,语气十分挑剔地对林三酒说:“这儿连一个干净的房子都没有!” 不得不说,当有时楼氏兄妹身上流露出这种富家子弟娇生惯养的气质时,真的让人有点手痒。 林三酒连理都不想理她,正要飘走。忽然听走廊尽头楼野喊了一声:“你们快过来!这个房不错,一看就是新装修过的……” 灰白大脑忽忽悠悠地飞了过去,对所谓的漂亮新装修没放在心上。 不过房子确实不错,打开灯以后,一水儿的崭新原木家具和白墙绿植,显得又干净又素雅。兄妹俩手脚熟练地在房子里做了一遍检查——他们管这叫“驱虫”——没过一会儿,果然从儿童房的床底下拎出了一个怪谈阴灵“床下的妖怪”,三下五除二地将它打散了。 类似晴天娃娃的防御报警装置楼氏兄妹有好几个,只不过全是黑色的铁块模样,没有一个是人形——因为人形太容易引来阴灵附体。将它们在角落里安置好了,一切也就差不多了。 出于安全考虑,兄妹俩还是将床挪到了客厅,决定晚上轮流守夜。 作为一个意识体,林三酒是不需要睡觉的;她浮在客厅正中央,看着楼野猜拳猜赢了、先一步跳上床以后,便将心神沉进了意识力深处,打算按照意老师教给她的方法好好修炼。 “啪”一声,楼琴将吊灯关上了,摸着黑坐在大脑下方。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得特别快。意识力修炼其实是一个有些费劲的流程——首先要将围绕着“核”流动的意识力都高速旋转起来,确保动作流畅无滞以后,再挑出两缕进行压缩。这一步最是艰难,仿佛是要把磁铁相同两极使劲儿往一块儿按似的,斥力大得几乎叫人怀疑这是不是正确方法——而一旦两缕意识力成功地被“按”在了一起以后,空出来的地方立刻会飘起一些丝丝缕缕的白气——说明新的意识力生成了。 当然在现阶段,这些“新意识力”只不过是林三酒本来就有、但在【防御力场】中消耗光了的——一旦她原本的意识力全部恢复以后,再生成的才是全新的。 而被压缩在一起以后的意识力凝实有力得惊人——打个比方来说,原本同样粗细的一丝意识力,也许仅仅够【防御力场】用1分钟;而压缩后的意识力。效果却足足提升了几倍,用个三五分钟也不成问题了。 林三酒已经彻底沉浸在意识力一点一滴缓慢增长的喜悦中了,当她正拼命推挤两缕意识力的时候,突然被外界一声响动给吓了一跳。那两缕意识力顿时像网破了后的鱼,瞬地游开了。 那声响动并不大,好像只是什么东西被碰了一下,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听见了。 她又懊恼、又有点儿担心地朝外看了一眼—— 时间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家具们在黑暗里静静地坐着。形成了深深浅浅、形状不一的影子。此时楼琴下巴搁在桌子上,眼皮一沉一沉地往下掉。床上的楼野呼吸声长长的,很有规律,显然早已睡熟了。 几个铁块似的报警装置也很安静,看起来一切都很平常——奇怪,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呢? 林三酒在空中转了一圈,直到她又听见了一声“嘎吱”。 这一次,楼琴也迅速惊醒了——她瞪大的眼睛里还残存着初醒的迷茫,看了一眼正来回转圈的林三酒,显然也没明白声音的来源。 怪里怪气的杂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似乎是从走廊里传来的。林三酒耐不住了,她迅速写了个“我去看”,随即一个扭身,将自己拉成了薄薄一片,从门缝里飘出去了——她现在对形状改造,早已经得心应手。 灰白色半透明的大脑,飘飘忽忽地飞进了走廊,一连顺着走廊飞了好几圈,但是一切都很正常——走廊里的灯光还是尿黄色的,每一户的门都紧紧关着。没有丝毫响动。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见什么发现也没有,林三酒暗暗地嘀咕了一句,掉头准备回去。 她记得落脚的房子是左手边走廊里的最后一间——林三酒又把自己拉成一片,从黑乎乎的门缝底下顺着原路回去了。 房子里还是老样子。被楼氏兄妹拉出来的铁架子床歪歪地立在客厅中央,挤歪了沙发和茶几;黑铁块似的报警装置仍然老老实实地蹲在角落里;房子里灯光都灭了,一片昏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天光,描摹出家具隐约的轮廓。 灰白大脑停滞在空中,呆呆地浮了好一会儿。也没动地方。 最终还是意老师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你怎么……咦?那两兄妹呢?” 林三酒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床上还是椅子上,此刻都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了楼氏兄妹的影子。(未完待续。) s: 相信这章标题是很多人的心声吧……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今天一天都没回复评论区……主要是看见一片“哎呀领便当太快了”“缺乏历练”的评论,我就噗哈哈哈无法自持了。 很有整人的快感……谢谢桃x3子的平安符、晴空湛蓝的粉红、大坏蛋的粉红、墨色阑珊的平安符~!你们被整到了没有! 这章3000字的是给魔5的和氏璧加更,今天原本的另2k字更新,推到以后再说……砍头也让我喘口气啊,何况老娘还卡文…… 想向大家推荐一个健康的生活方式:遇到不开心的事时,应该把头发扎起来,换一身轻便的运动装,穿上跑鞋,小跑到楼下,坐下吃烤鱼…… 2斤6的人生智慧在向大家问好,虽然今天不够辣。 203 这是有声音的一章 房子仍然是这一间房子;除了突然少了两个大活人以外,其他的一切都非常正常——不管是客厅、卧室,还是浴室,林三酒都里里外外地找遍了,可就是始终不见兄妹俩的踪迹。 “就是死了,也会有尸体留下来,也会变堕落种啊?”林三酒完全不能理解眼下的状况,“他们如果要离开这间房,必须要经过走廊吧?而我刚才不就在走廊上吗?” 每一层楼的楼道,都是由2个大写“l”拼在一起的形状;理论上来说,的确有可能一人在左边走廊、一人在右边走廊而擦身而过;但是在稍微动一下就有回音的楼道里,林三酒却不可能没察觉。 除非是兄妹俩特地瞒着她,用了什么手段消了声音跑了;不然林三酒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大活人突然不见了。 “可是昨天他们还告诉我,他们出来的时候身上总会多带几张不记名签证以防万一,正好可以给我用,让我直接去红鹦鹉螺界与他们汇合呢……”林三酒喃喃自语,“突然说走就走,这根本说不通啊……” 但如果不是他们主动离开的,那就只能是外力迫使他们消失的,但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报警器始终没响了。 意老师也一片茫然,二人商量了半天,仍然不得头脑。 “我还是出去看看好了。或者去楼下楼上找找……”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故技重施从门缝底下飘出去了。这两个孩子不仅仅是她前往中心十二界的保障,从心底来说,在这个孤寂的世界里,她也很珍惜他们的陪伴。 如果楼氏兄妹真的陷入了什么危险之中的话,现在能靠的也就是林三酒一人了。 然而走廊上跟刚才一样,什么异动都没有;褪色破损的“15”仍然在尿黄色的灯光下呈现出暗浓的颜色。 林三酒瞥了一眼电梯,随即便把它剔出了考虑范围之内;转身朝楼梯口飞去。 任何建成超过3个月以上的居民楼里,楼梯几乎都是一个噩梦。由于平时只是用来放垃圾桶的地方,这儿修建得非常不合理;灯泡常年都是坏的。每一节楼梯都陡峭得吓人——泡在黑暗中的楼梯道显得更狭窄更局促了,连一路飘行下去的灰白大脑都感觉到了不舒服。 或许此时空气里还弥漫着垃圾桶的臭味,不过好在意识力并不具备嗅觉这个功能。 多亏了意识力的全景扫描,一个楼层只需要看几眼就够了;加上此时又是飞行状态。林三酒几乎没花多长时间就把15楼以下、一直到一楼大厅的每一层楼都检查完了,只是哪儿也没见着楼氏兄妹。 “我跟你说,意老师,如果那两个孩子又在开玩笑的话,”林三酒嘀嘀咕咕地飞向了电梯。这次她打算换一条路线上去:“我一定要把他们的鼻梁撞进头盖骨里去。” 电梯仍然停在他们上去时的15楼,此时受到林三酒召唤,顿时发出嗡嗡的轻响,开始缓缓下行。 这部电梯,果然有问题啊……林三酒来回漂浮着想。 原本她撞亮了一排楼层键,可不止一个15楼;15楼只是第一个停下的楼层而已,同时亮的还有16、17……按理说,在他们下电梯以后,电梯应该会继续往上走才对。 而现在很显然在他们离开电梯以后,电梯也不走了。就那么蹲在了15楼。 她胡思乱想的功夫里,“叮”一声,电梯到了——两扇门打开了,露出里面被日光灯染得发白的电梯厢。 灰白大脑飘了进去,拉出了一根小手指似的长条,按了一下“16”。 电梯门合上之后,开始上升。 眼看着数字一个接一个老老实实地往上跳,一直静心等着出什么变故的林三酒,却什么都没等到,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电梯一样——直到又是“叮”的一声。它停下了。 然而大大的数字却显示着“15”。 15楼有人! 林三酒心一提,立刻聚集起了意识力,迅速升高以后退进角落里,有点紧张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诶?” 从打开的门缝里。居然先露出了一头亮闪闪的粉红假发——接着,楼琴瞪圆了的眼睛、楼野猛的一声“咳!这不是在这儿呢嘛!”都立即被意识力扫描给纳入了林三酒的头脑中。 “你这家伙怎么乱跑?!”楼琴一步就跳了进来,涂成五颜六色的指甲就要往灰白大脑上戳。“你不是去查那个声音的来源了吗?这么久也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呢,结果是下楼玩儿去了!” 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的林三酒,憋屈得几乎能马上喷出一口老血来——眼见楼野也在一边点头附和。她立马愤怒地写了一行字:“我去找你们你们不见了”——这还是林三酒头一次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 “呸,你才不见了,我们还好好地在这儿站着呢!”楼琴还不放弃要戳她的努力,逼得灰白大脑在角落里来回扑腾躲闪,“我看你那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我才叫上我哥来找你的!” 林三酒大大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有点纳闷了。 难道说是自己找的时候没留意时间,结果正好和出房的兄妹二人错过了?但为什么会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 好不容易躲过了楼琴的尖指甲,林三酒满心疑惑地跟在楼氏兄妹二人身后回了房——房间仍然像她离开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真是虚惊一场啊,”楼野舒舒服服地又要往床上躺,却被妹妹一把揪了起来:“轮到你守夜了!” 他这才想起来,拖着脚坐在了灰白大脑下方的椅子上。 ……看起来,这一切跟刚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林三酒在问了楼野一句“你们等了我多久”以后,就再也没法沉下心修炼意识力了——因为这件事根本说不通。 楼野的回答是:“我们想着反正你一只大脑也不会出什么事,就打了会儿牌,嗯……具体的时间也说不好,不过最起码,一个小时是有了的。” 就算再怎么没留意时间,林三酒也敢肯定,自己在外头花了还不到半个小时。 ……难道如月车站世界里,还会有时间扭曲的情况出现? 还是说又不知不觉走进副本里了? 但如果这是一个副本的话,未免安宁得过分。 林三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沉默了下来,房子里再度恢复了宁静。 ……如月车站里的夜晚很长,好像天明永远不会到来一样。 当楼野也终于忍不住趴在椅子上睡着了以后,唯一一个不用睡觉的林三酒忍不住在屋子里外来回飘了一圈,在脑中不断骚扰着意老师,试图通过说话来弄清楚刚才发生的事。 只是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意老师不胜其烦地开始装死、一声也不回应了以后,林三酒才有点闷闷地一头撞进了浴室里,打开了灯。 反正人是找回来了,搞不明白就搞不明白吧——林三酒独自想了一会儿就放弃了,直直飞进了浴缸里,砰地一下将自己的尸体解除了卡片化,接着去拧水龙头——闲着也是闲着,她打算给自己的尸体洗个澡。 乐观地说,以后或许还要用到这具尸体呢。 用意识力凝聚成大拇指、食指的模样,可比写字还难——当林三酒好不容易将两条怪模怪样的手指放在水龙头上时,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了马桶冲水的声音。(未完待续。) s: 谢谢小白墙的2个平安符、人生如玉a+的粉红、wistarian9的2票粉红、一个团子的平安符~!全手打以示感谢~!前段时间被我感谢名单漏掉的同学们快来吱一声,最近感谢名单短,加上去不费劲~~ 另外评论区是怎么回事哈哈哈被我馋的去买鱼罐头的也有(你是猫吗?),说自己吓得不想活了的也有(这是什么鬼哈哈哈),最近这几章哪里恐怖了你们所! 打算戒一段时间烤鱼,主要是因为在读者群里问了一下,她们并不愿意给我报销……我想想,接下来我要在作者感言里说点什么吃的好 你们有什么想吃吃不到的可以留言告诉我,我去替你们吃,想说shi的人可以不用说话了 204 她很快就熟悉了气窗的构造 ……林三酒一向知道自己并不以智慧见长,但是如果她早知道会陷入这样的一个局面里的话,当她第一次听见楼上传来马桶冲水声的时候,就一定会立刻冲出浴室,杀掉外面熟睡的人。 而现在,她已经在这幢居民楼里困了近十天了。 说“困”,也不太准确——要是能够一咬牙,林三酒完全可以直接从窗子里飞出去,因为此时并没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囚禁着她。窗外一眼看不到头的如月车站世界,笼罩在灰沉沉的天空下,看起来广阔无边。 但是她还不能走。 让她不得不留在这栋居民楼的原因之一,这时正好走了上来,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对林三酒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让他去弄点吃的去了。”楼琴抿着薄薄的嘴唇,神情阴郁,原本少女润泽的皮肤上这几天也因为压力而冒出了几颗痘痘。 在她说话的时候,楼野哼着小调进了厨房。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杀了他?”楼琴说完,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努力控制住了双手突如其来的剧烈颤抖。 ……大脑模样的林三酒,恨不得能够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说起来,一切的事情都是从那一晚她听见马桶冲水声时开始的。 十四天以前的那个晚上,当声音透过薄薄的楼板清晰地被林三酒听见的时候,她用意识力凝聚出来的“手指”一下子顿住了。 她一直以为这栋楼里没有别人了——然而仔细想想,他们三个人里还从没有一个人去过15楼往上,也许楼上还生活着幸存者也未可知。 毕竟阴灵们是不需要用抽水马桶的。 林三酒想了想,决定去楼上看看情况。反正现在她是一个大脑灵的样子,除了堕落种以及被暗物质侵蚀过眼睛的人之外,谁也看不见她,倒不如好好利用一下这个自由而没有顾忌的状态。 她下了决定,立刻转身就从气窗里飘了出去——然而飞了几米高以后,才刚刚摸到了16楼的边。忽然从楼下刚离开的浴室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和开门声,好像是楼氏兄妹中的某一人起来了。 林三酒悚然一惊,突然想起自己的尸体仍然在浴缸里躺着——吓到楼氏兄妹两人倒没有什么大不了,她怕那两个孩子一冲动将尸体给扔出楼外可就麻烦了! 这时林三酒当然再顾不得朝16楼的窗户里看。赶紧一个加速,掉头挤进了气窗里,正好跟刚刚推门进来、瞪着尸体目瞪口呆的楼野撞了个面对面。 “这是我”,林三酒赶忙写了几个字,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尸体卡片化了。 楼野张着嘴巴,“啊”了半天,才算找着了词儿。 “你……你你?那个是你?”他最先能想起来的全是废话,理了几秒思绪才一连问了几个重要的问题:“……那个不是死尸吗?被你放到哪里去了?你已经死了?你是阴灵?” 如果从头到尾详细给他讲一遍,只怕天都要亮了——林三酒想了想,简单地写了几个字:“不以后说”,便朝气窗又飞了过去。 楼野这才想起来,刚才这只灰白大脑就是从气窗里挤进来的,顿时有点着急了:“哎,你要去哪儿?怎么又要乱跑?” 瞧他的神态。林三酒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谁家孩子收养了的狗。她顿了顿,还是给了他一个简单的交代:“上有人”——趁着楼野一愣,念叨着这3个字琢磨她是什么意思的这一阵功夫,林三酒动作熟练地再一次从气窗里出去了。 正如大多数住宅楼一样,楼上楼下同一位置的单元是完全相同的格局;从楼下洗手间里飞出来的大脑灵,自然也会先在楼上洗手间里落脚。 16楼的洗手间是一片黑——看来刚才不管是谁用了马桶,此时都已经关灯走人了。 真的会是幸存者吗? 林三酒一边从气窗里挤进来,一边想道。 相比如月车站其他的地方,这栋楼虽然清净多了,也有不少可疑之处。别的不说。那个电梯就十分诡异……真有幸存者大喇喇地生活在这儿的话,还不得立刻被阴灵当成了目标? 洗手间的门稍稍开了一条间隙,林三酒侧立起身子,觉得自己像个芭蕾舞娘似的从中钻了过去。 ……这儿的格局果然跟楼下一模一样。从洗手间一出来,就是一条通往客厅的走廊,右手边还有两个卧室。只不过因为所有的灯都黑着,只有一些大致的家具轮廓仍然在微弱的夜色里留下了几片剪影。 虽然林三酒有意识力在充当她的眼睛耳朵,无时无刻地不在为她做扫描——但是正像肉眼一样,意识力扫描也是会受到光线影响的。清晰度有时甚至仅仅只是比肉眼强一些而已。 从洗手间门口朝外张望,她此刻也只能从意识力投出的全景图里,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占据了客厅中央的位置。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当林三酒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顿时被惊得发蒙,半晌竟然都忘了动一动。 ——那是一张床。 一张挤开了沙发、碰歪了茶几的床;不仅外表与楼氏兄妹搬出来的一模一样,甚至连睡在它上面的人,林三酒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三酒,你死哪儿去了?” 一个人缩成一团坐在床上的楼琴,一抬眼看见了漂浮在洗手间门口的灰白大脑,立刻腾地跳了起来,声音里竟然似乎含着哭腔——当她冲近了,林三酒才看清楚楼琴眼睛里确实泛着泪光。“我以为你遭到了什么不测,哥哥也出去找你了,但是你俩谁都没回来,我一个人在这儿等到现在,感觉到处都鬼森森的,却什么都看不见……你说话呀,你见到我哥哥了吗?” 林三酒惊呆了。 ……如果这里的是楼琴,那么楼下的是谁? 现在,楼野正独自一人和什么东西在一起?(未完待续。) s: 谢谢镜子v天平的2个平安符、桃x3子的平安符、娜乌西卡的2个平安符……谢谢你们的打赏,这么卡文还赏我,怪不好意思的。我是一边被猫咬,一边手打出来的,诚意动人…… 感觉猫就跟艺术品一样,摆在家里挺好看,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上一章炸出了无数吃货,我看着都替你们心疼……另外为啥我已经写得这么温油了还有人害ia!这么疯狂地给我增加成就感,我真是爱死你们这帮被吓到的人儿了! 从这章开始,我要正式发功了 “2015卡文大法” 205 从这儿开始就乱了 不,不对…… 灰白大脑忽然向后飘了出去,拉开了一段距离,上上下下地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遍。 ……这个难道就是人吗? 林三酒有点吃不准地想。 “你在想什么呢?你见到我哥了吗?”楼琴急得要命似的一跺脚,登时浑身小装饰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他可是出去找你的!” 顿了顿,林三酒还是没急着说什么,先写了三个字:“从头说”。 ……按照楼琴的脾气,她会接受自己这种避而不答的态度吗?写完了这几个字,林三酒有点儿犹豫地想。她也明白,这种“因为这个人平常如何所以某个时候就会如何”的推断,一向是非常靠不住的,因为人类太复杂了—— 比方说,面前的这个楼琴就忽然叹了口气,真的从头开始说了。 “你不是听见那个怪声,出去看情况了吗?我跟你说,那都是好几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在你走后20分钟左右吧,我就感觉不对了,一个破走廊而已,你去的时间也太长了……我想出去看看,所以把我哥叫醒了。”楼琴喉咙里咽了一下,目光里一片焦虑的茫然。“我看了一圈没发现你,他就非得也要出去找……这一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随即她叹了口气,“我看他过了十几分钟还没回来,就出去找了好几次,但是谁也没见着,又怕你们回到这儿来以为我走了……所以只好一个人在这儿等。” 林三酒愣愣地听完了,来不及多想中间的关节,便忙写了一行字:“你去楼下了吗?” “下了,别说14楼了,我一直找到一楼大厅。包括楼上我也去了,天台什么的我都找了……”楼琴似乎有些沮丧,跌坐在椅子里,林三酒这时才看清楚她腿上套的白袜子上,有被划过后留下的污渍——看起来。似乎是在狭窄的楼道中不小心蹭到了什么。 她如果是在自己离开的30分钟后走楼梯的话,确实有可能二人正好错过……不不,问题是楼下怎么会是14楼?这儿不是16楼吗? 这个问题,很快就在林三酒引着“这一个楼琴”出了房的时候得到了答案——走廊里大大的数字“15”。已经有点褪色了。 灰白大脑飘在空中,有点不知所措。 是数字被改了吗?那为什么楼上楼下两个房子会一模一样? 现在头脑里一团乱的林三酒,一咬牙也不愿意想那么多了,在空中对楼琴写了个“跟我来”,当先一头飞进了楼梯间——不管谁真谁假。总得见了面才知道分晓! 楼琴的小饰品撞击声立刻跟在身后响了起来,一路穿过了楼梯间,来到了楼下。 而楼下真的是14楼。 林三酒看着那个红红的“14”,在愣了半秒以后,赶忙一头冲向了同样位置的一间房子——只不过,那一扇模样陌生的大门果然正锁得牢牢的,灰尘堆积,看起来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碰过了。 灰白大脑飘在门口,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楼野呢? “你在干嘛?14楼我都找过了,没有的!”楼琴不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大概是终于见到了一个同伴,她心情放松了不少,没那么焦虑了:“……说不定我哥又在开玩笑!说真的,我真的特别烦他现在这样不分场合、没个正经!” “嗯——?”这个时候,脑海中的意老师虽然迟了一步,但也发现了事态正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只不过她才“嗯”了这么一声,林三酒立即狠狠在头脑里喝了一声:“别出声啊!” 意老师还来不及生气自己的师道尊严受到了冒犯,忽然意识到身边的这个楼琴,是有可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的——如果她不是真正的楼琴的话。 见意老师立刻配合地收了声。林三酒马上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这个楼琴的神色。少女正在烦躁地来回转圈,表情一如往常,似乎没有听见意老师的声音——只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如月车站的堕落种花样太多了。 想了想。她写了两个字:“副本?” 这是林三酒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不是的,”楼琴长长地叹了口气,“副本可以说是一种没能完全’成长’起来的末日空间,你见过那种橘子上又附着一个小橘子的情况吧?副本和末日世界的关系就跟这种橘子一样,所以本质上来说,是同样的东西……也就是说。可以被检测出来的。” “而我检测过了,这里不是副本。”她嘟哝着,顺着墙滑下去,蹲在地上。“……肯定是我哥又在发疯。” ——老实说,能够迅速把副本解释清楚,让林三酒有点相信这个楼琴是本人了。 但是她也比谁都清楚,楼野没有在发疯——事实上,楼野现在说不定正身处于一个自进入如月车站以来的最大危机中。 “我见过他”,林三酒信了七八分,也不想相瞒了,飞速地拼了几个字:“他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很容易造成误解,楼琴果然立刻浮上了一脸迷茫之色——正当林三酒打算再写一句“另一个你”的时候,忽然从走廊另一头远远地传来一声骂。 “楼琴!我x!你俩跟这玩儿什么呢!” 从走廊的拐角处后面,探出了一个头——少年蓬松又有点凌乱的头发下,态度可以说是气急败坏。 “我从上到下找了你们一百圈了!累得我跟孙子似的!你俩耍我玩呢!”楼野一边骂,一边喘着气走了过来——看来是刚从楼梯间过来。 楼琴“哎呀”了一声,就迎了上去,兄妹俩一人一句地快速斗上了嘴:“你还说我,是你不回来的!”“你说什么呢,我回去看了,房子里没人我才又出来找的!”“不可能,肯定是你走错了……”“你当时不会去蹲厕所了吧?” 两人吵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身后静静的,灰白大脑并没有跟上来,仍然漂浮在原地。 “林三酒,你怎么了?”楼琴笑了笑,“走呀!” 林三酒没动。 ——这个人真的是楼野吗?(未完待续。) s: 谢谢莫莫琉璃的平安符、乖小喵的粉红、ai天萌的粉红、莉莉ad的平安符、十州风云的平安符、海味老爷爷的平安符、小白361的评价、阿圻的粉红、旃檀之香的评价! 最近这两天我还是会看评论区,但是猜测剧情的可能不会回复……除了因为我是一个如高山之花一般的女子之外,还有因为这段剧情太复杂,我已经好几次在画草图帮助理解的时候把自己绕进了沟里。如果没有回复你们的评论,主要是怕一不小心把理清楚的剧情线路又给弄混了…… 没错这段剧情我画了一张图。老多信息量了的一张图。 就这我还掉了几次沟。祝看文字版的大家好运吧……有时真不知道你们为啥来看我这文……讲真,我也很少见到我自己这种这么能折腾读者的作者…… 206 这两个都是本人 想要验证这个“楼野”的身份,其实也有办法。 林三酒有些犹疑地飞了上去,有意无意似的飞在了楼野与楼琴中间,挡得楼琴不得不连连歪头看路,很不耐烦嘟嘟囔囔了一道儿——只是她一点儿也没在乎,随着这兄妹二人上了15楼——也就是林三酒找到楼琴时所在的16楼。 老实说,现在她自己也快弄不清楚哪层是哪层了。 推开门,在窗外投进的微光里,仍然是那个熟悉的、昏暗的客厅。 楼野伸手便去按开关,“怎么不开灯?” ……对啊,之前楼琴等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她为什么要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里?明明已经有点害怕了,开灯不好吗?这个疑惑才浮上心头,林三酒就听楼琴抱怨道:“……你还说好房子呢,灯坏了!” 楼野“啪嗒啪嗒”按了几下,吊灯果然不亮。 这么巧……?林三酒突然狐疑了起来。 既然不亮也就算了,好在进化者都有一定的夜视能力——二人一脑经历了这么一晚上的折腾,谁也无心睡眠了,盘腿围成一个圈坐在床上聊天。 “我感觉这栋楼里可能有点古怪,”楼野揉了揉鼻子,态度还是很轻忽。“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看不见他们。” 岂止是古怪——林三酒默默地想。现下你们两个人究竟谁是什么东西,恐怕还不好说呢…… 想要辨别出谁是被冒名顶替的,“问一件只有本人才知道的事情”这个办法行不通——她自己才跟这两兄妹认识没多久,问不出来不说,她现在也不知道该信任哪一个去问另一个。 只不过有一个决定性的东西,只有本人才有。 当兄妹俩半吵嘴、半讨论似的说了一会儿话以后,还是楼琴眼睛好使,目光一跳,就落在了一边的灰白大脑上。 经过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意识力恢复,大脑比之前大了整整一圈。似乎在某些部分也开始发展出了头骨的雏形——“材料”多了,能写的字也多了不少。 此时林三酒拼成的字正是:“你们两个用一下能力”。 “好端端的,为什么?”楼琴完全没料到她竟然作出了这个要求,眉毛渐渐地皱在了一起。“使用能力必须有对象才行。要我用在谁身上?” 对于这个问题,林三酒早就想过了。楼野的黄历能力会造成一段时间的“势”,虽然有伤害,但那是指身边有敌人而言的。而自己现在不会再被堕落种攻击了,就是受了也无妨;楼琴的“脖子以下不能描写”。正好可以用在楼野身上——如果她真是本人,自然不会下狠手;如果不是本人,连能力都发动不了。 想一想,这个计划似乎没有什么漏洞,林三酒立刻辛苦地将安排写出来、亮给二人看过了。楼氏兄妹尽管一脸迷茫,还是腾地就跳下了床,立刻照办——与其说他们很懂事地配合了她的要求,不如说这两个孩子觉得很好玩——当林三酒小心翼翼地以防突变的时候,楼琴已经嘻嘻哈哈地叫楼野一连摔了好几个狗吃屎。 其实能够被“脖子以下不能描写”击中,已经说明这个楼野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林三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浮上了无数个疑问。 这两个是活人,那么刚才在“第一个15楼”里的,都不是人了! 想到这儿,林三酒既有点不寒而栗,又有些庆幸:如果她现在不是意识体的状态,那两个东西恐怕早就对她下手了。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就又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如此,那两个东西为什么要扮成楼氏兄妹二人? 疑问还可以先放一放——眼看两个孩子已经闹得差不多了,当她正准备飘过去受楼野的黄历攻击时。只听一直在地上打滚而爬不起来的少年忽然大喝了一声“楼琴,你可别太过分!”,林三酒突然感到不妙,还不等飞过去拦着他。只见一张黄历纸页已经翻卷着冲出来,在即将打上楼琴身体时“唰”地不见了。 攻击生效了——三人都同时静了一秒。 楼琴愣了愣,这才缓过神:“……喂,你给我用了什么?” 看楼野的样子,显然是他发出能力的时候也没留神,神色还有点茫然——随手叫了一张黄历纸页出来看了一眼。少年顿时脸色有点发白。 林三酒忍不住“咯噔”一下,心提了起来,暗暗祈祷后果不要太严重。毕竟现在在这栋楼里,可是有两个别的什么东西在…… “你说啊?”楼琴也感到有些不对了,声音带上了焦急。 楼野看看妹妹,又看看林三酒,这才叹了口气:”……我看你接下来几个小时,还是不要动地方的好。我的黄历一般来说攻击性都比较强,但是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摊上了这个……” 说着,他把手里的纸页亮出来给一人一脑看了。 忌出行忌会友忌黑暗忌使用电器忌活动肢体忌佩戴饰物忌与人同处一室 宜入棺 ……林三酒这才知道,当初自己还算是幸运的。看完了这一张纸,楼琴脸也跟着白了——她跟哥哥从小一块儿长大,自然对他的能力很熟悉,当下往床上一坐,抱怨连连地开始往下摘饰品:“……竟然一抽就让我抽了个王,楼野你是对我有多大意见?现在可好了,我什么都不敢做了!” 这一张黄历,与林三酒中的还不一样。如果说那一张顶多造了个势的话,那这一张可算是杀机毕现了。所有说了“忌”的事,非但都绝对不能做,而且有可能成为一种“坏运气预言”,从而变成事实—— 变成事实以后,就用得上“宜入棺”了。 现在必须按照黄历上说的做,才能尽可能地保障楼琴的安全——给她留了一盏【自明草灯】以后,楼野和林三酒就打开门,离开客厅进入了楼道里。 按照林三酒的想法,他们在门口守一夜就行了;而偏偏这个时候,楼野犯了大少爷脾气。 “对面不就是另一家吗?我要是在瓷砖地板上坐一晚上,骨头都会疼的。”他理直气壮地砸开了对门那一户的门锁,当先进去了。 林三酒反正不用睡觉,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她两头儿都放不下心,在两边房子里来回飞了几趟,见一切都安安稳稳的,这才在走廊里找了个角落,再一次专心修炼起意识力来。 意识力的修炼很费神,而且一旦投入进去,外界的时间流逝就几乎察觉不到了——在消耗掉的意识力终于全部恢复、并且还隐隐地增长了几丝以后,林三酒终于停下了手。 现在这个脑组织已经很完整了,不但器官俱全,而且外面还包了一层头盖骨,只有脸部的骨骼还没有完全“长”出来——可以说,要是意识力给她上点颜色再出去飘的话,绝对能吓哭不少小姑娘。 但林三酒仍然不满意。按照这个速度,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长出一张嘴来,看来她必须想个别的办法,把刚才她经历的一些吊诡之处告诉楼氏兄妹二人,免得他们稀里糊涂地中了招。 正当她考虑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忽然“吱呀”一声,楼野所在的房子打开了房门。 少年沉郁着脸,神色严肃地站在门口望着她。 “我问你,你为什么好好儿的突然让我们使用能力?”楼野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似乎不愿意对门听见。不等林三酒回答,他已经又说了下去,显然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猜想:“你是不是怀疑我们两个之间,有一个不是本人?” 林三酒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时候,楼野走了上来,轻轻地说:“——我觉得,那个人不是我妹。”(未完待续。) s: 谢谢肆(符号不会打……)的2票粉红、tianba的2票粉红(这就晕了,你还是太年轻了少年)、霜暗冥的平安符和更新票(嘿嘿,3k字可以吃下)~ 每写一章都要看看草图,不然自己都糊涂了。不过时隔一天再看图,居然看不懂了,文图对照半天才终于理解……评论区有人提出什么游轮来着,还不至于复杂到时间线都混乱了的地步,之所以我需要草图,是因为 我严谨。 以为我要说我傻的人傻了吧,哈哈哈。 207 世上的另一个我,这句话还浪漫吗 “要说疑点的话……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在沉郁的神色之下,少年仍然透出了一丝遮掩不住的茫然,咬了一会儿嘴唇,这才把声音压得几乎叫人听不见,继续说道:“……反正我觉得,里面的那个人不是我妹。” 因为在走廊里说话难免会产生一些回音,为了免得那一个“楼琴”听见,一人一脑此时进了对门那一家的房子里,楼野把门关牢了,声音仍然还是那么轻。 林三酒一肚子疑惑,忙在半空中写出一行“可她用能力了”——现在她意识力恢复了,不但已经是一个大了一圈的脑组织模样,写字也流畅了很多。 楼野踟蹰了半晌,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好。 “嗯……的确,我摔倒了好几次。”他非常有限度地承认了,“但是从这个结果上,没法反推出对方使用的一定就是我妹的能力啊?我是摔倒了不假,对方也有可能用的是其他的能力,甚至特殊物品什么的……你别忘了,如果其他世界来的进化者在这儿死了、变成了堕落种,他的进化能力依旧会被保留下来呢。” 的确——林三酒不禁想起伊甸园里一个姑娘的强制摔倒技能。假如有一个进化者拥有相似的能力,在如月车站死亡后变成了堕落种,又假借楼琴的样子使出来,确实很难分辨。 好在楼野的能力效果非常少见,只要黄历纸页一出来,基本就能确认是本人无疑了。 “为什么怀疑?”林三酒将自己的疑问提炼了一下,简短地写道。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我的直觉……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在她中了我的那张黄历以后,跟她说了几句话,我心里有个哪儿不对劲的感觉才越来越明显……就好像是看着另一个人,使劲地模仿我妹妹的性格言行似的。” 林三酒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有想起来什么与楼琴平时性格不符的地方——毕竟她认识楼琴的时间还太短了。 “当时跟她打闹的时候,我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回头看看,真不得不说那张黄历用对了。”楼野呼了一口气,“本来早就要跟你说说这事儿的,但是一是不知道对面是个什么状况。我想先等几个小时,松懈一下那个人的防范;二是我看你的形状也一直在变,似乎在忙什么……所以才等到了现在。” 这一个晚上林三酒经历的古怪太多了,多得她自己都有点稀里糊涂了——不过有一点能够确认的是,能够使出【今天你出门看黄历了吗】的肯定是楼野本人——想到这儿。她迅速写下一句话:“给你自己做个标记”。 虽然楼野看着大大咧咧,反应却快,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怕也有人冒充我?”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脸也有点白,立刻从厨房里找出了一只瓷碗,双手用劲儿将它无声地掰开,随即用断口在自己的手腕内侧划出了一个小小的“x”。 “这样差不多了吧……”楼野看着这个标记,手里的裂碗才刚刚放下,只听门口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呢?” 女声仿佛震得夜色都抖了几抖,接着楼琴从门口处缓缓地探进一个头。她的身影正好笼罩在玄关处的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 林三酒和楼野俱是一惊——这个房子里的玄关处造了一个影壁,挡住了外来目光的同时,也让他们看不见外头了。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摘掉了饰品后的“楼琴”,动作竟然轻得叫人一点都听不见—— “噢,没什么,我俩讲鬼故事呢。”楼野立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在如月车站这种世界里,不开灯讲鬼故事,多有感觉呀。” “楼琴”慢慢地走了进来。狐疑的目光从林三酒身上划过去。“她这样子,怎么讲?” 林三酒一声不吭,只是悄悄地打量了她一遍。 亮闪闪的粉红色假发、乱七八糟的蓬蓬裙,以及微微抬起的下巴……不管是打扮还是神态。看起来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难以想象她真的不是本人吗? “……主要是我讲,她听。”楼野实在不想继续说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了,他看起来也有些不敢肯定面前人的身份,忙转移了话题:“黄历的势已经过去了吗?要不你再回去趟一会儿吧,这样保险。” “不用了。”楼琴轻描淡写地一摆手,似乎并不在乎。“感觉应该已经过去了。这地方怪无聊的。哥你陪我打会牌玩儿吧?” 打牌——? 楼野立刻下意识地按住了手腕内侧的x标记,张着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却硬是没有想起一个什么推脱的借口。眼看楼琴神情越来越疑惑,他最终还是只好答应了:“啊,嗯,行……” 不过,这或许是一个契机——林三酒悄悄地绕行到楼琴背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写了一行字:“你一个人行吗?” 楼野看看这行字,似乎在琢磨她是什么意思,随即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林三酒转身一个加速,在屋内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迅速飞出了大门。 如果这一个楼琴真是假的,那么真正的楼琴一定还在这栋楼的某处——再说,她第一次在第15层楼上见到的“楼氏兄妹”究竟是什么,也一直让林三酒耿耿于怀。既然现在楼野已经有了防范意识,正好让她再出去查探一下,顺便找一找真正的楼琴—— 但是连林三酒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楼琴。 楼下并不是刚才她飞上来的15楼了,仍然是与楼琴一块儿下楼时看见的14楼——几乎叫林三酒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又一处不对——在向下飞了大概两层楼以后,原本应该是12楼的地方,她看见了正在写着“15楼”字样的走廊上打牌的楼氏兄妹两人。 又一个15层,又一对楼氏兄妹。(未完待续。) s: 今天状态太不好了……昨晚不知吃了啥,半夜突然出现了食物中毒的症状,然后今天又有点儿低烧……还好这一章是昨天写完的,不然更新堪忧……现在顶着低烧在码晚上的更新,觉得自己简直感动中国…… 一开页面,没想到骗纸草莓真的给了我一个和氏璧,让我痛并快乐到了现在……又高兴又有压力,这样一来,我又欠了7个加更+1个日常更新了……谢谢新任舵主草莓,我红花会又一次壮大了! 还要感谢木x4鱼的粉红、yuki荷的平安符、草莓的粉红、孤雪自赏的粉红、olly的粉红、米苏与苏咪的粉红,照样全手打的以示感谢! 现在太虚了,打这么几个字就感觉胳膊酸疼……今天不bb了,严禁评论区出现“谁让你天天晒吃的现在食物中毒了吧哈哈哈”的评论! 208 那个人不是我妹妹pt2 “等等,让我理一理……” 意老师有点儿激动的声音在喇叭里嗡嗡地响,随即【意识力学堂】的黑板上吱吱地画了几道线——这块黑板从形成以来,大概还是头一次被派上这个用场。 加上新画的几条线,一个简易的高楼图就出来了。说是高楼,其实也只是在两条竖线的中间,横着画了一道一道的横线代表楼层,再写上数字罢了。 但是两人在写数字这一步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电梯里一共有30个楼层的按键,按理说就是从1到30。但是……”白粉笔字在黑板上犹豫了下来。“数字到底是从哪一层起乱了的呢?” 林三酒也暗暗地苦笑了一下。 ——从第一眼见到“第二个15层里的第二对楼氏兄妹”时,她就猛地刹住了前飞的势头,没有让那一对兄妹看见自己,掉头就冲向了反方向。 哪边是楼氏兄妹本人、哪一层又是真正的15层,她已经彻底糊涂了——一开始,林三酒想起了末日降临她以前看见过的一个实验:通过楼梯特殊的角度倾斜,可以使得一个以为自己一直在上楼的人,最终返回出发点。 如果有人特意把15楼及往上这一段儿都建造成了这个样子,那么林三酒确实有可能在以为自己朝下走的时候,其实在不知不觉地往回飞,终于回到了15层——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这个理论并不能站住脚。 她掉头飞回了“楼琴被黄历打中”的15层以后,发现这一层楼上的兄妹俩虽然也在玩牌,但却一直呆在屋里,从没有去过走廊;这一件事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可她仍然不死心,生怕楼野又在开什么玩笑,所以在飞出来的过程中,林三酒还故意撞坏了楼道里的室内消防栓玻璃作为标记。 接着她从窗户里跃了出去,从楼体外面朝下飞了两层后找到窗户往里一冲——林三酒顿时语塞了。 用上了三种帮助辨别的手段以后,这里的走廊上仍然写着“15”。也仍然坐着一对外表一模一样的兄妹在打牌。 这里的消防栓玻璃也是好好的,没有碎。 也就是说,这栋楼里真的有两个15层,两对楼氏兄妹。 从一楼的外头往上飞。一直数到第15层以后再冲进去——这样的办法林三酒也试过了。按理说,这个办法应该算是万无一失,但是她在连试了两次之后发现,每一次进去的15层居然都不一样。 而这两个15层的楼上楼下,都是写着相应数字的第16、17。或14,13层…… 连哪一层才是真的15层都没办法确认,更别提这四个外表毫无破绽的人了。 “不管怎么说,这儿的这一个楼野肯定不是本人吧?他手上可没有标记啊。”意老师也被这件怪事勾得什么都忘了,不过相比林三酒的焦虑,她倒更像是在看热闹:“……幸亏你现在是个意识体,不管这儿闹的是哪门子鬼,都伤不着你。” 似乎她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园丁职责是只针对林三酒一个人的。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林三酒没理会她后半句,“手上有标记的那个楼野。可是我亲眼看着使出了黄历技能的,应该不会有假。” 或许楼琴的身份还不能肯定,但起码楼野已经能够确定下来了——想到眼前这个东西见过自己的尸体,甚至差一点还可以对它下手,林三酒就不由有些后怕。 只不过,就算确认了下来她也不能马上动手。 旁边的楼琴如果是真人,肯定还以为这个楼野是自己的哥哥,没有让林三酒袭击他的道理;而如果她也不是本人,那就更要护着同伴了——也就是说,要么趁楼琴不在的时候对这个“手腕上没有标记”的楼野下手;要么先弄清楚这一个楼琴的身份。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不管是哪一个办法,总要先不动神色才行……林三酒若无其事似的缓缓飞进了走廊。 正叼着牌、眉头皱成一团的楼琴一见到她,立刻眼睛一亮,笑了一声“这不是林三酒回来了吗!”。随即趁“楼野”回头张望的时候,迅速将手里的牌给偷偷换了。 ……会这么做的,应该是真人吧?林三酒不确定地想。 “怎么刚才一转眼你就不见了?”这一个“楼野”见到她以后,神色仍旧怡然自若,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朝楼琴抱怨道:“……真是的。你身上的势过去就过去了呗,非要给我拉出来玩牌做什么……” 林三酒一顿。 在这一层里,难道事情的走向也是一样的? 她没来得及多想,刚刚飘到了二人身边,楼琴就笑吟吟地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想了想,林三酒只简单地写了一个“散步”。 不管是什么东西在假扮楼氏兄妹,看起来似乎都无法影响她、伤害她;既然这样,林三酒可就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优势了。 “你也嫌闷了吧?”楼琴斜眼瞥了一眼对面的“楼野”,“也不知是哪个胆小鬼,说不定只是被股凉风一吹,就开始疑神疑鬼了……你看,我们在这儿呆了大半夜,出什么事儿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的确出了事啊——脑海里的意老师嘟哝了一句。 非常罕见的是,听完了妹妹的话以后,楼野竟然一句也没有呛回去,只是怪怪地瞥了楼琴一眼。 要是换作之前,恐怕这两人早就掐上了……越是能够沉住气不跟楼琴斗嘴,就越发可疑。 见他居然没有回应,楼琴似乎也觉得有些没意思,嘟哝了两句什么以后,只听少年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掉了个耳钉?” 楼琴顿时一愣,林三酒也跟着怔了怔——因为楼琴身上的小装饰实在是太多了,摘下来都可以装饰出一棵圣诞树了,也真难为这个楼野居然能注意到。 ……会发现这一点,难道这个也是真人? “就那个亮闪闪、都是水钻的,看着有点像粉红海星……你不是特别喜欢来着吗?”楼野歪着头看了看她的右耳——事实上这一只耳朵已经挂满了亮闪闪都是水钻的饰物,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就算少女全弄丢了只怕林三酒也不会察觉。 “噢,对啊!”楼琴摸了摸耳朵,猛地跳了起来。“一定是刚才摘摘戴戴的时候掉在哪儿了!” “……那可能在床底下吧。”楼野慢悠悠地说,百无聊赖似的看着手里的牌。“你舍得不要啊?” “呸,都怪你,还说风凉话。”楼琴站起来抱怨了一句,转身开门进了那一个装修特别漂亮的房子里找耳钉去了——她正好从林三酒漂浮着的地方擦身而过,两条套着白丝袜的腿走过去以后,林三酒忽然发觉这双白丝袜在自己的意识力扫描里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污渍。 她下意识觉得好像不应该这样,仔细一想,立刻意识到了中间是哪儿不对:袜子蹭脏了的,是楼上的另一个楼琴——这一个腿上干干净净,看起来并没有上上下下地找过人。 只是知道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帮助……林三酒想到这儿时,楼琴后脚才刚刚迈进门里,另一边的楼野却猛地扑了上来。 终于要发动袭击了吗?——林三酒悚然一惊,立刻向后一退,这才看清对方并不是要攻击自己,只是要给自己看他手里的一张纸条。 “那个人不是我妹妹!!”少年潦草的字迹,将感叹号写得又大又粗,见之惊心。(未完待续。) s: 谢谢cdffcyqcnn的2票粉红、无网络请重新登录的粉红、乖小喵的粉红、v_ics的更新票……我真的是不行了,感觉这章发完了我也可以归西了…… 本来就病着,加上这一节又晕,所以自觉写得很不好…… 你们多包涵吧,我先去吐一会儿…… 209 咱们打一架就不晕了 “那么为了加以区分,手上有标记的楼野,就叫他楼野1,站在你身边的这个叫楼野2好了;楼上那个袜子脏了的是楼琴1,这个袜子没脏的是楼琴2。” 黑板上的简笔高楼图里,渐渐出现了四个粉笔画小人;2个在上,2个在下,分别写上了名字和编号。 “楼野2和楼琴2是当时电梯门一打开你所看见的两个人;其中楼野2还在浴室里见过你的尸体。你听见马桶冲水声后向上飞,在楼上遇见了楼野1和楼琴1,他们两个互相使用了技能。” “……楼琴1的技能或许还存疑,不好说她是不是本人;不过现在可以初步肯定的是,楼野1应该是真人,毕竟他用出了【你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这个非常特殊的能力——这些都对吧?”意老师整理完目前的情况以后问了一句,林三酒立即应了一声“对”。 意老师沉默了下来,似乎在冥思苦想。林三酒见状,便先从【意识立学堂】里浮了出来——她目光一扫,发现对面的楼野仍然在低头写字,一边写一边咬自己的指甲,眉毛也皱得紧紧的,时不时还要停一停笔。 看来刚才林三酒问的一句为什么,让他很是费了一番脑筋整理语句。 房门没有关严,里面楼琴啪嗒啪嗒、时断时续的脚步声仍然能很清楚地传进二人耳朵里——这个声音对于楼野来说,每响一次就给了他很大压力;终于他唰唰地写完了最后几笔,赶紧朝门里看了一眼,随即亮给了林三酒瞧。 仍然是那么潦草的字迹,有几个字还被他给划掉了,成了黑黑的一团;不过林三酒还是顺利地认出了他的两句话。 第一句是:“她刚才说的旦小鬼,那是什么?我们红鹦鹉螺界没有这个词。” 第二句是:“我妹妹从来没有过一个海星耳钉,那是我编的!我怀疑我妹妹被什么东西控制了神智!” 这到底怎么回事?林三酒觉得自己都要炸了。她刚想追问点儿什么,只听房门后的脚步声忽然越来越近,紧接着楼琴一把拉开了大门。在门口露出了一张脸——与此同时,楼野早就把刚才的纸条揉成一团塞回了裤兜里。 “我找了,哪儿都没有。”楼琴神色丝毫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嘟着嘴说。“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自从来了如月车站我就再没见过那个耳钉了……是不是忘在了红鹦鹉螺?” 楼野没有答话,只是悄悄地瞥了一眼林三酒。 “说来也挺奇怪的,你一个大男生,竟然会留意到那么小的一个耳钉啊!”楼琴忽然盯了他一眼。有点儿疑惑似的:“更何况我身上还戴了这么多……要说也该是林三酒注意到才对啊。” “她说的对!”脑海里意老师忽然喊了一声,显然一时激动,已经忘了自己不能随便说话这件事了——林三酒的意识力赶忙从面前二人身上扫了过去,想看看谁的神色变了——只是恰好这时二人都动了一下,停下来的时候表情已经跟刚才一样,看不出来哪一个是为了遮掩自己。 “你少发表点意见行不行?有话等我一会进学堂再说!”林三酒忙喝了她一句。 当林三酒主动进入【意识立学堂】时,这个能力处于开启状态,意老师作为能力的一部分,说话自然是不会被听见的——只有当意老师在学堂没开启时,直接跟林三酒对话的情况下。说话声才有可能被阴灵察觉到。 不过这一次,也难怪她忍不住出声了——因为林三酒也有同感。 会留意自己妹妹平时都戴什么样首饰、没有什么样首饰的男生,本来就已经很少了,更何况楼琴浑身上下足有几百件小装饰——能够准确说出“她没有一件海星耳钉,那是我编的”这句话,本身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楼野顿时着急了,忙看了林三酒一眼,辩白似的说:“……废话,我、我不是你哥嘛!我,我……” 只是他“我”了半天。始终也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留意到楼琴没有海星首饰这件事。 楼琴轻轻“哼”了一声,斜倚在墙上,眯着眼睛盯着他。 “老实说,哥。自打你进了这栋楼,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了。虽然你一向挺闹人,但你也不该在走廊上开那种玩笑啊!” 楼野抬起头,脸上尽是迷茫。“……什么玩笑?” “你怎么了?我说的是你装成被阴灵附身、探个头出来吓人的事啊,你这么快就忘了?”楼琴立起了眉毛,脸上的狐疑之色越来越重。 “我什么时……”楼野立即应了一句。还不等说完,却又生硬地改了口。“啊,哦哦,你说的是那个啊,我、我知道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任谁都能从他煞白的脸色上看出来,他根本不知道楼琴在说什么。 走廊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安静里。 半晌,楼野忽然站了起来,打破了沉默:“我去洗手……”他低低地说。 楼琴面色带了点防备似的,轻轻从门边挪开了脚,紧盯着他走进了房子,随即洗手间的门被砰一声关上的声音,从房子深处传了出来。 ……这一个楼野竟然不知道走廊上的恶作剧? 稍等了几秒钟,楼琴压得低低的声音才把林三酒从一片困惑惊讶里叫回了神。 “林三酒,这件事你要帮我。”少女咬着嘴唇想了想,“我觉得我哥身上太不对劲了,我怀疑他当时在走廊上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被附身了……” 林三酒一震。 “这样一来,他为什么会不记得这件事也就有了解释。如果真的被附身了的话,我的能力不知道对他还有没有效果。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这个忙。”楼琴微微叹息着说。 “一会儿他出来以后,咱们趁他不备放倒他,然后我想个办法把他捆上。要是真有问题,到时候就看出来了。”(未完待续。) s: 谢谢关心我身体的孩儿们,大王我今天好多了!抱着“我家菜地不知怎样了”的心情,我打开页面看了一眼……然后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跪着看电脑…… 居然收到了俩和氏璧!地板已被感动和辛酸的泪水所打湿。大t哥,这么一会工夫你都赏我仨了,但我才还上了一个……还有墨色阑珊姑娘,你吓shi我了!说好的平安符呢!没别的说了,只有谢谢了!你们等我还更啊! 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防备地欠下了8个3k字打赏加更+1个2k字日常更新,突然感觉人生充满了奔头! 写完上面那句话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回头重新看了一眼,然后妈妈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去洗裤子。 呵呵哒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我计算错误,实际是11个打赏加更的…… 接下来是今日感谢名单~大家是不是看在我生病的份上来安慰我哒?谢谢糖2糖的平安符、书huw和我是被迫的各一个香囊(讲真,不信你俩不是同一个人)、小白墙的平安符、说梦话的虫子的粉红、喵~薇薇的粉红、书友150225084814873的3个平安符、海味老爷爷的平安符、人生如玉a+的粉红、末叶香的粉红!我还漏了谁? 生病的待遇这么好,我都不想好了…… 210 妈呀可算逮着一个 “他对我们可能还没有防备,这就是个最大的优势。”楼琴2一双圆圆的大眼在黑暗中泛着光,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觉得好玩:“……你在洗手间旁边的死角处等着他,他一出来你就撞击他的脚踝,猛撞几下我不信他还不摔倒。我会在另一边埋伏,只要他一摔倒,我自然有办法将他制服——” 犹豫了一会儿,林三酒终于还是上下点了点,写了个“好”字。 并不是她已经信任了眼前这个楼琴,而是相比楼上的楼野1来说,她觉得这一层楼里的楼野2更加可疑一些——如果只是制服他的话,说不定反而能够让事情水落石出。 自打楼野2进去以后,洗手间里一直静静的,没有响起任何水声。想来也是——林三酒打算给尸体洗澡,是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然而楼野作为一个活人来说,洗手等于主动受暗物质侵蚀——就算装成楼野的不是活人,也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如果不是偶尔还有几声脚步的话,只怕一直飘在墙角的林三酒都要以为他在洗手间里消失了。 过了好半晌,终于听见洗手间的门锁轻轻地“磕哒”响了一声。 紧紧贴着墙壁的楼琴2顿时抬起头,跟林三酒“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只是一个头脑组织的模样,她这一眼大概也纯粹是为了安慰自己。 为了行动能够顺利实施,她把所有会响的小饰品全都给扒了。 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了楼野2的一只眼睛。他并没有急着出来,只有一颗眼珠,慢慢地从左挪到了右,又挪了回来……来回看了好几遍,门缝才终于微微变大了一些。 林三酒在墙壁后面,通过意识力扫描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正当她以为楼野2就要出来了,刚刚蓄起力气时,只听他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阿琴?” 楼琴2咬住了嘴唇。一声也不出,只是把自己的身形朝角落里又缩了缩。 “阿琴?林三酒?”大概是见到外头一片异样的安静,楼野2起了疑心。他从洗手间里出来了,却并不往前走。站在门口一连喊了几声:“你们到哪儿去了?” 现在只要不说话,他终究会走出来看看情况的—— 楼琴2和林三酒不约而同地抱着同一个想法,静静地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稍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阿琴!林三酒!”楼野2伸长了脖子。小心地迈出了一步:“真是的,不会又不见了吧……这个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 一个念头忽然瞬地从脑子里闪了过去,即使没有抓住它,林三酒仍旧隐隐地抖了一下。只是她还来不及理清楚头绪,只见对面的楼琴正拼命朝她做手势,一脸焦急——原来楼野2刚才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已经快步至走廊口了,林三酒甚至已经看见了他的鞋尖。 几乎是下意识的,林三酒不及反应,已经猛地冲了上去。正好撞在了楼野2的脚踝上。这一下蓄力已久,力道之猛甚至远远超过前几次,加上对方措手不及,立时便将他给撞翻了,直直地摔向了楼琴2的方向。 “哥你不要怕!我这就帮你把附身的东西打掉!”楼琴2叫了一声,声音在激动之下,听起来有些尖——随即她被黑色的一片什么东西包裹住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按在了楼野露在短袖外的手臂上,将他死死固定在了地上。 楼野2顿时发出一声似乎十分痛苦的嚎叫,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犹如一条离水的鱼。一直在脑海中观察形势的意老师才刚刚忍不住说了一声“他真的有问题!”,只见林三酒便突然冲了上去,所有的意识力都聚集在了前方,裹着重重风势撞了上去—— 楼琴2猝不及防地被迎面击中。整个身体都随着这股力道被掀了出去,还不等她身体落地,脸上已经冒出了隐隐的几缕烟——她捂着脸,一声也不吭,转身就朝大门跑。 林三酒一口气也来不及换,生怕自己一个放松情势又会有变。一个急转弯掉过头来,紧咬住她又是一次猛冲——“楼琴”背心受此一击,猛然迸发出半声尖锐的利叫,整个上半身似乎都隐隐有些变形了。 而这时一张翻卷着的纸片也从后直直袭到,林三酒朝后一瞄,原来是楼野强忍着浑身颤抖站了起来——只是这个时候,“楼琴”已经跑到了大门口,她似乎也晓得厉害,身子一矮,连滚带爬地冲出大门,那张黄历纸页到底还是打空了。 “别、别管我,我没事,快追那个东西!”身后楼野厉吼了一声,牙关仍然在打战。林三酒立刻拉长身体,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然而走廊浸泡在尿黄色的光芒里,安安静静的,早已不见了刚才那个“楼琴”。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楼琴不是本人?”意老师显然被刚才一连串连呼吸都容不得的激斗给惊着了,一时甚至忘了直接去查看林三酒的潜意识。“还有,这个楼野怎么也会使用黄历技能?这样一来,楼上楼下的两个人可就都会了啊!” 明明身为意识体是不需要喘气的,但林三酒感觉自己还像是需要缓一缓呼吸似的,这才答道:“本来我也差点信了她……不过你刚才注意到楼野被她按在地上以后的反应了吗?” 意老师调出了几个画面,顿时恍然大悟似的“噢!”了一声——林三酒一边往回飞,一边说:“对,他当时一脸青紫,浑身打颤,似乎被冻得不行了……突然冷成那样,加上我之前突然想到的一件事,不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意老师还没来得及问“你想到了什么事”,只听林三酒又说:“如果我想到的事是真的,那么楼上那个’楼野1’,可能就不是本人了……” 她说着话,钻回了房子里,一个黑影正俯卧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你回来了?……抓到那个东西了吗?”见林三酒回来了,楼野翻身坐起,急忙问道。 林三酒刚要回答“没有”,忽然在窗外投来的微光下,看见他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x。(未完待续。) s: 谢谢轿娇(瞎子如我好不容易才分辨出了不同)的香囊、瓷花的猴奶粉钱、15岁不学好的熬夜灵小音的平安符、yashai的粉红和评价、u cao de fen hong yi? wtf? da bu liao zhong wen le wang ba daoou yi dg shi y wei yoehuo fei hua duo, dahi wo zhe yang ye ke yi shuo hua da jia dhang wo zhe duo zhen a ni n kan dao zheiang hui qi wen 211 兄妹终于团聚(tohfrs和氏璧加更) 林三酒明明记得,这一层楼里的是楼野2——也就是手腕上没有标记的那一个。 虽然她没有一直留意对方的手腕,但是至少在楼野2进入洗手间之前,手腕上仍然是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这个x形。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意老师喃喃地说,似乎有些了然。“楼野2还是假的,虽然不知道手腕上有标记的’楼野1’是怎么来到这一层、为什么会代替楼野2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但正是因为他被换到了这一层,所以刚才才能使出黄历技能……” 是这样的吗?难道假楼琴早就知道真正的楼野会代替楼野2从洗手间里出来,所以才实现跟她做好了计划?那楼野1又是怎么来到这一层的…… 这中间,说不过去的疑点似乎也太多了……林三酒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刚才好不容易抓到的一点头绪,立刻被事实给打击成了混乱的一团——她一声不吭地思考了许久,始终也没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自己。 可恨的是,偏偏她现在又不能够用【意识力拟态】模拟出女娲的状态来——这一点,意老师已经跟她多次强调过了:“……你别老是惦记着,觉得理论上来说你的意识力够用了,就可以随便开启【意识力拟态】。你现在没有身体作为基础,万一女娲的状态把你所有的意识力全部消耗完了,你可能就真正地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别说那两兄妹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就算他们马上要死,我也不可能让你拿这个冒险!” 这个道理,林三酒其实也明白——当初她被杀死的时候,如果不是剩下的一点意识力将她的思维、神识给保存了下来,她也许早就变成了如月车站里的堕落种。 活着的时候哪怕意识力用得干干净净了,也不过是昏睡一场,醒来之后意识力照样还会回复,而她现在却早就已经死了。林三酒此时的意识力都是因为有了一个源头,才能慢慢恢复、增长;但女娲的拟态耗费惊人,要是果真一口气把这源头上的一团意识力也用完了的话…… “对了,你刚才说想到的事是什么?”意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为什么你突然会知道谁是真谁是假?” “算了……”林三酒有些颓然地应道,“看来是我想的不对,你不知道也无所谓,以后再说吧。” 在脑中与意老师说着话的功夫,她慢慢飞近了沙发上的楼野——这一个手腕有标记的,还是应该称呼他为楼野1吧?林三酒不确定地想。 既然对方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出黄历技能,不出意外的话,就应该是楼野本人。而活人是听不见意老师说话的,林三酒也就没有了小心的必要。 “刚才那个是阴灵吗?”飞近了一瞧,楼野1浑身仍然有些止不住地打颤,显然被刚才那一下冻得不轻,说话时牙关都在磕磕作响:“我妹妹呢?” 听他的意思,他也只是一直呆在房子里而已,自己竟还不知道地方已经换到楼下来了。 林三酒也感到难以解释。 不过,既然楼琴2是假的,那么袜子蹭脏了的楼琴1按理来说就是真人——这样一来,真正的楼氏两兄妹总算是被她给找出来了。想到这儿,林三酒不由在心底呼了口气。 即使还有许多的谜团没有解开,但是人好好儿地找回来就比什么都重要,接下来最要紧的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行。 她写了一句“我们上楼去找”,少年似乎略略安心了一些,也不愿意等了,立刻撑着还在发抖的身子站了起来:“你领路,咱们现在就去。” ……找到楼琴1的过程,比林三酒猜想的竟还要顺利得多。 原本她还以为“好几层楼间夹着两个15层”的怪事会再一次发生,甚至已经做好了将这栋楼从上至下都翻一遍的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她和楼野1才刚刚爬到上一层楼的楼梯口,居然迎面就见到了一脸惊慌、摆出了一个防卫样子来的楼琴。 她的白丝袜是脏的,污渍也和之前的形状一模一样,应该正是楼琴1。 自从黄历事件以后,楼琴1似乎就再也没有把那么些件小饰品都戴回去,此时她手上身上到处都空空的,猛一看,差点叫林三酒以为是那个险些被自己打散的阴灵又回来了。 被半个头盖骨包裹着的头脑组织太显眼了,楼琴1的目光刚刚一落到林三酒身上,顿时含着哭腔喊了一句:“林三酒!你个王八蛋,能不能不要再乱跑了!”一边说,一边放下了两只拳头,擦了一下眼角。 而这时楼野1也正好从楼梯间里走了出来,楼琴1听见声音一抬头,二人迎面打了个照面。 “你是阿琴……没错吧?”楼野1有点狐疑地看了看她。刚才的阴灵受损不小,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得好好的再过来骗人——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才犹疑地走了过去。 不知怎么,林三酒忽然想到一件事。 就在不久之前,同一个楼野还说过,他觉得这个楼琴1不太正常,不像是他妹妹……刚才的东西固然是差点被打散了不假,但是谁能保证这里只有一个阴灵? 远的不说,除了那个受伤的阴灵之外,不是还有一个假扮楼野的吗?如果那个东西存心换个模样,变成楼琴的样子接近自己一行人,模仿一下白丝袜上的污渍又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这样绕下去,恐怕事情就太复杂了——看着面前的这个楼琴,林三酒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太多了,毕竟楼野1之前的怀疑也有可能是错觉。 眼前的楼氏兄妹彼此都带了点小心、谨慎地说了几句话以后,双方似乎都略略放松了一点。 “这个鬼地方真的好邪门,”楼琴1的声音有点儿委屈,嘟囔地说:“阴气森森的但是又什么都没有,我都被吓到好几次了……在如月车站受惊吓,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又是为什么?林三酒有些纳闷。 “受的惊吓越多,暗物质的入侵就越容易。”楼琴1看见了她在空中写的疑问,立刻答道:“……我们身上穿了一些保护不受外来物质侵入的衣服,又看得见堕落种,所以我来了这儿以后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惊。不过现在,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肯定多多少少被暗物质侵蚀了一些……” 咦?这个说法林三酒还是第一次听说,怪不得自己在一天之内就被暗物质侵蚀透了——她想了想,努力将自己的疑问缩短了:“有保护可你眼睛?” 她想问,既然有衣服保护,为什么还可以用暗物质侵蚀眼睛。 “你真笨,衣服盖不住的地方当然不行了。”楼琴弄懂了她的意思以后,立刻呛了她一句。“这又不是防护罩,只是兵工厂生产的大路货啊。” ……红鹦鹉螺大概正是夏天,两个孩子都穿的是短袖夏装,楼琴还穿了一条蓬蓬裙。这么看来,实际上被保护到的地方也并不是太多。 不过,不管林三酒心里还有多少解释不通的疑问,既然现在人都找回来了,那么还是早走为上,免得夜长梦多。 ……只不过在走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去办。 趁着兄妹俩说话的功夫,林三酒找了个空子溜到一边;沿着天花板的边角,她迅速而无声地飞下刚才激战所在的那一层楼,飘到走廊尽头的角落里。 “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干了,现在你每次使用能力,都是直接用意识力作为燃料,一但枯竭,后果不堪设想……”就在林三酒伸“手”摸向那个角落的时候,意老师絮絮叨叨的声音便在脑海里又一次响起来。 “我知道了,这不是我实在没办法身兼两处吗,”林三酒应了一声,从角落亮起一束白光,融了似的消失在她的意识体里。“嗯,好了好了,以后肯定也不给我自己洗澡了……” 一边说,她一边扫了一眼刚刚收回来的日记卡。 原本以为所有的卡片都收在了尸体里,那么日记卡和诺查丹马斯之卡肯定也用不了,所以前几天林三酒压根没有想起它来。直到今天她叹了一句“可惜没有日记卡”,意老师立即有点支支吾吾的,这才被她问出了真相。 日记卡和诺查丹玛斯之卡,并不是某一件具体物品转化而成的,而是属于【扁平世界】的一个分支,所以并不受到肉体的限制。而意老师之所以不肯说,是因为一张日记卡只能记录3个小时,她怕林三酒接二连三、没有节制地用下去,最终耗光了意识力。 “真是的,我又不傻……”林三酒嘀咕了一句,将第一面的字迹迅速读完——日记卡并不具备辨别真伪的能力,所以也只是沿用了“楼野1、楼野2”这样的称谓,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启示。 然而看到第二面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跳。 “糟了!” 212 根据日记卡的提示…… 日记卡的记录在一瞬间被意识力收入了脑海里,身为意识立学堂一部分的意老师自然也同一时间看清楚了内容——她一句“怎么了”还来不及问出口,已经变成了另一句话脱口而出:“快快!快回去!” 林三酒哪还用她说,早就一头撞破了走廊里的玻璃窗,冲出楼外后拿出最高速度,直直向上飞去。 然而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当她来到上一层“15”楼时,刚才还站在楼梯口说话的楼氏兄妹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妈的!”林三酒骂了一声,无措地在走廊里飘了几个来回。不过毫不意外的是,哪儿也没有了兄妹俩的痕迹。 “奇怪了,我才刚看完日记卡就冲了上来,甚至没花上一分钟……”林三酒心情糟糕透了,“……那些东西的手脚怎么会这么快?就像早预料到我的行动了似的!” 在混杂着愤怒和不甘心的复杂情绪里,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日记卡上的内容。 卡片上的记录并不长,前两个半小时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然而从她和楼野1离开房子后的三十多分钟里,事情起了变化—— 1:43,林三酒与楼野1打开1520号房门,进入走廊。 1:44,林三酒与楼野1拐过走廊转角。 1:45,二人离开本日记卡记录范围。 1:56,1520号房门被打开,楼野2探出头,喊了一声“林三酒你在哪里”。 1:57,楼野2走出1520号房间,进入走廊,四处张望。 2:01,走廊里传来电梯“叮”的一声。 2:03,楼野2似乎正在与什么人交谈。由于他正好处于日记卡的记录范围边缘,因此谈话内容不详。 2:07。楼野2的声音再次从日记卡记录范围内响起。他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千万不要乱跑。” 2:08,楼野2从走廊拐角处现身。匆匆跑回1520室。 2:08,走廊拐角处探出半个“头”,是被头盖骨包裹着的脑组织露出了一半来。 2:08,脑组织迅速缩了回去。 2:09,楼野2从1520室跑出。手里拿着几件黑色报警装置,拐过走廊,随即响起他的话音:“……咱们快走吧!” 2:10,脚步声一直跑出了日记卡的记录范围。 2:23,日记卡被收回。 ……被头盖骨包裹着的脑组织,只会是林三酒。 而在楼野2与这个脑组织在一起的时候,她正在楼上与楼野1一起,刚刚遇见楼琴。 那么这样一来,事情就很清楚了——能够,或者说值得被阴灵假冒林三酒而带走的。必然只有真正的楼野本人——而如果楼野2才是本人的话,说明头上那层里的楼琴正和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在一起,并且毫无防备! 甚至说不定,伪装成林三酒的正是之前那一个假楼琴。 现在,楼氏兄妹两个都正独自跟一个非人的东西呆在一块儿;而最糟糕的是,由于林三酒之前的一系列行动,恐怕让他们两个对此时身边的人全没有一点戒心。 有她在场的情况下,楼野1——也就是那个假楼野,跟楼琴说了一遍“打跑了一个伪装成你的阴灵’,足可取信于人;而真正的楼野那边就更别提了。亲眼看到林三酒救下了他以后,只怕现在对她是全心信任,压根不会想到别处去——想到这儿,即使明知道这件事并不是自己的错。林三酒仍然忍不住感到又是焦虑又是自责。 飞到这一层楼来看日记卡,顶多是两三分钟的事;看完日记卡后,只思考了不到十秒就采取了行动,林三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叫她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她仍然被抢先了。 “不仅仅是他们消失得太快了的问题,”林三酒喃喃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飞进了楼梯间找人。然而再往上一层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人声。“楼梯间里回音很大,有一点脚步声隔着两层楼都能听见。如果他们走了,我怎么会——啊!” 她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自己一句真笨,一个转身飞向了电梯间。 如果楼梯里一点儿响动也没有,那说明他们肯定是走的电梯! ——果然,当林三酒刚刚飞抵电梯门口时,显示屏上的数字正好跳成了“26”,随即停下不动了。 她一口气也不敢耽误地冲出窗户,猛地加速朝26楼飞去。当好不容易看见了26这个鲜红数字以后,林三酒一头撞破了玻璃窗,破碎的玻璃顿时像冰片一样哗啦啦地倾泻到了地上,炸响了脆亮的声浪。 “谁?”一个少女有些尖利的声音猛地叫了一声,仿佛惊弓之鸟似的,从走廊另一头露出了一双眼睛。被挡在粉红色的齐刘海下面的目光转到了林三酒身上,楼琴这才呼了一口气,从墙后走了出来。 她腿上的白丝袜沾着污渍。 “我可真生气了!”楼琴双眼的颜色几乎和头发一样红,嘴唇却被气得发白,像连珠炮似的说上了:“这个地方的诡异你到底懂不懂?能不能不要再乱跑了?挺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我们上来找你,结果我现在又找不到哥哥了!” 明明我是上来救你的啊——林三酒简直有苦说不出。在少女愤怒的指责里,她也顾不得这么做要花多长时间了,迅速整理了一下词句,尽快将自己要说的话一句一句地拼了出来。 不光是为了辩白——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楼氏本人,必须让她了解眼下的状况,才能避免可能会有的、更多的混乱。 看着她写出来的字,楼琴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你说,刚才跟我一起上来的楼野,不是我哥哥本人?” 就算有一张嘴,要说清楚来龙去脉也不容易,更何况有许多问题林三酒现在暂时也还答不上来——不过总算说得差不多了,楼琴终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咱们两个从现在起,谁也不要离开彼此视线。至于哥哥,我们一起去找。” 楼琴的话音刚落,电梯忽然响起了“叮”的一声。(未完待续。) s: 谢谢小猫喝奶茶的粉红、941甜品的粉红、晴空湛蓝的粉红! 感觉自己都粉红了起来! 目测这章过后,再来2-3章,这段剧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然而写完这一段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我还不知道……………… 你们可以留言说说想看什么样的剧情………… 213 兜兜转转,谁是真人? 从电梯中走出来的,是一个两手手腕上都没有x标记的楼野。 由于林三酒的解释,楼琴已经得知了她分辨4个人的办法,因此当这个楼野刚一迈出电梯,她的目光先在他手腕上扫了一圈;见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这才突然带了点哭腔似的叫了一声:“哥!” 楼野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诧异——楼琴一时激动,但刚往前冲了一步,林三酒立刻拉长了身体,形成了两根手指似的长条,拽住了她的裙子。 ……不管有没有标记,毕竟是突然出现的人;出于谨慎,眼下还是先听听这个楼野怎么说比较好。 见到妹妹的样子,楼野满脸诧异,目光在半空中的大脑和妹妹身上来回转了几个圈,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同一时间想说的话太多,让他的句子听起来有些乱七八糟的:“阿、阿琴,你真的在这儿啊,不,不对,你是阿琴没错吧?你不知道,刚才有个冒充你的东西攻击了我!还有,林三酒,你果然比我快啊……” 林三酒顿时感觉到为难了。 由于楼氏两兄妹身边都有一个阴灵伪装,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一个很明显的结果——两边信息的不同步。 楼野1——也就是假楼野,早就跟楼琴说过一遍“打跑一个阴灵”的事了;在他说这件事的时候,真正的楼野还在寻找自己妹妹的踪迹。那么理所当然的,在终于见到妹妹以后,真正的楼野就会迫不及待地将“打跑阴灵”的事又向楼琴讲一遍。 如果只想到这儿,那么眼前的楼野就是本人。 但是假楼野刚才既然能够抢先一步消失,显然已经察觉自己露出了马脚;既然察觉了,那么消去手腕上的标记可并不是一件难事。假如他又装作是事后第一次见面的话……林三酒朝楼琴瞄了一眼,见她也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似乎跟自己想到了一块儿去。 也就是说,当林三酒发觉他的身份时,假楼野的行动轨迹是:先一步跟楼琴上了26楼;随即从26楼消失;当林三酒与楼琴汇合以后。再装成真正的楼野出现。 现在也不能叫这个楼野使用技能来分辨;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个假楼野可是一连用过几次【你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的。 听这个楼野的意思,在林三酒追出去以后他还在房子里休息;过了一会儿“林三酒”回来了,跟他一起满楼寻找妹妹。随即二人见到电梯在朝上走,随即停在了26楼。 当楼野搭电梯上来的时候,那一个“林三酒”便从住宅楼外面直直飞了上来,所以才有了他那一句“你果然比我快”。 听起来,好像正好能跟日记卡的内容对得上。 楼野的话说完了。楼琴半晌没有吭声。她眼睛一会儿瞥瞥林三酒,一会儿又看一遍面前的少年,似乎也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哥哥。 林三酒看着眼前的大男孩,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真正的楼野不是已经被另一个“林三酒”骗走了吗,又为什么会放他回到这儿?暗中的阴灵就不怕他们兄妹一见面就马上离开这儿? 想迅速辨别这人是不是真正的楼野,除非楼琴现在立刻攻击他。 正当林三酒想找个机会把字写出来时,只见身边的楼琴忽然双手微微一亮,接着悄悄、慢慢地伸向前方,猛地一下趁其不备,击在背对她的楼野身上。 看来她也正好想到了这一点。这一回用的应该是能力中【建国后严禁成精】的部分。 忽然被打了一拳,楼野显然惊了一跳——他缺乏历练的样子登时暴露无遗,让林三酒都忍不住想叹一口气。身为一个进化者,居然会被人从身后挨得这么近打上一拳,就算身后是他信任的妹妹也很说不过去;不过好在也多亏了这一拳,林三酒和楼琴都不由放松了下来。 这个楼野是真人! “你打我干什么?”楼野皱着眉头问。 “嘿嘿,你别怪我,我也是以防万一嘛。”楼琴的神色立刻活了,嘻嘻哈哈地将手揣回了裙子兜里。“这个地方,防不胜防!” 楼野似乎有些疑惑。但随即就被少年心性给占了上风——他一脸不高兴,不发作又憋得慌,过了几秒终于还是伸手回击了妹妹几下——因为自己被多打了两次,楼琴又不平了。两兄妹就这么在走廊上来回闹了好一会儿,倒叫林三酒有点羡慕他们的没心没肺。 “我不跟你闹了!”楼野被妹妹的长指甲抓出几道红痕,有点恼羞成怒:”既然没事了,咱们就赶紧走吧!” 这一回连他也不提留下来探险的事了。 “怂啦?”楼琴一边笑嘻嘻地按亮电梯,一边又推了他一把:“胆小鬼!” ……咦? 林三酒慢慢地在空中转过半个身子来,死死盯着楼琴。 “红鹦鹉螺里没有胆小鬼这个词”这句话。言犹在耳。 楼野也僵住了,有那么一两秒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仔细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两只眼睛似乎未免变得有些太大了。内眼角都快挨在一起了的黑漆漆两只眼睛,慢慢看了一眼林三酒和楼野,“楼琴”发出了一声“啊哦”,笑着说:“……我总把这茬给忘了。” ——当楼野爆发出一声怒喝、猛地冲了上去的同时,“楼琴”也尖声一笑,转身就跑进了右边的一条走廊里;林三酒二人紧咬着追了上去,只见前方的人影在一扇半开的门前一晃就不见了。 二人扑至门前,楼野一脚踹开了大门,登时将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正是楼琴。 或者应该说,另一个楼琴。 她双眼好好儿的,不大不小,从桌子后面绕行出来的时候,腿上的白丝袜还是那么脏。 愣了愣以后,这一个楼琴呼了口气,放下了手。她瞪着眼,像是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一样:“哥?你找到林三酒啦?”(未完待续。) s: 谢谢孤雪自赏的粉红、矫娇的香囊和非常鼓励人的评论(60多万了还瘦呀?)、海味老爷爷的又一个平安符(点赞)、彩telent的平安符(你要等我还更啊…)~! 这一章是头晕巅峰了,目测他们几人明天就能逃出来了(吧),接下来的剧情写啥好呢…… 你们也不说想看什么…… 万一我又憋出一个这种坑爹剧情怎么办…… 214 疑点大家轮流来 ……谁也不知道此时房里的,跟刚才走廊上的那一个,是不是同一个楼琴。 当林三酒跟在楼野背后飞进房里时,甚至连前方的少年是不是本人都不敢肯定了——她按下立刻使用【意识力拟态】的冲动,停在了半空。站在客厅里的楼琴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面上浮起了警惕之色,也直起了腰板。 “阿琴,你让我攻击一下吧。”想了想,楼野轻声地说道。“……这样才能辨认出你是不是本人啊。” 楼琴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忽然后退了两步,一抬下巴:“……可以,但是你要先让我攻击一下你。” 空气顿时僵住了。兄妹二人对看了半晌,竟然谁也没能先说出一个“好”字来——别说他们俩了,连林三酒都拿不准现在谁是谁了。 现在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是,真正的楼氏兄妹一定已经在这吊诡的几天里被暗物质侵蚀得差不多了——这种时候要是先挨上阴灵一下子,谁也说不好会不会直接步上林三酒的后尘,而他们可都没有意识力。 想了想,林三酒一咬牙,飘到二人中间写了一行字:“它们可能走了我们先安顿下来”。 眼下别无他法,但离开这栋楼肯定暂时是不可能了,只能先稳住二人,再慢慢看。 有了这么一个缓和的台阶,兄妹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放松了一些。 为了不让对方离开彼此的视线,二人将客厅给清空了一片地方,盘腿坐在中间。也不知由谁打头,很快二人就开始带着几分警惕地回忆起了往事——说的时候总不会忘问一句“你还记得那年……”,伴随着试探,狐疑的目光还会上下打量对方。 林三酒浮在空中,一边盯着地上的楼氏兄妹不敢放松,一边在脑海中重新推演了这些天来的整个过程。 蒙在真相上的那层纸仍然在——不管她觉得自己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始终也没办法顺着这根线将真相从纸下揪出来。 明明是信息不同步的状态……可是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 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她下意识地在空中来回转圈。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楼氏兄妹两个盯着彼此,眼神比刚才说不上来是放松了还是更警惕了。 “……哥,怎么你有的地方记着,有的地方记不得了?”楼琴轻声地问了一句。见楼野也正要张口说话,随即像是要把这事儿赶快翻过去似的摇摇头:“算了,一会儿再说吧。天色也不早了,现在怎么办?”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楼野闷闷地应了一声,瞥了一眼面前的妹妹。倒在沙发上。沙发是分体式的,兄妹俩正好一人一个,对面而坐,倒是方便了监视彼此。 他有点儿光棍地说:“养精蓄锐,睡觉。” 说着甚至翻了个身,背对着楼琴好一会儿没有动静,看样子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如月车站世界里,永远是黑多白少——不过四五点钟的工夫,连阴暗昏沉的白日也没有了,窗外是一片死一样漆黑的夜晚。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一丝说不上来是声息,还是单纯空气流动的变化,将林三酒从修炼中拉回了神。 这一次她没敢太过专注地沉浸在修炼里,因此进展也不大——只把头骨发展完毕了。如今大脑被包了起来,看着就是一个飘在空中的骷髅头。 骷髅头没有动,只是用意识力悄悄扫视了一遍身周的空间。 原来是楼野刚才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在他的刻意控制之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看了看对面一动不动的妹妹,以及在空中沉默着的骷髅头,悄悄地站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说是不许离开彼此的视线范围。但有一点却没法规避:去洗手间的时候,总是没法跟上去的。 楼野刚一离开,楼琴立马翻了一个身——看来她刚才是在装睡。 除了大家各怀心思的沉默之外,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楼野从洗手间回来。照旧躺下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又陷入了死一样沉寂的黑夜之中。 就这么过了好几个小时,夜色越来越深沉,暗得叫人隐隐心惊——看样子是快到黎明时分了。沙发上的楼氏兄妹还是老样子;林三酒趁他们不注意,悄悄飞到窗户外面看了看。附近几层楼里也都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儿人活动的声响。 感觉上,好像这栋楼里只有这一对楼氏兄妹了。 她还想飞远一点儿再看看,但又生怕这一走又出什么变故,来回权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有点惴惴地飞回了房里。 楼琴背冲外,脸朝里地躺着,一动也不动——然而当林三酒从她身边飞过去的时候,忽然忍不住一愣。 楼琴根本没有睡着,这一点并不叫人意外。只是此时的楼琴,却死死地睁大了眼,使劲儿朝林三酒眨眼,似乎在使眼色——她的脸埋在沙发靠背的阴影下,要不是意识力比肉眼强大得多,林三酒几乎就要遗漏过去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 林三酒有点疑惑地凑了上去。 楼琴见她注意到了自己,顿时表情一松,然而全身上下仍旧紧绷着,汗毛儿也没敢动一动,只是慢慢地向身后的方向努了个嘴。 林三酒不动声色地抬起“眼”。 这一看,惊得她几乎从半空中掉下来。 刚才她心事重重地往屋里飞,只是隐约看了一眼兄妹二人的位置,并没有仔细瞧,只看见楼琴背朝外,楼野正面朝妹妹躺着—— 面朝妹妹躺着不假,然而他脸的下方,少年的脊梁骨还隐约可见,正是一片后背。 也就是说,楼野的头朝后扭了180°,此刻双眼微微眯成一条缝,一直盯着楼琴,而身体还在微微起伏。 就在林三酒一颤,正在疑惑为什么楼琴没有行动的时候,只见少女忽然朝她小幅度地摆了摆手——虽然她仍然一脸害怕,但是神色却很坚决。 林三酒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 楼琴慢慢坐起身,装作好像也要去洗手间的样子——“楼野”立刻在她回身之前,将头转了过去,看起来跟平常人毫无两样。 站在洗手间门口,楼琴朝林三酒招了招手,她立刻装作不经意似的悠悠飘到了客厅另一头,看起来像是要找一个地方休息似的。由于林三酒此时是半透明的状态,想在夜色的掩护下跟上去并不难——见“楼野”似乎没有察觉,二人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如果我们打草惊蛇了,”楼琴用极低极低、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的声音说,“打散了还好,万一没打散,又来一个,岂不又陷入了跟之前一样的局面里?就算把它打得灰飞烟灭,可是我哥哥在哪儿,还是不知道……不如留着这个东西,暗中监视他,看看能不能找出我哥哥的踪迹来。” 小姑娘看来刚才就把这件事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此时说话虽然因为吃惊害怕而由些磕巴,但语气十分肯定。 虽然林三酒并不觉得这个东西会把他们领向真正楼野的所在之处,但想了想,仍旧同意了。 “我先出去,你一会儿再悄悄拐进客厅里,别让他发现我们刚才在一块儿呢。”楼琴说完,等了一会儿,拉开了门。 客厅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楼野”仍然一动不动地睡在沙发上。(未完待续。) s: 谢谢十州风云的平安符、矫娇的又一个香囊(连着打赏这么多我都不好意思拉)! 明天就可以结束这一段剧情了,太好了……我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215 摔下26楼 “我让他去厨房弄点吃的了,”楼琴原本润泽的皮肤上,因为压力而冒起了几颗痘痘。她有点神经质地抚了一下脸颊,语调又紧又轻:“我们得快点动手。” 看着不远处的楼野果然走进了厨房,林三酒微微叹了口气。 ……自打发现楼野不对劲以来,已经又过去了几天功夫。 这几天以来,林三酒和楼琴二人内紧外松,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处处盯着这一个“楼野”。虽然他此后再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但一场战斗显然在所难免,因此这几天林三酒修炼得非常刻苦,几天下来,上半身的胸椎中,已经成形了三四根肋骨,延伸出去的锁骨也快与肩胛骨汇合了,再给她一点时间,想必肩膀也能初现雏形,连意老师都啧啧惊奇她的进度之快。 但事态的发展,却不容许她准备万全了。 “你说话呀,”楼琴有些焦虑地看了看她,“今天晚上怎么样?” 林三酒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骷髅头的嘴巴微微张开了,又闭了起来。 她现在仍然不能直接说话——毕竟骨骼是不能够发声的——但是林三酒现在可以拿下来自己的一根肋骨当介质,用意识力直接在上面写字,无论是效率还是隐蔽程度,都比前几天好得多了。 楼琴的提议倒没什么毛病,拖了这好几天,也该速战速决了——但是林三酒心里有问题想不通,老有些惴惴的,下不了决心。 眼下这个状况的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见眼前的骷髅头就是一声不出,楼琴也急得要命,正要再催,楼野却已经从那边的厨房里走出来了——手里端着两只盘子,表情比前两天明显轻松得多了。 这种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是从楼琴给了他两盒速食食品以后出现的。 这也是叫林三酒困惑不解的一点。 楼氏兄妹从红鹦鹉螺界带出来的食物,平时基本都是由楼琴背着——能够拿出红鹦鹉螺界的产物。也相当于多多少少地侧面证实了楼琴的身份,如果是真正的楼野的话,会松一口气是很正常的。 但是眼前这个明明不是真正的楼野,又为什么会做出这副表情? 难道这只堕落种的心思已经细腻到这种程度了。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 “来吧,吃饭了。”楼野将盘子放在桌上,发出磕的一声轻响。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与美味差得很远:黄黄绿绿的东西里混着一块一块的白,压成了砖头似的形状后又被切成了小块,表面粗糙不平、裹着一粒粒的渣子。猛一看简直像是冻结成型的呕吐物。 楼琴表情不动,坐在了餐桌旁。 “这玩意儿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恶心,”她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了一把叉子,面色平静地捅了一下一个小方块。“竟然还卖得挺贵。” “没办法,谁知道在外头能不能找到吃的。”楼野不以为然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味道虽然淡了点,但好歹不算难吃……” “嗯,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还剩不剩没被暗物质侵蚀的食物。”楼琴把食物切得细碎,但就是不往嘴里送。 楼野没发觉妹妹的拖延,只是又吃了一口问道:“应该没有了吧……对了。林三酒,你这两天怎么又乱跑——” 他一句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嘴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眼前却突生惊变——桌子猛地被楼琴掀了起来重重一踹,连叉子带盘子顿时劈头盖脸地朝楼野砸了过去。紧接着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楼琴又先一步冲了上去,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拂尘,冲着楼野的面门一扫,顿时他“啪”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脚僵直。竟然好像不能动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楼野落地的那一刻,林三酒才突然像一个雷击中似的,猛然间什么都想明白了——她一个猛子冲了上去。一根肋骨骤然变长,险险将即将再次扫上楼野的拂尘给拦了下来,随即将自己拉长成了扁扁一片,挡在二人中间。 “你干什么维护他?”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击没有得手,楼琴眼睛都红了:“难道你也是堕落种?” 拂尘显然是一件威力强大的特殊物品,她一句话说完了。楼野竟然还不能动——林三酒深知接下来的几分钟至关重要,急急开始写字。 然而写字终究比不上说话快,才写了一个“他”字,楼琴已经失去耐心,一挥拂尘又冲了上来。 林三酒写到一半的“是”字被打断了,聚集起大量意识力,猛地冲向她挥击的方向,硬生生抗了一下——这拂尘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一下力道之猛,那一小片意识体甚至出现了摇摇欲散的趋势,吓得她急忙将它重新聚拢。 而楼琴似乎比她还惊讶,张大了嘴,看看林三酒,又看了一眼拂尘,脸色苍白。 林三酒又急又气,趁着她吃惊的功夫,赶快写完了刚才那一半“是”字,又飞速而潦草地写了一个“你”——然而楼琴却像是没瞧见似的,将拂尘往背上一插,猱身而上。 这一次再拦恐怕就拦不住了,在楼琴还差一点就要从自己身边过去了的时候,林三酒猛然一缩,将自己压成一个足球大小的模样,顺着她激起的风势向后一退,险险地比她先一步击中了楼野的肩膀——倒在地上的楼野被这大力一推,登时直直滑了出去,终于再一次避过了楼琴。 而这时,楼琴也终于偃旗息鼓,疑惑地盯着林三酒没吭声。因为最后一个“哥”字此时终于写完了——“他是我哥?”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疯啦?我哥是个人!要是脑袋转成180°早就死了!” 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只好匆匆写了句“真的”,随即不管她面色多么疑惑,转身就扑向了身后的楼野——她将意识体拉长成了一条绳子似的形状,飞快地缠住了对方的脚腕,快速朝阳台滑去。 拂尘的威力还没退,楼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一口气拉到了阳台边上,两眼瞪得圆圆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林三酒哪有空管他,用力一撞,半面阳台的墙壁轰然破碎,楼野的身体连同着无数碎砖石块一起被她甩下了26楼。 “你干什么?”楼琴止不住地惊呼一声——她才刚刚开始思考这个人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哥哥的可能性,紧接着他就被林三酒给甩了下楼,登时心跳都快漏了一拍,猛地冲到了阳台边:“拂尘还有十多秒才——” 一句话没有说完,背后突然也被一股大力一撞,她尖叫了一声便不由自主地翻落了下去。 难道林三酒才是堕落种—— 失重感瞬间包裹住了这个念头,仿佛在她的脑子里冻结起来了一般,楼琴再也想不了其他的事——然而下一秒,一个骷髅头模样的东西跳了下来,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抓住我,我们跑”,骷髅头的头盖骨拉长了,出现了这几个字。而它的半个身体又变成了绳子的模样,迅速卷住了楼琴的腰——绳子的另一头从楼琴的身下落了下去,直直地追上了楼野,迅速地也在他的腰上绕了个圈,兄妹二人的落速登时一缓。 跑? 谁在追我们? 楼琴疑惑地想了想,随即转眼看了一眼林三酒身后的住宅楼。 在他们掉出来的阳台上,从客厅里伸出了两张面无表情的脸——这两张脸她太熟悉不过了,正是她和楼野的脸。 是堕落种!楼琴一声惊呼正卡在嗓子眼里,只听下方突然响起楼野的一声喊:“快离开这个方向!”(未完待续。) s: 谢谢璞草的2票粉红、小猫喝奶茶的香囊和粉红、书虫书荒的平安符(嘿嘿谢谢喜欢)、桃x3子的平安符(攒起来看更晕了吗)、肆的2票粉红(前面符号不会打…)、老爷爷海味的又一个平安符~ 就这么没有一点点征兆地跑了……又要开始憋下一段剧情了…… 216 脱逃 虽然林三酒作为一个意识体是可以飞的,但那是指她在没有负重的情况下——卷住了两个百八十斤的人,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坠,别说换方向了,连稳住降速都已经让她几乎费尽了力气。 听楼野猛然喊了这么一声,她心里一颤,忙转眼一看,心里登时泛起了苦水。 ——你见过夏天里,在日头下举了太长时间的雪糕吗? 一栋30层高的居民楼,不知何时诡异得像是要化了似的变软了,楼体弯曲成了一个香蕉的形状,在三人即将落下的方向形成了一个用整整一层楼铺就的平台,好像做足了准备要“接”住他们似的—— 这一层楼里的民宅都被拉长、扭曲、挤扁了,明晃晃的玻璃窗下,几具不知已经死了多久的居民尸体也被挤压成了扁扁的样子——忽然“波”的一声,一只眼珠顶不住这样的压力,在玻璃窗下碎成了一滩。 以钢筋水泥筑成的东西,此刻呈现出了不可思议般的柔软和灵活。原本平整光滑的墙面里,砖头也一丝一丝顺着住宅楼的动向而裂出了缝隙,建材不住响起的“咯吱咯吱”声,听起来就像是这个庞然大物在笑一样。 “啊啊,要过来了,要过来了啊!”楼琴突然高声惊叫了一句,使劲地在空中扑腾起来——她这一扑腾,林三酒顿时更吃力了,但可恨的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终于像只翅膀受伤的鸟似的扑棱棱猛地往下掉了一截,吓得楼琴又是一声叫:“飞远一点!” 在楼琴身边不远处,是不知哪一层楼里的一间民宅;正面对她的,是一个打开的阳台门——也难怪楼琴会惊叫,因为门内是一张林三酒此生见过的最大的全家福。 这张标准一家三口的照片,是怎么从墙上走下来、来到阳台上,又是什么时候变得比天花板还高了,林三酒并不清楚——照片的一角长长地伸了出来。闪着寒光;又扁又平、被拉得变形了的三张人脸上,好像只剩下了黑漆漆的眼睛,随着几人坠得越来越近,而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我也想飞远一点啊——林三酒心里骂了一句。 再这样坠下去。不光楼琴会被那张全家福卷走,连她和楼野也会直直掉进下面那一层等着接住他们的楼层里。 从前听人说“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林三酒还总有些体会不到——然而在她看见一排窗户忽然无风自动在她身边打开以后,她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假如林三酒还有实体的话,只怕现在她跟那具死尸一样。连眼珠都要在憋气发力的过程中爆出来了。 正当她下了死力、但仍然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落时,全家福已经来到了阳台栏杆边上,一个边角几乎快挨上了楼琴的脚。 照片里的中年女人满意地裂开了一嘴白牙,三个人形再度被拉得更长、更扭曲了,伴随着楼琴的一声惊呼,她一只亮粉色皮鞋已经被拽住了;楼琴吓了一跳,使劲一蹬脚,皮鞋立时被她踹了出去,直直打在了全家福正中间——只听一声低低的嘶叫忽然不知从哪响了起来,全家福照片顿时像是吃了一击似的软倒了回去。 “我差点忘了。这鞋子是特殊物品——”在下坠时的呼呼风声里,楼琴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忙抬头喊道:“快,趁它没恢复之前快跑!” 林三酒心下也松了一口气,闻言立刻一咬牙,居然硬生生地扭转了一个方向,从住宅楼旁边拉开了一段距离。 一见他们远了,楼体的方向顿时又传来了一阵”咯吱咯吱“声,整栋楼弯曲的角度更大了,楼顶也慢慢低了下来。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大写的“c”。 发生的这一切变故,还用不到十秒钟——这个时候楼野的四肢才逐渐恢复了知觉,终于能够活动了。他低头一看,为了接住他们的那个楼层已经再一次被推挤到了他的脚下。按照现在的降速,再过两三秒自己就要顺着窗户掉进去了,登时惊得脸色一白。 “哥,你不是有那个什么爆破的吗!快点用啊!”从头顶的半空中,传来了妹妹的呼喊。 她一下子提醒了楼野,少年慌慌张张地从腰带上解下来了几串小圆球。正当林三酒疑惑不解的时候,只见楼野将圆球拧了几下,接着一撒手就全抛了出去—— 海啸一般的声波和气浪,登时以席卷天地之势汹涌地炸开,像是无数个惊雷被压缩了、又像是宇宙空间被捅穿了,若不是意识体没有耳朵,此刻林三酒怕是早就聋了——她打降生以来,从没有体会过如此剧烈的爆炸。 爆炸的气浪一下子将三人推出去了近千米,眼见离地面不远了,林三酒一松劲儿,终于将下头两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后赤红的火光早已吞噬了一切,无数碎砖断钢暴风雨似的将楼氏兄妹俩打得遍体鳞伤——但是好在,终于远离了那栋诡异的住宅楼。 楼琴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和血,抬头看看哥哥没什么事,高声喊道:“你傻啊?扔那么多干什么?!” “你说什么?”楼野也以同样的音量回敬,使劲猛掏耳朵:“我听不见!” 一旁的林三酒刚刚恢复原本模样,低头一看登时糟心得够呛——经此一役,她又被消耗掉了大半意识力,别说她原本已经成形的胸椎和肋骨了,连颈骨都几乎淡得快看不见了。听见楼氏兄妹都聋了还有功夫吵嘴,她不耐烦地写了一行“快走!”,便当先飞了出去。 楼氏兄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跟了上去。在一行三人经过的时候,好几栋楼都忽然张开了它们的一楼大门——看来这一整片小区的楼,都变成了那种诡异的“楼灵”。 兄妹二人心有余悸、气喘吁吁地跑了十多分钟以后,终于远远地离开了那一片小区,已经能看见车站的铁轨了。 楼野忽然停下脚,拉了一下妹妹。 “干什么?”楼琴喊了一句,林三酒也在空中转过了身。 “你、你们看……”楼野一边说,一边指了一下他们刚才跑过来的方向。 那栋陷身于爆炸波之中的住宅楼,在烟火消弭以后,除了有些发黑之外,仍旧好好儿地站着,正“咯吱咯吱”地回复了原位。 看起来,又是一栋普普通通的住宅楼了。(未完待续。) s: 谢谢墨色的平安符……上个打赏还没还上呢,又打赏了我,真是太感谢啦。 最近这两天心绪不高,也懒得码字,感觉这段剧情就是吃力不讨好,赶紧写完拉倒。 不多说了。 217 真相篇1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楼琴一跤跌坐在车站前的台阶上,气喘吁吁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楼氏兄妹两个人看起来从来没有这么惨过。 当初二人在列车上意气风发、满不在乎的样子,早就被灰土、血迹、伤痕给涂抹得点滴不剩了;兄妹俩的衣服都挂成了破条,狼狈得好像街头流浪汉似的——一个人丢了只鞋,赤着一只灰扑扑的脚;另一个人头发都炸开了,因为爆炸时离得太近而沾了满脸的黑灰,五官都瞧不清了。 足足休息了一个多小时,浑身疼痛的两个人这才终于渐渐地恢复了一点儿听力。 “喂,他怎么会是我哥呢?”楼琴“呸呸”地吐了几口嘴里的土,灰泥和血污下的小脸上尽是疑惑——她听力刚刚回复,还不大灵光,声音仍然很高:“正常人把脖子扭个180°,不早就死了吗?” 楼野瞥了她一眼,又是无辜又是冤屈:“刚才就听你说什么180°,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你倒是拧一个我看看!” “是真的,你不信问林三酒——” 林三酒正在心疼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意识力,闻言被拉回了神,抬眼一看,两个孩子都正仰脸等她解释,顿时有点心虚了。 虽然成功地将真正的楼氏兄妹救了出来,但老实说,运气成分占了很大比例——在她推测出的所谓真相里,仍然有许多疑点都还没有弄明白。 不过两个孩子都不是笨人,也许在听了她的推测以后互相一印证,就能将事情真相还原个七七八八了吧。 林三酒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路,在自己的“骨头”上写起字来。楼氏兄妹都知道这一回肯定不是十来个字能够解释明白的,因此倒十分有耐心,一边各自清理伤口,一边时不时地朝她看上一眼。生怕漏了哪些字没看见。 “将头扭过180°的,肯定不可能是活人;当时我们看见的,的确是一个阴灵没错。”虽然意识力被消耗了不少,但好在这些天的修炼下来。意识力灵活得仿佛已经成为了林三酒身体的一部分似的,心念意转间这句话就写完了。 “咦,可是我一直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呀,”楼琴一指身边的哥哥,后者张着嘴巴愣愣地听着:“我可没看见什么时候换了人!再说。没有本人的配合,阴灵怎么能做到来去无踪的?” “你忘了那栋楼本身就有问题了吗?”林三酒写完这句话,顿时感到有些地方很难解释明白,当下打算从头开始将事情捋一遍——有不少她自己也没想通的地方,正好能让兄妹俩补齐。 “我想,关键还是在于住宅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一片住宅楼都变成了阴灵,只是平时不能移动而已。所以在我们刚一进入大楼时,就早已成为它下手的目标了。”林三酒写的第一点,在亲身经历了楼体变形一幕以后并不难想到。楼氏兄妹见状都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这种大楼阴灵平时是怎么,呃,’捕猎’的,”林三酒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写道:“但是你们两个明显属于难啃的骨头。” 这一段时间下来,林三酒也摸清楚了一些如月车站里的规律。 与别处不同,这儿的堕落种是无法直接杀人的——所谓的堕落种,都是在普通人被暗物质侵蚀透了以后、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形成的阴灵,它们只能够对同样被暗物质侵蚀过的人下手。 而达到这个要求其实并不难;任何一个外来者,只要还呼吸这儿的空气、喝这儿的水。总会慢慢被侵蚀透的——更别说阴灵们还可以加速这一进程。 但楼氏兄妹可不一样。当两兄妹在进入大楼时,除了一双眼睛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地方被侵蚀过;不管品质如何,至少他们从头到脚一身都是装备,据说鼻腔里还有一个极小的暗物质过滤装置。想要用杀死林三酒的办法对他们下手,无疑可能性不大。 而住宅楼跟其他阴灵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们无法移动。不能主动寻找猎物的情况下,想来每一个送上门的猎物都宝贵之极,因此这一栋楼灵便用了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 有装备并不代表万无一失——“住宅楼”后来的所有动作,想必都是基于这一点推测而做出来的,而楼氏兄妹二人身上也的确有一个弱点:衣服遮不住的地方就受不到保护。 至于意识体的林三酒。就像是黏在餐盘里的一块蜡,既不能吃也丢不掉,除了有点碍事之外,根本没有被列在目标范围之内。 “难道说……这个用暗物质侵蚀我们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阴灵假扮成我们的样子?”楼琴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仍不明白。 “我懂她的意思了,你可真傻。”楼野不忘回妹妹一句,“一个扮成你,一个扮成我,两队人马分别在两个地方近距离地接触我们……不管怎么下手,都方便多了!” 林三酒上下点了点表示赞同——更何况,楼琴也提到过一点:在如月车站里一旦受到惊吓,暗物质的入侵就会变得很容易。而之前一段时间的诡异状况,也确实成功地将兄妹二人闹得惶惶不可终日,连楼琴也说过自己肯定早就被暗物质侵蚀得差不多了。 “假扮你们的东西,我猜是之前死在楼里的人。”林三酒又写了一句,虽然这一块儿她一点根据也没有,全是猜测:“也许就像是附在大鱼肚子上的小鱼一样,它们也必须依靠着住宅楼,这些新的阴灵才能’生存’下去。” 至于它们曾经是不是进化者、能够变成楼氏兄妹的模样是不是因为它们过去的能力……这些问题,不回到住宅楼里的话,只怕是永远也没有答案了。 “这一部分我明白了,”楼琴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她伸手摸了摸,却出乎意料地只是吸了一口冷气,心思还全在住宅楼谜团上:“但是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堕落种的,我还是搞不懂。” 这一处太复杂了,连林三酒也说不好——她想了想。只是写了一句:“我认为,那个住宅楼是以一种’搭积木’的方式来迷惑我们的。” “搭积木?”两个孩子盯着这几个字,都有些不可思议。“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推测如果全写出来的话,恐怕又多又乱。解释到明天也未必能解释清楚——更何况,有不少地方还需要两个孩子来补足她的推测。想到这儿,林三酒写道:“你们俩分别把进入大楼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复述一遍。”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而正如林三酒所预料的一样。这两段经历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奇妙的分叉。 “在哥哥的恶作剧之后,我们就在那条走廊里找房子住……”楼琴刚开了一个头,就被楼野打断了:“你等会儿!那个恶作剧什么的,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我没做过啊!” “你自己干的事你自己忘了?再说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眼看着要乱,林三酒赶快写了一句“别管,继续说”,才让两个孩子暂时安静了下来。 “说起来也很奇怪,每间房子都破破烂烂的,唯独哥哥找到的那一间那么漂亮……于是我们住了进去。到半夜的时候。因为有点什么声音,林三酒你不是出去看情况了吗,但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就把哥哥叫醒了去找你。结果没想到他一去也是好几个小时,我自己找了你们一圈也没见到人,只好独自在屋里等……”楼琴再度说起这段经历时,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诡异的晚上了似的打了个颤。“好在你后来又回来了。” ……就在楼琴等待哥哥和林三酒回房的时候,林三酒正因为返回去后发现没有人,而一路找到了一楼大厅,结果在15楼电梯口遇见了一对楼氏兄妹。 当她把这一段写下来的时候。头一回听说这事的楼琴眼睛都瞪大了。 楼野心里憋着话又不能说,脸都皱起来了,见林三酒终于示意他说话,登时吐了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这么说来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了!我是没有干过那个什么恶作剧的,我当时直接在那间漂亮房子里落脚了,而且房子还是阿琴找到的……对了,当时我一直没看见林三酒,阿琴跟我说你去周围看看环境了,一会儿就回来。” 说到这儿。他也意识到了当时自己身边的人肯定不是活人,脸色不由有点发白:“……后来一直没见你回来,我们出去找你,正好看见一个电梯升上来,结果门一开就是你。” 没想到林三酒的经历和楼野的经历在这儿接上了——林三酒感觉自己的疑惑又少了一个,忙将自己后来在洗手间里听见马桶冲水声、正好被楼野撞见自己的尸体、又飞上楼看见了楼琴的这一段给写了下来,看得两个孩子一愣一愣的。 “啊,那也就是说,时间线是这样的——”楼野一边说,一边在地上比划起来。“我们同一时间进了两个房子,过后林三酒出去了一趟,回来发现房子里无人去找我们;差不多这个时候,假楼琴跟我说去找你,随后在电梯里遇见了你,你就跟我们一块儿回了我所在的房子。这段时间里,在假楼野出去以后,阿琴一个人寻找过我们,但她没有找到……直到后来林三酒你向上飞,才遇见了真正的阿琴。” 虽然还是七扭八绕,但好歹算是把这一段理清楚了。 “怪不得呢……”楼琴脸色也有点发白,“当时我在走廊上就觉得有点奇怪,还特地看了看墙壁拐角的角度……因为不管我怎么想,要是把活人的脖子扭成那样,好像都有点不可能……而且我哥从来也没有过一个戴在前胸的特殊物品。原来从那时起,就已经不是我哥了。” “可是那个住宅楼是怎么办到这一点的呢?”楼野问道。“阿琴找人的时候,怎么会偏偏漏了我们那一层?” “她并没有漏掉……我们逃的时候其实就看见了它的手法——或者应该说,手法的一部分。”林三酒写道,“说起来其实再简单也没有了:楼体内部的每一个房间、每一条走廊,都像是一个个的小块积木一样,是可以灵活地自由排列、重组的。” “好比在恶作剧的时间点来说,当真正的楼野一拐弯、独自走进了另一条走廊时,这个走廊其实就已经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装着假楼野的走廊。恐怕是那个堕落种死时就是脖颈扭曲的样子,一时没有缓过来,才出现了一个马脚,于是赶快以开玩笑这个借口糊弄了过去……而’调积木’这个手法,它用了很多次,几乎屡试不爽,反倒把我们迷惑得团团转。” 楼野回忆了一下,发现当时自己走进走廊以后几乎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不由愣愣地张大了嘴。 林三酒解决了心中的第一个疑惑,对自己的推测更有信心了,于是示意兄妹二人继续往下说——二人的经历仿佛像是两根随手画出来的线,时而相交,时而又离得远远的,中间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果然为林三酒解答了不少问题。 他们二人讲得差不多了,林三酒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在心里叹了一声。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这栋住宅楼可以称得上是来到如月车站后,她所遇见过的最狡猾的对手。 在每一个关键点上,住宅楼几乎都能够做到先他们一步——设下迷惑人的陷阱、使堕落种放出烟雾弹……如果不是林三酒一直处在半个旁观者的位置上的话,恐怕他们现在早就中了计,在住宅楼里自相残杀而死了。 “现在咱们可以来捋一捋每个时间节点上的真真假假了。”林三酒写完这句话,感觉自己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s: 诚恳地谢谢小白墙的平安符、十洲风云的平安符、su的评价票、暗夜之冰的香囊、娜乌西卡的平安符!全手打,以示谢意。 218 真相篇2 楼氏兄妹从刚才停下的地方开始,各自将自己的经历接着讲了下去——大家互相一对照,真相就差不多出来了。 “看来我突然向上飞、从而意外发现楼琴这一点,成为了一个关键性的契机。”林三酒嫌在骨头上写字太慢,干脆在满是尘土的车站大理石地面上写道:“……在此以前,可能那座住宅楼从来没有正视过我的存在,这才在措手不及之下被我发觉了楼内有两对真假不明的人。” “你们想想,如果没有我,你们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身边人是阴灵,也想不到楼里竟然还有另一个自己……对吧?”见楼氏兄妹点了点头,她继续写道:“对于住宅楼来说,最好的局面是:你们谁也没发现身边人的不对,加上反正楼层、房间都可以像积木一样变换,更不会撞见彼此,如果懵懵懂懂地被身边的堕落种杀死了,就真是再省事儿也没有了。” 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偏偏这里多了一个林三酒。 跟堕落种打过几次交道以后,林三酒现在也差不多摸清楚了意识体对它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空气中飘来了一片棉絮一样,一个正常人类基本不会追着它跑,非要将它打下来不可;不管想做什么,恐怕也不会把这片棉絮纳入计划范围里。 当这片棉絮有神智、也有一定能力的时候,就像是设计精巧的程序里,突然出现了一个bug。 而在“真假楼氏兄妹”计划被林三酒察觉到之后,住宅楼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纰漏。 “为什么说这栋楼狡猾呢……因为它竟然先一步预料到了我的行动,并为此做好了准备。”当这行字出现在地面上时,早已互相印证过各自经历的兄妹俩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 “也就是在这个节点上,这个住宅楼安排我和阿琴见面了。”楼野以肯定的语气接了下去。 在林三酒带着楼琴下楼、打算让她去看看刚才那一对楼氏兄妹时,之前的那一间房子理所当然地已经被挪走了;当二人正不知所措时出现的楼野,也正是楼野本人。 这是自“走廊恶作剧”之后,楼氏兄妹第一次重逢。 “还真他娘的聪明……”楼野啧啧地说。“不管是谁,当他猛然发现了另一个真假不明的人时,接下来的一步都是想法儿去验证——而这个时候,就让真货上。” 林三酒也有些无奈地上下点了点——“用进化能力来分辨真假”从理论上来说是没错的。只是当住宅楼先一步做好准备时,几人从这时候起,就等于完全掉进了陷阱里。 “住宅楼利用了我们的检验结果来迷惑我们……在你们互相用能力验明了正身之后,我和楼野就去了走廊另一边的房子里。当时我根本没有想到房子竟然还可以被移走,只知道左手边是哥哥。右手边是妹妹,两个都是真人——直到’楼野’从左手边的房子里走出来,告诉我另一边的楼琴不像是他妹妹,我才有点傻了。” “而偏偏他对楼琴能力的分析又有几分道理……”林三酒叹了口气,心里也有点儿发颤。“假扮成你们模样的堕落种,竟然对不在场的事也知晓得有如亲见……从这里也可以推理出来,我们当时无时无刻不是处在住宅楼的监视之下的。” 楼氏兄妹对视一眼,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在林三酒相信了假楼野的话后,转身去找“真正的楼琴”,结果在另一层看见了真楼野和假楼琴在打牌——这个时候。她心中的震撼自然可想而知。 在真楼野察觉到身边的“妹妹”不对劲了以后,或许是因为堕落种无法直接攻击,所以假楼琴开始哄骗林三酒与她一起攻击真楼野——由于此时林三酒已经相信这个真楼野不是本人,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她就答应了一起行动。 “对,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挨了你一下——本来在黑暗中受袭就已经吃了一惊,还被那个堕落种用阴冷冷的东西给按在了身上,肯定是加速暗物质侵蚀过程的什么玩意儿……”楼野连连抱怨道,还给妹妹展示了一下他身上的青色印子——“啊,不过说起来。你当时怎么会突然掉头攻击那个堕落种呢?” 如果不是林三酒见机得快,只怕再来几下,楼野当时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这个真的是运气占了一大部分了。”林三酒想起这件事,也是一阵阵的后怕:“当时你从洗手间出来以后。看见四周没有人,不是说了一句’真是的,怎么人又都不见了’吗?” 正是这句话让林三酒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当时在她的印象里,她认为在走廊上偶遇到的、正在寻找他们的楼野,和手上有标记的楼野是同一个人——也就是真正的楼野本人。 换言之,曾经有过“妹妹两人都不见了”这个经验的。是真楼野;假楼野既没有这个经验,也没有必要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说出这句话。 如果说这只是一个让林三酒开始思考的疑点的话,随后见到楼野被冻得浑身发抖、牙关打战,才终于叫她下定了决心——果不其然,假楼琴受到重创之后,连形都几乎维持不住了,慌慌张张地逃了。 “只不过,当我追出走廊、不见了假楼琴的影子以后,返回房子里时……就已经不是刚才的那个房间了,装着假楼野的另一个房间被挪了过来。” 正是这样一着巧妙的阴错阳差,让林三酒反而确信了假楼野才是本人——二人上楼之后,顺顺利利地遇到了真正的楼琴,也正是因为假楼野需要到真楼琴身边去。 并且这样一来,林三酒这片“棉絮”等于上了一个恶当,想来不会再在中间胡搅蛮缠了。 当林三酒好不容易解释完了这一段时,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已经写满了一行一行的字,几乎没有空余地方了——没办法,她只好将阵地转移回了自己的骨头上。 好在这么半天又是休息、又是说话的,她的锁骨和第一排胸椎都已经恢复了——自从意识力的强度被她淬炼过以后,不仅更“耐用”了,连恢复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望着这一地颇为壮观的字迹。楼野歪头想了想,随即脸色突然有点不好看了。 “慢着,你说你跟假楼野一起上了楼……那么我在另一层看见的你——” 林三酒在半空中飘忽了一下,随即骨头上的字迹肯定了他的想法:“不是我。我猜是那个几乎被打散了的假楼琴——那么短的时间内。要恢复到跟原来一模一样大概不可能,所以才变成了体积更小的我。” 楼琴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当时的情况,相当于一栋楼里同时有三条线在交叉穿错地进行着,时不时还会互相影响——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这么复杂。 林三酒也只能暗暗叫一声侥幸。在不能开启【意识力拟态】模仿女娲的情况下。若不是恰好用了日记卡,只怕她也意识不到真正的楼野究竟是谁—— 然而在她看完日记卡的同时,只怕住宅楼也察觉到了同一件事,因此立刻让假楼野与真楼琴离开了原本的那一层,上了26楼——为的大概是迷惑林三酒,叫她再一次失去目标。 而这个时候,假林三酒与真楼野也决定要上26楼找人。 “那个住宅楼为什么要把我往阿琴所在之处送?我身边已经有一个堕落种了啊……”楼野有点儿不明白地问道。 林三酒却很快就想通了。 因为林三酒跟楼氏兄妹二人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她是一个意识体。这一点,想必让那个堕落种感到很困扰吧? 当堕落种模仿楼野的时候,他只要保持着楼野的模样就行了;模仿楼琴,也并不需要时不时地把自己拉成两米高——然而外形形体灵活多变、甚至可以把自己变成一排文字写下来的意识体林三酒。可就不那么好模仿了。 别的不说,只要楼野试图跟它对上几句话,就非得露馅了不可。 对于在26楼上的经历,楼琴是这么说的:“……当时我跟那个假扮成哥哥的人一起上了26楼,一人负责一边走廊——拿他的话来说,除了找找林三酒之外,还有’这栋楼里有东西搞鬼,26楼最可疑了,所以掘地三尺也要把搞鬼的家伙捉出来’——听着是不是很有道理?所以我也照办了。在检查到其中一间房子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你俩就出现在了门口……” 接下来的事,就变得有趣了。 明明之前跟堕落种在一起时还几乎毫不怀疑的两个人,在经历了几次杯弓蛇影之后,与真正的对方相处起来时。反而变得疑心重重了。 由于双方都各自警惕着,无法突然下手,所以兄妹二人只好拿过去的事百般试探对方——可是就算是朝夕相处的夫妻二人经历了同样的一件事,所持有的视角、事后能记住的细节,也可能会大不相同,更何况是关系相比之下没有那么近。平常还老是吵架的兄妹? 在这种环境里,答上来的反而变成了“他怎么会知道”的疑点;答不上来的,却坐实了“啊,这个人果然不是我哥哥妹妹”的猜测。 而且在26楼上,住宅楼又一次故技重施,将楼琴给骗得死死的。 “按照林三酒的积木推测来讲的话,也就是说,当我哥进入洗手间时,装着他的这个洗手间就被挪走了;另一个装着假楼野的洗手间却被顶替了上来——这个时候门一开,走出来的当然就已经不是我哥了。”楼琴总结了一下,回头拍了一下楼野:“——你可不知道,当时差点没吓死我!我看你明明是身体背对我躺着,脸却是正冲着我的……” “我当时并没有任何被挪走的感觉——”楼野疑惑地说,“我从洗手间出来时,外面仍然有一个妹妹,只是不见了林三酒而已。” “这么说来,是那个堕落种恢复了?又变成了我的样子……”楼琴问道:“那住宅楼为什么不就保持这样呢?何必再冒险让我哥回来?” 林三酒感觉自己简直把这辈子能写的字都写完了——她慢条斯理地写道:“因为这样能更快达成目的。住宅楼不知道我还会不会乱飞——事实上我也的确在窗户外头飞了一圈——为了不再被我搅合了好事,所以我想它后来的计划,已经变成了尽快让你俩互相怀疑、互相残杀。” 而这一招,也差点就要成功了。 楼琴顿时看了一眼哥哥,目光里竟有了些歉意——只是在他发现之前,她就已经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当时你是怎么发觉我俩都是本人的?”楼琴歪着头朝半空中的林三酒问道,神态跟楼野刚才的模样有六七分相似,叫人鲜明地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他对我说了一句’你怎么又乱跑’!”林三酒的字迹写得又大又显眼,“那两天我哪里乱跑了,被你看得死死的,一直在房子里呆着……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他曾经身处于一个没有我的环境里。我当时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积木’的推测了,所以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对……肯定是被挪走过!这么一来,他肯定就是真人了。” 后面的逃亡,自然也不必说了——两兄妹啧啧感叹了一番,楼野甚至还夸了林三酒几句“看不出来你这么聪明”,叫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也难免感到了一丝丝得意。 这一次解决的难题,她完全没有依靠女娲的智慧——这让林三酒有一种自己正在向那条高高的标准线越靠越近的感觉。 “啊——b级世界果然真凶险啊——”楼野长长地叹了一声,仰面躺倒在车站前的地面上。“我都有点儿不想历练了,只想找个地方赶快把剩下的时间混过去——” 楼琴有样学样地也倒在了地上,哈哈一笑:“胆小鬼!” ……? 就在少年和林三酒同时静默下来的时候,她又爆发了一串得意的笑声:“——你们被吓到了?是不是傻呀?听完了故事我要是还没学会这个词儿,你们才要担心呢!” 在随即响起的笑闹声里,林三酒大大松了口气,也落了下来,学着兄妹俩的样子伸展开身体,依然在低低地飘。 如月车站灰沉沉的云朵边上,不知何时露出了一线蓝。(未完待续。) s: 谢谢南音ayu的平安符、曼曼大人的粉红、右月左日(明?)的粉红、一个团子的一个粽子、李胖喵的粽子(下回有黑驴蹄子吗)、海味老爷爷的粉红~! 219 可疑的意老师 三人静静地躺在地上,过了没多一会儿,林三酒就发现身边没了声息。 她连忙飞起来一看,只见兄妹两人双目紧闭,面色如纸——竟然已经双双昏过去了。 楼氏兄妹受的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尤其是楼野,由于他近距离地造成了一场大爆炸,两条腿都已经被无数碎弹片扎透了,血和混着脂肪的液体从里头渗了出来,将裤子牢牢地黏在了腿上,叫林三酒想看看伤口都办不到。 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自然是哪儿也去不了了。 从兄妹俩身上找出了一把刀子以后,林三酒用意识体变化成两根手指的模样,捏着刀子把楼野的裤子划破了,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大片伤口,叫人一看便觉触目惊心。 被破坏了以后的“装备”,看起来跟破衣服也没有什么区别——林三酒拣了一些稍干净点儿的布料,勉强将伤口周围擦干净了,便收了手。虽然附近就有不少医药店,但是里面酒精药物之类的东西,想来早就被暗物质侵蚀了个透,她可不敢用在已经虚弱成这样的兄妹两人身上。 就这样,林三酒有点儿犯愁地守在了昏迷不醒的兄妹俩身边。根据情况,时不时给他们喂一口自带的水、把破衣服卷一卷垫在脑袋下面……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接下来只能全靠他们自己的体质抗过去了。 如月车站的天色再度黑了下来。算一算,这儿的白昼顶多也就是四五个小时,而且还终日笼罩在阴沉沉的灰色里,没有半点生机。 夜幕徐徐将景物涂成了一片片静静伫立的黑影。 “奇怪了……这个世界难道没有幸存者吗?”林三酒百无聊赖地在楼氏兄妹身边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 ……就跟死尸放久了招苍蝇一样,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躺在地上久了,也会招来不少堕落种。有时甚至只要林三酒一个没留神,再回头的时候就会发现有一个浑身青灰的影子趴在兄妹俩中间——每过十来分钟,林三酒就得赶跑、驱散几个堕落种,也是给她烦的够呛。 原本她还嘱咐意老师多看着点。想趁机修炼一下意识力,但每过一会儿就要被叫去“赶苍蝇”,自然什么也没法做,只能依靠意识力的自然回复。 不过好在经过一段时间以来的淬炼。意识力的回复速度也大大加快了。 黑漆漆的夜里,在车站内部投出来的惨白灯光下,地上躺着两具一动不动的人体。一个骷髅头漂浮在夜空里,几根胸椎正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逐渐在它下方成形——如果有谁能看见这一幕的话,只怕肯定会以为这儿是一个堕落种刚刚开过杀戒的现场吧? 这个念头刚从林三酒的脑海里消失。紧接着就响起了意老师没好气的声音:“……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受累想点儿好事?” “啊?”林三酒茫然地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意老师似乎懒得多解释——取代回答的,是她直接在林三酒脑中拉开的一个全景扫描。这一幅扫描的范围是前所未有的广阔,林三酒一见之下,竟也暗暗吃了一惊。 “别跟个土包子似的。”意老师听起来不知怎么,十分不高兴似的,“你现在意识力增强了,自然可以扫描更广范围内的景物了啊……这有什么好吃惊的?” ……虽然理论上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是林三酒出于“节约物力”的原则,一直只把扫描范围放在身边方圆几米的大小上。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已经形成了一个思维惯式——此时她猛然将近千米之内的每一丝细微之处都尽收眼底,还真的有点儿不习惯。 而同时,林三酒也知道为什么意老师有些没好气了。 “乌鸦嘴!”意老师嘟哝了一句。 在扫描范围的边缘上,离她近千米的地方,有几栋比肩而立的办公大楼。其中一栋大楼的天台上,此时正伸出了几个小小的黑影, 朝着车站的地方指指点点。 林三酒心念一动,意识力立刻像是高倍望远镜似的迅速拉近了,将那几个小小黑影完整而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怪不得会被骂成乌鸦嘴——她才刚刚说了一句“幸存者呢”,又在头脑里描述了一遍此刻外人眼里的景象。结果竟然立刻就应验了。 几个趴在天台边缘上的人,人人都一脸警戒。其中有一个领头儿模样的,一边指着林三酒说了些什么,一边一挥手臂。做了个砍杀的动作。 虽然听不见,但林三酒怎么看,都觉得这是“车站前面有个厉害的,兄弟们一会儿不要手软”的意思。 “诶?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破事……”她的第一个反应是一声哀嚎,“难道其实人人都看得见意识体?” “当然不是了。”意老师答道。 “那、那——这是?这两个孩子特地穿了一身装备来历练,所以能看见我。这还情有可原……怎么现在连偶尔遇见的人都能看见我了?” “这两个孩子有办法看见你,那么这世上也自然有其他的法子能看见意识体。至于为什么你能连着碰上看得见你的人……嗯,巧合吧。”意老师的声音慢悠悠的,听起来似乎十分不负责。 林三酒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她狐疑地问了一句。远方那几个人组成的小队,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地还不会过来,她正好用这段时间做一些准备。 意老师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啊。”再开口时,她的语调上扬,显得过分地无辜了一点。 林三酒看了看扫描图像里的人影,权衡了一下轻重缓急,决定先把意老师的事放一放——毕竟细究起来,这个家伙隐瞒她的事恐怕也不止这一件了,得找个时候好好清算清算才行。林三酒按下了涌起的疑心,将自己的身体分化出两个长条,打算趁那一队人马没有过来之前,赶快先把楼氏兄妹挪个地方。 ——这种莫名其妙找上门的架。她一向觉得是没有必要打的。 车站附近的住宅区,林三酒是说什么也不会去的了——即使是与之前的楼灵相隔甚远、外表也完全不一样的小区,她也不敢拿现在的楼氏兄妹冒险。 而另一个方向上的办公楼也从她的选择里被勾掉了,那么这附近能够勉强容身的。也就只有刚才那几家医药店。 地方找好了,搬动楼氏兄妹的过程可却比预料中还要命。 以意识体目前的强度来说,卷住一个人低空飞行还是可以办到的;像之前那样一口气承载了两个人,消耗可就太大了。本以为这样一个一个地运走就行了,然而林三酒抓住了楼野、才刚向医药店飞了几米远。无意间回“头”一看,就不得不立刻扔下了楼野,迅速冲了回去。 “滚开,说的就是你!”在没好气的骂声里,林三酒缩起身体、像只小炮弹一样直直地砸向昏迷不醒的楼琴身边——一个背对着楼琴、后脑上扎着两只麻花辫的小孩登时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就要朝车站里头跑去,一个侧身,露出了它脸上的另外一对麻花辫。 看样子,是那个著名的“一转头,出现的仍然是一片头发”的怪谈阴灵。 林三酒早就被这些阴灵们烦得不行。当即一个加速重重撞在了麻花辫小孩的后背上——一声怪嚎之中,小孩一半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失去了形状,成了一股青烟。少了一半身体,它更没命似的逃进了车站深处,林三酒这才停了下来。 只是好不容易赶跑了这一个,她浮起来透过车站玻璃往外一看,楼野身边又蹲下了一个什么东西。 “看着”林三酒疲于奔命地在兄妹两人之间飞来飞去,忙活了半天才终于将他们都挪进了医药店里,意老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来来回回、狗熊掰玉米似的跑了这么多趟,哪还有一点隐蔽性可言?那些人只怕早就看清楚你往哪个方向走了。我看一会儿就得直接找过来。”她恨铁不成钢似的说。 林三酒倒并不在意。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即小心地检查起店内的情况来——她刚才特地挑了一间店面最小的药店,为的就是能够让楼氏兄妹二人时刻留在她的保护范围之内。 “……看那些人的样子,他们不就是想要搭电车吗?”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拐进柜台后头,立刻跟一个双眼巨大的老头儿打了个照面。她马上伸长了意识体重重朝那老头儿脸上甩了过去,见老头儿尖嘶一声化成烟散了以后,这才说道:“刚才我们堵在车站门口,他们不得不找我麻烦也是情理之中。现在我都主动避让了,他们直接上车去呗。还紧咬着我不放干嘛。”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那些人真的只是想要搭电车的话。 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当林三酒坐在黑暗得如同浓墨一般的夜里,独自守着地上的两兄妹时,终于从远处车站的方向响起了极细微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她早有准备,意识力扫描也着重放在了那个方向上的话,可能根本就听不见这一点声音——太轻太轻了,如同猫走在地毯上似的,叫林三酒甚至怀疑自己只是看见了图象后,幻想出来的脚步声。 她有点紧张了起来。 来人一共有四个,都是男性。跟她猜测的不同,他们很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幸存者——不仅每个人都穿着样式统一的成套深蓝色战斗服,行动之间也透着长期并肩合作养成的默契。看他们的样子并没有刻意地隐藏自己,只是一举一动却仍然那么轻,显然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后形成了习惯。 “这些都是什么人?”林三酒喃喃地问了一句,只是意老师当然也不可能有答案。 一队四人以先前见过的那个高大壮实男人为首,在车站门口停下了脚步,四散开呈现出一个半圆形,目光戒备地扫视起周围。从车站里投出来的白光,将几人浑身上下照得清清楚楚,林三酒才一瞧见,恨不得立刻摇醒地上的楼氏兄妹—— “看看人家!这才叫做一身装备呢!”她语气激动地跟意老师说,“你看那挺重机枪!那个靴子!手枪夹!还有那身战斗服!” 看她的语气,几乎恨不得冲上去扒下一身来自己穿上。 “枪炮弹药在这儿能管用吗?”意老师倒是挺冷静,“别是刚刚从哪个世界传送来的佣兵小队什么的,还没尝过如月车站的苦头吧?” 林三酒如痴如醉地看着那个战斗小队,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诶,搞不好刚才人家看的不是你,说不定他们根本看不见阴灵呢……”意老师略有点儿幸灾乐祸的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忽然只见从车站里慢慢地走出了一个女人来。 说走还不太恰当,因为她的腿仿佛被打碎了骨头,拧成了麻花似的形状,是从站内缓缓“游”出来的。游得离那个小队越近,她面上的笑容就越大,黑漆漆的两只眼洞几乎都眯了起来。 意老师似乎说对了,小队四人神色不变,根本就没察觉到身后有东西过来了。 游行女人的笑容几乎控制不住地要从脸上掉出去了一般,她慢慢伸出双手,刚要搭在一个离她最近的男人肩上,只见那个男人忽然活动了一下肩膀,随即头也没回,漫不经心地反手开了一枪——蓝色焰火在女人的两眼之间应声爆开,她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变,已经消散成了烟雾。 “喂,不要把子弹浪费在这种东西上!”队长模样的人立刻回头吼了一句。在林三酒和意老师都呆住了的时候,只听队长顿了顿,又出声吩咐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现在立刻四散开,搜索刚才那半个骷髅!”(未完待续。) s: 攒了两天的感谢名单,今天看起来十分的壮观了!端午节万岁! 谢谢暮雨的粽子、娜乌西卡的2个粽子、书虫书荒的香囊、olly的粉红、我看我读的粉红、烧饼王道的烧饼票、近z者qh(啥?)的粉红、海味老爷爷的粽子、书huw的2个粽子、夭夭大王的粉红、scarlett的2张粉红、小白361的2个粽子、书友150619182713472的2个粽子、大t哥的评价票~!我漏了谁吗? 不要说话,我正在用心体会这种富得流油的感觉…………现在就差黑驴蹄子和糯米了! 顺便问一句,多少人被虐习惯了?看见上一章结尾浮想联翩?为了治你们的疑神疑鬼,我安排了彩蛋…… 220 终究还是逃不出头下脚上的命运 要不是楼野一直还昏迷着,林三酒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中了他的哪一张黄历了。 “我今天难道不宜出行?”眼看着远方那四人小队动作敏捷地在自己的扫描范围内四散开来,林三酒喃喃地问了一句明知没有答案的话:“萍水相逢的,为什么非要找我麻烦不可?” 这个四人小队身上,没有一点能够让林三酒感觉熟悉的东西——他们确确实实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然而看他们逐寸逐寸仔细检查、咬住自己不放的劲头,却叫人感觉这个小队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就是刚才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吗? 要是身体还在的时候,林三酒并不怕跟任何人正面斗一场——就算实在打不过,她还可以跑。可是她眼下不仅没有武器、没有特殊物品,甚至连身体都没有,而对方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怎么看都不是对手。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两个大累赘。 “……这样真的行吗?”看了一会儿,脑海中意老师不无担心地问。 “除了这么办,我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林三酒一边回答,一边快速在药店外面扫了一圈,见那四人小队还没靠近,立刻像塞冬天的棉被一样,将楼琴的两只脚给塞进了柜子里。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这是她身体的最后一部分了,林三酒赶紧趁她的腿还没有掉出来的时候挤上了柜门,觉得自己像一个杀人分尸的藏尸犯。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还能跑——大不了我飞上去嘛,我就不信他们也会飞——但是这两个孩子就这么放在外头,我实在很不放心。” 虽然是一片好意,但是她为两个伤患挑的地方,实在不能说是合适。 楼琴被卷吧卷吧塞进了柜子里;而医药店太小了,再找不到地方藏楼野。林三酒干脆一咬牙,将他光明正大地摆在了角落里,用破布料沾上血。涂得他满脸都是——经过她一番布置打扮以后,半倚着墙角坐着的楼野既挡不了别人的道,又给人一种“这是一具死尸”的错觉。 “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应该不会太为难他们。”林三酒微微叹了口气。从药店的后门悄悄飘了出去。 她脑海里的意识力扫描虽然时刻不敢放松,但是到底还是不能做到全程追踪:当那几个人走到掩体后面、或进入房屋时,她就看不见对方的动向了。 静静等了几分钟,一个金发男人端着一挺机枪从隔壁的商铺里走了出来,终于首先靠近了这一家药店。 随着他一步踏入了店门。他的样貌在林三酒的扫描图里也清晰了起来。 刚才爆掉“游行女”好像就是这个人。尽管他戴的一副单兵作战支持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但是透过镜片仍然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容貌相当俊朗的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肩膀宽厚,肌肉流畅;一张五官立体、深邃分明的脸,叫人看一眼便能留下鲜明的印象。 金发男人一只脚踏在门口,迅速扫了一眼店内,随即收住了势子,停下脚步。 林三酒顿时绷紧了,一霎也不敢放松地盯紧了他。 ——从他进屋开始。才是关键的一步。 金发男人顿了顿,却没有急着进屋,反而先在自己的单兵支持眼镜上按了几下。仅仅是一个呼吸间的功夫,他立刻转头将视线投向了角落里的楼野—— “……那个眼镜有热扫描功能!”林三酒暗暗吃了一惊,顿时明白了。 即使呼吸已经低微到让人察觉不到,但楼野的体温却仍像黑夜里的灯塔似的,根本避不过去。 眼看着金发男人已经抬步朝楼野走了过去,林三酒登时急了——她当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一头撞在了后门上。 几乎是当这扇木门刚刚发出“哐啷”一声响的时候,金发男人手中不知何时调转过来的机枪就已经朝这个方向吐出了一道细而迅猛的蓝色火焰——好在林三酒早有准备。不等势子变老已经硬生生地拧身向上冲了出去,蓝色火焰在同一时间瞬间吞没了一块门板,险险擦着她意识体的边缘落在了后方的地面上,登时蓝光大作。盈盈照亮了一片天空。 这一下犹如是一颗信号弹,小队里其他几人立时都冲了出来,几个人影迅速地围拢了这一家药店。 林三酒紧绷得气也不敢喘一下,只用尽全力直直朝天空飞去。意识力扫描的范围被她缩得极小,每一滴意识力都被用在了“向上飞”这个任务上——以这个小队四人的战备来看,一旦被他们的火力包围了。恐怕绝无幸理。 眼见这半个骷髅模样的东西像火箭似的冲上了天空,地面上队长模样的人喊了一句什么,随即另一个个子稍小的成员迅速从背后摘下了一个黑色箱子,他动作利落地将箱子打开,数秒之间已经把箱子里的物件组装成了一个黑色小塔似的模样。 林三酒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在她的全速飞行下,此时她离地面已有了差不多近千米的距离——“这个高度差不多可以了吧?”她嘀咕了一句,猛然一个拧头,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在高度太低的时候转向,很容易被下头的人跟上;而在一千米的海拔上时可就不一样了,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她已经脱离了人眼所能望见的范围。 “应该安全了——”林三酒还有一个“吧”字尚未从脑海中浮出来,只觉身后猛然卷起一阵剧烈风势,一个黑色的影子已经以意想不到的超高速紧追了上来——它破开空气时的力道,甚至让它发出了像火车鸣笛时一般的尖啸声。 “这什么东西啊!”意老师吃了一惊,“以这个速度看起来,再有三十秒就要追上你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林三酒愤愤地在心里应了一句,在保持最大速度不变的前提下,又是一个90°的急转弯,直直偏离了刚才的轨道。 然而身后那枚黑色的东西,竟然也立即跟着她转了一个方向,速度不但没有丝毫减缓,甚至好像反而更提高了一些。 林三酒极不甘心地连连变换了几次方向。但终究只是无用功——身后黑色物件破空时的尖啸声,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 而她想要甩掉那个小队的努力,也全告失败了:高空中的转向确实很难追踪,但显然那个黑色的东西与地面上是有联系的。小队一行四人随着那个基塔的指示,已经一步不落地紧紧追了上来。 “难道是什么新型的导弹吗?”林三酒恨恨地骂了一句,“刚才明明连个子弹都还不舍得用呢,竟然在我这儿用上了导弹?” “你还是想想怎么办吧!”意老师听起来也是前所未有的焦虑:“那玩意儿还有十多秒就要追上来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林三酒一咬牙,又是一个急转弯。在她拼尽全力的操控之下,意识体的飞行速度竟然又快了一线。半透明的骷髅像一颗黯淡的星子一样,迅速从天边划了过去,紧接着又擦过了一条黑线。 “咦,这个东西竟然还能加速啊?” 地面上手捧着黑色基座的小个子成员,在飞速奔跑中忽然惊奇地叹了一句。 “没有什么悬念了,”即使奔跑时的时速已经几乎与赛车相仿,但队长的声气仍然十分平稳。“以它的速度来说,根本跑不过’跗骨之蛆’,转弯也救不了它!” 刚才的金发男人和另一个面相粗野的壮汉。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身后,速度丝毫不落。 理论上来说,林三酒的确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因为有一个意识力总量的限制,就算是她与身后追踪者的速度持平,她也不能无限度地跑下去——更何况,从那个黑色东西的势头看起来,再过几秒钟它就要一头击在林三酒身上了。 “五!”意老师倒数时的声音都尖了。 作为驱动的意识力突然一下被林三酒关闭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将意识力放在了身体下方,形成了一个下拉的力量,使她登时像直升机跳伞一样。直直从千米高空落了下去。 ”四!” 平着飞行了一瞬以后,林三酒猛然压低身体,随即险险擦着身边的一道黑影飞了过去——那个黑色的东西快则快矣,似乎并不灵活。“当啷”一声将阻碍物撞了一个粉碎,然而追势却丝毫未减。 “三!” 空气被撕破的厉音,冲灌进林三酒的脑海,几乎令她没有了思考的余地。呼呼的风势打在身上,一时间仿佛连她的思维也被风给吹打得麻木了。 “二!” 高度紧张和恐惧混合而成的情绪,差点叫林三酒判断错误——她百忙之中飞速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狠狠一咬牙关,索性关闭了意识力扫描,在一片黑暗中迎头撞了上去。 这一次,“一”的倒数声迟迟没有响起来。 意识体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冷热——就算这一次真的被击中了、烟消云散了,只怕林三酒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这一瞬间的黑暗,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又像是才刚过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又像是已经持续了百年。 “好、好像没问题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老师颤颤巍巍的声音像一缕光似的,从漆黑一片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林三酒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一种什么感觉——险死还生后那一丝泛着凉的暖意,渐渐润泽了她因惊恐而干涸的思维。 她试了试,意识力扫描果然再度顺利地打开了,周遭的世界再一次投射在了脑海里。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林三酒终于看清楚身边的景象时,依然没忍住从心底猛地泛起来的一股恶寒。 不远处,“楼野”从一堵墙后面露出了半张面无表情的脸,直直地盯着她——那双眼睛,怎么看都觉得黑得、大得有些可怕了。 而在她的正前方,是一间已经扭曲变形了的客厅——从吊顶到地板,都像是透过哈哈镜里看见的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拧成了奶嘴似的形状;刚才紧追着她不放的黑色物件,被建筑给牢牢地“握”在了正中央。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那是一支笔直瘦长的黑色筒状物,看起来有些像一支箭;在它的尾部,两点明亮的蓝光正在一颤一颤,似乎正在努力挣扎着、要从这诡异的建筑里脱身而出。 林三酒提心吊胆地看了两秒,发现这只“箭”似乎被困得死死的,脱身不得,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那张她所熟悉的“楼野”的脸,刚好阴测测地慢慢转动了一下眼珠。由于建筑都变形了,他脖子以下的身体都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只有两条手臂忽然伸了出来,似乎是打算朝林三酒爬过来——她立时很不舒服地转了个身,打算趁这个黑东西被困住、而那个小队的人还没有追上来的空隙里赶快跑掉。 刚才她一头冲进来的窗户,现在已经变成了弯弯曲曲、像蛇一样的长条了;林三酒忍住了心中的寒意,迅速飞到了窗边。 “你要到哪里去?”属于楼野的、标志性的少年声音含着古怪的意味从身后响了起来:“你带走的人里有一个是假的,你等等我,我这就告诉你……” “我x你妈!”林三酒觉得自己起了一身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狠狠骂了一句以后,一头扎出了窗户。 接下来的那半秒钟,她后来怎么也回忆不起具体的细节了。 在林三酒的脑海里,好像只记得突然而起的一段光、几片杂音,以及随即颠倒过来的世界——半秒钟以后,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什么东西中,头下脚上地被刚才那个金发男人攥在了手里。 “不要乱来,”金发男人挑起了一个没有笑意的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相信我,你可不想落在我们队长手里。”(未完待续。) s: ……这几天是怎么了……最近几章的更新有这么难看吗?订阅掉得比裤衩还低,每次一开后台都觉得自己被十来个大汉啪啪打脸。脸都肿了,心塞……………… 谢谢小猫喝奶茶的粽子、vannias的粉红、大萌斯基的3个粽子(吃饱了!)、yuki荷的粽子、李凝冰的粉红、cecey的粉红(好久不见)、941甜品的评价票~要不是有打赏和票,我真的会被这几天成绩给堵成心血管堵塞…… 诺,说好的彩蛋在这了,给你们…… 专治杯弓蛇影症 221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越是在危急关头,他们反而越能冷静。 当目光落在面前的金发男人身上时,林三酒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还来不及感受到惊慌失措,思维已经急剧降温了下来——意识力扫描在脑中一转,林三酒已经迅速地看清楚了眼下她所身处的状况。 她跃出的地方是26楼;然而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她却已经被困在了地面上的一个筒状物里——看起来,正是这个东西将她给“吸”了下来的。 “是什么强力的特殊物品吧?”意老师忽然喃喃地出声了。 听她说了几句话以后,林三酒越发静下了心。 原本呈现出骷髅模样的意识体,此时被窄窄的筒状物给挤成了一个长条,此时只有两只眼洞的样子还被林三酒保留了下来,透过筒状物的透明玻璃朝外“望”去。 林三酒既没有冲撞、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漂浮在筒子里,观察着外界。 “咦?怎么这么安静?”金发男人挑起一边眉毛,“刚才不是还跑得很快吗……你是聪明还是傻?” 他语气亲昵,若是易地而处,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林三酒的老朋友。 林三酒没有理会他。 这附近只有金发男人一个人,其他的小队成员不知道去哪儿了。刚才用来发射那一支箭的黑色小塔,此时正静静地坐在地上;前方不远处是住宅楼的一楼大厅。 其余的成员难道进了楼?林三酒心里立刻忍不住浮起了这个念头。 要真是这样,可太好了——这很有可能成为她逃脱的契机! 可惜的是,意识力扫描无法穿透墙壁之类的阻隔物;通过“玻璃”,她能看见筒状物之外的景象,然而一楼大厅里此时是不是进去了人,林三酒就一点儿也无法感知了。 仔细想想,这个男人既然抓到了自己,却不声张,也不告诉队友…… 考虑了几秒,林三酒在金发男人还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目光以前。迅速地写了一句“他们进去了吗”。 “真是少见的堕落种……”金发男人轻轻赞叹了一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能让’跗骨之蛆’追踪了这么久,还让它栽了个跟头,你应该是个挺强大的家伙吧?” 他的口音听起来怪怪的——尽管他的声音十分润泽醇厚。但不知是哪儿,总有点不太“正确”,感觉就像是……在用另一种语言说中文似的。 林三酒没有多想。事实上,面对这种态度,她仅仅允许自己烦躁了一瞬间——紧接着。她便从他的字里行间意识到一件事:他的队友的确进入大楼了。 如果她猜错了的话,这个男人的第一反应不会是赞叹的。 是不是为了进去找刚才的那支箭?那个“楼灵”能够一口气吞下三个人吗?这个金发的,怎么没跟着一起进去呢……?之前在车站门口发生的一幕,渐渐浮上了林三酒的脑海。 她仔细斟酌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写道:“……你们的目标,应该是堕落种——” ——除了这一个解释,她再也想不出别的答案了。明明双方初次见面,无冤无仇,她也很识趣地从他们的必经之路上避让开了,然而这个小队却在只见过她一眼后穷追不舍……再加上金发男人用的东西。只是用来困住她,却并没有直接下杀手,都让林三酒有了个隐隐的猜测。 “你们是不是要抓强大的堕落种?” “诶?”金发男人忽然一把将单兵眼镜推了上去,露出了一双形状狭长的眼睛。林三酒见过的好看男人不少了,从黑泽忌、离之君,到上一个世界的宫道一,都是外貌上极少有的男人,但是如此有震撼力、仿佛直击人心一般的容貌,她确实还是头一次见到——借着夜空里淡淡的微光,他的眼珠泛现出了森林水潭一般深邃的墨绿色;若是在阳光下。这双眼睛大概会像碧翡翠似的通透无暇吧? 然而这个人的神色可称不上无暇。 “你怎么推测出来的……?”他挑挑眉毛,饶有兴致地问。 林三酒没有功夫跟他闲聊。 “你抓错人了。我不是堕落种,更称不上是强大的堕落种……”见金发男人神色不变,看样子果然没有相信她。林三酒加了一句:“但是,我知道哪儿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金发男人咧嘴一笑,容颜几乎像是会发光。他懒洋洋地坐在地上,似乎对她要说的话很不上心——但林三酒仍然注意到了他刚才眼睛里一瞬间亮起来的光。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放了你吧。”他垂下眼睛,伸手抹了一下下巴上淡淡的胡茬。“不可能的,别做无谓的尝试了。” 废话。不试试怎么知道。林三酒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不为所动地继续写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强大堕落种的位置……并且你的队友们肯定不会知道一星半点。” 写完了这句话,她有点惴惴不安地抬眼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 林三酒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宝,都押在这个男人与小队之间有裂痕上了。 金发男人的眼睛果然再次微微眯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形成了两条流畅的弧线。他顿了顿,才用一种平缓的语调发出了一个音节:“……噢?” 有门! 林三酒心里突突一跳——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堕落种,这个男人又为什么要“私吞”堕落种,但是只要他动心了,她就有一线逃脱的希望。 “……作为交换,在你抓住那个强大的堕落种之后,希望你能把我放掉。” 金发男人读完这句话,看了看她的两只骷髅眼洞,墨绿色的眼睛好像带有一种磁力。“你不怕我事后反悔吗?” “怕也没有办法。”林三酒冷静地写道,“我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剩下的只好听天由命。” “我喜欢你的态度。”金发男人的笑容忽然变大了,他颇有几分孩子气似的伸出手,在筒状物外头虚摇了两下,好像在跟她握手似的。“那就这么约定了。我叫斯巴安。”(未完待续。) s: 谢谢幻空dres的粽子(我上次把你漏了)、三号挠着头皮说(名字…)的评价票、黑猫皮皮的2张粉红、昵妃的5个粽子(吃撑了)、大t哥的粉红、小白墙的香囊(升级了!)、晓月丫丫的粉红~! 那啥,本文虽然无男主和感情戏,但是老子就爱写帅哥。不服的坐飞机来打我啊。 呵呵呵我最近在练拳击……拳击の真淑女,就是我。 222 借刀杀人 平心而论,如果换作林三酒站在斯巴安的位置上,她自问做不出来这么大胆的事。 首先,她肯定就不会信任一个被自己抓住、分明是正在想办法逃脱的敌方。 然而斯巴安却似乎立刻就相信了她,连一瞬间都没有犹豫。与其说是他勇敢,不如说这个男人身上正强烈地散发出一种锐气——不必多说林三酒已经能感觉到,他就是有一份近乎傲气的自信,根本没把可能发生的一点危险放在眼里。 他的每一丝神态,仿佛都在说“我知道你另有计划,但是我不在乎”。 这样的人,只是一个小队成员而已吗?林三酒努力地试图回想小队里另外几人的样子,但印象都模模糊糊的,没有一个像斯巴安这么鲜明而清楚。 幽暗安静的一楼大厅里,斯巴安漫不经心地走到了电梯旁,啪地一声拍了一下向上的按钮。电梯顿时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从26楼开始往下走。 ——放在一天之前,林三酒只怕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主动回到了这栋楼里。 不过,现在她的心态可不一样了:不管这栋楼打算怎么下手都好,她只希望它快点动手。 “我的队友为了把’跗骨之蛆’找回来,的确已经先进来了……但是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先一步找到那个堕落种?” 说话的时候,斯巴安已经将单兵眼镜拉了下来,戴好了。他极具冲击力的容貌被挡住了一半,顿时显得内敛了许多,看起来好像只是一个俊朗的男人而已。 林三酒顿了顿,努力搜索了一下她扫描范围内的声响。 大楼内部寂静若死,听不见半点异动。 “如果他们找到了,不会这么安静。”林三酒迅速写了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能够居然这么安静,说明他的队友恐怕已经遭遇了楼灵的动作。 斯巴安没有回答,转头盯住了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 “几楼?”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 “……26。”林三酒写道。 虽然那支黑箭也被困在了26层。但林三酒有十足把握,等他们上去了以后,肯定不会发现黑箭的。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 “你说你不是堕落种,那你是什么东西?”斯巴安一边按下26。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真挚,让林三酒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相信了自己。“如果换一个没有被侵蚀过眼部的人,根本看不见你吧。” 原来这一个小队也是用了同样的方法…… 含混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的能力,我还是可以回复人形的”以后,林三酒突然心里一动。 楼氏兄妹曾经说过。他们之所以想到用暗物质侵蚀眼睛,是因为他们在红鹦鹉螺界的时候,曾经从别人身上问来了经验,那么—— “难道你们也是从中心十二界来的?”她忍不住问道。 斯巴安微微地低了一下头——此时装着林三酒的筒状物正被他拎在手里——看了林三酒一眼,随即他笑了。 “莫非你也是?可如果你是从中心十二界来的,怎么会不认识这个?”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一个徽章。说到“这个”的时候,他的语气有点奇怪,修长的手指仿佛带着点轻蔑、又有些玩味地从徽章上收了回去。 林三酒早就看见了,但是她根本认不出来那是什么标志——以银黑色线描边的徽章正中央。是一把形状漂亮的战锤,背景是一只正舒展开翅膀的老鹰,看起来非常有气势。 正当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问的时候,斯巴安倒是先一步开口了。 “跟你说了也无妨。”他的语气很淡,但是似乎隐隐地屏住了什么情绪。“我并不是从某一个特定的十二界过来的……我来自’兵工厂’。” 兵工厂! 筒状物里的林三酒登时惊了一跳—— 对于这个名字,她已经早有耳闻了:不管是当初的申连奇,还是最近遇见的楼氏兄妹,几乎每个来自十二界的人都提过兵工厂这个名字;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听起来,兵工厂似乎是一个只要你生活在中心十二界,就绝对无法避开它不谈、如同庞然大物一样的组织。 怪不得他们的装备如此精良。林三酒身为意识体,竟然在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就被吸进了这个东西里。 可是兵工厂为什么要抓堕落种? 见筒里的怪玩意儿好一会儿没有反应,斯巴安似乎也有点奇怪。 “看来你不是从中心十二界来的。”他以肯定的口吻说道。随即下一句话立时叫她一震:“你应该是碰见过中心十二界的居民。这么说来……车站门口躺在地上的,跟药店里的,好像是同样的人……他们来自中心十二界吧?受了那么重的伤,但还活着,也被照料过,看来是你的朋友?” “这么说来。你可能确实不是堕落种。” 斯巴安语气悠然地说完之后,电梯门也正好徐徐打开了——他抬步走出电梯,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林三酒仍然沉浸在震惊里。 她仅仅是根据自己的推测问了一句话,却马上被对方反向推理出了一大篇,而且完全贴中了事实真相,确实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思维之敏捷。 她对自己“借刀杀人”的计划,突然有点没了把握。 希望那个方法能管用…… ……再一次回到这个昏暗发旧的走廊里时,感觉恍如隔世。林三酒想起之前从这儿逃命出去时的一些片段,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斯巴安看起来依旧很放松,好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散步。 好在住宅楼终究没有让她失望。 前方一间房门的门锁忽然“磕哒”一声响了一下,随即慢慢地打开了——从他们所在的角度上看,只能在门的边缘上看见几根手指尖。 门后是斯巴安的队友,还是—— 林三酒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只见斯巴安突然将装着她的筒状物朝旁边一甩,手腕的战斗服下方已经无声地伸出了一支黑洞洞的枪管,猛然活转了过来的蓝色火龙以凶猛的气焰立刻吞没了那一扇门。 “机会来了!”脑海中意老师大喊一声,早有准备的林三酒一秒也不敢耽搁,迅速调动起每一丝意识力,将它们全部聚拢在一起后,拼命压缩。 火龙仍然在吞吐的时候,林三酒陷入了一个自打降生以来最难受的状态里。往常修炼的时候,压缩两缕意识力已经是千难万难了,而如今要将所有的意识体都尽可能地压得越小越好——尽管她此时没有肉体,但却仿佛切实地体会到了碎骨粉身的痛苦。 心底早就浮起了一个“去他妈的,不干了,被抓住也未必会死”的念头,显得如此有诱惑力;林三酒一边奋力抗争着真切的痛苦,一边苦苦抵御要放弃的冲动——在意老师模糊不清的鼓气声里,终于有几个字像是黑夜里的曙光一般突破了一切,叫她听得一清二楚:“——就现在!” 如果斯巴安此刻分神往筒状物里看一眼的话,他就会发现刚才那个奇怪的物体不知何时越来越小,终于凝成了一个苹果那么大。在这个状态上,它看起来忽明忽暗、好像非常不稳定——终于一声巨响,斯巴安的火龙突然哑了,在他一个翻身滚开的同时,筒状物炸成了无数碎片,一道突然膨胀开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破了窗户,朝天边绝尘而去。 “没想到它动作这么快啊。”斯巴安从地上跳了起来,盯着碎片的眼神里隐隐泛着惊诧。“这可是兵工厂最新的——噢,忘了你还在这儿。” 抬头看着门后走出来的人影,他将那个奇怪的东西抛在了脑后。(未完待续。) s: 谢谢晓月的又一票粉红、娜乌西卡的平安符、木x3鱼的2票粉红、莲风净我词的粉红、飞天招凰的2票粉红~~! 话说……这两天的订阅是不是太让人伤心了一点……发一章掉一点均订,我已经掉了3了………… 223 生病了就要看医生 当林三酒一口气也不敢喘地飞回药店时,她差点没从半空中掉下去。 其实仔细算起来,她跟兵工厂小队的交锋顶多也就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然而这家小小的医药店,现在已经变成春运时节的火车站了。 几乎是怀着敬佩的心情,林三酒缓缓沉了下来,目瞪口呆地从面前汹涌的人头上扫了过去。 她认识、不认识的种种阴灵,此刻纷纷攘攘、争先恐后地要往药店里挤——有一头黑发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经典形象;也有打扮得齐齐整整、满面微笑的银发老奶奶;还有脸上包着一条围巾,然而嘴角却在耳朵旁边若隐若现的裂口女…… 阴灵们的身体本来都有些微微透明;然而在这种人口密度下,层层重叠的形体、颜色,已经让它们看起来像是黑压压的一大群了,一眼望去,简直触目惊心。 林三酒想了想,觉得除了骂一句粗口之外,实在没有别的语句能够表达她此刻的心理感受。 “要是那俩孩子死了,”她一边大力撞开了一群阴灵,一边喃喃地说,“我就要去炸了兵工厂。” 意识体与阴灵看起来虽然有点像,但其本质却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是用金刚石研磨梳化饼干一样容易,林三酒几个来回,就把堵在门口的东西们都给撞成了一缕缕飞散的烟。挤开门厅里剩下的几个堕落种、扑进店里一看,她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傻了。 “不行啊,这样可是会感染的。失血也太多了,不但需要缝合,还需要输血……噢,看样子你们两个都是o型,由你给他输血也不是不可以……” 楼氏兄妹此时都醒了;楼琴早就从柜子里爬了出来,正坐在哥哥身边。两个孩子虽然仍是一副伤后虚弱、有气无力的样子,但能够看出来。他们正强打了精神,努力聚精会神地听面前的医生说话。 姑且叫他——它,医生好了。 地上医药箱、听诊器之类的物件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个病历本。一个写着“楼琴”,一个写着“楼野”——但是——林三酒使劲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意识力扫描。 ……没错,医生是一只黑白花的小猫。 它嘴里发出了“啧啧”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着爪子里的一杆笔:“……怎么样?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安排手术哦……嗯?怎么了?” 大概是看见楼氏兄妹的表情起了变化。小猫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它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一双湿润晶亮的猫眼里闪着绿莹莹的光。 “林三酒,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请医生给安排做手术呢……”楼琴匆忙说了一句,立刻转头朝小猫问道:“……请问手术要多久?” 猫医生没有回答。 它用两只大眼睛瞥了瞥林三酒,忽然慢慢地开始收拾起了地上的东西。等都装好了以后,它又理了一下自己的蝴蝶领结:“这个不着急做决定。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反正我是在省级医院工作的,你们决定好了来找我就行……” 林三酒黑峻峻的两只骷髅眼洞,死死盯着这只黑白花小猫——在她的目光下,猫医生看起来倒是仍然风度翩翩。朝几人点了点头,接着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嗖地一下从门口退了出去。 ……怎么看都觉得它似乎很心虚。 林三酒一回头,只见楼氏兄妹样子还有点儿迷迷瞪瞪,正在低声交谈:“……对,我觉得医生说得也很有道理,不如就这么办……” “办个屁啊!”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吼了一声,当下毫不客气地抽出一根肋骨,在二人头上一人敲了一下。 “那个怎么可能是真的医生啊!”在兄妹俩一愣的时候,她愤愤地写道。“那不是一只猫吗!” 虽然跟堕落种不太像。不过应该也是某个怪谈里的角色吧? 真要让这只猫医生动手术还了得! 在楼氏兄妹突然一下恍然大悟的时候,林三酒赶紧上去看了看两个人的身体;除了楼琴附近掉了几根猫毛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妨碍,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还不知道兵工厂小队什么时候会从住宅楼里出来。别的人不好说,起码斯巴安是肯定会找上药店的——时间紧迫,林三酒也来不及让他们多休息了,只匆匆地解释了一句,便催着两个孩子赶紧勉力支撑着离开了药店。 “猫果然是可怕的生物啊……” 在跟妹妹互相搀扶着走向车站的时候,楼野低低地感叹了一句。 明明是你们傻——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不管那只猫医生到底想干嘛,起码它的确提醒了她一件事:两个孩子的伤势太重,全靠自身体质硬抗只怕不行。 尽管心里很不情愿,但林三酒到底还是从药店里拿了不少伤药、绷带和消炎药之类的东西——只是她也下了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用。 正像前几次的经验一样,几人才刚刚进了车站,没等多一会儿的功夫,一辆电车便呼啸而来,仿佛有感知一样地停在了几人面前。 受到了虚弱的楼氏兄妹所吸引,这辆车里的堕落种也不少;只是在林三酒气势汹汹的一通清理后,剩下的也只敢在旁边的车厢里伸头张望了。 将兄妹俩在座位上安顿下来,林三酒这才找到机会将遇见兵工厂小队的事详细说了。 “怪不得你不见了呢……”楼琴叹了一口气。“兵工厂麾下的战斗成员很多,在十二界里也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噢,倒不是他们本身能力有多了不起,主要是兵工厂所有的产品,从来都优先提供给自己的战斗成员,所以他们战力很高。能够从他们手里跑出来,你也蛮厉害的嘛……” 林三酒觉得,斯巴安肯定是一个例外。 出乎意料的,楼琴好像不是很担心。“斯巴安?这个人我没听说过。不过既然他们说了要出来找堕落种的,只要还不知道你是林三酒,那就应该不会找咱们麻烦了……我以前听说,兵工厂有时会去高等级的末日世界里找堕落种,作为生物武器的研发材料,没想到果然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林三酒忍不住对中心十二界的发达程度浮起了向往。 看了一眼身边又昏睡过去的哥哥,楼琴也有点累了。 “相比外头,电车上还算安全……等我们养好了伤,再下车吧……”她一边说,声音一边渐渐地低了下去。(未完待续。) s: 谢谢考得好的灵小音的评价票、维尼姊(你弟弟是维尼熊吗)的粉红票、最烦想名字的粉红、浅影影的粉红、舞gui的香囊(名字没打错吧)、紫函的平安符!我没有漏了谁吧? 这一章我努力想要营造出一种又萌又可怕的气氛,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顺便求票求票求票,我快被后一名追上了,好可ia,快随手一票拯救扑街作者吧! 224 林三酒才是真·厉鬼 林三酒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一安顿下来,竟然在电车上足足呆了近一个月。 事实上,当你能够看见堕落种的时候,电车反而成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由于环境特殊,这里能出的意外也最少,因此在林三酒的看守下,楼氏兄妹俩将一个车厢都改成了临时居所,留下来养伤了。 在电车上住了这么久,林三酒才发现这一条列车线路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挂在车厢内的线路图,根本不能当做参考;有的站点它可能会一连停靠几十次,有的站点会差三叉五地就出现一次,电车行驶的方向也是扑朔迷离,叫人完全不知在朝哪儿走。 按理来说早就应该被他们抛在了后方的“猫咪省级医院”,出现了有五六次——只不过他们再没有见过那只黑白花的猫医生;如月车站、竹林山景区站也各出现了两次。不过更多的,还是陌生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站点。 而林三酒也总算是从一个末日世界的角度上,真正认识到了b级世界的威力。 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停靠的站点足足有一两百个了,然而他们见到的活人,却只有屈指可数的十多人而已。 有几个人神色惊慌,一看就知道是刚刚被传送来不久,正在遭受如月车站的折磨——猛然见到楼氏兄妹的时候,他们几乎个个儿都是一脸惊喜交加的模样,让林三酒简直像看见了当初刚刚遇见陈河时的自己。 因为身边还有个林三酒,楼氏兄妹只是尽可能地指点了他们几句,并没有一起组成小队;而除了这几个初来乍到的以外,其余的竟然无一例外,全部来自中心十二界。 想分辨中心十二界的居民很简单。他们的态度明显要从容得多、物品也完备得多;与其他世界来的传送者不一样,他们并不要求要跟楼氏兄妹一块儿行动——在双方友好地交换了各自所需的信息以后,他们告别得也十分干脆利落。 “这儿的人的确有些少过头了,”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的楼野,事后对林三酒解释道。“不过这样的进化者比例是正常的。越是高等级的世界,你能见到的十二界的人就越多。并不是说其他世界的人很少传送到高等级的世界里来……而是来了以后基本也都死得很快。不管是战力差距、还是装备因素,一个哪怕是从c级世界来的人,都很难在b级世界里活下去——b级世界可以说是一个临界点。从这个级别起,就不仅仅是多几个少几个堕落种的事了。除非你的能力或者运气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否则如果没有充足准备,都是个死。” 怪不得。相比之下,经过一定准备训练、战斗和生存物资都备齐了的十二界居民。确实有更大的存活几率——林三酒点了点头。 坐在一旁的楼琴目光无意间往这儿一扫,一见她点头,登时将脖子唰地扭开了,两眼紧紧盯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一眼也不敢看林三酒。 最近她对林三酒的认知,从“捡来的小狗”变成了“捡来的厉鬼”。 “不会吧,你还没习惯呢?”楼野嘿嘿笑了一声,满脸嘲讽。“原来你的弱点是这个啊。” 这倒不怪楼琴。因为在这一个月里,林三酒的进展堪称神速。 或许因为在斯巴安手中时,那一次“压缩”的经历给了她很大帮助。自那以后当她修炼起意识力的时候,只觉更加得心应手了。不但新生的意识力越来越多,而且质地也越来越凝实;甚至也一改之前有些发灰的颜色,开始逐渐体现出了真实血肉的样子。 没错——在完成了整具骷髅的骨架塑造以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意识力非常具有写实精神地开始塑造起了林三酒的每一丝血肉。 血肉只是一个笼统的词汇。现在坐在绿皮椅子上的林三酒,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内脏组织的塑造,透过她胸椎和肋骨的间隙,能够看见一些类似于心肺之类的器官;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罢了,但不久前意识力好像突然对内脏失去了兴趣。改为从另外半边的肌肉筋膜开始下手了—— 就这样,一个鲜红得好像被剥掉了人皮,半边骨架内脏、半边肌肉筋膜的样子,就成了林三酒此刻的外貌——走在夜里。简直能将小姑娘吓哭。 别说楼琴了,连林三酒自己没事也不愿意看见窗子里的倒影。 但意老师却对她目前的样子赞叹个没完。 “如果这一次你能成功复活,你肯定会感觉到大大的不一样!”她在查看过一遍林三酒的状态以后,忍不住激动地说。“你意识体里的肌肉和器官,强度都跟以前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哎呀真想看你现在打出去一拳后是什么样子的……” “那有什么用?”还是不能说话的林三酒。也只有跟意老师对话时才能这么流畅了。“按照你的办法,意识体只起到一个万能胶的作用,最终的目标,不还是我原来那具肉体嘛……” 意老师好像也被问住了,迟疑地想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最终也只好武断地说“反正总会有好处的”。 “对了,你之前好像瞒了我不少事啊……”林三酒忽然想起了这一茬,刚刚问了一句,只听脑海里马上安静了下来——这是意老师又在装死了。 她哪会乐意就这么让对方含混过去,正要再追问,只听另一头楼野一连几声“哎,哎!你想什么呢!”,猛然将她叫回了神。 林三酒一抬头,发现楼野正盯着她,看样子刚才已经叫了好几声。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你认为怎么办好?” 什么怎么办好?林三酒茫然地愣了一下——她刚才光顾着想事儿了,两兄妹讨论的事情一句也没听进去。 叫人佩服的是,楼野现在居然能从她脸部的肌肉组织和黏膜上看出表情了——他皱了皱眉头,“你没听见呀?我们在说要不要下——” 一个“车”字还没说完,电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将几人都抛得向前一倒,随即在刺耳的尖利摩擦声中嘎然而止地停了下来。(未完待续。) s: 谢谢你萌萌哒兔纸姐姐(←_←)的粉红、末叶香的粉红、凤舞85的粉红、星辰似海88的粉红……! 求了一次票就拿到了粉红,真是感激涕零……订阅算神马,有票就行了…… 好像猫医生不是很受欢迎的样子,嗯………… 225 隧道里的人 自打从如月车站上车以来,林三酒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 四周静得如同死了一般。楼氏兄妹细微的呼吸声听起来清楚极了,日光灯偶尔“啪”地一声响,在这死寂之中更是如同炸雷似的响亮。车窗玻璃外一片浓黑,映着几人隐约有些煞白的倒影——外头既没有车站、也没有景物,甚至连一点光都没有,连车内投出去的灯光都被这片深沉的黑暗给吞没了。看起来,似乎电车是在穿过一条隧道的时候突然一下不动了的。 几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有点不知所措。 “这……明明还没有到站啊?”楼琴不解地站起来,抬头看着车厢上方的线路图自言自语。 虽然行车线路总是千变万化,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线路图上写着下一站是什么,那么下一站就不会变。 按理来说,列车这一次应该在“白鲸海洋公园站”停车的才对。 “你们之前听说过这样的事吗?”林三酒写了一句话。——她现在浑身都是内脏和肌肉所呈现出来的颜色,在空中组成的字体就像血字似的,甚至还有些淋淋漓漓之感,看起来很有几分吓人。 “没有,”楼野有点儿迟疑地说,“如月车站的信息不算很多,我们综合了所有来过如月车站的人的说法,才整理出来了一套应对方案……没有人提过车突然停下的现象。” 所有……来过如月车站的人的说法? 林三酒头脑中立刻浮现出一群人围着两兄妹、争着提供信息的样子——一个念头不禁从她心头闪了过去:能这样调动资源,看来成长者联盟的势力一定很大吧?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压下了一瞬间不知跑到哪儿去的胡思乱想,林三酒站起身四处看了看。 虽然平时很害怕林三酒,但到了关键时刻,楼琴还是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她一边伸手敲了敲窗子,见外头仍然毫无动静,一边问道:“……刚说要下车,车就停下来了,说不定我们就应该在这儿下车呢。” 虽然楼琴这话自我安慰的成分占了百分之八十。但就如今的状况来看,好像不下车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没关系的,如月车站里的堕落种,咱们现在基本都能看见。不会有危险。”楼野打气似的对妹妹说道——也不知道他其实在安慰谁。 林三酒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兄妹俩现在伤养好了,也换上了备用的衣服——衣服一直在楼野的背包里团成一团,穿到现在还是皱皱巴巴的——但是有一件事,大家都没有明说。 在住宅楼里时。兄妹俩被暗物质侵蚀得很严重。 林三酒自己是在被侵蚀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被堕落种突然攻击了而死的——而有了她的照看,加上又能看见阴灵,两个孩子倒不至于被堕落种突袭,只是拖着这样几乎被侵蚀透了的身体四处冒险,谁也说不好该注意些什么、会出现什么后果。 楼氏兄妹当时搜集的信息里,也没有提到这一点——仔细一想,也就发现这其实很合情合理:但凡是被暗物质侵蚀后又出了事的,八成都已经死了,自然也回不到红鹦鹉螺界去提供消息。 “你们俩万事小心。”当兄妹俩朝门边走去的时候。林三酒忙写道。 充满了关切的这么一句话,在半空中血淋淋地浮了起来,叫楼琴忍不住扭过了头。 “知道啦。”楼野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敢来惹小爷的,哼!” 明明他伤势才刚刚好了一点儿,伤口的结痂还没退掉,楼野已经又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模样了。 年轻真好啊……林三酒站在一旁,看着楼氏兄妹一块儿合力将车门撬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借着车内投出的光,外头的地面昏昏暗暗地被照亮了一点儿,叫人能勉强看清楚铁轨和隧道的墙壁。林三酒当仁不让地头一个钻了出去,小心地在车门附近转了两圈。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回头向电车里的楼氏兄妹招了招手。 隧道里安安静静、伸手不见五指。 顺着电车往前看,车身逐渐地由明至暗,隐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如果不是还有从车窗里透出来的隐隐白光。他们连车头都要看不见了。然而此时车头灯暗着,似乎整辆车都哑了壳。 “往哪边走?”楼琴张望了几眼问道。 眼下这样,好像挑哪个方向走都无所谓了。 楼氏兄妹俩用猜拳的方式,很快决定出了行进的方向——朝车尾的方向走。按楼野的话来说,“我们是进入隧道以后没多久就停了车的,这么看来。咱们往回走一段儿,肯定就能走出隧道的!” 进入如月车站以后,事情还是头一次按照预想的那样发展了——当几人踩着铁轨走了十几分钟以后,前方果然亮起了蒙蒙的光。 “我说什么来着!”在前边打头的楼野,刚一见到光,立马兴奋地回过头喊了一句,“从这儿出去以后,想去哪儿安札下来都成了!” 楼琴最烦她哥哥这副翘尾巴的样子,很敷衍地应了两声,脚下加快了步子,口中向殿后的林三酒招呼道:“你快一点儿呀,这里黑乎乎的……” 然而林三酒却忽然止住了脚。 她的意识力扫描范围可大可小,最大能够覆盖几千米,最小也有几十米的距离——因此楼氏兄妹看不见的地方,在她的脑海里依然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林三酒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意识力扫描,在确定自己没看错以后,连忙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使劲敲了敲铁轨。 响亮的撞击声在隧道里激荡开来,楼氏兄妹立刻一个急刹车停下了,一脸戒备地转过身,见后方只有一个举着石头的林三酒,松口气之余也不由都浮起了茫然之色。 “怎么不走了?”楼琴问道。 半边肌肉、半边内脏的林三酒朝远处抬起了一只鲜红的手臂,在空中写了一行字。 “那边有人。”(未完待续。) s: 谢谢九尽堂的粉红、木鱼云云的香囊、呒訫的5票粉红(怎么会有这么多!)、晓月丫丫的粉红、曼曼大人的粉红、晴空湛蓝的粉红~! 谢谢大家的粉红票,我还是头一次在分类榜上坐了这么久……感动…… 评论区要求猫医生和兔子配对的是什么鬼? 兔子为什么跟谁都能配?我记得连海天青都被提名过! 我成功度过了卡文的一大关,接下来的剧情我想好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226 这位小兄弟 楼氏兄妹将信将疑地回过头,朝远方蒙蒙亮着的出口张望了几眼。 “什么人……我什么也没看见啊?”楼琴虽然嘴里不信,但手上已经不知何时把手套都戴好了,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 楼野也一会儿看看林三酒,一会儿看看前方——他们一旦停下了脚步,隧道里立时又恢复了沉沉如水的寂静,连一丝风声也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林三酒所谓的“那边”,其实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足有六七百米了,加上那几个人影有意隐藏住了身形,一动不动地,确实很难发现。只是要是这样解释起来的话就太麻烦了——她想了想,迅速写了一行大字:“你们喊一声,问谁在前面。” 楼野的动作快极了,他刚看完了这句话,转头便是直直一嗓子:“谁在前面?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赶快给小爷出来!” 少年有些发粗的吼声,在隧道里来回振荡了好一会儿——只是他一连喊了几句,连回音都逐渐弱了下去,前方仍不见响动。 “哥,既然他们不出来,那咱们就动手好了!”年轻姑娘清脆的嗓音立刻跟了上去,“你的波纹球不是还有几个吗——” 这句话立刻起了效用。“波纹球”三个字一出,几声隐约的喊声几乎马上就从远处影影绰绰地响了起来,因为离得远,也听不清楚喊的都是什么,只是好像在说“等一下”什么的——兄妹俩屏息站直了身体,将林三酒给挡在了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从隧道出口的光芒里,慢慢走出了三个黑影。 当黑影逐渐变大、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对方几个人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位置上,双方既能看清楚彼此、又能保证一定程度的安全,让人感觉来人也不是不懂礼节的。 被楼氏兄妹挡在身后、干脆坐在了铁轨上的林三酒。从二人之间的缝隙里往外看了一眼,立即便瞧出来了:这三个人肯定也来自中心十二界。 从真正的末日世界里挣扎存活下来的人,是绝对没有闲心思将自己的外表折腾成这样的。 一个身材很不错的高个儿女人脚上蹬了一双高跟皮靴,丰厚湿润的嘴唇上涂抹着均匀光亮的深红色唇膏。颜色还很新鲜,看起来她常常补妆;她本来个子就不矮,和站在身边的一个侏儒男人一比,顿时显得更高挑了。 侏儒男人生得矮矮胖胖的,穿着一身加小了的燕尾服。虽然比例粗短,但一张脸上尽是可亲的笑模样,看了让人生不出恶感来。当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他正眨了眨一双有些太大了的眼睛,笑容可掬地为己方三人做介绍:“……我叫旦力,这一位是黄晓霓小姐,这一位是朱明春大哥。” 被称为朱明春的男人,整个人平平常常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身材壮实,表情木讷。半天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还不等一对兄妹有所回应,侏儒旦力便动作柔和谦逊地弯了弯腰,对二人致歉道:“……听见隧道这边有声音,因为不知道是敌是友,这才躲了起来。说来不怕二位笑话,我们几个在这个世界里跟人结了仇,不得不多加小心,所以你们一开始叫破了我们的行藏,我们还以为是在诈人呢,犹豫着不敢出来……” 这个三人组的对外工作。似乎都交给了旦力负责。 尽管他说得条条有理,但之前的行为却让人止不住地起疑心,楼氏兄妹就是再年轻气盛,也不至于立刻就信了他。 楼野当下抬了抬下巴。谨慎地回应道:“你们躲在那边干什么?” “……咳,我看二位也是从十二界来的,我就直说了吧。”旦力这个人虽然长相粗陋,说起话来却叫人如沐春风,即使是面对明显未成年的楼氏兄妹,语气也依然庄重有礼:“我们和仇家都得到了消息。说这块地方有一件我们想要的东西。为了怕被仇家横截一刀,我们不得不多加提防……” 他的话音刚落,那名叫做黄晓霓的高挑女人便开口了——她的语气横冲直撞,林三酒立刻明白为什么对外谈话都交给旦力了:“你们有波纹球?出个价吧,我们正好需要。” 波纹球就是楼野用来炸住宅楼的东西,当时他一连扔出去了一串,林三酒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了。 楼野瞥了她一眼,抱起胳膊:“不卖。” 旦力忙出来打了几句圆场,“黄小姐,你这样可莽撞了……大家都是十二界来的,怎么也有几分同乡的情面在。不知道你们二位接下来要去哪儿?” 风度尽管没变,然而旦力面上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了一种“希望你们赶快走”的意思,却很明显地被楼氏兄妹捕捉到了。 场面顿时有点尴尬了。 不是楼氏兄妹不想走,主要是他们现在不能动——他们一动,背后的林三酒就露出来了。正当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犹疑了起来的时候,林三酒干脆一起身,从后头走了上来。 黑暗中猛然出现了一个这样形容可怕的东西——叫做朱明春的汉子登时一惊,第一个做出了反应,在身边另两人的低呼声中,他咆哮一声便扑了上来。 看样子,这也是个肉搏系的。朱明春动作快极,才刚一动,身子就在风声里淡成了一条影子,如同鬼魅一般绕过了楼氏兄妹,直直朝林三酒踢出了一脚——楼氏兄妹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身为肉搏系老祖宗的林三酒,却压根没把他的这点攻击放在眼里。意识体灵巧轻盈,岂是笨重肉体能比的?如今在林三酒眼里,所有由肉体发出的动作,看起来都有些迟滞——她微微一跳,身体登时腾空避过了这一腿,在下落的过程中左边腿骨骤然凝实了,仅使出了三分力在他膝盖上一踹,朱明春顿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 楼氏兄妹这个时候正好反应了过来——在楼琴一个纵步上前挡住了朱明春的同时,楼野也气乐了:“这是我们的人,你们要干什么?” 对面三个人也是一愣。旦力与黄晓霓迅速交换了一个目光,这才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了:“……这,这不是堕落种吗?怎么……” 有这样的误会,实属正常之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当楼琴开口解释的时候,林三酒老感觉那个叫黄晓霓的女人一直在试图打量自己。 本来这也是不算什么,毕竟林三酒这样的“东西”太少见了;但她却似乎对其他地方没有兴趣,只盯准了某一个地方观察——由于林三酒是正面面对三人的,她甚至还朝旁边略略挪了两步,微微侧过头来看她。 ……好像一门心思想看她的背后。 老实说,林三酒的背后除了两个肾和一些骨头黏膜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她狐疑地没动地方,黄晓霓也不好做得太过显眼了,也只好无功而返。 “噢噢,是吗,真是少见的能力啊!”旦力对两个孩子的说辞毫不怀疑,“只是在如月车站这个地方,难免会叫人误会,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等他的客套话说过了一篇以后,侏儒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开了口:“……我看你们和这位小兄弟都好像很厉害,”他一指林三酒,大概没想到会有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竟然能叫朱大哥吃了亏。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能够请三位跟我们一起行动、抵御我们的仇家吗?他们人数比我们多,装备也更优良……”旦力说到这儿,咬了咬牙:“传言这里有一批数目不小的特殊物品,单靠我们几个实在吃不下——只要事成,我们可以分给你们三成!”(未完待续。) s: 李掌门,你的手笔真大!感激涕零!打赏了这么多,胡苗苗还有晚饭吃吗! 今天又是一个丰收的日子,老百姓表示很高兴~不,请不要提醒我欠的10多章加更 另外还要谢谢镜子v天平的平安符、考得好的灵小音的粉红票和平安符、whiteyun(白云!)的粉红票! 第二更比较肥,大家慢慢杀…… 227 女人要保护好腰 黑峻峻的隧道里,沉寂很快就被踩在铁轨上的脚步声所打破。一开始还微弱而听不清的纷杂人声,随着脚步的逐渐接近,而越来越清楚了。 “……毕竟是无人驾驶的电车,突然停运了也不出奇。说不定是哪里坏了……”一个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听起来最清晰,他笑着说:“不过车坏了也好,不然我们可就没有帮手了!” 这句话的余音未落,终于从隧道口中走出了一行人。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身穿燕尾服的侏儒——他十分周到地伸出手臂,朝不远处指点着,给自己身边的一对少年男女和一个血红肌肉体解说道:“……你看,这一片曾经似乎是金融街,所以银行很多。我们把这里当做据点,就是看中它易守难攻……” 说话的正是旦力,而一旁的自然是楼氏兄妹和林三酒了。 原本他们是不打算搅这趟浑水的——只是侏儒旦力却拿出了锲而不舍的劲头,一个劲儿地劝说、恳请,事后的利润也从三成升到了五成。他的态度很亲和,说话也招人喜欢,这么一恳求,不禁让人感到十分难以拒绝。 由于旁边还有三个人看着,林三酒就是想说点什么也没法当着他们的面写字。楼氏兄妹对望了一眼以后,楼琴勉为其难地开口了:“……我们并不想搀和到你们的斗争里去,所以——” “要不然这样吧!”旦力忙截断了她没说完的半句话,“我们人手不够,光是警戒这一项工作就很费脑筋了。既然你们不愿意被卷进争端里,那么就帮我们承担一些警卫工作怎么样?事成后的报酬仍然是三成!” 他的要求提得十分有技巧:从一个共同战斗的大请求,变成了帮忙警卫的小请求,加上他又知礼、事后报酬也不错,就令人不好拒绝了——就在林三酒叹了一口气的时候,果然听见楼野愣了愣,随即说了一句:“……那也行吧。” 旦力立时喜出望外,忙在前头带路。将三人领出了隧道——如月车站的规划也很奇怪,隧道外头竟然直接就是金融街了。 “跟你们结仇的是什么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楼琴的拳套始终没有摘下来,干脆将手插在蓬蓬裙的裙兜里,一路走。一路朝旦力问道。 回答她的却是黄晓霓。“你们来自红鹦鹉螺,没有听说过这些家伙也不出奇。他们是最近才在翡翠仙境冒出头的,行事又狠辣又张狂……一共有七个人,时不时就来找我们的麻烦。” 怪不得他们这么急迫要找人加入呢,这个人数的差距也实在太大了。楼琴低声给林三酒解释了一句——原来翡翠仙境也是中心十二界之一。 “我们从兵工厂高价买到了一个探测器。在这附近发现了特殊物品的反应……你们也知道,从检测到反应开始,一直到真正找到实物,还得好长一段时间呢……哎,也是我们没加小心,被翡翠仙境那几个人盯上了。”旦力似乎十分后悔,连连叹了几口气。 “你们的探测器上出了多少光点?”楼野忍不住问道。 说到这个,旦力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足足有27个。” 楼琴和哥哥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人工制造出特殊物品探测器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了,所以即使是兵工厂出品。也仍旧有一些瑕疵:被它探测到的特殊物品,会成为一个个的小光点,由于经常会有误判,所以误差值在百分之三十上下。 但即使去掉百分之三十,这个数字也很够让人震惊了。 “这么多……怪不得对方眼热。”楼野喃喃地叹了一句。 “他们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要拿走全部的东西,谁敢拦着就格杀勿论。这一次,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了……”旦力叹息了一句,带着一行人走进了一幢立在几栋楼之间的银行大楼里。 相对于平常的商用建筑来说,银行的安保措施最严密。建筑也最牢固,还加装了许多防弹玻璃之类的设施,可以说是打防卫战时最理想的选择了。 “我们运气好,在附近一个堕落种身上发现了银行大门的钥匙。所以不必破坏这里的结构。”在黄小霓掏出一把遥控钥匙后,旦力如此解释道。被钢铁栏杆封住的大门,缓缓地向上收了进去,露出了一道厚厚的玻璃门,门里的大理石地板泛着冷光。 朝楼氏兄妹招呼了一声后,旦力三人便熟门熟路地先进了银行。 “喂。我说还是别跟他们搀和得太久了吧?”在楼氏兄妹和林三酒走近大门时,楼琴低声朝身边二人说道。“听起来很危险不说,跟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何必冒这个险……” “可是……这儿可有27件特殊物品呢。”楼野有点犹豫了,“咱们带出来的东西,损失可是不小……” 林三酒不禁想到了将她吸进去了的那个筒状物。 有时候,一件强力的物品真的能够改变局势……眼下还要在如月车站里还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如果真能补充物资也是好事——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随楼氏兄妹也走进了银行里。 银行大厅里能搬到一边去的都被搬走了,显得大厅中央空荡荡的,地上还随意地扔着几份文件;等候用的椅子被撞得七扭八歪,填写文件的台子上甚至还留下了一捆深蓝色的钞票。 给楼氏兄妹看过了他们的落脚地方以后,旦力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张手画的地图。地图上的图形虽然简陋,但却十分详尽,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转角,都被仔细地画了下来——从刚才走过的一段路程看来,这张地图准确度非常高。 毕竟对方人数众多、又是来自中心十二界的,身上肯定带了些稀奇玩意儿,必须慎重以待——见众人围着地图坐好了,旦力圈出了上次爆发的小型战斗所在地,又详细讲了一遍他们事后的战力分析。 “……该知道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大家没有什么问题了吧?”旦力说得差不多了,目光在众人身上绕了一圈。 楼氏兄妹摇摇头;黄晓霓和朱明春也站起了身—— 那一个闪电般的动作很快,但是林三酒还是捕捉到了它。 朱明春的目光重重地从楼琴的后腰上划了过去,一触而回,仿佛没事似的走开了。(未完待续。) s: 谢谢山野毛孩的评价票(我真是女的,你信我吧)、花语人的粉红、野猴王的平安符和粉红(嘿嘿)、小悠爷的粉红、海味老爷爷的平安符(又是来自书友群的,害羞)、夏梨殿下的粉红、小战争贩子的2票粉红! 话说能看到现在的都是真爱……仔细一撸,这个文木有男主,木有感情戏,口味偏重,时不时会有折腾读者的剧情设计,女主还有圣母嫌疑,能够承蒙大家不弃文,我真的感激极了啊啊啊啊啊 228 意外的发现 在经过了短短的一个白昼以后,如月车站的夜,又一次悄然而至。 残余着的一点点天光,仿佛仍然不甘心这样离去似的;在浓墨一般的黑色里纠缠着,渲染着,最终双方妥协了,天空被映成了一片深深的蓝,连云看上去也是浅蓝色的了。 风轻轻地吹过发际,失去了人类以后的世界只由风声送来了更深沉的寂静。 如月车站成型的时间应该还不长,但脚下的楼体已经爬上了枝枝蔓蔓的绿芽。站在大楼天台上举目眺望,远方不知何时,零零落落地亮起了几盏小小的橘黄灯光,成了死潭一样的天地间唯一的一点儿活气。 “……应该是堕落种开的灯,为了引诱幸存的人们过去吧。”似乎注意到了林三酒眺望的方向,一旁的黄晓霓忽然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 林三酒被她的观察力吓了一跳。 ——虽然说好了由楼氏兄妹这一边负责警卫工作,但也许是因为还不敢完全对这些外来者放心,跟林三酒搭配巡逻的,是被旦力派来的黄晓霓。 在晚上吃过了一次饭以后,她的嘴唇再一次鲜润红艳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补上的唇膏;每当她迈开步子时,高跟皮靴就会发出响亮的“磕哒、磕哒”声,隔了老远就能听得一清二楚,但黄晓霓似乎毫不介意,仍旧穿着高跟鞋,一点儿也没想把它们换下来。 这样一个横冲直撞的人,观察力却偏偏特别敏锐。 见西面的街道静静的,好一会儿也没有半丝异动,二人便转过身,朝另一个角走去。 “你这个能力也挺奇怪的,”两人间静默了半天,黄晓霓还是忍不住说话了,“是为了吓人用吗?”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只摇了摇头。脖子上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阵地收缩,呈现出叫人肉酸的形态。黄晓霓立刻转过了目光。 ——为了能够留一手,她始终没有在旦力一行人面前靠写字沟通过。 跟个哑巴巡逻,只怕也比跟这个丑巴巴的鲜红肌肉人巡逻来得有趣些——黄晓霓嗤了一声,扭过头不理她了。蹬蹬朝前走。 林三酒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在末日里生存下来的。 大概是十二界居民专有的奢侈吧?即使身处于备战状态,黄晓霓的妆容仍然完好,大波浪也仍然整齐,身上穿了一件高领酒红短背心和一条紧身短裙——虽然包裹出来的身体线条很好看,却叫人无法想象她要怎么战斗。 或许她的能力是可以远距离操纵的?林三酒忍不住想道。 四周静得甚至可以称之为安宁。她跟黄晓霓的这一班警卫。已经是今天的第二轮了;上一班是楼野和旦力,同样也是什么异状都没发现。 出于警惕,林三酒意识力扫描的范围一直维持在直径六七百米的大小上;然而好几个小时下来什么动静也没有,反倒消耗了不少意识力,让她左边小腿的腓肠肌都缩小了一圈——想了想,林三酒干脆将范围调整成了方圆两百米。 “真是的,还得跟它一起巡逻两个小时才能回去……” 黄晓霓在远处低低的自言自语,清晰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脑海里。 像这样的抱怨,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只是转着脖子四处扫了一圈——就算意识体还不算是真正的身体。林三酒仍然很珍视这个久违了的感觉,一有机会,总喜欢活动活动。 当她把脖子扭回来了的时候,黄晓霓几缕烫成了大卷的长发忽然朝着天台边缘的反方向飘了起来。 起风了吗——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了个头,林三酒甚至还来不及真正反应过来,她已经突然觉出了不对,身体在直觉的操纵下,猛然直直向后飘出了一段距离,避过了擦着她鼻骨尖过去的风。 的确是起风了,只不过这阵风却是被空中一个圆圆的球状物鼓起来的;球状物像一颗炮弹一样。从远处高楼的另一个天台上发射出来,呼啸着扑向了林三酒二人所在的地方,势道之猛,使风势尖利得仿佛可以刺破人的皮肤。 “敌袭——!”黄晓霓立刻高声朝联络器里吼了一句。颇有几分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这时,空中的圆球已经摸近了天台,在边缘处突然打开了,一张人脸吐着舌头一笑,伸出手来抓住天台边,一个翻身落了进来——刚才的圆球竟然变成了一个深褐色皮肤、赤着上身的男人。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另外的那六人在哪里。只知道光是眼前这一个就很不好对付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只是来做警卫的”也不现实,她当机立断,压低了身体迅速地朝那男人扑了上去。 “哇,这是什么啊!”深褐色的男人一愣,连忙避开了她的这一下冲势。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脸颊,目光在林三酒压低了的背部一扫,登时神情一变,接着几个腾翻闪到了一边,正好堵住了黄晓霓的去路。 “我不想跟你打!”男人朝林三酒喊了一句,制止住了她的步子,转头对黄晓霓嘿嘿一笑。“你才是我的目标呢!” “别不自量力!”黄晓霓喝了一声,猱身而上,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团盈盈的光影,就往那深褐色皮肤的男人头脸上罩去——出乎意料的,她竟然选择了近战。 林三酒故意压住了步子,没有冲上去帮忙。 这样的机会可不常见,正好可以顺便一探黄晓霓的虚实——看了几眼,林三酒发现她果然是有几分实力的:几下连攻抢占了先机,逼得那男人连连后退,眼看快要退到天台门口了,这时从楼梯里也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看来听见警报后前来支援的旦力一行人正好将深褐色皮肤给堵在了中间。 深褐色皮肤骂了一句什么,灵活地一矮身子,从黄晓霓的攻击下钻了出来,紧接着一口气也没敢喘地冲到了天台边缘。当朱明春撞开了天台门闯进来的同时,他已经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朱明春和黄晓霓立刻跟了上去;只是他们没有从高楼上跳下的本事,两人只好趴在天台边上往下张望,嘴里一边还骂骂咧咧的,很显然那个男人是从空中逃掉了。 “怎么样?你没伤着吧?”跟随在旦力身后的楼氏兄妹正好扑了个空,没看见刚才那一瞬间的短短激战,只满面担心地跑到林三酒面前——楼琴当然又是迅速地挪开了眼——“刚才发生什么了?” 林三酒看着他们没说话。 旦力一行人就在身边站着,她不能写字。 ……当那个深褐色皮肤的男人跳下楼去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后腰上写了一个“7”字。(未完待续。) s: 谢谢末叶香的评价、墨色阑珊的平安符、枫夜star的粉红、凶手637的香囊(你贿赂我也不行的……)~~!!你们放心,我的承受能力很强的,票和赏来多少我都不怕,勇敢面对风吹雨打…… 最近练了几次拳击,吃的又健康,感觉自己猛猛哒,对,我没打错字…… 对了,趁着我这周还在推荐上,给我同组的写手小伙伴们一个章推,大家如果有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锦玉良田》by 柚子再飞:看末世女重生田园;吃喝都是我的,阻止我好吃好喝的都是敌人! 《乱世仙妖》by free蛋蛋:来看小小花精如何玩转乱世,调戏一众绝色仙妖魔鬼。 《神婳》by 紫翼展颜:大难不死为亲修仙,身负神玉招惹祸端,来抢玉的都弄死,管他是谁! 229 怀胎三月的计划 “把你衣服脱了。” 银行办公室里仅开了一盏台灯,光芒勉强地投射进黑暗中,在画出一片橘黄色的光圈以后,就后继无力地融入了黑暗。站在阴影中的“人”,写了这么一句血淋淋的字以后,将台灯换了个方向,把这句话从黑暗中分别了出来,将它映照得清清楚楚。 “……可是,我才十五岁呢……”少年张大了嘴,脸色十分犹疑,很不情愿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林三酒登时有点哭笑不得,愤愤地写道:“你想什么呢!只脱上衣!” 换班的间隙很短暂,林三酒还是好不容易把三人聚在一起的,她可不想让楼野傻乎乎地把时间都浪费了。 “啊?哦……”楼野挠了挠头,看了身边的妹妹一眼,卷起衣服下摆一把将上衣扯掉了。 正处于发育期间的少年,身子骨还在抽条、看起来很纤长,不过由于常年的锻炼,看起来一点也不文弱,反而有一种漂亮的流畅感。不过林三酒心思都被别的事情占满了,一点也没留意,只是吩咐他:“转过身去。” 楼野听话地露出了后背,楼琴出于好奇也凑过了头来——她的目光刚一落到楼野身上,立时低低地惊叫了一声:“咦?这是什么?” 在台灯橘黄色的光芒里,他后背下方,在两个腰窝的中间处,一个小小的黑色数字“4”正泛起隐隐的反光。 楼野自己也有点慌:“什么?我身上有什么?” 这时楼琴一眼瞥见林三酒写了一句话,登时也有点慌了,来不及回答他,转过身撩起了衣服下摆对哥哥飞快地说:“你看我后腰上是不是也有一个数字?” 没错——少女润泽的肌肤上也刻着一个小小的“4”。 “这……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楼野这时也瞧见了,他一回头,正好看见林三酒手中浮在半空的那一句“你们都有”,不禁喃喃地诧异道,“你身上有个4,难道我也是?奇怪了,我明明没有任何感觉……” 一边说。他还一边小心地碰了一下那个“4”字,一直试图扭头看自己背后的楼琴立刻应道:“你摸的是数字吗?我感觉没有任何不同。” 的确,这个数字出现得毫无征兆,摸起来也没有异样。感觉上就像长了一个数字型的胎记似的。 兄妹俩最初的惊诧过去以后,开始讨论起这是个什么东西的话题来——只是说了几句以后,发现身边安安静静的没有声息,不由都转头望向了林三酒的方向。 林三酒现在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的后腰上,既没有皮肤也没有肌肉。目前还只有一根脊椎骨,两旁是深红色的内脏,因此自然也没有那个小小数字了。只是刚才在意老师的提醒下,她将自己全身上下的意识力都梳理了一遍,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 在靠近后腰的那一部分意识力里,隐隐浮着一点点不属于她的黑色——拉近了一看,那也是一个小小的“4”字,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存在于她的意识力中了,一点儿异状都没有。 如果只是体现在皮肤上也还罢了,但现在连近乎于无形的意识力中都出现了这个数字……林三酒愣愣的沉浸在了思绪里。一时都没听见楼氏兄妹俩叫她。 “哎,你想什么呢?”还是楼野走了上来,作势要推她,林三酒这才醒过了神。“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身上有数字?” 她心里苦笑了一下。 “不光是你们,我也有。”林三酒写道,“之前来袭击我们的男人身上也有,不过他的数字是7。我如果没猜错,恐怕旦力一行人身上也有数字,我想,他们肯定也知道这些数字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是什么数字了。” “难道是因为暗物质的入侵而造成的?”楼琴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摸了自己的后腰一下。 与妹妹相比,楼野的关注点却不同。“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看见他们往咱们的后腰上看了好几次。”林三酒老老实实地写道,“我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今天晚上在天台上看见了那个男人。” 楼氏兄妹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旦力他们知道这些数字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楼野有些低沉地问道——或许是少年心性。他对侏儒旦力很有好感,现在知道了这样的事,心情自然也落了下去。 林三酒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可疑之处。 银行大楼一共有几十层,守卫只分布在了一楼和天台。在见到今天这个褐色皮肤男人之前,这么做似乎很合理;然而旦力他们既然知道敌人可以空袭,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简直没有一点意义——中间几十层。每一层都能被下手! “这还用说吗,看来他们肯定还有别的打算。”没等林三酒写字,楼琴便应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些数字跟那些特殊物品有没有什么关系……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跟他们继续搅合下去了,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们就走吧!” “去问问”三个字说来容易,却可能意味着一场争端——只是在场三人谁也不是怕事的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以后,很快就商量好了该怎么办。 “黄晓霓的衣服很短,一会儿阿琴你就装作看见了她腰上的数字,先诈一诈她,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楼野将计划从头理了一遍,“要是肯直说,那自然最好……如果还遮遮掩掩地说谎,咱们就装作信了的样子来麻痹他们——然后等一会儿换班的时候,我和林三酒两个人埋伏起来,见机把那个叫朱明春的绑了……我不信我从他嘴里还掏不出一句话!” 这个计划相比当场翻脸动手,来得稳妥得多——几人定下了心,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忙放松了一下面部表情,像是没事人似的朝门口走去。 当走在最前方的楼野刚刚来到门口,还不及伸手去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忽然只听外面的寂静中猛地响起了半声细微的“磕”——声音很小,转瞬即逝,若不是几人正在紧张的时候,只怕都要把这声响漏掉了。 林三酒只觉这声音很熟悉,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间暗叫了一声不好。 那声音,是黄晓霓的靴子跟!(未完待续。) s: 嗯,我就是爱描写好看的男性,不管他多大……角色们无论男女都颜值高,大家不觉得是很幸福的事咩? 谢谢九尽堂的评价票、最烦想名字的又一张粉红~今天的感谢名单有点冷清,大家是不是都在准备过周末?我周末想吃烤鱼烧烤和火锅……啊,桌子湿了。 昨天同组小伙伴的书还没推完,对,我就是这么藕断丝连の少女: 玉人不淑 by 怪兽路过:据说是一部前半部分很严肃,后半部分很逗比的宅斗文。 230 所谓思维盲点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靴子跟声音这么响,她也毫不在乎呢,原来这是一种迷惑他人的手法——黄晓霓在行动时,完全可以做到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的!” 一旦对某种声音习以为常以后,人就会形成一种思维惯性,叫人根本也不会去想“她能不能毫无声息地走路”这个可能性——也就是说,造成了一个盲点。 林三酒在心里充满惊讶地对意老师叹了一句后,暗暗后悔自己刚才一时松懈,没有把扫描范围开大一些——她太迫切地想要恢复一个身体了,以至于她在面对需要消耗意识力的事情时,变得十分斤斤计较。 而在那一声微响消失之后,楼野便猛地扑向门口,握住门把手使劲一阵摇晃。叫兄妹俩脸色煞白的是,即使门被震得“哐哐”直响,但锁头依然牢牢地将几人都关在了屋子里。 按理说,人类造的普通办公室门是绝不会这么牢固的——兄妹俩眯起眼,顺着门缝朝外看了半晌,这才有些垂头丧气地住了手。 “没办法了,门上肯定用了十二界出产的东西。”楼琴叹了口气,一转眼,这才发现林三酒写在空中的字。“门外的是黄晓霓?你怎么知道……啊,我看看……你说,你能出去?” 被提醒了这一点,她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了,面色惊喜:“对啊,我怎么忘了,你是能出去的!” 虽然缝隙很小,林三酒现在的身体也增大了许多倍,但只要她拉长了意识体,慢慢地挤,她还是能够从门缝里钻出去的。 “太好了,你现在就出去,”楼野急不可耐地说,“把外面那个东西给弄下来!” 林三酒一声不吭,立即压低了身体,血红的肌肉和白白的头骨逐渐融合了、拉长了。颜色看起来像是人体被砸碎后混在一起似的惨不忍睹——楼琴垂下了眼睛不敢看她,只听哥哥的声音在一旁打气道:“对对,还有一半了……好,出去了!” 楼琴忙抬眼去看。正好见门缝底下一条鲜红尾巴似的东西,一闪就消失了,屋里已经空荡荡地没了林三酒的影子。 从门缝下面钻出来,花了足足四十秒——这个时间对平常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进化者来说。四十秒甚至足够他们爬一层楼的了——因此显得出奇地长。 林三酒一松劲儿,身体立时又恢复了之前半肌肉半内脏的状态。 她低下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门上的怪东西。 ……在出来以前,林三酒也没想到对方用来加固门的,竟然是一个活物。 一只足有小姑娘上半身那么大的黑色蝎子,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门上,身体两侧长长的螫刺入了门板里,身上斑布花纹的乌黑色壳正幽幽地反光。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可思议,但林三酒仿佛依然能够感受到这只蝎子的“肌肉”。 小心避开了那只生着毒刺、正一甩一甩的尾巴,林三酒一把抓住了蝎子的身体。在它的尾巴还没有刺过来之前,猛地一发力——然而叫她吃惊的是,以她如今的力量去拉这一只蝎子,竟然连一丝都没拉动。 她不甘心地又试了几次,蝎子仍然好好儿地呆在门上。 林三酒有点儿着急了。 很显然,刚才黄晓霓不知怎么听见了他们的计划以后,就用蝎子把门封上,自己报信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带着旦力等人回来。 为了避免楼氏兄妹被来一个瓮中捉鳖,她必须得赶快把人放出来—— “怎么了?”门后响起了楼琴发急的声音。“是不是打不开?” 林三酒想了想,敲了一下门作为回应。 这间办公室正好处于天台下方的那一层楼,楼层太高,就是想从窗户里翻出去也办不到。正当门后的楼氏兄妹商量起该怎么办的时候。林三酒突然有了个主意。 “等我,”她将一截身体从门缝下送了进去,有点艰难地写道:“我去追黄。” 黄自然是指黄晓霓——从听见那一声响,到现在为止,其实才过了两分钟左右。如果旦力他们仍然在一楼大厅的话,说不定黄晓霓还没有与他们见面。 只要能够抓住那个女人。无论是开门还是逼问口供都不是问题了——林三酒的心咚咚一跳,不等门后两个孩子回应,转身就朝楼下飞奔而去。 尽管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完成了很大一部分,但终究仍然是意识体:平时在外人面前她尽力控制了,因此看起来好像是双脚踩着地面似的;然而只要林三酒一个念头,她脚下与地面的那一丝极微小的空隙便立刻弹了起来,使意识体漂浮在了地面上。 自己既然能飞,想来怎么也应该比黄晓霓的速度才对—— 抱着这个想法,林三酒用上了最大的速度,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内,已经从近十层楼的楼道里飞了过去,接着迅速扑进楼梯里,前往下一层。然而每一层都没有黄晓霓的影子;一直当她看见了一楼大厅的门时,四处仍然是一片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动静。 别说黄晓霓了,连旦力、朱明春都没瞧见。 “奇了怪了,他们之前明明在这儿的啊……”林三酒心急如焚地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使劲回忆是不是哪儿出了错——直到她飞到走廊里一抬头,这才恨不得能给自己一巴掌。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正停留在顶层——也就是楼氏兄妹所在的那一层,已经不知停了多久了。 “他们是坐电梯上去的!”林三酒吃惊之下,也顾不得骂自己笨了,赶紧一头冲出了大楼,迅速向上飞。“希望那两个孩子没事……” 她在心里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便将她的大脑惊成了空白一片,高空中大楼的最顶端猛然喷薄出一股剧烈的火光和气浪,甚至连林三酒都不由自主地被掀得远了——顿时,碎玻璃、砖块、窗棂之类的东西,被爆炸波轰击得像下雨似的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在这一片气浪和碎片中,两个人影直直地掉了下来,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未完待续。) s: 啥?发生啥事了!谁能解释解释为啥我亲切可靠的平安符批发商小白墙突然爆发了……墙姐,你这样我真的压力很大……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又欠了一章加更,谢谢小白墙,破费了。等、等着我加更吧(如果我不先卷款潜逃了的话)! 还要谢谢最烦想名字的粉红、然ran的2票粉红、蜜糖喵喵喵的平安符、考得好的灵小音的平安符,我觉得自己漏了一个人…… 塞了一肚子的麻辣火锅和冰冻可乐,感觉人生真是太幸福了,嘘,不要说话,用心去体会…… 231 不得喘息 正当林三酒的一颗心好像失去了力量,也如同那两个人影一般直直下沉的时候,那两个空中的人影忽然动了,四肢摇摆起来,好像要抓住不存在的救命绳似的——她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赶忙一头飞了上去。 看来刚才是被爆炸波震的,这才不动了;林三酒忙将身体朝两边拉开,同时加快了速度,打算像一张网似的将两个人兜住。 飞得越近,两个人的模样就越清楚——即使一脸黑污,也遮挡不住楼琴的惊恐神色,她嘴巴张着,似乎什么声音都被堵在了胸口里;被气浪掀得远远的楼野,“啊啊啊”的叫声却响亮得惊人,在楼与楼之间回荡、撞击,在巨响过后形成了一波波的回音。 “只要人没事就好,回头咱们再慢慢找侏儒他们算账!”脑海里的意老师,语气也松弛了不少。 以两个孩子的位置来说,想要一把抓住两人不太可能;林三酒想了想,当机立断地飞向了离她更近的楼琴脚下——楼野晚一步被轰出来,他也比楼琴所在之处更高一些,估计还禁得起几秒钟的自由落体。 当自己一把被布满大大小小、血红肌肉的手臂揽住的时候,楼琴一点都不怕了;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觉得林三酒长得这么可爱过——感觉到降势一缓,她这时才猛地爆发了一声哭音:“吓、吓死我了!” 身上猛然多了一个人的分量,林三酒也不由向下一坠——好在她现在可不能与在住宅楼时同日而语了,一个加速,抱着楼琴的身体便再度朝头上冲了过去。 楼野一边在下落中控制不住地惊叫,一边又因林三酒而忍不住放下了心,一时表情怪怪的。看他的样子,好像没受什么重伤;林三酒正觉得安心的时候,忽然从她的后脖颈处感觉到了一丝风。 按理说,头上的气浪还没有完全停歇,这么一点点风不应该被她感觉到才对;然而没有任何理由地。她就是感觉到了——并且,她还觉得这丝风很熟悉。 “后面!”意老师忽然叫了一声,意识力扫描猛然加大了范围,在林三酒脑中一个旋转。便将她身后的景象完整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个深褐色的圆球正直直地朝楼野的方向飞来,伴随着隐隐的尖啸,风势骤然加大,圆球竟然先林三酒一步靠近了楼野。 当圆球在半空中展开一些、伸出了一只手臂时,林三酒离楼野还有好几十米。 “哥!”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在楼琴尖着嗓子叫了一声的同时,楼野已经被那条手臂击中,下落的势子登时一直,整个人成90°角地向旁边一栋大楼撞去。 能够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靠一击便改变了角度,可以想象那一击的力量有多大——半空中迸出的几滴血点,猛地落在了楼琴的脸上,她下意识地一闭眼,随即在林三酒的怀中嘶吼起来。 “杀了他!”伴随着楼琴的喊叫,楼野的身体重重撞在了大楼的墙壁上——不是他运气不好。没能直接撞破窗子跌进屋里去,而是那个圆球早就计算好了方向。反作用力震得楼野又吐了一口血,随即浑身软软地顺着大楼滑了下去。 圆球看样子正想追上去,忽然只觉身后扑来了一股猛烈风势,仿佛不杀了他不甘休似的——圆球顿时展开了身体,变成了之前见过的褐色皮肤男人,随即手脚灵活地向前方一扑,险险避过林三酒的冲击之后,他立马攀住了一个空调机的外机箱,迅速钻进了大楼里。 林三酒心焦如焚。没有追击,一头朝下方扎了下去——楼琴的粉色假发早就被狂风掀掉了,她一头飘飘扬扬的黑色长发被风激烈地打在脸上,打得她生疼;她使劲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被烈风打的眼泪飞迸。 心都快离体而出的几秒钟里,她突然出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一声——林三酒终于还是抓住了楼野的脚腕,止住了他的跌势。 以林三酒现在的意识力强度来说,带两个人不再像上次那么难事;她有些吃力地缓缓飞下了地面,把两个孩子放在了地面上。 “哥!”楼琴立马跳了起来。前去查看楼野的伤势。 趁着她查看楼野的功夫,林三酒的意识力扫描没敢放松,迅速开至最大,在身边飞快地扫了一圈。除了大楼顶层有几个人影迅速地缩了回去——应该是旦力一行人之外,他们身边再没有别的埋伏了。 “你刚才也注意到了吧?”意老师有点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林三酒沉沉地应了一声。 刚才那个褐色皮肤的男人在突然伸展开来的时候,正好将后背亮给了林三酒——之前明明是“7”的数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8”。 事情……似乎有些超出她想象的复杂了。 “林三酒,我哥好像内脏受到震动了,身上没有外伤,怎么办好?”楼琴有点不知所措地说,将林三酒叫回了神。她不敢用力移动已经昏了过去的楼野,只好轻轻地抱住了他的头,叹道:“要是有医生就好了!” 林三酒突然一怔,被这句话提醒了。 医生的确有一个啊! 虽然不太可靠,但是似乎它的诊断还挺像是那么回事的——如果只听取诊断,而不让它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术的话,或许不会有问题—— “那个猫说什么来着,它在省级医院上班是吧?”林三酒急急地问了一句。楼野之前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康复,又遭到了重创,让他自己挺过去太不现实了:“死马当活马医,咱们去找那个猫医生!” 有她看着,想来那只猫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胡来—— 楼琴的神色一轻,似乎也觉得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然而两人暂时却还走不成。 “林同学,”意老师突然有几分正式、有几分郑重地叫了她一声,“他们来了哦。” 其实不用意老师说,林三酒也看见了——在她意识力扫描里,旦力一行人正飞快地朝他们所在之处扑来。(未完待续。) s: 去看了末日崩塌回来了,感觉并没有很好看,不知道跟坐在我旁边一直打电话、好像一星期没洗澡了的大哥有没有关系……哎呀五感同时受到冲击真是一次特别的观影体验,建议大家有空多试试。 谢谢莲风净我词的粉红、小战争贩子的又一张粉红、tt99的又一张粉红! 昨晚几乎没睡,困得快吐了,我去睡觉了,下一章等我睡起来再码…… 232 2 V.S 2 此时站在面前的旦力一行人,已经与半个小时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那个弟弟呢?”旦力一边说,一边抬起一侧嘴唇,露出了左边半排牙。他的声音仍然温和可亲,然而皱巴巴的面容却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疯狂——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会没发现,他的瞳孔深处分明呈现出了一种令人心惊的颜色,好像是画家不小心泼的油墨,有的地方浓、有的地方淡,叫人不敢盯着他看久了。 楼琴和林三酒都没有应声,仅用一个预备战斗的架势回应了他。 “嘿嘿,”朱明春跟着一笑,木讷的表情立时消失了,眯起一只眼睛,声音里透着残忍的意味。“旦力大哥,他们肯定藏不远,让我去找那个小子吧?” 一旁的黄晓霓马上瞥了他一眼,红艳艳的嘴唇一勾,又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 旦力连眼珠也没转一下,仿佛面前的两个敌人不存在似的,当着她们的面,用一种谈论猎物的语气说道:“……可以,但是必须活着带回来——至于别的条件,你是知道的。” 楼琴的脸都气白了,不得不攥住了自己的裙子边,才稳住了两只发抖的拳头——那边朱明春应了一声好,身子一动便向她们身后的方向冲去。一直盯着他的楼琴登时也动了,往他前进的方向踏上几步,脚下一跃,一记【脖子以下不能描写】便朝朱明春袭了过去。 “后背都空出来了呢!”靴子跟“磕磕哒哒”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扑了上来,黄晓霓尖声一笑,伸出一只染着红红指甲的手,挟着风抓向了楼琴的后背。 她的身边可还有人呢——一旁的林三酒岂会让她得手,侧身一步,伸长了手臂便朝黄晓霓横扫过去,胸前肌肉一拉开,登时露出了底下的森森白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黄晓霓明明看见了这一下冲着自己咽喉而来的攻势,却仍不避不让。张开成五爪似的手依旧直直向楼琴背后落去——林三酒还来不及疑惑,只听身后风声一动,她迅速收回手臂一低头,一个圆圆的球影擦着她后脑的骨头挥了过去。紧接一根绳影一抖,球就被旦力拉回了手里——原来他的武器,是一根足有大腿那么粗的、挂着沉重金属球的铁链。 楼琴显然也意识到了身后的危险,顾不得追击朱明春,身体向旁边一跃——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直到这个时候朱明春才脚上一拌,哐地摔倒在地。 第一次交手,基本上打了个和。 摔倒在地的朱明春,似乎一心急着要去捉楼野,干脆在地上一滚便跳了起来,丝毫不恋战。楼琴还要再追上去,却已经失去了时机:黄晓霓和旦力都已经像阴魂似的纠缠了上来,她和林三酒一时都被拖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朱明春消失在了身后那栋楼里。 林三酒与身边的楼琴迅速交换了一个目光,索性也干脆不去管他了。沉下脸盯住了自己面前的对手。 “噢?不去追吗?”旦力又一次掀起一边嘴角地笑了,温柔地说:“……看来你们对那个弟弟的藏身之处很有自信啊。” 林三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听他废话的心情,心里一动,脚下便腾空而起,朝他飞身扑去——意识体没有重量,移动起来的速度快得叫人措手不及,侏儒旦力头一次遇上这种对手,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眼前一花。猝不及防之下,林三酒投下的阴影却已覆盖住了他。 接着他下巴处忽然传来一股巨力——这股力量太大了,好像要把下巴给砸进脑壳里去一样,震得他一开始竟然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是一片麻木:一直到旦力斜飞着摔了出去以后,这才发觉自己咬破了半边舌头、牙齿也碎了四五颗,鲜血混着剧痛在他的鼻腔、口腔里蔓延开来,一时连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不清了。 林三酒一息也没放松,纵身跃了过去——在她的意识力扫描里,楼琴和黄晓霓也正战成了一团。暂时不需要她操心,眼下重要的是先把对面这个矮子解决掉。 她刚才的那一拳,力量之大简直像是横冲过来的火车车头,换成击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可能此时连头都飞出去了;然而即使是被这么重的一拳砸中了,旦力却仅仅是受了些伤,林三酒刚一向他冲去,他已忙利落地跳了起来,坠着金属球的锁链再一次袭了过来。 实事求是地说,他的攻击十分凌厉。 金属球本身的重量,已经相当可观;加上锁链挥舞时的离心力,呼呼的风声几乎能将人掀倒在地——林三酒朝空中一跳,顿时浮在了半空,直径足有五六米的金属球“轰”地一声砸进了地面,在震动中飘起了大量烟尘。 旦力看看她,又看看被地面卡住的金属球,表情不由有点傻。 虽然之前在楼上见过几人飞行在空中的样子,但是他一直以为那是什么飞行装置——旦力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奇怪的鲜红肌肉体居然能够说飞就飞起来,灵活得跟个堕落种一样。 说它是阴灵吧,可又不像,被它一拳砸在下巴上时那种真切、沉重的触感,比真人还凶狠。 ……修炼意识力到现在,林三酒才真正地在对战中体会到了意识体的好处。不夸张地说,简直像是作弊器——当她最开始还只是一个大脑的时候,意识力轻飘飘的发虚,整个身体也像是一缕烟雾似的,甚至楼琴都摸不到她;然而在一段时间的进境之后,意识体凝实地犹如实物、力道猛了近十倍不说,之前的一些阴灵般的特质也保留了下来—— 比如说,当旦力突然冲着她捏碎了一个鸡蛋模样的东西时,林三酒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仿佛无数山岳压在了她的身上似的——换成另一个进化者,要想不被压成肉泥,只能靠自己的肉体力量苦苦支撑,同时还得提防着旦力的偷袭;然而林三酒完全没有这个担忧。 她一松劲儿,登时便被那无形重力压成了扁扁一片,然而还不等旦力露出一点笑模样来,她已经又从那隐形山峦下挤了出来——那无形重力的目的就是要把人压扁,既然她顺势成了薄薄一片,自然也就没有再受力的余地了;林三酒刚一钻出来,身体啪地一声就恢复了原状,丝毫未损。 那个在十二界里价格惊人、叫做“泰山压顶”的鸡蛋状特殊物品,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旦力心疼得半边脸都抽了一下,忽然目光一转。 正当林三酒疑惑他怎么还不拿出自己的进阶能力时,只见侏儒突然转头就跑,竟连武器也扔在地上不要了,像是吓破了胆似的,一头就钻回了银行大楼里。 “演技真差,”林三酒咕哝了一句,嘱咐意老师替自己盯住了意识力扫描以后,一个加速也追了上去。“一看就知道这狗人有别的计划嘛。” 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怕——事实上,林三酒简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旦力黔驴技穷后绝望的脸了。 当意识体刚刚撞开大门,冲进了一楼大厅的时候,整栋楼的灯光不知怎么,突然啪地一下全灭了,黑暗登时吞噬了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连意识力扫描也受到了影响,过了好几秒钟,景物的大致轮廓才渐渐又一次出现在扫描画面里。 周围一片寂静,好半天也没有一点异动。然而林三酒却清楚地意识到,侏儒旦力的能力发动了。(未完待续。) s: 谢谢磷火木杨的平安符!不知不觉被别的书挤下了粉红分类榜上的位子,求粉红求粉红求粉红……我就是想做一回任性の老二,你们让我这个月满足了这个愿望吧~! 今天只有这个感谢名单了,感觉有点孤单似的…… 嗯,第二更好歹是赶出来了,这一切都归功于我刚才吃的“荤食天地”披萨,给了我充足的动力。各种鲜香肉类配上红辣椒碎,烤得热热的,芝士卷边和肉、酱一起在口腔里爆发开的感觉…… 呵呵,快十点了,你们的晚饭也该消化得差不多了吧,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233 真心话大冒险1 在脚后跟刚刚从地面上抬起来、身体跳向空中时,一根长长的黑管便将将擦着它落下了,重重地打在了地面上,发出“当”一声金属撞击的闷响。 坚硬的石板地面登时裂出了几道弯弯曲曲的裂纹,碎石伴着烟尘四处飞溅,楼琴只觉脚下一空,落到地面上时差点没站稳,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鞋跟都被刚才那一击打碎了半边。 要是她刚才避得慢了半秒,此时被金属黑管扎在地上的,就是楼琴的脚了。 少女的心底腾地升起了一股怒意。 “哟,躲的速度倒是不慢啊。”黄晓霓勾起红唇一笑,看着楼琴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她利落地将金属黑管从地面上一拔,顺势站起了身,“嗤啦”一声撕掉了短裙——楼琴这才发现,原来她裙子底下另有一条紧身短裤,材质在夜色里泛着光,似乎十分有弹力。 看来黄晓霓早就暗暗地做好战斗的准备了。 ……为什么这群人如此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几个陌生人?他们从中到底能得到什么? 楼琴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感觉自己的眉心正在一下一下地跳——她活了十四年半,到此刻才真正遇上了人生中第一个强敌。 刚才的几下交手看起来好像谁也没吃亏,但是楼琴一连几记【脖子以下不能描写】发出去以后,迅速被对方摸清了套路;除了一开始黄晓霓不由自主地甩了一下手臂以外,其余的攻击都被她躲了过去,竟是毫发未损。 相比之下,黄晓霓却连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露出来一星半点,只用武器将她连连逼退,到现在连楼琴的一只鞋跟都被她打碎了。 楼琴咬着嘴唇,踢掉了脚上两只从如月车站某个商店里找来的鞋,套着白丝袜的脚直接踩在了坚硬阴冷的地面上,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 黄晓霓的作战经验,恐怕比她丰富不知道多少倍。 ……好像这还是头一次独自应敌;身边既没有了哥哥。也没有了林三酒。 “我懒得再跟你玩儿了,小姑娘。”黄晓霓忽然咧唇一笑,近两米长的黑色金属管“呼呼”地在手中转了几圈,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影。连管子本身都看不清楚了——“乖乖地死了,少受点儿罪吧!” 骤然尖厉起来的女声在一个瞬间被已冲到了眼前,长长的黑管卷着风势、横向朝楼琴的脖颈处袭来——这一记要是打中了,楼琴的颈骨只怕当场就要和她的鞋跟一样了。 年轻女孩心里一慌,忙将一个【脖子以下不能描写】打了出去。同时身子一矮,打算与黄晓霓拉开距离。 黑管呼地一下,从她的头顶上擦着头发扫了过去——黄晓霓在维持攻势不变的情况下,居然只是拧了拧半边身体,便躲过了楼琴的攻势。正当楼琴暗自吃惊的时候,突然发现黄晓霓也猛然跟着压低了身体—— 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楼琴已经没法改变她的去势了,感觉自己的后背几乎像是主动送上门一样撞进了黄晓霓的手掌心里。 温热的掌温迅速传进了她的身体里,黄晓霓另一只手里的黑管却被她远远一甩,当啷一声掉在了不远处——与此同时。她有些尖利的笑声也终于传进了楼琴的耳朵里:“【真心话大冒险】,发动!” 楼琴这时才反应了过来,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那一根黑管虽然攻势凌厉,但面对体能出色的进化者时,到底还是不能造成致命伤害;这样一来,它就只剩下了一个作用——障眼法。 正如黄晓霓的靴子跟一样,她对这一套转移注意力的手法已经驾轻就熟了——想来她的能力【真心话大冒险】,必须要碰触目标身体才能发动,所以她必须给自己造成一个武斗派的印象,当对手一门心思防范她的武器攻击时。才最有可能着了她的道儿。 【真心话大冒险】 在中学生和酒鬼之间非常流行的一种游戏。能力所有者将会变成出题人,中招的人必须选择“真心话”或是“大冒险”其中一项——在玩游戏的过程当中,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能够擅自发动攻击,否则将会受到随机惩罚。 不管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中招人都必须如实回答、切实照做,否则出题人获得一次攻击机会,中招人将会被强制不许躲闪、不许反击,只能硬抗。 当然,世上没有一边倒的好事——在中招人完成三次要求之后,双方身份倒转。此后将采取一回合轮流制,所以请能力所有者在本能力走向公平局面之前,一定要珍惜好头三次机会。 真心话的题目可以由出题人自定,但大冒险的题目则是由能力本身随机发出。 s:本能力专治借游戏之名搞三搞四党。 黄晓霓眯着眼睛,长长的指甲在自己红润鲜亮的嘴唇边轻轻地一打一打——双方面对面地站着,中间隔了三四米的距离,谁也没有胡乱动一动。 “该出什么题好呢……”黄晓霓似乎很满意眼下的状态,满足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刻的感觉总是这么好,真是叫人上瘾呢。” 楼琴听着自己耳朵里咕咚、咕咚的响亮心跳声,咬紧了嘴唇。 “问个问题?问什么好呢?”这种猫捉到老鼠以后、还要将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玩儿上一会儿的感觉,令黄晓霓甚至有点舍不得提出第一个要求了。“要不……问问你哥哥在哪儿?” 楼琴一句“你做梦呢”刚含在了舌尖上,就听对面的女人立刻一摆手:“哎呀,可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在哪儿啊,有你就暂时够了。” 正当楼琴被“有你就够了”这句话弄得一愣、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听对面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像机械电子声似的平板起来——【真心话大冒险】这个能力借用她的嘴说话了:“……大冒险题目1,得到一个如月车站堕落种的电话号码。”(未完待续。) s: 失眠了,四点多了还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码字……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居然也把这一章写完了,叫人不得不佩服我意志力的坚强,希望大家也能学习一下这不屈的精神。 所以感谢名单是截止到28号凌晨4点的哟~谢谢曼曼大人(可算是补上了)的粉红(你下一张还给我吗?)、影沉璧的粉红、墨色阑珊债主的平安符、花语人的粉红(是不是听见了我对粉红的呼声?),非常感谢大家~! 月底了,看在我凌晨五点还在发新章的份上,请投上一张粉红吧! 随手投,解救失眠作者! 我保证,收到粉红之后我肯定不在大半夜说吃的了…… 234 蓝天翱翔教育咨询公司 “……要、要一个堕落种的电话号码?”楼琴万万没有想到,从黄晓霓口中吐出来的竟会是这么一个要求。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以为对方会要求她自残、跳楼什么的,正心情沉重着呢,一听竟然是这么轻松的一个任务,一时间都有点愣了。 怎么会这么简单,还没有生命危险?这样一来,出题人的优势在哪儿? 黄晓霓的话还没有说完。 “任务要求——时间限制为20分钟,且拿到手的必须是一个真实的电话号码,是否还可以打通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时间以返回至出题人面前时为准。堕落种的性别不限,计时现在开始!” 她平板而没有起伏的声音刚一落下,楼琴立即转身就跑。 在【真心话大冒险】能力的存续期间,黄晓霓必须在原地等着她回来,因此她倒也不担心对方会趁机去和旦力联手袭击林三酒。 20分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在开始拷问电话号码以前,她必须先得找到一个堕落种才行。 然而世事偏偏就是这么不如人意——在不需要堕落种的时候,感觉它们到处都是,打都打不完;等需要它们了,楼琴一口气跑了五分钟,却连一个都没见着。 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停下了脚步。 她不能跑得太远,免得来不及赶回黄晓霓的所在之处——举目四望了一圈,楼琴有点着急了。 阴灵这种东西,一般出没在哪里啊? 这一条街上,主要遍布的都是银行大楼;每一幢看起来都崭崭新,即使在夜里也泛着着闪光似的精英感,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阴灵存在的样子。 老实说,也很少能听见银行里的什么怪谈吧?……想了想,楼琴一跺脚,随便挑了一栋办公楼就闯了进去。 虽然没什么把握,但是她好像听说过发生在办公室的鬼故事——只要有相应的怪谈。阴灵存在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办公楼内也是一片黑峻峻的,只有偶尔几条走廊内还闪烁着惨白而不稳定的光。 在楼琴提着一颗心跑过去的时候,灯光还常常会突然急剧地闪起来,空间里一片忽明忽暗。叫人很容易眼花,以为哪个角落里站着一个人——然而当楼琴疑神疑鬼地望过去时,那里多半只是一个什么东西的投影罢了。 “有鬼吗!”楼琴一口气跑了几层楼,被忽闪忽闪的灯光晃得心慌,每一秒钟过后。她都比上一秒更焦虑。“出来一个啊!” 跑过一家什么教育咨询公司以后,楼琴顺着墙上的标示,拐进了一条走廊里——女厕所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而按理来说,女厕所应该是阴灵怪谈的多发地了。 远远的,她就瞧见厕所门半开着,门口的一盆盆栽被踢歪了,墙的一侧还粘着一张卫生纸;虽然被人类抛弃后的荒芜感十足,但似乎并没有阴灵的踪迹。 “真是的,现在已经过去了至少9分钟了吧?”楼琴喘了一口气,不甘心地朝洗手间走去。她对于时间一向没什么概念。有点拿不准了:“拷问号码可能要5分钟,跑回去也得两三分钟,也就是说——” 她想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无意间一抬眼,忽然发现墙后露出的不是一张卫生纸,而是半张雪白的人脸。 人脸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了,此时她连走了几步,正好差点撞上了,雪白的脸几乎快贴上了她的睫毛。 缓缓地。上半部分的人脸被挤在了一起,一张黑洞洞、没有牙的嘴弯了上去,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楼琴实在忍不住,猛然爆发了半声惊叫——她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咕咚咕咚的心跳声还没平复,随即又一头冲了上去。 “你来得正好,”她的声音里还心有余悸,但是为了哥哥、为了林三酒,也是为了自己,少女嘴唇发白地低声说:“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说话间。她的拳头一亮,贴着雪白人脸击了出去——她这一拳有意没有打准,雪白人脸的耳朵腾地化做一股飞烟,人脸的笑容当即没了,两只大大的白眼珠不敢置信似的转向了自己耳朵的方向。 “给我电话号码!”此时楼琴已经冲进了厕所,将这只还穿着办公室ol服的堕落种给堵在了角落里。“不然我就杀了你!” 面对武力、经验都相对较丰富的进化者时,一般的堕落种几乎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如果真刀真枪地跟楼琴斗起来,这只堕落种可能早就烟消云散了。 但是现在,它转了转没有黑色瞳仁的雪白眼球,再次慢慢浮起了笑。 “你……递给我……一张……纸……”它慢慢地说,“我……就告诉……你……” 竟然连为什么都不问,立刻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楼琴顿时皱了皱眉。 普通堕落种的武力值,的确不如升级过后的进化者——但这是有一个先决条件的。 这个先决条件就是,该进化者没有被拉进某个特定的怪谈设定中去,因为在怪谈中有一些特殊时刻,堕落种是拥有所谓的“顶点”力量的。 如果拿最富盛名的贞子来举例的话,这个怪谈设定大概就应该是“看录像带”——当贞子从录像带爬出来、袭击进化者的这个时刻,就有了“顶点”力量——这个时候的阴灵,比平常危险百十倍都是有可能的。 来之前做过许多功课的楼琴,当然不会上这个当。 “……我知道你是什么怪谈了。”她冷笑了一下,双拳紧握,暗自气得发抖。“……在女洗手间里的隔间里上厕所的时候,旁边隔间的女人会突然说自己没带纸,请求你递一张卫生纸过去——然后据说递纸过去的那一瞬间,手腕便会被抓住,活活拖到另一侧的阴间去……对吧?” 人脸没有吭声,只是两只雪白的眼珠滚到了她的双手上。 “……不给……我……纸,我……不说……”阴灵充满恶意地笑了笑,“你大可以……杀……了我。” 看来它把刚才楼琴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对方现在时间紧迫、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了。 楼琴只觉自己血管一阵突突跳——她一向带了点少年人特有的清高,平时在红鹦鹉螺也很少被人这样拿捏,更何况这还是一只堕落种——即使脑中连连告诫了自己好多次“不要冲动”,她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拳击了出去,顺势张手一抓,便扯掉了堕落种一条手臂,在对方的嘶叫声中,楼琴戾气十足地说:“你说不说!” 堕落种的尖嘶声很快就止住了——它看了看已经化了飞灰的手臂一眼,桀桀一笑,慢慢压低了身体,像只大蜘蛛似的趴了下来。 “我……在隔壁……厕所……等你……”它一边说,一边压下身子,胸口一个什么东西忽然在洗手间的灯光下一晃。 楼琴顿时一愣。 不等她理清楚那个念头,楼琴的手已经先一把拎起了堕落种,目光登时落在了它的胸口——怔怔地看了它胸前几秒,楼琴忽然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东西,”少女清脆的声音透着一股卸下了担子的轻快:“于美珍!” 堕落种胸口前,正别着一块金属名牌,上面一排小字写的是“蓝天翱翔教育咨询公司”,下面稍大一点儿的字是“留学咨询老师于美珍”。 堕落种张了张口,好像急着要说什么,然而下一秒便化成了烟。(未完待续。) s: 求了一下粉红就来了这么多,高兴~! 谢谢维尼姊、小小书、海味老爷爷、考得好的灵小音、猫游记人、夏梨殿下、秋小囡的粉红票~!!还有谢谢安然等待、墨色阑珊债主、十州风云的平安符~!! 以后你们出去,就说四我须尾俱全的读者!吃饭都不用花钱,真的! 但是前提是你得跑得快。 不行了困死我了 又干掉了一条三斤烤鱼,我睡觉去了 235 真心话大冒险2 当楼琴急匆匆地赶回黄晓霓所在之处时,她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随着对方脸上浮起来的妖艳微笑而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用时21分34秒,你超过时限了。”黄晓霓前一刻的声音还十分平淡,报时一结束,立刻换上了一种陶醉的调子,看着楼琴的表情,她非常享受似的慢慢说道:“……怎么,你以为这个要求很容易、很不为难人么?” ……楼琴喘了口气,心里仿佛被注入了成吨的铅液。 拷问不顺利,已经浪费了她好几分钟的时间;然而过后冲向“蓝天翱翔教育咨询公司”、找到人力资源部、翻箱倒柜地找起员工于美珍的联系方式,才是最要命的——尽管楼琴已经尽可能地加快了速度,但是终究还是没能在20分钟的时限内赶回来。 “我这个能力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它提出的大冒险要求看似随机,但都是经过精心整合周边信息,计算筛选出来的。前三个要求,都会非常地偏向我本人……噢,这个事让你知道了也无所谓,”黄晓霓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几个特殊物品,似乎不知道该用哪个攻击好。“我的能力无法要求你自残或者自杀,也不能让你做不可能的事,毕竟真实生活中的游戏可不是那样的……虽然不那么痛快,但是也很好玩就是了。” 楼琴一动不动地站着——因为超出了时限,她现在必须硬抗下黄晓霓的一次攻击,所以就在刚才,她几乎是震惊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肢体已经僵硬、不听使唤了。 她一向不以肉体强度见长,如果对面的女人拿出致命一击,只怕自己撑不下来。 在大脑空白了几秒钟以后,少女的眼睛里突然毫无征兆地溢满了眼泪——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她毕竟还太小了。世间最令人心悸的事。莫过于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死亡到来吧? “还是用这个吧,好东西别浪费了。”黄晓霓悠悠然地拎起了地上的金属黑管,收起了刚才摆弄的东西。“应该够用了。” 在前几次的交手里,对方的力量值也基本被楼琴摸透了——如果只用这根黑管的话。她应该是杀不死自己的!在楼琴猛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浮起了劫后余生的疑惑。 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地杀掉她? 难道说这个女人特别喜欢玩这种游戏? 这个念头还没等完全成型,已经被一根黑影所带来的劲猛力道被击得粉碎——楼琴两侧的肋骨登时粉碎,五脏六腑几乎都翻了个个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窒息痛感。让她眼前足足黑了五六秒钟。直到“呜哇”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她才渐渐恢复了视力。 刚才的黄晓霓,很显然保留了一部分实力——这一下的力道,远远超过了楼琴的想象;但是好在,她还没死。 模糊不清的景物里,那个穿着靴子的女人走近了自己。 在地上少女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黄晓霓拉开她的衣服看了看后腰,随即反手拎着黑管走了回去,似乎不太高兴。 她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少女,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死不了。起来吧,不是还有3——” 黄晓霓一句话说了一半,突然面色一紧,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后半句便立刻被她吞了回去。 楼琴耳朵里嗡嗡地,都是血液回流的声音,差点叫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3什么……?”她趴在地上,用力地咳嗽了几声以后,低低地问道。 黄晓霓没有回答。 “不快点站起来真的好吗?我要出第二题了。”她有点不耐烦地说。“我还有两次出题机会……唔……”说到这儿,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 楼琴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这句话抓走了。只好先把那个关于3的疑惑压在了心底——她吃力地用手拄着地面撑起身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令她惊讶的是,刚才受到的那一击明明非常重,然而那种窒息般的痛感却以一种令人理解不了的速度。迅速从她身上消退了。 若不是用手按一下腹部就会疼得钻心,她几乎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第二个题目嘛……”黄晓霓拖长了调子,“还是大冒险。我可不想听什么小孩子磨磨唧唧的真心话。” 下一秒,她的声音立刻变了,变成了之前那样平平板板的调子。 “……从朱明春的身上偷一件东西。” “条件: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可以,但既然说了偷。就绝对不能抢,这件东西必须是在他本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拿走的。朱明春目前的位置不详,时间限制10分钟。” 这个要求比之上一个,难度提升了何止一倍? 就在楼琴愣愣地、几乎是半绝望地瞪着面前的女人的同时,银行大楼里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这道声响非常细微,如果不是恰好楼琴和黄晓霓此时都没有说话,恐怕她压根就会将这点异动忽略过去。 林三酒—— 楼琴灰暗的神色里忽然涌起一线希望。 不管怎么说,她的身后还有一个林三酒——在如月车站里救了他们几次的、可靠的伙伴,想来就算没有她,林三酒也能将哥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这个要求我放弃,你有什么攻击手段只管拿出来好了。”楼琴下定了决心,冷冷地咬着牙说。 她没有忘记,黄晓霓只有三次出题机会,在这三次过后,就由她来当出题人了。既然第二题近乎不可能,那么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贸然行动,说不定反而会加重伤势。 自己的这一条命,能留到成为出题人的时候吗? 即使是出生在中心十二界的一个十四岁半的女孩,她终究也是末日世界的一员。 当楼琴面对着死死皱着眉头的黄晓霓、说出“来吧”两个字的时候,她心底其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未完待续。) s: 谢谢山野毛孩的粉红、junko2010的2票粉红、玛丽亚九十五的2票粉红、安晨斯光的平安符、考得好的灵小音的4个平安符(你的确是本周第一个哈哈哈)、曼曼大人的粉红(这回没忘!)! 遭遇了可怕的卡文,因为林三酒与旦力的对战我怎么也想不出来了,头一回因为想不出进化能力给卡住,真是受到了羞辱呢。 所以下一章大家一定要做好我在胡扯的心理准备…… 给大家分享一个好吃的美味,我最近发现的,而且难得是又健康又减肥:水果麦片!你们搜uesili!找那种水果含量高的,里面各种芒果木瓜干葡萄干香蕉片草莓椰子和各类坚果和燕麦神马的,配上酸奶…… 桌子湿了…… 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再吃一碗,去去就回 236 提炼之家1 楼琴并不知道林三酒的意识力扫描透过大楼的窗户,早就将外面她与黄晓霓的战况都一一收入了眼底。 但即使看见了楼琴直挺挺地硬抗了一下攻击,可林三酒依然什么都做不了;银行一楼大厅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的黑暗,影响得扫描画面也十分不清楚。每一刻,她都必须提起全副精神防备着可能来自旦力的袭击。 在看见楼琴从地上艰难地爬起身以后,林三酒这才微微地松了口气,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环境里。 进来也有一会儿功夫了,可不仅旦力的能力迟迟没有露出端倪,连他本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而自从林三酒进入了银行大厅以后,所有的门窗都仿佛融化在了黑暗里似的,要不是扫描画面里还能看见窗户,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被扔进了另一个空间;但不管朝哪个方向走,哪怕直直走上好几分钟,入眼的仍旧只有一片黑暗,竟然怎么也找不着刚才进来时的大门了。 这也是她无法前去支援楼琴的真正原因。 林三酒忍不住微微地有点焦躁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脑海中的意识力扫描突然毫无预警地快速抖动了两下,随即啪地一下黑了;当它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前方的景象已经变了。 此时在几步远的黑暗之外,盈盈地亮着一盏暖暖的橘黄色灯光;与四周的黑暗相比,显得有些突兀而扎眼。 昏黄的光晕下,一家三口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仿佛在拍一张全家福似的,面上扬起了一个略有几分僵硬的笑。 这是一个怎么看都非常正常的家庭:人近中年、面容温和的爸爸,胳膊被一旁娇小玲珑的妻子伸手揽着,在他们前方坐了一个大概八九岁的男孩,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来回在椅子上扭动,似乎很不耐烦跟爸妈一起坐在这里拍照。 只是他们身处的环境太不正常了。 漆黑一片的银行大厅里,只有这一盏诡异的光芒照亮了这一家人。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便是一片浓过头了的黑暗,小小的一处光圈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着,然而这一家子像是半点也没有察觉似的——妈妈伸手在不安分的儿子肩膀上拍了一下,随即一家三口调整好表情。一起抬头微笑起来—— 正好直直地面对林三酒。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似的,从扫描范围里渐渐出现了更多的人—— 不全是父母带着孩子,也有年轻两口子、一群朋友、或者老年夫妇带着孙儿的;每个人看起来都血肉丰满,充满了真实感——除了他们所在的环境不大对劲之外。 每一个人都浸泡在浓黑色的昏暗里,表情却很怡然。好像自己正在公园里散步、在家里喝茶。 “是堕落种?”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问了一句,不过自然意老师也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她只是充满担忧地提醒了一句:“你别逞能,千万小心。虽然意识体强度大、又会变形,但可不代表你对所有攻击都免疫。” 的确——伤害值大的攻击对此时的林三酒来说一样有效;假如之前旦力用的不是“泰山压顶”,而是一串波纹球的话,林三酒如今恐怕也是一个负伤的状态了。 她谨慎地与身边的人保持着距离,沿着角落缓缓走了几步,打算先看看四周的环境。 可是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在短短的两三分钟之内变得非常困难。 越来越多的人从黑暗中渐渐地浮现出身形;三三两两的人群聚成一处一处的,有的是家人。有的似乎是朋友,有的低声交谈,有的一动不动。这些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很快就将有限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每一个角落里都站着人影——要想在周围走动,而不碰到这些诡异的人,几乎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随着一个又一个接连出现的人,林三酒的精神也逐渐紧张起来。她死死盯住了自己的意识力扫描画面,生怕漏过一丝异动;然而叫她奇怪的是,半晌过去了。这些人似乎却没有要袭击她的意思。 这是在干什么?她有点疑惑地想。 当扫描画面中层层叠叠的人群数量达到二三百人的时候,旦力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嗡嗡地回荡在四面墙壁所组成的宽广空间里,好像被喇叭给放大了无数倍似的。震得人耳朵疼。 “欢迎来到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叫它提炼之家。从现在开始,我奉劝你最好遵从这个空间里的规则……或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规则?什么规则? 就在林三酒一愣、正要写字的时候,旦力的声音又“唰”地一下静了下去,再没有了声息;紧接着,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两个人动了。 那是一对手拉手的年轻情侣,两个人看起来还是学生模样——二人突然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林三酒一眼之后,紧走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你有十秒钟时间,”高个儿男孩麻木平静地说,“分辨出我们两人中谁是旦力。” 林三酒骤然一惊,一肚子的疑惑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听旁边的女孩子开始一声一声倒计时了起来:“10、9、8……” 每一秒都过得这么快,转眼她已经数到了4——然而林三酒根本还没有一丝头绪——眼看不知道倒计时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事,她情急之下忙指向了女孩。 无论猜哪一个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她干脆瞎猜算了。 被指骨笔直指着鼻子的女孩,在“2”的时候卡住了,随即露出了一个微笑。 说对了? 林三酒的手还来不及收回来,忽然只觉一道黑影挟风袭至了眼前,直直朝她眼窝处击来——她措手不及下,手忙脚乱地一侧身,感觉那黑影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太阳穴肌肉挥了过去,力道迅猛之极。 直到这时,女孩的声音才响了起来:“猜错了。” 攻击林三酒的高个儿男孩,并没有显露出旦力原本的样子来;他见林三酒避过一击,伸手从腰后抽出了一把长刀,手臂发力朝前一刺,直直地冲着林三酒的腹部内脏刺去——女孩说完一句话,往后退了两步,消失在了黑暗里。 这个时候,林三酒也在高个儿男孩长刀的攻势下镇定了下来;她仗着自己的身体强韧,手背向上一掀,正好击在刀背上;她这一击是暗暗使了劲儿的,果然只听“咯啦”一声,刀背出现了几道裂纹,随即碎成了几块,呛啷啷地掉在了地上。 “这样的攻击,还不如在外头打的时候厉害呢!”她在心底说了一声,左手一个虚晃,作势要朝高个儿男孩的腹部攻去似的,在对方朝反方向一侧身的时候,右腿已经如影随形般跟上了,一脚便正中了他的腰眼。 一击得手,林三酒并不恋战,几步便退了下来——她可没有忘记自己身处的诡异环境。 然而高个儿男孩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不依不饶地再次扑了上来;林三酒正要反击,忽然只听身边的黑暗中再次响起了一句:“你有十秒钟时间,分辨我们中间谁是旦力。” 她惊得一怔,回头一看才发觉,刚才那个照全家福的一家三口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平静,甚至称得上是阴沉。小男孩张口数道:“10、9……”(未完待续。) s: 谢谢曼曼大人、谢谢莲风净我词! 你俩的粉红已查收,感谢~! 我今天晚上有事,先把bb的份额存下来,明天再bb! 237 旦力是不是有自我身份认同问题 林三酒从没有发现,原来十秒钟是这么短的一段时间。 高个儿男孩的攻势很凶猛,每一击都仿佛不要命了似的,只为纠缠住她;在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接连两下猛攻将他逼退一点儿以后,回过身正要随便指向一个人,只听那小孩已经结束了读秒:“时间到。”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是林三酒甚至没有机会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个时候,身后的高个儿男孩已经又袭了上来。 这一次男孩刚一动,从一家三口里就飞速扑出了一个影子,配合他的动作,一脚向林三酒的下盘扫去。 “没有指认出我哦!”娇小的年轻妻子咯咯笑了一声,鞋尖上闪过了一点利芒,显然不知道加装了什么东西。林三酒可不想去试验意识体的强度能不能硬抗下他们的攻击,朝空中一翻,接着一个加速,便朝后方飞去。 ……直到从她背后又传来了第三个声音:“你有十秒钟的时间,辨认出我们中间谁是旦力。”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旦力? 林三酒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绪——她狠狠地啐了一口,在那个老太太刚开始读秒的时候,便将拉长的右手臂以一种力破千军的气势,像鞭子似的朝这对老年夫妇横扫了过去。 她这一击的速度,几乎没有人类能避过去,而那对老夫妇也果然被扫了一个正着;老太太刚数到了“8”的声音顿时被打得吞了回去——这时,身后两个追兵的攻势也扑了过来。正当林三酒低头避过、回拳反击的时候,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老头老太太,竟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身手,也跳进了战局里。 如果不猜,那么这一拨人都会加入袭击!林三酒有点儿郁闷地想道,同时硬抗下了娇小妻子的一脚——饶是她如今的意识体凝实强硬,也被踢得隐隐有一点发散。 就在林三酒忙于应付四个人的攻击时,从她身边不远处,响起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声音。 说是“一个”并不正确,因为那分明是好几个人在同一时间、说出的同一句话。 “你有十秒钟时间,辨认出我们之间的旦力……” 这句已经听过了好几次的话,是从三拨不同的人群中发出来的。 如果不是还没有长出声带,林三酒此时一定已经因为憋屈而大喊出声了。她拼命地逼退了攻击者,连一眼也没工夫朝那三拨人瞧,只随便用手指了几个——连有没有真正指中谁都不知道。 “你猜对了哦!”一个小姑娘高兴地说,随即拉着她的爸妈一起消失在了黑暗里。她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只见另外两条黑影已经扑了出来,叫了一声“猜错了!”,便朝她冲了过来。 ……接下来一分钟内的状况,更加地糟糕了。 不管是男人、女人,老年人、小孩子,个儿高的、个儿矮的,甚至其中还有几个侏儒,几乎都有可能是旦力;在仿佛无休无止的激战中,林三酒已经尽力挑着不同特征的人来指认了,可除了偶尔那么几回运气好才碰巧猜中了以外,她根本没有找到任何规律。 在这种情况下,只怕也很难冷静思考、发现什么规律——要求她指认旦力的人群越来越多,有时是好几拨人同时出现,有时是上一个十秒还没有数完,紧接着又出现了新的声音——不管是谁,在陷入了近百人的包围、被无处不在地攻击、嗡嗡重复的声音逼得大脑连丝空儿也没有时,恐怕都无法进行什么思考吧? “你坚持住!”意老师焦急地出声了,现在盯着意识力扫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黑压压的头顶——无数林立的手臂海浪似的朝林三酒袭来,这个时候即使是想小心都成了空谈,因为林三酒身边的每一寸空间里都挤满了人。 他们即使是随便摆一摆手臂,也有几十只能打到林三酒身上;更何况每个人都瞄准了林三酒、使出了各种攻击手段?要不是还能时不时地飞到半空中躲闪,此时的林三酒的状况只会更糟。 然而在空中也并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当她飞起来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耙子——因此除非迫不得已,林三酒宁可在人群之中闪躲扑袭。 “这些难道全都是旦力吗?”她咬着牙问,手里握着一柄不知从谁手上抢来的尖刺,一下子狠狠扎进了一个男人的脖子里,那个男人顿时浑身一亮,便慢慢地消散了。“我干掉的旦力最起码也有三四十个了,这说不通啊!” 只是她此刻哪有功夫多想,每一丝精神都灌注在了战斗上:她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林三酒在侧身避过一刀的同时,也许还要甩出手臂掀翻从另一边袭来的人;赶在背后被那只脚踢中之前,赶快将身体向两边拉开,让它踢个空;同时借着这个势道,林三酒还必须得飞腿出去踹倒几个人。 岂止是一心两用,她在同一刻内马上要作出的对战反应,甚至高达七八种;渐渐地,好像连思绪都停止了,林三酒陷入了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是麻木、还是高度专注的状态里,眼前除了雨点般的攻击,再无一物。 这些如同海潮一样、无休无止的攻击者,虽然战力、体能都很不错,但顶多也就是刚刚进化不久的水平,似乎也无人拥有进化能力;因此林三酒虽然有时应付得捉襟见肘,但是靠着她强横的意识力,仍然像是一个坚固的磨盘一样,将敌人一点一点都碾成了粉尘。 当身周的空间越来越宽敞、敌人的影子也逐渐稀稀落落起来的时候,林三酒终于在喘过一口气后意识到:对方停止了攻击。 从意识力扫描里看起来,剩下的人数虽然只有刚才的一半了,但仍有将近百人之数;林三酒也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干掉了八九十个肉搏战力相当于初级进化者的人。 鲜红的意识体冷冷地浮在空中,看着面前安安静静的一群人。 忽然一男一女从人群中越众而出。 正当林三酒一惊,打算先发制人的时候,女人平静而突兀地出声问道:“……我们两个之间,谁是旦力?” 238 提炼之家2 ……为什么? 当女子读秒时最后一声“10”从耳旁落下的时候,林三酒心中的疑问才起了一个头。她这一次学聪明了,即使脑子里还想着事,仍然赶在读秒结束之前匆匆指了其中的男人一下。 她认为哪一个才是旦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她随便指出一个人来的话,就算猜错了,二人之中也只有一个自称是旦力的会留下来攻击她——如果运气好猜中了,那么两个人都会退回到那一片黑暗里去。 而这也正是林三酒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被她指中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一低头,转身融入了黑暗里;与此同时,一旁的女人桀桀一笑,化成了一道飞速冲来的黑影。 ——果然,正如同上一次一样。 短短的几分钟内,林三酒与这些人的战斗几乎已经快被强化成了本能;她侧向弓步下腰,躲避的动作轻车熟路、一气呵成——并没有什么出她意料的。 ……原本以为侏儒旦力用的是人海战术,林三酒有些迷茫地想道,可现在看来又不像。可是为什么又要叫她再分辨一次所谓的“旦力”呢?不不,应该说,若打的是人海战术的主意,那从一开始就没有叫她分辨的必要;叫最开始那好几百人都冲上来不就得了? 这空间只有这么大,便是挤也能将她挤个重伤了吧。 接下来的演变,也完完全全就是上一次的翻版:不同的人接二连三地,都作出了分辨旦力的要求。为了能够尽量减少留下来的人,林三酒一通乱指,倒是真指对了好几次;只不过终究还是错的时候多——很快,剩下来的便只有三四十人左右了。 经历了刚才如同汪洋大海似的敌人,三四十人已经不值得林三酒精神紧张了;他们人数减少了,攻势也没什么了不起—— 林三酒刚刚想到这儿,忽然觉得在意识力扫描范围的边缘上有什么东西一闪,随即她脑中忽然警铃大作。意老师尖锐的一声“躲!”已经炸了开来 。 她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后脚一蹬,身体顺势扑了出去——不等身子落下,她伸长手臂抓过了一个满面阴沉的男人。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朝后方一甩—— 一朵刚刚悄无声息袭至近前的黑花便无声地吞噬了那个男人。 这并不是真正的花;它仿佛只是几丝银线似的光亮,从空间的浓黑之中抽取了几片,扭成了一朵花的样子;花蕊的部分在刚一碰到那人的肩膀,便无声地张开了,男人的身子平滑地消融在了黑暗里。 刚才林三酒看见的一闪。便是它花瓣上那微微的一线亮。 “……这、这是进化能力?”林三酒惊骇莫名,喃喃地道。“他们、他们怎么会突然有进化能力?” 一个十来岁的枯黄小姑娘,两只瘦骨嶙峋的手里正握着“黑花”的根茎部分,此时她阴沉沉地看了林三酒一眼,手一甩,花便“呼”地一声朝她卷了过来——显然是她的进化能力。 “这些人难道都是进化者?”林三酒逃开的动作很有几分狼狈,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稀稀落落的几十人,掉头就冲一个空荡荡的地方跑——因为那一边,也有不少人手上亮起了光;显然不止一个进化能力正准备要发动了。 林三酒猛喘一口气,再也顾不得什么要保存意识力了。迅速开了【金手指】——她现在每动用一次进化能力,都是直接以意识力作为燃料的,不但消耗得快,而且一旦消耗完了、陷入了绿洲那样的情况里,她就再也没有复活的希望了。 但是,总得先活过眼前这一关,才能谈以后的复活。 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开了一个【防御力场】,顶着两层保护、梗着脖子朝不远处几个人冲了过去——不知道是哪个能力起了作用,在她腹部微微一疼。刚成型不久的腹肌被什么给吞噬了半块的同时,【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也发动了,那几个人在她的双手间登时化作了烟。 接下来要打的,是一场很艰苦的仗了。在林三酒应敌的同时。意老师也死死地盯住了她的意识力消耗状况,时不时提醒她停下攻击,给意识力一个喘息恢复的机会。 假如一直这样打下去,就算艰苦些,林三酒也有信心能够支撑到这些人死完——然而就在这时,攻击她的人群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辨认旦力的过程再度开始了。这一次,留给她分辨旦力的时间只有5秒。不知是不是错觉,林三酒觉得无论是他们的语速、还是退后消失在黑暗里的速度都变快了,快得叫她甚至连呼吸都跟不上,只能在勉强应下攻击的时候,随便指认一个什么人。 从38人到19个人的这个过程里,她猜对了一次。 从19个人到9个人的过程里,她一次也没有猜对。 从9个人到3个人的过程里,林三酒的意识体已经少了一大块了:从脚掌骨,到小腿胫骨,一直到膝盖往上的部分,连骨头带肌肉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此时她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有双腿、浮在空中的样子。 剩下的这三个人,每一个人的战力都强得可怕,进化能力也强横得近乎匪夷所思;林三酒不知道他们之前藏在哪儿了,为什么不早点出来攻击。 这个疑惑,很快她就想通了。 几乎没有纠缠多久,三个人就再次停下了脚步,朝林三酒问了一句她再熟悉不过的话:“……我们之间,谁是旦力?” 林三酒下意识地随手一点,心里好像隐隐划过去一个什么念头。 她看着两人飞速后退消失在了黑暗里,而剩下的那一个,忽然矮了下去——像是夏日里融化了的雪糕似的,就这么忽然矮了一截——随即他的形容也如同陶土一般,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捏成了旦力的样子,终于渐渐地成型了。 自打进入这个空间以后,她还是头一次真正见到了旦力。 “你好哇,”形状稳定下来的旦力呵呵一笑,上下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个古怪的家伙呢。” 林三酒的心里豁然雪亮,忍不住失声对意老师喊了一句:“我明白了!”(未完待续。) s: 谢谢李豆子的平安符(松了口气)、お心碎ぜ无痕的2票粉红(真的不会打,复制的)、莉莉ad的2票粉红(又给我投了,谢谢)~! 虽然在分类榜上被挤到了第4,但还是这本书开书以来的最好成绩了,感到很高兴~ 发完这一章,我6月的全勤也到手了,这也是本书头一次……感慨万分…… 这个月每天花了好多精力和时间在这本书上,有时想想好像并不是很值得……耽误了很多其他的事。7月拿不准还要不要双更了……如果2天更一次可以咩? 239 要死一起死 少女娇嫩的皮肤硌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地面上,隐隐的疼意早就在更汹涌的痛楚下麻木了。 楼琴闭了闭眼,感觉到鼻腔里热热的,一股痒意顺着流到了嘴角,混入了刚才从她身上滴下的一摊温热液体里。她猛然咳嗽了一声,伴着从胸口深处传来的破风箱似的嘶哑声音,一口空气才涌进了嘴里。 ……为什么我还活着? 她有几分茫然地想。 暗沉沉的夜空里有一颗极黯淡的星子,像是来自天国的一点安慰,占据了她此刻的视网膜。 在你精力旺盛、目光只放在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上时,往往看不见这样的细微之处。 她吃力地翻了个身,胸腹间的巨大伤口被扯了一下,登时楼琴连呼吸都接不上了——原地在黑暗中趴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没有死。 被黄晓霓用一个什么特殊物品,在胸腹间轰开了一个深坑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没有死。 衣服被血浸透了,滴答滴答地往下渗血。这件装备倒是没有被震碎,黄晓霓的攻击隔着衣服打碎了她的皮肤肌肉和内脏——如果不是衣服裹着,现在只怕连肚子里的东西都掉出来了。 楼琴“呼哈、呼哈”地,慢慢地用两条不断颤抖的腿站了起来。 “我还活着。你就这么点本事了?”她试图笑一下,不过样子看起来有点惨。 黄晓霓的脸色竟也不太好看。 这一下本该要了楼琴性命的攻击,已经是她在【真心话大冒险】里所发出的第三次攻击——也就是说,从这一次开始,出题人就轮到楼琴来当了。 她忍不住有些焦躁地啐了一口,握着黑管的手紧了紧。 “你明明应该死了,这没有道理。”她眉眼间盛着戾气,有心想走过去看看,但【真心话大冒险】的下一轮已经激活了,她不能擅自乱动。 “或许是我生命力顽强呢。”楼琴低低地边咳边说,“换我来出题了吧。” “对。”黄晓霓扬起一边眉毛,“在你出题以前,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她红润丰艳的嘴唇拉成了一条代表笑容的弧线。 “……只要再一次攻击,你就必死无疑了。”她唇齿间吐出了声音。“你有把握,能够在此之前先用一道题目就杀死我吗?” 楼琴没说话,只是很费劲地喘着气。她现在的状态,每多说一句话都是对元气的巨大损伤。 黄晓霓啐了一声,阴着脸不出声了。过了几秒。她开口问道:“……你选哪一个?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楼琴的声音近乎气声,弱不可闻。 黄晓霓的脸上浮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噗嗤一笑:“你不会是想问我这个能力的弱点在哪之类的问题吧?” 少女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小脸上,顿时一愣,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 很明显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黄晓霓早有准备了? 她颤着嘴唇,几乎站不稳似的颤抖了一会儿,低头想了半天,这才喃喃地说:“那、那……我也要选真心话。” 黄晓霓阴冷冷的目光盯紧了她:“你说。” 楼琴嘴唇比脸还白,看样子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把宝都押在接下来这个问题上了。 “身为能力的主人,你肯定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自己会被一个回合内就杀死吧!告诉我。” 黄晓霓的脸冷了下来,忽然嗤笑了一声:“你觉得你知道答案了又能有实施的机会吗?我答了也不会死,反而你的死期近了。” 楼琴喘着气不说话。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只是想找一个机会,让对方的致命弱点在自己死后也能够被哥哥他们得知。 黄晓霓见她仍不改口,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楼琴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她早该死但却不死的疑点了,脸上渐渐浮起了阴云。当她再开口的时候,所说的话吓了楼琴一跳:“我选择不说。” “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即使你马上就死了,该不说我的也绝不说。”黄晓霓冷冷一笑。“你攻击我吧。” 楼琴万没想到她的口风竟然如此之严,一时间倒愣了。 怎么攻击?自己重伤濒死,对方神完气足……不对,若是能一击将对方杀死的话——楼琴忙将身上带的特殊物品都回忆了一遍。想找出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 拂尘的威力比较大,要不就用这个—— 楼琴的手又停住了。 因为她突然想到自己也早就该死,然而却没有死了。 如果后腰的数字是她此刻活着的原因,难保黄晓霓身上不会也发生同样的事情。 “起来吧,你还死不了,不是还有3……” 这句话突然毫无预兆地再次从她脑海里浮了起来。楼琴怔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自己之前全都想岔了。 她早该想到的! 因为从黄晓霓说漏嘴的这半句话中,泄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死不了,是因为还有3。 那么没有3的时候,比如只有2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死,因为2和3没有本质区别。 看来死去的契机是,数字变成0。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数字代表了一种生命线,或者说,生命值。 自己本来身上是4,在受了黄晓霓一次攻击后变成了3—— 现在自己没死,可能是因为数字还没有用完;想要将黄晓霓一击致命,就必须在一招里把她的数字用完。 问题是,对方身上的数字是多少呢? 楼琴喘息着,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黄晓霓的跟前——黄晓霓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问了你是几,你肯定也不会说吧……”少女雪白的手放在了颈后,从她好几十条、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项链里,摘下了一条不起眼的白色珍珠项链。“一,二,三……” 她慢慢地数起珍珠来。 “20个珍珠。”楼琴抬起头,盯紧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黄晓霓。“……不,应该说,20个波纹球。” 随着少女的话音,珍珠的颜色在她手里渐渐地消退了,露出了波纹球闪着亮光的表壳。 “不、不行,你傻吗,你别忘了你可不能跑!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用这么多波纹球,你也会被炸死的!”黄晓霓脸色剧变,头一次声音慌张了起来——由于能力的限制,她即使想收回能力,也必须在挨过这一轮攻击之后才能收回。 “没关系,咱俩就一起死好了。”楼琴微微一笑,甩出了波纹球。(未完待续。) s: 谢谢上个月我看我读的粉红(好像还有不少,不过被刷掉了)、谢谢青青儿的2张粉红(第一天就有了呢)、凤舞85和v_ics的粉红,大萌斯基的香囊、小白墙的平安符、米糊静的评价、李豆子的两个平安符~! 这几章写得我好难受,出于文的质量考虑,你们为啥不许我2天一更?我都不在乎没有全勤了…… 240 媚眼抛给瞎子看 “我从一开始,就被他给迷惑了!” 面对着一脸微笑的旦力,虽然林三酒表面上看起来仍是那个模样恐怖的肌肉骨骼人形,心里却正朝意老师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咆哮。 “说什么在这空间里要按照规则来……”她声音十分烦闷,“他的能力,从一开始其实就说得很明白了——这里是提炼之家!” 仿佛是感觉到了面前这个肌肉人的心理活动,旦力突然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 “每一次!每一次当有人撑到我现身的时刻,我都很欣赏他们得知真相后的样子。”他理了理自己的燕尾服,眼角和两颊挤出了层层叠叠的笑纹。“……现在是我一个开战前的传统了,我认为它能带给我好运。看你的样子,怕也是意识到了一些吧?” 血红的人形点了点头。 “没错,”旦力心满意足地说,“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指认’旦力’。因为所有辨认’旦力’的过程,都是一个筛选提炼的过程。” 林三酒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也正是她所想到的。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不去辨认旦力,硬抗下空间内好几百人的人海攻击——这才是最简单、也是最有希望的一条路。虽然每当辨认完一轮以后,人数就会少了差不多一半,看起来好像是轻松多了;然而消失的人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被“提炼”了。 可以这么理解:每一次的辨认过程,其实都是一次提炼过程;提炼后的战力,便灌注进了余下人的身上。 这种“提炼”,不仅仅是把战力压缩了;它去芜存菁地发展出了杀伤力强大的技能和身手,这也正是为什么一开始时,这些人只用拳脚攻击,而后来却出现了进化能力的原因。 这个提炼之家的目的,正是要把几百人的战力都融合、升华,集于一人身上——最终成就了眼前的旦力。 “这么说来。这个小矮子此时一个人相当于好几百个人?”意老师喃喃地问道。 不等林三酒回答她,侏儒旦力已经用一种梦幻般的声音说话了。 “几百个进化者,都是历年来死在提炼之家中的人。他们死后又变成了我的养料,我从他们身上汲取了最强大的能力、选取了最强横的肉体、得到了最了不起的身手……我即是他们的浓缩体。又远远地超过了他们之合……这种众人之巅的感觉,想来你是不会懂的。” 林三酒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脑子里却在拼命地想自己还有什么牌可打。 “不过嘛,所有的能力都是有一些制衡上的局限……这个能力无法一开始就提炼完成,必须要走这么一道攻击和辨认的流程。我也很不满意。”旦力咂了咂嘴说,“所幸,我的障眼法还是起了作用的,哈哈!” 林三酒的面部肌肉,组成了一个不太好看的表情。 “来吧,成为提炼之家新的一员吧。当你死去时,你的一切,包括进化能力、身手、战斗意识都会成为我的一部分……难道这不好么?” 一边说话,旦力的身形一边渐渐地化成了烟雾一样的质感,从头、肩膀的部分开始。一丝一丝地逐渐飘散开来,很快便触到了林三酒的腿骨处—— 腐蚀?毒气?还是别的什么?林三酒的意识体顿时向后一跃而腾空了,避过了烟雾以后暗暗猜想道。但凡是烟雾状的攻击手法,总归逃不过这么几样的。 眼看着烟雾弥漫得很快,才十来秒钟就已经充斥了整个空间,她不由有些头疼地打开了【防护力场】,打算靠意识力硬抗下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烟雾碰上意识体的时候,她居然没有半点感觉。 每一丝意识力的流转都仍然完好流畅,就跟烟雾不存在一样。 要不是旦力猖狂的笑声仍然在空间里不住回荡着。林三酒几乎要以为这只是表演之前放的干冰了。 难道大招在后头?她谨慎地想。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除了雾越来越浓、叫她有些看不清楚东西了以外,她仍然好好儿的——事实上,在激战了这么久以后忽然飘在空中什么也不干。这种休息对林三酒来说反而很惬意。 鲜红人形浮在空中,时不时伸出手臂挥开一片烟雾,从没有皮肤的脸上好像还能隐隐约约看出一点儿疑惑来;旦力的笑声,在见到这一幕之后不由嘎然而止。 “……呃?”烟雾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几分惊诧。“明明已经好几分钟了……” 林三酒抬起眼看看身边的烟雾,伸手比了个“八”——意思是告诉他,已经过去了八分钟了。 而她不仅仍然毫发无损。连【防护力场】都出于节省战力的需要给关了。 “不对呀!难道你不用呼吸氧气吗?”旦力的声音猛然拔高了,似乎对她这种悠闲的模样感到愤怒不平,“就算进化者体质特殊,也从没有一个人能超过5分钟不呼吸——” 他的话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不远处的鲜红人体,一手捂着肚子,肩膀一抽一抽,头后仰着——只要再加上一点声音,便是个成语“捧腹大笑”。 “怪不得我没事!原来这烟雾是稀释氧气用的!”林三酒在心里早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搞了这么大阵仗,吓我一跳……” 意老师也笑得哈哈不停——刚刚提心吊胆的状态,猛地一放松下来,笑声难免特别持久。 “哎,希望他可不是只有这么一招才好……”林三酒好不容易才缓下了笑,刚刚说了半句话,忽然只见身边的烟雾都急速地向后退去,最终在聚合在一个点上,重新拢成了旦力的模样。 侏儒面色潮红,眼神阴沉。 没有人类能够避开的杀手锏,遭到了这样的嘲笑,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很生气。 “你好像又乌鸦嘴了……”意老师喃喃地说了一声。 旦力阴狠地笑了一下,掀开的嘴唇里,露出了半边牙。 “原来你不用呼吸……那你试试这一招好了。” “【人之毒】!”(未完待续。) s: 谢谢泡沫的2票粉红、阿圻的2票粉红、镜子v天平和夏梨殿下的粉红、娜乌西卡的3票粉红(好多)、wistarian的2票粉红~! 大家表示2天一更不行,所以我赶着码完这章发了,刚打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就来发的,连错别字都没找……不要说话,你们用心去体会,是不是质量不太好…… 241 人之毒 一个碗口大小的黑影“噌”地从黑暗中扑了出来,挟着呼呼风势打向了林三酒——她颇有几分狼狈地一低身子,刚刚避了过去,只见那黑影突然一转弯,紧咬着她又追了上来。 不远处密密麻麻、组成了一个柱子样的近百张人脸,正死死盯林三酒;若是再避让,只怕就要撞进人脸柱的攻击范围里了——她别无他法,只好猛地张开手掌,当头向那黑影罩去,一把将它笼在手里后猛一缩拳,黑影顿时像是见了阳光的雪一般化了。 这种东西,如果跟意识力硬碰硬地打,终究还是弱了一筹——然而林三酒之所以极排斥这种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用,正是因为它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 她“嘶嘶”的、像是受伤野兽一样的声音,伴着间杂的呼痛声,如同刀子似的折磨着意老师。意老师干看着帮不上忙,已经急得不行了:“……当心一些,别再碰它们了吧?咱们想想别的办法!” 在那个碗口大的人脸消失了好几秒钟以后,鲜红人体仍然蜷缩得跟个虾子似的,抱着自己的手腕,竟不能稍动——刚才那只攥碎了黑影的手,已经连骨头带肌肉都消失不见了。 一击的代价,就是一块手掌大的意识力。 如果说这还不算什么,那么碰到那黑影之后的痛苦,才是令林三酒真正受不了的。 在几个末日世界里挣扎了两三年,尽管由于体质进化,疼痛作为一种人体警讯来说更加鲜明了,可同样的,她对疼痛的忍受度也大大提升。 如今,即使被卸掉一条手臂也完全可以站起来战斗的林三酒,此时竟因为碰了那黑影一下,已经让她痛苦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只能在心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垂死一般的嘶呼。 “哈哈哈,我不是劝过你么?不要碰它。乖乖过来让我杀了你,保证你死得痛快……”旦力的声音同时从近百张人脸中发出来了,无数嘴唇以同样的速度一张一合,声音像合唱似的嗡嗡响:“要不然这样一点点地蚕食掉你。可该多疼啊!” “过来吧!”百张人脸柔柔地一齐呼唤道。 每一张人脸都五官清晰、栩栩如生,有的看着好像有点面熟,有的又完全陌生;大部分是男人,也有一小部分是女人——只是它们都在下巴之下没了脖子,一张张肉脸直接从人肉柱子上生出来。层层叠叠,叫人想起雨后枯树上的一朵朵蘑菇。 【人之毒】 从“人”这个物种开始蹒跚学步时起,就会产生近乎无穷无尽的“恶”。这是人所独有的、如影随形的双生子,作为最佳的培植土,人类的身上可以生成更壮大的恶。 这个能力,能够让敌人感受到人类历史中、千万年来浓缩的恶。即使是世间最致命的毒药也不敢与它相比——因为人之恶是没有底限的无尽之渊,所以人之毒也是没有救赎希望的无尽恐怖。 由于太过致命,因此这种毒还来不及在体内流转开,往往就已经毁掉了敌人接触到人之毒的那一部分躯体——只不过,它过后所遗留下的痛苦。才是真正的噩梦所在。 正如受不了这世间之恶、因此而结束了自己生命的人类自杀者一样,许多中了这一种毒的敌人,宁可立时了结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沉浸在这种痛苦之中哪怕多一秒——不管他们的进化能力有多么高级。 意识力疯狂地运转着,拼命试图将这种毒素排出意识体之外。它们的速度已至最大,几乎在林三酒体内产生了淡淡的烟。鲜红的人形蜷缩了好半天,才像是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似的,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说是身体,其实也只剩一个上半身而已了——她刚才用大腿骨的最后一部分,为自己塑造了一只手出来。 林三酒在站直身以后。仰起头,仿佛做了一个深深呼吸的动作以后,再度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不远处的人脸柱子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人脸柱子本身的活动速度很慢。就算是林三酒走着也能避开它的追击;攻击范围也只有身周那一小片空间——因此几乎每一次用上【人之毒】这个大招的时候,旦力都是靠释放人脸来打击敌人的。 只是越强大的能力,限制也就越大;每一分钟内旦力能释放的人脸,只有一个。 虽然这是个不小的限制,但以往用在活人身上的时候,往往连第二个人脸都不用再发。敌人已经浑身抽搐、痛哭流涕地爬到人脸柱子下来主动求死了。 然而这一个,却有些出乎意料地棘手。 他已经放出去四张人脸了。 刚开始时每一个都毫无意外地死死咬住了这个鲜红人体不放,然而险些叫旦力惊呼出声的是,这四个往常铜豆一样打不烂的人脸居然一个接一个地湮灭在了对方手里——按理说,连着碰了四次【人之毒】,早就应该痛苦得自己了断了才对,可瞧这个鲜红人体的样子,竟然还似乎慢慢恢复了。 它是个什么来头……? 到今天为止,已经在这处地方猎杀了27个进化者的旦力,头一次生出了隐隐的后悔。 “这样下去可不行。” 林三酒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按照他每分钟产生一个人脸的速度,这样下去我也只是坐以待毙而已。” 意老师猛地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反击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平稳、也很冷静——这种腔调,是大战爆发、孤注一掷前,林三酒所独有的嗓音。 “抱歉了,”她对头脑中并没有实体的意老师轻轻地道了一句歉。“如果我的反击不成,连累了你……” 她最终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因为此刻的林三酒,正燃烧起了所有的意识力,以一种旦力从未见过的速度,猛扑到了人脸柱子的上空——随即在柱子向前一打之际,意识体猛地顺势分成了两半。(未完待续。) s: 谢谢我看我读的2票粉红、九尽堂的2票粉红、小白墙的感激平安符、猫游记人、夭夭大王、泡_沫、不剥皮的桔子、十年-右左的粉红票、月夜颖的平安符、磷火木杨的评价票~! 你们又热情又不客观,赶工出来的质量明明一般嘛…… 感觉本文读者非常有媒婆的潜力,目前为止我见过的无厘头c已经少说有十对了…… 来,一人发一个媒婆痣,排队来拿 242 黄雀在后 s: 谢谢渡鸟之力的粉红和评论支持(一会儿回复哈)、矫娇的桃花扇(真的要养肥了吗?)、一片橘叶子的2票粉红(有没有精神分裂之感……)~! 妈呀,简直难以想象,我居然又坚持双更了两天……………… 今天又去吃了烤鱼,怀疑他们家是不是放了罂粟壳…………………… 耳朵好像被什么厚厚一层东西给蒙住了似的,什么也听不清楚,用手一抹便是黏黏的一层血。过了一会儿,自己“呼哈呼哈”的粗重喘息声才像是一下一下地冲击着那层东西似的,隐隐约约地叫楼琴听见了。 天空中那颗黯淡的星子,仍然在原地没有隐去,从缝隙里正好能够看见。 她挣扎着推开压在身上的厚重水泥板。 从水泥板里面探出的钢筋断口尖锐得吓人,还差一点儿就扎中了她的脸——楼琴喘息着从废墟中爬出来,已经做好了体力不支倒下的准备。然而走了两步之后她才发现,腹部的血竟然不知何时已止住了。 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袜子,如今破成了一条一条挂在腿上;然而少女光洁的小腿,却走得一步比一步有力、一步比一步稳健,很快,她竟然小跑了起来。 在楼琴的身后不远处,是一片天地崩塌的模样。 附近的四五幢大楼,都随着二十颗波纹球的威力而层层塌碎,在半空中已轰然化成碎片,山呼海啸一般朝地面倾泻下来——在爆炸正中央的两个进化者,按理来说自然更无幸理。 事实上,黄晓霓在几栋楼倒塌在她身上之前,肉体已经爆了开来,飞溅出来的血肉没有一块超过小指甲盖的大小,已经碎得像是从榨汁机里出来似的——然而本已重伤濒死的楼琴,却不知为何仍然还活着。 黄晓霓一死,【真心话大冒险】的拘束力登时消失。楼琴还记得她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倾倒下来的几栋庞然巨物,随即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朝远方逃去。 后来她隐约记得,在快要跑出危险范围时,自己被那块飞出来的水泥板给砸中了后背。紧接着便眼前一黑,昏迷到了现在才醒。 楼琴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举目一望,林三酒和旦力所在的那栋大楼也塌了,周围静静的没有半丝人影。 她此时一颗心如同在火上烤似的,疯了似的狂奔至不远处的马路对面。四周看了一眼,随即扑向了一个下水井盖。 “哐”地一声井盖被楼琴掀了起来,随即当啷啷地扔到了一边;少女趴下去一看,只见黑黝黝的下水井里,一脸苍白的楼野仍然像之前一样躺在里头,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楼琴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负责追踪的朱明春,果然想不到她们就把楼野藏在了眼皮子底下。 有点儿费劲地把哥哥从下水井里拖出来以后,楼琴干脆将他背在了身上;楼野跟她一般高,因此两只脚还在地上拖着。 “林三酒……!” 楼琴生怕高声招呼会把不知道藏在哪儿的敌人引出来。只好一边背着哥哥在废墟附近转圈,一边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字。“你还活着吗,应我一声——” 少女感觉自己轻轻的气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很远,有点心惊地停了下来。顿了顿,她又叫了一声:“林三酒——” 一块水泥板突然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应她的呼唤——楼琴一惊,忙停下了呼唤。 “是你吗……?”她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 “原、原来那个东西就是林三酒啊!”一声尖锐却粗哑的嘶叫猛然划破空气,水泥板被哐地掀开了,旦力矮小的影子爬了出来,状似疯狂地喊道:“人、人偶师的悬赏……我……我来了!” 黯淡的天光刚一照在旦力身上。楼琴立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这根本已经瞧不出来是个人了。好像被巨大的磨盘给飞快地磨了上百圈似的,旦力此时没有了“前边”,也没有了“后边”,整个身子都是血肉模糊的一段圆柱体。一切五官、皮肤、身体特征都早磨没了——叫人奇怪他竟还说得出话。 正当旦力仿佛失心疯了一样,快要冲到楼琴身边的时候,从他身后的那个废墟猛然又是一声巨响,另一个比旦力大不了多少的黑影扑了出来,一跃一落之间,旦力便“咕嘟嘟”地呛着一口血砸在了地上。 黑影停下来时。是半个苍白透明的骷髅头。 “太好了,你还活着!”楼琴爆发出了半声哭,上来就要抱林三酒——然而胳膊一挥,却骷髅里轻飘飘地穿了过去,她立刻一愣。 “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骷髅勉力写道。 林三酒此刻只觉身心俱乏,只想就此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了。 在她朝旦力扑上去的时候,如果她有一具真正躯体的话,恐怕早就在抽搐之中晕了过去。【人之毒】所释放出来的痛苦,是如同宇宙黑洞一般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深渊,是远远超过任何人想象的折磨,能够叫人将“自杀”视为无上的美妙解脱。 然而意识体却没有“晕”这一项保护自身的功能。 虽然林三酒因此而能够展开攻击,而这也同时意味着她必须以清醒的头脑独自承担人类史上千万年的痛苦所化之毒—— 包裹住人脸柱子以后,挤压碾磨的时间并不长,然而那47秒,是林三酒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最恐怖的47秒。 “好、好,你还能走吗?”楼琴抹了一把眼泪,“我们这就找个地方休息……” 她即使不明白意识力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晓得如今林三酒的情况不好。自打她还是个大脑的时候起,模样从来没有这么苍白虚浮过,看起来好像只是一缕烟似的,随时都能随风化去。 由于消耗过大,意老师早就投身成了用于攻击的一部分意识力而消失了。养几天以后,好像她还会随着恢复的意识力再出来——林三酒虚疲无力地想道,慢慢地落在了楼琴的肩膀上,便感觉用光了力气。 “我们要不要回到电车上去?”楼琴轻轻地问道。来到如月车站以后,也只有电车上的那段时间最安全了,她此时便不自觉地想到了电车。“这个地方不能久待,朱明春应该还在附近……” “找我吗?”一个粗咧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一直跟在你们的后面呀。”(未完待续。) 243 数字是怎么回事 “跑!” 林三酒写出这个字的同时,楼琴显然也意识到了同样的一件事——三个人里,有两个是伤残病弱,唯一一个还有一战之力的楼琴,还偏偏早就把压箱底的波纹球给用完了。 少女身为一个成长型,原本战力便不特别强;此时要照顾着身边的人,又要对战不知道身上数字是几、完好无损的朱明春,很显然胜率太低。 决心一下,楼琴连头都没回一下,紧了紧哥哥的手臂,掉头就跑。 “你们真以为能逃过去?”背后响起了一声粗野的笑,“真是天意,竟叫你们几个把旦力他们收拾了……正好让我做这个黄雀!” 朱明春显然是得意得不知怎么好了,他脚下一边发力追了上来,一边还不住畅快地笑,声音震耳,惊得楼琴更像一只被猎犬所追逐的绵羊了。 楼琴虽然速度不慢,但身上毕竟还是背了一个人,脚下也没有穿鞋;尽管她已经连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然而朱明春与他们一行人之间的距离,依旧在渐渐缩小。 如果这样跑下去,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楼琴焦急得无法可施,正犹豫要不要干脆停下来决一死战算了的时候,只觉肩膀上趴着的骷髅头忽然一升,掉头竟朝后飞去了。 以她那副半死了的样子,是想怎么打啊? 楼琴心里一急,还来不及犹豫,脚下便也来了个急刹车,将哥哥放在地上以后,她也掉头跑了回去。 听见声动,林三酒回头一看,简直让她给气了一个仰倒。 她觉得自己突然回头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想给楼氏兄妹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林三酒身为一个意识体,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往天上一飞就完了,料想朱明春也没有什么飞行工具能够来追她。 可就因为没有把话说出来,楼琴也没想到。居然傻乎乎地跟了回来,倒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时机——可恨她没有嘴! “这才对嘛。”朱明春阴阴地低下了脸,眼睛里闪过冷血动物似的光。他跟他的同伴黄晓霓显然不一样,不爱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身子一低,便一言不发地冲了上来。 朱明春是一个肉搏系的,连他的进化能力也显然偏重于肉体搏击方面; 在他还未近身地时候,林三酒已经瞧清楚了:他两只手臂正以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化为了铁灰色,在夜色中隐隐地泛着金属似的光芒。 朱明春的拳头没到。已经先在空中激起了一股风势,从他的势头来看,万一楼琴挨上了这一拳,绝对会落个受伤不轻的下场。 林三酒凝聚起所剩不多的意识力,仗着自己此刻体型小,“嗖”地就朝他脸上迎了过去;与此同时楼琴也叫出了拂尘,一矮身子便朝朱明春腿上扫去。 朱明春两处同时遇袭,却一点儿也不慌乱,灵活地一拧身体避过了拂尘以后,仿佛钢铁做的拳头向上一勾。便直直撞向了林三酒。 以现在的意识体强度来说,林三酒不敢硬碰硬。当她凝聚起意识力的时候是可以被碰触到的,因此立刻“嘭”一声在半空中散开了——拳头从烟雾一般的意识体中穿了过去,朱明春还来不及反应,突然一跃后退了数米:原来楼琴的拂尘又到了。 交了几下手以后,双方拉开了一点距离,林三酒和楼琴对视了一眼,不由都有些犯愁。 朱明春的武器还没有拿出来,双方只是单单交换了几下拳脚,二人就已经发现自己奈何不了他了——一旦他用上了特殊物品一类的东西。恐怕情势更加不容乐观。 如今楼琴早就失去了逃跑的机会,现在不管怎么样,也只有硬打这一仗了——这个念头才刚升起来,林三酒便瞧见朱明春右手一摆。叫出了一支战旗。 暗血红色的战旗刚一在空中展开,登时无风自动地开始猎猎作响,朱明春“嘿嘿”笑了一声,随即浑身骨头“咔咔”地发出了一阵响,身形在几秒内已拔高了丈余。一旦变成了史前巨兽一样的大小,他浑身上下的气势也登时一变。充满了一种迫人的威胁感。 “糟了!”楼琴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句。 朱明春高高在上的双眼轮了一下,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他猛然发出一声吼,如同猛犸象似的身形一动,一只巨大的右拳便挟着半边身体的力量轰然砸向了楼琴。 “先死一次吧!”朱明春的声音在夜空里嗡嗡回荡,震得几座残余的建筑都微微地发出了回响。 楼琴不由自主地发出半声尖叫——朱明春的手掌几乎已经有她半个身子那么大了,她腿上又有伤,本来就无法发挥出最大速度逃避;眼看着小山似的黑影迅速罩了下来,牢牢地将楼琴给覆盖住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一声高呼,拼了命地朝前冲去—— 就在这时,一片小小黄白色影子从她眼前飞速掠过,“啪”地一下打在了朱明春即将碰到楼琴的手臂上。 呃? 林三酒愣愣看着那片影子腾地消融在了空气里,朱明春明明十拿九稳的一砸,居然突然拐了个弯似的从楼琴身上滑了下去,“砰”地砸在了地上。 “哥!你醒了!”险险逃过一命的少女半滚半爬地跑开了,一抬头,惊喜地叫道:“你用了黄历?” 楼野趴伏在地上,嘴角未干的血迹上又染上了新吐出来的血;他脸色白得简直堪比堕落种,喘息了一会儿,才无力地应了一声:“……对。” 看样子,他的伤势远比内脏受到震动更为严重……林三酒 一颗心提了起来,又听楼野断断续续地说:“宜搬迁、宜……宜摆宴,忌、忌争斗……。” ——再没有比这一张更合适的黄历了! 楼野声音虽轻,也被朱明春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本来像是还不信邪,试着攻击了几次,却发现对方两人滑不留手地怎么也打不中;反倒是当她们攻过来的时候,自己身子又沉又懒,没有一分钟就挨了楼琴好几下拂尘,一整条腿上的肌肉都像麻花似的拧了起来。 再这么打下去,自然什么好也捞不着了。 情势逆转,朱明春见机得快,一把拔起战旗转身就跑;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奔跑过程中不住地缩小,终于变回了原本的大小——见楼琴转身想去查探哥哥情况,林三酒一把拦住了她,飞快地写了两个大字:“抓他!” 楼琴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跟上了烟雾似的骷髅头,几个飞跃便将拂尘重重扫在了朱明春脚后跟上——一旦涉及到了争斗,他的动作立刻慢得像一个没进化的人似的,几乎没怎么挣扎,便在拂尘的威力下扑倒了。 “说!数字是怎么回事!”楼琴一脚踏住了他麻花似的右腿,在对方的痛嘶声中喝道。(未完待续。) s: 虽然标题是那样写的,然而显然我还不打算在这一章里告诉你们……写文如果不能调戏读者,还有什么乐趣…… 谢谢暴影阁主、凤舞85、大萌斯基、olly、t哥2票、李凝冰、青青儿、941甜品、乖小喵2票、阿圻的粉红~!原来7月并没有取消粉红,只是排名和创世合并了,所以高位上都是”妖惑王妃:问你哪里跑”之类的书名(并没有这本书,我编的,感觉编完之后生命值受到了伤害) 今天要出门,所以提早一点把这一章赶完了,你们再次感受一下这个质量…… 244 不偷心只偷人:猫妖惹不起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看在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份上,就别赶尽杀绝了吧?” 朱明春刚才战战兢兢的声音仿佛仍旧回荡在楼琴的脑海里,她咬着嘴唇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神色有点儿犹豫。 出其不意地将朱明春给敲昏了以后,林三酒就一直半劝半命令似的给楼琴写字。 “……眼下这个状况,除了你死我活之外没有别的出路。你现在觉得不忍心,日后他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更何况,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我的名字……” 看着她有些辛苦地写了好几句长长的话,楼琴终于点了点头,叹口气,弯腰抓住了朱明春的两只脚。少女仿佛叹息似的说:“……你说的我都明白,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我并不是妇人之仁。只是毕竟是杀一个昏过去了的人,这个感觉——跟战斗的时候杀人有些不太一样……” ——这一点,林三酒再明白不过了。 当初在极温地狱时面对跟堕落种合作的陈小圆,她也曾经有过一模一样的感觉;从某些角度来说,一直成长在十二界的楼琴与当初的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地有些——该说是麻木了吗? 只要曾与她为敌、对自己或同伴起过杀心的,林三酒发觉,如今的她可以在几秒之内便决定对方的生死,而心中却不起一丝波澜。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轻轻“拍”了一下楼琴,安慰似的写道:“……是我叫你杀的,与你无关。” 朱明春必须死。 不光是因为他可能会对林三酒一行人不利,而是因为——此时的楼野迫切需要他后腰上的数字。 ……林三酒忍不住再度回想起当楼琴一脚踩断了朱明春的腿骨时,这个男人混着眼泪一块儿迸发出来的惨叫:“——是副本!数字是进入副本的象征!” “什么?”楼琴当时一听就愣了,看了一眼林三酒,逼问道:“你仔细说!” “是、是这样的……”打起人来眼都不眨的朱明春,出乎意料地竟然很怕疼,他抽着冷气说:“……如果你用检测副本工具来查看这一片地区的话,是绝不会发觉任何不对劲的。因为、因为这片地区仍然属于如月车站世界。并不像其他副本那样是一个独立空间。” 自从刚才他在试图讨价还价、被林三酒一下子击在了肚子上以后,态度就变得很配合了。 “那还叫什么副本?”楼琴满腹狐疑地盯着他。 “真的,我本来也不相信……但是这个副本,是以一种’降临在个人身上’的形式出现的!真的。数字就是证明……”朱明春的语序有点混乱,东一句西一句的,林三酒必须耐心地都听完,才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按照他的意思来说,是每一个进入副本的人。后腰上都会出现数字;而这种现象并不是随机的,而是按照区域的不断扩大来实施的。 “这方圆几百里,早就是副本的天下了,这个区域内出现的人,肯定百分之百都是身上带数字的。”朱明春以肯定的口吻道。“所以……所以……我们当时才找上了你们……这都是旦力的主意。” 楼琴没理会他的辩白,只一心问道:“那么这些数字到底代表什么?” 朱明春抬眼瞥了她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说:“……那代表了你有几条命。每承受一次足以将你杀死的攻击以后,身上的数字就会减少1……本来是5的话,就可以承受4次致命攻击。就算是受了再重的伤。只要数字没变0,就不会死;另外、另外——” 骷髅头和少女都死死地锁定住了他。 “另外什么?”这一部分跟楼琴的猜测相差无几,让她更忍不住想听接下来的那部分了。 “……噢,每当你减少一个数字,攻击你的人相应地就会增加一个数字。”朱明春支支吾吾地说——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总觉得他刚才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怪不得你们用尽了办法也要设下圈套害我们。”楼琴冷笑了一声。 “真的都是旦力的主意啊!”朱明春半是哀求似的喊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与声音对应的急切。“只要你们放过我,我肯定不再来找麻烦了,咱们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个副本,难道不好吗?” 他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楼琴。 “对了。这个副本要达成什么样的条件才能结束?” 朱明春顿了两秒,这才说道:“……只要在副本内度过180天就可以了。你们别看这要求好像不算什么,但是副本所影响的人是越来越多的,每一天都有新人的身上出现数字。现身于这一片区域里;这些源源不穷的人可能都会来攻击你,所以180天并没有那么好过。” 林三酒和楼琴对视了一眼。 看了看林三酒写得非常简略的一句话后,楼琴转头问道:“……我们一开始的起始数值是4,是不是其他人也是这样?” 朱明春这才将诧异的目光从林三酒身上收了回来,显然他也没搞明白对方是个什么东西:“……对、对!大家都是这样的!” 他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林三酒忽然毫无预兆地一头撞上了他的颈部动脉——因为她也不知道具体打击哪里才能使人昏迷。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重击了朱明春好几下,配合了黄历的威力,终于将他打得昏了过去。 “怎么了——”楼琴一句话没喊完,只见朱明春手一松,当啷啷地掉出来一个不知何时握住的小铁盒,她脸色顿时一变。 ……朱明春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在意识力扫描里还是被捕捉到了。 在二人交谈了几句关于这个副本的种种古怪之处后,楼琴拖着朱明春的脚,便要将他拉到楼野身边去。从楼野的伤势来看,他的数字肯定已经所剩无几了,眼下办法只有让他亲手手刃朱明春,将朱明春身上的“8”转移到楼野身上。 然而两人才一转身,不由就愣了。 不远处的楼野又一次昏迷了过去——然而这并不是叫她们吃惊的地方。 一只黑白花、脖子上系着丝绸领结的小猫,正拽着楼野的双脚后退,摆出了一个与楼琴一模一样的的拖人姿势;不知不觉间,楼野已经被它拖出去了短短一段距离。 此时小猫骤然与二人六目相对,大家都不动了。(未完待续。) s: 谢谢沫沫的平安符、莲风净我词的粉红、娜乌西卡的粉红、月夜颖的平安符、我爱小淘包的粉红~! 我对这一章的标题感到十分满意,你们觉得呢? 名字活泼传神,不但将主要角色的身份交代了出来,并且还点明了矛盾点,我个人认为这是非常好的标题…… 谁可以继续编的请接下去吧,我是编不下去了…… 感觉244章是我再也不会点开看的一章了……………… 245 胡医生的诊金 “啪”的一声,楼野的双脚从那一对猫爪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砸起了淡淡的一阵尘土。 两只黑溜溜的瞳仁左右转了几圈以后,猫眼若无其事地、慢慢地眨了眨。 “又见面了呢。”猫医生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地笑着说——也许是笑,猫脸上看不太出来是什么表情——说话的工夫,后腿悄悄地朝后迈了一步。 “看来你们还有事,那么,我就不打扰了……”黑白花小猫的动作奇快,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里,它已经蹭蹭连着退出去了好远;本来就小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个小点—— 楼琴和林三酒刚才都被这个意外弄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此时突然见这个猫医生又要脚底抹油,林三酒猛地一拍楼琴肩膀,两个大字跃然空中:“追它!” “啊?”楼琴却又是一脸迷茫未醒的样子了,跟之前在药店里时的德行一模一样:“猫医生可能有事,这样留下人家不太好吧……” 因为必须有留一个人下来看着朱明春,现在又没时间跟楼琴说什么对方很可疑之类的话了;林三酒瞥了远处越来越小的猫一眼,匆匆写了两字:“看病!”,随即一头冲了出去,直奔猫医生而去。 “噢,对对,还要请猫医生给哥哥看看呢!”从她身后传来了楼琴咕哝的声音,似乎深觉有理。 猫科动物速度本来就非常快,这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猫医生速度就更快了,甚至远远抛下了它的亲戚猎豹;以林三酒的飞行速度来说,竟然勉强才能跟上—— 只不过三十秒以后,刚才还在没命狂奔的小猫突然“啪叽”一声倒在了地上,肚皮因为剧烈喘息而一起一伏,一副再叫它跑下去还不如死了好的样子。 这是猫科动物都有的一个毛病:持久力不行。 ……林三酒缓缓地在它面前降了下来。 追上它简直没有悬念。 “回去”,她写了两个字。尽管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这只猫,但这些都可以等它回去之后再慢慢问。 身为一个人类的林三酒,如今说话竟然还不如一只猫利索。这么一想,真是让她心理感受挺复杂的。 猫医生很显然对身边人有一种奇妙的影响力;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为意识体的缘故,林三酒却一点儿都不受它的影响——黑白花小猫喘息了一会儿、又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朝林三酒看了一会儿以后,见面前的骷髅没有半点放自己离去的意思。终于爬了起来,对她矜持地一点头:“……既然你们如此诚心请我,我就过去看看好了。” 在它的剧本里,也许听见这句话的人会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麻烦医生了”之类的话——然而骷髅头仍然冷冷地盯着它,并不为它所动。 叹了一口气。在林三酒的监视里,黑白小猫有些惴惴地回到了楼野身边。 “医生回来了!真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还麻烦您……”楼琴一见黑白小猫,立刻十分局促客气地问道:“您要先用茶吗?要休息吗?” ——很显然,指望楼琴来承担问话的任务不太现实。 猫医生咳了两声,在林三酒阴沉沉的目光里,上下将楼野检查了一遍。 “内脏大出血啊,腰上的数字也只有1了,很危险、很危——呃,也没有那么危险。”它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的意思是,其实不用看医生也可以的。” 到底是怎样? 猫医生一回头,突然见骷髅头逼近到了眼前,忙解释道:“……本来是很危险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你们可以转移数字嘛!只要数字增加了,他就死不了,那么伤自然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医生说得有道理。”楼琴连连点头说。 林三酒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些什么好。 “你知道这个数字是怎么回事?”林三酒看着猫医生忙忙活活地打算暂时将楼野叫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忙写了一句。 如果说数字是副本的话。那猫医生怎么会知道?它看起来并不是进化者……也不像兔子似的,是得了什么机遇才有了神智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了想,林三酒又把问题改了。 猫医生出爪在楼野颈部扎了两下,随着两颗血珠缓缓地渗出来。少年居然真的悠悠醒了。它将楼野交给了楼琴之后,这才充满了自矜地朝林三酒自我介绍道:“……我叫胡苗苗,是一个医生。” ……它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 林三酒顿时升起了一肚子的疑惑,猫医生这时却正好一回头,看见楼琴扶着楼野的手,正要扎进朱明春的后脖颈里。连忙跳了过去:“——这样不行!” 楼琴疑惑地看着它。 “你扶着,那就等于人是你杀的;到时候数字还是转移到你身上去的。”胡苗苗严肃地说,“让他自己来,哪怕用个特殊物品什么的也可以。” 楼氏兄妹闻言,都沉默了一瞬——楼琴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朱明春,这才一咬牙,将拂尘递给了哥哥,低声说:“朝喉咙处打,这样……死得快。” 猫医生抱着两只前爪,像观察什么科学实验一样,认真地看着拂尘重重落在了朱明春的咽喉上——楼野虚弱之下,体力不够,一连打了八九次,被楼琴死死按住了的朱明春才终于溘然而亡。 这种像杀猪一样杀掉了一个人的感觉,不知怎么比将黄晓霓炸成碎片时的感觉更差——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被猫医生打破了寂静:“哎呀,好了,他再歇歇就没事了。” 小猫的声音似乎很有几分雀跃:“那么,这个尸体想来你们是不要的;作为诊金,我就勉强收下它好了……” 说着便又要去拉尸体的腿。 楼野果然慢慢恢复了血色,似乎也有一些精力了;他早忘了自己怕猫这件事,一脸感激地应道:“没问题,医生尽管拿去……” 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迷惑了! 林三酒在心里骂了一句,蹭地便冲了出去,拦住了胡苗苗。 “先把话说清楚再走。”她写道。(未完待续。) s: 感觉大家都被我昨天的标题伤到了眼的样子,所以今天的感谢名单只有安斯晨光,谢谢你的平安符~! 你们太经不起逗,昨天的标题分明体现出了我跨领域人才的本质…… 现在只等潇湘云起红袖一众编辑来疯狂挖我了 猫医生终于再次上场了,在线等反馈…… 246 既然你这么诚心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用强硬手段压下了楼氏兄妹俩异口同声的反对后,林三酒硬是将猫医生给留了下来。 她要问的实在太多了。在她梳理思绪、斟酌着该从哪儿问起好的时候,楼氏兄妹正连连向猫医生道歉,还四处找平整地方,想用袖子扫干净了请它坐——等到林三酒抬起眼打算写字的时候,发现胡苗苗已经端庄地趴在了一块铺着垫子的石头上,旁边是一杯袅袅冒着热汽的茶。 虽然所谓垫子只是一块破布,茶似乎也只是水而已,但是林三酒不禁仍然深深为胡苗苗迷惑人心的能力而感到震惊。 别说她了,就连楼野受了重伤的时候,他妹妹也没想过要给他找块垫子啊。 楼氏兄妹在一旁正襟危坐,似乎生怕林三酒问出什么失礼的问题来——然而叫他们感到窘迫的是,林三酒的头一个问题就很失礼。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空中的字迹是这么说的。 “不是说了嘛,我是医生呀。”小猫一副又不满又忍着没有明显表现出来的样子,“我不是已经展示出精湛的医术了吗?你怎么不信?” 楼氏兄妹也是一脸“你这是干嘛”的表情。 没见过这样自夸的猫。医术精不精湛的还可以暂时先放在一边——林三酒想了想,写道:“你是一只猫,怎么变成医生的?” 胡苗苗自矜地一点头:“通过学习。” 林三酒简直想骂人。 见小猫始终不吐口,她便换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些数字是怎么回事?” 她始终觉得朱明春所言不尽不实,正好借这个机会对照一下。 “知道呀,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来到这个地方找尸——找患者的。”猫医生态度优雅,这回不用问就十分配合地都说了:“通过攻击,可以把别人身上的数字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一点你们都知道了。另外你们必须度过180天才能……噢,这个也知道了?嗯,看来你们知道得不少了……那你们现在还能活多少天?” 在场三人都是一愣。 什么叫还能活多少天……? 正当楼氏兄妹要小心翼翼地问它这个问题的时候。猫医生双眼一眯,顿时明白了的样子:“——原来你们不知道这个啊。数字是多少,就代表你能活多少天哦。” “什么?不是说数字代表我有几条命吗?”楼琴一怔,“医生。之前我受到了致命攻击也没有死;就是因为——”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猫医生一挥爪,止住了接下来的半句话。 “没错,要是受到一个致命攻击,数字就会减少1。但是同样的。”小猫眯起眼睛,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接着说:“每过一天,也会消耗掉1,数字消耗完了就死了。不然你们为什么以为这些人会来攻击你们?否则大家都不互相攻击,抱着起始数字5,平平安安地度过180天不就好了嘛。” 原来起始值是5! 想到自己发现数字的时候,三人身上都已经变成了4;那是因为当时已经过去一天了——三人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楼琴才像是幡然醒悟似的。忙回头要看看自己背上的数字:“我、我的现在是多少……” 林三酒也忙查看起自己的意识力。 ……虽然三个人都各自杀死了一个敌人,获得了对方的数字,但此时三人的数字差距却不小。相较而言,林三酒此时的数字最高:得益于意识体的强横,她本来就没有经受过什么致命攻击,再加上旦力身上的数字高达“11”,所以林三酒现在的数字是“15”。 也就是说,如果她什么都不干的话,还有大概半个月好活。 其次是楼野;在拿到朱明春的数字以后,他现在的数字是“9”。 最低的。就是楼琴了。根据推测,黄晓霓身上的数字应该也很高,起码也在10以上才对——可是当时楼琴将一把波纹球扔了出去,爆炸一瞬间便将黄晓霓的数字全部消耗光了。与此同时这个数字也加到了楼琴身上;然而此时还没有结束的爆炸波又足以杀死她好几次,因此也消耗掉了不少她刚刚到手的数字,导致她现在的数字只有“3”。 在得知这个数字时,楼琴的脸都白了。 人生还有三天倒计时这个问题,或许被人问过很多次;但当它真正降临时的滋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不过好在。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我进这个区域好些天了,看到了无数种作战方式呢。”胡苗苗慢悠悠地说,“有专门组成团队、然后吃队员的;有哄骗新人,不让他们知道数字的作用再猛下杀手的;还有那种突袭者,突然就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给你一下就跑——不过用这种方法不仅难度大,一次也只能获取1的数字值;还有什么埋伏的啦、设陷阱的啦,简直多得说不过来。” 虽然光听描述已经能够感受到血腥和残酷,但在黑白花小猫的语气里,听不见一点为此而波动的情绪,依然是带点慵懒、十分优雅的语气——实在要说的话,大概只能够感觉到它对愚蠢人类的隐隐不屑吧。 “难道只有攻击别人才能拿到数字吗?”楼野脸色非常不好看,急切地问道。 如果按照每过一天就消耗1的话,那么所有人的数字总量都是在不断减少的;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想度过180天,就意味着必须踩着尸山血海活下来——要杀的人不计其数了。 不仅仅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剩下的幸存者身上的数字,加在一起也不够180——那岂不是准死无疑了? 被两双眼睛、一双骷髅眼洞紧紧盯着的猫医生,不忙不慌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皮毛,在几人都等得有些发急了的时候,才姿态闲适地说:“其实……倒也有其他的办法。”(未完待续。) s: 谢谢yashal27的粉红、蓝彩蝶的粉红、镜子v天平的粉红、yuki荷的2个平安符、tianbian的粉红、一个团子的平安符、不剥皮的桔子的粉红、近z者qh的粉红、非人无间的2票粉红~!顺便安慰一下莉莉ad,不怕的哈,要对自己有信心~ 这真是丰收了~感觉感谢名单很久没这么长过了,哈哈哈 我说,评论区敢不敢有点节操! 为什么出来一个动物角色,就配对配得飞快!而且兔猫这俩人(?)怎么跟谁都能配! 猫医生配林三酒是什么鬼,什么鬼~! 247 猫医生的指示 如果楼野当时真被猫医生拖走了,那么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边挥别了猫医生,林三酒瞥了一眼身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楼氏兄妹俩,心里一边想道。 ——结果到最后,她也仍旧不知道猫医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跟黑白花小猫一比,朱明春的尸体似乎怎么看都太大了些;当胡苗苗有点吃力地开始拖走尸体时,它的身子都被两只大脚给挡得看不见了——猛一看,好像是一个僵尸正在地上倒着爬似的,令人不由有点担心这样的猫医生是否能够顺利回去。 “我在这附近有一个办公点,”猫医生走之前,曾经颇有风度地婉拒了众人的好意:“我搬了不少解……看病的工具,也算是很齐全的地方。不远,所以你们不必送了。” 它推辞的对象当然正是楼氏兄妹。 “真是谢谢医生了,下回如果路过我们会去看您的。”楼野在面对胡苗苗的时候,似乎也被对方的风度所感染了,语气也变得十分有礼:“……不知您那边是否缺什么东西?这样下回我们也可以带一点过去,当作这一次看病的谢礼。” 在夜色里看起来呈现出深墨绿的猫眼,突然微微亮了一下,猫医生随即客气而高兴地点头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有可能,希望你能带一些伤重或病重快死的人来……” ……你是打算对他们做什么! 也许是想多了,但没有真实肉身的林三酒也不由浑身一冷,连忙飘上去打断了一猫二人之间的道别;不过这个时候楼氏兄妹已经满口答应了猫医生的要求,胡苗苗神情满足地挥别了众人,扛起了尸体的两只脚,在拖拽时尸体摩擦地面的“沙沙”响声中,往北方慢慢地走远了。 虽然猫医生身上颇多诡异之处,又是被林三酒逼着回来的,但不得不说,它仍然帮了自己几人大忙—— 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之间都有点忍不住笑意了——因为他们个个儿看起来都惨不忍睹。 其中又以楼琴的模样最糟:她受的伤太重,其实相当于已经死了近十回;刚才又带伤战斗,将伤口再一次撕裂了——此时她胸口以下的布料都早已经被血浸透,暗红发黑的湿裙子沉甸甸地挂在身上。 还是猫医生刚才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找了些干净布料裹住了肚子,这才没有发生小猫口中“你再不当心点,肠子会掉出来”的可怕景象。 楼野在咳了几口血以后,现在也能慢慢地走了;林三酒意识力消耗太过,只要给她一些时间就能恢复。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三人商量了几句,便决定要往远处走一走,找一个安全地方先养养伤。 “袭击我们的那个皮球男人也不知是不是被炸死了,”楼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成为废墟的几幢大楼,“这么长时间也没现身。” “没死大概也跑了,”楼野咕哝了一句,眉目间还有些愤恨。“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他!”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由林三酒在意识力扫描里观察着情况,一行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慢慢走了一会儿。 这一路走得并不容易。 或许是受到了爆炸波、大楼倒塌的惊动,在林三酒的意识力扫描里。时不时地就会掠过去几道飞快的、有些鬼祟的黑影;而他们这样的一群伤残病弱简直就是一盘摆在桌子上的菜,因此根本不敢叫别的进化者瞧见了,一旦见到有疑似人影的时候,就连忙先一步远远避开——为了能够尽早发现情况,林三酒也把意识力扫描的范围开到了最大。 一路上避过了好几拨往银行大楼方向去的进化者,以及几个巡弋地盘、寻找猎杀目标的进化者之后,他们几人总算是找到一片方圆千米内始终无人出没的地方。 “这里……好像是商业街啊。”楼琴张眼四下看了看,“你看,这里还有家精品店哎。” 往日人潮汹涌的繁华虽然已经消失不见了,但仍然留下了成片可凭追踪的痕迹。挂着第二杯半价的奶茶店、卖芝士鱼丸的小吃店招牌、写着跳楼清仓的皮具店等等林林总总的店铺。因为并没有关门,所以在黑沉沉的夜里看起来也还是像在营业似的。步行街上扔着吃光了肉串后剩下的竹签子、饮料瓶,一处拐角的地面上还用白粉笔写着“求6元回家”……再一次走在这种尘世里最平常、最有人味儿的街道上时,林三酒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恍惚。好像她无数次经历的生死只是一场梦。 路过服装店的时候,林三酒进去翻了几套衣服,将它们卡片化后带上了。 不光是楼琴的衣服已经没法穿了,她也是为了自己而准备的:现在她的意识体里,上半身的器官肌肉几乎已经成形,很快在皮肤开始长出来之前。她就必须要穿衣服了。 “咱们找个不是餐厅的地方落脚吧,”楼野非常艰难地才将目光从写着“超大多汁厚牛肉大阪芝士汉堡!”的标牌上挪开了,这些普通世界里的吃食对两个十二界的孩子来说特别有吸引力:“我怕忍不住会吃这里的东西。” “前面有个商场,”林三酒写道,“咱们去那儿吧。” “行,”楼琴一口应了下来,“只是不知道猫医生说的那种,能赚数字的建筑物都在哪儿。” 一提到猫医生,楼野似乎猛然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脸色唰地就白了,好像终于意识到了猫医生是一只猫——强自镇定了好一会儿,他才有几分余悸地说:“对、对啊,咱们还得赚数字去呢……不过话说回来,猫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比人类大概要可信多了。 林三酒脑中浮起了这个想法,但终究没有写出来。 根据胡苗苗的说法,在受副本影响的地区内,一部分建筑会因此而变异;似乎内部会产生一个类似于“小副本”似的东西,只要在里面达成了要求,就能够赚到5—40不等的数字。 因为小猫也是偶尔有一次听见了从建筑物中出来的两人对话,自己并没有进去过,所以给出的信息也只有这么些了。 “啊,到了。”楼琴跟在林三酒身后,来到了商场大门前。“……挺漂亮的嘛。”(未完待续。) s: 谢谢安斯晨光的又一个平安符、大t哥的2张粉红、李豆子的桃花扇(感觉就只薅你的羊毛是怎么回事)、浅影影的粉红、非人无间的2张粉红(到底还是都给我了哈哈哈)、木x4鱼的2张粉红、晴空湛蓝的粉红~~ 接下来马上要展开一个新剧情了,敬请期待 晚上跟爹妈出去吃饭,更新可能略晚一点,等我在外头浪完了回来再发哈 248 30% 其实商场并不是一个最理想的落脚点:毕竟它太大了,光是入口就有四五个——如果从哪一个入口偷偷潜进来什么人,只怕自己一行人半点都不会察觉。 只是在伤重疲弱的时候,几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休息了一会儿以后,林三酒让楼琴留在了在卖床上用品的那一层,自己带着楼野将三层楼的商场从上到下地仔细检查过了一遍;将藏在角落里、洗手间里的几个堕落种都打成了飞烟以后,他们又把入口处都用货柜、架子之类的东西堵住了,只留了一个平常自己出入用的侧门,在脚腕高的地方拦了一根细细的丝线,一头还牵着一个铃铛。 虽然这个方法原始了些,但是楼氏兄妹二人的警报装置早就在住宅楼一役里丢得一干二净,眼下也只有靠这个来抓抓笨鸟了。 商场的好处,除了床上用品区的几张展示用大床可以用来随意打滚之外,最叫他们惊喜的是,这儿的后备电源组还可以正常工作——虽然如月车站世界有水有电,但是这水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十分不稳定,比如这一片受副本影响的区域里就常常断电;有了后备电源组,起码他们再不用摸黑了。 只不过这灯,他们现在是不敢开的。 “等咱们养好了伤就把灯都打开,”楼野摸了摸电灯开关,语气有点遗憾,“我倒想看看会引来什么样的人!到时候敢来找咱们麻烦的,就叫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他在旦力一事中始终伤重昏迷,几乎所有的战斗都交给了林三酒和妹妹,因此还害得妹妹险些死了;或许是因为这样,少年的心里的憋屈劲儿渐渐地化做了一股戾气,一副恨不得早一天恢复能力,跟谁好好打一架的样子。 歇了几个小时,林三酒的意识力也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她从骨头开始恢复,现在已经隐约可见盆骨的轮廓了。听了楼野的话,她没说什么。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今天歇一个晚上,等到楼琴腰上数字变成2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去寻找猫医生所说的那种变异建筑了;想来楼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陷入争斗里。 将商场检查完了,二人回到楼上以后。楼氏兄妹匆匆吃了一点自带的黄黄绿绿食物以后,就迅速地钻进了被窝里。睡着的时候,两个孩子的脸上都是一副虚弱之极的疲态。 林三酒不用睡觉,便专心地回复起自己的意识力来;每隔三十分钟,她便停下手。用意识力扫描在商场里仔细看一圈——就这么查看了八九次以后,商场外面的夜色渐渐变成了浅墨蓝色,东方的天边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白。 这个时候,林三酒全身的骨架都已经塑造好了,脸上和脖子上也又一次覆盖上了鲜红的肌肉。 经历了几次“消耗—恢复”的过程以后,林三酒的意识力生长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从前;预计再有一天的功夫,全身的肌肉应该差不多都能出来了——她便叫出了之前从服装店里拿的衣服,随便套了一件t恤衫和短裤。因为下半身还只是骨头,林三酒好不容易才用腰带将短裤固定在了盆骨上。 ……再次穿上衣服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让楼氏兄妹又睡了几个小时以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林三酒叫醒了两个孩子;即使相处了这么久,二人猛然在睡眼朦胧中看见一张没皮人脸的时候,反应却还是一模一样的—— 林三酒颇有几分辛苦地一连躲开了两次攻击以后,面部肌肉组成了一个不太高兴的表情。 “诶诶,也不能全怪我们……”楼琴经过一晚彻底的休息以后,精神明显好多了,不好意思地跟在林三酒后头:“……我觉得比起你现在这张脸来说,骷髅头好看多了。” 一脚迈过系着铃铛的白丝线,楼野也打了两声哈哈:“你还是快点长出皮肤。让我们瞧瞧你到底什么样吧!看你的眼洞倒是挺大的,眼睛肯定不小……” 林三酒被他俩闹得快没了脾气。 好在一出商场,两个孩子便立即小心了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躲在暗处将他们当作了猎物。 按照猫医生的说法。这些变异建筑从外观上与平常建筑并没有任何区别;必须走进去看一看,才能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这样一来,花费的时间就很可观了;商业街里大大小小的建筑简直一眼都望不见头,每一幢都有可能变异,也就是说每一幢都不能放过——当一行三人将所有建筑都检查过一遍以后,已经用去了近两个小时。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再有五六个小时就到12点了;一旦时间跳过午夜,楼琴的数字就会变成“1”。 林三酒看了楼氏兄妹一眼,发现他们的神色都不约而同地沉重了不少——她想了想,掏出纸笔,安慰似的写道:“咱们顺着这儿走出商业街,试试那个方向。” 自从她从某个精品店里找来了纸笔,如今写字方便多了。 楼氏兄妹有些惶然似的点了点头。 林三酒所指的“那个方向”,被一片绿树掩映住了,只能隐隐约约从间隙里看见一幢建筑的影子——看起来,规模很大。 等一行几人走出了商业街,穿过几条马路,这才终于看清了这幢建筑的真面目。 “啊,原来是图书馆!”楼琴有点儿惊讶地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建筑:“十二界没有图书馆,我早想看一看了,原来它这么大啊!” 即使放在普通的世界里,这家图书馆也算得上非常气势恢宏:从外面看起来,它分为了四个馆区,每一个都有两层楼;左右两边馆区的中间,是一个风格很有古朴之美的大厅——爬上了近六七米长的台阶以后,几人推开了沉重的玻璃大门。 楼氏兄妹的心跳一瞬间加快了,然而叫人失望的是,几人在门口站了半晌,仍旧不见昏暗沉静的图书馆出现半点异样。 “看来这里也不是……”楼野喃喃地说了一句,转身去拉门的时候,忽然发觉大门已经拉不开了。 “你们是来借书的?”一个机械似的声音突兀地扎破了平静的空气。(未完待续。) s: 兴冲冲跟爹妈吃完饭回来了(烤鱼,免得你们好奇,呵呵),山上的朋友你们好吗!树上和海里的朋友还撑得住吗! 海味爷、灵小音、无网请重登、存在着你们四位的粉红我收到了!收得好好的,踹进裤衩……裤兜里了,郑重谢谢~! 想必有人奇怪标题名字吧呵呵呵 意思是“这一章干货只有30” 你们不要怪我,这种过渡章里有一堆屁事不交代不行交代了又没啥意思……之所以不敢光明正大写标题是怕你们不订阅了…… 唉,这几天被订阅成绩的大耳光子甩得iaia的,脸好疼…… 还是被柳叶大神推的那几天好啊…… 249 如月图书馆 刚才进来的时候,大厅里明明没有人。 几人对视了一眼,有点紧张地攥起拳头,慢慢朝前走了几步。 这个图书馆主厅的规模很大,原本二层高的楼体被打空了,拱形天花板像天穹似的高高笼罩在头顶。借着夕阳投进来的光,昏暗的主厅里模模糊糊地被分为了几个区域:往前直走五六米,右手边就是一排排一列列的书架了——每一个书架都近乎两三米高,光线在这儿瞬地暗了下来。 再远一点,靠近玻璃窗的地方,是一片电脑区;一个个黑漆漆的显示屏在昏暗的光线里,泛起了金属暧昧的光芒。 声音,来自电脑区前方的管理员工作区域。 “你们是来借书的吗?”随着那个声音又出声问了一次,一阵椅子被拉开的拖拽声响起来了,伴随着这个声音,管理员工作区的阴影里探出了一个头。 这是一个面色有些苍白、五官平淡无奇的女人,穿着一件浅蓝色开衫毛衣,脖子上挂了一副金丝边眼镜。 “是、是堕落种吗?”楼琴有些不确定了,她比谁都希望这里是变异建筑,但又怕再一次失望:“这个堕落种看起来未免也太书呆子了……” 图书管理员显然听见了这句话,但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声音也像是机械一样平平的,仿佛被调试好了程序,按需回答的人工语音:“我不是堕落种。我是这儿的管理员。” 林三酒心里一动,忙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给楼野看了一眼——后者收回目光,将信将疑地扬声喊道:“我们是来借书的,那又怎么样?” “那你们是一起的么?”女管理员好像只有一副表情,语气平板,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是!”这一次楼琴先应了。 “好的,请到这边来,由我为你们讲解借书规则。”女管理员说完这一句话以后,便再次坐回了阴影里。 三人对视了一眼。 这里如果不是一间变异建筑的话。那么这女人肯定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堕落种——但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这个险必须冒。 由林三酒打头,三人充满了警戒地来到了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台前。 然而过了好几秒,也没有发生任何预想中的攻击——女管理员不知道在她的电脑上忙些什么。连头都没抬地朝他们嘱咐了一句“请稍等”。 林三酒瞥了一眼桌上的金属名牌,发现上面写的名字是“siri”。 她刚有点发蒙的,只见女管理员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道:“大家好,我是这里的管理员。我的名字叫siri。欢迎你们来到本图书馆。各位是本图书馆的第四批客人,具体的借书规则请阅读这一份说明。” 说着,她将面前的电脑屏幕转了一圈,盈盈亮着的显示器便对上了三人。 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的原因,林三酒此时已经差不多信了面前这个女人不是堕落种——她把意识力扫描范围调大了一些后,忙跟楼氏兄妹一起向显示屏上看了过去。 【如月图书馆借书须知】 为了给市民提供一个良好的读书环境,本图书馆特别设立了“开放日”。在开放日这一天,本图书馆只接待五队读者,这五队读者将会获得一个奇妙的任务:在馆藏百万的书籍之海中,找到由图书管理员指定的五本书——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管理员自己把它们弄丢了。 先一步集齐5本指定书籍、并来到siri面前确认过以后的某一队读者。不但可以将五本书带回家仔细翻阅,还可以额外获得每人25点生存数字的奖励。 等5队读者来齐之后,由siri公布寻找的书籍名称。 本馆对于五队读者之间的争夺手段不予任何制止和限制。 假如a队在siri面前确认过以后,即使五本书再被b队夺走,所有奖励也仍然归a队所有。 在寻找书籍的过程中,无论在本馆内度过多少天,都不消耗读者身上的生存数字。只有在某一队确认过以后,才会一次性从其他读者身上扣除相应天数。如:5队读者一共在图书馆内消耗了3天,找齐五本书的最终胜者为a队。a队每个人应获得25点生存数字,再减去3。每人总共获得22点生存数字。其余的每队成员每人减去3后,自由离开本图书馆。 不过在来齐5队读者、开始寻找书籍之前,依然按照每过一天数字减一的原则进行。 在本图书馆内,“攻击导致数字转移”这一规则依旧有效。 最终集齐5本书的时长不限。 规则只有以上这么多了。那么就请大家踊跃地投身于书籍的海洋中去吧!因为阅读完规则以后就不能再临阵退缩了哦! 如月图书馆2333年7月6日 ……看完了这一篇规则,三个人都有些愣了——他们消化了一会儿,才渐渐地回过味来,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你刚才说,我们是第四批……”楼野拉长了一张脸,目光不住地在馆内巡弋。“那么在我们之前——” “是的,此时本图书馆内还有前三队读者,他们已经等待了2天。”siri平静地说。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说!林三酒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忙将意识力扫描范围开至最大——然而或许是图书馆中可供藏身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她仔细地看了好几遍,也仍然没有发现什么人影。 一想到有三队敌人正潜藏在暗处盯着自己,三个人的神情都更难看了。 “可是,按照规则所说,在下一批进化者找到这里之前,生存数字还是会继续消耗……”楼琴一脸苍白地开口了,然而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楼野悄悄拉了一下,她登时醒悟,马上闭了嘴——万一被之前的进化者知道她是一个好下手的目标,那就麻烦了。 她的忧心倒很有道理。万一下一批进化者迟迟不来的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下一批人来得很快。 几乎在他们一行人刚刚藏好以后,就又有两个人影推开了图书馆大门。 其中一个还是林三酒的老熟人。(未完待续。) s: 谢谢渡鸟之力的2票粉红、晴空湛蓝的粉红、说梦话的虫子的3票粉红、紫水晶蝴蝶的3票粉红、旃檀之香的粉红、一个团子的本周处女赏~~! 对了,我差点忘了说,这个生存数字的设定原型并不是我独创的,我是在某个日漫上看到的(名字不记得了……),当初看到这个设定的时候真是无比惊艳啊,然而该日漫没两页就开始出现无脑大胸女服务读者场面,一堆大胸女围绕废柴男主角的俗套故事,就这样活生生把这个设定糟蹋了……被我捡来改造利用了,跟原作的设定并不完全一样。 嗯,免得日后被人说抄梗,我先未雨绸缪一下…… 就是这样一个有远见のgirl 250 五本书 在高大的书架所投下的阴影里,静静地蹲伏着三个人影,正一动不动地盯紧了siri的方向。他们的身形几乎融在了影子里,好像已经完全成了书架的一部分似的,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正是林三酒一行人。 “那么,规则就是这些了。你们是本图书馆今日的第五批读者,也是最后一批,当你们走进书架之中时,我就会通过广播告知需要寻找的五本书。”siri平静的声音丝毫没有因为面前的人而引起一丝波动,只是近乎无机般地说:“现在,请你们进入图书区。” 这一句话,顿时让几人心里一紧。 由于决定得很仓促,他们现在正藏身于siri对面的一排排书架之中,与第五批读者此时的距离,只有不到二十米——如果他们决定也朝这个方向来的话,那么在“寻找书籍”一开始,就要来一次短兵相接了。 第五批读者只有一男一女两人,其中的那个男人听了以后,转头朝身后的书架区望了一眼——橘黄而暖融融的夕阳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随着他一动,登时浅金黄的头发便耀起了几点晃人的金光。 然而跟这几点金色光芒相比,更加耀人眼目的是这个男人的容貌。 斯巴安朝身后看了一眼,随即回头对siri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一个人在这儿工作,辛苦你了。” siri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戴上了她的金丝边眼镜。 “你不用对她这么客气的,”他身旁那一个染着亚麻色头发、看不见容貌的女人好像有点不高兴似的说:“……只不过是个机器人罢了,根本不会明白你的好心。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说着,她像是忍不住似的,轻轻碰了碰斯巴安的手臂。 斯巴安个子很高,听了身边女子的话以后,微微地低下头,望住了她的眼睛,这才语气温柔地说:“好。” ……林三酒看得分明。那女人一瞬间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了。 “你们还有5分钟时间,5分钟后,我将会广播通知书名。”siri平板地说完这一句话后。斯巴安拽了女人一下,两人迅速跑向了通往东边分馆的楼梯——让林三酒一行人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就是你说的斯巴安?”他们一走,几人立刻低声说起了话。楼琴的语气甚至有点发颤了:“……你可没说过他居然长得这么、这么……” 她没词了。因为不管是“好看”还是“帅”,楼琴觉得都不足以形容刚才一瞥之下,所见到的容貌的十分之一。 我当时z没事说这个干嘛——林三酒暗暗腹诽了一句。虽然她也觉得斯巴安长得好。但是长得好不好,重要么? 不过显然连楼野都被斯巴安的长相征服了。 “他人看起来真不错,希望别跟他起冲突。”少年这个结论,似乎完全是看了脸以后得出的。 林三酒简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想来这两个孩子也只是一时惊艳吧?毕竟生死挑战关头,轻重缓急还是拎得清的。至于兵工厂小队其他的成员去了哪儿,这个疑惑只从她心头一掠即过,没有留下半点影子。 几人商量了几句一会儿该怎么找书,只是他们也没什么头绪,最后只互相交换了一下身上特殊物品的信息,就算商量完了——林三酒的全副身家都锁在了自己尸体里。自然是最穷的一个。 五分钟过得很快,siri的声音几乎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就从喇叭里传了出来:“现在播报要寻找的五本书籍名称。” “第一本,世界艺术史绘本。” 林三酒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飞快而潦草地把书名记了下来。 “第二本,少女的悲伤。” 楼氏兄妹二人听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点儿紧张地站起了身,目光不住在身边的书架上梭巡——万一书就在他们身边呢? “第三本,恐龙化石的复原画像技术详解。” 正在一层一层、一本一本挨着翻书的楼野忽然愣了一下,紧接着手忙脚乱地抽出一本来——但仔细一看。不免大失所望,原来那是一本“悲伤的少女”。 “第四本,偷心王妃带球跑。” 林三酒写字的指骨一顿,差点写歪了一个字。——这个图书馆的口味也是挺多样的。 “第五本。howtorender: thefundantalsoflightshadowandreflectivity。” siri的语速很快,当她流利地读完这一串书名的时候,林三酒甚至只来得及记下一个“howto”——实在不能怪她记得慢,自从进入末日世界以来,她已经快三年多都没有听过英文了! 楼氏兄妹找书的动作也立刻停了下来,几人面面相觑。都有点傻住了。 不知从图书馆哪个方向上,隐隐地泛起了一点骚动,变成飘渺的回音撞击在天花板上——显然前面几队进化者也遇见了一样的麻烦。 “刚才她说的都是什么啊?要不要再去问问siri……”楼野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siri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书名只通报一次,只有在确认时才会再次播报。”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都得硬着头皮靠记忆去找那本名字奇长的英文书了。 林三酒不住在心里回忆刚才siri说书名时的声音,试图从记忆中辨认出来一些单词——只是虽然她好歹又凑了几个单词出来,却一点都无法肯定它们的正确性了。 “不管怎样,咱们不是记下来了四本书了吗?先把这四本找到再说吧?”楼琴急急地说了一句,随即回头一本一本地看起了她刚才查看的那一层。 林三酒叹了口气,默默地把书名又抄了两份递给了楼氏兄妹——每一个书架都非常高大,足有十五米长不说,从上到下至少有二十层,每层的书都装得满满的,顶端几乎碰着了天花板。 这么多书…… “现在请开始寻找书籍。”siri说道。(未完待续。) s: 谢谢星辰似海的粉红、olly的粉红、月夜颖的又一个平安符、书友150706115842843的5张评价(好多!)、枫夜star的5张粉红!(怎么会这么多粉红,感觉在做梦……) 话说你们居然没有人发现如月车站的年份是2333年 真是叫我有点孤单的感觉呢…… 今天有点略忙,不多说了哈 251 突然发声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读者”们增加困难,如月图书馆内的书并没有分门别类地存放。 在楼野一连看见几本《红楼遗梦》、《农村防病害指南》、《高等数学》之类的书都乱七八糟地排在一起以后,他想要按照种类检索的想法自然也胎死腹中了。 虽然没有按照书的种类分区,但是图书馆将所有的书架都按照26个英文字母排了号——几人藏身之处,正好在w区的27号书架与28号书架中间。 一开始,几个人都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规则里所说的“百万藏书”是一个什么概念——因为当数字大到了一定程度以后,意义就开始模糊了,反而叫人很难产生直观印象。 真正迫使他们意识到自己身处于一个什么情况里的,是在他们搜完了27号书架以后,楼野无意间问出的一句话:“……w区有多少个书架啊?” 少年产生这个疑问也很正常,因为三个人总共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27号书架看完了——这还是多亏了进化者大大加快了的反应速度——粗略估计,27号书架上起码有1500本书,而其他的书架看起来也差不多。 答案就贴在书架一侧的“读者指引”上。 在快速看完了“读者指引”以后,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每一个字母下,都有一百个书架……?搞错了吧?”楼琴的神情最难看,她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一共26个字母,也就是2600个书架,按照每个书架1500本书来计算……这个图书馆里有接近四百万本书?”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都忍不住微微拔高了一点,听起来有些尖锐。 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了。就算他们不眠不休,按照一个小时检索完一个书架的速度,看遍所有书架也需要2600个小时。 即108天。 就算把图书馆内所有人的生存数字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108…… “不、不对,这个图书馆肯定还有别的攻略方法的。”楼野有些结巴地说,“一个一个书架地找书,本来就是最笨的一个法子,咱们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其他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的办法。” 楼琴白着一张脸,顿了一下,才说道:“……抢?” 问题是,他们连其他队伍在哪儿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们找到书了没有。 楼野显然也没有仔细想。闻言有些哑了,低头拼命思考起来。 现在他们手上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siri。如果能够过去问她几个问题,或许能够帮助自己一行人厘清不少困惑。但是不用想也知道,目前不知身处何处的另外四队人马,肯定正把目光聚焦在图书馆管理员的所在之处。 中央大厅方方正正,一侧是siri的办公点,中间那一片是多媒体办公区和一排排书桌。在这一片开阔地域的另一边,就是从“u”到“z”这6个字母的书架了——整整六百个书架,九十万本书,将中央大厅的一半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而这个正方形大厅的四个角。则分别是通往东西南北四个分馆的楼梯——由于大厅部分的二楼被打空了,因此只要在分馆里登上二楼举目一望,就能将中央大厅看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这个“看”,也是有限制的:由于中央大厅里的书架高得惊人,一排排书架之间的空隙又很小,仅能容一人通过;因此若是站在二楼上往下看的话,书架之间的情况便沉浸在了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只要一旦从书架区走出来,便会被其他几个小队尽收眼底。 林三酒不由有点后悔了——刚才初来乍到没时间观察地形,又听了一脑子的借书规则。几个人也没细想就钻进了中央大厅的书架区间,现在想再出去,可就变得很困难了。 不管是去找siri,还是去找其余的四支队伍。都意味着己方要首先暴露在四队敌人的目光里。 对于这个问题,几个人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叹一口气,有些颓丧地继续查看起28号书架来——但刚才那种紧张的干劲儿,早就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无奈的“多少尽点力”。 在一连搜索完了两个书架以后,如月车站世界的夜晚便再一次降临了。 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光刚刚一小时。整个图书馆便浸泡在了浓浓的黑暗里——高大的书架遮住了大半微弱天光,不仅仅是中央大厅,四个分馆里由于没有窗户,更是陷入了一片叫人几疑自己眼瞎了的黑暗之中。 “难道这儿晚上不开灯……?”楼琴也被这种黑法给惊着了,微微发颤地用气声问了一句。“这么黑,谁敢用照亮的东西啊……还不马上就变成众矢之的了吗。” 不过好在如月图书馆没有让这种情况持续多久。 大概几分钟以后,白炽灯灯管“啪啪”的响声刚刚传进耳朵,眼前几乎是同时已经亮起了一片片光——虽然不说亮若白昼,但起码能够看清楚身边的东西了。 楼氏兄妹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书架上,脸上不由都泛起了苦相。 ”唉,”楼琴浮皮潦草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书,用手拍了拍书架:“29号肯定也没有,不用看了,几率太低。” 她一抬头,发现林三酒正在她面前愣愣地原地站着,一本书也没看,只是一动不动。她上半身的肌肉、内脏、脂肪,甚至包括血管,此时都已经长齐了,猛一照面,还真把楼琴惊了一跳。 “你是不是也觉得一本一本找太傻?”楼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没办法,咱们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 叫楼氏兄妹狠狠吃了一惊的是,肌肉体张开了下巴,接着,从她的嘴里竟然发出了声音。 ——不知何时,林三酒的声带已经被塑造出来了。 “不,”她的声音音质清冷又平缓,即使在报告一个坏消息时,也叫人觉得她有一种强大力量般的稳定感;让楼氏兄妹在惊艳之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淡淡的依赖。 “你们做好准备,”林三酒淡淡地说,然而一触即发的紧迫感仍然隐隐地透了出来:“……有人来了。”(未完待续。) s: 谢谢安斯晨光的平安符、娜乌西卡的平安符、大坏蛋的2票粉红~!! 我又卡文了!妈蛋! 要不请天假吧! 252 东西南北中 林三酒一行人所遇到的困难,毫无疑问地在其他的小队身上也同样发生了。 要在近四百万本书里,找出指定的五本,只靠人力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在这样的情况下,显然不同的小队也发展出了不同的战略。 来人显然不可能是单纯地为了看看“中央大厅里有没有需要找的书”。 那么他们的战略是什么?目前阶段,不可能有人已经找到书的,有什么必要这么着急下手? “来的是哪一队还不清楚,不过很显然是前三队其中之一。”林三酒虽然想不通,但她在越危急的时候越能冷静下来的特质,此时如朝日初升下的冰雪一般鲜明。没有皮的下巴肌肉微张,她语速又快又轻:“只有早就藏身起来了的前三队,才有可能知道我们藏身于中央大厅。更何况,他们之所以能抓住刚才黑灯时短短的几分钟机会,显然是早就知道一到晚上灯光是要几分钟才能打开的——别忘了,前三队在这儿等了2天了!至于他们的人数,现在我暂时还看不清楚,不过既然敢来,想必至少有两三个人。” 林三酒突然能说话了,而且一张口便是这么惊人的一个消息——楼氏兄妹这一惊非同小可,因此一时也没想到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过了好几秒钟,楼琴才缓过神来,低低地问道:“……他们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他们离我们还远。现在他们在第八十几号书架附近,分了两个方向朝这里靠近——”林三酒仔细看了看意识力扫描,道:“他们走得很轻很慢,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们了。” “那怎么办?”自从林三酒可以发声以后,楼氏兄妹似乎就全一心听她出主意了。 ——林三酒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意识力在恢复之后,竟然选择构造出了与上次不一样的形体,喉咙、声带,血管都有了,甚至连气管和食道也清晰可见;直到脑中再次突然响起意老师长长的一声“啊真是累死我了”。她才算明白了点什么。 “咱们将计就计,”林三酒将思绪再度专注在眼前悄悄逼近的几个模糊人影上,“他们既然还不知道,咱们就可以趁机打个游击。” “如果人数相当。咱们看情况反扑;如果他们人数多于我们,就设法绕开这些人,悄悄离开中央大厅——只不过,离开这儿以后去哪还是一个问题。” 因为刚才的几个小时内,他们并没有听见任何冲突声——也就是说。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五个小队分别处于五个区域里,从而避免了彼此碰面。 如果他们能够成功从中央大厅出去,但东西南北四个分馆,应该往哪里走?就算排除了斯巴安二人所在的东馆,这仍然是一道三选一的题。 “要是能知道包围我们的这个小队是从哪儿来的,那么那个地方现在应该是空的;咱们可以往他们的原本所在地去——”楼野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 中央大厅左上角是东馆,左下角是西馆;右上角是南馆,右下角是北馆,从地理位置来说,中央大厅不仅与四个分馆的距离都是相等的。而且不管通往哪个方向都是一样的便捷,根本没法从距离上判断来袭者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眼看着留给己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林三酒冲楼氏兄妹微微一点头,两个孩子便立即无声地跟上了她。几人动作迅捷而没有半点声息,很快就爬到了书架顶部。 书架一个挨一个,根本没有空隙,正好铺成了一条四通八达的路;况且,对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被察觉的敌人来说,书架顶部成了最大的盲点。 尽管有了日光灯,但细弱灯管所发出来的灯光还是太暗了。书架的顶部或许还是明亮的,然而这光芒随着一层层书架的下延之势。而逐渐变得越来越暗;当一个人蹲下身子、伏在地上的时候,几乎已经完全沉在了阴影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林三酒一行人无声地在书架顶端潜行,终于离袭击者只剩下几个书架的距离时。她才惊觉原来对方竟然足足有六个人。 在层层书架之中,意识力扫描受到的影响太大了! 离他们最近的那两个人,就在眼前50号书架下方一前一后弯腰行走;还有几个在不同方向上,也在迅速逼近。 楼氏兄妹脸上的表情都有点不知怎么办好,不约而同回头看着林三酒。 她想了想,当即一俯身趴了下去。随即比了个手势,楼氏兄妹立刻也跟着伏下了身。 ……两个沉在阴影中、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猫着腰,脚步很快,时不时从书架每一层之间的空隙里朝对面望一眼,显得十分警惕的样子。 由于生存数字的存在,除非用上爆炸那样的手段,否则再怎么致命的一击也是肯定杀不死人的;要一口气放倒两个人,困难太大不说,这二人身后也再没有追兵了,只要悄悄过去,便能不知不觉地离开w区——甚至离开中央大厅。 犹豫了一瞬,林三酒对两个孩子摇了摇头。 ……两个袭击者丝毫也没发觉头顶上的异样,互相照应着,迅速从林三酒一行人的脚下走过,从50号书架的区域消失了。 一场冲突被避了过去。 接下来怎么办?楼氏兄妹再次看了身旁的无皮肌肉人一眼,等待着她的意见。 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原地不动地等待。当入侵者找不到他们时,很可能会退回原来的分馆,那时情况将再次变回老样子;二是设法找出他们原来的分馆是哪一个,趁着他们在这儿的时候,进入入侵者的分馆…… “我看还是早点换到旁边的分馆里去,比在这儿要安全一些。中央大厅里连接着四个分馆的出入口,咱们也照看不到,他们还不是想来就来吗……可是咱们怎么知道他们的分馆是哪个呢?”楼琴有点焦虑地轻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了点想法。”林三酒刚才脑子里一直没停,转的就是这件事,“……不觉得奇怪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要袭击别的小队也好,为什么挑中我们,而不挑斯巴安?我们三个人,他们两个人,显然他们更好下手才对……” 除非——除非—— 这个入侵小队来自南馆北馆这一边——黑灯的时间,不够他们跨越中央大厅到达东馆的! 可是尽管如月图书馆占地非常广袤,黑灯时的那短短两分钟,也足够一个进化者横跨中央大厅了才对……毕竟,中央大厅的边长也不过是500到700米左右—— “是北馆!”林三酒浑身一震,几乎与楼氏兄妹同时吐出了这三个字。 “没错,他们肯定来自北馆——”她语速很疾,也是在梳理一遍推理过程,想找一找漏洞:“……南馆至东馆只有几百米,从任何一个分馆到咱们现在的地方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了,他们没必要放弃人少的队伍,选择人多的队伍。只有与东馆处于对角线上的北馆,距离最远,才可能趁着黑灯时跑不过去……” 她刚刚说到这儿,忽然只觉一道白光从脑海中的意识力扫描图里骤然亮起——身旁楼氏兄妹忍不住惊呼出口了一句“林三酒小心!”,紧接着,一个人影突然从下方高高窜起,弧形的白色光影气势汹汹地朝林三酒扫了过来。(未完待续。) s: 哎呀妈呀,这一章卡死我了,写了好久好久……谢谢李豆子地主的香囊(一直在薅你猫毛)、墨色阑珊债主的平安符、书友150707192654696的香囊、晴空湛蓝的又一票粉红~! 我今天晚上尝试了一个减脂餐,结果做完了才发现鸡肉不新鲜……丢掉了鸡肉以后,我的晚餐就只剩下豆皮卷胡萝卜生菜和黄瓜了……………… 越吃越觉得自己是兔子成精,抢了谁家的兔粮………………………… 一连吃了仨,“嚼”消耗的热量比吃下去的还大,第三个还在嘴里我就饿了…………………… 不说了,吃酸奶去 253 当头砸下一本书 “哈哈,你问为什么来袭击你?” 一个一身黑衣、面容被隐藏在黑色礼帽里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似乎饱含着对林三酒这个问题的轻蔑。 “五个小队争夺同一批书,需要战斗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高礼帽男人说话时,苍白削瘦的下巴由于他的动作显得更尖了——林三酒盯着他仅仅露在外面的下巴,暗暗地呼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刚才由于受到突袭而紊乱了的意识力。 ……她刚才根本没能避开那突然的一击。 当她发现身边有人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道白色光影已经贴近了她的鼻骨尖;这个时候无论做什么动作来规避,都是不可能躲过去的——林三酒一咬牙,立即将意识力都凝聚在面部上,意识体才一凝实了,紧接着那道光便狠狠撞了上来。 意识体对于痛苦是几乎没有感觉的,更何况在精神上经历了【人之毒】以后——林三酒只觉鼻骨仿佛一下子被打散了,然而意识体的强硬程度终究还是胜了那道白光一筹,她只是被白光给顺势推了出去,随即跌下了书架,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那个突袭者一着得手,却见她什么事也没有,鼻子处只是再次像烟雾一般渐渐合拢、凝固,形成了一个鼻骨的形状——突袭者惊得愣了半秒,随即他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发出了一声喊:“他们在这里!” 对方小队其余的五人,早在在看那道白光时便已经在朝这儿赶了;当楼氏兄妹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同时,对方小队的六人也正好赶至这几个书架附近——这一回,是真团团将他们围住了。 由于林立的书架以纵行排列,因此有几个人与他们之间隔了一排书架;身后站着两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切断了退路,刚才的突袭者正是其中之一。而这个时候,从前方的书架之间,缓缓地走出了一个戴高礼帽的黑衣男人。 ……听到黑衣男人的回答,林三酒心下飞快闪过几个念头。随即盯住了他哑声道:“我们连一本书都没找到。”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是,雪白尖瘦的下巴动了,露出了一个笑。“我们也不是来抢书的。” “那你们为什么来袭击人?”书架顶层响起了楼琴脆亮而愤怒的声音。 由于书架之间太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因此楼氏兄妹都没有下来,只在上空照应。 高礼帽打了个响指,其余五人顿时“哗啦啦”地叫出了不同的武器与特殊物品——长刀、水晶球、鸡毛掸子、黑色闪电……一眼扫过去,还真有几分令人心惊。 “你们真笨,”黑礼帽下的雪白尖下巴又笑了。“真正攻略这一个如月图书馆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了——才不是什么找到五本书呢。” 林三酒一惊,正想开口问,但只见高礼帽轻轻一挥手,后方两个蓄势待发的男人便猛地扑了上来——与此同时,另外三人也朝书架顶部攻了上去。 耳听身后风声响起,林三酒猛地一弯腰避开了从她头上挥过的长刀,长刀去势不缓,瞬间切断了书架中一层木板,近百本书像决堤之水一样轰然泻了下来。 在书本不断砸下的闷响里。高礼帽抱着胳膊,悠悠的声音显得别样清晰:“……后来的队伍还真吃亏啊。’借书须知’里没有写明,你们也不知道……当其他小队读者的生存数字全部清零时,即使没有找到五本书,幸存者也是可以离开这儿的。” “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图书馆其实只是一个斗兽场罢了;获得生存数字的方法,就是攻击其他读者。”高礼帽尖尖长长的下巴动了,发出了一个阴冷冷的笑:“真不敢相信,你们这几个小队竟然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居然还在老老实实地找书。” 即使有一肚子的疑惑,林三酒现在也没有功夫说话——在如此狭窄的环境中应付两个人的攻击、还要分神提防黑礼帽。她已经几乎自顾不暇了。 发生在中央大厅w区的打斗声迅速波荡了开来,形成一波一波的回音,撞击着如月图书馆的天花板。这声音显然也惊动了其他几个小队,细碎而隐约的话语声、叫喊声像破碎的浪潮一样涌进了林三酒耳朵里。模模糊糊地好像有人在叫什么“北馆”。 袭击她的白光,本体是一只像是白色狐狸毛围脖似的东西,只是与围脖的松软不一样,几乎这玩意的每一击,都能地板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林三酒被双方夹击,本就有些难以支撑。偏偏这时她的目光边缘里,代表高礼帽的黑影一动,竟也扑了上来—— 她心里暗暗叫了声苦,不敢硬接,刚要跃至半空避过时,忽然从一层书架间伸出来了一柄长长的鸡毛掸子——林三酒措手不及下勉强一扭方向,但到底还是叫鸡毛掸子的末梢给扫中了,身体登时不听使唤似的被扫了出去。 那个鸡毛掸子的劲道说来也不是很大,但林三酒却偏偏彷如一片被扫上的灰尘似的,飞出去的时候身体僵直着,根本无法改变方向;她几次伸手想抓住书架边缘稳住身子,却只是徒劳地抓下了许多本书。 意识体依旧像是沿着一条设定好了的轨道似的,连飞的方向都是笔直的——身边包括高礼帽在内的三个攻击者,登时像是闻见了腥味的猫,迅速朝她的落脚地冲了过去。 “妈的!”林三酒暗骂一声,知道这肯定是某种特殊物品的效果;她一连抓下了数本书之后,终于无奈地停下了挣扎——这一次自己肯定要丢好几个生存数字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本从最上方掉下来的书受到震动落了下来,正好砸在她的身上——在商场里穿衣服时,为了能够将短裤固定在自己空荡荡的盆骨上,林三酒当时系了一条腰带,腰带扣是一个金属制的方片。 那本书此时碰巧落在腰带扣上,登时化为无数光点,融进了金属方片里。(未完待续。) s: 谢谢小战争贩子的粉红、你萌萌哒兔纸姐姐的桃花扇(发现没有更新还给了打赏~)、三分热的2票粉红、lāoㄐ的香囊(真不会打)、小白墙债主的香囊和平安符(让我想起了十几章欠债)、磷火木杨的平安符~! 这么多打赏,你们是在安慰我低落的心情吗?太让人感动了! 呃,我今天,那个,心情更不好了,大家看着办、看着办…… 讲真,我在认真考虑这个星期要不要还一章加更…… 254 整整400万件 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如月图书馆里的书,居然都是特殊物品。 当书化作光点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那颗并不存在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 每一件都是——也就是说,整整四百万件——特殊物品! 不得不说她在关键时刻上的微妙好运,往往能够帮上大忙:当书架被砍坏、近百本书倾泻下来的时候,本来是很有可能被高礼帽一伙人发现的;然而因为一件特殊物品无法融入另一件特殊物品的属性,直到那近百本书在地上堆出了个小山包,也没叫那伙人发现任何不对,反而林三酒倒成了第一个发现的人。 绝处逢生,她立刻将书卡片化后扫了一眼。 【家庭养犬一百问】 如月图书馆第280573号藏书。针对现今社会人们对宠物的喜爱与精神需求,本社编撰了这一本养犬知识指南,包括了犬的种类介绍、常见疾病防治、疫苗与治疗、不同犬只的性情和喜好、膳食营养等知识,丰富而全面,为科学养犬、安全无扰提供了理论指导。本书为第一版,附有多张彩图。 s:仅在如月图书馆开启时,馆内的书才具有书本以外的特效。每本书的特效只能使用一次,过后书本会恢复正常。 至于特效是什么,不妨试试看吧!使用时请翻开页面阅读,浏览到的内容,将会变成书本的特效效果。 养犬手册? ……意识力刚刚将卡片上的内容扫入脑海,从头顶处已经袭来了一股沉重的风势——即使再怎么怀疑这本书的效用,现在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林三酒一咬牙,扬起手臂挡住头顶,硬生生地吃下了一击。好在这只是一道物理攻击,除了叫她意识力一阵震荡之外,并没有造成什么特殊效果;那道攻击还没收回去,林三酒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书已被打开了,意识力扫描飞快地在打开的页面上划了过去。 意识力扫描只能让景象纳入脑海,并不能加快她的阅读速度。但幸运的是,这是一张彩图。 罗威纳—— 这个名字刚刚浮在脑海里,林三酒只觉自己身体突然以一种诡异的加速度直直朝地上落去,刚才鸡毛掸子的那一下特殊效果显然即将到头了;一旁伏击的三人哪会放过这个机会。攻击骤然密集起来,像雨点似的往这个无皮人的身上砸去—— 沉闷而隐隐震动着地板的一声兽吼,像天边低沉的滚雷一样滚了过来;林三酒的后背刚一落地,眼前顿时一暗,一个庞大无匹的黑影从她身上瞬地跃了过去。直直扑向了她身后的几个人。 被突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兽一搅,所有的攻击都落了空,林三酒趁此机会腾地翻身跳了起来,正好看见一只比人还高、一身黑色皮毛的巨犬正撕咬住了一个男人的腿—— 林三酒没有上前,反而趁那三人不注意,立刻从身旁不断震动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 就算样子再唬人也好,毕竟那也是一只狗,在那三人的攻势下想必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那一张彩图下还附带了小字说明:“性情稳定、活泼、护主,但同时也很有分寸。攻击性并不强。” “来一本厉害的!”林三酒心里暗暗祈祷,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书才能算是“厉害的”。 那三人转息之间就可能攻过来,她没有时间精挑细选——然而书一入手,林三酒立刻感到了一阵绝望。 《旅游英语速成三百句》。 这还不如养犬手册有用! 她正要将它扔开,忽然只觉地面一震——抬头一瞧,只见那只黑色巨型罗威纳吃了重重一击,从地上爬起来以后身影越变越淡,接着转瞬就消失了。 没得选了! 见那三个人无声地朝自己扑了过来,林三酒压下了焦虑,飞速瞥了一眼打开的页面;这一页正好是“问路篇”。一个游客对警察说道:“exce , i thk i a lost” 她的目光刚从最后一个字母上收回来,高礼帽的身影已经将她头上的光遮住了,投下了一片杀气十足的黑影—— 然后,这片黑影从她身边滑了过去。 林三酒一愣。 高礼帽居然擦着她过去了。紧跟着扑到面前的两个人。好像突然得了眼病、或产生幻觉了似的;一个指着另一个书架背后喊了一声“在那!”,另一个应了一声好,脚下却拐向了相反方向—— 三个人,居然在这窄窄的一条走道里“迷路”了! 林三酒大喜过望,她迅速袭向离她最近的那人,脚下一跃便浮上半空;趁那人还傻乎乎地朝拐角张望时。她的胳膊已经圈住了对方的脖子,“咯啦”一声轻响,对方颈骨便被折断了。 生存数字加一,达到了16。 在受到足以致死一次的伤害以后,虽然由于生存数字的存在还死不了,但一段时间内,战斗力可都丧失了。 一把将断了颈骨、呼呼喘气的男人丢在地板上,林三酒像只豹子似的冲回了楼氏兄妹所在之处,中途又顺手抽了一本书,用它的效果将围住楼氏兄妹的几人都给远远地掀了出去——飞得最远的,正好就是那个使鸡毛掸子的——那人扑通一声落地后,居然正砸在了siri的工作台前。 “这些都能用?”听林三酒急急地解释了两句后,楼野拉着妹妹跳下了书架,望着面前一排排的书,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林三酒刚点了点头,忽然立刻拧过了身子——迷路效果结束了。 “……什么能用?”高礼帽隔着一个书架盯着他们,没有动手,狐疑的声音从帽子下面传了出来。他刚才就发现林三酒百忙之中还不忘看书的怪事了,此时疑窦都浮了上来,盯了楼野刚拿在手里的书一眼,随即也抽出了一本。 就在这时,中央大厅里突然爆发出一串非人的惨叫,震住了高礼帽即将翻开书页的手——饱含了痛苦的嘶吼在阵阵回音里嘎然而止,林三酒用意识力一扫,发现刚才被她扔出去的、那个用鸡毛掸子的人,此时已横尸工作台前,成了破碎的一团血肉。 竟不知是被什么人杀死的。(未完待续。) s: 谢谢然ran、海味爷、晓月丫丫的粉红~! 恢复正常更新了,作为一个小公举,我觉得我任性得非常有限度,有节制,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小公举…… 255 来自Siri的进度报告 这一次北馆小队的突袭,可以说是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在莫名其妙丢了一个队员性命后,北馆众人的士气明显低落了下来——要知道,杀一个有生存数字的进化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到底是多强力的攻击,才足够把一个人的生存数字一口气全消耗光? 再与林三酒一行人交手的时候,战斗都变得潦草而心不在焉了;楼野拼着背上被划一道口子的风险,硬是给妹妹创造了一个机会,叫楼琴的生存数字也终于增加了一,变成了“4”。 这样一来,高礼帽一方便已丢了一个队员、两个生存数字了。 高礼帽一边担心暗中有人要渔翁得利,一边又怕手下队员继续受损,忙在几次反扑后,便趁着一个空子匆匆逃回了北馆方向——林三酒拦住了要追的楼氏兄妹,只冷冷地看着他们走了。 “……别忘了,外面可能还有别的小队在呢。”她提醒了两个孩子一句,朝siri工作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们人少,别傻乎乎地把后背亮给人家了。” 那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到现在也仍然躺在那儿;siri工作台处于中央大厅的空旷处,无论在哪个分馆,一低头就能看见工作台,他的队友压根就没想到要到那种地方去替他收尸。 楼琴闻言立刻透过书架之间的空隙,朝外头看了一圈——虽然她什么都没看见,但这并不妨碍小姑娘脸上浮起了紧张的神色来。 “这么看来,我们暂时不能从书架里出去——”她一句话才刚说了一半,突然被一个扬高的女声给打断了,大厅里瞬地回荡起了这个陌生的女声:“中央大厅的朋友们,你们没有受什么伤吧?你们放心,我们南馆的人是最看不惯这种互相残杀的行为的;刚才只是帮了一点小忙,不必放在心上。” 三人面面相觑地瞪着彼此,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什么看不惯互相残杀,很显然是一个连说话人自己都不信的借口——毕竟。那具尸体作为“互相残杀”的证据,可还面目全非地躺着呢——但是,南馆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手帮他们? 而且微妙的是,他们与北馆队刚交手时。南馆的人并没有出来帮忙;在战斗进入白热化、开始出现伤亡时,南馆队才突然迅雷似的出手干掉了一个人。 “我看他们不是为了帮我们;”林三酒冷静地出声道,“……只是想借机消磨掉一点北馆队的实力——看来,南馆队要比北馆队先一步来这儿,知道他们有六个人。也提防着呢。” 这一点并不难想到,楼氏兄妹听了以后立刻明白了,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楼琴问道。 林三酒顿了顿,忽然嘴角的肌肉慢慢抬了上去。还不等两个孩子表示什么,她忽然扬声回应了——声音凉而清越,任谁也想不到这声音竟然是发自一个无皮人:“谢谢援手,不过我们刚才也还应付得来。在此敬告各位一句,来硬的我们不怕……刚才那一队,便已经被我们杀了两个人了。” 楼氏兄妹一愣,仔细一想。随即隐隐地回过了一点味;奇妙的是,北馆方向听了这话也是一片寂静,仿佛高礼帽也默认了己方此时只剩下三个人了似的。 不是林三酒想帮北馆这个忙,而是她此时很愿意把水搅混一点。 说话的女人似乎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回应自己,南馆很快便没有了声息。 图书馆尴尬地静下来几秒以后,一个嗓音柔和悦耳的男声忽然笑了一下,在寂静若死的空间里听起来,仿佛在耳边响起了似的。 “好了,既然你们不打了,我们这边就要去找siri小姐问个事了。”东边二楼上传来了斯巴安轻快的调子。“……你们不介意吧?毕竟我们来得最晚,规则还没看全呢,就被siri小姐赶上来了呀。” 图书馆里静静的,没有人回应他。 斯巴安吹了半声口哨。说了句“那就算答应了”,随即东馆的方向上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说话声——这一阵话声的结果,是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人“咚咚”跑下了楼梯。 “怎么他自己不下来?”楼琴刚刚皱了皱眉,果然只听一声破风的尖锐呼哨,便像一道小闪电似的从西馆打了出来,直直奔向了那个亚麻色头发女人;然而那女人只是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子却不避不让——下一秒,众人顿时明白了。 “要小心一点啊,桃子。”斯巴安温柔的声音像春风一般抚过众人的耳朵,那道小闪电似的攻击被东馆猛然射出的一只利箭给打得粉碎——说是利箭,也是过后才看清的;因为众人从没见过气势如此迅猛的箭矢——它撕破空气和那件特殊物品时的厉响,震得人脑仁都麻了。 “大家在搜索完自己的分馆后再打,也完全来得及,没必要现在对桃子下手。” 又是那种自然而亲昵的语气——如果不是林三酒之前跟他打过交道,只怕也要以为这个桃子是他的什么人了。 西馆似乎被这一手震住了,直到那叫桃子的女人跑回了东馆,也再没有了动静。 情况似乎又回到了三十分钟之前——林三酒一行三人,一边小心戒备着,一边查看起了书架。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每当他们看见或许有威力的书名,便将它们抽出来,摞在地上备用。 “哎,你说,其他几队发现这些都是特殊物品了吗?”楼琴指指书架上的书,低低地问道。楼野摇摇头,正要说话,只听不远处林三酒开口了:“目前最多也就是咱们和北馆的人发现了……不过,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他们早晚都会知道。” “我倒是好奇,为什么同一侧的两个分馆,看起来似乎都不对付……难道东西、南北之间,是可以互通的?所以他们才要抓紧一切机会向对方下手?”林三酒喃喃地低声分析道。 这一点很有可能—— 楼氏兄妹刚想到了这儿,忽然只听siri平淡而没有感情的声音,通过喇叭响彻了如月图书馆:“进度:目前有一本书已被找到。”(未完待续。) s: 谢谢矫娇的香囊、墨色债主的平安符、我是被迫的香囊和夸奖、李豆子又薅下来的一把猫毛扇、小小书的2票粉红、星辰似海88的2票粉红~! 这么多打赏!这么长的名单!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是不是赏错书了! 看来大家很喜欢图书馆? 你们是喜欢图书馆里的战争,还是喜欢400万特殊物品随便拿…………说实话没有关系,作者慈爱地看着你…… 256 林三酒探知的消息 “不可能!”楼野第一个跳了起来,几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每个地方足有八十万本书,难道这么快就已经找完了?” “到底是谁、在哪儿、找到了哪本书……”楼琴也跟着发急,“怎么都不说?” 这有可能是单纯的运气好吗? 林三酒在心里迟疑地想。 如月图书馆“寻找五本书”的规则写得很清楚了,并不是那种破解了题意才能得到答案的谜题——它的意思十分明白,就是让你去找,没有什么机巧可言。 因为这样,就算此时女娲本人到这儿来,她也得一本一本地找;想要一拍脑袋便能得知目标在哪儿,恐怕只有巫师才有办法。 “……难道真的有近似于巫师那样的能力吗?”林三酒低低地叹了口气,意识力扫描不断在眼前的书本上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飞快地在眼前闪过,有的跟目标有些像,但停下来再一看时,都是些什么“妖魅王妃带球跑”之类相差微小的书名,很叫人失望。 “我在十二界里听说过,不过那种东西就跟巫术本身一样,谁也说不好是不是真的。”明显焦虑了不少的少年听见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真是那样的能力,只怕下一本书也会很快被发现的。”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似乎说明这件事跟巫术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接下来的整整二十八个小时里,siri再也没有通报过有哪一本书被找到了。 或许是因为受到“有人找到书了”的刺激,这28个小时里所有的分馆都一声不出,再没有了丝毫动静,似乎所有人都像林三酒几人一样,正开足了马力全力寻找目标。 在这么长时间、一无所获的寻找以后,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骤然听见那个嘶哑但又尖锐、仿佛磨砂纸一样难听的声音时,正靠在一起打盹的楼市兄妹都被惊得跳了起来——初醒的迷茫还残存在两人脸上没有褪去,西馆方向传出来的声音,正嘶嘶拉拉地磨着人的耳孔:“我说……东馆那边的小兄弟。你之前下去问了siri什么?怎么你刚一问完,就有人找到书了呢?也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想听听你的问题。” 这个人的声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又像磨砂纸磨出来的、又像是指甲刮黑板。直听得人汗毛都立起来了。 直到斯巴安再次出声时,楼氏兄妹俩才猛地有了一种“耳朵获救了”的感觉。 然而他的话却叫人有些听不懂了。 “我们的问题完全可以告诉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从斯巴安柔风似的声音里听起来,似乎他一点也没有察觉西馆的用心似的,“桃子。你来告诉那位先生,你问的是什么?” 女人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我问siri,’你知道那五本书的位置吗?’,然后siri说不知道。” 所有侧耳倾听的人都不由有点傻。 好不容易跑下去,就为了问这一句废话?siri如果知道,还用得着这么多人大动干戈地找书么? 像是明白众人心中想法似的,斯巴安忽然扬声道:“各位不相信的话,可以现在下去问一问siri,我们刚才问的是不是这个问题。这样一来,也就能证明我们没有找到书了。” 他这一句话。顿时叫整个图书馆都陷入了沉默。 西馆已经跟东馆挑了好几回事儿,此时显然不会主动下去,将自己暴露在对手的目光里;南馆北馆也互相提防,谁都怕自己下去问完了,被对方捡个便宜。 唯一特殊的,似乎就是中央大厅了。 “我们去证实。”在大家的念头刚刚转到中央大厅时,果然从下方的书架群里传出了一个清亮悦耳的女声。 林三酒一行人除了被北馆袭击过一次以外,再没有和别人有过什么嫌隙;他们与北馆争斗时,也只拿走了两个生存数字,结的仇甚至还不如南馆北馆之间深——由他们出头。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过,希望西馆和南馆的朋友这一回别玩突然袭击了。” 伴随着那个清冷女声走出书架区的,居然是那个无皮肌肉人。 又经过了二十八个小时以后,林三酒此时全身上下的肌肉、脂肪、血管都已经长得齐全了。所差的只有一张人皮而已,反而叫她看起来特别恐怖;这个反差,顿时惹起了馆内一阵细碎的声音,只是很快又重归于平静。 林三酒每一步看起来好像都走在地上,但实际上脚掌与地面那极细微的一丝缝隙,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只要一松劲儿。她立刻就能弹至半空;刚才精挑细选出了一本用于防御的书,此时也化成卡片的模样静静被她捏在手心里;意识体以前所未有的凝实状态,准备迎接不知从哪儿发出的突然袭击。 不过好在,似乎大家都希望她能问出一个结果来,直到林三酒走到siri工作台附近了,也没有人攻击她。 六百米。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地念了一句,随即停下了脚。 siri还是老样子,见她靠近了,便抬起了一双挡在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睛。 图书馆里一片寂静,后背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众人针芒一样的目光。 压下了心里的忐忑,林三酒轻声问了一句:“东馆小队问你的问题,是真的吗?请你用扬声器回答我。” 对于这种不涉及原则的要求,siri果然照办了——她瞥了林三酒一眼,随即对着麦克风说了一句:“没错,东馆小队的确问了我书在哪。” 这一句话清楚嘹亮,瞬间传遍了图书馆每个角落。 “那你怎么回答的?”林三酒尽力放轻自己的音量,确保只有siri才听得到。“请你用扬声器回答我。” “我说不知道。”siri清晰的回答毫无阻滞地听在了每个人耳朵里,顿时又一次惹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都没想到东馆小队竟然真的问了这么一句废话。 图书馆里的纷杂人声,是被南馆那个女声掐断的:“姑娘,你帮我再问siri一个问题好么?” “你帮我问问,东馆小队是不是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来了!林三酒抿了抿唇。 她抓住这短短几秒的机会,迅速地说了几句话——很快,siri将头凑近了麦克风,平静地答道:“没错,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说刚才还是窃窃私语,现在她这一句话激起的可就是一片哗然了。 在四个分馆隐隐的低语声里,林三酒却没有动身返回,反而朝四周扫了一眼——现在四个分馆小队还处于震惊里,一时还注意不到她的异动,也顾不上来攻击她;但是这样宝贵的机会,顶多只有短短几秒罢了。 抓住这个瞬间,接下来从林三酒嘴里吐出的问题,语速几乎快得叫人听不清了。 不过siri到底并非凡人,不但将问题听得一清二楚,还迅速地告知了答案。 她的回答刚一入耳,林三酒便立即忍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身就以最大速度冲回了书架区——还差一步就能够变成完全意识体的林三酒,此时速度快得几乎变成了空气里淡淡的一道残影,挡在她面前的只有空气阻力。 而在她刚刚跑出去几步以后,方才她站立的地方便不知被什么给“轰”地一下砸碎了—— 直到奔回至书架区,林三酒这才缓了一口气。楼氏兄妹一见她便立即急急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果然,”林三酒心情激动得甚至想不起来问是谁攻击了她,“是斯巴安找到了一本书!”(未完待续。) s: 社交名媛小公举刚刚才到家,唉,名利场就是这样忙碌 还好没过12点,现在发文还来得及 感谢名单明天我补上哈,小公举还要趁着没到12点去全家超商抢他们的10号优惠活动……真是一个亲民而接地气的公举…… 257 斯巴安所发现的事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楼氏兄妹同时一惊,不由失声问道。 林三酒稳了稳心情,不由自主地朝透过书架的缝隙朝外望了一眼。 攻击激起的白色烟雾,正袅袅地在siri的台子前弥漫开来;透过烟雾,还能隐约看见地板上那一个被砸出来的浅坑。她的目光从浅坑一掠而过,转而紧紧盯在了另一侧的多媒体学习区,足足盯了几秒。 “因为……他们特地想办法到中央大厅来,就为了问那么一句废话,实在太说不通了……我忍不住试验了一下我的想法。”她压低了声音说。 从一开始,林三酒心里就有了个猜测。 她一开始问的两个问题,也是南、西、北三个分馆想问的,从siri的回答上就能听出来,问题没什么毛病;而她之所以刻意放轻了声音,让siri通过扬声器来回答,也是林三酒一早就计划好了的—— 她要让四个分馆小队形成一种定见,即:“无皮人没有扬声器,所以她问的问题我们听不见;而siri有扬声器,所以我们只能听见siri的回答”。 定见一旦形成,就成为了一个思维盲点,让人根本不会去想“其实进化者朗声说话时的音量很大”这样的问题——这个手法,还是从黄晓霓身上学到的。 事实证明,别人的思维盲点果然很好用。 在南馆女人要求她问“东馆是不是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时,事情就起了变化。 南馆女人的声音一落,林三酒立即望向了siri——这一次,她没有像众人预期的那样再向siri重复一次这个问题,反而迅速地轻声对她说:“你听到了吧?请你不用扬声器,单独告诉我答案。” 在林三酒不存在的咚咚心跳声里,siri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推开了麦克风。 她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不,”siri的音量也很轻,似乎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东馆小队问的不止一个问题,还有一个。” 林三酒一瞬间激动得手指发麻。从南馆女人的声音落下开始。到这个答案为止,时间仅仅过去了两三秒,在外人看来,可能她才刚刚问完问题;也就是说。自己还有一点时间“遮掩”刚才的行为。 当有了一个指定答案的时候,问题就可以定向逆推出来了。她飞快地问道:“南馆小队想让我问的,只有刚才的一个问题,对吗?请你用扬声器回答我。” “没错,只有一个问题。”siri程式一般的声音。清晰地从麦克风里传了出来,顿时激起了图书馆里一片哗然——不得不说,林三酒将时间把握得很好,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针对南馆女人问题的答案—— “现在请你不用扬声器告诉我,他们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林三酒的语速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仿佛血管都被紧张感灼烧了起来一样——这个,才是她此行的重点! “我告诉他们,《花间黎明》这本书在c区76号书架第四排左七格。” siri的这句话刚刚完整地传进林三酒耳里,她便立即意识到自己在这儿流连得太久了——她甚至还来不及对siri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冲向了中央大厅的书架区;几乎在她踏出第二步的同一时间。刚才站立的地方便不知被哪个小队给击碎了。 ……听完了林三酒的叙述,楼氏兄妹二人一时有点愣,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斯巴安得到了一本书”的结论。 “头和尾都有了,只差中间缺失的那一条线了,很好想到的。”林三酒没有直接说明,仅仅模糊地提示了一句。 两个孩子还很年轻,如果她把一切答案都明白地摆在他们面前、不用他们思考半点,那简直是在犯罪。 楼琴的手指下意识地抚着一排书脊,口中低低地重复:“花间黎明……花间黎明……不是目标书籍呀——咦,啊——我明白了!” 她忽然叫了一声。脸上迅速泛起了激动的红;与此同时,楼野突然也腾地跳了起来,一把将妹妹按了回去:“……不行,我先说!” 兄妹俩竟然同时想通了。 “我们找错地方了!”楼野喃喃地说。目光一下子跳过了层层书架,也盯紧了另一侧的多媒体学习区。“siri不知道目标书籍在哪儿,但她却知道随便哪一本书在书架上的位置,这也就是说——” “目标书籍根本不在书架上!”楼琴忍不住,先一步将结论抢着说了。 少年顿时有点憋屈得把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没错,”林三酒微微一笑。虽然这笑容有点恐怖,还是叫两个孩子仿佛得到了莫大鼓励。“斯巴安肯定也得出了这一个结论,所以他在东馆的非书架区域里找到了一本目标书籍……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本罢了。” “不光是这样……你们刚才看清楚袭击我的东西是来自哪个方向了吗?”她冷静地问道。 “没有……那个东西并不是直线射击出来的,而是突然出现的一个’爆点’似的东西……”楼野一边回忆一边说,“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有七八成的可能性,袭击我的人就是斯巴安。”林三酒淡淡地说,“我在siri面前花的时间,比正常提问所花的时间,要长了那么两到三秒;以他的思维能力,恐怕已经意识到了不对,要赶在我发现真相前把我吓走——不过,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都不由有点咂舌。 “不光长得好看,也很难对付啊……”楼野叹气似的说道。 “不管他,反正也没打着!现在事不宜迟,咱们也应该从不是书架的地方找起,”楼琴神色兴奋地一摆手,“多媒体学习区不就是最好的目标吗!” 的确——中央大厅里并非书架区的地方很多:大门口、siri工作台、多媒体学习区和摆放了许多桌椅的读书区。其中多媒体区是离书架区最近的,只要穿过第100号书架,就能进入了。 但是,多媒体区正好在西馆二楼的正下方。(未完待续。) s: 困死我了……这一章好不容易憋了出来,小公举想睡午觉去了…… 今天一开页面,又咕咚一声跪在了电脑前;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又欠了一章加更……谢谢锦城斋,其实分开打赏更能够体现你重归的气势~另外,尾受是什么鬼!好吧,我的债主们你们排好队,下个星期我要开始还更了! 另外,谢谢晴水娃娃的粉红、我看我读的2票粉红(嘿嘿)、贪心小白墙的平安符、草扒皮的平安符、桃x3子的桃花扇(你的忠贞大酒哥收到了)、墨色债主的平安符、嘟嘟哑(新读者?)的香囊、q君的桃花扇和表白(噢我这么受欢迎)、安斯晨光的香囊(又赏了)、末叶香的4票粉红(好多,开心)、琴野楼的2票粉红(为了你亲戚投的么)、annabellan的粉红~! 感谢名单这么长,吓死本宝宝了!把两天的攒一块儿致谢,果然显得气势浩大…… 不知为何,此时我有走上红毯、身边咔咔闪光的感觉…… 啊,让我再多体会一会儿…… 258 最后十秒 沉重而富有质感的硬木书架上,一本本或新或旧、或厚或薄的书,正被像扫除一样了噼里啪啦地一本接一本地扫了下去;始作俑者的速度非常快,没过一会儿,架子上就空了一半。 “你们看这一本行不行?” 年轻少女白皙的手指里,正夹着一本有些破旧了的书册,遥遥朝哥哥和林三酒招呼了一声。“《被掩藏的真相》,它说掩藏呢,这个说不定用得上。” ——为了能够在西馆小队的眼皮子底下进入多媒体区,林三酒几人将主意动在了身边汪洋大海一般的书上。 每一本书都是一件特殊物品,这么多的书里,总有一本的效果能够掩护他们进入多媒体区;然而叫人感觉有些棘手的是,他们不能把书翻开看看内容。 只要一翻开,阅读到的内容就会立即作为特殊物品效果而生效;在生效过一次之后,这本书也就恢复了普通书本的样子,再也不能使用第二次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能靠书名或是偶尔书背上的一段简介,来猜测书里的内容用不用得上。 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随即皱了皱眉头。 “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回去!”她的声音虽然轻,但每个字都很坚决。“书架空了,我们靠什么遮挡他们的视线?” 头一回被林三酒训,楼琴没来由地一慌,“噢”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地弯腰捡书——捡到一半,她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平似的;但想要像以前那样发脾气,又似乎发不出来。 她到底还是乖乖地将书都摞回了架子上,这才晃着脚,把那一本《被掩藏的真相》放在了第100号书架的边缘。 这儿,已经摞起了好几大叠的书了——都是几人在仔细挑选后,觉得大概用得上的。 因为一本书里的内容太多了,谁也说不好翻开以后看见的那一页会不会有自己想要的效果,因此把所有能用的都堆到了书架旁边,将这里当做了一个出发点。 此时距离林三酒向siri提问。已经又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从窗外的天色来看,马上又一个黎明将至。 从昨天黎明时分的情况看起来,如月图书馆每到凌晨五点便会关闭电灯;这个时候,馆内便会陷入一片昏暗里——即使不像刚入夜时那么黑。但也足够称之为一个好机会。 “都准备好了么?”林三酒蹲在头一个,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孩子。 他们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进入图书馆以来的第三天了——也就是说,楼琴身上的实际生存数字只有“1”了。 如果她此时中了致命攻击的话,是从“1”这个实际数字开始扣,还是从“4”这个表面数字开始扣。几人都还不知道——再去问siri也没有机会了;因此说兄妹俩现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一会儿你跟在我后面,有什么伤害都让我来挡就行,你别乱跑。”林三酒嘱咐了一句,“我的身体强度可以说是你们的百倍,我不会被砍掉数字的。” 得了她这么一句话,楼琴才有点安心了似的喘了口气。 楼野看了一眼中央大厅里墙上的挂钟,随即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照明指筒备用;林三酒伸手抓了一本书,从中间将它翻开了。 “……因此,在得知进一步更精确的消息之前。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地焦急等待。酋长角猛阿看出了我们的困境,主动提出将车子借给我们……” 效果是“困境中的出路”,虽然非常有用,却不适应现在的情况,反倒白白浪费了——她叹息了一声,迅速换了一本。 “……对于这种行为背后的逻辑思考,是非常有意义的。除了提倡素质以外,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够改善这一状况呢?很遗憾……” 这也不行。 “她感受到湿滑的东西顺着大腿落了下去,溅在地上,犹如一朵盛开的荼蘼花——别了。我的孩子。” 不行。 “……她才不要呢!这个男人就算长得好看一点、地位高一点、有钱一点又怎么样嘛,以为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了吗?她和他,只是合约情人而已呀!” 什么玩意儿! 在林三酒有些不耐烦了的时候,忽然楼野低低地轻呼了一声:“这个!” 顿时。她和楼琴都把头凑了过去—— “罗碧雪清楚,像李玉龙这样的男人,是注定不可能仅仅只有一个女人的。再说,她也愿意让李玉龙拥有更多的女人,来帮她分担一点压力……” 这简直比刚才那本还不如。 “这破书,能有什么效果?”楼琴皱着一张脸问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本的效果竟出奇地好—— 【强行扭曲事实逻辑的描述】 假如这种违背人性的情节也能用好几千字来解释其合理性的话,那么一切事实都可以被歪曲了。 “快快,趁现在!”林三酒登时眼睛一亮,一拍楼野肩膀,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抓着书就冲出了书架区——每本书的使用方法,有些细微之处并不相同,全靠看书的那个人来运转;过了几秒,只见楼野忽然回头朝她们一阵招手,林三酒和楼琴也立刻冲了出去。 西馆的方向安安静静,偶尔响起的几声脚步声,即使离得很近,似乎也完全没发现脚下的异样。 “我们只有五分钟时间,”楼野忙忙乱乱地在一张台子前蹲了下来,一边翻着每一个可能的空隙,一边飞快地说:“现在我们的存在已经被歪曲了,别人看见的,仍然是书架区里的我们……效果持续期间我们不能发起攻击,快找书!” 多媒体学习区足有两百台电脑,想再五分钟之内搜完,希望其实不大;但此时没有人抱怨,都拼命抓紧了每一秒钟,翻找着任何像书的东西。 “还有三分钟”、“还有两分钟”的倒计时,一句接一句地从楼野嘴里吐出;他们必须在五分钟结束之前赶回书架区,不然一旦被西馆看见—— “还有十秒!”伴随着少年焦虑的吼声,林三酒手指一颤,摸到了一个凉凉的、光滑的书封皮—— 她抽出来一看,上面的书名是《少女的悲伤》。(未完待续。) s: 谢谢酒娘的香囊(还是你厚道)、晓月丫丫的粉红(没打错)~ 嗯……我今天作死,查了一下这本书有粉丝值的读者…… 发现写了70几万,只有995个人看过这本书……还有好多是只订过一两章的…… ……感觉很复杂…… 259 第一个目标入手! 林三酒也分不清楚了。 楼野吼的那一声“还有五秒,现在撤退!”;她一把将书握在手里、起身朝书架区飞奔而去;siri平板无波地报告“进度:已有两本书被找到”的声音;西馆突然传来一声高叫,随即一朵火光轰然在身后炸开…… 同时进行、纷纷杂杂的无数信息,都在林三酒的身边飞溅起来,形成了漩涡似的—— 她的大脑里反而成了一片空白,声音也似乎模糊了,像泡在水里一样离得很远;她眼睛里看见的只有前方楼氏兄妹的背影,以及不远处高大的一排排书架。 突然又一声轰然巨响撕碎了林三酒脑中空白一片的状态,清晰地刺进了她的意识里——这一次攻击与之前不同,紧紧擦着她的脚后跟扎进了地面里,登时将地砖和桌椅都击碎成了无数片;林三酒咬牙纵身一跃,终于扑进了两个书架之间的过道里。 外面的攻击顿时停了。 耳边是楼氏兄妹粗重的呼吸声,林三酒抬眼一看,这才发现楼野的胳膊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皮肉都翻开了,血将半个身子都打红了——然而少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痛似的,面庞明明因为伤势都有些扭曲了、声音里却仍然尽是兴奋:“你拿到了?!是哪一本?” 林三酒顺着书架滑下来,将《少女的悲伤》拍在了地上,心里也忍不住长长呼了一口气。 两个孩子目光一落在书封皮上,登时也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颤巍巍的“啊”——拿到这一本书,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休息了五六秒,林三酒第一个“腾”地跳了起来。 “刚才最后那一下攻击,是擦着我的脚后跟过去的……”她低头看看两个孩子,“西馆在我身后正后方,他们发出的攻击不会是这个角度。你们刚才看清了它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吗?” 闻言,正在给哥哥找一些医学急救方面书的楼琴,一边回忆一边停下了手。她手里握着一本书,有些犹疑地说:“当时太紧张也太乱了。我没留意……不过从攻击的角度来看,不是东馆就是南馆吧?” 东馆和南馆离多媒体学习区都相距较远,而北馆和多媒体区隔了一大片书架,倒是可以第一个排除了。 “是南馆。”呼吸粗重的楼野说了一句。从妹妹手里接过了几本书,都是一些《外伤急救》、《康复与治疗》之类的名字——“我这一下伤,也是拜南馆所赐;好像西馆的人一发现了我们,他们顿时也跟着开始攻击了。” 楼琴脸都气白了:“看我们的位置好打,所以人人一有空了就来打一下?这样可不行!” 林三酒心里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她想了想,正要说话,突然被空间里猛然回响起的凉凉女声震断了话头:“中央大厅的姑娘,刚才那本目标书是你们找到的吧?” 说话的,正是南馆的女人。 这句话甚至很难抵赖。 突然冒险从书架区出来,用了不知什么手段躲藏在开阔的多媒体区,随后在他们往回跑的时候,siri的报告声就响了起来……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即使他们此时否认,也绝没有人会信。 正当林三酒有几分紧张地斟酌词句时。斯巴安低沉悦耳的嗓音忽然也跟着响了起来——只不过,他说的话可不太悦耳。 “……对于先前找到的两本书怎么办,我认为还可以容后再说。不过现在,希望你们能够将如何找到目标书的线索提供出来……毕竟,你们也不愿意同时与四个分馆为敌。”他的语气平静,半点威胁的意味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拳拳诚恳之意——却让林三酒禁不住地想骂人。 有了斯巴安这句话一坐实,两本目标书顿时都变成是被他们找到的了! 恐怕从发现中央大厅小队跑到了多媒体区时,斯巴安就意识到他刚刚勘破的秘密也被对方发现了。为了绊住、甚至消除这个竞争对手,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对方摆在明面上承受各方的攻击。 “下手真快。”林三酒暗自骂了一声,心里再怎么不忿,也不得不佩服斯巴安的见机之快。 她感到楼氏兄妹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林三酒飞快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会儿。感觉现在实在别无他法了——一咬牙,她声音清亮地开了口。 “老实说,把线索告诉大家也无妨。”她一开口,将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因为本来找到这本书,就是一个偶然。” 她有意把“这本书”三个字咬得很重。希望能有人听明白自己的意有所指。 “这么多书架,好几十万本书,我们找得实在是太头疼了;于是想着先把没有书、容易解决的地方找一遍,最后再回来找书架区——没想到,果然就被我们找到了一本。”林三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些,“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她这番话,未必有人会全盘相信。但是不管怎样,中央大厅小队的确承认了在非书架区找到了一本目标书——这就比什么都足够了! 当图书馆里一瞬间响起了无数低低的私语声时,楼琴有些想不通似的拽了一把林三酒的袖子。“你怎么真承认了?”少女有些发急,“还告诉了他们这么多!” “没办法,”林三酒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不这么说,其余几个小队肯定会认为我们手上有重要线索,到时再加上斯巴安的煽风点火,咱们就要应付几乎无止境的敌人。现在给他们一个提示,趁着他们去找书,我们也有了一个做准备的机会。” 这时靠着一本书的治疗效果,楼野的伤口也渐渐停止了流血;他听到这儿,忙问道:“准备的机会?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林三酒没回答,只是紧紧盯住了远处siri的工作台。 “我有一个想法……” 在窗外初升的朝阳光芒下,她后脖颈上条条分布的鲜红肌肉看起来非常清晰。楼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她耳后出现了一小块蜜糖色的皮肤。 她刚刚在心里“啊”了一声,只见林三酒忽然抬手摸了摸那一小片肌肤,随即低低一笑说:“我觉得,咱们选择中央大厅,或许是选对了。”(未完待续。) s: 谢谢最烦想名字的粉红、拒绝取名字的香囊(你俩是上下联吗?)、小悠爷的粉红、肆的粉红、夭夭大王的粉红、小白墙(债主)的平安符、糖2糖的平安符、安斯晨光(突然想起了斯巴安……)的又一个平安符和评论安慰、玛丽亚九十五的2票粉红~! 我昨天只是偶尔感慨了一下,没想到大家纷纷发来安慰电报,真是叫我有一种劳师动众的惶恐,和有点不敢相信的受宠若惊…… 谢谢大家……以后我多说吃的,少抱怨~ 260 安静的中央大厅 谁也没有想到,在7个小时以后,如月图书馆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在寻找了一整天,依然没有传出siri关于第三本书的进度报告后,似乎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引爆大混乱的第一声爆炸,是从图书馆的天花板上炸响的——伴随着“砰砰乓乓”的一连串轰响声和四溅的火花,图书馆瞬间陷入了一片茫茫的黑暗里。 连攻击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都没有看清楚,所有的灯管就都在一瞬间被毁了。 “东馆的小子!”仿佛才刚一黑下来,指甲刮黑板似的声音就骤然放大了无数倍,在黑暗中震得天花板都隐隐发出了嗡嗡响。 “我知道你们手上至少有一本目标书,现在就给我拿出来!”这刺耳的声音好像有生命似的,从耳朵一路钻进大脑里,叫人听了直想抱着头满地打滚。 不知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还是因为这一声吼,图书馆内立刻静了一两秒,然而叫人吃惊的是,接下来说话的人却并不是斯巴安。 南馆的女人用她凉凉的声音,悠悠然地开口了。 “金发的弟弟,事已至此,大家不妨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南馆女人嗤地冷笑了一声,“我这个人比你要笨一点,过去这么久了我才反应过来。你们跟中央大厅的那个无皮人早就联手了吧?一唱一和地,倒是把我们大家都当成了傻子——目标书籍在非图书区里,恐怕也是你们在一队找到一本书后,有意放出来的消息吧?” 图书馆里静了一息,随即斯巴安出声了。 他并没有像另外两馆的人那样有意抬高嗓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低柔悦耳的轻语声却依然能叫人听见,甚至连唇齿之间的暧昧吐气也像情人耳语一样清清楚楚:“……南馆的小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像轻轻划过脖颈的鹅毛,连南馆的女人听了,似乎也必须缓一缓。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往下说:“——我说,你们这是早就算计好的!每个分馆内部只有很小的一个桌椅区域,但是连接两个分馆的地方,却是一片占地很大的读书区……你们和中央大厅合演了一出戏。各自拿到书以后,就想等着让我们自相残杀!” 她话音未落,西馆便迫不及待地“沙沙”说话了:“……小子,在你我之间的那片读书区里,原本应该有一本目标书籍的。但刚才我们几个人。做了充足准备后去搜,却发现那儿什么都没有……既没有书,也没有你们的人!” 斯巴安“唔”了一声,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事,过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问道:“北馆的朋友呢?不说点什么吗?” “找书这事太费脑筋,”高礼帽低低地笑了,阴阴凉凉地说:“我们自有离开图书馆的办法,那5本目标书,你们去争就是。” 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而中央大厅里静静的。一点声息都没有——那一个无皮人和一对少年男女,像是突然聋了哑了似的,听了这么半天也压根没有半点回应。 斯巴安在黑暗中忽然微微皱了皱眉。 他身旁的女人桃子一直在悄悄关注他,见状立刻压低了声音:“……怎么了?不好办?”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语气里一点忧虑也听不出来,反倒充满了斯巴安的盲目信心:“接下来怎么做,你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去做。” “不要紧,别担心。”斯巴安回头轻声安慰了她一句,桃子一与他目光碰上。立刻忍不住低下了头。“……我只是觉得中央大厅静得奇怪,其他的几个小队,我还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南馆和西馆,不知在什么时候、通过何种手段。已经悄悄地结了盟。 “不过有北馆牵扯着,我看南馆也做不出来什么动作。”斯巴安轻轻说了一句,如同森林深潭一般墨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西馆我是不怕的,反而中央——” 他的一句话没有说完,异变突起。 伴随着一声呼哨。从南馆和北馆的二楼栏杆旁,同时闪现出几条黑影来,飞一般地跃身而出;几乎在他们现身的同一时刻,siri平平的一声“进度:第三本书已被找到”也传进了耳朵里;从西馆处响起的脚步声,几乎是瞬间便扑过了两馆之间的读书区,直奔东馆而来。 “怎么回事?”桃子这一下才真受惊了,失措地抓住了斯巴安的衣袖:“谁找到书了,怎么都来攻击我们……诶?” 她突然发现了不对,随即有些看不懂了。 从北馆扑出的人影,直直地从二楼落了下去,原来是冲着中央大厅去的。而从南馆出来的两个人,则迅速堵住了斯巴安所在东馆的出口——也就是通往中央大厅的楼梯。 情况明明应该很危急才对,但桃子却感觉到身边的斯巴安忽然轻轻舒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一样——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放心的,她不懂,也没想着要懂,只是声音发颤地问道:“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没事,”斯巴安似乎对她心中的不安充满了怜惜,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是告诉过你怎么办的吗?现在行动吧。” 桃子用力点了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她才一离去,东馆最边缘的几个书架登时便“轰”地一声,先遭了秧;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有这种可怕的力道——几个高大而沉重的书架居然像是一把水珠似的被打飞了,随着地面的隐隐晃动,书架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倒:西馆的人似乎一旦认定目标书籍不在书架上以后,对这些碍事的破东西就再也没有了半分顾忌。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再一次潜入了中央大厅书架区的北馆众人。 “小心点,别把书碰着了!”高礼帽狠狠地啐了一口,“找到他们没有?” 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的。 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正握着一本用于侦察敌情、勘破屏障和范围监视的书;只要林三酒一行人仍然在中央大厅,就肯定会被书本效果捕捉到—— 然而在将书架区彻底翻了个底朝天以后,高礼帽傻了。 “人呢?!”(未完待续。) s: 谢谢三分热的评价票、q君的平安符(又打赏拉)、九尽堂的2票粉红(承蒙照顾)、还有上午漏了的,夏梨公举殿下的粉红~ 这一章差点憋死我了,感觉卡文卡得我似乎已经自爆了好几次,然后我的碎片又辛苦地凑成一个人形,再度趴回了电脑前…… 要是把这种精神头用在正事儿上我早已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了 261 北馆的……宠物? 在高呼声和偶尔亮起的闪光之中,整个图书馆仿佛都在不断地晃动。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下重击过后,天花板的夹缝中扑簇簇地漏下了一阵沙尘,正好兜头浇了楼野一脸,迷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拼命捏着鼻子防止自己打出喷嚏来。 假如他不慎发出了声音,恐怕同时来自南馆和北馆的攻击,能够一瞬间就消耗光他的生存数字。 因为楼野现在,正趴在北馆死尸的身后——也就是说,他正身处于大厅最开阔、最中央、最好下手的位置上——紧紧抵住他后背的,是siri的工作台。 整个黑漆漆的图书馆里,唯有siri的脸被笼罩在一片白光里;随着她的动作,电脑屏幕变化的光线在她脸上晃出了不同的光影,从镜片的反光上,还能隐约看见几行文字。 此时她低下了眼珠,透过玻璃镜片看了楼野一眼,又默不作声地盯住了电脑屏幕。 由于正好处于电脑屏幕的反方向,有了强烈的光线对比,楼野此时的藏身之处反而成了图书馆里最黑暗的地方;再加上身前血肉模糊的死尸做遮挡,以至于这么久了,竟然始终无人发现在自己眼皮子下头,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离死尸遥遥的地方,扔着他生前用过的鸡毛掸子;楼野满眼眼泪地等那一阵喷嚏感过去了以后,微微向下缩了缩身体,低声地招呼了一句:“siri!” 敲击键盘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siri“嗯?”了一声。 这一番动作,siri可没有放轻手脚,让他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不过好在现在四周一片混战,她发出的声音立刻就淹没在了种种异响和厮杀声里。 楼野定了定神,林三酒的嘱咐慢慢在他脑海里浮了起来。 “你小点声回答我,”他压着嗓子说,“我——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对于这样的要求,siri果然也跟着把声音放轻了,顿时让楼野大大松了口气。 他快速在心中将要问的话重新过了一遍。挑了一个低低地问道:“……对于已经找到的目标书籍,你知道它们的位置吗?” 在对方回答之前,楼野忙将自己耳朵上的通讯器拿了下来,将它靠近了siri。 ……半个小时以前。连林三酒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才刚刚和两个孩子商量好了的计划,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实施的机会。 猛然间一连串电光和火光“噼噼啪啪”地炸了过去以后,当图书馆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的那一瞬间,林三酒几乎是立刻就从惊讶中醒过了神——她压下了心里的兴奋。猛一推身边的楼氏兄妹,轻声叫了一句:“就现在!” 楼氏兄妹顿时有些慌张:“啊?现在?” 林三酒侧耳听了听西馆方向猛然响起的那一声“东馆的小子!”,随即匆匆对身边的孩子低声催促道:“对,快把通讯器戴上,按刚才说的行动!” 一旦实施了这个计划,他们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但是少年人不怕天高地厚的性子立时压过了顾虑,兄妹俩颇有几分兴奋地戴好了通讯器以后,还是楼琴突然想了起来。 “那……你没有通讯器,怎么跟我们联络?”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 因为兄妹俩一向独来独往,所以从红鹦鹉螺带出来的东西。也往往都只有双人份的——林三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的两只耳朵,安慰了他们一声:“别担心,我们这一次去,是各自有任务的……又不是就此分散了。我们既然有聚头的地点,那么就在那儿见吧。” 兄妹二人点了点头,身影迅速在黑暗中分开了。借着几个分馆小队之间的争执和浓浓的夜色遮挡,楼野压低了身子,贴着墙角一路飞奔至大厅siri工作台;而楼琴则转身跑向了中央大厅通往北馆的入口——也即是通往北馆二楼的楼梯。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从中央大厅是无法直接进入分馆一楼的,每一个分馆都只有楼梯来连接中央大厅和本馆的二楼。 由于吃不准此时上楼会不会叫对面的西馆瞧一个正着。再加上也不知道北馆众人的动向,楼琴犹豫着在楼梯口旁停下了脚,想先观察一下对面的情况。 身高还不足一米六的小姑娘,将身体压得几乎低到了地面、又藏身在楼梯扶手后头时。是很难发现的——但这仅指使用肉眼而言。 如果有类似于“范围监视”、或“热能扫描”之类工具的话,别说藏在扶手后面了,就算楼琴藏进地里,恐怕照样能被发现——不巧的是,打算袭击中央大厅的北馆众人手里,正好握着这样的书。 当几条人影猛然从北馆二楼跃身而出。“咚”一声落在楼琴身前的时候,她一颗心都几乎飞了出去,浑身血液登时变得像大冰块一样,不会动了。 “快!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随着不远处高礼帽低低的一声喝,站在楼琴身前的男人迅速一抬脚——接着,他竟然跟着一同跳出来的众人飞快地闪身冲向了书架区。 楼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对方绝对不可能是有意放过她的——她呆呆地想。 直到北馆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书架区,楼琴才突然明白过来,一秒也不敢继续在原地呆了,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对面的西馆瞧见,转头拿出了最大速度就往楼上冲去。 任何人在使用范围监视的物品时,都是监视己身以外的范围;而刚才楼琴与那男人的距离,近得只要她一探头,鼻尖就能碰着他的裤管——也就是说,她刚才正好身处在那男人的“己身”范围里了! 而他们一走,她暴露的可能性顿时加大了,只要有一个人往楼梯口随便扫上一眼,恐怕她再无生理。 终于平安地冲进了北馆二楼的楼琴,在见到林立的书架区的第一眼,便立刻松了一口气,迅速地扑了进去。 北馆的人都走了,此时的北馆应该是安全的;看来她的任务,反倒成了三个人中最简单的一个——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消失,楼琴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她一抬头,一张巴掌大、既像人又似蛇的脸,正在书架上方定定地望着她。(未完待续。) s: 谢谢大萌斯基的香囊(老赏我)、染尽江山的2票粉红、zijun9的粉红、想上斯巴安的书友150712231457912的平安符、l912的平安符、dixiadeqs的平安符、wistarian的2票粉红! 这周我打算开始还更了,大家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要适时地拦住作者!不要让她过劳死! 今天三、三更……! 262 为什么不让我穿鞋(欠魔五的日常更新一章) 通讯器里似乎传来了siri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不过说的是什么,楼琴现在是一点都听不进去了。 当你面前也有一根长长的、湿滑黏腻的舌头在来回摇摆,仿佛在吸嗅着你的气味时,恐怕你也不会有心情去听旁人在耳边说的是什么。 楼琴本能地对面前的生物感到了恶心恐惧,但她还是使劲压下了让她双腿发颤的情绪,尽量冷下了声音说道:“……堕落种?” 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她在不知不觉地模仿林三酒的冷静语气。 通讯器里传来的,仍然是siri平静而模糊的声音;显然,楼野根本没有听见妹妹的这一句话。 虽然siri完全没有提过堕落种这件事,但是如月图书馆仍然是这个末日世界的一部分,在这里出现了堕落种,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她眼睁睁地看着舌头两边密密麻麻的小气孔忽然一阵收缩,顿时许多涎液滴滴答答地从舌头上落了下来,有一滴甚至落在了楼琴的鞋上。这个东西与其说是舌头,倒不如说是面前这个诡异生物的武器和呼吸器官——楼琴此时正被它的武器给指住了,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身上的数字只有“3”而已。虽然临走之前楼野要求她攻击自己,好把一些生存数字转移到楼琴身上,但是由于“致死攻击”后一段时间内都会变得近乎没有战力;因此这个办法也就被搁下了。 ……那么,这一仗要怎么打? 那张扁平的长脸,慢慢从书架顶部抬了起来,随即以一种叫人头皮发麻的动作,滑滑地从书架上伸了下来——随着它的动作,越来越多的躯体也逐渐展露在了楼琴眼前。 这是一段像蚯蚓似的圆柱形身体,连颜色都跟蚯蚓一模一样;它庞大得连楼琴双手合抱都抱不住的体形,在彻底滑下了书架、直立起来以后,才叫人看清楚了:直起来的上半身,已经足有两米高。在昏暗的空间里形成了一个凝实的高大黑影。 楼琴瞥了一眼它隐没在黑暗里的大半截身体,干干地咽了一下嗓子。 北馆的人知道它的存在吗?……这么大,没理由不知道的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假如说它跟北馆众人有关系,那么为什么攻击中央大厅的时候不带着它…… 纷乱的念头刚浮起了一半。突然风声一动,楼琴猛然惊觉到刚才那条舌头不知道哪儿去了——得益于昏暗中非常低的能见度,在站直了以后,“蚯蚓”的脸几乎是隐藏在阴影里的,那条粗壮得如同人类躯干似的长舌瞬地不知从哪儿袭了出来。直奔楼琴而去。 在少女狼狈地打了一个滚、迅速躲到了一个书架背后的同时,她突然感觉到后背和手臂传来一阵灼烧似的钻心疼痛——楼琴反手一摸,手掌上顿时沾了黏黏的一片,不知道是血还是在地上沾到的黏液。 忍着皮肤好像要绽裂开的疼痛,她低头瞧了一眼,顿时忍不住“嘶”了一声——原来刚才被滴上了一滴口涎的鞋子,此时已经被腐蚀了一小片鞋面,正中央的小小黑洞里,还隐隐地冒着烟。 “混蛋,”楼琴忍下了砰砰的心跳。一边骂了一句,一边伸长胳膊随便从身后的架子上扒下了几本书拢进怀里,“为什么这儿的堕落种都不让我好好穿鞋?” 话音未落,只听又一阵“哗沙沙”的响声——楼琴转头一看,发现那根长舌正好拦在她的后方,在两排气孔的收缩下,一阵比刚才量更大的黏液滴滴答答地落满了一地。 然而奇怪的是,地面却没有被腐蚀;黏液只是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的地面上,形成了一片片高强腐蚀度的“水洼”—— 伴随着又一阵风响,从楼琴身侧袭来的黑影。这一回是摆明了要把她逼进“水洼”里去;大概是因为黏液正好由舌头两边排出,方向不受控制,因此这条“蚯蚓”才选择了这样的作战方式。她不敢硬受那条布满黏液的长舌一击,连忙就地打了个滚。然而还不等她稳住身子,那条长舌一改方向,再次朝她打了过来,黏液登时被甩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身后已经是二楼栏杆,再往后退。楼琴就要一跤跌下北馆的二楼了——她一咬牙,用身体挡住了怀里的书,在点点黏液“刺啦啦”地烧破她身上衣服、皮肤的同时,楼琴已经飞快地打开了两本书,目光迅速从书页上划了过去。 然而楼琴一扫之下心里登时一凉。 这个地方太暗了,她几乎看不见什么——但不甘心就这么扔下书就跑,她怀着侥幸心理,几乎将眼睛都凑上了书页,也仅能借着对面时不时爆起的微光看清几个模模糊糊的字;但是这么少的字,甚至还根本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自然也谈不到什么特殊效果了。 ……身后的攻击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她看书只花了三四秒,然而这已经太久了。 楼琴感觉到地面微微地、有节奏地震颤着,随即书页顿时黑了下去,连刚才那几个字都被一个什么阴影给遮挡住了;她慢慢地合上了书,回过头。 扁平、没有鼻子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贴近了她的肩膀——下巴悬空停在了她的左肩上,从脸的一边向另一边,像拉开拉链似的,逐渐扯开了一张巨大的嘴。 “你在看什么呀,小姑娘?” 楼琴僵着身子。 好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声音,有着与形体不相符的尖细;“蚯蚓”一边用一种黏腻的语气说道,一边将长长的身体慢慢拖了出来,拦住了楼琴的去路,将她堵在了栏杆前面。 “为什么这么黑还看书?书上有什么?”它黏腻的声音里透出的几分兴奋,迅速变了调:“……马上告诉我!” 它说话时,那张黑洞一样的嘴里,还能隐隐看见翻卷的长舌。 楼琴只觉自己浑身冷汗一层又一层地在往外冒,手心里湿湿的几乎握不住书了—— 忽然她灵光一闪。 “……你、你别伤害我,”她控制着自己的气息,故意颤着声音说,“我这就告诉你,你等等,让我找个光……”(未完待续。) s: 妈!你看我一说加更,他们都来打赏了!这是什么风气!请关爱网文写手! 一点也不怕作者过劳死的感谢名单如下:感谢矫娇的香囊、海味爷的香囊、无网请重登的粉红、安斯晨光的平安符、晴空湛蓝的粉红、柳歧的香囊……我要是漏了谁请务必告知一声! 关于楼琴身上的数字我声明一下,其实现在是3,之所以之前写的是4,是因为我日理万机忙着救市不小心疏漏了……感谢提醒我的赫萝;之所以还没有改过来,是因为我日理万机忙着救市没有时间…… 还有个啥话想bb来着,我忘了…… 还有一章晚点写了发 263 这一章姓苏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外貌如此整齐划一的进化者小队。 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她把自己的身体拉得更加细长了,如同一根须藤似的缓缓攀附着书架爬行,逐渐靠近了正与斯巴安对峙的西馆小队。 ——即使已经快要变成完整的人模样了,但是林三酒身为一个意识体的特质仍然不会改变:只要心念一动,她还是照样能漂浮、能飞行、能变形。 事实上,她也是靠这样的方法光明正大地上了东馆的:其实在她上楼的时候,不少人都瞧见了她;但任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应该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线影子,居然是个人。 在这根“电线”悄悄地爬上东馆二楼以后,没过多久,西馆小队的攻击也停了下来。 叫停的是那一个声音嘶哑难听的领头人。这一位西馆发话人,是一个个儿很矮、头却很大的男人——不管从哪个角度上讲,他看起来都很像是一只蘑菇;更叫人感觉滑稽的是,他身后那四个同样裹在一身斗篷里的男人竟然外表与他相差无几,一眼望去,也像是一只只身高相似的大蘑菇。 然而不管外貌多滑稽,当领头人开口的时候,他声调里泄露出来的阴狠劲儿,却叫人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他盯紧了坐在对面书架顶层上的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听了,林三酒顿时只觉自己的耳朵神经被一块磨砂纸狠狠蹭了一下似的,竟然有些发疼——“……小子,你这是打算弃械投降?” 斯巴安仍然穿着兵工厂的一身蓝色战斗服,姿态闲适地坐在顶层,长腿垂下了书架,听见这话甚至还有些孩子气地晃了一下。他朝对面的西馆众人绽开了一个笑,一口整齐的白牙即使在一片昏暗里,也仍然闪着光似的:“原来是你们啊!他们说的没错,果然很好认呢。” 难道是旧识? 林三酒刚浮起了这个疑惑。只听他接着悠悠地说:“据说你们这些种菜的在’碧落黄泉’界里的地盘都快让人端了,怎么还有闲心出来逛?——噢,是为了锻炼新人,还是为了搜罗东西?” 明明是十分亲切友善的语气。但似乎正戳中了西馆领头人的痛处——他周身气势一变,怒气几乎变得肉眼可见,过了几秒才突然阴阴笑了一声:“……能认识我们,也算是有点见识,不愧是兵工厂出来的人。只不过可惜的是。兵工厂,你回不去了。” 林三酒将自己伪装得尽可能像是一根电线的模样,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在意识力扫描里搜寻那个叫桃子的女人的踪迹。 她此行的目标,正是第一本目标书。 按理来说,斯巴安应该随身带着第一本书才对;但考虑到他即将孤身与西馆小队对战,倒也有可能把书藏在了事先躲起来的桃子身上。 不过找了一圈,二楼里似乎没有那个女人的踪迹。 林三酒思考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决定在这儿等着,看看能不能在两方对战之后做一个渔翁——斯巴安很显然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不如就借着西馆小队之手,先探探他的底。 主意拿定了,她目光在场内一扫,忽然一愣神:怎么他们还没动手? ——不仅仅是没动手;双方甚至也不说话了,就像是有人为这个场面按下了一个时间定格键,无论是斯巴安还是西馆小队,都凝固着一动不动,陷入了绝对的寂静里。 甚至领头人的嘴巴还半张着,仿佛是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被冻上了。 林三酒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外界,又看了看自己的意识力扫描。 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双方所在之处时。他们忽然不见了。 天地间猛然旋转起来,就像咖啡杯里搅拌后的奶油似的,一圈圈地叫人眼晕;不知从哪儿投进来的光,为这一副扭曲的景象折射出五颜六色、明艳艳的色彩;书架的形状被拉得长长长长的。而天花板变成了一块布,被站在其后的人不住地戳出一个个尖尖来—— 她只坚持看了几秒,便已经晕头转向了;明明知道哪里出了不对,但思维好像是一块放进了冰箱的果冻,再怎么努力思考也只是偶尔一颤,凝固得不会动了;意老师遥远的声音好像在说“你怎么了?恢复原状干什么?”。林三酒听了却一点也意识不到她是什么意思,只想莫名其妙地“咯咯”发笑。 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回了人形的林三酒顺着书架滑到了地板上,虚软无力地漂浮在空气里。 这个时候,斯巴安悦耳的声音才隐隐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们的’迷幻蘑菇’,也只有头一回遇见的人才会中招了吧?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林三酒是一点也听不见了。好像有人将厚重的布料打湿了,蒙住了她的耳朵似的;咬牙积攒起了一点力气,她拼命躲到了一个书架后头,下意识地抽出了一本书握在手里,以防万一;想打开【防护力场】,但这个念头也是时断时续的,试了两三次,她身上才终于微微一亮。 在一阵接一阵的奇妙幻觉里,似乎过了许多年,又似乎才是一眨眼的功夫——当林三酒突然感觉神智清醒了的时候,发现自己倚在书架上,而斯巴安与西馆小队的战斗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 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被一个半蹲下来的身影给遮住了大半,在身前的地面上投下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在背光的阴影里,他暗金色的头发几乎也像快融进了黑暗里似的。 林三酒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腾地跳了起来,手上书本被翻开的同时,她也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心理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斯巴安仍然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只是随着她的起身,他也抬起了头—— “你、你是谁?”他悦耳的声音头一次出现了波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在斯巴安的唇齿之间发着颤。他抬起了一双墨绿色、犹如森林深潭一般的眼睛,着迷似的、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林三酒的脸:“……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林三酒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上半身的皮肤和毛发都已经长出来了;虽然腿上仍然是鲜红的肌肉模样,但是被笼在了黑暗里,斯巴安竟然一点儿都没瞧见。 “你看——” 意老师忽然低低地在脑海中叫了她一句。林三酒一抬眼,发现在斯巴安战斗服的后裤袋里,正支出了一个硬硬的书角,好像是被卷着插进了兜里似的—— “你靠近一点,”连林三酒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下意识地用清凉的声音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我就告诉你。” 说着,她微微地弯下了腰,长发像水似的从肩膀上滑了下来。 斯巴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脸,闻言竟然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地凑近了身子;林三酒轻轻一笑,吐了口气,好像要说话似的—— 下一秒,她沉重的拳头便狠狠击向了斯巴安的腰眼。 这一击居然真的击中了。 斯巴安猛然受袭,身体只是勉强一拧卸掉了部分力道,但到底还是实打实地吃了这一拳——林三酒顾不得多想,反手一抓,便将他后裤兜的书抽了出来,迅速翻身跳上了旁边的一个书架,迫不及待地望向了书的封面。(未完待续。) s: 你们说!苏不苏!一个设定是“人类容貌顶端”的男人,看到酒哥忽然傻了!从此她改名叫苏三酒好不好! 谢谢莉莉ad的粉红、磷火木杨的平安符!我会说你们常出现在我致谢名单里的人儿们,已经是我输入法里相应拼音的头一个了么……都不用找字了…… 以上来自以为三更会多一点订阅然而现实狠狠地摔了她一巴掌的小公举 264 身后是黑漆漆的南馆 在半个小时以前,如果有人跟林三酒说,她充满了“女性魅力”,恐怕连她自己都要冷笑一声表示不信。 可是现在,眼下这个情况……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目光不甘心再一次从书的封皮上划了过去,随即一扬手,把书扔回给了斯巴安。 书翻卷着落进了一只指节修长的手里,封皮上那一行《亚洲艺术史绘本》的字样,在没瞧清楚的时候确实很能让人心里一跳。 “果然不是啊,”林三酒有点儿遗憾,同时目光紧紧盯住了这个叫她摸不清楚的男人:“如果真就放在后裤兜里,也的确太随便了一些。” 此时她站在书架的顶层,微光照在她没有皮肤的两条腿上,映着肌肉血色,染了一条微微的红边;加上这一个清凉得特殊的嗓音,斯巴安也终于想到这个没见过面的女孩儿是谁了。 他捂住自己才受了重重一击的侧腰,低头又像是轻笑、又像是叹息似的喘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说:“……原来你就是中央大厅里的那一个。” 明明他被对面的女人趁机偷袭了,还抢走了东西,可以说敌对的立场已经表露无遗;然而斯巴安看起来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虽然他面色已经平静多了,但是望向林三酒时,眼睛里仍然是浓翠的一片晶亮。 “或许这么说有些唐突,”他每一个字的吐息都近乎呢喃,“不过,你愿意加入我的小队吗?” 当然不! 林三酒从没觉得自己有过什么女人味,更别提迷住一个如斯巴安这种外表的男人了,她心里早就认定对方恐怕又有什么计划,轻轻冷笑了一下:“……为什么不是你加入我的小队?第一本目标书在那个叫桃子的女人手上吧,你把她交出来,咱们什么都好说。” “这件事,”斯巴安充满遗憾似的摇摇头,“即使是你的要求。也办不到。” 他刚才那种奇异的态度波动,至此已经完全消失了——斯巴安双手插进战斗服的裤兜里,斜倚在身后的书架上,又是一副懒洋洋、游刃有余的闲适模样了。 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林三酒才又有了一点“正常感”。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 刚才一群蘑菇似的西馆小队已经不见了,地上只躺着一个不再呼吸起伏了的黑影,看起来其余的人应该是退回了西馆;她已经反复检查过东馆二楼好几次,依然没有桃子的踪迹,看起来很可能是躲在一楼。 而想要通往分馆一楼。就必须要经过堵在眼前的斯巴安。 可是想越过他,却没有这么简单。这个男人跟西馆五个对手交战过后,他自己看起来毫发无伤,反倒叫对手留下了一具尸体——不光是难缠的问题,斯巴安此时的生存数字,恐怕早就高到了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多一个生存数字就相当于多一条命,当双方的生存数字相差大到某个地步时,这仗根本就没法打了。 正当林三酒微微焦躁起来、斯巴安也忽然微微一抬头似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从图书馆的另一端,突然响起了一声“轰”——这一声并不大。然而随之而起的艳红火光,却立即吞噬了半个图书馆的黑暗。 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的,是一声尖利刺耳的嘶叫;一个高大得过分的隐隐黑影,正在火光之中挣扎扭转,但拼了命也无法从这火焰牢笼中走出半步——那影子尖嘶、滚动,甩出了无数火花,很快连楼梯扶手、中央大厅的书架,都迅速燃烧了起来。 林三酒登时一惊。因为从北馆二楼腾空而起的火焰,也瞬地照亮了栏杆旁边一个缩着身体、抱着书的小小身影——正是楼琴。 几乎是与此同时,楼下中央大厅里也响起了北馆小队的吼声。见自己的分馆竟然起火了,几个黑影立即一马当先地冲上了楼梯,直朝北馆二楼扑去;楼琴也意识到了不妙,匆匆地站起身就要跑。然而此时身后的火势太大,她几次试图突围,都又被那个燃烧的黑影给逼退回了角落里。 眼看着北馆众人已经冲了过去,林三酒再也顾不得考虑斯巴安手上的书了——她脚下一蹬,身体登时以冲势扑了出去;斯巴安的身形同时一动便要追上去,但他没想到林三酒竟然直接从二楼飞了出去。顿时扑了个空。 他紧紧地握住了栏杆扶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北馆的方向,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投映下,竟有一种叫人心惊的震撼。 ……身后发生了什么,林三酒没空去管;因为当她刚刚跃上北馆栏杆的同时,几处燃烧的火光突然一瞬间全都灭了,图书馆登时再度陷入了一片漆黑。 作为书本的特殊效果,燃烧的火焰也是有时长限制的;时间一到,效果自然就消失了。 只是虽然仅有短短的半分钟,但对于楼琴来说也足够救命了——那一个庞大蚯蚓模样的东西,在火灭了以后的几秒钟里,便忽然轰然倒塌在了地上,碎成了一截截的焦炭。 虽然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型了,但刚刚冲上二楼、将楼琴包围起来的北馆众人也依然止不住地一愣。 “这是什么东西?”高礼帽喃喃地问了一句,瞥了一眼身上尽是伤口的楼琴。“你和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刚去了一个敌人,又来了一群敌人——楼琴扶着膝盖支撑自己站起来,目光狠狠地在面前一圈人的脸上划了过去,喘着粗气:“……这不是你们养的么?” 高礼帽疑惑重重地看了看地上呈一节节圆柱体状的焦炭,随即忽然阴阴一笑。 “这跟我们可没有关系。小姑娘,希望你身上的数字够多才好……” ——林三酒落脚的地方不大好,正落在了北馆人身旁偏后的位置。当高礼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刚刚悄无声息地从栏杆处翻了进来;然而到底还是被一个北馆成员发现了。 只不过,她一点儿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听见这么一句话。 “怎么,看见我们找着了一个人,你们就舍得过来帮忙了?”那人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明明约好的事……怎么才只派了你自己过来?” 林三酒一愣。 看来对方是把她当做了别人…… 当做了谁?肯定是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她一边想,一边应付了两句,走近了那人身边。 一回头,她顿时有些明白了。 从那人所站的地方往她这儿看,林三酒的身后正好是黑漆漆的南馆。(未完待续。) s: 谢谢q君的香囊和蠢萌评论、墨色债主的平安符、糖2糖的平安符、冰糖的猫的香囊、桃x3子的平安符、彩telent债主的桃花扇(每次一出现都这么大方!)、若丶绯夜的平安符~! 一苏就来了这么多打赏,真的很容易叫作者误会的,真的…… 话说昨天勉强三更了,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我想今天还是恢复2更吧…………………………………… 265 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太、太黑了—— 感觉到自己似乎把身后的追兵甩开了,楼琴忍不住在一个书架后方停了下来。她用鼻子将呼吸尽可能慢慢地呼出去,努力不要发出太粗重的声音;手里攥着一卷书,却始终找不到机会、也不敢看。 听着不远处的呼喝声,她感觉自己四肢都软得在发抖。 在她刚才被北馆众人包围住的时候,楼琴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拼着扔下了一个生存数字,这才从包围圈中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一头钻进了书架区里;然而弊端也立刻显现了出来——她现在手脚发软,别说战斗了,连从北馆小队的追踪下逃掉,就已经费尽了力气。 现在的生存数字,应该只有“2”了吧?她微微有些绝望地想。这么低的生存数字,恐怕只要再挨一下稍微强力点的攻击,她就凶多吉少了。 通讯器里,楼野几乎急得都不成调了:“你尽量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上去……” 他现在正处在南、西、东三方的目光下;要是从siri的工作台前突然站起来一个黑影,只怕他立刻就要成为众矢之的——“我只能贴着墙慢慢过去,你现在在哪儿?受伤了吗?” 楼琴左右看了看,见附近几排书架的走道里似乎都没有追兵的影子,这才敢用气声低低地说:“没有——你不要过来!” 一边说,她一边抹掉了脸上淌下来的血。 不管自己能不能逃出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哥哥扯进来。 虽然有了这样的觉悟,然而她毕竟也还只是一个十四岁半的小姑娘——楼琴感觉眼睛里热热的,好像有点想哭;只是在轻轻抽了一下鼻子以后,她仍然一咬牙,弯下身子悄悄地跑向了右前方的书架。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是个藏身的地方。 ——她的这个念头刚升起来,手腕突然被一个猛地从书架后袭出的黑影抓住了。楼琴手腕一疼,心里立即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她几乎失去了理智,一口咬在了那只手上。 没想到那只手的皮肤硬得出奇。简直像咬在了金刚石上一样——楼琴只觉牙床一阵酸软的同时,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在头顶上骂了她一句:“……你属狗的?” 楼琴蓦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庞。她的五官本身虽然柔和精致,但却奇异般地散发出了一种冷峻感,似乎之前在包围圈里瞄见过;此时近距离一看。对方琥珀色的瞳孔像极了一对光影交错的猫眼,不知怎么让她隐隐觉得眼熟。 “别看了,是我,”林三酒没好气地说,“我的皮肤长出来了。” 这一下,不光是楼琴,连通讯器里的楼野也长长呼了一口气——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扑到了林三酒身边,轻声叫了一句:“你怎么来了!刚才做什么不帮我!” 林三酒揉揉她的头发,没应声,只是悄悄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因为在意识力扫描里。有一个人正朝着这儿走来了。 “你在这儿当诱饵。”林三酒在楼琴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随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书架边缘。 很显然,这个追兵手里是有热能扫描装置的;在快要靠近楼琴的时候,他立刻慢下了步子,抬起了手中一个长棍儿似的东西,无声地缓缓靠向了楼琴的藏身之处。 他看得很清楚,这儿只有那个小姑娘一个人;他也没打算叫上同伴来分薄自己的生存数字。 眼看着猎物已经快到眼前了,然而下一秒他只觉咽喉一紧,伴随着喉头无意识的“咔咔”声响。他几乎要突出来的眼珠拼了命似的要转到后方去,看看是谁杀了自己—— 楼琴听见响动,不安地探出一个头。 只见林三酒笔直地站在西馆追兵的身后,一只左手紧紧攥住了对方的咽喉。已叫他使不上半分力气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体随着生存数字的流失而变得越来越软、越来越无力,终于一松劲儿滑了下去——林三酒手腕不动,卡住了男人尸体下滑的趋势,原地静静地等待了十余秒后,这才抽回了手。 “咕咚”一声,尸体载倒在了地上。 没有用能力。也没有用特殊物品,单单靠着手指的捏合力,就将一个战力不错、生存数字达到7的进化者杀了。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捻了几下,好像在把刚才掐死一条性命的感觉轻轻掸落。 “走吧,下一个由你来。”林三酒在昏暗的夜色中抬起头,轻轻地对楼琴说。 楼琴这时才喘过了一口气——好像刚才她也被掐住了喉咙似的——忙跟了上去。 “你现在的生存数字是多少了?”二人闪身走进另一条书架间的走廊时,林三酒忽然出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2——”楼琴心里顿时像塞进了一块大石头。 “我看看。”林三酒示意她撩起衣服下摆,凑近了少女的后腰。虽然光线昏暗,但她的意识力扫描总比肉眼好用一些,在楼琴白皙的皮肤上,一个小小的“14”清晰可见。 “咦?”猛然听见这个数字的楼琴,自己都不相信了,一脸怔忪怀疑地望着林三酒,“我之前明明只有3,又死了一次……啊!” 不光是她们二人,一直在通讯器里听着她们对话的楼野,也在同一时间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那个怪东西身上也有生存数字!” “奇怪了,那分明就不是个人,怎么会也是副本玩家——”楼琴一边摸着自己后腰,一边又惊又喜又疑惑地问道。 林三酒想了想,一时也没明白。 不过这件事还可以押后再说——她现在只想教训北馆小队。 当林三酒真正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时,她的战力是十分惊人的。她没有体温,不会出现在热能扫描里,但却能够用刚死不久的人来作诱饵;加上楼琴的战力也渐渐恢复了,在接下来仅仅五六分钟的功夫里,她们便已经一连放倒了两人。 只是凡事都有意外。 她们袭击的第三人,似乎戴了防身用的特殊物品;林三酒一击之下不但没能击倒他,反而被他仓促间逃了出去,一边逃一边高声示警:“老大!旗子他们都死了!快撤啊!” “妈的!”林三酒骂了一声,抬步追了上去。(未完待续。) s: 不知道这种写完发的日子还能坚持几天…… 没有感谢名单,也不知道bb啥好…… 我沉默地走了…… 266 南馆 当林三酒与高礼帽之间发生第二次对峙时,形式已经大大地逆转了。 高礼帽一行人只剩下了三个,其中还有一个受不了不小的伤;而林三酒此时却几乎逼近了完全体状态,力量达到了空前的强大——在那个逃脱的人叫破自己一行人的行迹后,她甚至根本就懒得再暗中下手了,干脆一纵身,跃上书架顶部,随即从书架上一路飞奔,迅速冲至了高礼帽一行人面前。 即使没有直接碰到书架,但由于卷动的空气流速太快,当她猛地停下脚步时,气流打在了书架上,竟然激起了一股淡淡的白烟。 而直到这时,那个逃脱的人所发出的最后一个音节才刚刚消散在空气里。 高礼帽紧紧盯着林三酒脚下的白烟,即使没有出声,也仍然让人感觉到他此刻的脸色必定十分难看。 为什么才过去了两天功夫,这个无皮人的能力已经上升到了这种地步? 此时林三酒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气场,如同一片深渊,又像是一只巨兽,逼得人呼吸都不太顺畅了;甚至不必交手,高礼帽就迅速做了决定。 “走!”他朝左右喝了一声,同时手一甩,向空中甩开了一片灰白色的布料。 【3d电影套装】 这可绝对不是为了圈钱,而胡乱搞出来的的3d电影。在目标面前播放出的内容,将清晰地重现出“另一个真实世界”般的效果,叫人以为自己走进了电影中世界一样,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不管用于迷惑、助攻、逃跑,效果都非常出色。 见高礼帽一行人要跑,林三酒跃下书架就追了上去——然而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微微一变,接着她的手臂就不知怎么挂住了一条藤蔓,还顺势将它扯了下来;她有些怔愣地一抬眼,发现面前是一片幽深的、黄昏时分的密林。 从地面上突起的树根。一脚踩上去的触感坚硬而真实;林三酒伸手拨开了挡在眼前的一片气根,四处望了望,哪儿也没看见高礼帽的影子。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但林三酒仍然有些茫然地停下了脚——太真实了。她连图书馆的影子都半点瞧不出来了。 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时,身后传来了一串脚步响动,她一回头,原来是楼琴也从几棵树后走了过来。 “这……是他们放的障眼法?”楼琴半张着嘴,“不过。这个效果应该不会持续很久吧?” 林三酒也说不好,来回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毫无头绪地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3d电影套装】效果的持续时间的确不长。然而对于北馆小队一行人来说,一分三十秒的逃跑时间,已经完全够用了。 “喂,你们听见了没有?为什么不回话?”当密林的景象从眼前消失、再度变成昏暗的图书馆时,通讯器里才传出了楼野满腹疑惑的声音——看来这个电影套装连外界的声音也能够阻隔:“我说,戴帽子那个家伙往南馆跑了,你们听见了吗?” 还在左右张望的楼琴一激灵。忙应了几声,随即望向了林三酒:“进南馆了,还追吗?” 刚才他们就以为自己是南馆派来援手的人,现在一遇见了危机,又立刻逃进了南馆——林三酒往南馆看了一眼。 南馆被笼罩在一片幽暗漆黑里,书架区的影子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明明刚才跑进去了一行人,此时的南馆却静得彷如没有一个人似的,悄无声息。 “他们既然联手了,就不好对付了。”她想起那个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南馆女人。也感到了棘手:“算了,只剩下三个人了,想来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楼琴咬着嘴唇问。她的声气跟之前比,明显从容多了。 这一仗打下来。虽然他们手里仍然只有一本书,但是她和林三酒的生存数字都大幅度上涨了;楼琴此时的数字达到了“21”,林三酒的数字甚至达到了“29”,只有楼野的数字还没有动过。 “我们先去找你哥,再说书的事。”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来到了北馆的栏杆边上。“他在下头动弹不得,也是够受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对面西馆突然传出来一个微微有些高昂的难听声音,像磨着耳朵过去了似的:“……那不是北馆的人,看来他们确实往南馆跑了!” 西馆的人一直在观察这边?林三酒和楼琴都是一愣,立即找了掩体藏好身形,立起耳朵听着对面的动静。 看来跟斯巴安的一战,除了损失了一人以外,并没有伤到西馆的筋骨;他们嗡嗡的交谈声在西馆的方向持续地响了一会儿,猛然爆起了一声吼:“南馆的!你出来!” 发话的还是之前的那个领头人,当他抬高嗓门的时候,声音几乎能刺穿旁人的耳膜:“……明明说好了攻守同盟,但是怪不得你们刚才不派人助战——原来你们跟北馆还有一腿!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南两个分馆,果然也是结了盟的。 林三酒闻言,不禁又看了南馆的方向一眼。 那个女人能够在不知不觉之间跟两个分馆合作,甚至还叫他们彼此间都不知道,手段也算了不起…… 只是西馆的质问有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片回音。此时的南馆,一片死静。 总不会是心虚了? “蘑菇男”那个难听的声音又尖利地叫骂了几句,只是南馆的女人却像忽然聋了哑了似的,不但一声不出,甚至连半点响动都没有——正当林三酒微微疑惑起来的时候,南馆的方向忽然爆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随即一个人影像一团破抹布似的,被什么力量抛进了半空,直直地往下掉去。 一顶高礼帽在空气中打了几个转,随着主人一起落了下去。 即使伴随着惨呼,颈骨折断、血肉拍在地面上时的闷响仍然能听得一清二楚,令人忍不住从后背上窜起一片鸡皮疙瘩——在最后半声含着血的嘶叫里,高礼帽的每一个字,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南馆是的——” “噗嗤”一声,从南馆射出了一个小小光点,将高礼帽没说完的话连同他的生命一起终结了。 南馆是什么? 林三酒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正疑惑时,只听图书馆里忽然响起了斯巴安的声音:“这事情不对——我记得南馆之前留了两人在大厅里,你们有照明的,都把光打下去看看!” 南馆竟有两人一直呆在大厅里? 因为早就分头行动了,谁也没有留下来监视中央大厅的动向,因此一听这话,林三酒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楼琴也慌了,一叠连声地朝通讯器“喂”了好几句,只是却始终没有收到来自楼野的半点回音——仔细一想,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没有声讯的。 而那边斯巴安的话音一落,一道光柱已自他的手中刺破了黑暗,雪亮的光芒笔直地在大厅中映出了一个圆,顿时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最初几次巡弋,光圈内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些被光映得惨白刺眼的桌椅设施;然而当他的光柱扫向了siri工作台时,林三酒终于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啊”。 楼野早就从藏身之处出来了;他此时捂着一边受伤的肩膀,正与一个人对峙着——然而直到光芒打向了那个人时,他才跟整个图书馆一起,第一次看清了对面那人的相貌。 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五官。 堕落种。(未完待续。) s: 看见这么长的感谢名单,对于订阅的怨念似乎减轻了许多—— 谢谢tianbian的粉红、酒娘的酒囊(休息不了啊)、晓夜001的粉红(嘿嘿你真的不断刷新吗高兴)、晓月丫丫的粉红、影沉壁的粉红、星月菲漾的粉红、安斯晨光的又一个平安符(谢谢安慰)、猫啊米米的粉红、柳歧的粉红、璞草的3!票!粉!红和桃!花!扇、书友150715090134087的桃花扇(改个名吧?)、最烦想名字的粉红、941甜品的2票粉红、莉莉贝塔的粉红! 好长啊啊啊,我还在里面加了许多bb,让它看起来更长一些……真是一个有心机のgirl。 我想问问评论区在发春的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看见好看的就不行!跟我似的! 267 林三酒一语成谶 几乎是在光芒照亮那一张雪白面庞的同一时间,从北馆的二楼上便猛地卷起了一股风——随着一条人影跃下楼的动作,连空气都被这力道搅成了破碎的几片,“呼”地打向了四面八方。 转瞬之间,林三酒便落在了楼野身边;紧跟着,楼琴也“蹬蹬”地从楼梯处跑了下来,站在了哥哥的身后。 有了同伴,少年顿时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这里怎么会有堕落种?”从西馆的二楼,传来了一个诧异的声音——这句话,也是盘亘在所有人心头的疑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西馆也升起了一道亮光:他们用的照明物件可比斯巴安随手找的手电筒好用多了,登时大半个图书馆都被白光染得映得纤毫毕现。 在这样的光线下,对面那一个东西的模样,看起来就更诡异了。 林三酒在如月车站里遇见的堕落种,基本上都多多少少有一些半透明;有些弱的,甚至连体形的边缘都是模糊不清的——但眼前这一个堕落种,看起来却有种叫人心惊的真实。 无论是它清晰的线条,凝实的惨白色,还是那种真切的、“占有了一块空间”的实体感,都明确地表现出这个堕落种跟其他阴灵的不一样:它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被扒掉了脸皮、削掉了五官、缝起了眼皮和嘴,最后涂上一层雪白。 阴森感固然减少了,但扫上一眼,就不免让人头皮发麻。 见这个古怪的东西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林三酒也就暂时没有动作;楼琴忙趁机上前看了看哥哥的伤口——只是之前受的伤被扯开了,倒没有什么大碍。 “怎么只有一个?” 来自东馆的手电光柱扫了几圈,斯巴安的声音抬高了一些。他微微一皱眉,睫毛在宝石般透绿的眼睛里投下了一片令人灵魂发颤的阴影。 听见他出声,林三酒也说不好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忽然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东馆——下一秒,只见斯巴安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转头便冲向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晚了哦哦哦哦哦哦哦!” 图书馆大厅里,不知从哪儿回荡起了一个脆生生的、拉得长长的童音。一听到这个声音,几人面前那个没有脸的堕落种顿时抽了几下肩膀。仿佛在无声地笑;随着西馆抬高了手中光源,林三酒一行人这才看清楚,原来声音发自东馆的楼梯。 一个四肢着地、浑身赤|裸的婴儿,迅速地从楼梯上爬了下来;在他仿佛即将摇摇欲坠的巨型头颅上,一双黑洞似的眼睛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几乎碰到了嘴角——他嘴里叼着一个扁扁的长方形东西,正是一本书。 没有五官的堕落种登时爆发出一声尖笑,抽身便向婴儿跑去——林三酒刚提步要追,只听一声怒吼骤然如同雷鸣一般响了起来,震得图书馆都在隐隐发颤;楼琴一个没站稳,甚至差点摔在地上。 一个气势汹汹的影子忽然从东馆二楼一跃而下,“砰”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正好挡在了两个堕落种面前,连地板嗡嗡地抖了抖。 事情发生得太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当林三酒听见斯巴安的怒喝声时。中央大厅里随着那个高大身影的动作而骤然卷起了一股旋风——爆烈的风势在半明半暗的空间里席卷呼啸,几乎根本叫人瞧不清什么;只有刚才那个童音突然爆发出的一声刺耳尖叫,夹杂在盘旋的风声、砰砰掉落的物件、书架倒地声里,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不知道西馆的人看见了什么,照亮了半个图书馆的光源微微地抖了几下。 十几秒以后风停了下来,林三酒转头一看,发现图书馆里还站立着的,只有她和斯巴安了。 那个婴儿模样的堕落种,早就被撕成了破破烂烂的几条,变成了忽忽悠悠的几缕烟。转瞬间便飘散了。南馆楼梯上忽然响起了一点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个惨白的影子颠簸着冲了回去——斯巴安抬眼看了看这只逃脱的堕落种,没有动地方。 楼氏兄妹颇有几分狼狈地支着胳膊,爬起身来。 斯巴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林三酒一行人。不知在和谁解释似的,低低说了一声:“……桃子死了。”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朝他们大步走来。林三酒能感觉到身边楼氏兄妹一惊,但随着他走近了,面容在光线里越来越清晰,两个孩子也渐渐地放松了不少。 …… 林三酒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个。给你了。” 当斯巴安停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时,他的情绪显然已经平复了。在伸手递过一本书的时候,他低头看了林三酒一眼。随着这个动作,他面庞上阴影一晃,晃出了叫人错不开眼的光影线条。 林三酒看了看他手里的书,那是一本《恐龙化石复原画像技术详解》,正是五本目标书之一。她立即干脆利落地一把接了过来,没忘了问一句:“——为什么?” “忘了你说过的话了?”斯巴安浮起了微微的一点苦笑,这是一个林三酒头一次见到的表情。“……我来加入你的小队了。” 身后的兄妹登时发出了一阵吸气声。 “siri的规则里,肯定不允许两队合并……”林三酒只觉自己一阵头大,刚推辞了半句,斯巴安就带点强硬地截断了她的话:“生存数字对我来说,无所谓。” 不要25点生存数字? 林三酒还想说点儿什么,没想到身后两个孩子忽然兴奋了起来,拽着她的衣服,一叠连声地说“让他来吧”、“他是好人”;这么一来,她反倒不好摇头了。 两次跟斯巴安打交道的经历,都不大正常;让林三酒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好,只好板起了脸,冷冷地说:“……你可别自作主张。” 斯巴安拢了一下一头金发,随意一笑,轻忽的态度却显得璀璨之极。 “你、你刚才那么生气……”楼琴忽然出声问道,目光晶亮,语气里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小心翼翼:“……那个桃子,是你的女,呃,朋友吗?” “我是在图书馆外面遇见她的。”斯巴安温柔地拍拍楼琴的头顶,后者居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让他拍了,简直想让人叹息:“我答应过她,要赚到这儿的生存数字……是我食言了。” 他是对所有的女孩都这样吗? 林三酒忍不住想。 不过在斯巴安面对她的时候,上一次那种古怪的态度波动已经完全消失了。要不是那次的印象太深刻,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产生了错觉。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斯巴安将书递给他们的那一瞬间,便意味着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西馆的视线范围内。 或许是因为西馆小队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脱离西馆的光线比想象中要来得简单多了;当他们将身形隐藏与中央大厅书架区以后,几人开始讨论起下一步该怎么办。 “以我对西馆那些蘑菇的了解来看,”斯巴安靠在书架上,抱着胳膊,语调懒洋洋地,“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要隔岸观火。他们讨人厌的地方就在于,永远站在可能获得利益的那一边。” “第三本书也已经被找到了,会在谁手里?”楼野忙问了一句,“南馆?” “我是这么猜的。”斯巴安点点头,笑着问道:“我倒想知道,你们在siri那里干了些什么?”(未完待续。) s: 大t哥! 你又一个和氏璧砸得我有点晕头转向,同时也感激涕零……商量商量,把你们这些债主都供起来,早晚一炷香,不还更如何! 对了,t哥你画的人设我看见了,唉呀妈呀一肚子话要说,等我去评论区回复…… 感觉“人类顶峰的容貌”这个设定真是作者作死绝技,斯巴安的外貌描写得我好累…… 268 十二界真是奇妙的地方 “干了跟你之前一样的事。”林三酒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新加入的成员后,淡淡地说。“我们问了siri一些问题……不过在说这个以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她本来是不太在乎的,不过既然现在斯巴安成了盟友,她就不得不问了。 金发男人疑惑地一歪头,样子有点像小狗。 “……你的队友呢?” 斯巴安顿了一秒,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他揉了揉自己一头蓬松金发,吐气道:“……你是知道兵工厂一向以小队形式出动呢,还是之前见过我?” 不等林三酒张口,他忽然自己笑了:“——噢,你一定是之前见过我。” “你怎么能肯定?”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印象不太好。”斯巴安歪头的样子非常孩子气,笑起来时一口牙在昏暗中也是雪白的:“嗯……基本上很少有女孩不肯告诉我名字。” 能明显地感觉到,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谦虚了一下。 这确实是实话——别说女孩了,连楼野都在几句话内主动向斯巴安报上了姓名和出身地;不过好在两个孩子还算理智清醒,像能力以及林三酒名字之类的重要情报,都捂住了没说。 面对十二界来人时,林三酒不想多讨论自己的名字;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我的确见过你,但别转移话题。你之前的队友呢?” “殉职了。”他的声音依然悦耳,只是淡淡地冷了下去。 林三酒一愣。那个楼灵竟然这么难缠? “这些事等从这里出去之后,再慢慢说不迟。”斯巴安也没有问林三酒是何时见过他的,只是低下了头,头发细碎的影子遮住了他的眼睛。“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和siri的对话了么?” 楼野立即清清嗓子:“……siri告诉我们的规则其实很少,所以我们就整理出了许多问题,一条一条地找她问了。” 首先楼野问的是,siri对于已找出的目标书大概位置是否知情。 siri的答案是“不知情”。 “现在第三本书肯定落在了南馆手里。”楼野神色兴奋地说,“……siri就算不知道,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真正让我吃惊的,是接下来的问题——你们刚才不是还在担心西馆的人吗?等着瞧啊。” 少年咳了一声。显得有些激动——接着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他忽然抬高声音喊了一句:“siri,请你通报一下各小队人数!” 众人一惊,都没有想到他竟然问了这个问题。紧接着,只听siri平板无波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响了起来:“好的。中央大厅3人。西馆4人,东馆1人,南馆11人。” “11人”这三个字才在空气里响起来,登时便激起了一片哗然;甚至连已有了一定心理准备的林三酒一行人,也惊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siri通报的很显然是“现在还活着的”人数。那么算上被楼琴和斯巴安杀掉的堕落种,也就是说南馆的初始人数其实是13人。 这么多堕落种,林三酒不信它们一直乖乖呆在楼上。 西馆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怎么搞的?人数差距这么大,这还打什么?”“他们分明是堕落种啊,这也能让他们混进来?” 不知道是谁的哪句话恰好被siri听见了,她平静地回答道:“只要是身上有生存数字的。都可以成为图书馆五队之一,并不局限物种。” “原来siri还能这么用啊,真有趣。” 从南馆蓦然传出的女性声音,顿时把哗然压了下去——女人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说话间吐字悠长,叫人很难想象这个口吻竟然出自一个堕落种。 “不过无所谓,就算我们损失了两个成员,这一次的生存数字我们也是志在必得。”南馆女人轻笑了一声说。 “……为什么堕落种也能进入副本?”林三酒忍不住轻声向斯巴安问道。 在场的进化者中,除了她之外,其余都是来自十二界的;看起来。他们对于堕落种进入副本这件事一点都不吃惊。 “低级的堕落种和没进化的普通人一样,都不能进入副本,也不能转换世界。”斯巴安瞥了她一眼,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但是。堕落种也会进化的。” 林三酒瞬地想起了在极温地狱见过的飞行堕落种。 她脖颈上的皮肤感受到金发男人温热的呼吸,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好像想把这感觉抹掉。 “既然人数差距这么大,我想西馆的蘑菇们大概也愿意帮点忙了。”斯巴安直起身子,语气里不无嘲讽。他转头对楼野一笑:“怪不得你说不用担心他们。” 少年立刻受到了鼓舞,笑着说了一声“还有呢!”。随即又轻又快地将自己刚才得知的情报都一骨脑儿地说了——不得不说,虽然“问问题”这个主意还是林三酒出的,但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楼野探知的消息,竟然顺利地让几人做出了一个行动计划。 “现在南馆已经知道我们手上有两本书了,所以一定会把我们当做重点目标袭击。正好现在西馆也把光灭了,”林三酒重申似的说道:“那么我们就两人一组,我和楼琴一组,楼野你跟着他走……在避开他们的袭击同时,尽可能地按照siri的提示,搜索一些目标书可能在的区域——只我们是不知道最后一本书的英文名字,有点麻烦。” “那个……”斯巴安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即从自己的单兵作战眼镜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零件。接下来从他口中吐出的,是一串流畅自然的英文——再也没有了之前说话时,用词吐句间那种微妙的不协调。 林三酒登时傻了。 斯巴安悠悠然地将零件装了回去,朝她一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林三酒重重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十二界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未完待续。) s: 又困又卡写得又枯燥……感觉自己这两天的状态差到了谷底,每天一开电脑都是“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 谢谢墨色债主的平安符、白墙儿债主的平安符、楼氏兄妹亲妈的粉红、桃x3子的平安符(被写死了……)、柳歧的2票粉红、q君的平安符~! 虽然大家还是很温暖,但我仍然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不想写 269 第四本 q:“siri,如果一直没有人找到5本目标书会怎么样?” a:“在这种情况下,图书馆的寻书活动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找到书为止。或者当持续天数与所有小队成员的生存数字之和相当的时候,就会一次性将生存数字扣完。” q:“那不就都死了啊?” a:“到时我会再次打开大门,欢迎下一批参加寻书活动的读者。” q:“……好吧。如果集齐了五本书,但不确认的话呢?” a:“按照无人找到书的情况处理。” q:“也就是说必须要确认了……确认一定要到工作台这儿来吗?如果我举着5本书给你看,这样行不行?” a:“不行。” q:“……那么,现在馆内所有人的生存数字之和,能说吗?” a:“能。” q:“……那你倒是说啊!” a:“522。” q:“啊,这么多……谁有多少,这个能说吗?” a:“不能。因为这个不涉及到寻书活动本身的持续时长。” q:“反正你怎么都有理。对了,五本目标书是怎么会从图书馆系统里不见的呢?” a:“……因为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很喜欢看书。在闭馆休息的时候,她总是在图书馆里消磨一整天的功夫,不管是吃饭也好,午睡也好,走到哪里手上都会拿着一本书看。或许是因为太放松了的关系,一段时间后就发现有5本书不见了。” q:“那个管理员就是你吧!” a:“……不予置评。” ……在黑夜的掩映下,林三酒和楼琴悄然又迅速地靠近了墙角;她们停下了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儿隔壁那一条走廊里的动静。 从楼野与siri对话中所得到的提示看来,基本上能够确定是“图书管理员”在消磨时间的时候,把五本书弄丢在了她的行动轨迹上:而从读书区、多媒体区发现的三本书,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而siri提到了“吃饭、午睡”,似乎在暗示这个“图书管理员”有着跟活人一样的日常活动;而图书馆里又显然是没有食堂的—— 林三酒在意识力扫描里看过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以后,朝楼琴比了个手势,二人快步拐进走廊里,头顶一个写着“洗手间”字样的标牌。在黑暗中绿莹莹地亮着。 两组人马分开之前,斯巴安拉下头顶的单兵作战眼镜,遮挡住半张脸的动作,不知怎么让人印象特别清晰——“我们先去找西馆的人谈谈,”他随意地将胳膊甩在楼野肩膀上。仿佛两人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似的:“你们找书的时候务必小心,南馆现在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当林三酒正好想起这句嘱咐时,她与楼琴刚刚推开了女洗手间的厚重木门。木门在二人力道的控制下无声地滑开了,暗黄色的光顿时泻了一地。虽然灯泡瓦数不高,但总算没被损坏;被它映亮的洗手池、干手机,以及一间间的独立隔间,都静静地坐在洗手间里。 目光扫了一圈,见洗手间里没有人影,楼琴微微地松了口气。关上木门,她轻轻地嘟哝道:“真希望书在这个洗手间里……” 这已经是她们搜索的第四个洗手间了。 在搜完了中央大厅里的两个女洗手间以后。她们又上了东馆二楼;要是这儿也没有,林三酒真想回头把男洗手间也看一遍。 “咱们还是一人一个地找?” 反正一路走来四下无人,楼琴也有些松懈了;她大喇喇地推开头一个隔间的门走了进去,嘴里又挑剔上了:“厕所找起来怪恶心的,siri也真是……” 林三酒走进第二个隔间,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她,一边放下了马桶盖,将马桶后面的缝隙里也检查了一遍。 “对了,你真的不想告诉斯巴安大哥你的名字吗?”即使在找书,也不耽误楼琴跟她闲聊:“像他那样的绅士可不多啦。再说,十二界里也不是人人都是人偶师的走狗……” “不了,我觉得你们现在叫我阿酒就挺好。” 或许是在伊甸园里时,宫道一给她留下的莫测感实在太深;所以对于拥有这样外表的斯巴安。林三酒怎么也找不到什么信任。再说,他对于身边女性一律过于温柔的态度,也叫她十分不赞同。 楼琴检查完了第一个,抬步走过她身边,钻进了第三个隔间里:“嗯,这个好脏!据说其实女厕比男厕脏多了。说不定我今天能确认一下……” 年纪小的孩子身上,似乎总有这样无穷无尽的精力;不管是打了多少场苦战、受了几次伤,只要一缓过口气来,立刻就又活蹦乱跳的了——林三酒想到这儿,不禁微微一笑。 这个隔间里也是空的;林三酒在离开之前,顺便往门后看了一眼。 ……一个女式挎包正静静地挂在吊钩上。 她顿时心里一阵激动,伸手就将它取了下来;隔着u的质感一摸,里面似乎传来了一个厚厚的手感——林三酒一把拉开女包,果然从里面抽出了一本书,就着光线一看,正是《偷心王妃带球跑》。 她的目光几乎是刚从书封皮上挪开,siri模模糊糊的通报声已经穿过走廊和木门,传进了她的耳里:“进度:第四本书已被找到。” 林三酒控制不住地长长呼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了笑意:“太好了,这下就只剩最后一本了……看来洗手间里不会再有了,咱们去找找这儿有没有适合午睡的地方。” 看了一眼手里的书,她也忍不住开了句玩笑:“……你别说,这个书也还真就适合在厕所看了——” 话说到这儿,林三酒突然意识到了哪儿有些不对。 洗手间里未免太安静了些。 她僵直了身子,慢慢地将目光挪到隔间挡板下的空隙处。 一双穿着红色亮皮高跟鞋的脚,正站在刚才楼琴身处的位置上;仿佛是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那双脚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弯下了腰来。(未完待续。) s: 谢谢用户洺的平安符、hersδ的粉红、十洲风云的平安符、aggic-x的平安符、伴你长眠的桃花扇(你要伴谁?斯巴安咩?)、沉醉冰酒的平安符~我好像漏了谁…… 感觉家楼下的粉面馆实在太没见过世面了!我晚上只是叫了一个大腕米线+双份牛肉+卤蛋+拌干豆腐丝而已,为什么给我拿了两双筷子!他们老这样!以为是俩人吃!吐艳! 这一章前头几百字不用怀疑,就是水……老实说……现在也只有水一水才能继续写下去了…… 唉呀妈呀今天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希望明天起点网站被黑一个星期……就不用写了…… 不说了,下楼买吃的去 270 决战即始 “老实说,你们这种德行实在有点烦人。” 盖子掀上去以后,脏兮兮的灰水看起来就更难受了,马桶上也尽是一道一道深黄色的可疑污痕——这绝对不是什么好风景,然而一双膝盖此时正跪倒在马桶前方,已不知多久了。 “吓不吓人暂且不提,简直跟白痴一样。” 随着女性清冷的声调,一只赤脚踩上了另一个被黑发包裹的头颅——紧接着,这个头颅便被“嗵”地一下,重重地砸进了马桶里;在水花四溅以前,林三酒赶快将脚抽了回来。 她双手插进裤兜,浮在一个穿着红高跟鞋的长发阴灵身后,面无表情。 “我说了你能把头抬起来吗?”林三酒此时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太妹,每个字都戾气横生:“把你的丑脸泡回去!” 阴灵前后都被长发覆盖住了,也说不好哪边才是脸、丑不丑;在听了林三酒的话以后,它似乎发出半声低低的悲鸣,然后赶紧在对方的脚踢上来以前,把一整个头都泡进了肮脏的马桶水里。 “好看多了。”林三酒表示了一下赞赏,然而语气里饱含着的怒气与戾气仍然叫人感觉到,她的耐心似乎不多了。“……现在,你告诉我,跟我一块儿的女孩哪去了?” 在怪谈中一向以“穿着红色高跟鞋、戴着口罩”形象出现的阴灵,不得不辛苦地一边泡着脸,一边拨开了后脑勺上的头发——一张满是尖齿的嘴在头发里张张合合,口涎拉成了丝:“被、被墙灵拉进墙里去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林三酒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语气倒是平和了下来:“……连话也是问半句说半句,你们真的很烦人。” “不不,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一般来说,只要墙灵一走。被拉进去的活人就会被活活困死在墙里……”那张模样怎么看都有点恶心的嘴巴急急地一张一合,“不过你不需要担心她,因为这一次墙灵应该是把她带回南馆了。” “带回去干什么?” “为了得到你们的书……”听身后女声缓和了不少,阴灵的脖子慢慢地抬起了一点。只要能够趁其不备。将脑后的嘴靠近林三酒,那么情势可就逆转了——“我们的生存数字也不多,头儿看你们几个之间似乎有亲戚关系,应该不会放着她不管,所、所以打算用她来换书。” 头儿应该就是那个吐字悠长的女人了。“亲戚关系”这个猜测。也不能说离事实很远。 “你们头儿……是个什么样的阴灵?”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她的样子——因为她总是穿着连帽的长袍,也没出过手……”大概生怕林三酒误会,阴灵急急地动了动,“脸也完全挡上了……” 林三酒皱着眉毛陷入了沉思。她一边寻思着什么,一边探头出去看了看——好像是在确保没有人朝这儿来——就在这个时候,她只听见脑后骤然一阵风响,便朝她的脖子袭了过来。 下一秒,趁机突袭的阴灵就卡在半空中了。 “我忘了跟你说吗?”林三酒挑起一边眉毛,声音冷冷地看了一眼被她捏住了脖子的阴灵。它看起来像是倒退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此时只能看见它的后脑勺和后背。只是瞧它不住挣扎的样子,似乎很不理解眼下的状况。 “……其实,我也不算是活人。” “你看,我现在正飘在空中……刚才踢你用的,也不是特殊物品,只是我的脚而已。” ……活人与阴灵之间的界限上,还存在着一个林三酒。 给阴灵科普过之后,她手上一用力,阴灵便像一片被捏碎的硫化饼干一样,变成了稀稀拉拉的碎片。随即一点点消失在了空气里。 在阴灵消失后,空气里静静的,仿佛什么也不曾存在过。林三酒刚才颇有些焦虑的表情忽然如同冰雪一般融化消失了——她歪头想了想,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她走到洗手台前。撩起衣服下摆,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腰。 数字已经变成了“43”。 “希望斯巴安那边也能有这么顺利……” 将书卡片化以后,林三酒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一边走出了洗手间。而就在她迈出门口的同一时间,siri的通报声清晰地响了起来:“进度:第五本书已被找到。” 是被斯巴安他们找到的?还是被南馆一行人找到的? 林三酒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再顾不上遮掩行迹了。拿出最大速度风一样地冲回了中央大厅—— 呼呼的风声里,siri平静的公告一字不漏地传进了耳里。 “至此,五本目标书都已经被找到了。请集齐书籍的小队尽快来到工作台前确认,否则在确认之前,每天依旧消耗一个生存数字。” 林三酒刚一进入中央大厅,立刻找好了掩体;随即,在她的意识力扫描里,另外两个人影也从西馆扑了下来——正是斯巴安和楼野。 “第五本是谁找到的?西馆那边同意了吗?”几人一见面,林三酒立即出声问道。 “同意了,条件是南馆的生存数字都给他们。”斯巴安应了一句,晃了晃手里一本书,忽然莫名地笑了一下。不等林三酒出声问,他目光在林三酒身边扫了一圈——他们两人都发现楼琴不见了。楼野立刻有些提心吊胆地问了半句:“阿琴她……?” 林三酒点点头,楼野呼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还好,一切都正按照他们计划的那样进行了;加上斯巴安手里的《how tender》,目前己方一行人手上就掌握了四本书——林三酒接过书来,目光刚在那串奇长的英文名字上停留了几秒,只听南馆的女人果然发话了。 “了不起。”她沉着嗓音慢慢地说,“竟然这么快就把书都找全了。” 林三酒一行人没有说话。从西馆的方向扑腾腾地落下几个影子来,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定了。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缺了书,而你们缺的是人。” “你们也该想到了……来做个交换吧。” 南馆女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绷紧了呼吸,下意识地和斯巴安飞快交换了一下目光。 图书馆决战即始。(未完待续。) s: 今天更得早,感觉剩下的大半天时间我都自由了!解放了!再也不用为更文所苦! 直到该更下一章为止…… 唉,起点为什么没被黑…… 谢谢血染长空、一个团子、墨色债主的平安符~ 271 拳脚打多了,差点忘了这个能力 “啪沙”一声,一个明亮的火光就直直地冲进了图书馆黑暗的半空中,它所投射出来的光芒瞬地撕破了半张夜幕,将大半图书馆都笼在了半明半暗的光芒下。见光点稳稳地挂在了天花板上,西馆那个长得像蘑菇似的大头首领收回目光,嘶哑地朝林三酒笑了一声,道:“……我们现在能帮的,也只到这儿了。” 楼野立时不忿地嗤了一声。 ……按照南馆的要求,现在所有人都必须从所在之处退开至少五百米,只能留下一个人走到siri工作台前交出目标书;而在南馆小队拿到书、并且确认过以后,他们才会将楼琴放回来——用南馆女人的话来说,就是“既然大家都有远距离攻击的能力,那么我们总要有一点保障的好。”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在南馆女人的计算之中,当她提出了这个要求以后——正如斯巴安带着点轻蔑的描述一样——原本说好了与林三酒一行人联手的西馆小队,顿时又瞻前顾后起来。 “你们谁拿书我们不管,”西馆那个声音难听的首领沙沙地说,“但是说好了要一起攻击南馆的堕落种,再由我们来拿下它们的生存数字的……现在你们那边被它们抓了个人质,这个,解救人质的任务,可不在我们一开始说好的范围之内啊。” 言下之意,似乎是想在林三酒一行人把人质这事解决了、能腾出手围攻南馆堕落种的时候,他们才会跟着出手。 斯巴安朝楼野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好像是在说“我说过了,他们真的很讨厌”。 由于本来也没在西馆身上寄托多大的希望,林三酒倒也不在意——她盯了西馆小队一眼后,淡淡地说:“……你们既然不愿意出手,就最好给我忍住了。要是在我们把人换回来以前就偷袭南馆,别怪我们翻脸。” 西馆的领头人显然对林三酒的战力并没有一个直观认知,面上存了些轻忽之色;只是碍于斯巴安站在对方那一边,他到底只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林三酒也不再多说,只是将四本书都摞在怀里,朝身后一大一小道:“……那我走了。” “多加小心。”斯巴安隔着单兵作战眼镜朝她一笑,一口白牙闪闪发光;而楼野则有点精神紧张地点了点头。 通往siri工作台的路很快就走完了;在明暗交错的光线里。林三酒停下脚步,抬起头。 “我来了,书在这儿。”她扬声喊了一句,清亮的声音微微回荡在图书馆四壁之间,接着猛然一提:“你们给我下来!” 空气静了半秒。 “噢。真是个暴脾气的姑娘。” 南馆的女人悠悠地笑了一声。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空荡,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似的,叫人根本不知道她人在哪儿;而随着她的这一句话,图书馆内的气氛顿时变了。 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明明光源的亮度并没有变,却仿佛有人调好了一盘阴森幽暗的颜色,慢慢将空气渲染透了似的;有什么东西正藏在一切表象之后,即将撕破“现实”,从最黑暗的地方爬出来——在这一瞬间,叫人都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肉眼了。 从天花板的角落里。慢慢地探出了一个灰白色的东西,壁虎一样迅速地沿着墙缝爬了下来;墙上挂着的油画人物忽然转了转眼珠,随即往画框外一扑,留下了一副空荡荡的风景图;平整的墙壁上忽然凸显出了一个人形,这个人形顺着墙壁、地面,一路来到了siri的工作台旁…… 很快,九个形态各不相同的堕落种就将林三酒团团围在了中间。 她抱着书没有动地方,目光在它们身上转了一圈。 “……我的人呢?”不光是楼琴,领头的女人也没有现身。林三酒喝了一声:“出来,至少要让我看见她还活得好好的!” 顿了顿。南馆女人笑了一声,“好吧。” 从南馆二楼浓得仿佛化不开的黑暗里,缓缓走出了一个纤长的身影。正如洗手间里的阴灵所描述的一样,这是一个从头到脚都被斗篷和长袍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人;若不是她个头不高。肩膀也相对单薄些,只怕连男女都分辨不出了。 楼琴双手被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走下了楼梯——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南馆女人停下了步子,笑了笑:“就到这儿吧。” 林三酒抬眼看了看。 从她站立的地方到楼梯处,大概有四百米。若是在平地上。这点距离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但此时在她身边,还站着九个不知深浅的堕落种。 “把书放在台子上,”南馆的女人盯住了工作台,发话道:“在旁边等着我的人确认完。” 那个此刻还有一些皮肤没有完全长出来的奇怪女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将四本书摞在了工作台上。旁边一个相貌古怪、好像形状正在无限的混沌中不住变换一样的堕落种也走了出来,大致将四本书都看过了一遍以后,也把手——或许是手——里的书放在了旁边。 siri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关心。只有在书被拍在了眼前的时候,她才像得到了指令似的伸手翻检起面前的书来;随着她一本一本的确认通告,楼琴猛然弯下了腰,好像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失败了似的。 裹在斗篷里的女人见状,微微挺直后背,目光一遍一遍地扫过图书馆:剩下的这些进化者,果然也都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呆着,甚至连那个高大男人都没有一点异动。 “how tender……不,这一本书不对。”siri平静的声音忽然一顿,随即说道:“五本书中有一本并非目标,此次确认过程终止,寻书活动继续。” “什——” 一瞬间,馆内的所有人都动了;斗篷女人无意识地吐了一个字,随即立即伸手成爪,便要向身边的楼琴抓去——然而叫她一愣的是,弯下腰去的楼琴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张纸片。 纸片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字,看起来像是被撕下来的书页;而少女手里还捏着的一张卡,正好在她目光扫到的时候变成了又一张书页。 “嘿嘿,不好意思了。” 随着楼琴隐隐有些得意的一笑,斗篷女人面前顿时爆起了一阵冲天白光。(未完待续。) s: 谢谢fallenangel!的粉红和平安符、喆0喆的粉红、世缘木的粉红、伴你长眠的香囊和俩平安符、流光浮影的粉红、哪一盏没数过的平安符和订阅支持、晴空湛藍的粉红和一一爱鱼的粉红(后面真的不可怕拉)~! 我漏了谁请再评论区告诉我…… 这一章写得我出奇地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废话写了不少才好不容易进入了点状态;要不是想到即将可以结束这个世界,进入中心十二界,我简直都快弃文了…… 272 王对王 q:“……siri,我又来了,我有最后几个问题想问你。” a:“你说。” q:“假如小队集齐的5本书里,有一本书并非目标书,那么在他们来找你确认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a:“五本目标书必须同时集齐,否则确认不成功,寻书活动继续。” q:“嗯……那已经被你确认过的四本真正目标书,这个时候算谁的?那个小队的吗?” a:“不,谁的也不算。确认一旦中止,按照没有确认过任何一本书的情况处理。” q:“原来是这样……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问你。” a:“……” q:“有没有办法在不触发特殊效果的前提下,得知书本内容?” a:“有。” ……当九个堕落种同时发动袭击的时候,一切景物都迅速褪色、泛白、扭曲了;尖利的惨风呼啸着从身边刮过去,竟不知是从何而起;分明看不见什么,但是一种毛毛的、叫人头皮发麻的异物感,仿佛正顺着自己腿上的皮肤迅速地游了上来—— 在siri刚刚拿起那一本《how tender》,还没有将目光落在书上时,林三酒便猛然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心念一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直被楼琴捏在手里,快被她汗湿透了的卡片蓦然变成了薄薄的纸页——而这时,林三酒身边的阴灵还没有发觉半分不对。她飞快地瞥了楼梯上的人影一眼,又迅速盯住了siri。 siri看了一眼书名,嘴唇微张,似乎马上要说什么—— 就在她声音还没出口的这个瞬间,林三酒挟着冲势的一拳已经重重击上了那个形状不断变化的东西;与此同时,siri“确认中止”的通报声也响了起来——她早有准备,一拳将那个东西打退出去几米,立即回身一扫胳膊,桌上挨着了她的四本书便接二连三地化作白光、成为卡片被收走了。 至于siri手里那一本。林三酒根本连看也没看一眼:虽然它与斯巴安手里的目标书很像,但是它那长长的名字里,有一个单词并不相同——用来迷惑堕落种,是绝对够了。 卡片刚一入手。她来不及低头,只是突然向上一跃,一道黑影从她刚才脚腕的地方蓦地划了过去——与此同时,楼梯上也登时爆起了一阵冲天白光;在刺眼的一片白里,两个人影迅速地扑向了楼梯。正是楼野与斯巴安。 直到这时,林三酒一直绷着的呼吸才微微松了。 能否让楼琴从“人质”变成“定时炸弹”,是这个计划里极关键的一步;从爆起的白光来看,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几页书纸里果然有一页发动了;只是不知道这段爱情描写攻击,在那个斗篷女人身上效果怎么样—— “……不经意间与他的相遇,在多年后的冬天里回忆起来时,仍然会让我恍然发笑。那一段年少时的爱情,如同一阵太过耀眼的光芒,在它的映照下,我后半生再也没有了色彩。” 从描述来看。至少也应该有一个致盲的效果吧? 林三酒这个有些不确定的念头刚浮起来,忽然身子一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在她身后,一瀑黑发突然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遮挡得一片空间都昏暗了。当丝丝缕缕的头发已经快触到了她的肩膀时,林三酒猛地朝地上一扑,接着就地一滚—— “轰”地一声骤然响起,像是天地间都能炸坏的了巨响,又像是耳边若有若无的一丝风声;这古怪的声音伴着一圈圈气波瞬地在空间里席卷开来,恰好从林三酒的后背上擦了过去。那一片黑长发登时在空中被切成了无数细碎的发末,隐隐地,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哀鸣了一声。 紧跟着,少女有些尖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行!不管用!” 林三酒心里一提。 这一次威力强大得惊人的攻击。同样也是来自于楼琴手中的书页;或许是因为描写了一个浪漫主义的艺术家头一次被派上战场后受到的心理冲击,这个攻击不仅威力大,范围也极广——几个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阴灵,甚至刚一被气波碰上,就瞬地化作了轻烟;远处几个西馆小队的成员各施手段抵御,也仍旧被掀飞了很远。 然而这样的攻击。对那个女人来说没有用? 在林三酒的目光里,几个人影正由小渐大地靠近了——当先跑在前头的是楼野,他一路跑,一路不住朝后投掷黄历纸页;紧接着,斯巴安高大的影子也映入了她的眼底,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不大的影子,看样子正是楼琴。 远方,在已成一片烟尘废墟的楼梯里,缓缓地站起了一个裹着斗篷的身影。 她抬手拍了拍身上的袍子,袖子微微滑下去了一些,林三酒才第一次看见了她的手——那是一只细白的、看起来与平常人类毫无二致的手。 “我不得不佩服你们的勇气。” 当楼野在林三酒身边喘着气停下脚步时,远处裹在斗篷里的女人也悠悠地发话了。好像眼前的乱象于她来说没有半点影响,她甚至还微微笑了半声,声音回荡着:“……其实乖乖给我书,本来真的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楼琴掉了个生存数字,”斯巴安在身边低低的一句话,顿时将林三酒的注意力从那女人身上唤了回来,“……所以他们必须回来了。” 被刚才的攻击波灭了几个以后,剩下的堕落种也被回过神的西馆小队缠住了;此时与那深浅莫测的斗篷女人一比,的确是这儿更加安全一些。 林三酒瞥了一眼没了战力的少女,朝斯巴安一点头,算是谢过他照看楼氏兄妹;随即又转头朝楼野一笑:“你们看好阿琴,等我回来。” 楼野一愣:“……你要一个人去?” 不远处斗篷女人忽然一动,一眨眼间身影已经大了一倍;林三酒来不及回答,骤然一跃,向前直直扑去——两个女人在半空中狠狠撞在了一起,竟震得空气都隐隐发出了金石之声。 “我想她会很快回来。”斯巴安抱起胳膊,朝楼野一笑。(未完待续。) s: 谢谢忧伤的克罗地亚的3票粉红(好多~)、fallenangel!的粉红、晴水娃娃的粉红(晴天娃娃的妹妹)、书友150421110024818的3票粉红(又是3票呢)、爱吃樱桃030的香囊、曼曼大人的粉红~! 卡文卡得疼死啦,这一章我写了3个半小时……嗯,我美好的周末目测要扔在码字上了……下一章还不知道要怎么写……天了噜…… 另外,我想再说一下,本文正文没有感情戏,想看感情戏的读者请关注番外,不想看感情戏的正文结束直接关文就好了,这个以后我就不多说了哈,一遍一遍地重申我也好累的。 273 女人与镜子 半空中狠狠相撞的两条人影,在迅速地分开、落地之后,二人同一时间从口中吐出一句含有几分惊诧的话来。 “你不是活人——” “原来你是活人!” 角色仿佛一瞬间倒转了——身为众阴灵首领的女人反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比林三酒更真实的正常人;在二人相撞时,林三酒便隔着她的袍子感觉到了她的体温。 但最让她震惊的倒不是这一点。 身为一个意识体的林三酒,此时早已经跟当初那一个烟云一般的大脑完全不同、凝实到了可怕的地步;别说她刚才那一下冲势中所包含的千钧之力了,就算她平平常常地一挥拳,坚硬得如同金石一般的体表,也足够带来一定伤害了——然而眼前的女人,似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反而是林三酒自己,却在作用力的反震之下感觉到了一阵难受。 这是她完成了意识体塑造以来,头一次感觉自己被反震了。 “真没想到,”南馆的女人轻轻地说,“你是什么?好像不是堕落种……噫,但也不像是什么能力塑造出来的东西呢。” 林三酒绷紧了脸,没有说话。对方仍然将全身都藏在黑色斗篷深深的阴影里,除了刚才一瞥之下见到的手,连半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她半句废话也没有,蓦地再次冲了上去——这一次,她将意识体作战的优势完全发挥了出来:既可以固若金汤,又可以如烟云般轻盈——在拳头即将扫中斗篷女人的面颊时,她的手臂忽然一转,以一种正常人绝不可能弯折出来的角度转手袭向了她的小腹,而力道却依然沉猛地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让她吃惊的是,这一变招竟然成了无用之功:因为斗篷女人根本没有半分躲开的意思,任凭拳头沉沉地砸进了自己的小腹里。 没有人的血肉之躯可以承受这样的一击,而毫发无伤的。林三酒有自信,即使这一拳砸中了人偶师、黑泽忌。或者斯巴安,只怕他们也要吃个亏;然而此时从手下传来的感觉却不太对—— 明明打中了,女人柔软的腹部触感也传回了拳头上;甚至连她腹腔内,内脏隐隐翻动的感觉都十分鲜明;林三酒正自奇怪为什么她还若无其事时。下一秒只觉一股沉重的力道狠狠击在了自己肚子上。 这一股力道之猛与她打出去的相差无几,林三酒甚至立刻就被掀飞了,被打进了半空中——她从没有受过这种沉重的打击,若不是意识体内没有血液,恐怕此时一口血都已经吐出来了。即使是金刚石般强韧的身体,受了这一击后,腹肌也不由得颤抖了几下。 在空中一个翻身稳住了去势,林三酒捂着肚子落了下来,面色很差。 “……这是你的能力?”她上下扫了静静站着的斗篷女人一圈,“能够将受到的攻击反射?”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想必正是因为楼琴的第一张书页没有奏效,她才又放了第二张威力极大的;但是少女万万没想到攻击威力越大,反射回自身时受到的伤害也越大,因此才丢了一个生存数字。 “不笨嘛。”斗篷女人的语气非常自如:“的确正是这样。详细告诉你也无妨。” 【镜子】 身为女性,根本无法想象没有这个东西的生活。但假如在战斗时遇见了拥有这个能力的人,可就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了。 顾名思义,镜子能力的主人拥有“反射”的能力。用一个或许不太恰当的比方来解释的话,应该就是对于能力主人的攻击,都会变得像是照在镜子上的一束光一样,反射到攻击方身上;攻击威力越强,返回的也会越强。不过,返回的攻击并不会比原本的攻击更强。 “我还可以告诉你,”斗篷女人笑着说:“开启了这个能力以后。当你的攻击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是不会对它有任何感觉的。” “我完全可以一动不动地站在这儿,任你打——噢,不止是你的拳头。特殊物品、进化能力,无论是什么,都上也无妨。只是我担心你在没打完之前,自己先死于这些攻势了……”她的声音逐渐高昂起来,仿佛含着怜悯似的说。 “还不明白吗?我能够攻击你,你却无法攻击我;所以只要我愿意。在场的人都是死人……趁现在,将书交给我吧!” “我的能力,可以说是末日世界中最可怕的能力——因为,它没有缺点!”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斗篷女人激越的声音震得天花板都荡起了回音,她尖锐但清晰的声音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众人脸色都白了。 这还怎么打? 这个有些丧气的念头一浮出来,立刻又被林三酒压了回去——她绝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接受现况。 她盯紧了斗篷女人在昏暗光线里的身影,飞快地将她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狐狸,正面对一只钢铁做的刺猬:完全无从下嘴不说,一不小心还要伤着自己。 理智上来说,对方这个能力的逻辑的确无懈可击,她也想不到哪里还有可以破解的余地了;但不知怎么地,林三酒总隐隐地觉得斗篷女人肯定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件事,绝对是她能力的弱点。 没有人的能力是无敌的。 气氛仿佛凝住了;在林三酒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她跟斗篷女人都静静地对峙着—— 嗯? 过了几秒,林三酒忽然一愣。 自己耽搁了足有十来秒了……她不发动攻击,是担心反射,这很好理解;但是为什么斗篷女人也不动? ……仔细想想,似乎除了刚才那一下相撞之外,斗篷女人甚至没有主动出过手。 难道说作为获得【镜子】的代价,就是攻击能力变弱? 但就算真是这样,也于事无补啊——因为就算她本身攻击力极低,但林三酒仍然无法对她做出任何有效的伤害;更何况,对方现在没有用出特殊物品,并不代表她一直不会用。 正当林三酒感觉有些头疼、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一怔。 她刚才说……镜子?(未完待续。) s: 谢谢呒訫的5张粉红(给跪了,存文的时候要我剧透吗?)、海味爷的粉红(似乎摸到了一点你的生活规律)、安斯晨光的平安符(\(o))、微微一笑721的香囊(就喜欢投囊问路的读者!) 这一章写得没有那么卡了,但是自我感觉节奏把握得不太好,2k字一章有点舒展不开似的……算了,下次再改进吧,我现在就以无脑网文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就好了哦呵呵。 一到周末大家果然都不见了…… 274 碎片 随着“啪”一声轻响,林三酒的脚便已离开了地面——被她一脚蹬裂的大理石地板立时混着烟尘,飞溅出不少细微的碎片。借助这一蹬的力量,林三酒已经腾空跃起,身体在空中做了一个半旋的动作,右拳带着她浑身的力道便击了下去—— “真是不死心啊?”从斗篷下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在面对这几乎能夺天地之色的攻势时,南馆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一句话快说完时,她最后一个“吗”字微微一颤,似乎被什么给打断了一下——打断她的,正是林三酒再一次砸进她小腹里的拳头。 血液、气息、内脏的翻滚,与林三酒的拳头只隔了薄薄一层肌肉和脂肪;感觉上似乎很脆弱,只要撕开这层屏障,就能将拳头深深送进对方的腹腔了。然而在一秒钟后,林三酒又一次感觉到了刚才那叫人眼前一黑的力量,身体也再次被掀飞了出去。 “再试多少次也没有用的啊。”斗篷下的阴影里,女人笑着说。 林三酒好不容易稳住势子从半空中落下来,盯着她抹了一把脸,狠狠笑了一下。 “原来我现在的力量这么强,真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她说到这儿竟咳了一声,“……看来你是真打算一动不动任我打了?” “只要你自己受得了,我没有意见呢。”斗篷女人的声音悠长,仿佛对她的行动饶有兴致:“真好奇你打算怎么办?在我的‘反射’之下,一个不小心死了的也不是没有。” 回答她的,是林三酒再度猛扑上来的身影。 当林三酒朝她冲去的那一瞬间,即使身负【镜子】这样特殊能力的斗篷女人,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因为对方身上那一种猛虎即将择人而噬般的气势,实在太过触目惊心了。只是斗篷女人仅花了一瞬间便克制住了自己的逃生本能,微微昂起头,再一次吃下了林三酒一击。 说是“一击”,但当这股力道返回林三酒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深切地感觉到了这个形容是多么苍白无力。 幸好她只是意识体;幸好意识体即使被震散了一些,也能重新聚拢。 假如自己此时是个肉身的话,恐怕此时半截身体都会爆成一瀑血肉四溅的碎末了吧? ——即使是这样,林三酒仍然浮在空气里蜷成了一团。半天都动弹不得;这痛苦,甚至让她想起了“人之毒”。 说来也好笑,在如月车站里能给她最重一击的,竟然是她自己。 “老实说,我有点儿无聊了。”从斗篷下传来的声音悠悠地。“有我【镜子】——” 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没有机会说了;因为这个时候,刚刚恢复过来的林三酒没有耽搁多余的哪怕半秒钟,身子已经第三——不,第四次地扑了上去。 如果说前几次的攻势只是让人瞧了心惊的话,那么这一次,甚至能叫人忘了思考。就像是瞬间席卷陆地的海啸、或者将要一口吞掉城市的巨兽——明明只是一个不庞大的女性躯体,然而当林三酒凌空而上时,斗篷女人却像是被对方的阴影给牢牢钉死了一样,甚至连动一动的余地都没有了。 “不管怎样。我——” 她才强自说了这么几个字,身体已经被山呼海啸一般的攻势重重击中。 图书馆震颤不已地摇摆起来,从天花板上落下了扑簇簇的灰。 这一次,飞出去的人终于变成了斗篷女人——当她身体腾空的时候,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都”字在嘴里终于变成了不敢置信的半声惊呼,面前的对手停下了冲势,在昏暗的光芒里,凝成了一个线条凌厉的剪影。 斗篷女人再次碰到地面的,是她轰然炸开的一团、齑粉般的血肉白骨。 从首当其冲的小腹,一路延伸到胸口和盆骨处。此时都成了空荡荡的一片;由于没了躯干的连接,两条腿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若不是血迹和碎肉,恐怕连肉体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唯独连着脖子的一颗头颅倒仍然是完好的。破碎的斗篷被气波掀开了,露出了一张面色白得像纸一样的脸——不知道是因为还有生存数字暂时没有被消耗掉呢。还是因为残存了一点最后的神经反应,这个面容平平无奇的女人竟然还没有死。 “不、不可能……”她使劲瞪大了眼,视力似乎已经不行了,黑瞳仁像雾似的漫开了,就是找不到林三酒的所在之处。“我……我……镜子……” 林三酒一抹脸,几步走到了她的旁边。 在破碎的布片堆里。惨白的女人头张着嘴不动了,失去了任何活着的迹象。 “到最后也没忘了’镜子’。”林三酒注视着地上的人头,有些莫名的感触。“难道你自己到死都还没有明白这个能力的实质?” 所谓“像镜子反射光一样,将攻击也反射回去”的说法,其实早就在斗篷女人能力的介绍中说得明明白白了:这只是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 “你的确可以将攻击反射给我不假……但是你忘了,”林三酒弯腰捡起布料,将它扔在了女人脸上。“——你不是镜子,而我的攻击也不是光。” 在林三酒第二次攻击时,她终于确认了拳头上传来的,真的是对方内脏翻滚、肌肉颤抖的触感——也就是说,她的攻击在这一个瞬间里,是有效的。根据斗篷女人自己的说法,她即使受到了攻击,也感觉不到异样,只会原样将伤害反射回去,因此她看起来才始终那么平静无碍。 “就算你真的是一块镜子,在光线投上你、但还没有反射的那一瞬间,光线也是结结实实地照在了你的身上。” 而不管斗篷女人到底是变成镜子也好还是维持肉身也好,无论是什么,都会有一个所能承受冲击的“上限”——林三酒一次比一次猛的攻击,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上限。 一旦达到了这个上限,斗篷女人自己就先会被击成碎片:自然也无从谈起什么反射了。 林三酒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再没有朝地上的女人看一眼,转身便朝楼氏兄妹所在之处跑去。 两个孩子早就看见战斗结束了,此时都跳了起来,脸色红通通地,不住发出一声又已声兴奋的尖叫和高呼——林三酒冲到了他们身边,见二人都还好好的,不由也放下了心;只是抬眼一扫,她又觉得有些怪了。 ……图书馆里,未免太安静了些。 南馆小队剩余的堕落种,是一个也没瞧见了;刚才还在与他们缠斗的西馆小队,此时更是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斯巴安也不在,空荡荡的图书馆大厅里,一时间竟只剩下了静坐不动的siri,以及两兄妹欢呼声的回音,听起来颇有几分怪异。 “……那些人呢?”林三酒忍不住问道。“都去哪儿了?” 楼氏兄妹俩的神色忽然顿了一下。 “这个……”楼野似乎感到有什么话很难启齿似的,面色复杂得奇怪:“呃,说起来……” “果然打赢了啊。” 一道悦耳的男声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截断了楼野没说完的半句话。楼氏兄妹像是为不必再解释而松了一口气,跟着林三酒一块儿,将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才siri工作台前明明是空的,但此时斯巴安却正双手插着裤兜,姿态闲适地倚在台子上——他的金发、他的战斗服、他的半侧身子,都被大片血染成浓重的黑红色。 他笑起来时,只有一口白牙仍然闪着光:“五本书都拿到了,我们去确认吧。” 林三酒盯着他,半晌没有动步。(未完待续。) s: 谢谢影§雪若的香囊、让乖加点坏的3票粉红、我看我读的粉红、olly的2票粉红、海味爷的香囊、雨天忘伞的2票粉红~! 大家周末还愉快么~这一章我是困成狗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终于要结束如月车站了啊啊啊啊啊 275 强大的道具,入手! 马路、楼房、立交桥……都在阴沉沉的光线中沉默着,天地间是一片被抹去了痕迹的寂静。 当林三酒顿住了脚步,回眸朝身后望去时,如月图书馆绵延宽广的轮廓,在视野里淡得好像被洇开的水墨画,只能瞧见隐隐约约的几道痕迹了。 “这个人,我真搞不懂。” 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听起来几近叹息。 身边的楼氏兄妹互望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好。 ……与斯巴安分手,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四个小时了。在他提前一步消失在灰茫茫的城市里以后,林三酒一行人也上路;在她的带领下,几人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慢慢地朝前走。 在图书馆里,斯巴安染了半身鲜血,却像毫无所觉似的朝她咧嘴一笑的画面,至今还清晰地刻在了林三酒的脑海里——因为她当时真的以为,这个男人下一秒就要朝自己动手了。 这恐怕会是一个她从未遇过的强敌。 就在她绷紧了身子的时候,斯巴安却一歪头,姿态松懈得很,随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愣着干嘛?来确认呀。” “你……”林三酒吐出一个字,眯眼看了看他的半身血,目光迅速从他身后划了过去。 光线消融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她也说不好那一条支在地上的,是不是一条人腿。 “噢,你是在意这个吗?”斯巴安低头看了一眼被浸透的战斗服,抬头一笑,又自然又亲昵:“别担心,这个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林三酒可没有担心他——她咽了一下嗓子问道。 “西馆那些人的啊。”斯巴安懒洋洋地指了指身后,甚至头都没回,“我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们不同意,所以只好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什么要求?” “你忘了?”斯巴安牙齿雪白的笑容带了几分孩子气,在一片黑红沉沉的血色里显得分外耀眼。“还是你自己想到的呢。我来这个世界是要抓堕落种的啊。” 这句话一出口,林三酒登时明白,斯巴安已经猜到了之前那个奇怪骷髅模样的东西,就是自己——将所有条件摆在一起。似乎也不难得出这个结论,只是她仍然隐隐受到了一点震动:“南馆的堕落种被你……?” “跟你引我遇见的楼灵一起,都在笼子里呢。”谈起堕落种时,他就像是在提起小白鼠似的。“对了,那个楼灵也是很不错的家伙。还要多谢你了。” 一心想从堕落种身上得到生存数字的西馆众人,当然不会乖乖就让斯巴安收走了这些堕落种——林三酒再次扫了一眼那支起来的东西,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末端还连着一只人脚。 “因为这种事情……”即使自己刚刚也手刃了一个活人,但林三酒依然感觉到了隐隐的不舒服。毕竟不论怎么说,西馆也是站在己方这一边的:“……值得杀人吗?” 不过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因为从斯巴安绿翡翠一般晶亮的眼里,她早就有了答案。 在桃子死的时候,他明明还很愤怒;但是一转眼间。却如此漫不经心地杀了四个刚才还在一起作战的人。 就是这个时刻,林三酒决定要与他分道扬镳的。她将五本书都叫了出来,抬起眼睛:“……你真的不想要生存数字吗?” 斯巴安咳着笑了一声,好像她问了一个什么天真稚气的问题似的,随即大大咧咧地转过身,将深蓝色战斗服一把拉了上去。 在他肌肉线条鲜明流畅的后背上,一滴血珠顺着沟壑滑了下来,划过了小小的黑色数字“261”。 ——他手上,杀了多少人? 在楼氏兄妹俩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里,林三酒也不多话了。砰地一声,将所有书都摞在了siri面前。 由于寻书活动一共持续了六天,所以最终到手的生存数字只有19;但是加上之前在战斗中得到的,当他们一行人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林三酒的生存数字已经飙升到了77;楼琴因为释放了一个威力强大的书页效果,数字也达到了54;楼野虽然略低一些,但也有42。起码在一段时间之内,他们是没有生存数字耗光的危险了。 按照之前的规则,siri在确认过五本书之后,依旧将它们还给了林三酒一行人;再度把书拿到手里之后。它们已经成了五件可以持续使用的特殊物品。 【偷心王妃带球跑】: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在使用本书后,都可以从目标身边强制脱离一次——但同样的,在一段时间后被该目标找到的几率也会增加。 【少女的悲伤】:它有两个效果,一个是让目标悲伤,一个是让目标变成少女。在效果出现后,会根据情况随机出现一些列的负面影响。 【恐龙化石的复原画像技术详解】:这本书的效果,出乎意料地跟恐龙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它倒是能够根据一个人留下的痕迹画出目标的外貌,相当精准。 【how tender】:人之所以能够看见东西,是因为有光。这一本书有着强大的扭曲光影的效果,请慢慢发掘它的效用。 【世界艺术史绘本】:随机复原名画场景,连带名作背后的故事,也会一并“强加于人”,打比方的话,可能像是一个小副本吧。 本着“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心思,林三酒甚至还摆出了十分客气的样子,请斯巴安先挑一本书拿走——让她微微有些诧异的是,后者笑着拿走了那本【恐龙化石的复原画像技术详解】,反倒把威力强大的留了下来。 剩下的几本书,除了一行三人正好一人一本分掉以外,林三酒打算按照楼氏兄妹建议的那样,将最后一本带去红鹦鹉螺界卖掉,作为她在那边的“生活经费”——听见这句话时,她甚至还吃了一惊——因为林三酒怎么也没想到,末日世界里竟然也需要用到钱。 “其实……虽然斯巴安大哥杀了那些人,”几人走在路上,楼琴忽然出声了,“但他好像不是坏人……他不是还把那个叫桃子的给埋了么?” ——也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孩子似乎对斯巴安的观感特别好。 林三酒没应声,只是听着他们的讨论声沉默地前行;在走了一会儿之后,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 因为从前方一幢二层小楼的窗户里,探出了一张特别熟悉的脸,表情很吃惊的样子。(未完待续。) s: 谢谢墨色债主的平安符、伴你长眠的桃花扇(真是……感激不尽)、lorilorry的平安符、桃x3子的平安符、kg?70的粉红! 今天的拳击好累!!饿死我了!!我要去吃了!! 再来几章,如月车站就结束啦! 276 猫党杀必死 伴随着淡淡的白烟,一个小铁盒儿从盈盈的火光上送来了一阵又一阵的肉香;跳跃的光影将旁边一圈儿人的脸都映得红红的,眼睛亮亮的。 ……林三酒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热腾腾、“滋滋”响的食物了,然而即使她精神上非常想来一口,她现在也只能够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刚才她不信邪、非要尝的那一口肉,现在已经真实地“穿肠而过”,掉在了地上——为了这,她都被楼氏兄妹埋怨了好一会儿了。 “差不多烤好了吧?”楼琴说这句话的时候,林三酒能清楚听见她汪了一嘴巴口水,水声几乎淹没了字句:“……我看可以吃了!”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的筷子已经迅速伸到了铁盒儿旁边—— 但是“当”的一声,她的筷子就被狠狠地打了回去,一声怒喝随之响起来:“我说能吃的时候才能吃!” 明明是非常甜的声音,但在严肃起来时竟也很有气势:“里面包的芝士还没有完全化,最下面的一层米饭也还硬着呢,分明还没有到时候!” 大概是很少见到对方这么严厉的态度,楼琴立刻点头哈腰地坐了回去,十分羞愧似的说:“您别生气,您别生气……” 一向非常受人尊敬的猫医生,此时嘴巴上一把雪白长须一抖一抖地,绿眼睛里盛满了“你们真是枉生为人”的隐隐不屑。 ……林三酒一行人无意间进入了猫医生的“地盘”,还是今天下午的事了。 当时从二楼窗子里探出来的,虽然是一张毛茸茸的猫脸,但是丝毫也不妨碍它表情的流露;在跟几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以后,黑白花小猫用一种礼貌、矜持、但是明显非常不欢迎几人的语气说:“……噢,又见面了,我的朋、朋友们。” “朋友”两字,说得简直要难为死它了。 能把这句话说完,连林三酒都忍不住佩服起了它的涵养。 几乎才一见到猫医生的面,楼氏兄妹就在转瞬之间被它的奇异力场给影响了——这种影响似乎是不分目标、对除了林三酒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有效的——二人立刻十分惊喜。很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胡医生!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了你!怎么,没有去省级医院上班吗?” 胡苗苗的眼睛左右转了转,“嗯,呃。省级医院最近来了好多人,不方便我开展工作……” 林三酒特别想问一句是什么样的工作,但是话到口边,还是变成了:“难道省级医院也成变异建筑了吗?” 猫医生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不如跟我们一块儿行动吧!”此时的楼野根本就把自己怕猫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盛情邀请道:“说不定能为您提供一些帮助,或者挡挡麻烦什么的……” 胡苗苗看起来好像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后,它忽然带着几分羞涩问道:“……上次,你们说要给我带一些尸体……不知道……” ——难道屋里的尸体还不够你用的? 就算楼氏兄妹现在是俩睁眼瞎,但林三酒可看得一清二楚——黑白花小猫的房间里,挂了许多人形的黑影,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可怕。 一听是这件事。楼氏兄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俩这段时间确实制造了不少尸体,但没有一个人记着要给猫医生扛上的,现在一想,真让他们感觉很惭愧;为了弥补自己的疏失,两个孩子想邀请猫医生加入的心就更坚定了,说什么也要给它“找一具最完美的尸体”。 “只有一具吗?”黑白花小猫再次羞涩地问道。 “要多少有多少!”楼氏兄妹的语气,好像在谈论大萝卜。 小猫顿时好像很为难似的样子——架不住两个孩子盛情难却,被轮番地劝了十多分钟以后,猫医生飞快地瞥了林三酒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后,这才忽然叹了口气。彬彬有礼地朝他们一点头:“……既然这样,那么容我打扫一下寒舍,再请你们进来详聊。” ……就这样,在十五分钟以后。一行三人被小猫引进了房子。 它那种每经过一个墙角、就要在墙上蹭一蹭留下气味的“引路法”,还可以不去说它;被打扫过后的房子,也确实没有了尸体的影子;但假如门缝底下没有不停渗出血来的话,也许林三酒会觉得更好一些。 在一张圆桌旁坐下了的三人一猫,互相看了看彼此后,空气里突然因为没有了话题而显出了一丝尴尬来。 “既然朋友来了。”猫医生优雅地用尾巴盘住身子,“总要用一顿便饭的。今天正好有病人家属送了一些罐头来,如不嫌弃,我可以下厨掌勺——如今条件清苦,也有所怠慢了。” “但是……这里的食物不都被暗物质侵蚀透了吗?”楼野小心地问道。 小猫立刻抬眼看了一眼他和楼琴,平静地说:“……你们二位也已经被侵蚀透了啊。” 楼氏兄妹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猫医生显然经常一个人开伙,不仅工具齐全,动作也非常熟练;本来想着一只猫会有什么厨艺的林三酒,很快就在酒精炉被点起来的几分钟之内傻了眼。 而且最可怕的是,在烹饪的过程中,胡苗苗不允许有任何的反对意见。 “虽然这个世界里的物资与从前不能比了,”见火候差不多了,猫医生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套着隔热手套的猫爪将铁盒儿从火上取了下来:“不过只要用一点心思,还是可以吃到不错的东西。你们尝尝看,这种拌了海苔碎的米饭,与裹了芝士的罐头肉一起吃,味道是不是不错?” 接过食物的楼氏兄妹二人,眼泪几乎都快下来了——他们自从进了如月车站,就一直在吃那些黄黄绿绿的“军粮”,连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当肉香扑在脸上的时候,真叫人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在两个孩子大快朵颐的时候,猫医生只是矜持而挑剔地尝了两口,就停下了手。 林三酒努力把目光从它的食物上挪开,或许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轻声问道:“……话说回来,你是堕落种吗?” 正在舔毛的小猫动作一顿。(未完待续。) s: 谢谢小战争贩子的粉红、逆流轨迹的粉红、最烦想名字的粉红、辰儿的点币、忧伤的克罗地亚的平安符、灵小音的平安符、三渣火大的粉红、小白墙的平安符、琉璃笛胥的平安符、好猫一只 的平安符、夜黎丽的评价、秋小囡的粉红、空提包的2张粉红~好像墨色债主也有打赏,是不是漏了? 名单好长好高兴 这一章是给猫党的读者服务章………… 277 小麻烦 猫咪省级医院,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 它本来的名字是人民湖第一医院——叫什么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家医院背后有一片老式的住宅小区,似乎是医院的职工房,胡苗苗曾经就生活在这里。 “……惭愧地说,我曾经也是那个小区的灵魂人物,”小猫谦虚地点点头,“大家都很尊敬我。” 林三酒迷茫地看着它——她问的那个问题,猫医生一口否认过后,觉得必须要从头解释起才行;然而这一开头,就让她有点听不懂。 在带着困惑又听了一会儿以后,林三酒终于明白了。 那个小区里的大部分住户,都是从医院里退休后的老人;为了表示对胡苗苗的“尊敬”,好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经常会拿上猫粮、或者自家煮好的小鱼,放在小区长椅的下头,预备给胡苗苗吃。 或许是因为老人一般比较寂寞,又或许是胡苗苗长得确实可爱,它在小区里受尽“尊敬”,除了偶尔会被捉去打预防针,日子本来过得是非常舒心的。 直到那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其实在那一晚之前,胡苗苗就有点意识到哪儿不对劲了。经常为它准备食物的那几个老人,最近常常像无意识似的,面无表情地在小区里游荡,不知道在干什么;长椅底下的猫粮碗里也已经空了有两三天了,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所以,当胡苗苗坐在阴暗的草丛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朝它走近时,它如释重负地“喵”了一声,冲了出去。 这个老太太是小区里最“尊敬”它的,来得也最频繁。今天晚上,老太太也像往常一样带了猫粮拌鱼和一碗清水来,坐在长椅上弯下腰,把食物放在了地上。 胡苗苗刚要往前凑的脚步,立刻顿住了——因为从猫粮碗里,正散发出一股食物腐败后酸臭难闻的味道。 对于人类来说或许不明显。但充斥在猫鼻子里,简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黑白花小猫坐了下来,抬头又“喵”了一声。 “为什么不吃啊?”老太太低下头,声音跟以前相比。好像有点怪怪的……就像是气息连不上了一样。“你不是很喜欢沙丁鱼吗?” 但是它真的很臭——正当胡苗苗又想用一声喵来表达自己不肯吃的意思时,它的半声猫叫突然被一个“咕咚咚”滚落下来的黑影给打断了;小猫顿时受了惊,往旁边一跳,这才看清楚那个掉在地上、滚出去了好几米远的东西,原来是老太太的人头。 “唉。当时真给我吓懵了,”说到这儿时猫医生叹了一口气,看着正专心听它说话的几人一眼,低头在楼琴为它准备好的茶杯里喝了几口水,又继续说道:“那人头掉下来以后,却还会说话……” 当时还是一只普通猫的胡苗苗,只感觉有什么极大的地方不对劲了,它呆呆望着地上的人头嘴巴一张一合:“吃呀?怎么不吃呢?你不饿吗?” 要、要帮她吗? 在“帮她把头推回去”和“转身就跑”两个选项里,胡苗苗身为动物的直觉终于发挥了作用——它后背上的毛都乍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个平时好好的老太太怎么了。只知道没命地跑;人头却似乎不愿意就此放过它,竟然也骨碌碌地动了,“怎么不吃呢?”“怎么不吃呢?”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 胡苗苗没头苍蝇似的乱钻了一会儿,终于在跳进了医院围墙的时候,身后的人头终于不见了踪影,似乎被它甩掉了。 它余悸未消地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正犹豫着第二天该不该回去瞧瞧情况;然而一转脸,就不由有些愣住了。 “原来医院被暗物质侵蚀得最快也最彻底,完全地变成了一个怪谈场所。”猫医生喝过了水。在楼野轻柔的梳毛动作下一边呼噜一边说道:“不过或许应该说我运气好,这个怪谈里面的主角,正好就是一只猫——” 而动物是无法变成堕落种的。 机缘巧合之下走进了医院里的胡苗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不光是它自己说不好,连来自中心十二界的的楼氏兄妹也猜不出来。 末日世界本来就是奇诡多变的地方,更何况是如月车站这样更叫人摸不透的b级世界——就算出现了一些中心十二界人也不知情的变化,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说这家医院正好需要招聘一只医生,而我的条件又正好非常合适吧。”猫医生微微地抬了抬下巴。那有几分骄矜的样子叫人完全想不到要去问它没有医学背景怎么办:“总而言之,我经过了一番实习以后,就在医院里上岗了。” 听起来,“猫咪省级医院”本身,似乎就像是有生命的样子。 而在得到了智慧以及迷惑人心的能力以后,胡苗苗也再回不去一只普通猫的生活了。 林三酒不由得想到了兔子。 同样都是末日世界中的动物,轨迹却如此不同——她想了想,又仔细在它的后背上找了找;光滑的猫毛上哪儿也没有生存数字,似乎也侧面证明了胡苗苗所说的真实性。 在听过了猫医生的故事以后,楼氏兄妹俩的饭也吃完了,也顺手将黑白花小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了;大家休息了一会儿,在猜拳相继输给了妹妹和猫医生以后,楼野乖乖地拿起了碗碟铁盒儿,出去洗碗了。 面对只能出“布”的对手,林三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输掉的。 当夜色逐渐深浓,楼氏兄妹也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出门给猫医生找尸体去了的时候,意老师的声音突然毫无预警地在林三酒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自从意识体完成了以后,意老师已经好些天没露过面了——林三酒立即提起精神,不知道她这一回出现是为了什么。 “那个,”意老师有点吞吞吐吐地,说话不太痛快:“其实,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林三酒问了一句,紧接着就看见了猫医生立着耳朵,左右张望,似乎想把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找出来—— “那个,让你恢复肉身的事情,恐怕有点小小的小麻烦……”(未完待续。) s: 今天更晚了,刚刚才到家……嗯,社交名媛就是我…… 谢谢魔五的香囊(别想收买我!)、影§雪若的香囊(看到留言了~)、伴你长眠的香囊(又赏了,害羞)、那些年忘记的昵称的平安符(是我忘了账号的昵妃吧!)、那米米的香囊、一一爱鱼的香囊~ 哎呀妈快到12点了赶紧发 278 细胞 假如此时意老师能够以实体的模样站在面前的话,林三酒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打她。 屋里的气氛很凝重。 ——原本打算出门“走走”的楼氏兄妹,也从她严肃的神色里察觉到了不对,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一旁;猫医生更是早就听见了意老师和林三酒的对话,坐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她。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忍着气在脑海中问道。“这个所谓的麻烦……难道之前你没想到过?” 意老师的声音由于心虚,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了:“呃……本来……嗯……” 重重叹了口气,林三酒将自己的尸体卡片叫了出来——伴随着她跌落谷底的心,卡片“砰”一声化作一具尸体,掉在了地上。 苍白的女性面孔上双目紧闭,了无生气。灰败的皮肤颜色,和打得直直的四肢关节,都呈现出了不自然的僵硬;尸体身上没有什么外伤,看起也来一点不像是“睡着了”,只是真真切切地让人体会到了生命的缺失——尽管两张脸一模一样,却叫人怎么也无法想到,这具尸体与旁边站着的,竟是同一个人。 虽然楼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楼琴也有所耳闻,不过两个孩子还是忍不住脸色有点发白地盯紧了这具尸体——忽然楼野长长地吐了口气,别过目光,似乎有些受不了这种仿佛林三酒真的死去了一样的场面。 “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了。”林三酒在自己的尸体边坐了下来,叹息似的说道。 虽然跟两个孩子一起出生入死了许多次,但对于自己的情况,林三酒一直也没有真正地详细跟他们解释过——而眼下,似乎就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其实我在列车上遇到你们的时候,可以说刚刚才死不久……之所以还有这么一个——”她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有点找不出形容词了,“主要是因为我的一个能力……” 话没说完,林三酒一眼瞥见自己的尸体忽然朝后移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人给拖开了一点距离——她登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刚才的情绪全没了,一把按住了尸体胳膊就朝脚的方向吼了一声:“你给我住手!” 从尸体的天木兰靴子后头,探出了一双碧绿的大眼睛,对着林三酒慢慢眨了眨。 “这个不是给你的!”她简直快被闹得没了脾气。“没听到吗,这是我的尸体诶!不能给你拿去做乱七八糟的事!” 不过猫医生看起来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只是放下爪子舔了舔毛,若无其事似的从靴子旁边走开了。 缓了口气,林三酒只好又从头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虽然意识体的概念有些令人难以理解。但是楼氏兄妹还是迅速地摸清了大概——二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楼琴小心地问道:“……那么,这个意,呃,意老师,说现在的问题是什么?” 一提起这个,林三酒就感觉到一阵沉重。 意识体固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保留了林三酒的生命;然而随着意识力的修炼,她心里也不是没起过疑虑的—— 她的疑虑是,现在的意识体。未免太凝实了一点。 就好比用一个钢铁做的身子,往一个肉做的身子里安,林三酒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该怎么进行;但本着对意老师的信任,她也就把这个疑虑给压了下去。 然而今天,意老师却说了一番几乎叫她绝望的话。 “你本来的肉体,从各种生物学意义上来说,都已经彻底地死亡了——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我本来以为意识力既然在体外保留了下来,那么说不定跟肉身还是会有一定的联系……但是如今一看,意识力似乎是以完全脱离肉体为基础而成形的……如今肉体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自然也无法复活了。” 当她将这番发言转述给几人时。楼氏兄妹的脸简直比地上的尸体还白。 “那、那现在怎么办?”楼琴颤着声音问道。 林三酒盯着地上的尸体,久久没说话。 其实本来意老师的办法,就不是万无一失——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说没有了肉体。只能以意识体延续生命的话,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没有了肉体的自己,还能够被传送到下一个世界吗?万一在传送过程中,出了意外怎么办?意识体又能够延续多久?应该不算是人了吧? 在她被各种念头充斥脑海、越想越乱的时候,忽然只听意老师小声地问道:“呃,你还记得吗?在上个世界里时。有一回【意识力学堂】忽然变得很小,然后我还把你推出去了……” 林三酒立即竖起了耳朵。 “还有,我也跟你说过……【意识力学堂】的小学阶段之所以开启得这么晚,是因为我在处理一个问题学生……” 这件事,林三酒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当时以为这只是意老师为了增加学校真实感而设的“背景”——她被勾起了记忆,立马问道:“可不止就这两件事!在我死去之前,你不是一直在用我的意识力吗?做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没错。”意老师叹了口气,“我之所以一直瞒着你,是因为你一旦了解了这个事实,可能会不由自主地受其影响——这个牵扯到别人的意图和你自己的心理作用,说起来就太复杂了;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这件事反而成了咱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不定能够给你带来复活的希望……” 林三酒哪还压得住自己高高提起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她几乎想不到是有什么事情,能够挽救扭转眼下局面的。 “死亡……实际上是指,你在细胞层面上的死亡。”意老师慢慢地说,“你的细胞都死了,你也死了——那么,如果我说你身体里有一部分不属于你的细胞还活着的话呢?”(未完待续。) s: 谢谢cloversaa的平安符、魔五的扇子(给我扇子也不能收买我)、猫游记人的粉红票、琉璃笛胥的平安符、十洲风云的平安符~ 看评论区的时候明明很想吐槽来着,但是真要写的时候就忘了…… 嗯,马上就要出门了,不多说了,最近好忙…… 八月可能不会日更了…… 279 复活之路有点崎岖 在懵懂的楼氏兄妹二人眼里,此时表情不住变幻、神色越来越凝重的林三酒,大概看起来很奇怪。 意老师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似的,从她的脑海深处平稳地响起来。 “一切都起源于伊甸园中的黑塔。在你和’先贤’们战斗时,你和圣彼得彼此都受了伤,圣彼得的身上还出了血……你还记得吧?” “对……在后来的战斗里,圣彼得身上身处的血液沾染到了你的伤口上——事实证明,这绝非无意之举。” “带有那种奇怪生物基因组的细胞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导向性,迅速渗入了你的皮层,从微循环等路径进入了你的身体系统……此后,就一直在你的身体里’住下’了。” “这一批细胞液内所含有的基因信息量,可以说是超乎寻常地大——从它的构成上来看,它不仅仅携带了全部由女娲一手设计建立的’新人’生物数据库,而且还具有像病毒一样侵蚀、感染、改变原宿主的能力,在我发现不对劲之前,你可能已经被深入改变了一小部分了……这么说吧,你甚至可以把它理解成另一种形式的癌细胞。” “在入驻了你的身体系统以后,这一段属于’新人’的特殊基因信息,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进攻;它们到底要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是我能肯定一点:这些细胞液如果没有被女娲重新编辑过的话,那么’新人’们就绝对不会像它们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和——从它们细胞层面上的好战性来看,真叫人很难相信这是一群爱好和平的家伙。” 当意老师一口气将话说完以后,林三酒怔了好一会儿才算把这些信息都消化了——想了想,她声音发虚地问道:“你说它们像是癌细胞……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点儿异样也没感觉到啊?” 意老师似乎叹了一下气。 “它们和癌细胞的攻击性很相似,但是……形式和手段却不一样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如果你以后再一次见到女娲的话,一定不要多跟她交流。立即能避多远避多远!因为我怀疑……她也是一个意识力修炼者。” “莫非——” “没错。这一段入侵了你身体的细胞液,如果仅仅是在生物领域内进行攻击的话,可能我都未必会察觉到;然而我之所以察觉到了,就说明它们本身也是携带有意识力的——女娲的意识力——不仅如此。你的【意识力学堂】已经被它们所携带的力量冲击了好几回了。” 林三酒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得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说……你一直在用我的意识力去抵御这段细胞液的攻击?”她顿了顿,仍然有点不敢相信似的:“那么,这段细胞到底是要干什么?如果它们成功了的话,我会发生什么?” “现在还很难说。”意老师似乎也说不好。“不过,恐怕连女娲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干脆利落地死了,意识力也脱离了肉体;现在所有的攻击都没了用不说,连这段细胞本身也处于了岌岌可危的状态下——” “它被设计出来的初衷,就是要成为一个’战士’,因此生命力也极其强韧;这一点,早在我与它的几次对抗中我就发现了。现在,咱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段细胞还没有死亡,只是陷入了沉睡状态;如果能够找个什么办法把它重新激活,以此作为契机。诱导它去攻击你已经死亡了的细胞,并且与它们融合,成为新的、有生命力的细胞,或许你还有恢复肉身的机会。” 林三酒对于这段发生在自己体内的战争本来就一无所知,此时听得精神都绷紧了——“融合以后……我会怎么样?” “不知道。”意老师立即回答道,噎了她一下。“但是,你现在只有这么一个选择了。” 意老师刚刚说到这儿,只听一个隐隐克制着激动的嗓音忽然响了起来:“也许我能帮上忙!” 林三酒抬头一看,黑白花小猫的双眼从来没有这么亮过。 说不好究竟是一个什么存在的猫医生,竟也能够像阴灵一样听见意老师的声音;在她对林三酒解释情况的时候。小猫一动不动地将每个字都听进了耳里。它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表情亮闪闪地对林三酒说:“……如果你们想要试图激活细胞群的话,我应该能够帮得上忙——别忘了,我可是医生呢。” 对于这个医生。林三酒的态度是很保留的——然而胡苗苗接下来的话,却不由得叫她吃了一惊。 “在省级医院里时,我们开展过这样一个研究项目——”猫医生似乎瞧出了林三酒的疑虑,很矜持地一抬下巴:“那个时候我抓了大概三五个快死了的活人,观察他们在死亡那一瞬间的身体变化、以及在死亡之后又是如何慢慢变成堕落种的……这中间的医学术语我就不多解释了,免得你们听着也糊涂。不过总而言之,如何将变成堕落种的过程第一步唤醒,我觉得你们正好可以用得上。” ——这个实验听起来有多不正常就不说了,林三酒愣愣地盯了它几秒,这才意识猫医生的意思不是要让自己变成堕落种,只是要借助同样的办法把“新人”的细胞唤醒而已。 “……你所说的办法,要怎么做?”她小心地问了一句。 “在这儿可不行。”猫医生摇摇头,“有些必须要用的设备,只有省级医院里才有。你们既然想试试这个办法,就必须跟我回到省级医院才行。” 林三酒微微一怔。 “但是你说过——” “对,”黑白花小猫眨了眨碧绿一双大眼,“省级医院现在已经成为变异建筑了——我离开那儿的时候,为了得到生存数字而涌入的进化者,简直是一拨接一拨地没个完。”(未完待续。) s: 谢谢世缘木的评价票、哪一盏没数过的平安符、浅影影的3张粉红(快杀了吧~!)! 我今天状态特别不好,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鬼,只是把原有的情节线用人话写了出来……写得好不好暂且不说了,写完这一章以后才惊觉:咦?不是要去下一个世界的吗?怎么好像又要开一个剧情的感觉? 你们还想看一个剧情吗?还是希望我迅速地进入下一个世界? 280 水槽与传染病人 身为一个灵异世界,如月车站的夜晚反而并非漆黑一团。 由于大部分地区的水电都还能够正常工作,因此若是站在路口朝前望去,此时通往猫咪省级医院的马路上,黑暗被路灯切割出了一段一段的光明。 有的路灯灯泡坏了,马路就会在这一截里陷入昏暗;在这光明与阴影交错的夜色里,林三酒一行人来到了省级医院门口。 “你们就先躲在旁边好了,”猫医生嘱咐了一声,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将它浑身上下染出了一条亮亮的毛边。“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把你们带进去……” 省级医院已经成了一个变异建筑,林三酒一行人要是主动踏进去了,肯定就会作为生存数字的角逐者,把图书馆里的经历再上演一次;虽然几人的生存数字还不够108,但是林三酒现在一心为自己的肉身一事而焦虑,半点多余的争斗心思都没有。 透过医院大门的玻璃,几人能看见医院一楼大厅里正站着一个小护士。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护士装,不住左顾右盼,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正在等人似的娇俏姑娘;只是偶尔一转脸,她那张高度腐烂了的面孔便会朝医院中某个方向高声喊些什么—— 与这个护士一比,siri真是可爱太多了。 在身后几人的目光注视下,黑白花小猫的动作非常迅捷,身影几乎是转瞬间就进了医院大门;护士一句没喊完的话立刻被掐断了,焦黑一片的脸对准了小猫几秒。 “……是,是胡医生吗?” 护士好像很犹豫似的,慢慢地开口道。在她说话的时候,下巴的开合似乎挤出了体内积存的腐败气体,林三酒清楚地看见黑白花小猫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胡医生回来就太好了,正好可以主持这里的工作。”护士夹着气体的声音非常古怪,“我可以给你汇报一下,现在医院里一共有25个病人家属,12个病人。目前传染病人还没有找到……” 猫医生连忙摆摆爪,严肃地打断了她:“这里的工作,你做得很好,不必转手给我了。我只是想带几个实习生回来检查一下……你继续忙你的。” 护士沉默地盯着小猫,似乎有些不明白它的意思,又像是拿不准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好——猫医生不敢多耽误,忙回头出门将林三酒几个人叫了进来,嘴里还不断说着话干扰她的注意力:“你继续说说。医院现在是个什么制度,为什么要找传染病人……” 它一边说话的功夫,一边赶紧将林三酒一行人给赶了上了楼梯,由于猫嘴发不了气声,小猫只好抽空压低了嗓子说了句:“二楼a218!去那等我!” 林三酒和楼氏兄妹哪敢耽误,赶忙腾腾上了楼,跑到二楼的时候,好像还隐隐地听见猫医生的声音在隐隐地解释道:“他们不是,不是……研究,对……呃。实习嘛……” 有了猫医生在后头拖住了那个护士,林三酒几人总算是在没参加角逐的情况下,深入了建筑内部。 二楼既干净又亮堂,每一盏灯都尽职尽责地亮着;只不过一些工具、体温计、白大褂之类的东西却被散乱地扔得满走廊都是,各科室里也是一片狼藉,看起来好像是这儿的人在匆忙间逃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似的。 医院建筑占地广袤,二楼分为了abcd等好几个区;此时不知从哪个方向上,还能听见一点细碎得几乎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的人声——想必是在这儿夺取生存数字的进化者了。 a218是双开门的房间,看起来会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屋子。 门没有锁。林三酒谨慎地先用意识力扫描扫了一遍屋内,见没有人影,这才赶快闪身进去了;楼氏兄妹也无声地跟了进来,将门慢慢掩上了。 猫医生说做这一步实验必须用到医院设备。看来不假——这间屋子足有四五十个平方,半边都排满了各种模样古怪、叫不上名字的冰冷机器;另半边是一些白板、办公桌、水槽之类的—— “诶?”楼琴微微疑惑了一声,“这儿怎么还有一个这么大的玻璃水槽?” 跟个池子差不多大的水槽,里面盛着大半缸的绿水,看起来脏得已经凝住了似的,连一丝波纹也没有;厚厚黄黄的水垢结在玻璃上。显得与另一边充满现代感的银灰色机器很不相符。 她和楼野两个人都是少年心性,抑制不住好奇凑了上去。在一股极淡的福尔马林味刚刚扑入鼻子里的同时,只听水声哗然一响,一张被泡得肿胀巨大的惨白人脸便猛然向玻璃槽边撞了过来——二人吓了一跳,倒抽一口冷气往后连退几步,这才看清那东西像条巨大的鱼一样,转头又消失在了脏脏绿绿的水里。 “咦,想不到这么久了它还活着啊?”刚刚推门进来的黑白花小猫有点诧异地说了一句,“这个堕落种也是当时的观察目标之一,不过给它打的东西有点失败,倒白白浪费了我几条好鱼……” 你到底是医生还是疯狂科学家?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说。 “好了,事不宜迟,外面还有好多进化者,”小猫腾地一下跳到一台好像手术病床、但又多了一个像隧道似的盖子的机器上,催促道:“你把尸体放在这儿,通过一些生物电测试,也许我们能发现那段外来细胞是不是还活着……” 依言将自己的尸体叫出来,在“床”上放好了,猫医生立刻带了几分兴奋似的,在尸体上一通忙活——很快,林三酒就看着“另一个自己”几乎浑身上下都贴满了一种金属小圆片,个别地方还扎着连了电线的钢针——看起来,很有几分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准备好了吗?”猫医生面对屏幕,自己也有点紧张:“我——” 它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楼下护士那惊心动魄的高喊声猛然响了起来,居然出奇地清晰:“传染病人已出现,大家请注意,传染病人目前坐标,在a区20号房附近——”(未完待续。) s: 谢谢q君的平安符、世缘木的平安符、伴你长眠的香囊、海味爷的粉红、野猴王的3票粉红、流觞艳酒的平安符(喜欢这个名字)、莫挽香的2票粉红~! 我发现不能问你们意见,因为说啥的都有……我已精神分裂……这一章虽然没什么太大进展,但我写得莫名带感,真奇怪…… 最近忙到不能回复评论区,所以统一在这儿说下:都看啦!你们可以多说点!等我有空了再教育你们! 281 传染病人是…… “搞什么?什么传染病人?” 楼下护士震耳欲聋的喊叫仍然在一遍一遍地回响着,楼野只觉双耳都在一块儿发震;他喃喃骂了一句,与妹妹对望一眼,正打算一起出去瞧瞧的时候,只听身后猫医生忽然低喝了一句:“别乱走!” “医生,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楼琴立即回头很有礼貌地问道。 黑白花小猫叹了一口气,一把雪白胡子随着它飞快的解释上下直抖:“……这家医院里设立了一个病原体,也就是’传染病人’,以及不限数量的进化者,统称为病人家属。每一次对传染病人发出致命攻击时,进化者就可以随机获得最少为1、最大为3的生存数字,传染病人的生存数字是1000,消耗完就会消失不见,这一局也就结束了;要是你被传染病人碰到了,则自己会变成’病人’——病人在医院内,每天要消耗2点生存数字,是普通进化者的一倍——” 它一边说,一双猫爪一边动作飞快地在林三酒的尸体上起起落落,简直叫人看不清它在干什么;随着猫医生的一番施为,巨大隧道一样的机器开始了嗡嗡的响声。 “我们必须快点,我不知道艾米护士什么时候会反应过来;”它一口气都来不及换地说,“万一她反应过来叫你们也参与,那就麻——呃,好像也不是很麻烦,你们就去参加好了……” “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能去啊!”即使还处在猫医生的奇妙能力影响下,楼氏兄妹也感到了一阵哭笑不得:“……胡医生,您继续说?” “噢,”白绒绒的爪子一下拍在了一个按钮上,把林三酒的心也拍得跟着跳了一跳,“传染病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附近的,大部分时候它会化身成为病人中的一个,只有当它现身的时候,护士长才会通报位置。由进化者赶至它所在之处截杀……” 虽然规则并不复杂,但是几人还是忍不住越听脸越白——因为这几条规则里,陷阱实在太多了;他们作为局外人,只想离得越远越好。楼琴听完第一个跳了起来:“我去把门反锁了。再堵上!只要传染病人不进这屋来,咱们管他外头怎么闹呢!” 林三酒听见楼野也应了一声,两个孩子立即动身去挪家具了——尽管猫医生的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但她仍然没有抬头去瞧—— 林三酒的目光紧紧地黏在了自己尸体的身上,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随着猫爪一次又一次的施加电压。尸体甚至在病床上“砰砰”地跳了起来;青灰色没有生命迹象的皮肤被震得一颤一颤,偶尔的一点异动,都会被林三酒当做成是复活的迹象;然而等她冷静下来一点以后再一瞧,往往又会忍不住地失望。这样试了两三分钟,猫医生摇摇头,将一些扎在动脉里的钢针后尾部打开,慢慢地将一管透明的液体灌了进去。 “这是什么?” 在楼氏兄妹搬动桌椅的声音里,林三酒的声音轻得几乎快听不见了。 “想要让外来细胞误以为你还活着,必须要给它们制造一个假象,”猫医生眼睛也没抬。简略地答了这么一句以后,唰地露出两只尖尖的小牙,“好了,现在不要烦我!” 林三酒只好又提心吊胆地坐了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另一个闭目不醒的自己。 房间另一头的楼氏兄妹,这时候也把门都堵死了,为了以防万一,两人又将屋子里头也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没有漏过什么缝隙、也没藏着什么人以后,这才呼了口气往病床的方向走。 只不过才刚一转身。兄妹二人的脚步却不约而同地凝住了。 “那个……刚才胡医生有没有说,传染病人是什么样的?”楼野声音低低地问道,因为惊疑,他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呆。 “没、没有……” 楼琴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结巴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叫了一声:“阿、阿酒……” “嗯?什么事?” 林三酒听见少女的声音有点不太对劲,一下子警觉起来,迅速回身问道。 “你、你……” 楼氏兄妹二人好像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流利说话的能力,只知道呆呆地望着她,“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完整句子来。 顺着他们的目光。林三酒满腹狐疑地低下了头——下一秒,她便控制不住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之大,甚至把猫医生也惊了一下——后者十分不高兴地刚埋怨了半句“你小心点”,一抬头,顿时也愣住了。 ——林三酒的外貌,不知何时已经彻底不同了。 遍布红色瘢痕、皮肤溃烂的样子,已经叫人看一眼便头皮发麻;一头长发也几乎掉光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一丛丛灰发;嘴唇、眼睛、指甲,都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可以说,再没有比她此时模样更符合“传染病人”定义的了。 “不对啊!”脑海中意老师也是一声惊呼,“你现在是个意识体,绝对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变了;再说我检查过你了,你没事,一切都好好的!” “如果我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林三酒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黑白相间的影子腾地跳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怒喝:“那个死女人骗了我!”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了猫医生身上。 “什么传染病人有1000的生存数字!”林三酒从没见过胡苗苗如此愤怒的模样,一双圆圆的大眼此时眯成了两条危险的缝:“怪不得她说有了30个进化者就可以了,不需要再让我的’实习生’加入;原来一旦有这30名进化者以外的人进入医院,都会被弄成传染病人的样子!” “咦,其实他们每一次攻击的传染病人,其实都是一个进化者?而得到的生存数字,自然也是那个进化者的了……”楼琴嘴唇发白地问道:“那么碰到谁谁就会变成病人这件事……” “碰到的,也无非就是参与者罢了;既然他们同意参与了,那个烂脸女人自然就有权利动他们的生存数字……”猫医生越想越生气,“你们撑着点,等我这儿弄完了,我立刻带你们走!” 小猫的声音一落,门外走廊上忽然响起了一声:“人在这儿!”(未完待续。) s: 谢谢流光浮影、桃x3子(把你写死了对不起……)、黑黑的汁液(酱油?)的香囊!太整齐了,你们是约好了的吗? 如月世界已经一百多章了,虽然每章字数不比前两个世界多,不过我觉得也差不多可以完结了……嗯……我走了……还有好多事要做…… 282 回家之路1 在从一楼大厅护士身边狂奔过去的时候,林三酒似乎隐隐约约地从她那一张烂得差不多了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叫人反胃的笑意。 即使心里再不忿,林三酒也拿她丝毫没有办法:且不说这个东西能不能被攻击,就说此时在她身后盘旋呼啸、冲袭而至的各样武器、能力和特殊物品,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跑。 即使她如今武力强悍,可也架不住三十来个人的统一攻击——尤其是那12个已经变成了“病人”的进化者,在双倍生存数字消耗的压力下,几乎一个个都急红了眼;疯了似的一波波攻击如同海潮一般不住地朝林三酒冲来,叫她几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在她刚一发现自己的模样变成了“传染病人”时,林三酒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房间里呆下去了。 激活沉睡的“新人”细胞,引导它们攻击自己已经死亡的细胞,这个过程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身为“传染病人”的林三酒,绝不能冒险让这批进化者靠近猫医生或自己的尸体一步。 由于这措手不及的情况,楼氏兄妹原本的好主意,现在马上成了一个障碍——在外头走廊的声音靠近房间之前,几人忙扑了上去,将桌椅挪开、门口重新清出来;林三酒刚刚冲出房门,连外面的人影都还没看清楚,就当即挨了好几下不知从哪儿来的攻击。 攻击者的每一下,似乎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虽然这些攻击足以叫旁人丢掉几个生存数字,但幸好它们也只是硬伤害,没有迷惑、影响一类的效果;凭着自己此时像金刚石一样强横的体表,林三酒硬生生吃下了这几道攻击,转身就跑。 医院内目前还活着的27名进化者,很快就像叮见了蜜的苍蝇似的,在护士的指引声下都聚集到了二楼a区;林三酒甚至不得不用了一次【偷心王妃带球跑】,这才从触目惊心的包围圈里冲了出来—— 一个什么东西伴随着尖利的呼哨,蓦地从头顶擦了过去。林三酒险险一矮身子,总算是没有慢下脚;看在身后的众进化者眼里,这个“传染病人”被这一东西一刮,登时又掉下来了一把枯灰的头发。 “还真是锲而不舍!”林三酒在心里骂了一声。随即猛地一个拐弯冲进一条走廊,撞开了一间病房的门后合身跃了进去——在她扑进屋子的同时,她也没忘了叫出【世界艺术史绘本】。 幸好她在拿到书以后还没来得及分给楼氏兄妹,此时倒正好派上了用场—— 【世界艺术史绘本】哗啦啦地翻开了,印刷精美的铜版纸在日光灯下泛起几点反光;在追兵们刚刚冲到门口的时候。一股水彩油墨、木屑面包的气味便忽然扑了出来。 《加百利和她妹妹维拉和公爵夫人的画像》这一名画,以一种林三酒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在空气里铺开了。 追在最前头的那一个脸上生满了斑点的胖男人,仿佛根本看不见空气中忽然氤氲渲染开的颜色,一头撞进了逐渐变浓、幻化出人形的颜料中;紧跟在他身后的另几个追兵,也接二连三地像投网之鱼似的,纷纷扑进了“画”里。 林三酒这才抽空停了下来,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四个追兵都像是忽然陷入了幻觉之中一样,被空气中一团团漂浮的颜料包裹着,半晌仍然一动不动。 【世界艺术史绘本】能制造出像小型副本一样的效果。因此连她自己也说不好,此时呆愣愣站在原地、面上表情忽明忽暗的几个人到底在“画”里看见了什么。 虽然这一本书的效果惊人,但它也有几个非常明显的缺点:每一次只能释放一张艺术品、顶多也就能困住四五个人就不说了,一旦这四五个人进了“画”,外界的伤害暂时碰不着他们——也就是说,林三酒现在只能希望名画内部杀机重重,由这本书来解决几个追兵了。 眼看外头又有人赶到了,林三酒来不及多想,转头就冲破了窗子。 在她一连几次设下了种种伏击以后,追在她身后的进化者。终于只剩下了十多个人。倒不是这些进化者笨,而是在每一次追击“传染病人”的时候,也是这些平时会分散躲藏的进化者互相攻击的大好机会:若是“传染病人”好打,大家便都往传染病人身上招呼;要是不幸遇上了林三酒这样的硬角色。只怕还追不到一半,先要被身边的人下了黑手了。 ——既然此时只有十多个人,林三酒就不担心什么了。 她像一阵旋风似的刮回了医院一楼大厅,只见远远地,那个穿着一身淡粉色护士装的东西,仍然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的咨询台旁边;林三酒冷冷一笑。脚下一蹬,便急速朝着那个护士的后背扑了过去。 在剩下十来个追兵的惊呼声里,林三酒那仿佛可以击碎山岳的沉重拳势,正正好好地击在了护士的后脊梁骨上;只听一声惨嘶,那个护士模样的东西登时碎成两段飞了出去——然而她不但没有死,反而不停地发出一阵阵高叫:“护士姐姐被攻击了!攻击传染病人,保护护士姐姐,事后可以得到额外奖励!” 被护士套裙勉强裹在一起的两截身体,受到她高叫时的震动,终于连腰带腿地从裙子里滑了出来,同肠子内脏一起,啪地溅了一地。 听见“额外”奖励的进化者,顿时都像是重新打了一剂强心针;刚才那一拳固然可怕,但只要别让它打在自己身上就行了——认定了这一次的传染病人是个近战型以后,各人手中种种能力、特殊物品纷纷出笼了—— 瞬间陷入了无数光芒、黑影、游云包围圈中的林三酒,即使体表强硬,也不禁顿感吃力;就在她奔突躲闪的时候,只听耳中通讯器里忽然传来楼琴一声兴奋的叫:“阿酒快回来!你的身体好像快活过来了!” 林三酒登时一阵惊喜,随即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苦。 现在这样,她怎么回去?(未完待续。) s: 谢谢顾濯冉的平安符、让乖加点坏的又2票粉红、黑黑的汁液的更新票和又一个香囊、桃x3子无怨无悔的香囊、璃笛胥的平安符~! 283 回家之路2 “叫猫医生跟我说!” 当这句话像根钉子似的从林三酒口中吐出来时,她出奇沉重的一拳刚刚砸断了一根木棍样的特殊物品【点错技能了的魔法棒】,趁着魔法棒主人一惊的空隙,她一个侧踢顶进了对方的肚子,在迅速夺走对方一点生存数字的情况下,那个瘦弱的男人一声惨叫也发不出来,远远地飞了出去。 “……胡医生,”她一矮腰避过一道粉尘,声音冷静地问道:“我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猫甜甜的、带着“喵”音的声线,此刻既严肃又兴奋:“很有希望!你体内的外来细胞果然还活着,我刚刚才将它们唤醒,果然正如你脑袋里那个家伙所说的一样,它们一醒来就开始了攻击……” 林三酒还来不及应一声“是吗”,只听那个只剩半截身子的护士又高叫着招呼不远处的进化者往她的腿上打——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似的,她冲上去一个回旋踢,那半截血肉淋漓的身体“啪”地一声就被击到了墙上,四溅开成为一朵黑色大花似的,缓缓地顺墙滑了下来。 “现在它们的攻击不太稳定,时断时续的……我正在你的肉体内部制造生物电的假象,希望能够进一步刺激它们的活性……呃?这是什么反应?不对呀——” 猫医生的声音忽然一提,似乎精力被什么突发状况一下子给抓走了,随即通讯器里就静了下来。 林三酒急得一叠连声地问了好几次“怎么了”,可那边仍然一点回音都没有;她一颗心都吊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回去瞧瞧情况,但偏偏自己又被绊住了脚—— 心情一坏,她下手就更没有轻重了。原本还存了几分“对方也只是遵从游戏规则而已”的心思,此时早就被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给烦冒了火——林三酒纵身一跃,身形在半空中猛然慢慢淡了下去。 这并不是她的什么新能力,而是当她发挥出自己的最大速度时,身子在空中留下的残影——在众人直愣愣的目光中。第一个残影像个肥皂泡一样缓缓地融在了空气里,与此同时,追兵之中突然爆发起了一声惨叫。 一股血喷泉似的激射进半空,刚刚才现了形的第二个残影忽然一顿。随即直直落在了地上;原来是林三酒在第二个残影消失前已经回到了原处。 这一次她手里,还拎着一条人腿。 见那个“传染病人”一把将人腿贯在地上,一只脚慢慢地将它碾成了肉泥后,众人的脸色都白了。 “太烦人了。”大厅中央的女“传染病人”低低地说。 “你们如果觉得可以跟我的速度一比,尽管留下来。”林三酒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嗓子。让自己的语气里戾气四溢:“不然,我不会稀罕你们的生存数字,只会将你们的胳膊腿都一条条拆下来……我倒是想看看,没有了四肢,生存数字消耗加倍的你们,可以活过多久去。” 医院大厅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几只还漂浮在半空的特殊物品,也在主人的控制下,老老实实地停住不动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一时之间还没有人动;碎成一摊肉泥的护士刚刚嘶哑地叫了半句:“留下来的人,攻——” 林三酒猛地欺近了。一脚重重踏下,将护士的脸轰然砸进了地砖之中;在纷飞的碎砖和烟尘里,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对面的追兵,吐出一个字:“滚。” 下一秒,如同被巨兽盯上的兔子一般,众人慌不择路地拿出各种手段,迅速地消失在了建筑里。 林三酒心下一松。 等了几秒,见医院大厅里果然人去楼空了,她一刻也不敢耽误,转身便冲回了二楼a区的方向;刚一撞开a218的房门。迎面忽然飞来一张扁扁的黑影——林三酒一侧身避过了那一张黄页,扬声叫了句“是我!”,蓄势待发的楼氏兄妹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怎么样?”林三酒急急问了一句,冲到了自己的身体旁边。 ……不必其他人说。当她目光落在身体上时,自己也愣住了。 “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局面,”黑白花小猫叹了一声,重重将爪子拍在了机器上,很颓丧地说:“它们攻击性太强了,遇见了我制造的假性活体环境以后。一下子就加快了进程……”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人,模样已经彻底变了。 蜜糖色的肌肤好像突然变成了半透明,从皮肤深处隐隐地泛出来一层青,这颜色让人忍不住想起海豚来;而林三酒的身体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越伸越长,原来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在不到一分钟之内便接近了一米八;若不是面部五官仍然保留了原样,连林三酒都要认不出自己来了。 “这些外来细胞与你本身的细胞融合以后,繁衍增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现在你身体里将近百分之五十的成分,都变成了这些外来细胞……” 猫医生的话没说完,意老师忽然猛地在林三酒脑海里吼了一声:“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啊!那些细胞上带有意识力,没有医生能够阻止它们,现在只有你了!” “可是我怎么回——” 林三酒才刚吐出半句,忽然心念一动,随即好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自然而然地朝肉体上一歪—— 跟随她一起战斗了无数次的意识体;轰碎过无数敌人的意识体;坚硬凝实的意识体……在接近身体的那一个瞬间里,如同残雪遇见春风,蓦地溶成了无数细小、轻柔的光点,顺着每一寸皮肤的肌理、肉体的每一次呼吸而逐渐消失在了空气里—— 楼氏兄妹和猫医生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望着漫天光点被吸引进了那一具躯体里。 半晌过后,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了意识体林三酒的踪迹。 在光点彻底消失以后,床上的躯体停止了生长,皮肤泛青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猫医生一双圆眼睛紧紧盯着林三酒的身体,连呼吸都放得细细的,好像生怕打断了她体内的战争。 “成、成功了吗?”楼野咽了一下嗓子,看看妹妹,又看看小猫。“再醒过来的,会、会是谁?” 他话音一落,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双眼。(未完待续。) s: 谢谢cloversaa的平安符、六颜囡囡的平安符、安斯晨光的平安符、hl017的粉红、桃x3子的又一个香囊……讲真,你们这样砸打赏也是没有用的,我只卖身不卖艺! 284 回家之路3 在床上人睁开眼睛后的半分钟里,房间里一片死静,没有人动一动。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楼野才惊觉自己和妹妹有些太莽撞了。 如果“细胞活化”这个过程出了差错,醒过来的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那么以林三酒的战力来说,一旦需要对战,他和楼琴将会毫无胜算。 手心微微被濡湿了,少年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盯住了床上慢慢坐起身的女人。 此刻她的身体,看起来跟意识体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手臂和腿的线条,都被拉得极其纤长;当她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的流线呈现出了一种令人惊心动魄般的修长美感,甚至比楼野还高了一个头;这具躯体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半点线条,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力量与速度;只不过浑身的肌肤却仍然隐隐泛着青,仿佛体内的战争一时间仍然没有结束。 之前她穿在身上的背心和野战裤,看起来都短了一截,露出了小腹上深深的川字肌;原本干净的绷带沾染上了灰尘污渍,不知怎么反而映衬得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更加浅淡了,几近透明一般——楼野一顿,仔细观察了几秒,这才终于肯定了:原来林三酒的眼珠颜色的确更加浅了。 此时这一双眼睛里既没有茫然,也没有困惑,仿佛是一个被抽离了灵魂、一片空白的机器人。 她——楼氏兄妹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她林三酒好——左右看了看,目光空空的,楼野顿时不自觉地将妹妹拉到了一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对方空洞得没有半分意义的目光。 正好站在林三酒后的猫医生,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它眯起一双大眼盯了她后背半晌,抑制不住是的刚刚“咦”了一声,只见目光空洞的女人紧跟着一动——楼氏兄妹二人压根没看清楚她动作的轨迹,只听轰然一响,刚才猫医生所站之处已经被击穿了一个深深大洞。 二人惊得几乎也跟着叫出来,不过好在病床下一个黑白花的小小影子一闪。一向十分优雅的猫医生难得带着几分狼狈地钻了出来。 林三酒没有追击,好像很难受似的皱了皱眉头,身子到底还是没有动。 虽然表面上无风无浪,但是在这一具躯壳里。林三酒正遭遇着有生以来最艰险的一次苦战。 由于她本身的细胞其实已经全部死亡了,现在之所以还能够恢复生命,全是因为有了生命力顽强的外来细胞的融合与繁殖;换一句话说,现在在这具身体里,林三酒才更像是一个“外来者”。 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夺回身体的主导权——第一次。她正面对上了女娲的意识力。 尽管这只是对方留在她体内的一点残余,但却丝毫无损于这一抹意识力让人吃惊的精纯与强度。女娲的意识力与她金刚石般的质地不同,更像是一蓬熊熊燃烧的火焰,带着一种几近同归于尽的气势,在她体内的每一根血管中肆虐,拉扯着她的神经,似乎要将她彻底撕裂成另一种模样似的。 在这样充满破坏力、火焰般的意识力中,林三酒一边辛苦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不被冲散,一边一次又一次地向女娲的意识力发起攻击——每一次与对方的短兵相接,都会将她逼入意识力几乎快要崩散的痛苦里;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重整旗鼓之后再次击向那代表了女娲的一片火红色。 也正是因为“争夺战”仍然还在继续,从表面上看林三酒还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里: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呆呆地站着不动,或者在偶尔不知道是哪一方暂时取得上风时,僵硬地走上几步;但谁也说不好她会不会在一点声音的刺激下,猛然爆起伤人。 眼见楼氏兄妹在焦虑之下一张脸越发白了,猫医生摇摇头又摆摆爪,似乎想要示意他们什么话似的,只是这些动作由一只猫做出来,兄妹俩依然半点也不明白它的意思。 猫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有些头疼时。楼下猛地再次响起了护士嘶哑的高叫声——“规则有变,规则有变!病人与家属之间互相攻击将不会再产生生存数字转移,这一个传染病人会一直呆到有一方死亡为止——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攻击a218的传染病人!” 林三酒猛然被这声音一震,浑身肌肉都是一颤;猫医生和楼氏兄妹情急之下连连后退了几步。见她没有要攻击的征兆,又想起了她如今已经不再是传染病人的模样了,不禁松了半口气。 只是这平静没能持续多久,在楼下护士的嘶叫声里,很快从走廊的另一头就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不是林三酒露的那一手威慑力不够,而是当自己的命也危在旦夕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拼死一试。 而几人再一看,林三酒的眉头越皱越紧,冷汗不住地从额头上滑下来,似乎正深陷于某种极大的痛苦之中,别说迎战了,就连防卫都不知能不能做到。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正要开溜的猫医生却被楼琴一把按住了肩膀,回头一瞧,少女充满希望地低声问了一句“胡医生,您会和我们一起战斗的吧?” “呃,嗯,那个,其实我的锅里还炖着汤,也没有攻击能……”胡苗苗刚眨巴着大眼分辨了半句,楼氏兄妹却没在听了,硬是将它拉到了门口——正当黑白花小猫感觉自己爪子上尽是一片汗津津的时候,一道圆弧状的电光猛然从门口激射进来,它才刚感觉到自己耳朵尖一热,那道电光已经重重砸上林三酒的身体,登时房间内暴起了一片刺目白光—— “成功了!” 走廊外不知谁叫了一句,不等光芒黯淡下去,几个进化者已经冲到了房门口;在不断闪耀着的白光里,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白光将林三酒的皮肤染得像是失了色;她慢慢抬起头,微微露出了一排牙齿。 “你们找我有事?” 像是一头上古巨兽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未完待续。) s: 被自己高超的时间管理技巧惊呆了……5个小时,什么也没干,就磨出了这么一章…… 那些说1分钟看完的人,你们好意思不………… 据说评论区再一次折服于我这优秀的断章狗脚下了?不客气,这是一条有责任心的断章狗该做的……我把39的身高缩了一点,没办法,谁叫你们如此跟不上我朝前的意识…… 谢谢annabellan的粉红、哪一站没数过的平安符、junko2010的粉红、世缘木的桃花扇(硬是以坚韧不拔的精神进了群哈哈哈哈哈)、草莓债主的粉红、书友150718143739131的平安符、顾濯冉的平安符、书友131220143225562的平安符、寐童的粉红、我爱小淘包的粉红、月夜颖的平安符、莫挽香的又一张粉红、39小老婆桃x3子的平安符! 285 省级医院的最后一天 “刺啦”一声,一片墨绿色的布料被林三酒轻轻地从裤腿上扯了下来,被她随手扔向一旁,落在了之前从意识体脱落下来的衣物上。现在穿起来已经嫌太短了的野战裤,被她漫不经心地扯下了裤腿,成了一条短热裤的样子;从她旁若无人般的态度看起来,简直像是没有把对面的二十余个进化者看在眼里。 而这二十多人,居然也没有一个在这期间动一动的。 活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脖颈关节,林三酒望着他们微微笑了。 她方才不笑的时候倒还罢了,此时目光与众人刚一碰上,立刻便有人打了一个寒战。 因为此时站在面前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太像……人。 很明显,这个女人不是堕落种;然而她身上也绝对没有正常活人那种真实而鲜活的生命感。 不知是哪里令人有了这种感觉,这感觉也不太好形容:但她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一种死亡气息,仿佛是从地狱里刚刚冒出头的一个巨大生物,正强自克制着自己汹涌奔腾的食欲,低头看着己方一行人。 能够活到今天、甚至靠自己的力量进了一趟中心十二界的,都不是只有蛮勇的人了。对于进化者、尤其是十二界的进化者来说,一个几乎可以决定他们能活多久的特质,并不是进化能力或者攻击有多强——准确判断出对手的力量层次,从而不会冒冒失失地向人偶师这样的对手发出挑战,才是能在十二界生存下去的前提。 即使在医院新规则的束缚下他们别无选择,但依然迟迟没有人愿意首先出手,大家绷着劲儿,似乎都在找一个两全的、能够保命的办法。 不管换作是谁,让你面对一个马上死、和十天后再死的选项,恐怕都要同样地禅精竭虑。 林三酒忽然低低地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活动了一下十指。 ……她忍得真的好辛苦。 无数原本并不属于她的细胞。混着女娲那热烈而陌生的意识力,依然在她体内奔腾游走着,与之前相比丝毫也没有减弱;在这样一波波的侵袭下,林三酒觉得自己终于有点了解“新人”们了。 她现在虽然情绪半点也没有起伏。但她却奇妙地感觉到,只要一个控制不住,她就会平静地走过去,一个一个地将对面进化者的痕迹从这个星球上彻底抹掉,而不会加快半分心跳。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一个主妇会波澜不惊地拿起抹布,抹掉桌上的污渍一样。 “你可千万要控制住啊,”意老师警告道,“万一真的打起来收不住了,只怕会给你体内的那些东西一个可趁之机……” 这一点,她也知道——如果不是潜意识里隐隐觉得这样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恐怕林三酒早就忍不住这么干了;她又呼了一口气,歪头扫了一眼对面的进化者。 污渍。 她脑海中又蹦出了这个词。 不知何时才能擦干净…… 这个念头一起,林三酒突然一个激灵,还没真正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什么。只听空气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细甜的声音:“……我说,你们如果不想动手的话,不如把地方让开吧。”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这道声音引了过去——一只黑白花小猫似乎不是很高兴的背影正稳稳地坐在地上,无论是声音还是气场都非常严肃;只是两只微微有点秃了毛的耳朵尖似乎泄露了它非常低落的心情。 猫医生奇妙的能力立刻发挥了作用:站在前头的几个能看见它的人,立时换上了一脸尊敬的神色;丝毫也不顾后头人像是见了鬼的表情,一个男人弯下腰诚恳地向胡医生请教道:“……我们也不是自愿来闹事的,您应该也理解……” “你们也是被医院内的规则给逼得没办法了,”猫医生点点头,循循善诱道:“医者父母心,我也不希望病人在这家医院里出事。这件事。你们不动手也是有解决办法的。” “什么、什么办法?”人群中有人出声问道,又马上辩解道:“我们也不愿意仗着人多,欺负这么一位姑娘……” 那人的话没有说完,立刻就被身边的人甩出什么消了音;要是林三酒感觉被小瞧了。因此而发了怒,可就更没法收场了。 “你们真傻。”猫医生冷笑了一声,“居然连这一点都没有想透。” 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进入了一幢变异建筑,被内部的规则困死了;那么解决办法是什么?”小猫的尾巴在地上轻轻地一摇一摇,看在与它相熟一些的楼氏兄妹眼里,总觉得猫医生似乎在计划着什么:“——拆楼不就行了!” 大概是出于本医院医生的口中。猫医生的话听起来非常有威信;见进化者们神色一动,林三酒也登时松了一口气。 凭本心而论,在身体内部还没有稳定下来的时候,她也不愿意动手——解决杂兵倒还不是问题,她担心的是可能因此而产生的一系列副作用。 说来惭愧,论起伶牙俐齿来,在场所有的人类可能都比不过地上这只黑白花小猫;猫医生舌灿莲花的几句话以后,众人便自觉地分出了一条道,眼睁睁地看着猫医生领着人形凶器和一对少年男女离开了医院。 那烂成了一滩泥的护士,甚至傻在了原地。 刚一出医院门,猫医生立刻眼睛放光地朝几人摆了摆爪子。 “来,我们躲这边看着他们拆楼,”胡苗苗一头钻进了灌木丛里,随后探出来的一张小小猫脸上充满单纯的快乐:“我刚才是胡说的,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身边的三人都静了一息。 林三酒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只听轰然一声爆炸响,医院的二楼扑出了一股滚滚浓烟,艳红的火光给几人都染了一条红边。 “从我老家开始就是这样,”她有几分无奈地说,“我走到哪儿,建筑就跟着塌到哪儿……”(未完待续。) s: 我知道这章没有什么大进展,然而这并不能改变我写得很爽的事实……最近几章都在塑造39的新形象,我知道你们也很爱看的……评论区要给我闺女生猴子的都是什么人!怎么如此不矜持!站出来让我看看! 上次好像漏了海味爷的平安符,在这儿补一句谢谢~还有各方踊跃希望我的人儿们,也谢谢你们:tianbian的粉红、阿圻的粉红、影沉壁的2票粉红(知道了马上放群号~)、肆的2票粉红、矫娇的香囊(到底还是赏了嘛你~)、id1204的平安符、书友1507231548的平安符、yeahyooooo的平安符、一一爱鱼的粉红、书友150723154839288的平安符、苏清颜的粉红、米苏与苏咪的3票粉红、yuki荷的平安符~! 应该有漏掉的打赏,等点娘刷出信息我再补~ 你们如此积极我,我会挑评论区的帖子重发下群号…… 286 分离 省级医院冲天的火光,一直烧到了转天下午才渐渐地黯淡了下来。这个时候,林三酒一行人也早就离开了医院,一边计算着日子,一边漫无目的地行进。 当他们在帝岭小学里又经历了一次生存数字争夺战以后,身上的数字和已经消耗的天数加在一块终于到达了108——也就是说,这个持续时间漫长、范围又极广的副本,总算是能在他们身上结束了。 即使从猫医生处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当第108天真正到来时,楼氏兄妹二人仍然一大早就跳了起来;接下来的半天功夫里,二人隔一会儿就互相看看后背,满心企盼着背上的数字突然消失——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 “既然数字没了就赶快走,”猫医生眼珠朝下地瞥了他们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猫都有这个毛病,胡苗苗最喜欢登至高处,居高临下地跟几人说话。“我看,还是搭电车尽快离开这个区域的好。” “……您是怕有人以为我们身上还有数字,会来袭击我们吗?”楼野毕恭毕敬地问道。 “不,”小猫坐在衣柜顶上,看着下方三个人类说:“我好像记得,如果你在数字消失后,又副本区域里呆上了一个小时的话,副本就会自动默认你参加下一轮的108天——” 它话音未落,楼氏兄妹腾地就弹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吧!”楼琴生怕下一秒就又会被拽进副本里的样子,人已经贴着门框拼命摆手了:“快走啦快走啦!” 林三酒慢吞吞地站起身——最近在不打架的时候,她总是慢得像一只树懒,据意老师说这是因为她的身体内生命力还不够、肉体还没有完全苏醒的原因——等她走到了门边,忽然发觉了不对,一回头,只见那只黑白花小猫仍然在衣柜顶上趴着。 “走啊,你怎么不动?”她诧异地问道。 “你们走就好了。带上我干嘛?”胡苗苗理所当然地一歪头:“我就是出生在这儿的猫。” 三人都愣了,空气里静了几秒——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与猫医生朝夕相处,几乎将它的存在当成了理所当然,谁也没有想到猫医生会突然不继续同行了。 “可。可是……”楼琴“可”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难道你不想离开如月车站……” 猫医生姿态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你们说的那个签证,能不能用在一只猫身上还不好说;再说,我在如月车站过得挺好的。”它端庄地点点头。“能有一段朋友陪伴的日子,我就很高兴了。” “可以试试啊!”楼琴有点着急,“我们身上一般都会带两张多余的空白签证,给阿酒一张,再给你一张……红鹦鹉螺界比这儿好多了,真的!” “是吗……”猫医生看了一眼她已经掏出来的签证,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猫嘛,总是恋家的。” 少女的一张小脸,顿时皱得跟苦瓜一样,嘴巴也一扁一扁——即使林三酒心里也涌起了许多不舍。她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两个孩子的肩膀:“……既然胡医生想留下来,你们就别勉强了。走吧——再不走,时间就到了。” 小猫在衣柜上静静地看着,没动也没说话。 两个孩子耷拉着肩膀,几乎快哭出来似的,沉默地走出了门;林三酒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猫医生,快步走到衣柜下。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面对这个这段时间来给了自己许多帮助的漂亮同伴。林三酒也感到了难受。她轻声地嘱咐道:“……我知道你可以迷惑人心,但是也别仗着这个胡来,说不定哪天你又遇见了跟我一样有意识力的……我们走了以后,你要找个进化者少的地方住下……” 小猫碧绿的一双眼睛在昏暗处闪着幽光。让人拿不准它此时在想些什么。 林三酒又叹了一口气。她如今个子高了许多,抬起手臂已经能碰着柜子顶;林三酒试探地将手慢慢伸了过去,想抚一抚胡苗苗的毛。 小猫主动地将额头送进了她的手里,发出了微微的呼噜声,柔软蓬松的毛扎在她的手心里,感觉痒痒的。 “我以后有机会。会再来看你。”林三酒慢慢地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无常的末日世界里,一旦分别,再见就难了。 从住宅楼里走出来时,三个人回头望望窗边那只小小的猫影子,都不由得有些低沉。 听了猫医生的建议,几人一路奔跑,很快找到了一个叫做“老藤站”的电车车站;正如前几次一样,在车站里没等多一会儿,一辆电车便呼隆隆地停进了车站里;随后,又呼隆隆地飞速将他们带离了副本区域,也带离了省级医院和胡苗苗。 即使在它迷惑人心的能力消失以后,两个孩子仍旧很沮丧;连楼野也不记得要害怕猫了,只是拉长了脸坐在一边。 算了算日子,几人在如月车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楼氏兄妹二人比林三酒要早到一个星期,也就是说他们从如月车站传送走的日子也会比她早一个星期。 自从末日世界降临以来,林三酒还是头一次确实地知道了她下一个要去的世界;拿着手里的空白签证,她竟也罕见地感觉到了几分忐忑。 电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似乎是又到了哪一站;只是也没人在意,几个人讨论了一会儿去了红鹦鹉螺界以后的事儿,定下了在哪里碰头,楼氏兄妹又简单说了不少注意事项,听得林三酒一愣一愣地。 这一站里自然也无人上车。 就在车门发出了长长一声正要合拢时,只听外面传来了一声隐隐约约的、拉得长长的“喵嗷嗷啊啊啊——”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砰”的一声,一个小小的黑影子撞上了刚刚关上的车门——林三酒反应极快,立时一拳砸破玻璃,伸手从刚刚开始行驶的电车外将那小黑影子捞了上来—— “我改主意了!”被揪掉了几撮毛的小猫狼狈地叫了一声,“知己难得,还是一起走——” 林三酒抬头一看,被他们高速甩在身后的车站里冲进来了几个人影,似乎是猫医生引来的追兵。 她瞪住了地上的小猫。(未完待续。) s: 昨天吃了李豆子一个大蛋糕!感动!17岁生日这样过了~!你为了我不加更的心情如此体贴,然而其实打赏钱罐我就加更了……所以再欠你一个2k字章…… 还要谢谢晓夜001的粉红、三分热的粉红、最烦想名字的粉红、凌月3500的2票粉红、凶手637的平安符、lyuan的平安符、桃x3子的平安符、彩telent的平安符~昨天好像漏了桃x3子的桃花扇和星河万年的平安符,还有漏的等点娘刷出来我再补哈~ 287 着名景点红鹦鹉螺 暗沉沉的云压在如月车站世界的天空里,天地间见不到半抹亮色。世界被涂成了一片乌蒙蒙的,不管呆多久,也仍旧见不到半抹阳光;人类社会留下的建筑物们,在死寂中静静伫立,只有偶尔一声轰然作响,才让人意识到这并不是一片死城。 在各种各样的建筑物、街道、城区间,一列列电车呼啸着飞速滑过去;呼隆隆的响声,往往在电车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后,还余音未绝地飘荡在空气里。 即使只有一瞬,电车黄锈的外壳裹着惨淡的气息,也足以让人留下鲜明的印象。 然而刚刚从“伏羲站”疾驰而过的这一辆电车,看起来却不大一样。 伏羲站里本来是有两个正在等车的进化者的;然而一辆电车在停进了他们企盼的目光里以后,却从前一节车厢里探出了一张脸——一个看起来散漫得很的少年,朝他们抬着下巴说:“劳驾,等下一班。” 语气自然得仿佛电车是他家开的。 虽然对方不太讲理,但是既然已经摆出了这么一副模样来,再硬上恐怕就要引起无谓的争斗了;两个进化者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眼看着车门再次关上,疾驶出了视线范围内。 见车外的景物再次模糊了,楼野重新盘腿坐回了地板上,对着地上一只小猫笑笑说:“你继续说。” 猫医生非常不忿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你们人类居然心胸如此狭窄。”小猫冷笑了一声,义愤填膺地说。“……我也不知道拆了楼以后会被反噬,生存数字直接降到一呀!再说了,虽然降到了一,但是他们也没有死嘛,本来目的不就是这个吗?真是没礼貌,也没有感恩之心!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楼氏兄妹自然是猛点头的,但林三酒却只能感到一阵好笑。 “让你逞能,”她笑着骂了一句,“还回去看看医院怎么样了……不过也好。既然这样,你就乖乖认命跟我们走吧。” 胡苗苗立刻趴了下去,将下巴搁在了前爪上,翻着一双绿眼睛。显得对此不是很有兴趣。 “你不是说我的身体可能还会有变吗?”林三酒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如今自己的两条长腿,“如果那些细胞不只是把我变高了,那我身上肯定有不少其他的变化可以供你研究呢。” 胡苗苗打了一个呵欠,随后从它尖尖的一排小牙之间懒洋洋地吐出了一句:“……你也没什么好玩的;在活人身上还得小心翼翼……” 为了留下这个小家伙。林三酒感觉自己还真是费尽了心思;想了想,她又道:“……听说红鹦鹉螺界的美食特别多,而且,我们以后要是杀了人,尸体都给你留着。” 胡苗苗抬了抬眼睛,过了好半晌,这才很勉强似的对楼氏兄妹说:“……怎么用?拿来吧。” 楼琴忙将他们最后一张空白签证递了过去:“——只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能直接到目的地了,很简单的!不过,你在如月车站呆了多久了?” 猫医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到底能不能转换世界。还真是不好说。 “我今年都2岁了。”猫的语气有种莫名的自豪,“不过,我成为医生也就是一年多以前的事。” 三个人立刻盯紧了它。 “一年……多少?”楼琴正在替它写名字的手顿了一下,签证上只有“胡苗”两个字。 “……零一两个月吧?”猫歪头想了想,“咳,那么久了,谁还记得……” 楼野腾地就跳了起来,一叠连声地催促妹妹“快写快写”;而其余两人也马上反应了过来——猫医生在如月车站的时间即将逼近14个月,如果它也是需要转换世界的话,也许很快就要被送走了;必须在它被送走以前。将签证写好、想办法固定在猫身上才行。 几人匆匆忙忙地写好签证,又找了一根细绳子将签证系在了胡苗苗脖子上;小猫虽然不大喜欢这种安排,但到底还是忍受了下来。 “这么看来,胡医生会是第一个走的。那么我就把告诉阿酒的事再给你说一遍——”楼琴严肃地望着小猫,又看了看林三酒,似乎是示意她也听着:“包括红鹦鹉螺界在内,每一个十二界都是被各种大大小小的势力分割盘踞的,地盘分布很复杂;而传送过去的地点偏偏又是随机的,我们也不能预知你们会出现在哪儿。你们也不知道落进去的地方,是不是属于成长者联盟的敌对势力。所以一是不能冒冒失失地报上我们的名字,二就是要先找好一个接头的地方。” 接头的地方似乎是处于一个各大势力的真空区,因此混杂了各方三教九流的人;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个来掩藏耳目、接头碰面的绝佳地点。 如果说到这儿还挺正常的话,那么楼琴接下来的话真是叫林三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像你们这样的,一进红鹦鹉螺的地界就能被一眼认出来,肯定不是我们中心十二界的原住民。所以,”楼琴加重了每个字的语气,“要是遇见主动上来找你们搭话的,千万不要理会——什么住店啊、换钱啊、带你参观啊之类的,不要理、也不要惹,当做看不见,直接走开就好。” ……这句嘱咐让林三酒隐隐十分耳熟;好像,她以前在一种名为“旅游攻略”的东西上经常看到这样的话…… 猫医生倒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噢,不过如果有卖地图的倒是可以看看。”楼野补充道,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什么来,“你们刚去也不会有钱,来,拿着这个,够买两份地图了——如果饿了,还可以再来一份包子。” 林三酒瞪着被交到她手里的东西——她手心里是两三只细长的深红色晶体,被切割得整整齐齐,打磨得十分光滑。 ——不是说,十二界也是末日世界来着吗? “来,胡医生也拿上,”楼野又抓了一把晶体,怎么看都觉得比给林三酒的多:“拿着钱也好——” 他一句话没说完,傻在了原地。 猫医生刚才趴着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点余温。(未完待续。) s: 谢谢真15岁灵小音的粉红和平安符、魔五的香囊、影雪若的香囊、蜜糖喵喵喵的香囊(你俩是交的入群手续费么哈哈)、萧夕夕2015的平安符、whiteyun(黑土)的2票粉红、还有zgghk的更新票~我知道我肯定漏了,但是点娘刷信息的速度太慢……不怨我…… 来自每日拳击累死老娘了的美腻少女 288 前往下一个世界的前夕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猫医生走了以后,或许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形凶器的原因,连堕落种也出现得少了。楼氏兄妹俩每天只觉浑身精力无处发泄似的,之前的生死历险好像全被他们忘了,每日大呼无趣,到了后来,两个孩子甚至还天天拉着林三酒出去逛街、找副本——拿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们来如月车站就是为了历练的嘛!” 在他们这样令人敬佩的努力下,几个人果然如愿以偿地踏进了一个连环副本。 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这个副本简直可以说是令人焦躁之最——刚在里面过了没两天,林三酒就被烦得忍不住先把楼氏兄妹给揍了一顿。最后能够从那个副本里挣脱出来,除了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以外,还全靠了不少运气成分——而在被揍过一顿以后,两个顶着一身淤青的孩子也老实了,发展出了不那么危险的爱好。 “……今天不如试试这个好了,”楼琴的头都埋进了一本菜谱里,只能听见少女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来,“虽然没有新鲜的鲍鱼,但是可以拿厨房那些冻虾替代嘛……” 盘腿坐在舒适大床上的林三酒,倒是头一次感受到了末日世界的舒服之处。 多亏了两个孩子的少爷小姐精神,他们此时正住在一家漂亮的五星级酒店里。 或许是前两个世界给林三酒造成了惯性,她从未想到过其实自己不用随便找个角落打地铺的。如月车站里时断时续的水电,在这儿得到了最大的利用——林三酒可算是过了一把洗澡的瘾,每天都至少要在按摩浴缸里泡上半个小时;自从发现酒店厨房里冷冻食材一应俱全以后,楼琴就天天开始对着酒店菜谱琢磨吃什么好——至于楼野。因为特别喜欢楼顶的游泳池,几乎已经快成了半个水池维护工了。 ——这样舒适而自在的日子虽然不长,也缓解了不少林三酒对于下一个世界的担心。 这家五星级酒店足有20层高,从这间总统套房的窗户边正好能将大半个城市都纳入眼底。当初他们遭遇楼灵的那一片住宅区,如今好像是一个正处于换牙期的孩子,楼房稀稀拉拉地仿佛被拔掉了不少;连当时给他们不少苦头吃的那一幢楼灵。如今它的所在之处也只剩下了一片空地——大概是当时被斯巴安给收走了。 刚搬进来的时候。同样来自十二界的人。也有不少将目光都投在了这家酒店上的;但是如今林三酒在重新拿到了自己的特殊物品卡片以后,战斗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可以说是凶名远播——人人都知道这酒店里住着一个脖子上扎着绷带的高个儿女人。非常不好惹,也就没有人再来了。 在这样无风无浪的状态里。楼氏兄妹传送的日子缓缓逼近了。 “……既然胡医生没拿上,那么这些就给你吧。阿酒。”楼野带着一种非常痛心的表情将几根深红色晶体放进林三酒手里,“看见这个大一点的了吗?它能够换10个小的……这些红晶只有三种大小。都是以十进位进阶……” “这种最小的,花四五个就能吃上一餐饭了,所以你去了可别被傻乎乎地骗了钱。”楼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精明。 “红鹦鹉螺界是十二界里地理面积最小的。所以找到接头地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楼野嘱咐道,林三酒点了点头。 “另外,我还得给你讲讲几个常见的标示……免得你头脑一热。和不该打架的人打了架。”楼琴边说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了纸笔,以一种简直称得上是可悲的画功示意道:“老鹰翅膀下卷着战锤的标志。你已经知道了,是兵工厂的——这些人除了被人求惯了、所以眼高于顶之外,倒也没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就行;这一个三根竖线的,是红鹦鹉螺本地最有名的一个佣兵组织,人特别多,怎么说呢……他们……挺肉麻的。” 不顾林三酒诧异的目光。楼琴接着说道:“你真正应该小心的,是耳朵上佩戴一个小小提线木偶耳环的人——这些人全是人偶师的手下,有活人,也有他的人偶。啊,不过,你脖子上的这个绷带能拿下来么……呃,这样啊?那还真没办法了……噢,主要是因为当时人偶师给出的特征之一,就是这个绷带,所以……” 林三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绷带。心里倒没太在意。 自从经历了被“新人”细胞改造一事以后,她不光是身高猛然拔高了近十厘米,连五官也似乎更深了一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现在颜色浅淡得几乎能让阳光折射——如今站在镜子前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更何况是人偶师手下的人? 只是说到这个,林三酒突然想起了一件令她隐隐有些在意的事。 不过抱着一种鸵鸟心态,她迅速将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转而朝两兄妹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别担心了。回去以后。要记得找到猫医生啊。”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楼野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你说过要和以前的同伴聚头,不过那个聚头地点可不在红鹦鹉螺——我记得好像那是诸神黄昏界的一个挺有名的接头点吧?那个世界,嗯,怎么说呢,虽然我还没去过,听说也挺不好混的……总之,恐怕你还得等到下下一次传送才能过去了。” 只要能相见,早晚并不是问题;更何况有了一个本地人小依在,林三酒也不太担心——她应了一声,把这事记在心里以后,又跟两兄妹聊了一会儿天,问了一些关于诸神黄昏界的问题,眼看着也差不多快到时候了。 楼氏兄妹的身影,忽然在空气淡了下去。 “那么,两星期后见了。”楼琴朝她歪歪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两星期后见。”林三酒也笑了。(未完待续。) s: 呵呵呵呵,只不过是一天没更,评论区就这么焦躁,看得我真是……高兴呢。(其中的心路历程我不说你们也懂~~~~) 莫名其妙水了一章,说明我水文的能力又有所上升,感恩上天。 非常谢谢你们这些不离不弃的孩子:感谢夏梨殿下的粉红、cloversaa的平安符、小小书的粉红、苏伟德的平安符、幽香百合的粉红、猫游记人的粉红、彩telent的平安符、ollyo粉红、萌萌哒兔纸姐姐的香囊(发现我只要一断更你就打赏,唔…)、银古377的粉红、晓月丫丫的2票粉红、我今天吃了超好吃的安利的平安符、夜梨的粉红、苗土的姐姐的2个香囊~、ai天萌的5票粉红(哎呀妈有压力)~! 289 林三酒得了骨质增生 ——事实证明,楼氏兄妹担心林三酒一过去就会被人偶师发现,这个顾虑是毫无必要的。 在两个孩子离去后的第七天,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林三酒传送的时候了。在如月车站里的大半时间,林三酒都是以意识体的形态度过的;临到走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这14个月里收到的特殊物品少得可怜,只有一本《悲伤的少女》和一本《世界艺术史绘本》——其中一本,还是要拿到红鹦鹉螺界卖掉作为生活费的。 将一开始转化成卡片的自动贩卖机给扔掉以后,林三酒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收拾的了。想了想,她又到酒店的其他房间里搜罗了一些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以防日后万一用得上;而像如月车站这种人类痕迹保存得相对完好的世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非常难得——林三酒走遍了整栋酒店大楼,终于在第四层里找到了客房部的仓库。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捏,门锁就像是饼干做的似的,哗哗地碎成了粉掉在地上,门应声而开。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库房里面装满了毛巾、牙膏、牙刷、卫生纸之类的日用品;自从【扁平世界】又升了一次级以后,如今她转化物品的重量上限已经达到了3吨——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几个大床单里以后,一个闪念,地上就空空如也了。 保守地说,这些东西起码够她用三年。 顺手拍死了一只吊在货架上探头探脑的堕落种以后,林三酒步态悠闲地朝外走。 在刚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她就感觉似乎有哪里隐隐不对。 她回头看了一眼。 库房里很正常,没有半分异样。 然而后背上那种痒痒的感觉,却仍然清晰地存在着——林三酒慢慢转过身,往外走了两步,同时打开了意识力扫描——在身后划过去一个黑影的时候她猛地一个转身,这才发现原来那只不过是一个空了的卫生纸塑料袋。 感受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异样感,过了两三秒。林三酒才意识到原来这种不对劲是来自自己的身上。 她低头看了看。 长腿、长胳膊、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她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登时傻在了原地。 紧接着她“蹬蹬蹬”一路狂奔,冲到了大厅里的全身镜前——目光一落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上。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悲鸣。 “搞什么啊……” 之前那个由于鸵鸟心态而被她硬压下去了念头,此刻再也逃避不了了——猫医生曾说过她身体的变化可能不会到此为止的言论,终于成了真。 镜子里一个修长高挑、面容冷淡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原本凉得如同海面坚冰似的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里,说不上来是一个什么神色—— 在她身后,两只巨大得如同翅膀一般的骨刺。正以一个非常缓慢的速度,从肩胛骨的位置探出来,刺破了背心的布料,缓缓地朝天空中生长着。 不,与其说它是骨刺,不如说更像是骨翼更贴切一些;然而面对模样如此凶狠惊人的“翼”,林三酒半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洁白的骨质呈现出一种密实的质地,看起来非常坚硬;一排排犬牙交错的长长尖刺从骨翼的尾部、顶部慢慢伸出来,随着关节的转动,可以像毒蛇一样在空气中摇摆、突袭。当两只骨翼彻底完成了生长。终于定下型以后,林三酒腿一软,只想坐到地上去——然而连这么一件小事她也没能做到——因为骨翼尾部坚硬有力的尖刺扎入了酒店大堂的地板里,稳稳地、牢牢地支撑住了她的身体。 足有近2米的骨翼,收缩在她的背后,形成了两只窄窄的巨大三角;虽然还没有展开试试,但光从它外表上的众多关节来看,林三酒就知道这两个大家伙肯定会是惊人的灵活。 “……我x。” 脑海中,连一向为人师表的意老师都忍不住骂了一个脏字。 即使猫医生早就指出过这个可能性,但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继身高之后自己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她近乎无力地喃喃问道:“……这两个……是什么啊?我明明记得先贤它们是没有骨头翅膀这种东西的啊?” 意老师踟蹰了好一会儿也没出声,似乎也被她背后的景观震着了;过了足足好几分钟,她才轻声地、犹豫地说道:“……有没有可能,你所见到的先贤们的那一种外表。只是它们外表中的其中一种?” 这个想法倒是非常有道理——林三酒转过目光,盯紧了自己在镜中的倒影,一时完全没有了话说。随后,她又低头朝自己的骨翼尾部看了一眼。 尾部生长了少说也有七八根错立参差的尖刺,每一根都比她的手臂粗长,在尖端上闪着幽幽的光。看起来不像白骨,倒像是金属般的质感了;林三酒试着活动了一下背后的骨翼,发现这跟控制一块肌肉、或者自己的小拇指也差不了多少,心念一转,右边的巨大骨翼就慢慢张开了。 完全伸展开了右边骨翼以后,它的横宽甚至不止两米,已经远远地探到了酒店大堂的那一头去了。林三酒念头动了动,几根骨刺便“唰”一声豁然张开,撕裂的空气声听起来仿佛是厉鬼要择人而噬一般,随即随着她的又一个念头,骨刺又像是一只巨兽之口般缓缓合拢了。 意老师也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飞?”她傻乎乎地问道。 叫人有些失望、 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是,骨翼并不能带着林三酒飞起来——当它们展开以后,空气便会从骨头与骨头的缝隙之间扑出去,不管掀起的风势再大,林三酒的双脚也仍然稳稳地停在地上。 “这个……能收回到身体里去吗?”意老师又想到一个问题。 林三酒刚想应一声“我试试”,忽然一抬眼间,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忽然变淡了。 看来她要带着这两只巨大骨翼,前往红鹦鹉螺了。(未完待续。) s: 卧槽,想写感谢名单的,但点娘抽了,我的书一点进去就是error404作品未被收录…… 真是的,这样还怎么让我交朋友,啊? 对了,更改几个bug 一个是上一章里,楼氏兄妹应该是“一星期后再见”,还有一个是生存数字副本是180天,但被我写错成108………… 290 在第四个世界里怎样买包子 林三酒自认,自己见过的世界也不算少了。荒芜沙化的极温地狱、充满异世科技感的伊甸园、静谧若死的如月车站……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世界,能让她有一种——自己像是个土包子似的感觉。 她传送来的时候,正是红鹦鹉螺界的夜晚。 暗红色的天空里,挂着两个冰片似的、互相交叠的巨大圆月。月亮离地面如此之近,甚至叫人疑心自己能看清楚它们表面上的坑洼——行走在悬吊于空中的巨大圆月下方,几乎有一种漂浮在宇宙之间、惊心动魄的错觉。 从两个圆月上投下来的莹莹光芒,被地平线上一个又一个、巨山一般的黑影给切分成了几块。林三酒盯着那些黑影,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人类建筑显然不会这么庞大,即使是从如此遥远的地方望过去,它们与人类城市的大小比例都已经几乎达到了失衡的地步——跟旁边一幢高楼一比,看起来就像是山丘与草苗。 ……这样震撼的对比,就像是宙斯从天上抛下来的神之山,连绵起伏成了长长的一片,在地平线上稳稳地伫立不动,在月光里闪烁着幽幽红光。 林三酒举目四望,仿佛是想从身边找出一点线索似的;然而在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以后,她却立即迷失了,几乎忘了远方的庞大黑影。 她落下的地方,正是在两幢大楼之间的小巷里,透过大楼之间的缝隙,正好能看见远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运,林三酒抬头一瞧,这才发现身边的两幢楼直耸入天,楼顶甚至已经消失在了夜晚的云里,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层了;而顺着小巷走了几步,她发现自己所处之处,触目所及尽是高高低低的一片钢铁丛林。刚才那一片能望出去的小小空隙,竟是绝无仅有的了。 分成了二十层的高架桥、密集得几乎无法让人通过的高楼、不知是哪儿的烟囱里飘出来的浓烟、头顶被各种电线分割成几块的两轮巨月,与脚下还积着污水的小巷一起,组成了这一副科技废土般的奇异景象。 听着隐隐约约的车声、人声。林三酒心里泛起了久违的新奇感,好像看不够似的,恍如梦中一般,慢慢地顺着小巷走了出来。 两只骨翼还陷在身后的昏暗里,她的一只脚尖已经踩进了忙碌的尘世。 “滴”一声尖锐的警告猛然划破空气。伴随着一阵阵的惊呼和抱怨,一只金属飞行器在空中来了个惊险的急刹车,这才没有撞上林三酒身边的高楼;只见它左右来回摇摆抖动了好一会儿、似乎费了不少劲,飞行器才好不容易停滞在了空中。 林三酒诧异的目光,在飞行器上驻留了几秒,随即越过它投进了这一片异世里。 写着“住店,最低仅需35小晶一晚”字样的标牌,脏得都快看不出来本色了,正歪歪扭扭地挂在一幢楼房基层的门洞上,下面还用了许多不同的文字注明——除了英文和日文林三酒还能够认出来以外。剩下的几个古怪得她连见也没有见过。 放眼望去,这样写着各种语言、提供各种服务的门脸、摊贩,在积着污水的街面上挤挤攘攘;“特殊物品高价兑换”、“付费信息半价查询”、“武器淬炼与能力进修”、“特殊物品免费鉴定”、“末日生存讲习班”等等标牌,相互之间挤得都快没了位子,刷在大楼楼体上的广告,一层盖了又一层。 虽然身后拖着近2米高的骨翼,然而她却出奇地并不起眼——因为这儿的人打扮得都实在是太奇怪了;与老乡们一比,楼氏兄妹的装扮真可以称得上非常保守。 一个猫样大小的黑影从街的另一头一闪而过,紧接着,一个浑身裹在一件雪白紧身鱼皮里的女人便追在了后头。嘴里好像还在喊“等等我呀小宝”;在林三酒头上四五层的高度上,一个窗子忽然打开了,探出了一个清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正转头跟他的邻居——一个头上还绑着许多小卷卷的大妈。隔着窗子用上海话骂架骂得不亦乐乎。 林三酒像一个乡下人刚进城似的,有点不知所措地慢慢行走在大街上。 “姑娘,来点包子吗?”一个穿着一身红旗袍,模样温文尔雅的女人朝她笑着招呼道,“我们红鹦鹉螺的包子是最有名的小吃了!” 她初来乍到的样子,连一个卖包子的都瞧出来了——林三酒忽然想起楼野的话。也不禁起了一点好奇心,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她身前正蒸腾着热汽的玻璃箱子,水汽蒙蒙的她也看不太清楚,便问道:“都有什么包子?” “种类可全了!”女人笑吟吟地说,对她身后的骨翼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你想来个什么颜色的?我这儿有神秘紫、优雅灰、浪漫粉、经典黑、还有清新绿和毛片儿黄,一个小晶一个,来几个?” 林三酒呆了两秒。 “来、来个毛片儿黄,和清新绿好了。”她有点口吃似的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问出自己一肚子的疑惑。 “好嘞!”旗袍女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张牛皮纸,包了两只白嫩嫩、热腾腾的雪团子,递给了林三酒。她找出两个最小的红晶递过去,接过来仔细看了几眼,实在也不知道哪里有“毛片儿黄”了,又有点犹豫着没敢吃,只用双手捧着,试探性地问道:“……您一直在这儿摆摊吗?” “只要我回红鹦鹉螺,就来这儿出摊。”旗袍女人挺热情,“我这次刚回来,还足有14个月呢,姑娘想吃就常来啊!” “啊,噢,好……”林三酒头一回进十二界的样子表露无疑,“请问,我要去西格拉广场应该怎么走?” 那儿是她和楼氏兄妹约好的碰头地点。 “哎哟,那可远了,”旗袍女人虽然热情不减,但是希望她赶快从摊位前走开的意思却微妙地表达了出来:“要不你还是去买个地图看看吧!” 林三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捧着包子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张望。她偶尔一回头,发现另一个本地居民模样的人也刚好从红旗袍那儿买了几个包子,若无其事地吃了,这才小心地将那一只还热乎着的“清新绿”凑近了口边。 犹如初春乍到、森木抽芽时,那一股新叶般清爽的气息顿时直扑鼻腔——林三酒也不知道这只包子是什么原料做的,但她确实从未体会过这种齿颊留香的特殊香味;虽然如同草木般清新,但余味留甘,咀嚼中又会有一丝隐隐的微苦,混合在一块儿,竟然成了十分美妙的味道。 三下五除二地将包子吃完了,林三酒颇有些恋恋不舍似的回味了一会儿。 不愧是红鹦鹉螺界最出名的小吃——她扫了一眼手里剩下的“毛片儿黄”,好奇顿时比刚才还浓了不少;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把它吃了的时候,刚好瞧见不远处有一家卖地图的小店,忙紧走几步上前站住了。 红鹦鹉螺界的地图,少说也有十几种;林三酒也不知道该要哪一种好,考虑了半晌,还是花了八个小晶要了一份全界图,和一份她所在的赛博区地图。 打开两份地图作为对照,林三酒就这么站在街边研究了起来——足足花了她十多分钟,她才有点傻地将地图放下了。 谁说红鹦鹉螺很小来着? ——从赛博区,到西格拉广场所在的地方,足有将近一万公里,也就是说,林三酒必须要横跨半个星球。(未完待续。) s: 补上昨天的名单…… 感谢酒娘的酒囊、哪一盏没数过的平安符、桃x3子的3个平安符、year霉小兔的香囊、世缘木、yeahyooooo、渡鸟之力、安斯晨光、晴水娃娃、伴你长眠的平安符、幽香百合的香囊和2票粉红、三分热的粉红、玛丽亚九十五的2票粉红、然ran的粉红、灵小音的粉红、941甜品的粉红、维尼姊的粉红~! 291 一分钱憋死骨质增生 即使自己如今的速度和体能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林三酒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步行一万公里。 当她在如月车站世界的省级医院里打斗的时候,虽然快得足以留下残影,但那多半是靠了腿部的爆发力——如果要匀速前进的话,她的速度不会超过300公里每小时。 要是按照300公里每小时来算的话,到达西格拉广场所在的自由区,至少也需要三十多个小时——虽然这个速度已经轻而易举地超越了绝大多数的交通工具,仿佛还有点可行性;但从赛博区到自由区之间可不是一片平原——如果加上林三酒吃饭休息、穿过海洋、翻越高山等等情况,这一万公里,她至少也得走上一两个月。 这还没有算上一路上可能发生的各种突发意外,如果运气稍差一些,说不定人还没走到自由区,传送的日子就先到了——这种极端的状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是的,怎么把我扔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她一边嘟哝了两句,一边不甘心似的又看了看手里的全界图——两地之间相隔得不仅远,而且从颜色划分上看起来,地势也相当地复杂;别的不说,光是那一片堪比太平洋一角的海域,林三酒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一心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前往自由区,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自己的两只巨大骨翼,将卖地图的小摊给挡了个严严实实;摊主每隔几秒就瞥她一眼,直到看见另一个土包子相的进化者从摊子前走过去以后,终于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姑娘!” “嗯?”林三酒回头看了看这个小矮个儿、大胡子,生得像个矮人似的摊主。 “你是有什么问题呀?”摊主倒是挺会做生意,“……说不定有我能帮上忙的。” “噢,我想去自由区,”林三酒冲他笑了一下,有点头疼地说:“但是这也太远了。” “难道你还打算走着去?”摊主也笑了,“看你也是初来乍到,这样吧,我不妨跟你仔细说说好了。” 一边说,他一边拿过了另一张地图打开来,比划给林三酒瞧:“这一张,是红鹦鹉螺界的交通图和势力分布图——你看到这个小小的黄色标志了吗?那是飞船登录点。坐飞船又平安又快捷,而且只要你肯花钱,不管什么样的飞船都能租到;只需要转乘两三次,就能到自由区了。” “噢,还有这样的地方!”林三酒吃了一惊,随即就要伸手去接那张地图——手伸到了一半,她看见了摊主的笑,不由叹了口气:“……多少钱?” “你刚才也买了我的东西,这样吧,一张交通图、一张势力分布图,算你一个中晶。” 这个明显是宰外地人的价格了。 不过林三酒倒没有在意;她想了想,还是掏出一个中晶递了过去。 摊主眉开眼笑地说:“谢谢啊!对了,飞船的票价都是固定的,你去飞船登录点外头扫一眼就知道了,可别被骗了。” 林三酒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地图折好收起来,她却还不走,问道:“……大叔,我刚才在楼房之间的空隙看见了很大的一片黑影,那是什么?” “那个啊,”摊主的表情有点惊讶,“你不知道?” 林三酒摇摇头。 “那些不就是红鹦鹉螺嘛!这一界的名字,就是从这些东西身上来的。” 林三酒顿时吃惊地半张开嘴巴——她听说过这个末日世界是被一种叫做红鹦鹉螺的地外生物入侵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大,而且依然留在这儿——“难、难道现在还处在战争里?” “早就打完了,那些螺只剩空壳了。”摊主有点得意似的一挥手。 与如此庞大的对手作战,林三酒很难想象当初的人类是怎么赢得战争的——她的思绪陷进去了几秒,随即又忙问道:“……对了,这一个赛博区,是属于哪个势力的范围?大叔听说过人偶师吗?” “噢……听说过,”矮个儿男人的表情顿时迟疑了,瞥了一眼她,只含糊地说:“不过我知道得不多。行了你也别打听这么多了,以后总会慢慢知道的。” 被摊主三两句打发走的林三酒,不禁有点儿疑惑起来。 不过正如他所说,关于红鹦鹉螺的事儿她总会知道的——见到楼氏兄妹以后,自然什么都有了解答。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前往飞船登录点。 拖着两只巨大骨翼,林三酒展开地图,一会儿看看街道,一会儿问一问路;很快她就摸清楚了,离她最近的飞船登录点,大概是在半日脚程的一个地方。 反正手头无事,林三酒问明白方向,就直朝着飞船登录点而去。 这一路上,除了见识了更多或新奇、或有趣、或叫人吃惊的景象以外,她倒没有遇见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管是靠努力进入中心十二界的进化者,还是原本就生长在这儿居民,彼此之间都维持着一种温和的距离和礼节。这种现象,想来也是建立在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极其强悍的武力基础上的。 林三酒不知道的是,像她这样一看就是一脸外地相的女人,反而会特别受到尊重一些——原因很简单:能够在种种劣势下依然进入十二界,肯定不是简单的角色。 飞船登录点很快就到了。 这一个登录点,据说还不算是特别大的;然而它光是一个入口和等待区,就已经堪比地球上的候机楼——银色而光滑的建筑呈现出一个鸡蛋型,从它身上暗色玻璃望进去,只能看见点点灯光,不知道内里是什么模样。 林三酒绕着建筑走了一圈,终于远远地看见一个门厅上挂着牌子,用许多种语言写着“售票处”——她立时有点激动,忙大步地冲了过去,与许许多多的其他进化者一样,仰头在不断滚动的电子屏上,找到了前往自己目的地的航班与票价。 通往自由区没有直达的飞船,要么买联票,要么自己转乘;林三酒扫了几眼,顿时头疼起来。 加在一起,前往自由区最便宜的票价是24个大晶8个中晶。 而她的所有财产,是2个中晶加2个小晶。 292 又黄又肉的,真是…… ……已经有四年多了吧? 林三酒不太确定地想道。 算一算,应该差不多也有四年多的时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去赚钱”了。 ……林三酒离开了飞船登录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以后,傻乎乎地站在街边,手里握着自己的全部财产直发愣。 要不是有背后的骨翼支撑着,她根本蹲不下去,恐怕现在她蹲在马路边发呆的情况看起来还要更凄惶一些。 每当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意老师就常常会出来陪她说说话;只是面对眼下这种情况,意老师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是说可以把特殊物品卖掉吗?”她出主意道,“要不你找找有没有特殊物品商店之类的地方……” “高价回收特殊物品”的牌子,林三酒这一路上也见过了好几个;只是这些店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它们都掩藏在偏僻的门洞里头,有的还深藏在小巷子里,门框破败、墙皮掉色、从正门口往里头望,只有一片黑黢黢的阴影,什么也看不清。 光是用看的,就觉得它们非常可疑了。 人生地不熟的,林三酒也不愿意冒险;她呼了一口长气,还是打开了赛博区的交通地图。平心而论,虽然卖得贵了点,但这张地图的信息还是挺详尽的——除了飞船登录点、主干道、商业街之类的标示之外,还有一片片用黑色和红色涂上了的区域,都用几种文字标注着“不可擅闯”。 红色区域占的面积小,零星几个也不多,旁边画了一对交叉的双手剑,写着“副本”——这很好理解;中心十二界已经成形这么多年了,界内的副本情况也差不多应该被摸清了才对,想来不会再发生有人一头闯入副本的情况发生。 而被黑色涂满了的地方,只画着一个小小的标志,是一个张开手臂、满面微笑的人鱼;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字样了。 也许这些地方都是某个势力占据了的吧?林三酒忍不住想道。 毫不经意地将目光从那一片片黑色区域移开,她看着商业街,有点儿不太确定似的自语道:“……这儿也许可以换钱?” 地图里,商业区域上都画着一个深红色小晶——看在此时的林三酒眼里。实在是很有诱惑力。 商业街离她倒不太远,逛着也能过去;林三酒在动身以前,再一次试着将骨翼使劲儿往后背里缩了缩,但巨大狰狞的白骨依旧稳稳地伏在背后,一动不动。 这两只骨翼凶狠的战斗力。有一部分也是来自它们沉重的本体,拖着骨翼走了快一天的功夫,林三酒已经感觉自己后腰都隐隐有点儿酸了。她的背部肌肉,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突然压上来的大重量。 “真是,不能收起来的话,我怎么睡觉啊?”林三酒一边走,一边低低地抱怨了一声,“难道只能把骨翼展开以后趴着睡?” 意老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她提出了个意见:“……其实你现在只是完全还没有适应它们。所以坐不能坐、蹲不能蹲的。要是能够学会调整到合适的角度,我想带着它们生活倒也不难。” ——这话倒是。 林三酒此时的两只骨翼,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捆上了一样,由于主人也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好,因此一直都僵直地缩在后背上——乍一看上去,不像是从身体里生长出来、会挥会动的翅膀,反倒像是两个戴上去的装饰品;也怪不得走在街上很少有人会多看她一眼呢——毕竟中心十二界里,打扮得比这更怪异的人可有的是。 就这么拖着两个大家伙一路走了十多分钟,林三酒差点错过了商业街的入口——主要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风格如此……随意的建筑群。 在她的印象里。商业街应该是群楼林立,商铺一家挨着一家的模样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吸引顾客的需要,这些建筑的模样……简直称得上是乱来。 离林三酒只有几步之遥的一家商店,门脸竟然不是正冲着街道的。反而斜侧过了身去;远远地好像也看见它的牌子上写着什么“特殊物品”,但她却没有进去——因为那间房子很明显连地基都没有,就是拿砖头在地面上垒起来的一个小小空间,门口的高度只到林三酒的肩膀。人还可以弯着腰进去,但她的骨翼非得把店面拆了不可。 同样非常漫不经心的,还有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铁桶——也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一个足足跟二层楼一样大的铁皮大桶被扣在了地上。用刀割出了一个入口,入口处写着“兵工厂尾单原单专卖”。倒也真有人往里头进,只是每个进去的人,不管再怎么小心翼翼,都要碰得铁桶微微晃两下。 而在它的后方,一直到了街尾处,却是一座雕梁画栋、直耸入云的精美古风建筑——林三酒一句感叹还没有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建筑不是高进了云彩里,而是楼顶自附了许多云朵,硬是营造出了一种高楼的假象来。 除了卖地图、卖小吃的常见摊点以外,也有不少进化者直接在地上铺一张布,就摆上东西开始卖的;林三酒装作兜里有钱的样子看了看,发现不管是定价、还是卖的东西,都非常随意——只是她却忍不住留意到了一件事。 假如卖的是一些生存物资、或是像手枪军刀之类的东西,倒也还罢了;但凡是贩卖特殊物品的,没有一家是直接将东西摆在摊位上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规格、模样都十分相似的纸。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发现面前这一张纸上写着“572012623号特殊物品鉴定证书”。 “有兴趣?”摊主见有了主顾,立刻笑了,“不妨拿着仔细瞧瞧!昨天才鉴定完的,连鉴定师都夸了品质少见呢!” “为……为什么还要鉴定?”林三酒扫了一眼纸上写的内容。 除了物品名称、作用介绍、注意事项、使用方法等等之外,最下方还有一个对该物品的估值——她拿在手里这一张,鉴定的是一个叫做【桃花扇】的东西,估值在42个大晶左右。 “你想找没鉴定过的?”摊主的眼神顿时有点变了,伸手将鉴定书抽了回去,“那你可别来这儿……我劝你,还是不要想捡便宜的好,毕竟风险太大……” 林三酒听得糊里糊涂,但也好歹算是明白了一点:想在这儿卖特殊物品,最好是经过专门机构鉴定的,才会有主顾肯买。 而鉴定机构并不难找,几乎只要是有一个认证过后的鉴定师,就可以开门营业了——刚才她看见的那一幢“高耸入云”的建筑里,据说就有好几家。 向那个态度越来越敷衍的摊主又打听了几句以后,林三酒就直奔着“高耸入云”的建筑去了。 既然想到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掏出了之前买来一直没吃的“毛片儿黄”味包子咬了一口—— “啊,这不就是肉包嘛!”(未完待续。) s: 谢谢彩telent的香囊(清新绿没了,你来个毛片黄如何)、曼曼大人、星辰似海88、猫游记人、右月左日、夭夭大王(2票)、阿麟是女王大人、jt、璞草(2票)、三渣火大的粉红票~~! 老实说,这一章我写得有一点没感觉……好像进入红鹦鹉螺以后,节奏就有点把握不起来了,嗯…… 好想断几天,仔细撸一撸接下来的情节……然而全勤君并不允许…… 293 外地人不容易 “特殊物品鉴定费:4个大晶。” 挂在几家鉴定机构门口前的这一句话,立刻将饶有兴致的林三酒给打击成了丧家犬。 她一脸无奈地站在店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不少进化者在鉴定机构里进进出出,面色平静自若,显然人人都没有把那四个大晶的费用放在眼里;只是看见她呆呆站着的时候,人人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一点了然之色——显然像她这样初次进十二界、没钱鉴定的外地人,也不是头一个了。 也不知道其他初来乍到的人,都是怎么办的? 林三酒刚想到这儿,忽然见身边那家鉴定机构的玻璃门被推开了——这种玻璃也很特殊,透过它什么都能看见,唯独看不见人;初次看见门里飘过去一个花瓶的时候,她险些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堕落种。 这一次,是一个好像刚才在店门口见过一次的年轻男人。 他的身体仍在门后,因此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个漂浮的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三酒,男人问道:“……你是不是刚来的,没有钱?” 林三酒点了点头。 “我们这儿是必须先收鉴定费的,”男人皱了皱眉,“你在这儿等着也没用。不过我倒是能告诉你一个办法,就是吃点亏。” 林三酒眼睛一亮。 “也有一些个人营业的鉴定师,专做你们这种初来者的生意;拿过去鉴定不必收费,但是在鉴定完了以后必须放在他那里卖,卖出去的价格他们会按百分比抽成。”男人似乎也觉得她和两个大骨翼站在门口有些挡生意,因此把话说得很清楚:“你去这栋楼的地下二层,有那种专门搭讪拉客的小伙计,跟他们走就行了。” 这个信息无异于救命稻草一样,林三酒哪里会在乎被抽走的那一部分,忙向他道了谢,便朝地下二层去了。 与楼上干净漂亮的店铺不同,越往地下走。店面就越小、人也越杂——到了地下二层的时候,只见人头攘攘,摊位挤着挨着,一片乌烟瘴气之相。 观察了一会儿。林三酒发现这儿的人也很有趣:这么挤的地方,难免彼此间有个磕碰什么的——一个肩膀上趴着一只雪白犬类动物的光头壮汉,就不小心跟一个红衣小女孩儿迎面撞在了一块儿;二人停下了脚步来,一时谁也没说话,相互打量几秒。似乎在衡量谁的实力强一些——随后,光头壮汉哈了哈腰,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两人便又分开了。 林三酒找了一个角落处站着。不论是她的身高,还是她身后的骨翼,都挺打眼;没过几分钟,果然正如楼上那人所说,一个年纪不大、身体瘦弱的少年探头探脑地过来了。 打眼一看,林三酒就能感觉到他很弱——恐怕是没怎么在十二界以外历练过的人。 “姐,鉴定不?我们全包的。您只等拿钱就行!”小伙计笑着搭讪道。 “在哪儿?”林三酒冷着一张脸,努力摆出一副好像她有经验似的样子。 “就在前头不远!”一见可能有生意上门,小伙计顿时热情高涨了起来。 “带路吧。”她压下心里的激动,淡淡地说。 小伙计应了一声,转身就领着她往外走;他显然是很熟悉这个地方了,七扭八绕地从后门里出去了,又娴熟地钻进了好几条不同的小巷——在他不断的“快了快了,就在前面”的应答声里,十来分钟以后,林三酒终于看见了这家店。 ……比那些黑黢黢的特殊物品回收店还不如。 那个狭小而逼促的门洞。险些被她的骨翼给扎坏了;林三酒猫着腰,无师自通地将骨翼在背后下压、又拉得长长的,这才勉强挤过了那个小过道,进了一家院子。 “您坐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叫师傅。”小伙计将林三酒迎进了客厅,一边说,一边给她倒了一杯茶。她一看,这茶水颜色鲜红,里面还泡着几片硬片——随口问了一句,小伙计忙解释说。这是从红鹦鹉螺的壳上敲下来的,泡的水有肉香。 林三酒的手顿了两秒,还是把茶杯放下了。 感觉小伙计才刚一消失,他的师傅便立刻从另一间屋里推门进来了——这是一个面上布满皱纹和刀疤、一脑袋鲜红头发的中年男人,身上裹了一件写着“鉴定师”的袍子,一进来便瞪起一双铜铃似的眼睛,高声喝问道:“是你要鉴定?” 若不是林三酒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换第二个人,直接被他这样吓跑了也未可知。 “喏,老规矩,东西给我,你在这儿等着,”鲜红头发的嗓门似乎就是这么高,朝她摊开了一只蒲扇样的大手:“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能出结果了!卖出去以后,我要分百分之二十的!” 林三酒立刻犹疑了起来。 毕竟是模样如此可疑的一个地方,叫这人跟自己的东西一块消失了,还真是令她有些放心不下;想了想,她尽量平静地问道:“我能跟去看看么?” “那可不行,这是规矩!”似乎这样的问题也被问多了,鉴定师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一摆手:“真是,你就在我家里坐着,你还担心我跑到哪里去?” 这儿是这个人的家? 林三酒微微一愣,目光忍不住在窗外扫了扫——尽管大部分的空间都被无尽的高楼遮挡得十分阴暗,但依稀在昏暗间,她好像也看见角落里拉起的一根晾衣绳了——上面还挂了几件男子的衣服。 不知怎么,这个极具生活气息的细节立刻说服了她。 “行,那我就鉴定这一本书吧,”林三酒想起了一句话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一咬牙拿出了那一本《悲伤的少女》,“对了,鉴定完了以后……” “我们都有客户,”鲜红头发不耐烦地抽走了书,“来了新货通知一声,几天之内就能卖出去了。反正东西在你手上,客户给了你什么价格,这个价格的百分之二十就是我的,明白了吧?” 林三酒这才略略安心了一点。这个鉴定师傅是个急性子,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推门进了另一间屋——她干巴巴地坐在原地,似乎是为了缓解心中怪怪的情绪,她喝了一口红鹦鹉螺壳泡的茶。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没有人出现。(未完待续。) s: 谢谢落樱未央的粉红、温水-的平安符~! 这一章写着写着,居然出现了马建国!背着妞妞就出现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忍不住想深写一下这个人物,他的能力可以是“在反光倒影中呈现不属于自己的面庞”…… 后来想了想,算了,我怕掉订阅。 论如何黑小马甲 294 这一身臭皮囊 ……又等了一会儿,林三酒终于略略有些不安地走到了门边。 不知从哪儿来的风,从门缝底下呼呼地往客厅里灌,吹在她光|裸的腿上,激起一片凉意。听着远远传来的、“咣当”“咣当”的声音,她定了定神,扬声喊道:“师傅!我的东西你鉴定好了吗?” 然而门的那一端,却仍旧一点声息也没有。 ……难道自己被骗了? 林三酒皱眉想了想,随即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一把拉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后并不是一个房间。 一条铺着竹席的走廊正静静地陷在一片昏暗里;天花板上吊着的两只黯淡的灯,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势里来回摇摆,光影交错之下,走廊看起来宁静得诡异。 林三酒迈步出了客厅,小心谨慎地走进了走廊里。 这一间民宅的构造十分混乱,像是一个不懂建筑的人随便造出来的似的。客厅像是垂悬在一根棍子上的灯笼似的,只有这一条走廊连接着;而走廊两侧又没有其他房间了,只有尽头似乎隐约有个门的样子——加上比起客厅来说,天花板出奇地低矮,林三酒不得不将骨翼往下压到了极致、又拉伸得长长的,这才算是勉强在走廊里活动开了。 在不住扑进来的风势里,走廊尽头的门被吹得一开一合,撞在门框上,终于让她明白了之前听见的声音是来自哪儿。 快步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林三酒顿下步子,打开了意识力扫描。 虽然这个能力像肉眼一样,同样会受到光线影响、也不能穿透障碍物;但是它除了看得更远以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借由这个能力,林三酒的视线可以“转弯”了。 从半开的门里望进去,铺着日式榻榻米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半个人影。 她一闪身进了屋,反手将门关上。 ……这个房间说不上来哪儿。好像有点怪怪的。 这是林三酒下意识里的第一个感觉。 地板上浸了一片片棕色的污痕,看起来已经有不少年头了;角落里有几只被打开了的箱子,里面空空如也;左手边立着一只大衣柜,门的正对面是一扇打开的窗户。冷风正是从这个窗户里灌进来的。被风一吹,地板上一些白色的纸便被刮得满地乱卷——林三酒伸手捉住一张,目光一扫,顿时有点吃惊。 那是一张名为【横江制造有限公司】特殊物品的鉴定证书,她一目十行地将视线挪到页面最下方。发现鉴定师的名字叫“红发老杰克”。 她立刻想起了刚才仅见过一面的,那个头发鲜红、急脾气的中年男人。 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一个鉴定师——林三酒又从地上捡起了几张纸,每一张都是规格一模一样的鉴定证书,除了物品名称每一件都不同之外,它们都是由“红发老杰克”发出的。 特殊物品鉴定完了以后,东西可以由原本主人带走,但鉴定证书却要押在鉴定师手里找买主——这一点,林三酒也从小伙计那里听说了,因此倒不奇怪为什么这个“红发老杰克”手里会留着这么多的鉴定证书;只是…… 既然对方不是骗子。那自己岂不成了擅闯了吗? 林三酒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了,忙将手里的鉴定证书拢好了,又高声喊道:“师傅,你在吗?” 她抱着会被那个急躁的鉴定师傅训一顿的觉悟,一连喊了好几声,却仍然没有半点回应;她在走廊上来回找了一圈,这个房子里也确实再没有其他房间了——也就是说,刚才的鉴定师、小伙计连带着那一本【悲伤的少女】一块儿,真的从这个房子里消失了。 “怪事!”林三酒一推门回到了刚才那个房间里,由于搞不明白状况而有些烦躁:“难不成那本书是什么惊天的宝贝。他一看见,就连自己的窝都不要了?这些鉴定证书可都是钱!” “按理说应该不会,”意老师答道,“一个地方出来的特殊物品。水平应该相差不多才对……另外几本,也没有什么特别逆天的地方呀。” 冷风一阵阵地从窗子里吹进来,倒是把林三酒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一些。她皱眉想了想,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目光不住地在几件有限的家具上来回扫视—— 当她不经意间,瞧见另一边的大衣柜时。突然心里一动,紧接着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拉开了衣柜门。 红发老杰克静静地坐在衣柜里,正好与林三酒四目相对。 在一声惊呼险些从嗓子眼里泄露出去的同时,林三酒猛退两步,终于也意识到这个红发老杰克已经不是活人了—— 两个小时以前还粗声大气、满面急躁的鲜红头发男人,此时安静得仿佛一尊木偶,软软地倚在柜子里,满是皱纹和刀疤的一张脸上,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林三酒死死盯着这一具尸体,轻轻走上前,拽了一下—— 紧接着,红发老杰克的身体像是一个空心球似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给咕咚一声拽了下来;四肢接二连三地、软趴趴地掉在地上,发出几声“吧嗒”的响声。 林三酒只觉这尸体四肢给人的感觉不对,仔细一瞧,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从他的后脑勺开始,一路到后腰上,皮肤被平滑地切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顺着这个口子扒开皮肤一看,里面居然空空如也——除了一些干涸黏连的血丝、碎肉末以外,不论是骨头还是内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成了一个空皮袋子,只有一颗头还算保留完好。 ……看起来,他的身体简直像是被什么给吃空的一样。 “难道是刚才被人杀掉的?”林三酒惊讶地喃喃道:“我可是一点呼救声也没听到……” 尸体上还裹着那一件写着“鉴定师”的袍子,连污渍的大小和位置都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她想了想,打开袍子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具尸体的腰部上,已经遍布了不少尸斑——甚至离得近了,还能闻见隐约的臭气。 “死了起码有四五个小时了。”意老师肯定地说。 林三酒不禁有些傻。 ……那么,她刚才看见的人是什么?(未完待续。) s: 谢谢幽香百合、t哥的粉红,书友150717025037928的2个平安符、zoey_wish的桃花扇~、世缘木的香囊和平安符、袅袅如烟、草药君、galihaochi的粉红、yeahyooooo、十洲风云的平安符、乖小喵的香囊~! 这一章卡死我了,讲真,发完昨天那一章之后我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剧情是什么了,从10点半闷头想到了1点半,我平滑如镜的大脑终于绝境逢生,塌陷出了一个小小的脑洞,立马写了下来…… 好险,差点就要跟全勤君白白了,写文真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295 关于打工这件事 “这种死法真的有点怪,”在压下了心里的寒意以后,林三酒直直地盯着地上的尸体——或许说皮袋子,更加适合一点。“杀人就杀人,何必弄出这些不必要的动作来?” 这个问题,意老师也无法回答。 “而且,既然已经死了,内里的心子也被扒干净了,那么我们刚才看到的……”林三酒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摇摇头道:“他刚才从我手中把书抽走时,手指坚实有力,根本不像是个空壳子。” 空壳子…… 她的思绪忽然在这个词上顿了一顿,仿佛隐隐要想起什么;只是这种感觉迅速一闪而过,林三酒的思维再度陷入了眼前的诡异状况里。 “也许是像卢泽那样有变形能力的人知道他死了,所以伪装成鉴定师的样子来骗东西?”意老师越分析,越觉得没有希望,跟着叹了口气道:“看起来,咱们那一本书是拿不回来了。” 林三酒想起自己消失的书、以及兜里无钱的现实,心里顿时堵了一下,连眼前的空皮袋子仿佛都不那么奇诡了。 “但是,小伙计是从我们面前光明正大地离开的;可那个伪装成鉴定师的人是从哪儿走的?这房子唯一的门口,必须要经过我们所在的客厅……”她说到这儿,忽然一拍额头叫了一句“啊!”,随即转头便冲向了窗户。 这间窗子不大,有点叫人在意的是,它还用铁网格给挡住了;因此倒一时成为了她的思维盲点——林三酒伸手一拽铁网格,果然轻而易举地将它给卸了下来,随手往地上一扔,便探头朝窗外看去。 目光一落在外头,她和意老师二人都傻了。 怪不得屋里一直呼呼地有风、也怪不得自家的窗子还要用铁网格给封起来—— 原来窗外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把头伸出去的话,能看见房子的地基正好打在一个悬崖上,目光顺着悬崖的峭壁一路下落,就会一直沉进黑沉沉的深渊里。能见到的,只有黑暗中若有若无的几缕雾气;往左右看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幢房子并不是悬崖上的唯一一户,还有不少邻居们的窗子也同样开在了深渊之上——有一家还把洗过了的衣服晾在了窗外。 看起来。这儿的居民似乎觉得自家外头就是悬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似的。 林三酒惊讶地看着不远处一个男人抽完一根烟后就关上了窗子,仿佛脚下那万一跌下去就会尸骨无存的万丈深渊不存在似的。 “……这,”她有点口吃似的盯着黑洞洞、好像藏匿了什么巨兽一般的地底裂缝,不敢置信地又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 ……似乎。是先有的居民楼,后有的深渊。 能够为她这个猜测作证的是,在遥远的裂缝另一端,有一些废墟似的砖块土石;林三酒端详了那一片废墟好半天,终于看出来原来那是一幢被从中切开、压碎了一半的高楼——由于年久日长,剩下的那一半风化得厉害,也几乎没有了原样。 “这么说来,另一半的楼,是连着地面一起,被……被劈、劈了下去?”她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这种恐怖的袭击。想来肯定是在与地外生物红鹦鹉螺交战的过程中发生的。而在战争结束后又过了这么多年,这儿的人们在废土之中发展出了新的城市与科技,甚至连住在深渊上的人也不拿它当一回事了。 在啧啧惊叹之余,林三酒也忍不住想到,看来自己的书是彻底没有找回的希望了。 ——如果之前伪装成鉴定师傅的人,冒着掉下深渊的危险攀附着墙壁爬了出去,那么他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条相应的退路,绝不会让林三酒找到的。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禁发了一会儿呆。 鉴定师傅的死法实在太出奇,这种奇特的杀人手法。也许以后会是一个线索——想到这一点,林三酒虽然不太情愿,到底还是将他皮囊子似的尸体转化成了卡片,收进了卡片库。 “虽然这次晚了点儿。不过每次到一个新世界的第一天你都要收进一具尸体,”意老师也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诅咒被你遇上了?” “进来了一具尸体,出去了一件特殊物品,这个买卖可不大划算。”她苦笑道。 一件特殊物品倒还不算什么,她恢复了卡片库以后。以前的特殊物品都找回来了,没有了这一件,还有许多件别的。 但让她犯愁的是,第一次鉴定就出了这样的事儿,接下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仔细想想,也挺奇怪的。”意老师突然出声道,“那人杀了一个鉴定师傅,却只能够骗你这一本书——成本也太高了;他就是再想回来故技重施,又怎么能保证你这个受害者不会在这儿等着他?” “说不定他的办法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林三酒郁郁地说了一句。 “那你说,刚才那个小伙计是不是这骗子一伙的?”意老师问道。 林三酒想了想,也说不准,只得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掉头回到了那栋楼的地下室——不过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始终也没有再看见那个瘦弱少年的影子。 “得,算我倒霉,”她再次苦笑了一下,“……现在,我可怎么赚钱好?” 这句话她本来是对着意老师说的,但或许是因为心情实在不佳,竟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了。话音刚刚消散在空气里,一个正要抬步从她身边经过的人立时顿住了——顿住了他的蹄子,上下看了看林三酒。 这是一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腿脚竟都呈现出羊腿、羊蹄模样的男人。 林三酒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迅速打量一下对方:只是这人的上半身被罩在了一件袍子里,除了能看出应该是个男的之外,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你缺钱?”羊蹄子沉沉地出声了,嗓子眼里仿佛滚过去了一辆火车。 “我有个活,你干不干?”(未完待续。) s: 谢谢琉璃笛胥的平安符~~~你们其他人都不要打赏投票,真的,谁赏我跟谁急………………………………………… 最近点娘不是很爱我,我想要回复的评论,十个有八个回复不上,搞毛啊。 好像很久没说吃了…………………… 296 又要打架了 在一幢幢高楼之间爬过了高高低低的几个坡以后,当林三酒走进一条蜿蜒的窄巷子时,行人、商铺,就都像是突然融化在水里的雪花一样,一眨眼间就消失了。 身后那不分时节、仿佛永远繁忙奇异的人间景象,逐渐被距离拉得越来越远。消淡了人声,周围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此时正当即将破晓的黎明时分,在天地间氤氲着的水汽薄雾里,只有羊蹄人“磕哒、磕哒”的清脆脚步声,一路传进了林三酒的耳里。 “……还要走多远?” 走着走着,她不由出声问了一句——与此同时,目光再一次在对方的后背上微微停留了一会儿。 在羊蹄人的袍子后边,正印着一个张开手臂、满面微笑的人鱼。 “再有五分钟,”由于裹在袍子里,因而有些发闷的声音回答道:“你已经快到我们的据点范围了。” 这是林三酒从他嘴里听过的,最长的一个句子了。 他所说的“我们”,指的自然是“微笑人鱼”这一赛博区内最大的势力集体。如果打开地图的话,林三酒就会发现自己现在已经逐渐靠近了那一片标示着不得擅闯的黑色区域。 想到自己问起这一片地区里的最大势力时,地图摊老板那讳莫如深的样子,她不禁暗暗有些担心。 但就像一个被挑走的建筑地小工无法对包工头提意见一样,林三酒默默地跟上了对方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寻思这一趟“活”的危险程度。 ……刚才问起羊蹄人到底是什么样活儿的时候,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干脆利落地答了这么几个字——“进副本,去不去?” ——进副本干什么? 她登时便起了满腹疑惑。 只不过一直到现在,哪怕是已经跟着羊蹄人走了好一会儿了,林三酒仍然没有为这个问题找到答案。羊蹄人似乎生性寡言少语,一路上不管她怎么问,都只是拿几个听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字来回答她——若不是他在地下一层时提了一嘴“报酬是八十个大晶”。只怕林三酒压根儿就不会跟来。 她如今也算得上是艺高人胆大了,在红晶的诱惑下,立刻决定跟着羊蹄人走这一趟。 微笑人鱼的标志,随着二人的逐渐深入。越来越多了——建筑的墙面上、转角处、各式标牌上……无不昭示着林三酒已经靠近了这个势力的腹地。 当她远远地看见不远处立着一座哨塔、以及哨塔后方那一片连绵起伏的黑色城墙时,羊蹄人却脚下一拐,带她拐上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这是要去那儿? “老羊,这边!” 她一句疑问还来不及问,忽然从寂静的幽暗里。猛然响起了一声呼喝——林三酒一震之下抬头望去,发现从前方右手边的转角里探出来了一个头——“哟,这一次你找到了一个人啊?” ——她可算是看见比羊蹄人的外貌还怪异的家伙了。 羊蹄人朝她一摆手示意跟上,波澜不惊地迎了上去,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说,你这个性子也真是……一个就一个,也算是比以前有进步了,”来人叹了一口气,随即上下打量了林三酒几眼,点点头:“我看她个儿高、样子也猛。应该行。就是这对翅膀,可真太奇怪了!” …… 虽然背后生出骨翼的确不是什么正常事,但被眼前这个人这么说,林三酒感觉很不服。 因为来人身上的打扮倒还正常,唯独脖子上套着一只大大的青花瓷瓶。 由于大半张脸都被遮挡在圆圆的瓷瓶后头,在蓬乱的黑发底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加上声线本来就古怪,又在瓶子里嗡嗡地响,以至于林三酒盯着他她半天,也仍然分不出男女。 看起来。这只青花瓷瓶一点也不影响来人的灵活——他转身将二人带进了一条小路,顺着小路曲曲折折,不知道怎么地,竟来到了一片占地宽广的空地上。 空地上已经有四五个人了。相貌装扮不一,不过身上既没有微笑人鱼的标志,也不像十二界居民那样打扮得古怪;看起来,应该是和林三酒一样被挑来的“小工”。 “那个,请问一下,”她赶上两步。朝青花瓷瓶问道:“所谓的下副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花瓷瓶露在外头的两只黑眼睛顿时瞪圆了,来回在羊蹄人和林三酒身上扫视。“你居然还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来?老羊,你一点都没说吗?” 被他瞪住了的羊蹄人抬起手,搁着袍子搔了搔头——这个动作比较明显了,林三酒终于意识到,可能他是在害羞。 “算了……你跟我来,一会儿你也就知道了。”青花瓷瓶里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气声,将她带到了空地上。 等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微笑人鱼的成员领着人过来了——林三酒私下一数,发现场内的人已经聚集了将近四十个。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青花瓷瓶走到最前方,扬声朝这一小群稀稀拉拉的进化者道:“大家好!”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都投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我们召集大家的目的,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说到这儿,青花瓷瓶瞥了一眼林三酒,又接着道:“在我们微笑人鱼的势力范围内,有三个不同类型、规模的副本……其中有一个很不稳定,正处于多变期,不管大小还是内容,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而它正是你们这一次的目的地。” “这一次进副本,除了要探测它的范围、影响人的方式之外,还需要将副本内的规则、内容也都记录下来;作为一个处于多变期的副本,我们必须及时掌握有关它的一切详细情况,才能够避免可能的误伤。” “想必有的人已经知道规矩,不过我再给大家重复一遍吧。在场内有36个人,首先经过一轮捉对比拼后,我们会淘汰掉一半人;这剩下的18个人,将会面临我们组织成员发起的车轮战式的考验——凡是能够撑下五轮的,就可以在休整之后进入副本了。” “在副本内的一切收益,都归本人所有;出来提交了副本资料以后,我们组织另有八十个大晶的酬劳。” “现在有想退出的,请提前说一声——没有吗?好,那么请准备一下,比试一会儿开始!”(未完待续。) s: 谢谢小土坑的2票粉红、媛翼的粉红、jt的粉红和平安符、世上最笨的人的粉红、袅袅如烟的粉红、junko2010的粉红、某些人在街上、书友150501040655069、张怎怎的平安符~! 告知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八月份我要专心上课,所以不会日更了,大概更新频率在一周两三次这样吧,偶尔可能会加更(毕竟要还债),现在这样每天4k的负担太大了,今天这章差点就没写出来…… 297 噢,你身上的味道…… “轰”地一声沉重闷响,随着地面狠狠抖了两下,一个微笑人鱼的成员被一道黑影给甩在空中后,重重落在了地上。这是一个体形硕大、肥壮的男人,落地以后,自重已经将他压得半天没喘匀气了——朝上来要扶他起身的人摆了摆手,肥壮男人略有点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爬起来的过程,简直像是从地平线上突起了一座小山——肥壮男人盯了一眼不远处对手的身影,忽然抹了一把脸,自嘲似的笑道:“……看不出来,妞儿力道真大。行,这一关,你过了。” 收回拳劲,林三酒脸上的冷峻表情也随之消失了,平和地朝他一笑。 跟这个小山一样的男人一比,身高一米七八的林三酒,简直就是一根矮竹竿,胳膊腿更像是细得没法看了——但就是从这个纤细的身体里,一眨眼间就爆发出了强横得惊人的力道,她反倒成了第三轮中第一个结束比试的进化者。 林三酒额头上连半颗汗也没出,刚才在短短几十秒钟里的冲刺、交手、变招、单手冲击,连三成力也没用上,因此对她来说几乎没有造成任何负担,她甚至连自己的骨翼都还没有打开。见这个胖子倒也洒脱,她笑了笑后,也谦虚了一声:“也是你让着。” 她这句话挺客气,肥壮男人点点头,让到了一旁。 ——最开始的一对一淘汰,林三酒毫无悬念地赢了。一连三个微笑人鱼的成员,也都一一败下了阵;除了第二轮时她忽然兴起,打算顺便熟悉一下骨翼的用法,因此耽误了一点儿时间以外,与其他几人的战斗甚至都没有拖过一分钟去。 正要问一声“下一个是谁”的时候,只见青花瓷瓶朝她蹬蹬地跑了过来。 “刚才又来了几个找上门想进副本做活儿的,弄得我们这边人手反而不足了,”青花瓷瓶嗡嗡地抱怨了一句:“我看你战斗力行,不用再试了——” 林三酒听到这儿。还以为自己可以闲下来等着进副本了呢,没想到青花瓷瓶的话还没说完:“——你代替我们这边的成员,跟他们比两场怎么样?放心,哪怕真打输了。以你的实力也能进副本。” 看来对于微笑人鱼来说,探测副本是件不小也不大的事,定下的规矩,执行人员随随便便地就给改了——即使面对的不是要给自己发钱的人,林三酒也是一向很随和的。更何况是青花瓷瓶——她当即应了一声“好”。 “太好了。你看见那边那个姑娘了没有?” 青花瓷瓶一抬手,指了指林三酒身后。 在他手指的方向上,此时正站着一个长头发、系着花格围巾的女孩。 红鹦鹉螺的气候挺宜人,既不冷也不热;因为天气始终保持在二十来度上,因此穿成什么样的人都有——比如眼前这个女孩,就正穿着一件非常短的荧光黄紧身短袖,和一条运动短裤;腿上、胸上大片的皮肤都裸|露在空气里,却偏偏系了一条又大又厚的红色花格羊绒围巾。 不过,虽然这一身配色挺惨的,但在十二界也远远算不上奇怪。 经过青花瓷瓶的一番介绍。系着花格围巾的女孩儿神情好像有些雀跃似的——“姐姐手下留情啊!”她说话时,一双乌黑得过分的眼睛紧紧盯着林三酒,“刚才你的战斗我都看见了,很厉害呢。” 林三酒应了一声,刚想问问青花瓷瓶什么时候开始,一转身却见对方早就不见了人影。 “这是你第五轮吗?”她礼貌地问了一句,尽量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那我们不妨尽快开始。” 女孩儿的瞳孔,怎么看都比正常人大了不止两圈,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快散了似的——眼眶中留下的余白少得可怜。叫人看了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好,”她歪着头说,面上浮起奇异的笑意。一头挑染了淡绿色的长头发垂下来,显得她身上的颜色更乱了:“我叫萨杰。多指教啦。” 正想礼尚往来、也报上“阿酒”作为称呼的林三酒,一个“阿”字还没有从口中吐出,只见面前的人忽然拉成了一道虚影,直直朝自己撞了上来;二人本来正站着说话,距离很近,她甚至连一个反应闪躲的空隙都没有。萨杰已经扑到了她的肚子前,手肘微扬,眼看着就要落在林三酒身上了—— 这一招,是林三酒在五分钟之前,刚刚才用在一个对战选手身上的。 留给她反应的时间甚至还不到半秒钟,此时能做的也只有硬抗了;她心念一动,【防护力场】微微一亮,在白光消失的同时,对方的拳势已经重重击上了她的小腹。 自从恢复了肉体以后,理所当然地,林三酒自然不像从前还是意识体时那样还拥有像金刚石一般硬度的体表了;只是以她目前的强韧度,再加上一个【防护力场】,在硬吃下萨杰这一拳以后,除了隐隐有点儿疼之外,也仅仅是后退了半步而已。 “姐姐好厉害,”萨杰立刻笑了,露出一排白牙:“不愧是你的招式,打你没有用呢!” 刚才随和的表情,此时早已从林三酒的面庞上消淡了下去。 “嗯,那么拿出你的真正实力好了。”她淡淡地说,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刚才那一拳通了电,激灵一下,全活了过来;一股战意正迅速地流窜过她的血管。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萨杰却仿佛很高兴似的突然跳了一下,胸口的皮肤也跟着一颤:“不了!我知道我打不过姐姐的……我认输就好!” 林三酒一愣,感觉好像一拳落在空处似的难受——一身刚刚被激活的热血,顿时全无了用武之地。只是人家既然都认输了,她也不能说什么,眼看着萨杰趟着步子走向了青花瓷瓶,还站在原地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说,”等她一走远,意老师突然说话了,还不知怎的把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女孩子会不会有点变|态啊?” 呃?林三酒有点儿傻。 “刚才你一心防备她的打击,没有留意;”意老师听起来有一种怪怪的暧昧:“我可都发觉了。她不是才刚到你肩膀吗?在凑上来的时候,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你身上、尤其是肩膀这里的味道呢。” 林三酒登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正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搞错了”的时候,只听不远处萨杰忽然高兴地叫了一声:“姐姐!” 她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正望着她,兴高采烈地喊道:“他们说我的战力够了,还是可以跟你一起下副本呢!”(未完待续。) s: 谢谢安斯晨光的粉红和平安符(还对我上课这件事这么理解,高兴~)、zijun9和小土坑的2票粉红、山野毛孩和一一爱鱼的粉红~! 我下午把上课的时间确定了下,每周腾出2-3次时间可以码字,要不这样吧,我周一周三更新,周末不定时加更顺便还债,你们看咋样? (虽然从评论区的反应看起来好像大家也不是很关心我不能日更了……傲娇脸。) 298 进入副本 “微笑人鱼”的势力范围内,有一块足有几千平方米的空地,既没有定居的人,也没有任何建筑设施;每当有风呼呼吹过时,一丛丛的荒草便会低伏下身去,谦虚地露出了它们身后的碎石和废墟来。 “自从发现这里是一个不稳定的副本以后,我们趁着它边界收缩的时候,就把附近的一些建筑都拆了。”带着经过筛选、最终留下来的五个进化者来到了空地旁时,青花瓷瓶“嗡嗡”地在瓶子后头说道,“如果不拆,如果副本扩展、又和建筑相叠了,还不知道会产生怎么样复杂的内容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空地却也未必就安全了。 “看见远方那个黄色的警告牌了吗?”青花瓷瓶指了指不远处,林三酒眯眼一望,果然在大概几千米外看见了一个黄色的隐约影子。由于没有阻挡,因此能见度倒是很好。 “那个是上一次副本的边界线。”青花瓷瓶露在外面的黑眼珠扫了一眼在场六人,“你们的任务之一,是找到新的副本边界线,然后把这个警告牌移过去。” 五个进化者不约而同地盯着远方的警告牌,一时谁也没有应声——青花瓷瓶忽然一笑,将身边裹在袍子里的羊蹄人朝前推了一把,道:“老羊负责带你们一块儿下副本,该干的事都会由他来一一告诉你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哪些任务是没完成的,到最后可是要扣钱的。” 林三酒本来还正纳闷,微笑人鱼怎么知道他们进了副本以后是不是在随便敷衍差事,现在顿时也有了解答。 虽然羊蹄人刚才并没有出手,不过这么看来,他的战力应该也不会差。 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青花瓷瓶又把羊蹄人拉到一边低低说了一些什么,随即和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也不知怎么,他一离开,五个进化者都飞快地互相打量了几眼对方。 萨杰第一个跳到了林三酒身边。 “姐姐。我跟着你吧。”她连林三酒怎么称呼都还不知道,但形态举止已经很亲密了,抬起头,一双黑得仿佛要散开了的瞳仁直盯着她:“就咱们两个——女生。嘛。” 有的时候,她的断句方式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不过只有两个女生的确是事实——或许很少会有女生跟着陌生人走的原因,在场另外三个都是男性进化者。一个上了岁数、皮肤暗红的男人,头上身上插满了鲜艳而夸张的羽毛,赤|裸着上半身。只有腰间围了一条草裙,打扮得活像一个原始印第安人;另一个的相貌比他更要奇异,一半是人,一半的身体却已经变成了老树皮——据说在他老家迎来末日世界的时候,他在即将要变成堕落种的时候进化了,因此也把这个外貌保留了下来。 其实哪怕把林三酒也算进去,这几个人里头外表最正常的,也就是最后一个青年了。 “都准备好了吗?”羊蹄人的头在袍子里转了一圈,在众人都看不见他面容的同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袍子的遮挡里看见外界的。“走吧。” 说罢。他便朝远方黄色警告牌的方向迈出一步,羊蹄子无声地落进了一从杂草里。 在今天以前,这一行人谁也不认识谁,此刻都还陌生着。形同队长一样的羊蹄人说完这句话,几人就在静默里无声地跟上了他的脚步——除了萨杰蹦蹦跳跳地一边说话,一边不断想要拉林三酒的手。 “我们各走各的。” 林三酒尽管在没有争端的时候脾气平和,但也丝毫不吝拒绝别人——她将胳膊抽回来,淡淡地扔下一句话之后,随即稍稍将骨翼张开了一些。 森白色的骨头关节无声地迅速打开,随着她调整了一下角度。一些尖尖如刀锋一般的骨刺也变换了朝向,在林三酒与萨杰之间竖起了一道壁垒似的尖刺屏障。 萨杰丝毫也没有不愉快的样子,一双黑得要散开似的眼睛盯了一会儿她的骨刺,那种好像长在了脸上的笑容一点儿也没有变。 “姐姐。”即使不能拉手,她仍然尽可能地紧紧贴着林三酒走路——在得到意老师提醒以后,林三酒也清楚地听见了她字里行间停顿时,那明显太过沉重的吸气声了——“你觉不觉得有点儿怪呀?” 林三酒从肩膀旁的森森白骨之间,扫了一眼那双黑漆漆、没有光泽的眼睛。 仿佛得到了鼓励的萨杰,立刻雀跃起来了:“你说。微笑人鱼又不缺人,为什么不找自己的成员,进来?那样更可靠呀。” 林三酒只是微微一皱眉,倒也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 既然这个副本不稳定,也就是说它的危险性也同样变幻莫测,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当然还是要派一些无关的人去打头阵才好;再说,虽然副本的资料重要,但那也是仅对于陌生末日世界里的副本而言的——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有副本,那么躲着走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去知道副本的详细内容。 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萨杰要问这样的问题了——她的思绪才稍稍转开几秒钟,女孩已经从后头欺了上来,一只手好像马上就要摸着她的后背了。 只是她的手还来不及挨近,两根长长的骨已经刺唰地甩了出来,快得叫人连闪影都看不分明,它们已经像毒蛇一般将闪着锐利光点的尖端对准了萨杰。 “哎呀姐姐好小气。”她嘟起嘴巴,随即好像又深深吸了一口林三酒身上的气味。“我只是没见过嘛。” 林三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出声警告。 萨杰这个女孩,很显然不是会把言语警告放在心上的那种人。 其他几个人扫了这两个女孩一眼,都没说话,仍然各自闷头赶路——进化者之间,往往也都是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除了偶尔踢到石块、或者踩着建筑废墟走过时,会发出一点声响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风吹动草丛时那轻微的沙沙响。赛博区真是大得让人吃惊,回头再望一眼身后耸天的高楼,感觉好像那是另一个城市了似的。 这样走了不一会儿,黄色警告牌渐渐地在众人的视野里清晰起来。 “诶?”羊蹄人在警告牌旁顿住了脚,下意识地甩了甩蹄子。 虽然没明说,但众人也能猜到几分。都走到这儿了,还没有任何进入副本的迹象,看来这一次的副本边界是往里缩了。 “缩了总比扩展好,对吧?”一半人一半树皮的男人,声音低沉地说。 林三酒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低的音调,感觉听一耳朵,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下沉了似的。 “也许吧。”羊蹄人盯了一会儿警告牌,随即回头朝林三酒说:“这儿就你个子最高,你把它扛上吧。” 林三酒一愣,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力气这个玩意她有的是,当即上前一把将深深陷在地面里的标牌拔了起来,扛在肩上;却并不将它卡片化。 “好,从这里开始,大家都留意一些,”羊蹄人也难得地话多了,“每一次副本的变化都有可能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因此我手上也没有信息可以给你们参考——所以千万不要放过任何副本的蛛丝马迹。” 众人打起精神,都有点紧张了起来;再出发的时候,脚步也不由得慢下来了不少。 就这样一连走了二三十分钟,众人终于有点傻眼了。 “副本呢?”老印第安人忍不住脱口而出。 举目四望,黎明的天空下只有一片荒凉。(未完待续。) s: 哎呀妈呀,赶在12点前发了,也算是周一更新了!这下不会食言而肥了!我不想肥! 为啥要定下更新日期呢?可后悔死我了。听说同样是乐园系列的另一本惊悚乐园,就是随着性子更的……大家好好品一品……我人性的光辉…… 攒了好几天的感谢名单,看着真宏大:谢谢海味爷、哪一盏没数过、l912、jt 、书友150801184257553、书友130315191707638、白小墙、zoey_wish的平安符;伴你长眠、灵小音的桃花扇;落樱未央、你萌萌哒兔纸姐姐、怪齿的香囊;墨色阑珊、jt、wxf8808、书友150718150704537的起点币~ 世缘木、九千转(2张)、hl017、银古377、t哥、小小书、九叶葵、莉莉ad、wxf8808(2张)、jt、941甜品、独往珏帝、九尽堂、末叶香、夜梨、fallenangel、kakalot的月票~!(没有粉红了一时还真有点不习惯呢,不过抢了主站的票,我表示爽。) 299 这一个“胎儿” ——这个副本是缩到哪儿去了? 诧异之下,一行进化者一连转了好几圈,始终也没有发觉半丝副本的痕迹。荒草、碎石、废弃建材……都跟刚才一模一样,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虽然羊蹄人手里一直攥着楼氏兄妹曾提到过的副本检测器,可是这个小东西也始终安安静静的,不管羊蹄人反复将它重启了几遍,也依旧没发出进入副本时的“滴滴”声来。 “会不会是我们已经进入副本了?说不定是因为这一次副本变化得和周围一样,所以才发现不了?” 在闷头找了二十分钟以后,一半人皮一半树皮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这个看起来有些荒谬的可能性——他的声调还是那样,低得简直有点让人喘不上气来。 “也不是没有可能。”羊蹄人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随即一挥手:“我们试着看看能不能走出这片空地……如果不能,就说明进副本了。” 眼下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一行人再次跟上了他,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意料之中、然而又叫众人都隐隐有些吃惊的是,他们居然毫无阻滞地走出了空地区域,甚至一路走到了刚才比斗的广场边上——在大家都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时候,还有一个负责守卫的微笑人鱼成员从路口探出头,一脸惊奇地喊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羊蹄人茫然地住了脚,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好。 不只是他,他身后的一群进化者也都有些傻眼了——说好了是来探索副本的,如今连副本都没找着,这八十个大晶的酬劳还有没有了? “难道副本消失了?” 林三酒悄悄和意老师嘀咕了一句,心里也不由想到那即将到手却又飞了的酬劳——她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在身边人的身上转了一圈,见另几人果然也都各自皱着眉头,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只是这个时候,她的目光忽然一顿。 唯一一个神情不太对的,正是那个古古怪怪的萨杰。 此时以羊蹄人领头的一行人正站在广场入口前的小路上,顺着这条路向上走,在通过守卫以后就会遥遥见到微笑人鱼的据点;向下走,则是那一片本应是副本的空地。 由于羊蹄人踌躇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大家也都默默站在他身后没动地方;唯有萨杰却一头冲到了羊蹄人身前一点儿的地方站住了,好像有些焦虑似的,一边左右张望,一边不断用脚摩擦着地面。 “沙沙”的响声一刻不停,伴着石子儿刮过石砖的声音,也的确是很叫人心烦——老印第安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压着气喝了一声:“别磨了!” 缓了缓语气,他向正朝他看过来的、那一双黑得要散开了似的瞳仁说道:“……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萨杰盯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地面,没说话。 刚才好像长在她脸上了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没有了那一点点带着活人气的表情点缀,她一双黑洞样的眼睛里,仿佛即将骨碌碌滚出两个白眼球一般,看起来还真有些瘆人。 不知是心烦还是焦虑,萨杰又狠狠用鞋子蹭了一下地面。 在老印第安人带着火气的一声“哼”里,林三酒霎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凉了。 或许别人没有看清楚如此微小的细节,但她——都看见了。 这条石砖小路上蒙着厚厚一层尘土,萨杰每一下蹭脚,都会在鞋尖抬起来的时候带起一点沙土——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她刚才那一下所带起来的沙土,却在下落的时候彻底违背了重力法则。 一蓬细细的灰尘离开了鞋尖之后,却忽然像融了一样似的,竟从半空中消失了——林三酒刚要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只见在半秒钟以后,那一蓬细灰在大概十厘米远的地方,唰地落了下来,流畅自然得仿佛本来就应该在这儿落下似的。 如果不是林三酒一直对萨杰就存有疑戒之心,因此紧紧盯住了她的话,恐怕压根不会发现这么一点点异样——哪怕直到现在,她身边的另外几人也依然惘然不觉,还兀自在讨论那八十个大晶的事儿。 一抬头,林三酒正好对上了那双黑漆漆、仿佛要将白眼珠都污染了似的眼睛。 “……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不对?”她稳了一下心神,沉声问道。 同样的一句话,刚才老印第安人也问过;萨杰突然嘻嘻一笑,什么也没说,脚下却停了。 “我看她不大正常,”老印第安人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带着某种同仇敌忾的语气:“估计问不出什么来。” 萨杰又是嘻嘻一笑,却也不回应,反而转头朝羊蹄人笑道:“你去问问那个守卫,看他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如何?” 她一边说,一边朝上坡的路口示意了一下——只不过她动作很怪异:手臂不肯伸直,蜷得像一只鸡翅膀似的,只伸出一根手指去指点那守卫所在的方向。林三酒立即意识到,她是不愿意自己的手臂伸出刚才沙子落下的范围。 眼看着羊蹄人点点头,一只蹄子已经要迈出去了——林三酒顿时着急了,忙胡乱喊了一声,伸手就朝他的袍子抓去;伴随着警示牌砸在地上哐当一声,羊蹄人被拉下了一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清秀而迷茫的脸。 “怎、怎么了?”他似乎很不适应被人直视,白皙的皮肤迅速红了起来,随即一把将袍子拉了上去:“不要随便拽我衣服!” 显然他刚才也什么都没发觉。 林三酒瞥了一眼满脸笑的萨杰,心里不知从哪儿窜起了一股火——她正要当着众人的面诘问她时,目光一扫,却同身边人一块儿低低地抽了一声冷气。 那个从她肩膀上滑下来的黄色警示牌,一头砸在地上,正好掉出了刚才沙子消失的边缘——只见黄色的标牌蓦然从空气里融化了,半秒钟后,出现在了大概半米远的地方;标牌和铁杆之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空出了一段距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再定睛一看,警示牌却仍然和铁杆连得好好的,好像刚才“身首分家”只是众人的一个错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羊蹄人愣愣地问道,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林三酒;顿了两秒,他又唰地转头盯住了萨杰——看来也像是想到了什么。 “萨杰小姐,我想你也该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吧?” 林三酒冷冷地问道。 她这句话一出,一行人立即一言不发地踏前两步,将左顾右盼的萨杰给团团围住了。 “哎呀,你们一个个儿的都这么认真做什么。”萨杰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身后,这才搔搔头发说道:“……我也是没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个传说居然有可能是真的嘛。” 她吐吐舌头,舌尖惨白而没有血色:“好啦好啦,我跟你们说就,是了。” “我问你们,副本,是什么?”萨杰笑道。 空气里静了一秒,那一个模样最正常、穿着一身类似于中山装似的青年第一个开口回答道:“……以我们目前所知来看,它大概是一种未能成型的末日世界;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一般会有好几个粘附在成形的末日世界里。” “对嘛,”就好像是已经揭晓答案了似的,萨杰一摆手:“你们这不是很懂吗。一个长不大的胎儿,看着自己的兄弟茁,壮成长为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怎么会甘心嘛。” “尽管不甘心,大部分’胎儿’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不过,我们找到的这一个,刚好有点不一样。我想,它正在把自己模仿成’兄弟’的样子,一点点占据兄弟的地盘……” 不顾众人像是被电打了一下似的表情,她笑嘻嘻地说:“也是我们运气好,走进来的这一个成长型副本才刚刚觉醒;要是等它开始取代替换红鹦鹉螺界的时候,我可真不知道被它波及到的人会怎么样呢……” “哎?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既然有成长型的人,自,然也有成长型的末日世界啦。” 300 改头换面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正处于一种持续扩张的状态……” 除了个子最高、拖着两只巨大骨翼的林三酒之外,其余的几人都围成一圈坐在了地上,抱着胳膊愁眉不展。萨杰被他们按在圈子中央,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自己被困住了似的,只是张着一双眼睛四处打量,也不晓得究竟在看些什么。 穿着中山装、梳着中分头的青年慢慢地沉吟了一句。“但是,它扩张的方式实在有些奇怪啊。” 刚才他们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警告牌落下的地方已经不再是副本边缘了;而在几人抓起一把沙子继续尝试着寻找了几次边缘以后,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副本在借助他们之手干什么。 “不,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老印第安人皱起了长长的眉毛,表情不大好看:“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末日世界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它的形成原因又是什么,但是根据能量守恒原则,一个末日世界想要成长,也是必须要求能量的。这个副本粘附在红鹦鹉螺界里,大概早就没有了能够让它成长为一个单独末日世界的能量,所以只能借助外力来扩张。” 中山装青年好像想说什么,然而动了动嘴唇,终于化成了一声叹息——因为在刚才的一番讨论以后,目前的结论其实已经非常清楚了:每当副本内的物体跨越了边缘时,就相当于带动了副本朝前延伸了一步。 在老印第安人说完一句话以后,几个人忽然静了下来,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那只要我们不往外扔东西,副本就不会扩张了”这句傻话。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身上,将林三酒额边的碎发吹得飞扬了起来,在她的视野里贴上了细细碎碎的黑色丝痕;伸手将头发别到了耳后,她轻轻地苦笑了一声。 尽管肉眼可能无法察觉,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里,这个副本内的一切细微物质都在借助空气的流动。而不知疲倦地朝外弥漫着、扩散着—— 红鹦鹉螺界正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慢慢蚕食。 说起来,也不知这一行人是否曾经跨越过副本边界,只是在意识到现况以后。无论是谁也不敢有意去试一把了。 “不需要我们,只要副本内产生一些风,就能够无时无刻不在扩张。”中山装青年叹了口气,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转头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羊蹄人道:“如果这个副本真的试图取代红鹦鹉螺,那可是一件大事。还是赶快通知你的组织吧——” 此刻一行人正原地坐在广场边的小路上,如果抬起嗓门高喊一句,也能将那路口的守卫叫下来。如今事涉整个红鹦鹉螺界,别说是他们几个人,只怕微笑人鱼也没法扛起这么大一件事,必须得赶快往上报—— 羊蹄人被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点了点,站起来朝路口的方向望去——那个守卫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早就一脸好奇地不断朝这儿张望了,因此倒是给羊蹄人制造了不少方便,他提气喊道:“你。去把——” 他才刚喊了几个字,众人只觉身边的风骤然大了,忽地加快了流速,裹着他的声音一块儿朝前冲去——众人心里都是一咯噔,还来不及说什么,羊蹄人的话也喊完了:“——阿卡管事叫过来!” 声浪仿佛像具有实体一般击中了前方的空气,风卷着灰尘和沙砾呼啸着扑了上去,一条隐隐约约的浅黄色边线在混乱的气流里迅速地被声浪推远了,转瞬之间便已经触及了那个路口,随即在守卫身边几步的地方一闪就消失了——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 很显然。从副本内部发出的音波,也能够将副本延伸出去! 羊蹄人愣愣地瞪着路口的方向,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再不敢说半个字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林三酒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身上找出了图书馆里拿到的纸笔,递给了羊蹄人——虽然副本的情况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但毕竟传递消息不是只有喊这一种办法。 望着羊蹄人走到边缘,摆手示意守卫不要动后,蹲下来开始写字;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儿茫然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中山装青年苦笑道,显然在场几人都多多少少地感到了有些失措:“能够借助灰尘沙子和声音扩张的副本,这世界上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它?” “阻止它也不是我们的事,让那些大人物去操心好了。”一半是树皮的男人瞥了他一眼,将目光投在了副本边缘:“我就想知道,咱们该怎么出去。” 众人静了几秒。如果微笑人鱼愿意帮这个忙,或许可以抓个老鼠之类的活物先放进来,再轰出去试试;然而这件事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微笑人鱼会不会这么做、对他们一行人又是什么安排,却是谁也说不好的了。 老印第安人扫了扫大家,出声了——也不知道该说他悲观好还是乐观好,他抚着从头上垂下来的羽毛道:“想阻止这个副本,太难了……不过等它完全替代红鹦鹉螺以后,咱们也就没有出去的必要了——反正也都是末日世界嘛!你们看,已经替代了的这一片区域,不也没有什么吗?在这里头呆着,我看也没多大区别。” 这倒的确是事实。 如果不是因为看见了刚才副本边缘上的奇怪现象,恐怕林三酒压根就不会察觉到自己所站之处与几百米开外有什么不同的——在萨杰做出那个古怪举动以前,他们一行人甚至以为副本消失了呢。 几乎在她脑中刚刚浮起这个念头的同时,坐在地上的萨杰突然笑嘻嘻地哈了几声,顿时引得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她的后背上。 “不是的哦!”她慢慢地转过头,由于红格子围巾厚厚地缠绕在脖颈上,遮住了肩膀的转动,让她的脖子看起来好像转了一百八十度似的:“我不是说过了吗?这种小副本,目的是要替,换掉成型的末日世界,所以现在可能还看不出来什么……等它形成了一定规模,就会展现出本来的样子——”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这句话,林三酒只觉脚下的地面忽然“突突”地跳了几下,就像是一个生物跳了两下青筋一样—— 接下来的一秒钟里,天地翻转了。 自从背上生出了两只巨大骨翼之后,林三酒再也没想到过,以自己的体重来说,居然可以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抛向空中——视野里,另外几个人的身体也完全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翻转着,好像是厨师颠勺时锅里的菜一样;大地以不可思议的程度猛烈地发抖、狂吼,终于生出了无数迅速生长的裂纹、最终轰然裂成了无数块——在泥块、土石、草根的冲击流里,一个披着土沙的庞然大物从地表下缓缓地升了起来。 “那是什么啊——!”轰然炸裂的巨响里,似乎是中山装青年撕心裂肺般地在空中喊了一句——“我们要掉到那个东西上了!”(未完待续。) s: 唉呀妈呀万没想到居然卡文卡到了2点……终于磕磕巴巴地写出了这一章。 想到明天还要上课我就……10月要考托福,现在才开始抱佛脚…… 所以你们真别怪我更得慢啊,等我尘埃落定,我会加油争取猛写!写完本了为止! 我上次没有放感谢名单,现在一块儿补上:谢谢xjxjy5033、小意达的花,乌衣巷北,阿麟是女王大人,sssfairy,一一爱鱼,晓月占水(2张和评价票)的月票~!还有世缘木、略精分之s类中二病、璃璃原上草、zoey_wish(2个)、书友150309054107769、你看她在笑e,酱,豆粉米果,零颜,墨色债主,哪一盏没数过的平安符!还有唐咩咩的桃花扇、丶sundo、书友140506124113137、q君的香囊~! 攒了这么久,肯定漏了谁,你们告诉我一声~ 另外还想特别感谢一下怪齿同学,你在我周更的时候还给我了一个璧,真的让我特别感动……从此以后你就也成了我债主的一员啦! 评论区的帖子我有很多没看见,之前又被刷下去了,我睡前会好好看一遍的,不管是批评也好表扬也好,谢谢你们的关注和支持,心里暖暖哒,希望你们不会因为我没回复而怪我啊~~ 301 末日乐园结局篇,真相原来是…… “诶,你别睡了,刚才老板来公司了。” 朦朦胧胧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肩膀似乎被推了两下。林三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眨了眨,愣了几秒,身边如潮水一样的声音这才地弥漫进了她的头脑里。 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上,s睡眠时的图像正不住地变换着,正是她看了一年多的一朵大牡丹——林三酒揉了揉眼睛。 眼皮被拉扯、手臂被压得微微发麻、长时间坐着不动而导致的腿部血液不畅——种种真实的触觉在她身上渐渐苏醒了过来,使初醒的迷茫缓缓地消褪了不少。 “好家伙,你这一觉睡的可真够死的,我们都出去吃完午饭了,你还在睡。”刚才说话的那个同事从旁边的格子间上探出了一张脸,笑容暧昧:“昨晚没睡好吗?干什么去了呀?” 林三酒张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这个男同事对办公室的女性特别热情,换句话说也是有点轻浮,有时说话也不—— 等等,我在哪? 她浑身一颤,目光迅速地在身边划了一圈的同时,身体仿佛也像触了电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然而腿上却没有如她所想的一样传来那熟悉而有力的支撑感,身子反倒沉甸甸的不听使唤,小腿骨一下子磕在了柜子角上,当下让林三酒疼得吸了一口气。 啊……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视野的余光察觉到了男同事惊诧的表情,林三酒在身边又看了一圈,这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应该是梦吧?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有点不确定地想了想。 被自己杀死的高富帅男朋友、极致高温下的干尸、模样恐怖的堕落种、形容各异的同伴们……由于梦不是按照真实的时间维度前进的,因此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在这个无比逼真的梦里过了好几年似的,猛一被叫醒,甚至有种“不知人间今夕是何年”之感。林三酒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那一场梦仿佛是另一段人生似的。只是醒过来以后。她依然是这个大都市里不出奇的一个小白领。 “什么嘛,我还挺有想象力的……”她动了动鼠标,屏幕上顿时亮起了蓝天白云和草地。“要是把梦见的都写下来,也是一部小说了呢。” 被梦境冲得远远的现实。慢慢地回笼了,生活里的琐事又浮上了心头:“噢,今天下午好像要交一份报告材料。” 甩了甩头,林三酒熟练地打开了文档,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怔。手指噼噼啪啪地在键盘上跳起来。 这一天对林三酒来说,除了那出奇清晰、丰富逼真的白日梦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快下班的时候,她那部有点老了的苹果忽然亮了一下。 “别忘了晚上你还要和那个医生相亲呢,要不要我带点化妆品去你公司接你下班呀?” 发件人是朱美。 林三酒望着那个名字,有几分恍惚地怔住了手。过了几秒,她回了一条:“好,帮我带个睫毛膏就行。” 梦里朱美的干尸模样,好像还清晰地浮在眼前…… 真是的,怎么会梦见那种讨厌的事。 林三酒叹了口气。咔地按了一下锁屏键,随着屏幕黑下来的瞬间,她看见了一张雪白大脸的倒影。 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通过倒影和林三酒对视着。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发出一声惊叫的,然而林三酒下意识的反应却将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猛地朝前扑了出去,脚跟才一站稳,另一只脚便狠狠向后一踹,刚才还被她坐在身下的转椅便呼隆一声滑了出去,直击在身后那人的身上—— “哎哟!你干什么啊!” 那个有点儿轻浮的男同事捂着肚子,动作和声音都很夸张:“我就想看看你跟什么人发信息嘛,用得着——诶哟——” 林三酒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 长期坐办公室而缺乏锻炼的小腿肌肉,由于这么爆发性的一个动作,此时慢慢地泛起了酸。 “抱歉啊,是我被你吓了一跳。”她朝男同事笑了笑。声音尽量维持得很平和。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团混乱地在大脑深处左冲右突,让她静不下心来。眼看着那个男同事咕咕哝哝地收拾东西走了,林三酒深呼吸了一口气,弯腰将自己的办公桌清理干净,关掉电脑。打算在见到朱美以后,好好跟她说说自己今天的异样。 她工作的这家公司,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下班一向很准时;如果不是领导要求,几乎所有人都是到点就走——因为有点儿心神不属,当林三酒花了十分钟收拾好东西以后,办公室里已经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由于采用了密码锁,最后一个走的人只要输入密码就能锁门了,倒是省了拿钥匙之类的麻烦——林三酒打过卡,手指悬空放在键盘上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密码是什么了。 “真是,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在给同事打过电话,问明白了密码以后,她终于搭电梯下了楼。朱美已经拎着一只大纸袋等在楼下了,看样子拿的绝对不止一只睫毛膏而已—— 闺蜜盼望她能早点嫁出去的心,似乎倒比林三酒自己更急切些;提前三十分钟到了那家环境优雅的餐厅,被朱美按住了一通收拾以后,林三酒简直有点认不出镜中的自己了。 “我今天心里有点儿乱乱的……”二人坐定了,趁着那个医生还没来,林三酒小声地跟朱美说道。“中午我做了个梦——” “诶诶,陈医生,这边!” 然而她才刚说出口半句话,朱美已经忽地跳了起来,朝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使劲儿挥手——等那位陈医生落座了,又互相介绍了一番以后,朱美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梦见什么了?陈医生,她刚才说她做了个梦。” 顶着对面胖胖男人的视线。林三酒硬着头皮笑了一声:“没什么,梦到了世界末日而已。” “很有意思嘛!”陈医生似乎对她的外形挺满意,笑容活泛了许多,趁机滔滔不绝起来。“都说梦是人类愿望的满足,说不定你内心有一些诉求,只有在世界末日里才有可能被满足呢……我上大学的时候,去德国做过一年交换生,倒是学了不少心理学的东西……” 林三酒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僵了。 平心而论,陈医生说话也算有趣,人看着也不坏——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林三酒越发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自己忘了一件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心思早就混乱地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过了一会儿,在座的其他二人也都察觉到了,朱美甚至在桌子底下轻轻掐了她一下。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三酒匆匆地说了一句,随即像是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桌子。 今天是怎么了? 当她坐在马桶盖上。怔怔地发呆时,忍不住问了自己这么一句。 这么魂不守舍,若是遇见什么东西袭击,可……诶,什么袭不袭击的! 林三酒挠了挠头发,觉得自己这个担忧简直好笑。 逃避似的坐了一会儿,她渐渐地冷静多了。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林三酒站起了身。“别光留朱美一个人在那儿了,挺尴尬的……” 一边嘟哝,她一边要伸手去开门。 身体却没来由地顿了顿。 接下来。林三酒的身子好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伸手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相机模式。蹲下身将相机从洗手间门缝下面探出去一点,眼睛望着天花板,手里咔嚓照了一张相。 抽回手,手机屏幕上是有些模糊的一张洗手台底部的照片,没什么奇怪的。 “幸亏没有人,不然人家肯定要把我当成变|态了。”她摇摇头一笑。将手机放回了裤兜里。 尽管调整了一下心态,但此后的半顿晚饭,仍然吃得并不尽如人意。大概陈医生也察觉到了相亲对象的心不在焉,最后十来分钟几乎是在一片沉默里度过的——尽管朱美一个劲儿地找话题活跃气氛,但很快,这一次相亲就鸣金收兵了——陈医生擦了擦嘴,叫来了服务员。 “这一顿我来请吧,女士就不必拿钱包了。”他还挺有绅士风度地说了一句,转头问道:“……这一桌多少钱?” “三百八十二,先生。”年轻得几乎稚嫩的服务员看了看手里的单子。“刷卡还是付现?” “噢,现金吧!”陈医生朝林三酒笑笑:“我这人哪,就是不习惯什么手机支付,到哪儿都拿着现金心里才踏实……” 林三酒客气地点点头应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钱夹里抽出了几张蓝色的钞票。 ——如月车站世界里的钞票。(未完待续。) s: 嗯,叫我标题党和断章狗都行,随便,但是我终于赶在12点发文了,哈哈哈,我走了,南瓜马车要不等我了!先发了,再撸感谢名单~! 谢谢世缘木的平安符和香囊(不离不弃啊)、书友141227233739169(2个)、书友150817145722951、小小刘刘刘水、墨色债主、明炙、诶姆姆姆(2个)、大蜘蛛市场价(没删你贴啊)、彩telent、哪一盏没数过、95985的平安符,谢谢大寳、卿卿九的香囊,还有好船君的桃花扇~!(一周没更怪不好意思的哈哈) 还有要感谢狂飙小马721、十年-右左、kakalot(2张)、雨天忘伞、好船君、被盗号的南瓜丸子、嘸訫(2张)、我看我读、财主夫人、lāoㄐ、一一爱鱼、旃檀之香的月票! 302 结局以后 在那个逼真丰富得过分的白日梦里,如月车站里的钞票,成为了一个林三酒记得特别清楚的细节;软塑料一样的材质,呈现出蓝天大海相交的清透颜色,让她印象尤其深刻。 ——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当林三酒的目光刚一落在那几张蓝色钞票上的同时,一声低低的“啊”就从她的喉咙里滑了出来——下一秒,她顿时后悔了。 好像激发了什么东西似的,桌上的气流似乎突然变了。虽然她立刻垂下了眼皮,然而来自身边的几道目光仍然如有实质般地立刻黏在了她的身上,好一会儿才终于挪开了;林三酒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后,再次抬起头,而此时陈医生手里的钞票已经变成了她所熟悉的粉红色,印着一位领导人的头像。 正如她记忆里的一样。 是看错了吗? “怎么了?”捏着几张钞票的陈医生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将钱递了出去。 餐厅里淡淡的背景音乐仍悦耳地鸣奏着。 “不,没什么,”林三酒尽力朝他温和地笑了笑,感觉到一颗冷汗从后背上滑了下去。 她的余光已经紧紧地捕捉住了桌上那件异样的事物,但是她此刻浑身肌肉紧绷,恨不得连汗毛头发都一动不动地紧贴在身上才好——“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脚,没事。” 她只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震动得太厉害。 ……刚才那一餐,朱美点的是一份小羊排。伴随着羊排一块儿送上来的,还有一壶滋滋冒着热汽的黑胡椒汁——这家餐厅的料汁,是装在一个小银壶里给客人取用的,而在朱美用完了黑胡椒汁以后,她就顺手将小银壶摆在了自己餐盘面前。 此刻从银壶弯曲的表面上,正好呈现出朱美扭曲了的倒影。 她坐在林三酒身边,面朝着陈医生的方向;虽然没有转过头,但一双眼睛却正一动不动地斜盯着林三酒——黑眼珠完完全全地被推进了眼角里头,几乎看不见了。眼眶里剩下的只有一片白。 一双雪白的眼球,在银壶上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林三酒——正常人能够办得到这种事吗?还有,陈医生怎么好像一点异样都没察觉到似的呢? 靠着朱美的半边身子,像是靠在针毡上似的。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林三酒故意带着笑说了一句,随即忽然心里一动,转头冲着朱美的侧脸说道:“……你说怪不怪,我刚才还以为他拿的钱是蓝色的。” 几乎在她声音出口的一瞬间,朱美的黑眼珠闪回了中央。 “蓝色?灯光的原因。你瞧错了吧。”那张白白嫩嫩、略有点圆润的脸转过来笑了一声,还是以前那熟悉的模样:“……对了,晚上要不要去我家睡呀?” 林三酒死咽下那一个即将脱口而出的“不”字,故意犹豫了几秒,这才一摆手笑道:“跟你在一起就聊个没完,第二天上班都没精神,我不去!” 朱美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走出餐厅的时候,门口的空调风吹在林三酒的后脖颈上。让刚出过一身白毛汗的她禁不住浑身一抖。虽然陈医生热情地要将她们二人送回家,但林三酒竭力维持出来的平静表象实在坚持不了多久了,借口自己累了而匆匆告别后,她逃也似的跳上了一辆出租——微微地喘了几口气,她这才感觉自己好了点。 “去哪?” 等了几秒,驾驶座上黑乎乎的影子问道。 当一个“幸”字冲到舌尖时,林三酒突然一怔。 去哪——? 不是要回家吗? 她差点说出口的“幸福西里”,是本市市中心区最昂贵奢侈的楼盘;在她的梦里,因为一个叫任楠的人,林三酒搬去了这个小区。 她当然住不起那样高级的地方。看来那个梦的确太过逼真了。林三酒抚了一下额头,随即却陷入了一片茫然。 ……那么,我家在哪来着? 一阵阵偏头痛像是锤子似的打在她右侧的头盖骨上,林三酒忍着神经撕裂般的痛楚。拼命地想要回忆起自己的住址。 有什么地方,很不对…… “小姐,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大概是见后座半晌没有声音,司机又问了一次。 “等、等等……”林三酒揉着右太阳穴,因为头疼,连鼻息都变重了。“让我想想……” 车厢内静了一秒。 突然而然地。司机的声音变得十分柔和。他微微侧过脸,将声调压低了,仿佛循循善诱似的轻声问道:“……你是要回家吗?” 这一句柔和的问话,不知怎么地像闪电似的打过了林三酒的脊梁,一瞬间她身上的汗毛全都站起来了——一鼓一鼓的头疼仍然十分鲜明,但林三酒此时却顾不上了,她咽了一口口水,盯住了司机的侧影,手指摸上了车门把手。 门被锁死了,打不开。 不知从哪儿来的直觉正在脑海里一遍遍地警告她,不要给出肯定回答。 然而这个警告似乎已经来得有些迟了。 “……你是忘了你家的地址吗?”司机的声音越发轻柔了,像肌肉松弛剂一样让人听了以后,就忍不住想发出一声长叹,然后陷在沙发里。 “但是,一个人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家的住址呢?” 司机自问自答道。 在剧烈的头疼、紧张和困惑里,忽然慢慢地混进来了一种安心、信任感——明知道这种感觉不可信任,但林三酒还是忍不住微微地闭了闭眼,肩膀松懈了,手指从车门上滑了下来。 静谧的车厢里,只有司机的声音像烟雾一样飘散了,弥漫在空气里,叫人越发地放松了。“这里面,肯定有哪里不对,你说是吧,这位小姐?” 随着司机缓缓地转过头来,林三酒几乎是无力地抬起了目光。 鸭舌帽下和茄黄夹克领口的中间,是一片黑漆漆的虚无——什么都没有,没有脸,没有脖子。林三酒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袖口慢慢抬了起来,朝向她伸了过来。 一道尖锐的疼痛猛然扎透了她的大脑,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猛然不知从哪儿尖叫道:“快动啊!”(未完待续。) s: 嗯,哈哈哈,我又回来了……我知道我已经食言而肥了……嗯……其实事情是这样的,9月初我有事出了一趟门,拯救了一下地球而已没什么大事,不过总之因为这个原因我差不多2周没更……等我回来以后就……心,虚,了…… 陷入了那种“哎呀妈呀还有文没更”“嗯欠了那么多好焦虑要不今天先算了”的心理循环…… 你们一定懂我的…… 妈呀这文现在还有人看吗?? 303 肉腔内的林三酒 空气里漂浮着牛奶一样的乳白色烟雾,黏黏的,厚厚的,缓缓地流动着,像是有生命一样,慢慢爬进了林三酒的鼻孔。刚刚颤动了几下的睫毛,天光还没有机会完全透进瞳孔里,眼皮就再次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林三酒醒了过来。 这一次,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 翻身坐起来的时候,大概因为长时间不自然的姿势,浑身的肌肉都隐隐地悲鸣了一声,但这并没有妨碍她身体内重新澎湃流动起来的力量——熟悉的,强大的力量。 手指张合了几下,林三酒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力量,慢慢站了起来。 周围是一片混沌。不知道是浓雾还是夜幕,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沉沉浮浮的灰紫色,深深浅浅地在视线内翻滚着。 ——却并不令人讨厌。 汹涌翻滚的灰紫色,就像是一波一波温暖的浪潮,刷洗林三酒身体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一股一股令人迷醉的舒适暖意。这里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声音所代表的一切纷杂,只有永恒的宁静。思考、战斗、忧虑,都不需要了。 只有不断变换的颜色,舒缓了一切。 也许我已经死了。也许这里是人死后的天堂。 这碎片一样的念头还没能维持半秒就再度消失了,林三酒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起过这个念头。 她现在是站着的吗?还是坐着,躺着?她也说不好。好像前一个瞬间还在行走,后一个瞬间她就漂浮了起来。力量仍然还在她的体内,然而林三酒却觉得自己不再需要它了。 在一片柔和的舒适之中,忽然哪儿微微地疼了一下。 具体是哪儿,林三酒也说不好;她的身体仿佛早就融化了,疼的地方可能是腿,也可能是后背——这疼痛虽然轻微,却打断了这漂浮的宁静,令人讨厌极了。林三酒等那疼痛过去了。再度感受到温暖的灰紫色柔柔地包裹了上来。 然而第二下针扎似的疼,却不依不饶地又来了。 想将它挥开,却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疼痛一次接一次地像雨点似的落下来,很快就变成了折磨。林三酒低低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道烦躁的声音。随即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第三次,她睁开了眼睛。 灰紫色的烟雾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你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快起来!” 林三酒以为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过了半秒才意识到声音来源于自己的脑海里。她下意识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意……意老师?” 这个词说起来,竟有了一股久违的陌生感。 “我……在哪里?” 周围一片昏暗。就像是破晓之初的黎明。光线稀薄而无力;大部分空间仍然被笼罩在混沌里。最显眼的,大概只有空气中流动着的牛奶色烟雾了——它们沉沉的,粘粘的,好像刚发现这边站起来了一个人,立刻分出了一股“牛奶”,犹如实质一般朝林三酒流了过来。 “别吸进这玩意儿!” 就在一股“牛奶”刚要碰上林三酒鼻尖时,意老师立即警告了一声。林三酒忙一手捂住了口鼻——她不敢贸然去碰这东西,迅速一低头,避了过去。然而“牛奶”却在她身后慢慢转了一个圈,再次朝她伸出了乳白色的一只触手。这一次。仿佛这儿是一个低洼一样,更多的“牛奶”都流向了林三酒。 林三酒忙抬步就躲,脚下却“咕叽”一声,传来了一股古怪的触感。像是雨后的湿泥地一样,泥泞、柔软,甚至还有一种令人恶心的弹性——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在混混沌沌的灰暗中勉强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感觉上,就好像是她被人扔进了一个巨大的口腔里一样。 暗红色的肉壁仿佛会呼吸一样,正迟缓地一起一伏;不知名的液体顺着肉壁流了下来,在脚下的暗红“地板”上微微地泛着光。这个地方不大。用衣服挥开了“牛奶”以后,一眼就能看到头,然而真正叫林三酒吃惊的,并不是这个古怪的肉牢。 她并不是一个人。 这个地方密密麻麻地。已经塞满了人。躺着的、坐着的人体互相搭叠着,就像是打渔时一网掉出来的死鱼,堆成了一座座小小的坡。除了胸口还在上下起伏,说明他们并不是死人之外,林三酒几乎找不到他们还活着的迹象。 离她最近的,有几张她很熟悉的脸。老印第安人、树皮人、中山装青年、羊蹄人……跟她一起下副本的。几乎都在这儿了,甚至连那个头上套了青花瓷的家伙也正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从青花瓷的边缘处缓缓地飘出来一股奶白色的烟。 “啊,这里是副本,对吧?”林三酒猛然想起来了,因为记忆回来得太突然,甚至让她有一点儿头疼。“难道在我们之后,微笑人鱼又派来了这么多人吗?” 意老师没说话,似乎也没有答案。 又一股“牛奶”朝她的头脸上扑了过来,林三酒猛然一挥手里刚撕下来的衣服,将它们像烟雾一样赶走了以后,立刻蹲下身想叫醒离她最近的羊蹄人。然而目光刚一落在他身上,林三酒顿时皱了皱眉。 不太对。 刚刚从昏沉中醒来没多久的林三酒,脑子不可避免地仍然有一点儿慢;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伸出去的手依然顿住了。 她抬头看了看另外几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我……进来多久了?”林三酒喃喃地问道。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意老师叹了一口气,“我只比你先一步清醒了几个小时而已。” 林三酒挥开又一股锲而不舍要蒙住她头脸的“牛奶”,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跟记忆中一样,光洁的肌肤被其下富有弹性的肌肉塑造出了流畅的线条,伸手按一按,皮肤立刻弹了起来——说明她的身体并不缺水。从触感判断,肌肉和脂肪也没有流失——也就是说,她昏迷的时间不长,大概不会超过两天。 然而她身边的几人,却呈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羊蹄人的皮肤如同干枯的叶片一样委顿了下去,薄薄地覆盖在他的面骨上,头骨形状清晰可见;老印第安人的四肢已经没有了半点肌肉,完全是一张干涸枯黄的皮,绷在臂骨和腿骨上。不仅是水分,连作为最后战略储备的脂肪都已经彻底消耗光了,说明他们几人昏迷的时间远远超出了几个月。 ……然而没记错的话,林三酒才刚刚来到红鹦鹉螺界几天的功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猛然将一片浓厚的、越来越多的“牛奶”甩开,踩着人体和触感恶心的肉壁朝前走了几步。“我们一起进的副本,我还好好的,他们不应该消瘦成这个样子啊!” 她又走了几步,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消瘦的;也有一部分人像她一样,皮肤润泽,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几步后,她的目光停在了几具人体下。那儿露出了一块蓝色的花纹,泛着瓷器黯淡的光。 林三酒翻开了压在他身上的人——他们看起来也有几分眼熟,似乎都是微笑人鱼的成员——露出了青花瓷的身体。如果说刚才那几人的模样只能算糟糕的话,青花瓷衣服下的身体甚至让林三酒感觉到了反胃。即使衣服下面套的是一具骷髅,恐怕也比他的模样好看一些——她甚至不敢多看,连忙将衣服重新盖上了。望着灰扑扑的袍子,林三酒一愣。 她记忆中应该是微笑人鱼标志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不光是青花瓷的标志不见了,另外几个成员,甚至包括羊蹄人的标志都不见了;仔细一看,甚至连他们的衣服样式,也与林三酒记忆中不同了。 “喂,醒醒!”她使劲推了中山装青年一下,却立时收了手——手掌下传来的可怕触感,令她担心再晃一下,对方就要散架了。“这儿是怎么回事啊!” “别叫了,你叫不醒的。”意老师插了一句话。“我之所以能够叫醒你,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你意识的一部分。外界的力量,恐怕早就碰不到他们了。” 不需要再继续试下去,林三酒就知道意老师是对的。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先从这儿出去才行……” 她抬眼看了看不远处。 已经有好几分钟了,“牛奶”一直没有再来骚扰过她。当林三酒看清楚了以后,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了原因。 几乎肉壁内所有的“牛奶”都消失了,不,说消失并不准确——应该说它们都聚集了起来,就在林三酒不远处,浓浓的,厚厚的,仿佛有一股不吞噬掉她不罢休的气势。 眼看着遮天盖地的“牛奶”翻滚着卷了过来,一时间视线里只剩下了乳白色,林三酒忙一撑地面,踩着几具人体跳到了不远处的肉壁前。 “一定要奏效啊。”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碎肉、汁液轰然在她的掌下爆开的那一瞬间,林三酒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的一声嘶嚎。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惨白的天光已经洒在了她的身上。(未完待续。) s: 大家好,我回来了…… 304 前往自由区 林三酒完全不认识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 醒过来也有好一会儿了。她有些茫然地伫立在冷风中,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件事说得通——她试着将下副本以前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列出来,但是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儿。 身后的肉腔在她跃步跳了出来以后,就像个受伤的动物一样,一直在微微发着颤;牛奶似的白色烟雾从炸碎的裂口里源源不断地漏了出来,持续了好几分钟。原本还十分戒备的林三酒,不久就发现这些“牛奶”一旦流进了外界的空气里之后,就像被稀释了一样,失去了原本的特质后,不由自主地消散在了冷风里。偶尔被她不小心呼吸进去的一点儿,也仅仅让她头脑飘忽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影响。 粗糙、冷硬的岩石沉重地压迫在身子两侧,仿佛随时都能够合拢、吞掉林三酒似的。石壁间的空隙狭窄而不规则,令她背后的骨翼成了一个很头疼的东西;无论她怎么吃力地调整骨翼的角度,总是磕磕碰碰地不太舒服。唯一宽敞的空间,就是肉腔所在的地方了:像是石壁被凿出了一个口袋似的,肉腔正好处在中央,周围还留了一圈空地。 林三酒早就不再抬头看了——以她进化者的视力而言,石壁一直延伸到了她视线的尽头,才在头顶上画出了一条浅白色的线;第一次抬头时,她花了几秒钟的功夫,才意识到这条线原来是无比遥远的天空。 叹了口气,她摸索着石壁,朝前又走了几步。石头缝间覆盖着薄薄的泥土,从这稀薄的营养里,钻出了几丛疏疏拉拉的暗绿色叶片,看起来就像肉腔里的人一样,仿佛马上就要死了。 她明明跟随着微笑人鱼的成员一起进了一个副本——然而为什么她却在深渊下的一个肉腔子里醒了过来,林三酒没有一点头绪。 被打碎了的肉腔。流出了一地黏黏滑滑的液体,每走一步就在鞋底“咕叽、咕叽”地响。在稀薄而昏暗的天光下,肉腔原本那种令人牙酸的深红肉色渐渐地枯败了,泛起了一种濒死的深褐色来——无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林三酒的那一击,都将它送上了死路。 把人搬出来这件事,比她想的还要困难的多——虽然少数人看起来还算健康,但大部分人由于长时间的昏迷和缺乏营养,都已经消耗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林三酒在试图抱起一个女孩的时候。不小心擦过了她的大腿一下,“喀拉”一声,那女孩的腿骨就从盆骨处脱离了开来,只剩一层薄薄的干黄色皮肤,连接着腿和身体。 在没有了“牛奶”以后,或许这些人都会慢慢地醒过来,但林三酒不打算在这儿等到那一刻。从肉腔里救出来的人,大概有三四十,都被她小心地放在了甬道上;做完这一切后,她又从卡片库里找出了水。给每个人都喂了一些。接着,她踩着人体与人体之间可怜的空地,像个芭蕾舞娘一样,林三酒有几分辛苦地朝石壁夹道的深处走去。 另一侧光线稍微亮一点儿,地势也略高的方向,走不了两个小时就只有泥土和岩石组成的死路了;尽管林三酒十分不愿意,但目前唯一的的出路,就只剩下面前黑峻峻、越来越窄的石头缝隙了。 这是林三酒走过的,最叫人难受的一条“路”了。在离地面几千米的距离下,在岩石层深处不知怎么被分开的一条缝隙里。在足以叫任何人患上幽闭恐惧症的、狭窄漆黑的小小空间里,林三酒挣扎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开始她还只是疑惑、还有一些担心;但走到后来,她心里只剩下了对自己身后骨翼的痛恨——磕碰和摩擦还只是小事。有一些地方窄得根本不容许巨大骨翼通过;就像是将四肢硬生生掰向一个不可能的角度一样,林三酒咬牙忍痛把骨翼打开拉长,有时甚至还要折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最终是怎么挤过来的——不过好在,在如此深的地底,也没有人能听见她吃痛发出的惨叫。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把骨翼掰断扔掉的前一刻。石壁间的空间终于逐渐宽敞了起来——光线越来越明亮,甬道越来越宽广,坡度越来越往上延伸了,手脚并用地爬了几个小时以后,林三酒发现自己摸回到了地面上。 喧杂的人声、偶尔飞船从空中划过的引擎声、不知是什么发出的轰轰闷响,跟着其他千百种声音一起涌进了耳朵,一瞬间令她几疑自己从地狱返回了人间。 ……两轮巨大的圆月垂在无数足有几百层的破败大楼上,被层层叠叠的电线分割成了无数块,熙熙攘攘的人流裹着嘈杂的声音,充斥了每一处灯光照得到、或者照不到的角落。 她似乎仍然还在赛博区。 大地上明明被撕裂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但对过往行人来说,似乎马路中间出现深渊已经成为了一个司空见惯的事;从林三酒爬出来的地方,仅仅只有一条黄带子围了一圈,以警示人们小心掉别进去而已。当她钻出来的时候,皮肤被坚硬的岩石划割得鲜血淋漓,头脸、四肢上也尽是泥灰尘土,浑身上下无一不痛——然而并没有谁多看她一眼。 林三酒忍着痛找出了地图。 “……好奇怪,我们怎么又回到这儿了?”在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以后,脑海中的意老师先说话了。 虽然她对红鹦鹉螺不熟悉,但是却并没有妨碍她迅速地找到自己的所在之处——横跨了大半个赛博区的深渊,被这儿的人命名为“大峡谷”,像条伤疤一样呈现在地图上。“大峡谷”的一端是一片荒地,而林三酒此时正在靠近商业区的另一端上——当初从鉴定师家里的窗户往外看去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一次“大峡谷”了。 但大峡谷跟微笑人鱼的领地之间,还隔了一段遥远的距离;林三酒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跑到深渊底下去。 从丢失了那本《少女的悲伤》以后,没有一件事说得通,连得上。 林三酒烦躁地揉了一下地图,手又顿住了,因为她想起了花在地图上的红晶。“我不知道——”她有点没好气,“不过。不管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害得我,就让今天算成他们的幸运日好了——我现在要去买船票。” 她虽然善良,但并不傻——当十几个中晶从一个她正搬出肉腔的人身上掉出来的时候,林三酒就知道自己的船票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虽然这钱拿得不是特别理直气壮。但就连一向道德标准比较高的意老师也同意,也许在深渊底下昏迷着的人更需要的是食水,而不是红晶。 “但是……那个正在吞噬红鹦鹉螺的副本呢?你也不管了吗?”意老师这一次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这个我没法不管,”林三酒承认道,“但是这个副本在哪?” “你明明知道的。就在微笑人鱼的——” “按理说,我也应该在微笑人鱼的领地里。”她打断了意老师没说完的话。“然而我醒来以后却在这儿。” 意老师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那……也有可能是因为副本吞噬到这儿了……” “我看不出来跟以前有什么分别。” “那是因为萨杰说——”意老师刚说到这儿,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停住了。 林三酒微微一笑,但是眼睛里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对呀,都是萨杰说的。我们跟她一起进了副本,她却并不在那个肉腔里。” 那个外表很不正常的女孩一定知道什么,却没有告诉林三酒一行人。 “等我见到了楼野他们,会借助成长者联盟的力量回来调查萨杰。”她一边朝飞船登录点的方向走。一边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在我找到那个女人之前,只好盼望红鹦鹉螺的势力们能够聪明一点儿,别让事情发展得超过控制了。” ——或许这个想法并不是那么不靠谱;直到林三酒走进人流穿梭的飞船登录点,站在电子信息板前看了很长时间以后。 她明明记得微笑人鱼已经得到“吞噬副本”的相关讯息了,但是从“赛博时事”上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针对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反而尽是一些什么“csh从一a级世界成功归来”、“12个新末日世界信息录入系统”、“有人高价收购植物类特殊物品”之类的新闻。 “怎么回事……”林三酒皱着眉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摇摇头,她大步走向了售票的柜台,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在那个拖着骨翼的高个儿女人离开以后,售票的年轻姑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电子信息板。再次浏览了一遍四个月后的签证拍卖价格。对于d级世界来说,她的出价果然还是太低了;正当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她感觉到又一个人影来到了售票台前。 “你好,”年轻姑娘半职业化地抬头笑了一下。随即声音就冻在了喉咙里。 这个女人的眼睛如同两个深深的枯井,没有一点眼白。即使每天都要见到上百个奇形怪状的人,但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不像人类的东西,让年轻姑娘忍不住打了个颤。 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包着一条厚围巾的女人低头看了看金属台面的倒影,随即才又一次抬起了头。这一次。她的眼白出现了;好像是用力捏了一下黑眼球,才好不容易露出来了一点眼白似的,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笑了。 “刚才那个骨头翅膀的姐姐去哪?我也要一张去那里的票。”(未完待续。) s: 我回来了,评论区都是什么反应……作者进村了是什么鬼…… 谢谢你们的月票和打赏,我现在马上要出门来不及写名单了,下次更新再一块儿放啊~ (s:我没说明天……) 305 R区 从a-17号码头大厅推开门走出去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表面由无数细碎的小石子组成,涂上了一层米黄色的漆;走起来除了有些凹凸不平之外,也让人担心脚下的石子会不会一滑,就让人顺势从几百米的高空跌下去了——毕竟这一条延伸出来的走道两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低头一看,脚底的行人就像蚁群一样,缓慢地、黑压压地流动在地面上。 从这个高度朝远处望去,正好能看见赛博区内那些楼群的腰部;灰黑色的楼体伴随着窗户里透出的点点亮光,在夜幕里仍然在向上延伸、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林三酒看着它们的时候,忍不住奇怪住在顶层的人要怎么办。 走道两边的地面上,嵌着两排指示灯,小小的白色光点一路伸展出去,在百来米之外消失了,仿佛被走道尽头那一团巨大的黑影给吞噬了似的——这个悬浮在半空的巨兽,正是这一次她即将乘坐的飞船——林三酒停住了,后退了半步,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艘“飞船”。 ——对于一个来自地球的人,这艘“飞船”跟红鹦鹉螺上的大部分人造建筑一样,模样都超越了她的想象。如果不是先行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恐怕林三酒怎么也不会往交通工具上联想的。 这么远远地一看,远处的钢铁平台大概最少也有几千平方米,简直像是有人将一处广场连根挖了起来,放在了空中似的……她刚想到这儿,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不等身后来人发声催促,就忙加快了步子朝飞船走去。 这条走道太窄了,没法容下两个乘客并肩行走。 像在高空中走平衡木一样,林三酒目不斜视地迅速来到了钢铁平台的下方。 她不知道这艘飞船的主体在哪儿、或者长什么样,不过除了头上广袤的平板之外,就只有挂在它肚子下这个巨大无匹的“箱子”了——层层钢板密封起来的“箱子”。从近处看时,甚至一眼望不到头;其中两块钢板之间错开了一段距离,从里面洒出了惨白的光。她刚走到门口,里头一个满脸疲态、穿着一身工作服的年轻人眼睛也没抬。冲着她的脚步声喊了一句:“……右手边r区,就是开着门的那个空地,自己找地方坐。” 林三酒有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乘客似的,一声没吭地钻了进去——不过她的骨翼理所当然地给她带来了一点麻烦;在她弯着腰走过时,骨翼尾端一排尖刃没控制好。差点给那个年轻人的脸划成两半——不过好歹总算是不见血地钻进去了。 年轻人脸色发白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这才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喊道:“你当心一点,损坏了我们的货可都是要你赔的!” 此时的林三酒已经走到r区门口了,听见这话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谁让你只买得起最便宜的票。”半晌,意老师咕哝了一句。 ——又一次暗骂了自己的骨翼之后,她紧紧地将它们挤在背后,小心地挤进狭窄的r区门口。在r区两侧,一只只大小如仓库一样的铁箱子排满了每一寸空间,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只有走道上方的日光灯,还在勉强地朝下洒着亮光。 有时当货船在装满货后。如果恰好还有一些空地,就会以平常客船一半的价格卖出去一些客票——不过既不供应食水,也没有座椅,有时甚至连腿都伸不开,只好跟货物箱子一块儿挤着——想起自己在看见这个票时还惊喜了一下,林三酒顿时觉得有点憋屈。 r区看起来顶多也就二三十平方米大小,相比这艘飞船的体积来说实在小得可怜。连这么点空儿也不浪费,林三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运气。在她走进去的时候,角落里已经零零落落地坐了四五个人——当然,在看见了她的骨翼以后。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欢迎的意思来。 ……她还是厚着脸皮找了个地方,抱着胳膊站好了。或许是因为林三酒冷着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实在很凶,所以即使她占了一大块地方,最终也没人说什么。 刚才走在她身后的脚步声。踩着同样的轻重和频率也来到了r区门口;一个年轻的女人从狭窄的入口间探进了一个头。林三酒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顿时惊了一跳——但是一声低呼还没等冲出喉咙就被冻住了,随即又生生被咽了下去。她吃惊地望着那个女人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在她对面坐下了。 头一眼扫到她的时候,林三酒差点以为这人是萨杰。 但是仔细一看。这个女人却跟萨杰完全不一样——不论是发色、五官,还是身高体型,很明显是两个不同的人;之所以险些认错,是因为这个女人也同样有一双黑眼珠几乎要溃散开来的眼睛,以及颈间厚厚的围巾。 似乎留意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陌生女人对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尽管心里一阵起伏,但林三酒表面上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二三十平米的空间,也没法卖出去多少票;在第十个人走进r区以后,那个一连疲态的年轻人就跟着来到了门口。 “大家注意听一下,这一次要飞五天时间,你们到哈勃港下船,换乘另外一搜飞船。”他一手扶着门口,心不在焉地说,“……顺着走道一直朝那头走就是洗手间了,在起飞之前,你们进来的入口就会被锁上。虽然你们可以在走道上活动,不过最好还是在r区里呆着……诶,无所谓,反正这些货柜区你们也打不开。不要随便乱碰我们的东西,也不要打架,不然会有人来负责给你们扔出去的。” 他懒得看众人的反应,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就转头走了;没过一会儿,从他们来的方向就传来了钢铁滑轮和锁头的“咔哒”声。 十个陌生人在逼促的空间里,尽可能保持着彼此之前的距离,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片沉默很快就淹没在了飞船启动时轻微的轰鸣之中——这个模样结实的铁皮家伙在掉头、升空的时候,感觉却很不稳定,身周的钢铁船体嗡嗡地震了好一会儿。当飞船的轨迹终于平滑起来以后,几个乘客各自找了舒服一点的位置,坐的坐、卧的卧,一个棕发的中年女人走过了林三酒身边,出了r区,走进了走道里。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向意老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当时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幻觉?”直到现在,当她回想起那真实的世界时还会一阵恍惚。“太逼真了,不,应该说如果没有那些可疑之处的话,它完全就是另一层现实……相比之下,这个离奇的飞船、红鹦鹉螺什么的,才更像是在做梦呢。” “我也说不好……”意老师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东西。不过你当时见到的朱美眼珠、蓝色钞票什么的,其实都是我干的。我叫不醒你,也接触不到你,只好塑造出来一些意象灌输进去……如果不是这样,我猜你现在还在你老家的世界里,过着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呢。” 林三酒一惊之余,也忍不住打了个抖——“怪不得!其他的人完全陷入了那一层幻觉里,叫都叫不醒……” 如果没有意老师的话,恐怕几个月后,她也会以同样一种奄奄一息的模样躺在人堆里。 “那你是怎么发觉不对的?”她在心里问了一句,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好像正在闭目养神似的,没有露出一丝正在与人交谈的迹象来。 “应该说算你运气好。”意老师的声音轻松了一点,“那些白色烟雾让你梦见的是你老家的世界,对你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一开始我也迷迷糊糊地,以为我就是你,住在你的身体里过日子……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和你是不同的两个意识,你好像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正是因为我先觉醒了,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我才知道你的状况不正常的。” 虽然有点费解,不过林三酒毕竟亲身体验过那一层逼真得恐怖的现实,很快就明白了——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微微有点后怕。 “的确,如果我梦见的不是老家,而是末日世界的一部分……战斗、存活、找签证什么的……那么恐怕咱们两个谁都意识不到哪儿不对劲,那我可就真的一睡不——” 这句话被她生生掐住了,一个随之而来的念头像电一样打了她一下。 她的面色逐渐地苍白起来。 “你不会是说……”意老师结结巴巴地出声了。 “我在梦见老家之前……真的是清醒的吗?”林三酒轻轻地在心里说道——更像是在逼她自己找到答案。(未完待续。) s: 谢谢书友141227233739169的俩平安符、落樱未央的香囊、姮嬣的平安符、海爷的香囊和票、磷火木杨的平安符,t哥的香囊和月票、以及朵猫猫、ctol、青祭、喑茈莘香3、憐小安、渡鸟之力、莱尔希斯图加特、书友140320012554191的月票~我知道有很多九十月的我都漏了,为了提醒我,请你们再投一次票吧呵呵呵 最近在看冰与火之歌,已经看到了第二卷了,我想说——真他妈的好看啊!!!写得真好啊!!!好得我都没词形容了啊!!好得我平时走路的时候,脑子里不自觉地都是里面的情节啊!!这才是小说啊!!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也写小说! 唉,小说就应该这么写才对……不过话说回来,我始终无法释怀ned stark的死……谁跟我一样的留个言…… 306 少了一个 这五天的行程,比林三酒所预期的还要难熬得多。 没有食水倒还不是什么大事,她卡片库里多少有一些从前几个世界里搜集到的食物,虽然不好吃,但足够维持她的力量。甚至连那一看就是胡乱用铁皮搭出来的、又脏又原始的洗手间她也能够忍受——真正让林三酒觉得烦躁难受的,大概还算是狭窄拥挤的r区、不见天光的货舱、无法坐下来休息而导致的肌肉酸痛,以及被她强迫自己放在一边不去考虑的那个念头。 如果她开始怀疑之前都是一场梦的话,那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说明她现在不在另一场梦里?这样想下去,整个末日世界都可能是她坐在某间疯人院里时产生的幻象——林三酒不能容许自己的思维这样混乱下去,滑向疯狂的边缘。 不管在副本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能牢记一件事:她现在已经脱身了。 不过每一次当她的视线扫过对面的女人时,她都发现自己很难保持思绪专注。 在过去两三天的航行里,旅客们之间互相熟络了点儿,也多多少少地交流了一些信息——这个一开始让林三酒误认为是萨杰的女人,在站起来活动时,微笑着告诉她自己叫ayu——由于聚集了来自各种末日世界的人,在红鹦鹉螺里比这更奇怪的名字也不在少数。 除了眼睛以外,她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正常的进化者;而这几天的时间里,连那双诡异的眼睛也逐渐地正常了,黑眼珠慢慢地收回到了普通大小,露出了两侧的眼白。除了一条围巾,她与萨杰再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甚至连围巾的颜色都不一样。 “你可以去活动活动了,”随着一只脚踏进了r区门口,它的主人朝林三酒笑着说:“洗手间那边没有人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男孩,暗金色的头发虽然并没有那么耀眼,但偶尔还是会让林三酒想起斯巴安——不过在这头金发下,却只是一个样貌平凡的、略有几颗雀斑的青年。 他的皮肤泛着熟铜一般的颜色。显得一口不甚整齐的牙齿特别白;沃德和林三酒是最先熟悉起来的,相比其他乘客,他们两个更像是朋友一点。 “谢谢,”林三酒笑了笑。走出了r区。 尽管走道也不算宽敞,但她侧身站的时候,它的长度却足够让她的骨翼完全舒展开来了——就像是四肢一样,如果一直蜷着的话,就算是骨头也会发酸的。 “唰”地淡淡一声。骨翼划破了空气;几乎是眨眼间,最尾端的尖刃就已经碰触到了入口处上了锁的门。虽然骨翼看起来很沉重,但当它行动起来时,那种不可思议般的轻滑迅速,能够让人在不设防间立即被切开——所以每次沃德都会提前帮林三酒看看走道里有没有人。 伸了一个懒腰,林三酒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自从来了红鹦鹉螺,我都快忘记空旷是什么感觉了。” 意老师没回答——不是每一次无目的的闲聊都能得到意老师的回应,不过最近几天她似乎特别沉默。 林三酒也并不要求一个回应,她继续道:“好想洗一个澡啊……这儿的味道都快渗进我的皮肤里了。” 刚刚上船的时候,这股味道还不明显;然而不管它的源头是什么。似乎都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而更浓烈了——有点儿像猪皮,既不特别难闻,也跟香味搭不上边;明明知道这气味很奇怪,但林三酒却始终觉得自己以前似乎闻到过一次。 走道两边的货区,都被铁仓库一样的货箱给牢牢地占满了,不留一丝缝隙。顺着望下去,只有洗手间半开的门在走道尽头露出了一个阴影,随着飞船的行驶而微微地摇摆着。 这样乏味而压抑的环境,林三酒已经看够了;然而离飞船降落还有起码两天多的时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骨翼。打算回到r区里。 即使常常会载客,也依然没有人想过要给货舱里安窗户,因此头顶上一排日光灯成了这儿唯一的光源。白光从空气里洒下来,经过一层一层的障碍物。当它落进r区的时候,已经褪成了昏暗的灰白色。 或许正是因为光线不明朗,在她回去以后,r区的乘客们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现了异常。 头一个发现不对的,是坐在门口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她一头毛糙的棕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一张瘦长脸上很少出现过笑容——除了在谈到她女儿的时候;不过这笑容也注定维持不了多久。 “……八。九。”她轻轻的声音在一片安静里,听得十分清楚。“咦?” 棕发女人上扬的尾音,顿时叫好几个人都抬起了头;随着有些疑虑的目光扫过r区,几个人皱起了眉毛。 顶多不过三十平方米的r区里,此刻只有九个人——棕发女人抬眼朝林三酒问道:“……你回来以后,有人出去了吗?” 林三酒只会在外面无人的时候伸展骨翼,几天的相处下来,大家都已经熟悉了她的这个习惯。 “没有,”她看了看r区的门口——与其说是门,还不如说是由两边货仓的铁架子留出来的一个空隙。“至少我没留意到。” “谁不见了?大概是早就去了洗手间吧,”另一个男人出声了,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穿着一件条纹衬衫,条纹在圆鼓鼓的肚子上被迫弯成了曲线,几颗扣子似乎随时都会崩掉似的,但仍艰难地扣住了衬衫两侧。 “好像是那个,”沃德想了想,“个头不高,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我是最后一个从洗手间回来的,那儿没有人啊。” 这么一说,林三酒也隐约想起来了——不见的是一个中等个子、平凡长相的男人,很难判断他的岁数不说,也很难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因为没有翻译器,他又只会说一种非常冷僻的语言,所以连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 不过在这囚笼一样的环境里,倒没有人担心他会走丢了,因此即使沃德一再强调外头真的没有人,一时间也没有人把这事放在心上。“搞不好他去货仓里了,”另一个上了点儿年纪的高大男人一笑,露出了与他外形极不相称的狡黠。“……我觉得,如果他是想赚回一点票钱的话,跟咱们没有关系,最好别插手。” 这些乘客原本就是陌生人,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不过沃德似乎并没有被完全说服,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走道,又看了看r区,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不见天日的r区里,如果不看表的话,时间总是很难判断的。从陆续进进出出的人看来,大概是在过了好几个小时以后,沃德轻轻走到了林三酒身边。铜色皮肤的青年冲她一笑:“……一块儿出去走走?” 林三酒想起他刚才的表情,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进入了走道。 脚下的钢铁很沉稳,叫人有些难以想象她现在正在万米高空之中。 “……我的老家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二人在走道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以后,沃德忽然开口说道。“人类住在分布在海洋里的水台上,触目所及都是海水,颜色随着天气会变成暗绿色或者蓝金色——虽然有些单调,但是很美。” 林三酒静静地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谈起这个话题。 “不过,在末日降临以后,水台下面的世界就变了。”遥远的回忆仿佛如风一样吹进了现在,沃德的声音顿了顿。“……即使我已经经历了五个世界,但是那儿水面下的东西,仍然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生物;如果不是有一次我见到一个遥远的水台被袭击了,我甚至根本连它们的样子都看不全。” “最糟糕的,是不仅仅只有这一种庞然大物。更多的、我们从没见过的水下生物,不知道从哪儿出现了;不管我们把水台往哪儿开,都有可能一头撞进这些怪物的怀里。这一切发生时,我父母和妹妹在星球另一端——旅游,可笑吧?明明只是海洋而已,只不过因为伸出了几根植物,就值得去观光了吗……” 即使过了这么久,但沃德的表情仍然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结果,在他们的水台前面突然浮起了一片惨白惨白的东西,将整个水台都拽了下去……我记得视频里的海水浮起了很多气泡,随即就黑了。那之后,我进化出了第一项能力,也是在我老家里至关生死的一项能力。” 林三酒甚至有一些庆幸,自己的亲人并没有死在眼前——感觉到沃德即将说到重点,她忍不住微微屏了一下呼吸。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坦白自己的能力。 “……生命体探测。”沃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连站在他身边的林三酒都差点没有听清。 “这个货舱里,现在只有九个生命体。”(未完待续。) s: 谢谢痴肥的小鸟的平安符和香囊、迦蓝の心的桃花扇、姮嬣和安斯晨光的平安符、杜子若(你是数字君?)的两个平安符~还有十二榉的2张月票和推荐、曼曼大人的月票~ 看到你们没有抛弃我,真的有点感动,我前两天更完以后真心以为没人看了,所以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啊哈哈。谢谢支持,11月我会尽量多更一点儿的!这次断更一个多月,没想到反而对情节该怎么走有了一个想法了,看来适当休息果然是必要的,嗯。 还有,你们能不能不要剧透我一脸! 307 多了…… “……那个人被杀了!”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林三酒压下去了自己的惊讶,尽量平静地朝身后的r区看了一眼,见无人出来,这才迅速轻声问道:“……你能探测到尸体在哪里么?奇怪了……是谁,又有什么理由要杀了他呢?” 沃德自然也不知道答案——他的能力只能够探测到一定范围内活着的生命体,以及该生命体的体积大小而已。 “我想会不会是被凶手塞进货舱了……?”青年的目光在两排货舱上下来回扫了两遍,但并没有看到他期望中的血迹。想了想,沃德建议道:“我猜可能是私仇。”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就好了,”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意识力扫描,但遗憾的是,她也没有什么发现。“……报完了仇,那人也该停手了。” “是啊,哪怕是为了利益原因也是好的……”沃德附和了一句,在他们走回r区的时候,二人面上都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再次站在角落里后,林三酒忍不住重新将每一个人都打量了一次,仿佛这是她第一次见似的。那个不知名男人的失踪,似乎对这些乘客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不管是一直挠痒的胖男人,还是经常站起来活动关节的ayu,或者是对着天花板默默发呆的棕发女人,这儿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和之前没有不同。 九个生命体……这五个字从林三酒脑海里浮起来的时候,忽然一个靠近她身边的阴影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多大岁数啦?”——一听见这个似乎总是在释放热量的声音,林三酒心里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来人偏偏是最让她不知道怎么应对好的那一个:一张圆脸旁边披散着细细的小卷发,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大好几岁;即使经过了两个末日世界,她那一件绿裙子依然被肉滚滚的身子挤得满满的。“你好像比他高一点儿?好像也比他大吧?” 一边说,绿裙子一边朝沃德看了好几眼,虽然什么也没明说,但那意味丰富的笑容已经足够让林三酒感到头疼了。 她低下头,冷冷地瞥了绿裙子一眼——这两天的经验已经告诉她,这是对付绿裙子最好的办法了:“……你有事?” 当林三酒面无表情的时候。她那双琥珀色的浅瞳孔,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正在打量猎物的白虎。 但这个猎物却似乎有点迟钝。 绿裙子忙摆了摆手,手背上的肉窝晃成了一条线。“咳,我就是问问。坐在这儿多无聊呢,咱们都是女人,有话说嘛。” 十个乘客里只有三个女人,可林三酒从没见过绿裙子主动找过ayu说话。 不过她可不会把疑问问出来——只要她多问一个字,绿裙子就能叽叽呱呱地说上老半天。最终却仍然能叫人得不到半点答案。 “我不爱说话。”她声调冷硬地回答道。 “哎哟,你跟大姐还害羞呢。”对方越挫越勇,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冷屁|股。“刚才你跟那小哥,叫沃什么来着?不是还轻声细语地说了好久吗……诶,我可没有听见你们说什么啊,我可不是那样人……” 尽管她这样虚虚实实地打探隐私实在很烦人,但或许是她的直觉吧,林三酒并不觉得绿裙子跟那个无名男人的死有什么关系——或许是因为她经历的新世界还不多,所以身上还残留着好嚼舌头、爱八卦的特质;很讨人厌,但并不是什么大罪过。 “我们讨论的事。”她刚开了一个头,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了那个高大男人,立刻顿住了话头。高大男人经过她身边时,照例给了她一个微笑——他在女性身边时总是满脸笑容——等他走出了r区以后,林三酒这才继续道:“……跟你没有关系。” 从这两天的相处来看,绿裙子本心应该不坏,所以当她再度开口的时候,林三酒是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生存下来的,不过在以后的新世界里,你最好还是管住你自己。”林三酒有意把话说得很直白。果然见到绿裙子的面色泛起了潮红。“……在我遇见过的人当中,你知道有多少人会只是因为嫌你烦,就一刀解决你吗?比你想的多得多。你该庆幸,对我来说杀人和杀猪还是不一样的……但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已经没有了这种区别。” 原本凑得很近的绿裙子,讷讷地挪开了一些。过了一会儿,林三酒也不知道她嘴里嘟哝了些什么,不过她最终还是起身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r区里一直维持着一片安静。据胖男人说,此时早就已经入夜了。所以大家都闭着眼,试图睡上一会儿——虽然对他们来说,r区的白天和黑夜并没有什么分别。 见其余人好久都没有动静,似乎都已经睡着了,沃德这才轻轻地走到林三酒身边。二人其实是一样的身高,但女人总是显得纤长一些的——沃德神色略有点儿不自然,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她可真烦人。” 刚才绿裙子的声音并不算小。 昏暗中,林三酒微微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人不坏。再说,她这么一来,对我们也有好处。” “……怎么说?”暗金色的头发随着沃德一转头,而轻轻闪了闪,让她想起了斯巴安那太阳一般耀眼的金发。 “一对情侣,”她捂住了嘴巴,只容许一点点声气从指缝间漏出来:“……总比两个仅仅聊过几句天的人,关系要牢固一些……不管’那位朋友’目的是什么,或许他会忌讳一点,不来打扰我们。” 沃德噗嗤笑了一声:“……也对。不过先说好,我是不同意有肢体亲密接触的。” 林三酒立刻给了他一个“你想的倒是挺多”的眼神。 在这样安静的时候,二人站在一起轻声聊天,其实已经又一次给绿裙子的理论添加了佐证——当他们同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禁又都一笑。 笑容还没完全消退,二人就已经听见了走道上响起的细微脚步声。 沃德立刻皱起鼻子,好像已经闻见了什么气味似的:“——他终于回来了!提醒我,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不要让我去厕所……” 那个高大男人一去去了这么长时间,要不是再没有第二个人出去过,林三酒差点以为他也要被人杀害了。 她正想说点什么,忽然目光一扫,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让她觉得烦躁。再抬起眼的时候,沃德脸上那一瞬间苍白的惊讶,立刻叫林三酒“唰”地转过了头。 刚才她觉得不对的地方,是走廊上投过来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只到林三酒的肩膀;相比那个应该回来而没有回来的男人来说,他的身材也太瘦小了。 不知名的男人,在失踪了近八个小时以后,忽然再一次若无其事地从密封的船舱里出现了。在几乎是呆呆地看着他走进r区、走过了二人身边,自顾自找了一个空位睡下以后,林三酒犹疑地开口了,声音极低。 “是不是他有什么能力……或者特殊物品,能够提供另一个空间……” 所以你的能力才探测不到他?这后半句话林三酒还没来得及说,只见沃德忽然一头冲进了走道;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得紧跟其后也出来了。 走道尽头洗手间的门半开着,投下的阴影随着飞船而微微地晃动着。两边的货舱仍然封锁得紧紧的。 “你不用过去看了,”沃德伸手拉住了林三酒的胳膊,“……洗手间里没有人。” 刚听到这句话时,她甚至觉得自己没听明白。“……没有人?” “这个船舱里,仍然只有九个生命体——” 那么——那个高大男人呢?林三酒狐疑地歪了歪头,正想问沃德他的探测结果有没有可能出错了的时候,只见他猛然面色一松,长长呼了一口气:“啊——没事了没事了,就在刚才第十个生命体迹象出现了。” “可能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那个男人大概有什么隐藏空间之类的东西吧,”沃德抹了一把脸,手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如释重负的笑容了。“咱们自己把自己弄得紧张了半天!” 松了口气之余,林三酒不禁啼笑皆非,也觉得他们俩有点太过草木皆兵了——“行了,没事就好,你回去休息一下吧。下回就算有人开个洞跳出去,我也不管了……” 然而在走到r区门口的时候,她顿住了脚——因为身后并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沃德也不见了;然而在她转过头的时候,沃德仍然在原地好好地站着。 他的面色发白,似乎沉浸在了震惊和无措中,嘴唇一张一合——林三酒走近了两步,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这是万米高空之上,一个密闭的船舱。(未完待续。) s: 谢谢怜小安的打赏,墨色债主的平安符,姮嬣的2个平安符、书友151106094013335的……等等,我数数,10个!平安符!,还有t哥的香囊~另外感谢然ran、影沉壁、斯卡9酱一众月票党~! 我托福考过了,啊哈哈,为了庆祝特地更文一章~ 308 老母鸡与产妇 灰白灰白的日光灯,昏昏沉沉洒进幽闭的空间里,不带一丝活气。飞船在半个小时之前飞入了一片小型气流团里,每当气流颠晃起来的时候,熟睡中的头颅们就像马上要被震下肩膀了似的。 尽管精神很疲惫,但林三酒没有丝毫睡意——她不敢闭上眼睛。 三天以前,十个人进入了这个船舱,而现在,她正被十六个生命体包围着。 在她以外的十六个“人”里,有八个是r区内的乘客;除了那个高大男人仍然不知所踪,此刻大部分人都睡着了,身子随着船舱的震动而一晃一晃地,因为无知而模样安详。坐在她对面的沃德,正脸色难看地盯着自己的手——他维持这个模样已经有好一阵工夫了,仿佛他的手上刻着世界上最大的谜题。 轻轻地叹了口气,林三酒不禁有点儿头疼起来。 在末日世界中发展出的第一项基础能力,往往是进化者赖以存活的关键,所以沃德的“生命体探测”肯定不会出错——就像她的“高温适应”不能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一样。 但是在探测出了十七个生命体以后,她和沃德已经将走道、洗手间和r区都仔细检查过了一遍,除了一起上船的乘客以外,他们没有任何发现,甚至连那个高大男人也没有见着。 “……有没有可能在货仓里?”沃德在又一次搜查过洗手间后,有点儿绝望似的地问道。 林三酒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就算真的有人运送了一批活物,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沃德之前没发现它们的存在。 “你之前说过,你的能力能探测出生命体的大小。”林三酒在走进r区之前,曾怀着希望问过这么一个问题。“那么,你能根据它们的体型判断出什么吗?” 不过沃德的答案也令她失望了。 “你也知道,我的能力主要是为了探测出对人类有威胁的海怪的,对其他生物的体积并不敏感……”暗金色头发的青年摇摇头,一直在揉着自己的眉心:“所以。我现在只知道这些生命体既没有海怪那么大,也不像蚊虫那么小。” 这简直像没说一样,她也只好怀着一肚子的疑虑无功而返。 私底下,林三酒甚至暗暗怀疑过沃德。不过她实在也想不出他会有什么理由撒谎——再说,r区里两个人都先后不见了踪影,这件事可是实打实的。 “要不你先睡一会儿,”沃德忽然把目光从他的手上抬了起来,“由我看着……我们可以轮流休息。” 离飞船降落还有起码四十个小时。他们必须得养好精力以备不测。 林三酒点点头——与骨翼相处了两个星期,她也慢慢掌握了一些诀窍:将骨翼收紧、再笔直地收上去,她就能够盘腿坐下了。即使心里有些抗拒,不过她仍然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累得多。 自从爬出了地底裂缝后,林三酒就一直没合过眼;所以尽管身处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情境里,她的意识依旧不知不觉地迷糊了起来。 她似乎没睡多久,好像睡得也不深沉;但当人声将她唤醒时,林三酒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睡过去了整整五个小时。其他乘客也已经都醒过来了,众人的脚步在r区门口进进出出,走道上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有低声聊天的。有吃自带干粮的,也有活动身体的…… 见她醒了,沃德摇摇头,低声道:“……没发生什么。” “你也休息一会儿?”想到自己睡了这么半天,林三酒不禁有点不好意思。“我替你守着。” “没事,我还不累,”沃德说到这儿,忽然有点欲言又止。“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三酒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没说出口的话。在连续两个人消失以后,洗手间已经成了一个很微妙的存在;她立即跟着站起了身,“我可以在外头守着。要是有什么事,你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这……这不太好吧?”沃德面色十分纠结,“我自己会小心的……再说里头我们都检查过了……” 不过林三酒可不想让自己在这艘飞船上唯一的盟友发生什么意外——老实说,她上一次感受到男女之别。大概还是末日降临以前了——“别害羞了,我又不是要跟进去,走吧!” 在开门、进厕所的那一瞬间,沃德尴尬得简直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为了让他感觉舒服一些,林三酒只好退后了几步,抱着胳膊站在了走道里。 大概是都觉得r区里非常憋促难受。大部分乘客此刻都来到了走廊上。离她不远的地方,胖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被啃了一口的怪东西,咀嚼的声音随着咬肌运动而响亮地传了过来;ayu背对着林三酒的方向,正和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说话,头发搭在了围巾上;不远处,棕发女人独自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外头也一样无趣,拉长了脸抬步往回走。 刚刚走出r区的绿裙子与她擦肩而过,走进了走廊里。在她不太自然的双眼皮下,绿裙子的目光在走道里迅速扫了一圈,接着几乎没有多想,就朝林三酒的方向走了过来。 明明已经把话说得很不好听了……正当林三酒暗叹了口气时,她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之前没留意的细节。 正笑着与人说话的ayu,余光似乎也瞄到了绿裙子;她的身体微微地朝绿裙子的方向转了过去,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好像正要跟她打招呼。 然而绿裙子却目不斜视地脚下一滑,肉乎乎的身子以一种令人惊奇的灵活从ayu身边迅速擦了过去,动作之快,后者的一声招呼甚至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 好像完全没留意到ayu,绿裙子加快了脚步来到了林三酒身边,当她停下脚时,林三酒几乎确信自己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刚刚消失的紧张。 “厕、厕所有人啊?” 绿裙子探头看了一眼正关得紧紧的门,将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一次她倒不必没话找话说,因为林三酒不打算轰她走了。 “……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她歪头打量了一下绿裙子,语调缓和了不少。 绿裙子被她给吓了一跳。显然很不习惯——“哦,哦,你可能没听说过,我老家是’原始森林’……” 从名字上来看。林三酒想不出那个世界的末日是什么样的。 或许之前的那一番话太伤人面子了,绿裙子说完了这半句以后,奇异地沉默了下来,竟然一点儿聊天的意思都没有。林三酒想了想,最终还是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以前认识ayu?” 绿裙子立马摇了摇头:“我头一回见她。” 林三酒眯起了眼睛。 头一回见她……却不好奇为什么林三酒会问出这个问题。即使是撒谎的人。也得装模作样一下——也就是说,绿裙子其实很清楚原因。 林三酒没说话,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正当她想继续深挖下去的时候,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沃德面色潮红地走了出来。除了发现外面又多了一个女人、而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绿裙子似乎并不惊讶出来的人是他,朝沃德点了点头以后,迈步走向了洗手间。 “……没什么不对的,”沃德低声说,“我甚至希望……那些多出来的生物跟咱们没关系了。” “你先回去。”林三酒用气声嘱咐了一句。她仍然打算从绿裙子身上挤出一点信息来。 直到沃德走远了,她再一回头,这才发现绿裙子没有进去,仅有一只脚踏进了洗手间,正转头盯着她。 “……怎么了?”林三酒皱起眉头问道。 从绿裙子肉乎乎的脸上,逐渐浮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看起来跟她之前八卦的时候很像,但林三酒不知怎么就是感觉到,对方并不是因为沃德而笑的。 “我很感谢老天的,”绿裙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尤其是在每一次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以后。” 林三酒一点都没有听懂。 “这一个刚才才跳出来。不然我也不会以为你和那小哥在一起了……”绿裙子的笑容变得——有些难以形容:“你等在这儿,也是为了保护那小哥吧?这就解释了之前的那一个……” “什么这一个那一个的?什么跳出来了?” “告诉你也无妨。”绿裙子收回了脚,见她们身后的走道里几乎没有人了,这才靠近了林三酒轻声说:“先从我的能力开始说起好了。” 怎么大家都开始坦白起自己的能力了?林三酒的疑惑才刚刚浮起来。马上就变成了惊讶。 【randead】 谁说长舌妇没有价值?这可不是一个人人都干得了的专业。一个优秀的长舌妇,往往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事实——尤其是男女关系方面的事实——的能力。毕竟没有一定的事实基础,流言也是传不长久的! 不需要主动使用能力,该能力就能够将身边的人都“扫描”一遍;在扫描过后,能力会随机给出一些扫描对象的特质。这些特质可能是这个人爱做饭。也可能是这个人正准备暗杀你……每一次的结果不一定是一样的,准确率在百分之七十五左右,升级后可提升相关性和准确度。 “……你是什么意思?”林三酒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仍然需要绿裙子直白地解释出来。“难道……” “我刚上船的时候,这个能力就自动发动了,”绿裙子一撩耳边的小卷发,看起来似乎又要滔滔不绝了:“……你跟我说,有很多人会嫌我烦而一刀杀了我,对吧?你看,其实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动手,所以才找你说话的……因为第一次能力读取出你的特质后,结果是一个绿色的和平标志。” 虽然自己的战力不低,杀的人也不少,但林三酒觉得这个结果不算离谱。“我还以为结果是以文字形式显示的……” “文字、图像、谜语,什么都有可能,还有乱码呢!”绿裙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太阳穴边转了几个圈,暗示拥有乱码的人精神不大正常。“而刚才,我从你身上又读出了一只老母鸡……” “老母鸡?!” “咳,这个结果不坏,”绿裙子一摆手,“我分析,这说明你总是扮演一个大家长似的角色……” ……或者是一个很有营养的角色,林三酒脸色有点差地想道。 “不管怎么说,我从你身上读出来的几个结果,都很令人放心……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你——我必须得把这事告诉一个人。”说到这儿,绿裙子的笑容消失了,有点不安地搓了搓手指。 “你问我之前认不认识ayu……我可以告诉你,我不认识她。” “但是,我从她身上读出了很奇怪的东西——” “刚刚上船的时候,我的能力对她反应很大……我就读了她好几次。第一次是一个装在瓶子里的圆球,我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意思;第二次的结果是一个数字5,第三次是5,第四次是6……反正我是看不懂。不过第五次,也就是昨天,我从她身上读出来的结果是两个字——” 林三酒屏住了呼吸。 也是到了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对ayu有一种深深的、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不信任。 “有孕。” 难得的是,绿裙子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并不暧昧。 “什么?”林三酒觉得自己没听懂。她觉得哪怕“恶龙”两字,都比有孕来得合适些。 绿裙子没有解释,继续说道:“然后今天……大概傍晚过后吧?我也说不好时间,我又读了她一次,这一次的结果是——已生产。” 林三酒一个激灵,算了算沃德侦测到生命体的时间,脸色渐渐地发白了。 在ayu“生产”过后,船舱里多了九个—— 然而绿裙子的话竟然还没说完。 “……就在刚才,ayu的读取结果再一次变成了有孕。”(未完待续。) s: 谢谢杜子若、书友150718150704537、安斯晨光、娜乌西卡的平安符、osuoqaidi的四个平安符、q君和弯月牙的香囊、彩telent的桃花扇~!看见你们没走我真是太感动了……还有i琪琪、画扇绿水皱、traveller漫漫、jt、凉与风的月票~! 周末两天没更,不好意思……我最近正在调整状态,希望能够慢慢恢复到日更……我马上又要开始上课了,唉……对了,上一章有个虫,10个乘客里应该有4个女人才对,谢谢赫萝捉虫~ 有点卡文了…… 309 AYU与厕所 ……在飞船降落前的第二十七个小时,失踪了整整一晚的高大男人慢慢地踱步回了r区。 他上了点年纪,头发间已隐隐掺杂了些许灰白;一身蓝衬衫和牛仔裤上,尽是皱巴巴的褶子。在林三酒眼也不眨的盯视下,高大男人垂着眼皮,似乎有几分无精打采地坐在了角落里。 有了无名男子的前车之鉴,她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高大男人会回来。 她迅速和沃德、绿裙子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微微一点头,沃德有点儿紧张地清了清喉咙,站起了身。 ——不久前,趁着大家都在r区里休息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在走廊尽头悄悄地交换过了信息。 “……这么说来,我读出来的结果不是什么隐喻,”绿裙子——她的名字叫张华碧,跟本人比起来简直异样地清新——“她是真的’生产’了?” 沃德点点头,脸色谈不上好看:“……没错,起码从我的探测结果来看,这个船舱里从昨天起,就多了一些生命体……” “那她生下啥了?”张华碧圆睁双眼,“又生到哪里去了?” 即使二人的能力意外地互相佐证了彼此,但遗憾的是,这两个问题仍然始终无解。 因为怕引起怀疑,他们只交谈了短暂的十分钟就回了r区;不过即使时间不长,林三酒也非常清楚张华碧肯定会成为一个不小的帮助——不是因为她特别有使命感,而是她完全抗拒不了被这事儿勾起来的好奇心——她几乎都能想象出张华碧口沫四溅地给别人讲这段经历时的模样。 沃德在高大男人身边停住了脚。 “诶,刚才一直没见到你啊,”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太过轻松了,反倒显得不那么自然:“……这么半天,你去哪儿了?” 高大男人闭着眼,靠在墙上没出声,好像根本没意识到沃德正在跟自己说话。 “我在哪儿也没见到你,你是不是去货仓了?” 仍然没有回应。沃德一连叫了几声,见他始终不理不睬。不由也有点来了脾气,刚想要推他一下时,忽然从一旁伸出了另一只手,将他还没探出去的手给拦了下来。 ayu的手臂像个护栏一样立在高大男人的身前。微笑着说:“……他睡着了。” 沃德盯了她几秒,到底没说什么,默默地转身回到了林三酒身边。 在金发青年的身后,ayu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黏在这个方向,似乎在盯着他。也似乎透过他在望着林三酒。 “……你发现没有,之前她一直坐在那个瘦男人身边,现在又换到这儿来了。”张华碧凑过来小声说道。随着她的小卷发散了下来,一股人工香精味充斥了林三酒的鼻腔。 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也仿佛带上了一种神神秘秘的意味;林三酒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扫了一圈r区。 被困在飞船里的行程既漫长又无趣,在互相建立了一定程度的信任之后,乘客们做的越来越多的事,便只剩下打盹了。此时除了他们和ayu之外,其余的人都正沉沉地睡着——甚至包括那个无名男人。即使他已经连续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读一下那个无名氏,”林三酒无声地用口型对张华碧道。怕她不理解,她还重重地扫了一眼正背靠着墙壁、蜷缩成一团的男人。“……还有那个大个儿。” 张华碧合上了嘴,目光落在了男人们身上,圆乎乎的脸上有一瞬间褪去了一切表情。过了两秒,她眨了眨眼,好像无法理解自己的读取结果似的——“无、无名氏是17,大个儿是1。” 他们跟ayu有某种关系,根本就不必这几个数字来证明——除了给他们造成了更多困惑之外,这个结果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帮助。 “我去一趟洗手间。”她表情有几分挫败似的站起身。沃德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到她曾替自己守过门一事了;但是他努力了几秒,始终没好意思提出要跟着一个女人上厕所——对于这一点,林三酒感到很满意。 在飞船上吃进去的那点可怜的食物,还不足以排出系统;更何况以进化者的体质而言。哪怕一连七八天不上厕所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只是飞船上如此无聊,连去厕所都成了乘客们一个打发时间的活动。 不过,林三酒可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去的。 这么一个被频繁造访的地方,被很不用心地搭在了这片货舱的尽头,门口直直地对着走廊;站在走道上,一眼就能看见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人。对女性来说很不体贴;不过林三酒觉得飞船方面的工作人员肯定不会在乎。 在门锁“咔哒”一声扣上的下一秒。意老师的声音就从她脑海里响了起来。“要是这个想法也不对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林三酒叹了口气。 “不知道。如果我始终弄不明白的话……那只好盼望ayu和她生下的东西不要找上我们了。” “我还盼望我有一个真实肉身,生活在和平的世界里,有一天中了彩票呢。”意老师嘟嘟囔囔地说。 林三酒没有理会她,在洗手间里勉强转过半个身子,四处看了一圈。对于这个狭小的空间来说,她的骨翼变得更碍事了;之前检查洗手间的时候,也主要是由沃德负责内部角落的。不过这个粗制滥造的地方一眼就能扫完了——靠墙放着一只马桶,铁锈斑斑的桶身混着一些浓浓的、可疑的褐黄色,叫人一眼都不愿意多看,更别提它散发出的气味。大概制造者也清楚,能挨到这个世界来的进化者肯定都经历过更不卫生的情况,所以这儿理所当然地没有洗手台;不过不知怎么,却在墙上挂了一面镜子。 她打量了自己几秒,感到镜子里的女人十分陌生——就像她在看自己的身体时一样。 “你要在这儿呆多久啊?”意老师问道。 进来以后,什么事也没发生;林三酒此时也不太肯定:“……再等个三五分钟的吧?” ……在意老师沉默的时候,仿佛连这儿的时间似乎被浸染上了一股人尿的骚臭味。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林三酒都觉得自己的主意更加傻了。 “虽然那两个男的是来过厕所后不见的,可你也来过呀。”意老师终于开口了,似乎打算劝说她早点从这个环境里出去,“……要是你这个诱饵有效的话,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 “不。你忘了,我从没有单独一人进过洗手间。”林三酒提醒道,“我只和沃德来过,甚至都没怎么进来。” “那沃德呢?他不也好好地出来了?” “……因为我当时就在门口守着,”她想了想。有点固执地说:“现在外面可没有人。” 张华碧甚至根本没进来,也不能成为一个反驳的例子;其他乘客似乎都只在走廊上活动过,就算有进来过的,她们也肯定没瞧见。 不过,事实似乎证明意老师是对的——充满警戒地在臭气里呆了好一会儿以后,林三酒也不得不放弃了——她一边开门,一边忍不住感觉自己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门豁然而开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一低头,撞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ayu的微笑还是一样淡淡的,显得她又文雅又礼貌;然而这个微笑浮现得终究还是迟了半秒。林三酒清楚地瞧见了惊讶从她脸上迅速褪去时,留下的那一丝隐约痕迹。 ……你在吃惊什么? 她一双浅琥珀色的瞳孔盯住了ayu,暗暗地想道。 是在吃惊我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没有落得跟那两个男人一样? “这么巧啊,”还不等林三酒做出反应,ayu倒是先开口了。离近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年轻,起码她的眼睛下方已经有了一条极淡的纹路。但不知是ayu身上的什么气质,在她开口说话时,却让人觉得她还很小。“这五天还真难挨啊,对吧?” 林三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小腹。ayu身材瘦削。小腹也是一样的平坦;而且,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平坦。 ayu似乎既没察觉她的目光,也没察觉到她的提防,自顾自地笑着说:“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姐姐,你来自哪个世界?” 很难解释那一瞬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好像一股电流猛地打了她一下似的,紧接着,她后脖子上的汗毛就都站了起来——下一秒,右侧的骨翼仿佛是沉睡在深海已久的猛兽。将空气卷成了气浪,森森白影尖啸着朝ayu狠狠地冲了过去。林三酒甚至没等骨翼击中她,脚下已经一跃,身子朝左侧一歪,从ayu的身边滑了过去,猛扑向了r区。 这几天来一直被她嫌碍事的骨翼,猛然在她身后怒张开来,逼退了ayu试图紧跟而上的脚步——往常看起来只觉笨重,但此时当它展露出狰狞之色时,骨翼看起来像是有生命的凶兽一般,在划破空气的同时,也切断了ayu一条来不及收回的手臂。 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冲进了r区门口。 她那个电光火石间的想法果然应验了。 明知道ayu很有问题,也明知道林三酒刚刚起身去了厕所……那么,在ayu也起身进入走廊时,沃德和张华碧不可能无动于衷。 或许张华碧还不好说,但林三酒有把握,沃德肯定会跟出来的……而刚才ayu身后却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一种情况下,沃德和张华碧会放着她不管——那就是他们两个都出事了。 r区里大部分的人,仍然倒在地上、呈现出一副睡着了的模样;这儿清醒着的,也仍然只有两个人。只不过这一次,面无表情站在r区里的是无名男和高个儿。 一头暗金色的浓密短发伏在高大男人的脚边,其余的都隐藏在了他投下的阴影里;无名男子手里拎着一个软软垂下的身子,被绿色包裹的身体,此时看起来仿佛也没有那么肉滚滚了。 然而最令林三酒吃惊的是他们二人的瞳孔。 不管原本是什么颜色,此时他们的眼睛里都只剩下了一片黑;虽然不至于像要散开似的,但四颗简直像乒乓球一般大小的黑色眼珠,正不带一丝人气地盯着她。 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了一个阴影,林三酒的骨翼先一步扬了起来。 “放轻松嘛,”ayu的声音跟刚才毫无二致。“我其实不是很擅长打架的。” 她一边说,一边摸了一下胳膊的断口。没有血,也没有残破的肉;好像一截布口袋似的,在手肘以下轻微地晃动着。(未完待续。) s: 为了庆祝单身狗,我更了……! 谢谢芦苇年年、狐婴、兔牙宝宝的平安符,痴肥的小鸟的又一个香囊,osuoqaidi的三个平安符和、和……皮鞭……(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打赏选项?!) 还有感谢牧歌悲殇、影雪若的月票,小土坑(吐艳)和iviyaida的各两张月票~ 你们肯定都还没睡吧?一个双11看把你们闹的!没有定力,为你们焦心……好了不说了我还有点事……后天见! 310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巨大的骨翼缓缓在背后收拢的时候,林三酒感觉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越收越紧——她很不舒服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试图将自己的呼吸平顺下来。 即使经历过大大小小不下百次的战斗,反而是这一场不见血光的,最叫她毛骨悚然。 地上零零碎碎地散落了十来段软塌塌的东西,如果不是有的包裹着布料、有的长着毛发的话,简直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曾经是人……或者说,人的一部分。 事实证明,骨翼的威力比林三酒曾经碰过的所有武器都更强大;它迅猛,沉重,灵活,锋利——攻击的时候,它划破空气的尖啸甚至能让人耳朵都隐隐发疼。 然而它面对的敌人却似乎配不上这样的威力。 实际上,ayu一行三人在骨翼面前,简直就像三块豆腐似的,所有可笑的抵抗都被平滑地被切成了无数碎片——刚才还富有弹性的身体,一旦分离开来,立刻变成了一块块破碎的皮囊,破布片似的洒了一地。 林三酒用骨翼尾端一根长长的尖刺挑起了一块皮。从它的样子来判断,这大概是一段腰,因为布料早就脱落了,也不知道是谁的腰;只是里面空空如也,既没有内脏也没有脊椎——老实说,如果不是还有一个肚脐的话,它看起来更像一段宽皮带。 随着她的骨翼彻底收拢,“腰”从尖刺上滑了下来,掉在地上。看着它,林三酒怔怔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管是什么东西填充了ayu的身体,在被切开的时候都像烟一样消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一地破碎的布口袋。 林三酒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手里一动,叫出了一张卡片。看了看写着“被掏空的尸囊”一行字的卡片,她又看了看地上的东西,表情越发沉重了。 “说是巧合,未免太可疑了。不知道他们跟这个特殊物品鉴定师是什么关系……”她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是想抓个活口的,但是……” 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简直脆弱的不像话;仅仅是几下试探性的攻击,这三人就被切成了一段段的尸囊。破碎得像是洒在汤里的葱花。 “先把沃德他们叫醒好了,”意老师建议道。“说不定他们会有什么发现。” ……一开始,林三酒还有点儿担心沃德他们会像肉腔里的人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但是幸好,在脸颊被“啪啪”拍红了没多久以后。沃德和张华碧先后睁开了眼。 神智刚一回笼,两人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们拿出武器、叫出能力,二人的目光扫到了林三酒,不由都顿住了。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华碧模样愣愣的,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刚才那俩人突然朝我们冲了过来……诶,这是啥啊?” 她的皮鞋尖踢了踢一块包着蓝色牛仔布的、软软的东西——林三酒确信,那是高个儿男人的一截大腿。 “说来话长……”其实林三酒知道的也不比她多——在见到其他人也没事儿以后,她终于呼了口气。神情放松了不少。“……细节我一会儿再说,先把其他人叫醒吧。” 其余的五个乘客也都像他们二人刚才一样,陷入了莫名的昏睡里;踩着人体与人体之间的空隙,沃德走到棕发女人身边,晃了晃她的肩膀。 “诶,小林,你过来看看这个。” 正当林三酒打算过去帮忙时,张华碧的声音从另一端传了过来,叫住了她的脚步。她蹲在r区门口,手里正拎着一块破皮囊。看样子像是ayu的一部分;因为光线昏暗,林三酒也看不清她究竟手指指的是什么。 她几步走了过去,在张华碧身边弯下了腰。 “这有点像人皮啊,”女人砸了咂嘴。尖尖的指甲在切口边缘滑了过去。“但是你看,这里又有一点东西,肯定不是人的组织……” 林三酒眯眼仔细看了一下,但仍然不太确定——那玩意儿除了有点儿鼓之外,和别的人皮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苦笑了一声,道:“……我什么也没看出来。你知道么。这段皮就是ayu呢……” 张华碧一怔,用手捂住了嘴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身后传来了沃德的问话声。 林三酒想了想,回答道:“……我不是去了洗手间吗?我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门口撞见了ayu——” 当她说到这儿的时候,飞船忽然轻轻震了一下,大概是遇上了未尽的一丝乱流;日光灯在头顶上晃了晃,使脚下的影子在一瞬间里看起来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下一秒,还不等身后那淡淡的风声扑到,林三酒已经猛地一矮身子,借着飞船的震势滑向了一边;但是她还来不及回头看,从张华碧所在之处,一团影子已经狠狠地撞了上来。仓促之间她只能抬起手臂格挡,但那冲势力道太大,在“咯”一声脱节了她肩膀的同时,也将林三酒整个人都甩进了货舱的仓璧——若不是她及时张开骨翼稳住了去势,恐怕能一路冲破货舱的钢铁支架;饶是如此,她的后脑勺也重重地挨了一下撞击。 进化者虽然耐受力更强,但对疼痛也比平常人要更敏感一些;剧痛之下倒抽了一口冷气,林三酒抬起目光时,视线都微微地模糊了——也或许是因为被背叛的愤怒。不过她知道,偷袭者既然一击没有得手,他们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你们——”林三酒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后半句话却突然冻在了喉咙里。 灰白的灯光好像忽然被调冷了色调,空气里漂浮着大量的灰尘——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了—— 她此时的面前,正站着三个人。 “你撞到她的头了,”随着她说话时不高兴的表情,ayu眼底的皱纹加深了一些:“……真蠢,这下效果没了。” 代替张华碧站在那儿的、也就是刚才突然重重给了她一击的人,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声音,随即将蓝衬衫的袖子一把撸了上去。随着他有些生硬的动作。林三酒清楚地瞧见他的皮肤被拽得向上一扯,五个指甲顺着皮肤一块儿挪移了上去,又弹回了原处。 个子比林三酒还矮一个头的无名男人,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张开嘴活动了一下咬合骨,这才不熟练地用中心十二界里流传最广的语言之一说道:“……不要紧,这一次让我来。” 林三酒听见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但一时之间,她完全无法理解。 刚才明明已经被她叫醒了、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可是沃德和张华碧此时却仍然软软地倒在地上,面色和其余人一样,都像纸一样白。 无名男人走近了,朝她咧开了嘴,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但是由于扯的角度不对,一边嘴角朝上,一边嘴角朝下,看起来简直像要把脸从中间撕开似的。 ayu嗤了一声,“……你们连操控都还没有熟练,还是让我来吧。” 一边说。她一边走近了;随着她的步伐,手肘下布口袋似的断臂轻轻摇晃着。 “……刚才的是幻觉!” 意老师尖锐的声音几乎和林三酒的念头同时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她的身体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似的,在向旁一跃的同时,一侧的骨翼“唰”地伸展了出去;闪烁着钢铁般色泽的森森尖骨,凶兽一样逼退了面前二人的脚步。 刚才的那一切,都跟现实毫无二致,仿佛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然而她已经不是头一次有这种体会了—— 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她并没有昏迷过去,也没有彻底陷进幻觉里。 “应该说。是局部的幻觉,”意老师紧张时语速变快了:“你身处的环境,包括自己的行为都是真实的,他们不知怎么只改变了你所见到的一部分。” 都说大部分是实话的谎言最难以分辨;看来幻觉也是一样的。 物理空间上的距离。并不能保护她不再受到幻觉迷惑;林三酒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是怎么中招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保持了距离,ayu也一样有办法令她沉入幻觉里—— “你们是什么东西?”眼看着ayu的笑容越来越深,情急之下,一句话立刻扑出了她的喉咙。“……这里不止有你们三个吧。你还生了很多个下来,对不对?” ayu一愣,被这个意外的反应给打断了——她歪着头,抬起一只手示意另两人稍等,随即好像有点厌恶似的笑了笑:“你知道的不少啊……生?这个字真有点让人不舒服呢,我可不是他们妈……不过从你们的角度来看,好像也挺确切的。” “嗯,正如你所说,我’生’下了9个同伴……诺,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现在轮到你了。我其实对你一直很好奇……你身上有股我们的肉巢味儿,而且还很浓。如果不是这股气味,我也不会跟着你上这艘船了……难道你以前遇见过我们的人?” 肉巢——我们的人—— 林三酒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萨杰和那个巨大的肉腔。 一直在歪头观察她的ayu,立刻捕捉到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啊啊,看来果然是呢。奇怪了……你怎么从肉巢里脱身的?遇见的是谁?为什么这一次肉巢对你不起作用了?……怎么不说话?噢,不管你的体力再好,再会打架,你这一次也是赢不了的,不如就干脆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了。” 林三酒紧咬着下唇,一股莫名的怒火从心底烧了起来。 她看起来是如此轻松,轻松得近乎傲慢,好像林三酒已经是一块死肉了似的——不止是她,包括r区里躺了一地的人,对于ayu来说好像都已经是死肉了。 怒意似乎点亮了某些一直被阴云笼罩着的地方。林三酒紧紧地盯着ayu,轻轻地笑了:“……仔细想想,我们似乎把这艘飞船想得太体贴了。” ayu眨了眨眼。 “五天的行程里,他们连椅子都懒得替我们准备一把,却为我们这群能够十来天不上厕所的进化者准备了一个洗手间……”她雪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像一只等着择人而噬的猛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所谓的洗手间就是你们的肉巢吧?” ayu正过了头,笑容褪去了。 “再一想,其实我也不那么需要你的答案。” 她轻轻一挥手。(未完待续。) s: 终于更了,困死我了……一看感谢名单,真是五味杂陈…… 自从点娘出了新花样,赏我皮鞭和狗的人就越来越多了……真叫我有一种回到了奴隶时代的赶脚,还是一个s的奴隶……当然,我不知道s是什么的,我就是随口一说。 今天毫无预兆又欠了一章加更,谢谢“三酒感冒灵”的和氏璧和月票,(喂!这是马甲吧!这是开了嘲讽的马甲吧!)我痛并快乐着——诶?怎么又有s的气氛了? 感谢翩西嘻的皮鞭、osuoqigaidi的2个香囊2个平安符、求你了我要吃辣条的无数根皮鞭和香囊、娜乌西卡的平安符、小肥鸟的香囊皮鞭和月票、好好地看书啊的平安符、书友151111230610516的狗和皮鞭?、201519961109的狗、gentlen的平安符、iviyaida的月票,小土坑的2张月票~ (看看,像话吗) 311 杀死的是婴儿……? 当一股漩涡般的气流从r区猛然迸开的时候,林三酒根本不知道自己看见的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 在她一头撞进了某一次攻击里、差点被地上的尸体拽住了脚腕、飞船猛地从天空中直直坠落……之后,她已经彻底不敢再相信自己的五感了;发生的每一幕都和真实生活一模一样,她的经验和判断从来没有错得如此离谱过。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在ayu又一次迷惑她的神经之前,沃德一行人正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当时她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他们上下起伏的胸膛。 不管ayu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对他们下手。 但是……如果在她清醒以后,面对的是一地死尸和滴着血的骨翼……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在幻象中杀了他们,林三酒就忍不住一阵反胃。 为了避免误伤无辜,她能够做的就更少了:在r区狭窄的空间里,她尽量保持骨翼紧紧地收拢在后背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林三酒甚至不敢大步腾挪——才勉强撑过了几分钟,她用来挡脸的前臂已经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了——不过,就连这一点,她也不能肯定是真的。 ayu抱着断臂堵住了门口,正歪头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另两个同伴不知何时消失了;也不知他们何时、又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再次袭向林三酒。 越是明显的目标,越不要打——林三酒在心里喃喃地劝着自己,ayu肯定正希望她朝那个地方攻击呢。 正如她自己所说,ayu的确不擅长攻击;不止是她,甚至连另外主攻的二人,也没能给林三酒造成什么沉重的伤害——假如林三酒的敌人像她此时这样毫无头绪地团团转,尸体早就凉透了。所以在刚才的两三分钟里,ayu迷惑了她至少四五次,制造了不少偷袭的机会——甚至还有一次,当林三酒的骨翼尾随着无名男子插进了货舱以后。意老师突然尖声制止了她——那并不是货舱,而是飞船的船体。幸好船体钢板的厚度远超预计,否则如果被吸进了万米高的虚空,再多的金手指也救不了她。 但林三酒已经感觉到。ayu的耐心似乎正在慢慢消失……她可不打算等到对方搬出杀手锏的那一刻。 “……到底好了没有?”她一头是汗地在心里问道,“ayu那个方向真的是门口吗?” “还不行!”意老师烦躁地抢了一句,“再拖一会儿!我还不知道哪一部分是真实!” 林三酒叹了口气。说是拖时间,还不如说是她在被动接受ayu扔到她身上的一切——一道沉重的阴影忽然从右上方呼啸着劈了下来,高大男人鬼魅似的从货舱架子后闪出了半个身子。粗壮的手臂因为战斧而青筋毕露。 这他妈到底是不是一把真的战斧,林三酒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高个儿男,她也不知道。她既不能反击,也不能躲避,一半焦躁一半憋屈地,她右侧的骨翼“呼”地抬了起来,硬生生地吃了这一击——仿佛金属相撞般的声音伴着一溜儿火花,从骨刺边缘迸了一路,留下了一个浅坑。 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乒乓球似的黑眼珠微微地朝她身后挪动了一下。 林三酒才叫了一声不好。身后一阵气浪裹着巨响,猛然将她掀了出去——在她的前方,ayu微笑着张开了手臂,就像一个迎接孩子的母亲似的——只不过,在她小腹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彷如黑洞般的黑色虚空。 这是他们的杀手锏?还是又一个幻象?林三酒的呼吸都被冻在了喉咙里,再也顾不得什么了,骨翼猛然完全张开,试图抓住两侧货舱的墙壁稳住去势;然而r区的墙壁离骨翼的最尾部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距离,唯一能够让她做出反应的机会转瞬即逝。 “好了!”意老师突然一声高喊。仿佛完全没在意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声音激动:“我终于连上了!我就知道这种小技能不会难倒意识力的,我就知道!哈哈哈!” 在她笑完之前,林三酒早就已经跌进了黑色虚空之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身体直直穿过了黑洞,撞开了ayu,打着滚摔进了走廊里——紧接着,被气流轰碎的钢铁碎片这才猛然炸了出来,纷纷洒洒地落了她一身。 “哈哈,你没事的。”意老师志得意满地笑道:“我已经将你的一束意识力牢牢地黏在了一个真实物件上了,要不你可不会这么轻轻松松地穿过来。” 意老师说的没错,刚才那一个,绝对不是什么无害的东西。 林三酒跃起身,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ayu——她早就从经验里了解到了这些幻象的真正杀伤力。 她身上最严重的一处伤,正是拜她自己所赐。 那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幻象。当时林三酒微微打开了骨翼,背部紧靠着一处货舱,正提防着偷袭——然而忽然她背后一凉,由钢铁墙壁形成的一根尖刺在她有所反应之前,已经穿透了她的左侧小腹。 这毕竟只是一个幻象,ayu并没有改变钢铁形状的能力,实际上也并没有任何东西刺伤她;但是在幻象褪去,林三酒喘着粗气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她的衣服正慢慢洇开了一滩鲜血。 她的大脑是如此确信自己受伤了,以至于她的身体跟着出现了相应的反应——也就是说,她的大脑撕裂了她的小腹。 伤口穿透了身体,即使她立刻扯下衣服将自己包扎了起来,林三酒仍然感觉到了一阵阵眩晕;要不是她的身体细胞“变异”过一次,恐怕她根本没法像现在这样站起来战斗——她难以想象,万一自己的大脑真的相信自己掉进了刚才那个虚空,此时会发生什么样不可逆的情况。 “你确定这个办法能有用?现在你能分清哪些是幻象了?” “绝对有用,放出去的这一丝意识力能够探测到真实物件周遭的空间,如果你看见的东西不在意识力呈现出的空间里,那就肯定是幻象……现在站在门口的ayu就是她本人。” “……”林三酒二话没说,森森骨牙猛然朝一脸迷茫的ayu激射而出,然而却又因为意老师的一声惊叫而硬生生拧了个方向:“——你别碰她啊!” “为什么?” “我把意识力黏在ayu身上了,我怕她死了会造成不必要的变化……” 林三酒立刻想骂人。实际上她的确也骂了——“……你是不是傻?她是我的敌人。但现在你却给了她一张保命符?” “我也是没办法,我实在分不清其他的东西了!再说,你不是打算攻击肉巢来着吗……” 此时ayu面色阴沉了不少,轻轻摆动了几下手指;然而这一次。出现在林三酒眼前的幻象简直就像是快报废了的老电视机,色彩失真,还时不时地花一下。她不太在乎地轻轻扫了它一眼,目光就落在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上。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以为那是一个洗手间的。 在幻象的帷幕被扯掉以后,曾经充斥她鼻腔的那股奇怪生肉味儿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浓烈;这气味是如此地浓厚。以至于林三酒甚至感觉自己能在嘴巴里尝到肉巢的味道。这股气味的源头,是一个沾满滑滑黏液的大肉腔,带着一种恬不知耻的态度坐在尽头;它表面一起一伏、微微颤动时的样子,令她想起一只巨大而恶心的肉虫。肉巢实际上要比“洗手间”大一些,林三酒可以想象,在她进入那个“洗手间”的时候,有一部分肉巢变成了墙壁的样子,挡住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真相。 至于为什么要在肉巢里拦出一部分? 这个问题的答案,此时正缓步从r区里走了出来——高大男人和无名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ayu身后,三人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对。 “你……你……”ayu皱起眉毛、眯起眼睛——她的面部表情比另两个人灵活多了:“喂。你们两个再发动试试!” 她已经发现自己的幻象攻击不起作用了,但可惜的是,她两个同伴的运气也没有好多少。 “我回头再跟你们玩儿,”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目光像一把从冰里拔出来的刀子。还不等三人做出反应,她脚下一蹬,人已经极速冲至肉巢前方,右侧骨翼彻底地张开了。 所有暗藏起来、收拢了的尖刺和骨牙,都在一瞬间打开到了极致;伴随着ayu的一声惊叫,和林三酒的一个念头。骨翼已经像一架绞肉机一样深深滑入了肉巢内部;下一秒,漫天的肉雨轰然炸开。 被包裹在里头的东西,随着飞溅的黏液和碎肉扑了出来;它们跟肉巢的颜色如此相近,以至于林三酒差点没瞧见。但是当她的骨牙穿透了一个东西。在它的尖声痛叫里缓缓举向半空时,她终于都明白了。 一切线索都被连接到了一起。 “……你们,”她从没有感到这么反胃过,直直地望着走过来的三人:“掏空了人类,然后像穿衣服一样穿着他们的尸体……” 那四肢俱全、隐隐呈现出人形的半透明肉块,在哭叫了十来秒后。终于软软地垂了下来,像只死老鼠一样挂在骨刺上,在日光灯下,它的黏液闪着湿润的光泽。(未完待续。) s: ……你们光速赏我鞭和狗的形势,简直有点可ia……因为卡文所以擅自休息了几天,诶嘿嘿。 谢谢以下奴隶主:朵慕尓啦啦啦子的鞭子,墨色阑珊、断云星河、静候时光的平安符,书友151113082811762的鞭子和无数平安符,萌萌哒潘达、曼曼大人、彩telent、q君、弯月牙、traveller漫漫的鞭子(或狗),辣条狂人的无数鞭子和平安符,小肥鸟的香囊,大萌斯基的2根鞭子、馥郁司宁的2个招财阵,hahana0、玛玛儿嘚的平安,静静苦思的2个平安符,t哥的香囊! 还有月票党:谢谢unosou、爱吃草、小土坑的2票,以及朵猫猫、花阳ur、ai天萌、专职看书的小号、小小书、燕燕于归、诱惑d旋律~ (因为攒了好多天的感谢名单,所以肯定漏了谁……我有点乱,你们告诉我啊……) 312 团灭 随着“啪”的一声,一团没有形状的影子从林三酒手里落了下来,当它掉到地上的时候,空荡荡的四肢在半空中甩出了一个弧度,这才软趴趴地掉在了躯干上。红发老杰克的尸囊从背后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露在了日光灯下。 几乎是它刚碰到地面的同一时间,一个小小的影子突然从肉巢里闪了出来,飞快地冲向了尸囊,在高得刺耳的一声尖叫里,它迅速地没入了裂口。 林三酒静静地看着布口袋似的尸体鼓了起来——明明钻进去的东西不大,然而尸体的躯干却渐渐被填满了,开始呈现出一种接近真实人类的模样;只不过这个变化却没有持续多久——当“红发老杰克”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它和它的同伴们看起来简直不像是同一种生物。 好像是被一个拳头塞进了脸里,大半个脑袋的肉皮都软塌塌地垂了下来,搭在一个形状像烂桃子似的下巴上;两条手臂空荡荡地在身体旁边摇晃着,里头支撑起尸囊的东西在大腿处就消失了,软绵绵的小腿末端拖着两只脚型的袋子一起被折叠在大腿以下——一眼看去,感觉像是一个人被融化了一半,正流向地板似的。 第四个东西勉强张了张嘴,但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林三酒自己也隐隐有些惊奇:想不到她最不可思议的一个猜测,竟然就是事实。 ayu扫了一眼红发老杰克半立着的尸体,又望向了林三酒,嘴紧紧地抿着——在四个生物里,她最像是一个真正的活人。 难道是因为她是最早吃空人类、并穿起尸体的么?林三酒暗暗猜测道。 “……你这个尸袋,里面没有血肉内脏和骨骼供我们吃,就算把一个’灵魂’放进去了,也无法变得像我们几个一样的。”当ayu再度开口时,她表面的镇静似乎消失了一瞬,不过在声音颤了颤后。她又恢复了正常。“这个尸袋是我们的手笔——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幻象对你不再起作用了?” “我以为你不那么需要我的答案呢。”林三酒回敬了一句,朝她露出了雪白的一口牙。在她脚边,好几个半透明的肉块像老鼠一样吱吱尖叫着,从破碎的肉巢里逃了出来。甩得一地黏液;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被骨刺穿透了的肉块就瘫在了地上,抽搐着死了。 每死一个肉块,ayu等三人的面色就难看一分。 “你生下的就是这些东西吗?”林三酒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残忍,她捏起了最后一只还不住挣扎着的肉块。声音里的嫌恶和讽刺藏也藏不住。“在母亲面前杀掉她的小孩……真不好意思。” “我都说了我不——”ayu的一句话没有说完,随着林三酒手指猛然合拢,立刻抬高了嗓门:“——等等!” 琥珀色的一双瞳孔转向了她,肉块在压力停住后,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声响。 “好,好,”ayu举起她唯一的一只手,投降似的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们不来碰你,井水不犯河水,可以了吧?” 林三酒微微一笑。背后的骨翼随着她的情绪而轻轻扬了起来——对方的这个反应,倒不算是意料之外。 从刚才的交锋里,已经能看出来这种生物不擅长作战了;而自从林三酒绞碎了一半的肉巢以后,对面ayu三人就没有停止过制造幻象的努力——有那么一两次,幻象也的确逼真地出现了几秒,然而很快就在意识力传回的图像里瓦解了。 被卸掉了最大的倚仗,ayu三人只能防备地站在不远处,甚至不敢冲过来救下被她屠戮的肉块。它们也很清楚,单论战力的话,林三酒可以将它们杀上好几个来回了。 “问题是。你们已经惹着我了,而且还不止一次。”感受着指间滑腻腻的触感,林三酒有点恶心地叫出了一筒如月车站的薯片,将它倒空了以后。一把将肉块塞了进去。“……嗯,应该先从哪儿问呢……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ayu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嘴里被人塞了一把土。她盯了一眼那个品客薯片筒,这才应道:“……灵魂。我们是灵魂。” “灵魂就他妈长你们这个样子?” “不不……灵魂是我们这一族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人质的关系,ayu异样地配合:“这个名字,从我们老家起就一直跟随着我们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命名的。但是挺确切,你不觉得么?不管是什么生物对我们来说,都只是一个肉皮囊而已,真正主宰的还是我们——就像你们人类所说的灵魂一样。” “你们从哪里来的?怎么来这儿的?” “你听过一个叫做行尸走肉的末日世界么?那是我们的老家。”ayu黑幽幽的眼睛盯着她,在她的身后,另两个已被“灵魂”掏空入住了的身体,也同样面无表情。“……末日在那个世界里降临的时候,也正是我族诞生的时候。” 林三酒猛然感到一阵寒意从她的背后迸了开来——“你们……难道你们就是那个世界迎来末日的原因?” ayu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它们和极温地狱的高温、冰雪暴的酷寒、伊甸园的核辐射……都是一样的东西。 林三酒从来没有想过,造成一个世界末日的原因,竟还可以……旅行。 “不,不对,”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个世界的末日已经来过一次了,是由地外生物红鹦鹉螺带来的——” 后半句话突然被她吞回了肚里。 ayu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你以为红鹦鹉螺里面是什么?……是我们啊。” “红鹦鹉螺界,已经是我们老家以外的第三个世界了。在上一个世界里,我们发现了这种威力和体形一样巨大的生物……所以我们就从之前的皮囊,换到了红鹦鹉螺的身体里。吃掉生物的内在以后,我们灵魂就会在皮囊里仿生成一个相似的构造,从而获得这种生物的一些能力……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够像你们人类一样说话、动作的原因。同理,在我们吃掉红鹦鹉螺以后,也能够操控它们的黏液和触须了——操纵着这些庞大的壳子,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 林三酒死死按着薯片筒盖子的手指。已经隐隐泛了白。花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自己终于明白了ayu的话。 “你们难道也每隔14个月就会转换一次世界?” “噢,不是的。”ayu摇摇头,“有些地方的人类已经有星际航行的能力了。也有些地方的生物像红鹦鹉螺一样,在被我们吃空以后能够在太空中旅行——因为它们已经被掏空了,所以不必再消耗氧气和食物。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我们已经在黑暗里穿梭了近百年。” 近百年——林三酒一惊,末日世界从百年以前就开始了?但是转念一想。假如“灵魂”一族某一次的航行超越了特定速度,穿越了维度的话,这个时间也就做不得准了……由于涉及到了她所不了解的物理领域,林三酒没有深想下去。 明知道对方这种有问必答的态度有点古怪,但她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要不断地前往新世界?” “羊为什么吃草?鱼为什么游动?人类又为什么要在末日里挣扎?都是因为基因里最基础的繁衍本能。跟你们一样,我们也要繁殖;为了找到那个容许让我们繁殖的皮囊,我们必须不断尝试。更何况,只要没死,每换一次皮囊,我们就相当于重生了一次。” “……你是说。你们无法繁殖?” ayu的面色暗了暗,目光再次落回到了薯片筒上。“没错。所有你看到的灵魂,都是从第一个行尸走肉界里出来的,我只是一个携带者而已;这么久以来,我们只有减少的份儿,却从来没有过新生儿……你今天杀了五个灵魂,我们就少了五个灵魂。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跟你好好谈谈的原因,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真的不必两败俱伤。” “噢?那你想怎么样?” “r区里还有你的朋友吧?在我们化学激素的作用下,他们这样沉睡下去可是非常伤害大脑的……拿那么多人跟你换一个灵魂和相安无事。不吃亏吧?”ayu甚至还半开玩笑似的说:“除了一个空皮囊,我们什么也没有,所以也没法补偿你受的伤了。” 而她身后的二人以及那个像半融化一样的红发老杰克,都始终一言未发。似乎全听ayu处理似的。 林三酒感觉自己脑子里已经被大量信息给填得满满的了,甚至有点难以思考——不过终于她还是点了头。此时离飞船降落没有多久了,不管怎么,先将r区里的人从“灵魂”嘴边上救下来,其他的以后可以慢慢再说——ayu果然也信守承诺,在几个小时以后。当飞船开始缓缓降落时,让另两个男人将人都叫醒了。 尽管还有一肚子疑虑,但当林三酒看见沃德揉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张华碧初醒时被两个男人给吓了一跳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另外几个乘客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被掏空内脏的一劫,还在嘀咕着没睡舒服。 “好了,现在你应该把那个灵魂还给我了吧?” 在大部分乘客陆续离开了以后,留在最后的ayu笑着对林三酒说道。在她身边,沃德和张华碧像是要保护她似的,紧紧地跟着她的脚步,一脸防备地瞪着ayu一行人——即使看不见走廊尽头的肉巢和红发老杰克,显然他们也觉得自己突然一觉睡到飞船降落,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老实说,林三酒并不太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既不愿意就这么把灵魂交出去——这可是她唯一能够证明灵魂这种生物存在的证据了——可是她也不想跟这一族纠缠不清下去。毕竟在它们适应了皮囊以后,看起来和真人毫无分别;假如灵魂一族不断地派人偷袭骚扰,就算她不怕,也得为身边的朋友着想。 带着几分不情愿,林三酒递过了薯片筒。 然而在ayu伸手来接时,她忽然又一把收了回来,眯起了眼睛。 “刚才你说的太多了,我差点忘了问一个事。”林三酒紧紧盯住了ayu,感到自己手指冰凉。“……你们为什么要让r区的乘客昏迷过去?” ayu的嘴巴张合了一下,一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在生下了第一批的灵魂以后,张华碧发现你又一次变成了有孕。”林三酒万分希望自己猜错了,然而她背后的汗毛却已经站了起来。“也就是说,你携带的不止九个灵魂……然后在去肉巢找我之前,你们把r区的乘客迷昏了。” 身后的人似乎动了动,不过在任何事发生之前,骨翼已经迅猛地张开了,凶兽一般捍卫着主人。 “……一边是灵魂,一边是现成的皮囊,”林三酒眼睛和喉咙一样干涩得难受:“……r区里的人,早就被掏空了吧?” 当她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感到身后的骨翼被人轻轻地敲了敲。 林三酒慢慢地转过身。 张华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向来有点儿滑稽的小卷发此时紧紧地贴在头皮上,显得她不知是哪儿看起来很不自然。 沃德却不一样了。 暗金色头发的青年,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和他生前一样灵活真实,仿佛就是他本人一样。 “故意拖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想让他们的外表变得自然一点,”沃德——或者说,穿着沃德的生物,正笑着说道:“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林三酒感到自己有点想吐。 她不知道灵魂是如何掏空人类的,但她也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如此鲜活,对于灵魂来说也是很少见的事。 “沃德”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再次浮起了一个笑容。 “你好,我是灵魂一族的女王,很高兴今天能够……穿上你。”(未完待续。) s: 谢谢书友141227233739169的平安符和打赏,书友151117151846312、osuoqaidi、半壶冰、无恙啊、95985的平安符,以及辣条狂人的(我数不过来)个平安符~!以及ai天萌、好船君、朱瑾、traveller漫漫的月票~ 最近正在努力恢复日更,当然,努力也是有可能会失败的…… 313 灵魂女王的不同之处 幻象是个很方便的手段。 在那个一脸疲态的年轻人眼里,飞船货舱里大概一切都还好好的,既没有被骨翼切断的钢架,也没有被战斗撞击得坑坑洼洼的地板。因此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在所有的乘客都陆续步出了飞船以后,“砰”一声关上了舱门。 下一秒,如同广场一般大小的飞船发出了一声雷霆似的轰鸣,猛烈气流急喷而出,盘旋着将它托了起来。花了好几分钟的功夫,飞船才渐渐地在视野里变小了。 当它的痕迹彻底从天空中消失时,被气流掀起来的海浪这才咆哮着砸回了海里——近万吨的海水在空中凝成一个高墙后,又以惊人的速度紧紧贴着峭壁摔了下去,砸得海平面都震了几震。即使这个小型的海啸并没有碰着礁崖,但仍然气势磅礴地瞬间冲透、打湿了礁崖上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林三酒和对面一群“乘客”。 大概那个年轻人认为,反正整个礁崖都要被冲湿的,自然也就没必要提醒他们小心海水了。 即使身上的衣服一瞬间湿透了,皮肤上也还残留着被海水打过后的隐隐疼痛,但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水以后,林三酒还是感到略略安慰了一些。 ……至少,她和这群生物被无尽的海洋从人世间隔离开了。 “这儿就是中转站吗?”沃德——林三酒习惯性地想到了这个名字——眺目四望了一圈,语气说不上来是赞赏还是讽刺:“……别看模样乱七八糟,这个世界还挺井井有条的。” 林三酒抿着嘴唇,没说话也没动。 多看一眼“沃德”的笑容,都会令她感到难受。 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相处后,她作为一个人类的直觉,已经敏感地令她意识到灵魂女王根本不理解人类笑容的含义。 它一直在笑。 当笑容在急雨一般的海水里被浸透,却仍然一动未动的时候,那种温暖开朗的意味也渐渐变成了凉凉的诡异。 “原来你们不喜欢脸上有水,”灵魂女王观察着林三酒。下结论似的说了一句,嘴角仍然高高扬起。随着它抬起手,它身后的一群灵魂都纷纷跟着把水从脸上抹掉了。 ……它们学习人类干什么? 压下心里的不适,林三酒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块当成转乘点的礁崖面积不大。岩石高低不平,几丛暗绿的草从岩石缝隙间钻了出来。在礁崖远远的另一头,立着一间小小的木制房屋,不知是作什么用的,由于长年潮湿的空气。木头上早已长出了片片霉斑和层层蘑菇。 她尽可能地将看见的东西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借助意识力,她知道自己此刻现在看到的都是现实;再过一会儿,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对手是一族的女王……林三酒可不认为它和ayu的战力在同一水平上。 灵魂女王似乎并不急着要穿上林三酒——事实上,它对这件“皮衣”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自从红鹦鹉螺被击沉以后,我们就一直在沉睡休整,”灵魂女王歪头看了看林三酒身后的骨翼,突然说道:“……不过这么久以来,我也是头一回看见有人类能自主改变外形,在自己身上生长出威力这么大的武器。你是个成长型,又拥有可变基因……” 可变基因——林三酒想不到灵魂女王在短短几分钟后所下的判断。竟然能够如此精准。 对方脸上的笑容虽然没有变,但声音却忽然颤了颤,似乎十分兴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等我吸食掉你的内部以后,或许可以用你形成骨翼一样的方法,来塑造出我们灵魂一族的生殖系统……啊,这件尸囊真是太完美了。” 它说完后顿了一顿,随即它身后的ayu仿佛忽然听见了什么似的,随即低了低头:“……谢谢王的夸奖。” 与其说灵魂女王是在和林三酒交谈,不如说更像在自言自语;即使没有来自林三酒的回应,它也毫不介意。“更何况。你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就一直在跟我们灵魂一族打交道……拿你们的话来说,这应该就叫缘分吧。” “等等,你怎么——”林三酒一凛。 “你是想问你上船前经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灵魂女王透过沃德的眼睛看着她。 “两者都有。” “噢。原来你还没明白。骗走你一本书的,就是我族内的一个灵魂;收集人类手上有威力的道具,是我给它的任务。只不过那本书也有点奇怪,居然自动发动了,逼得它从皮囊里逃了出来……后来你又遇上了那个叫萨杰的孩子。” 不知为什么,灵魂女王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略了细节。反而带着它一成不变的笑容扫了一眼站在它身后的同族——除了一个半融化似的红发老杰克,其余的灵魂看起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群人类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是女王。我族内每一个灵魂的位置,状态,生死……我通通都知道。”灵魂女王笑着说。 说时迟那时快,在它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的同时,一个影子猛然从灵魂女王身后跃向了另一边,动作之快,令身上绿色的裙摆在风中呼呼作响——一个呼吸里,另两条黑影也猛然扑向了第一个影子,瞬间淹没了那一抹绿。 当林三酒看见其中一个影子正是形状诡异的“红发老杰克”时,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意识到了眼下的状况。肌肉由于激动而颤栗起来,她脚下一蹬,伏腰的同时骨翼已经借势急扑向前方,在灵魂女王有所动作之前,骨刀的尖刺已经扎透了红发老杰克的下巴—— 一声尖嘶,一个大了一圈、四肢短小的肉块从红发老杰克的尸囊里挣脱了出来,一头奔进了ayu的怀里;还挂着尸体,骨刺顺势一摆,就把另一个黑影也远远地击了出去,似乎是无名男子。 虽然在转瞬之间连退二人,但此时灵魂女王的攻势也跟到了脚边——林三酒仓促间在空中一个滚翻。手臂一卷,两只骨翼彻底地横向展开,这才有几分狼狈地向后摔在了湿漉漉的岩石上;不过,她刚才一击的目的也终于达到了。 张华碧在她怀里狠狠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发出了侥幸余生后的一声“啊”。 “吓、吓死我了,原来,它知道……”她露在裙子外头的皮肤异样地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温度也跟看起来一样冷。但是当林三酒狐疑地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时。那有力的脉搏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本粉红色的唇膏被海水冲掉了,露出了底下的铁青。不知因为冷还是因为惊恐,她浑身都在发抖。 “你没死!”林三酒一颗心都砰砰跳了两下,“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救——” “我差点儿也死了!”张华碧猛然抬高嗓门吼了一句,随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之跑光了,声气又软弱了下来。她朝林三酒摆摆手道:“……我回r区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还以为装成它们的样子就能蒙混过关,但……” “但没想到我一直都知道?”灵魂女王缓缓地走了过来——直到这时,林三酒才看清楚刚才从身后袭击她的是什么。 是礁崖。 好像不满意这一群访客似的,她刚才所在之处的一整片岩石。都被挤压着掀了起来,又重重砸向了底下的裂缝。假如林三酒的动作慢了那么几毫秒,她和张华碧此时恐怕都已经被岩石砸得变形了——当然,变了形也是不妨碍灵魂女王穿上她的。 “你挺精明,运气也不错,”灵魂女王表扬似的对张华碧点点头,“你杀死那一个本来应该穿上你的灵魂时,正好我当时顾不上你。后来一想,这样也挺有意思……再说,聪明一点的尸囊总是要比蠢的好用一点——仔细想想。这一点真奇怪。毕竟连大脑都已经被吸食了,你会以为都是一层皮,不应该有区别呢。” 林三酒瞬间明白了。 假如张华碧在飞船上闹出什么动静,引来了更多的人类。多少都是个麻烦;所以它故意让她以为自己蒙混成功了,引着她下了飞船,又想让“红发老杰克”尸囊里的灵魂吸食掉她—— 她的目光落向了ayu怀里那个形状恶心的东西上。 或许是因为灵魂的外形,她虽然早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高等智慧的种族,但始终没有真正将它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林三酒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个种族的头脑并不逊于人类。 冰凉的手指抓住了林三酒的手肘,张华碧发慌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建议你们不要挣扎了。”灵魂女王的笑容好像是雕刻进肌肉里了似的。随着它举起了一只手,一波浪潮猛然从礁崖峭壁边扬了起来,裹着巨大水势轰然冲向了林三酒,登时将猝不及防的二人给打得坐在了地上——然而巨浪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从灵魂女王的身边绕了开来,只溅湿了沃德的裤脚。 “我与我的族人不同。它们只能制造出幻象,我却能制造出现实。”(未完待续。) s: 谢谢小肥鸟和大t哥的香囊,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书友151111151455672、折梅望飞鸿、赫箩、书友150716224817772、书友151102000752062、augtilk、潘达君、书友151117132909144、小白兔爱吃素、弯月牙、95985、落樱未央的平安符,红薯粉丝煲的桃花扇、凛然小草菇的3个平安符,还有蜘蛛和zeber的打赏~ 月票党很难统计,容易有所遗漏:艾苏2票、95985、莫挽香、旋律d诱惑、燕燕于归、木x4鱼、丫头,谢谢你们的月票~ 我后天生日,今天却感冒了,嗯~这俩理由加一起,能不能容许我隔两天不更? 314 老而弥坚 在林三酒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所有战役中,眼下是最让她感到手忙脚乱——甚至可以说是最气急败坏的一次。 “——是我啊!” 骨翼猛地横向挥开,挡下一片乱舞的汉字之后,她忍不住再次吼出了声。“你看看清楚,灵魂女王在那一边!” 这一次的汉字不多,在它们的翻滚间林三酒只依稀认出了一个“黏”字——转瞬间字就撞在了骨翼上,几乎在她刚刚暗叫一声不好的同一时间,骨翼猛地往下一坠,仿佛突然被压上了千斤重的负担似的,紧接着在空气中凝固住了。 林三酒咬牙使劲抽了抽翅膀,然而骨翼除了微微地摇晃了两下,竟就不动了:正如张华碧释放出来的那个汉字一样,碰着它的骨翼立刻被“黏”住了。另两个汉字相继撞了上来,立刻也跟着发动了:“软”字像电流一样从骨头上传导进了林三酒的身体,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脚下的力气突然一空,“扑通”一下半跪在了岩石上,浑身都提不起来个儿。 另一个她始终没瞧清楚的字,紧接着也显示出了它的作用:“肥”。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依然紧致有力、线条流畅,但是她却仍然觉得自己一下子笨重多了——刚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动作,猛地变难了无数倍;两个膝盖颤颤巍巍地支撑起了感觉十分庞大的身体后,她甚至不得不歇了几秒,感觉身上一层一层的肥油裹得她喘不上气来——别说战斗了,就算是说话,她都得先好好匀几口气。 三个汉字在发挥了作用以后,“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上,随即消失了。 “喂,你听见没有,我不是灵魂女王……” 张华碧的能力跟她一张嘴果然也没脱离了关系,这个【人言可畏】又古怪又难防。才刚交手不到一分钟,林三酒已经吃了好几次亏—— 可恨对面那个气喘吁吁、双目血红的女人,压根就听不见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裙子早就已经被岩石撕成了一条条挂在身上,张华碧脸上又是汗、又是血、又是泪。嘴角噙着白泡沫,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腮帮子——在她的认知里,林三酒早就死了;她自己成了灵魂包围中唯一的困兽。 在灵魂女王无声的指示下,除了抱着一个肉块的ayu没有动,其余的都远远地分散了开来。将二人给包在了一个松散的圈子里,堵住了她们任何可能的去路。很显然,即便拥有了“制造现实”这个能力,也并没有耽误女王制造幻象——即使林三酒没有受到影响,张华碧却早就中了招。 从上一次的经验里,她已经知道了每个汉字的持续时间不长,仅有三十秒左右;然而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灵魂女王却没有给她留下半点喘息的机会,忽然伸手指了指天空。 “来了!” 林三酒才刚抬起目光,突然间意老师一声尖锐的示警,一道近百米的白色闪电映亮了半边阴沉的天空。毫无预兆地穿破云层,轰隆隆地打在了林三酒刚刚的落脚之处——这一道闪电是如此惊人,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到眼前耀目的亮光;潮湿的空气一瞬间变得灼人地难受,她后背上汗毛都因电荷而站了起来。 拽着被固定住的骨翼猛转了个圈,她这才险险地避过了被闪电直接劈中的命运;可是即使这样,雪白的骨翼前段也泛上了一层焦黑。 裹着一身厚厚的脂肪——即使只是错觉,但仍然令林三酒的动作迟滞了不少。大腿和手臂上明明不存在的“肥肉”,却随着她的动作而一晃一晃地打在身上;身体沉甸甸的,加上还“软”着,好几次差点让她失去了平衡。 “字。字!” 不用意老师叫,林三酒也在大口大口的粗气里看清楚了又一片朝她飞扑过来的汉字。 张华碧的攻击显然经过安排的:在对手几乎失去了一半的行动力以后,下一批汉字顿时凶相毕露。一眼扫过去,林三酒已经看见了一个“裂”、一个“伤”……然而骨翼不能动。她能活动的空间也有限,眼看着这批汉字就要袭上面门了。 张华碧甚至已经微微地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一股狂烈的风猛然不知从何而起,呼啸着盘旋而上,形成了一股小型的龙卷风。龙卷风席卷过的地方,草丛被连根拔起。风力裹卷着碎石、湿泥、草叶迎面扑上了汉字,立即将它们高高地甩进了天空——与此同时,林三酒只觉骨翼一松,立即向后一跃,终于再次恢复了自由。 一扬手中的【龙卷风鞭子】,她暗暗叫了一声侥幸。 要不是看见刚才那几个汉字像三块石头似的掉在地上,她也不会忽然起了这个主意;不过幸好她赌对了,【人言可畏】放出来的字,果然具有和实物一样的特质。 从张华碧的攻击中挣脱出来,林三酒眼也不眨,脚下一蹬就扑向了灵魂女王。 “我说过,”随着它吐出的每一个字,脚下的礁崖都要颤抖一次,巨大的岩石像是有生命一样,层层叠叠地从脚下挤迸而出,拦在林三酒与灵魂女王之间:“……你是没办法阻挡’现实’的。” 除了刚才那一道闪电,林三酒还真没把这些岩石放在眼里;她爆发出一声怒喝,脚下再次提速,甚至连影子都被高速震荡的空气给震成了几片——面对这样的速度,别说防御了,就连她人在哪儿都几乎看不清楚;岩石、烈风在她身旁不远处频频落空,几个汉字在逃脱了龙卷风后又一头栽上了岩石,但这些阻碍半点也没能放慢她的速度。 对方或许是灵魂一族的女王,可是论起战力和身体素质,它仍然不比自己的同族好上多少,这毕竟不是灵魂一族的长处所在。所以林三酒很有信心,一旦被自己靠近了,她至少能有七八种办法瞬间重创它。 当她袭至灵魂女王面前时,对方甚至只来得及摇了摇头,仿佛还没有消化掉她已经近在眼前了的事实。 ——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林三酒的两只手甚至可以说是轻柔地按在了灵魂女王的小腹上。 ayu曾经坦白过。它们会在吃掉人类内在以后拟生成一个相似的形态;那么也就是说,它们此刻最重要、也最致命的地方应该同样在头部。林三酒故意避开了要害,是因为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拷问这个灵魂女王。 然而这一次,百试不爽的“一声叮”技能却石沉大海——她甚至愣了半秒。以为碎片似的皮肤随时都会从眼前迸起来;然而面前黑幽幽的目光却仍然像刚才那样,正透过沃德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她。 “我制造出了你碰不到我的现实。”女王轻声地说,两颊肌肉高高地鼓起来,这表情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个笑了。“……你没发现吗?” 林三酒怔怔地低下目光——她的手与沃德的腰之间。还差了细微的一条空隙;但不管她再怎么使劲儿,双手却纹丝不能前行了,仿佛阻拦在二人之间的不是空气,而是泰山。 “我现在制造出的,是你衰老了的现实。” 才刚刚摆脱了肥胖的林三酒,只觉突然一下自己身体空了——刚才澎湃的、流动着的力量,好像顺着每一个毛孔蒸发在了空气里;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头一次感觉有点儿累了。 “……你越来越老,越来越虚弱了,大概是你死期之前那一个星期里的状态吧。”灵魂女王的口吻。仿佛在讲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腿部肌肉萎缩了,干干瘪瘪的皮肤挂在小腿上,林三酒身体的所有重量,都压在了细细的腿骨上,关节磨得她生疼。她想要慢慢地往后退几步,可身后骨翼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站稳”也从来没有变得这么难过。林三酒再次使劲眨了眨眼——这一次是因为她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 “……怎么样?还要挣扎吗?”灵魂女王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林三酒脸部的肌肤。即使因为苍老而麻木了,她仍然能感觉自己后背上起了一溜儿鸡皮疙瘩。“我是本族内唯一一个有性别意识的灵魂,非常需要一个相应的雌性身体呢……有了你还真方便。” 不可能…… 连思维也钝了。林三酒在内心里吃力地念着这几个字。 假如灵魂女王真的能够随心所欲地制造出自己想要的现实,她何必非要自己的身体——直接造一具不就行了吗? “沃德”一只手握住了林三酒的肩膀,面朝着她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想反抗,但是刚刚叫出了【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她颤巍巍的手就因为没拿住这突然的重量,而“哐当”一声把刀掉在了岩石上。 另一个念头来得也很慢,仿佛它也必须拄着拐杖似的。 如果……这真的是“现实”的话,那么也就是说,灵魂女王不得不穿着一个上百岁老太太的尸身……那这具身体对它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嘴角和脸颊的皮肤忽然诡异地抖了抖,“沃德”的头颅以一种叫人肉酸的模样软了下来——一个圆润的、深红色的肉块像是脱衣服似的。从沃德的后颈处慢慢地钻了出来。 跟平常的灵魂一比,女王的模样更加……瘆人。 像无数块被剥掉了皮的肌肉纠结在一起之后似的,深紫红的肉块比它的同族大了起码一圈,隐约有了一个人脸形的样子,还在人眼窝的地方长出了两块黑色的圆斑。在沃德的脸软软地从脖子上垂了下来,失去了支撑以后,立即成了形状不明的一团皮子;女王肉块在空气中兴奋地一抖,甩下了几点黏液。 它……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吃掉我……林三酒浑身冰凉地想。 她努力一挥手,试图打掉女王的胳膊,但却连带着叫自己失了重心,扑通一声跌在了岩石上。 深红色肉块此时已经把旧皮子褪到了腰部;如果说它的头已经称得上诡异的话,那么身体更能叫人看一眼便反胃了。 “太好了,太好了……” 从不远处传来了ayu的声音——林三酒费劲地扭头一瞧,只见她紧紧抱着两只灵魂,声音激动地发了颤——除了红发老杰克身体里的灵魂之外,另一只是从薯片筒里掉出来的。在ayu身后,张华碧像疯了似的不断踢打叫骂,却仍然被两个灵魂给死死地按在了岩石上;她的叫声可能很尖锐,但是听在苍老的耳朵里,也有几分朦胧了。 以林三酒此刻的身体状态来说,她完全没法做出任何肢体上的反抗;扭回目光,一条深紫红的肉条已经摸上了她的脖颈。 灵魂女王大概非常高兴,肉皮子不住地微颤,不断闪烁着湿润的光。 “你……你既然能够使我瞬间衰老,”她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低弱而嘶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刚才又何必搞什么石、石头,闪电的……” 灵魂女王顿了一下。 “你,你看,我虽然拿不动刀子……”林三酒使劲喘了一口气,胸口像风箱似的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她的命,张华碧的命,都在这一个赌注上了——“但我拿得动这个……” 代表着女王的紫红肉条,不由自主地朝她的右手转了过去。 在林三酒的右手上,此时正静静地躺着一张血红色的卡——在有些阴沉的天光下,它看起来像是被血浸黑了,散布着星星点点的光。 【诺查丹马斯之卡】 注1:当末日因素为某种活物的时候,本卡不能够像吸收辐射一样直接把它们吸收。 注2:但是当卡片主人被这种生物释放出的能力所影响时,这种能力可以像辐射一样被本卡吸收。 女王愣了半秒,似乎还没有理解这卡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酒也没打算让它理解。当【诺查丹玛斯之卡】猛然一亮,小电池上瞬间出现了一个“29”的字样时,那仿佛无穷的精力与力量立刻再度充满了林三酒的身体—— 一声刺耳的尖嘶,让所有的灵魂都凝固住了动作;它们的目光愣愣地投在自己的女王身上,仿佛还不能明白眼前的这一幕:几秒钟之前,明明女王已经快要穿上这个人了…… 数只白森森的骨刃,如同牢笼一样立在肉块周围,将女王的“头部”给牢牢地卡在了方寸之间。林三酒站起身,目光瞄了一眼手里的卡,轻轻一笑。 “我已经明白你所谓的狗屁现实了,”她的笑容很凉:“……你还有什么别的招数吗?”(未完待续。) s: 我回归了,在读者群的热情催命下,我终于码完了……你们的打赏和月票我都当做是我的礼物了诶嘿嘿! 谢谢书友151111151455672和太后后妈的香囊,菇魂、小白兔爱吃素、书友151109001849326、书友151109001849326、ss3ss45、彩telent、52小华、左手_看书g、chen1501、落樱未央、弯月牙的平安符,辣条狂人的无数平安符和咖啡,篱夏与猫的4个平安符,十五字符的桃花扇、还有潘达君的生日蛋糕!蛋糕看着就好吃,我欠你一章竹子! 谢谢月票党们:书huw、诱惑d旋律、双红豆、凉与风、十五字符、笑剑书斋! 还要说一句,大家给我的生日祝福我都看到啦,诶嘿嘿。 315 恶犬 在自由区至嚎叫海角这一条航线上飞了这么长时间,船长马隆已经见过了不计其数的各式人物;但是当他今天打开侧门的时候,他也说不好是寒凉的海风,还是礁崖上的三女一男,让他忽然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不管怎么看,这几人的情状都太诡异了。 小型飞船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音,听起来总像马上就要崩溃了似的;单薄的船舱门在船体轰隆隆的震动下,也正在不断颤抖——对于这一切,马隆都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要不是看见了新乘客的表情,他几乎都忘了这一艘船有多破旧窄小。 为首的高个儿女人,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小飞船,好像不太信任这扇小门能容纳下她的白骨翅膀一样——顿了顿,她这才迈步走了过来。当她走近门口时,与其说那两米多高的狰狞骨翼是打算进来,还不如说它们更像是要撕裂这艘飞船。 虽然十分艰难,但马隆仍然将目光从她的手上挪开了,装作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 一个被黑皮绳捆缚得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像散碎的破布娃娃似的,被高个儿女人捏在手里,两条空空的裤管轻飘飘地在空中晃荡。要不是那人的眼睛还睁着,马隆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了。 紧跟着这一女一男的,是一个胖乎乎、穿绿裙子的女人;她似乎对最后一个人十分忌惮,小跑两步跟上了前头,留下最后一个女人慢腾腾地走着,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庞大的肚子给坠慢了速度。 “……不是说有十个人吗?” 话刚一问出口,马隆立即后悔了。因为走近了一看,这四个人几乎人人身上带伤,血迹混着泥沙在皮肤上抹出了一道一道的污渍,衣服都被撕出了口子。 ——也不知道这十个人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起来,这场混战不小啊…… 票钱反正是已经提前付好的。见没人理会他,马隆也就紧紧地闭上了嘴。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高个儿女人在上了船之后,倒是先开口了。 “……劳驾。帮我把座位排在一起。”天光透进她浅淡的琥珀色瞳孔里,令人印象很深;一边说话,她一边晃了晃手里的黑色皮绳。“你也看见了,我们分不开。” 闪烁着幽光的黑色皮绳,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一个圈以后。又像蛇一样蜿蜒而行,死死地缠绕住了深金发青年的脖颈。只看了一眼,马隆就忍不住松了松自己的衣领——那条皮绳看着虽细,但力量却似乎很大,像扎着面口袋一样紧紧地扎住了他的喉咙,将皮肤挤出了无数深深的褶子,让人想不通他怎么还能呼吸。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想法,青年突然抬起了一双毫无人味儿的眼睛,不禁让他又一次打了个战。 马隆的船,是专门来回于嚎叫海角与自由区之间接送乘客用的。因此基本的设施倒还周全;他将四张单人沙发摆成面对面的样子,又简单说了几句注意事项——而在独臂女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马隆心里一颤。 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女人肚子。 简直像是把几个成年人折断了塞进去了似的,这个肚子看着比人都大,衣服早被撑裂了,皮肤也绷成了薄薄的一层皮。她看起来异样地叫人难受,整个人都被撑得脱了形——看样子,不管肚子里头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是胎儿。 能从一个e级末日世界混进红鹦鹉螺,马隆对于不该接触的东西非常敏感;一句话也没多说。他迅速地从乘客区消失了。 当他离开了好几分钟、飞船开始逐渐上升以后,这四个模样古怪的乘客中,终于有人出声了。 “……我,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华碧的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目光不住在对面二人的身上来回巡视,皮肤还隐隐地发着红。在她的目光下,二人半晌没有出声——青年的笑容虽然一如既往,但不知怎么,看起来似乎多了几分阴沉烦躁。 一时间没人应话。 “……你想拿我怎么样?”当这句话被吐出来的时候。青年的喉结一动也没动——林三酒已经知道了,这是灵魂女王在摩擦它两块小小的软肉时所模拟出的人声;与沃德原本的声音毫不相似,它听起来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你自己应该清楚,靠这根绳子你是困不住我一辈子的。” 林三酒没说话,目光却移到了灵魂女王软趴趴、空荡荡的两条裤管上。 ……三十分钟以前,数十根散发着森森寒意的白骨尖刃,将一个深紫红色、不成人形的东西给扎在了地上。 在它不断的挣扎和尖声嘶叫里,【高频粒子震荡刀】不知道何时被林三酒捡了起来,像划破空气一样毫无阻滞地穿透了女王的“手”——花了好大力气,她才忍住了自己想要一刀将肉块切成两半的冲动——而就在同一个瞬间,所有的灵魂都仿佛受到了重重一击,身体扭曲着跌倒在了地上,一时间悲叫声四起。 假如我杀了这只女王,剩下的肉虫也会死吗?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将代表着灵魂女王的肉块从沃德的尸囊里扯了出来。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原来灵魂女王是在后脖颈的地方开了一道口子,开口顺着下方的发际线形成了一个弧度,此时挂满了丝丝拉拉的黏液。 深紫红色、足有一人大小的肉虫,在半空中拧动出了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模样。从豁开的伤口缝隙看进去的话,就会发现它不仅仅只是一块软肉——无数白生生的“筋”在肉里纠缠在一起,混着黏液,不住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它因疼痛而张大了嘴,而深红的口腔里却是又一层的口腔,一层套着一层。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张华碧终于恢复了清醒,“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切。 “等,等一下,”两层口腔上突起的软肉互相摩擦。使灵魂女王发出了人声:“你要干什——”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三酒左手一扬;在激射出的黏液与碎屑里,两条“下肢”一样的肉块就重重地摔落在了岩石上。灵魂们的嘶叫声简直震耳欲聋,不过却没有一只的腿跟着掉下来。也没有一只胆敢扑上来——林三酒忍受着手上滑腻的触感和刺鼻的生腥味,一把将灵魂女王按回了地上:“给我爬进去!” 像被褪下来的蛇皮一样,沃德完好的皮囊下空洞洞的。呈现半个人形的肉块颤抖着从后脑的口子里钻了进去,逐渐地,空洞被填满了——眨了眨眼。“沃德”的脸再一次活了过来。 在不久之前,正是同样的这一张脸,告诉她自己的老家很漂亮…… 压下了猛然迸发的愤怒,林三酒叫出了【anti进化人之女奴的捆缚绳】,一把拎起了灵魂女王。 如果像捆人那样捆起它的话,灵魂女王只需随便在哪儿开一条口子,就能从人皮里脱身了—— 凭着刚才那短短几秒间留下的记忆,林三酒一边回忆着灵魂的身体构造,一边将它所有能动的地方都绑死了,随后又紧紧地扎住了后脖颈的开口。只是这样一来。从外表上看去,这个没有双腿的青年简直像是被黑皮绳给勒变形了似的,身体扭成了不可想象的姿势——但总算,里头的灵魂是没法活动了。 打完了最后一个结,她这才回头望了一眼。 即使早就已经是死人了,但正被灵魂们穿起来的皮囊,看起来比刚才还要苍白得多。每一个看起来都受了很大的打击,但没有一只灵魂敢动一动——毕竟,林三酒的骨翼正一直对准着灵魂女王的额头。 “让它们把皮脱了,”她一把拎起灵魂女王。手指紧紧攥住了它的脖子。“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被她死死捏住了喉咙的灵魂女王,其实根本就没法开口说话;然而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包括ayu在内的一群灵魂却依然接二连三地从人皮囊里钻了出来——在张华碧的一声尖叫里,林三酒低下头。嘴角浮起了冷冷的笑意:“……你们可以用意念沟通?” “不,不,只是单向的……”从铁箍一样的手指里得到了一点空隙,灵魂女王挣扎着回答道:“我能向它们传递讯息,它们却不能回答……” “你们族群一共有多少人?” 顿了顿,灵魂女王极不情愿地出声了。“一千一百二十四……个灵魂。” 这个数字。比林三酒预料的要多得多——她愣了一愣,却立刻笑了:“这儿可只有九个。剩下的呢?” 这一次女王安静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了。直到张华碧跌跌撞撞地跑到林三酒身边时,它才嘶嘶地说:“……它们分散在各个地方,准备巢穴和物资。” 林三酒点点头,说不上来在想什么——她歪头看了灵魂女王一会儿,忽然指了指正死死盯着她们的一地人形肉虫:“我记得你们跟我说过,ayu是个携带者,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族群里,各有各的分工。ayu是专门负责运送同胞的……它的身体里能容下十好几个原始状态的灵魂,等有了合适的载体,再将灵魂从体内释放出来……” 原来是这样—— 林三酒眯起眼睛,好不容易才从一地肉块中勉强辨认出了ayu。想了想,她忽然笑了,目光竟亮亮的:“既然这样,就让你的族人们再回到ayu身体里去好了;然后让它再把人皮穿上——嗯,动作快点,那边已经有飞船过来了。” “不行啊,”灵魂女王顿时哑着嗓子叫了一句,“它们都已经不是原始状态了——” 然而面对灵魂一族的时候,林三酒并不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 她一手攥着女王,另一手突然一甩,一张卡片便迅速激射向了一只灵魂;在那只肉虫猛然一扭,以为自己刚刚躲开了卡片时,【高频粒子震荡刀】却突然从半空中探出头,转瞬间就将它绞碎了,迸开了一地碎屑和粘液。 “虽然我想带着你,但我可不打算让这么一群东西都跟着我上飞船,”林三酒显然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一字一顿地说,“要不你来想办法,要不我来帮你想办法。” ……看来灵魂一族死一个少一个的说法,也是事实;即使非常不愿意。但在灵魂女王的命令下,剩下的一群灵魂仍然艰难地钻回了ayu的身体——只不过,林三酒这辈子也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令人反胃的一幕了。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礁崖上只有一个变了形的“孕妇”,以及一地人皮。 林三酒本来打算将这些残骸一把火烧了的。但眼看着空中飞船的影子已经越来越近,礁崖上又是一片潮湿,不好生火,于是干脆将七八具人皮都一口气转化成了卡片——不过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顺手把卡揣进了口袋里。 在她行动的过程中,张华碧一直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能吐出来一样;即使在已经坐上飞船好一会儿以后,她仍然是一头的冷汗。 飞船外的天空,正由浅灰色逐渐加深,浸成了浓浓的墨蓝。 一直没有理会灵魂女王、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的林三酒。瞥了张华碧一眼,忽然出了声:“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逃得一命的?” 后者立刻打了个颤,伸手抹了抹自己肉乎乎的脸庞。 “说起来,真的全是命啊。本来活下来的人,有可能是沃德的……唉,总之,我是无意间打了一个时间差。在这个东西,”她指了指ayu,“走出r区以后。我和沃德都担心她会去找你,于是也想跟出去看看。但是考虑到我和你都是女人,他终究还是让我去了……也正是因为我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我才活了下来。” “当我跟着这个鬼东西后头走出去以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鬼使神差地读取了一下沃德——”说到这儿时,张华碧的声音不可自控似的尖锐了好几分,“他的结果,是一具死尸……真的,还是他的模样。但确确实实已经变成了尸体……我吓了一跳,赶忙冲回了r区……没有一个人醒着,全都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都死了……除了那两个男人之外。” “那俩人正死死地盯着我,我当时脚下一软——要不是有这个东西,我恐怕也中招了。”张华碧从领口里掏出了一个吊坠儿,看起来就是一个雕刻俗气的玉佛挂件,看起来就像是大街上十块钱三个的东西,毫无别致之处。 【花了五千块后你从此长了教训】 出门旅游的时候被带进了珠宝玉器店购物,不知怎么一时冲动,花了五千块买下了这个下脚料做成的玉佛——而你的月工资是三千块。这个血一样的教训从此没有离开过你的脖子,因为它能够让你时刻保持理智。 效果:镇静心神,减缓情绪冲击,防止昏迷。 怪不得……林三酒心里恍然大悟。灵魂一族恐怕没有想到竟然有人靠着特殊物品,仍然保持着清醒,因此才让张华碧蒙混了好一会儿——只不过到底还是没有瞒过灵魂女王而已。 叹了口气,张华碧将玉佛塞了回去,目光忍不住又一次扫过了两只灵魂。 “可惜这个东西不能让我看破幻象……这个叫啥女王的,你是怎么打败它的?它不是会制造什么现实吗?” 林三酒轻轻哼了一声。 “说到这个,我还真不得不佩服它。所谓的现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的确是现实。”她一边说,一边暗暗地梳理着自己的意识力——自从把灵魂女王握在手里以后,她已经将黏在ayu身上的一丝意识力换了个主人。她像拽狗似的扯了扯手里的黑皮绳:“来,既然是你的能力,你不妨来说说。” 灵魂女王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笛卡尔……”半晌,它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个名字,惊了两个人类一跳。“……听说过吧?我思故我在,这句话是我族存在的基础,也是我能力的来源……你相信的,便存在,你不相信的,便不存在。你感知到的,便存在,你感知不到的,便不存在。” 也就是说,从第二个人的角度来看,灵魂女王的“现实”是不存在的;然而对于林三酒来说,由于她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一切,连意识力也跟着看见了这些“现实”,所以它们成了她独一无二的真实,而非幻象。要不是灵魂一族也属于末日因素之一的话,林三酒还真想不出第二个能反败为胜的办法了。 张华碧张着嘴想了半天,才嗫嚅着出声了:“唯、唯心论,竟然也能变成武器?” 林三酒被她问得一怔,似乎没有想过这一点;不过,这并不是她最想问的问题。 即使拿不准林三酒会不会回答,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惊疑,小心地问道:“还、还有……你为什么不杀了它们,反而要带着它们走?”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淡淡的笑意——高个儿女人调整了一下沙发后骨翼的角度,将两条长长的腿轻轻交叉起来,这才慢慢地说:“因为……我有一个对头,干的正好是和它们完全相反的事。”(未完待续。) s: 终于码完了,眼睛疼得直冒眼泪,看不清楚屏幕了……最近这两天眼睛特别难受……求养眼好物! 又攒了好多感谢名单,心里暖暖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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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们就跟个肉虫似的,从海里一路爬进城市里?”林三酒饶有兴致地问道,“来。从头说说。” 灵魂女王沉默了半秒,隔着人皮也看不出来它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当然不是。在贴近海面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向空气中释放化学激素了,基本上来说,一般的碳基生物都会对这种激素产生反应的。最常见的就是昏迷。” 说到这儿,它忍不住看了一眼张华碧,又扫向了林三酒。 其实早在礁崖上失手的时候,灵魂女王就已经暗暗冲她们喷放过一次这种化学激素了——这种激素从分泌到累积也要花不少时间,它喷出来的已经是过去一个月里所积存下来的量了;但没想到林三酒的口鼻就像摆设一样。毫无所觉,依然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地将它的下半身给剁了下来。 与张华碧不同,林三酒没有特殊物品防身,但是她毕竟以前吃过一次亏,长了教训,所以在与灵魂打交道的时候,她早就开启了【防护力场】,将自己的头脸“包”住了。 经过如月车站一役,如今她的操控能力大涨不说,意识力也由于成长型体质而每天都在缓慢地增加。眼下早已充沛得惊人——实际上,自从进入了飞船以后,她的【防护力场】就再没有关闭过。 只不过从马隆的反应来看,灵魂女王似乎也没再做什么小动作。 “你继续说。” 明明是用不着呼吸的生物,但灵魂女王闻言仍然张了张嘴——透过口腔,才能隐约看见一些不属于人类的东西,从”沃德“的喉咙深处一闪而过。 “运气不好吸入了激素的人,自然就被我们穿上了……像ayu这样的携带者,是最先一批穿上人皮的。由它们将更多的同胞送进城市里后,再找来更多的人穿上。从此活动在人类的居住地里,筑造巢穴,搜集物资……” “你们一千多只灵魂,都在赛博区吗?” “不……携带者数量太少了。只有七个,靠近海岸线的地方人烟也很少……所以我们只能分成许多批次进入;有些在赛博区,但大部分的同胞,目前仍然在海底。” “我曾经见过你们的一个肉腔……里面装满了昏迷的人,那又是为了什么?” 女王顿了顿,好像很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似的。但是林三酒之所以不辞辛苦地带上了ayu和另外一群灵魂。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拿它们互相要挟——如果灵魂女王不肯开口,就剖开ayu,杀一只灵魂;若说的不尽不实、或者前后对不上,就再杀一只灵魂。 果然,它还是开了口:“……那都是为了后来的同胞而做的准备。我们能力就是再大,也有限制,不能随随便便在街道上就迷昏人类……那儿是我们的储备仓。你身上就带有我们储备仓的气味,这也是为什么ayu会跟上你的原因。” 林三酒忍不住闻了闻自己,但什么味道也没发现。她皱眉问道:“储备仓?我看里面的不少人,已经因为长期昏迷都快不成人样了,你们还怎么用?” 灵魂女王平静地说:“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算了,反正总有新的人类送到储备仓的。”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么羊蹄人、中山装青年他们,很可能会仅仅以一个“备用消耗品”的身份死去……林三酒努力没有泄露出内心的情绪,尽量面无表情地问道:“在昏迷的时候,人类会陷入幻象里?” 灵魂女王点了点头。 “那么……我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 女王能够知道一切灵魂的状态,那么想来也应该清楚萨杰的行动——果不其然,它动了动身子说:“你跟灵魂单独打过交道,染上了我们的气味却没有被迷昏,所以刚一从那条小道里走出来,就被另一个同胞注意上了……萨杰正是负责运送你的灵魂之一。” 林三酒一愣——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从那么早的时候起她就陷入了幻象——她还记得自己打算回到商业区里找找那个引路的少年,可没想到,甚至连地下市场都没能走到,她就已经被迷昏了! 女王的话还没有说完。 “在进入地底裂缝以前,你曾被叫醒过一次;然后萨杰用幻象引领着你,让你自己一步步走进了裂缝下的储备仓里。” ……这样一来,许多地方反倒说得通了。 羊蹄人等人并不是跟她一块儿行动的。从他们的身体状况来看,早就在林三酒之前好几个月,就被扔进了肉腔里。而她之所以能够在幻象中见到肉腔里的“邻居”,甚至看见了萨杰这个“领路人”。都是因为她的意识力正在极力地提醒她,身边的一切都已经不对劲了。 林三酒忽然有点儿不寒而栗——自打在如月车站里死过一次以后,她已经鲜少有过这种感觉了。 张华碧静静地坐在一旁,神情有些愣愣的。很多事她并不知情,因此听得也是稀里糊涂。只是林三酒并不打算把所有事儿都告诉她,因此一时间,飞船陷入了奇异的宁静里。 这短暂的宁静随即被一声“吱呀”给打断了。 马隆探进头,正好对上了四双眼睛。他忙咳了一声,用肩膀推开了门,露出了手里的一个托盘:一小壶清水旁边放着两个杯子,以及一小碟肉干和几块饼。 作为船上唯一的工作人员,这位船长什么都得干。 虽然林三酒额外给了船长不少红晶作为食水的费用,但是马隆进来的次数也未免太频繁了些;今天还没过半,他已经来了两次了。上次拿来的是一些干果子。 看了这个中年男人一眼,林三酒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大概是她多心了;刚朝水壶伸出手,马隆忙一连说了几句“我来,我来”,就殷勤地给她倒好了一杯水。 玻璃杯里的水波清透无暇,看起来就沁人心脾地凉。 对面的两只灵魂面无表情地坐着,对食水连看也没看上一眼;从刚才起,张华碧就一直在看着窗外,好像兴致不高。想了想。林三酒抿了一口水。 尝起来,就是平平常常的清水,略微带了一点儿铁锈味,轻快地滑入了她的喉咙。 静静等了半晌。并没有什么异样。 看来的确是她多心了——林三酒呼了一口气,从水中抽回了自己的意识力。 “这个饼不错的,您尝尝?”马隆这次呆的略微久了点儿,笑着说道:“这是经过底比萨斯时带上的,是那儿的特产,传送时的人都爱带上它……” 不知怎么地。林三酒发现自己一句“先不用了”竟然很难说出口。 顿了顿,她终于还是将饼拿了起来——蛋黄色的饼看起来酥酥焦焦的,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怪香气,倒是叫人挺有胃口,只是一块饼比人头还大,不太好拿。 一边用手撕下了一个角,林三酒一边转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视野忽然模糊了。 氤氲的暗灰色烟雾不知从哪儿蒸腾而起,看起来似乎慢腾腾地,然而却在眨眼之间铺满了整个空间——林三酒一惊之下,才刚刚跳起身,就发现她的视野里只剩下了一片深深浅浅、大雾一般的烟灰色。 这雾浓极了,当她低头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胸口都看不见了;还是把手举到了眼前,她才发现从饼的缺口里正在不断地朝外喷涌着汹汹雾气。 随着烟雾在眼前沉沉浮浮,她甚至还能看见其中的小小颗粒;才呼吸了两口气,她已经觉得鼻腔里火烧火燎地难受了。 【雾霾精】 物如其名,这件特殊物品是从多年来收集的厚重雾霾中,所提取的精华;它除了能遮挡视线、制造严重的健康问题之外,还能够被储藏于各种物品当中,在释放的时候力求一个不注意就甩你一脸的戏剧性效果。 马隆好端端地不会突然朝自己下手,这绝对又是两只灵魂的手笔——林三酒刚暗骂了一句,立刻只觉自己眼睛一疼,像被什么给挠了似的,不住地冒眼泪。雾霾精的效果立竿见影,不过两秒的时间,她的鼻腔、嘴巴、眼睛,都难受得像是被人埋进了沙子里。 就在她忍不住合上眼睛的前一瞬间,一个黑影从身侧猛地刺了过来——在她汗毛一乍的同时,【意识力扫描】骤然打开。林三酒险险地一拧身,避过了马隆手里的一根骑士长矛。 “张华碧!”稳住脚,她忍不住低吼了一句。“看住它们!” 浓雾里没有半点回应。 张华碧的影子,像是被浓雾吞食了一样;她好像一点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居然仍旧安安静静地坐着——要是林三酒瞧得见的话,她会发现这个胖姑娘刚刚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呵欠。 骑士长矛像蛇似的从侧方探出了头,林三酒的骨翼微微一动,立刻像活物似的应了上去,架住了长矛。 其实从战力来讲。马隆真的不比灵魂一族强多少。稍微一动脑子,她就能想出至少五六种剥夺他行动力的办法;然而真正叫林三酒束手束脚的,既不是正在高空中航行的飞船,也不是顾虑潜伏在暗处的两只灵魂—— 而是她没办法对马隆下手。 【日久生情】 听说有一种心理学现象,是对一张脸见得越多,就越觉得这张脸好看——或许日久生情的理论基础就是这个吧?多亏了人的这种心理,好多单身狗才有救了。 一位没有什么钱也没有什么魅力的中年男人,不得已之下发展出了这个能力;本来以为从此可以娶上媳妇儿了,没想到却作用在了自己的敌人身上。 使用方式:一定要让目标多瞧见自己几次。次数越多,对方心中对你产生的好感就越浓。也就越发不会对你展开攻击。 为了施展出这个能力,马隆显然已经准备了好几天——林三酒在过去几天里,平均每天都要看见他两三回,因此一中招,效果顿时很明显:一旦她浮起一个反击的念头,她的双手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立刻垂了下去,毫无斗志。 浓雾中,从两只灵魂所在的方向上,传来了低低的一阵窸窸窣窣声。林三酒心一提。只听“当”的一声,长矛再一次撞上了她的骨翼——与此同时,一声极轻极轻的“吧嗒”,迅速被她的耳朵捕捉着了。 几乎是在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黑皮绳从灵魂女王身上滑落的声音。 两只灵魂本来就没有指望马隆能击败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出一个它们可以利用的混乱——【女奴的捆缚绳】本来就是林三酒从伊甸园里抢出来的东西,其实并不知道它的正确用法,也没有配套的工具;能够捆缚住灵魂女王这么长时间,已经有些出乎意料了。 看来,不用那个是不行了……林三酒有点儿舍不得地想道。随即她一咬牙。手里刚多了一张薄薄的影子,立即反手向地面上重重一拍。 “住手吧!” 由于这一个行动对马隆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因此【灵魂女王的现实】成功地从【诺查丹玛斯之卡】里被释放了出来,迅速吞没了骑士长矛的主人。 这是林三酒头一次用灵魂一族的能力,她提着一颗心等了几秒,终于发现身边烟灰色的烟雾逐渐消散了——在浓雾的背后,马隆苍白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样的“现实”,大喘着气,慢慢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长矛“当啷”一声砸了下去。 再一次挣得自由的灵魂女王,此时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由于没有了双腿,它“站”起来的模样,诡异得叫人头皮发麻——不过林三酒的目光只在它身上停顿了半秒,就扫向了女王身边的ayu。 ayu正站在一个窗户旁边,窗外,是茫茫的天空与大海。 林三酒缓缓吐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艘飞船的运行原理,也不知道它的航速与高度;但是从她在末日以前了解到的常识来看,这扇窗户一旦破了,恐怕能活下来的只有灵魂了。 在灵魂紧紧的盯视下,她笑了笑,随即拉过了刚才被她撞翻的单人沙发,静静地坐了下来。 随着灵魂女王显而易见地一怔,身后的ayu立刻放下了手。 “你们……波折了这么多年,主要是为了找到繁衍下一代的身体吧?”林三酒有意将语气放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在明知故问。 “然而不管换了多少地方,你们始终找不到一个能让你们繁衍的身体。”她点了点灵魂女王,说道:“而你之所以看上了我,是因为我与常人不同,拥有可改造基因……并且,我也成功地改造了自己的身体。” 当灵魂女王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骨翼上时,林三酒几乎确信自己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亮光。 “但是你们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改造自己的吗?”她歪着头,轻轻地问道。 这个问题果然令灵魂女王开口了。 “……你做了什么?” “因为我认识一个人。”林三酒的笑容不变,“她亲手创造出了一种这世上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智慧生物——并且,这种生物还可以交配繁衍。” “先贤”们到底能不能繁衍,只有鬼知道——但是这不妨碍她继续说道:“出于友情,她也为我改造了身体……你也看见了我的骨翼,威力不错吧?” 这世上愿意相信女娲为敌人制造了武器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灵魂女王也不例外,它盯着骨翼的眼神直直地没动,半晌才终于说话了。 “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的,其实很明白。”林三酒的声音清清凉凉:“第一个选择是,你们继续站在那儿,然后在你们打破窗户之前被我杀掉;第二个选择是,你们乖乖回来,坐在这张沙发上,好好想想在见到我的朋友之后应该提出什么要求。你说呢?” ……当自由区遥遥在望的时候,灵魂女王正坐在单人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船外的人类世界。(未完待续。) s: 赶在4号前写完了,勉强实现了我的承诺! 感谢以下不离不弃的同学:菇魂蛋的香囊和平安符,山田米娅的5个香囊,面包牛奶的小屋、伊洛之素、细细欣欣、木鱼云云(没忘了你呢)的香囊,篱夏与猫、这是个坑啊喵、潘达君、一个团子、姮嬣的平安符,卜善烟雨灬誱和书友130704213140472 的打赏! 接下来是一大波月票党:书友140320012554191、arciaa、火动晶居、十指莫扣的2张、锅盖、celiagreen、小土坑、悲哀的大熊、95985、二枝、迹墨之、traveller漫漫、月半木~! 317 自由区,我来了!(给Traveller漫漫的致谢章) 当破旧的小飞船在颤抖了好长一阵子,好不容易终于停稳了以后,林三酒抬起了眼睛,朝面前的ayu点了点头。 绷着一张面皮,也看不出来ayu到底是个什么表情,只见它轻轻一摆手,坐在它对面的张华碧忽然打了个战,大梦初醒似的眨了眨眼——过了足有半分钟,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这就到了?” 也难怪她吃惊:毕竟在她的知觉里,五分钟以前,她们还正一言不发地在一片汪洋的上空航行。 “它们一路这么安静,也真奇——”张华碧一句话刚说到一半,猛然发觉面前的灵魂女王身上没了绳子,脸色顿时一片煞白:“它,它!这怎么回事?” “别担心,”林三酒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它们决定痛改前非了。” 痛、痛什么? 张华碧的表情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半晌不知作何反应好。 听了她再明显不过的胡说八道,两只灵魂绷着脸,显然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ayu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抱起了女王;后者两只空荡荡的裤管,在经过张华碧身边时晃晃悠悠地,连两只鞋子都显得那么轻飘飘。 “快点儿下船吧,”林三酒不知为什么,看样子似乎挺着急,头一个下了小飞船,此时只能听见她在外头扬声道:“我不能在船上呆的时间太长。” 啊?这又是为什么? 明明刚才就在几人身边坐着,但张华碧现在却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了似的。 说起来,这还是跟灵魂女王的能力有关系。 “……假如我的现实,只是针对一个人的现实,那跟其他灵魂的幻象还有什么区别?”在气氛刚刚平和了下来一点儿的那个时候,灵魂女王是这么说的:“说了是现实,它就肯定具有一定维度的真实性……高等智慧生物,都应该清楚思维的力量。” 当时林三酒正站在马隆面前,有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闻言,她立刻抬头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最好站远一点。”灵魂女王的头转过了一百八十度。下巴搭在后背上,语气似乎有些骄傲:“我之前并没有把这一点给你解释透。被我能力击中的人,其实相当于一个……嗯,转换器吧——你们这个世界里应该也有这个东西。” “身为高等智慧生物。你们自己本身的思维力量,在我的能力影响下,已经足以制造出一定程度的 ‘真实’了……心智、思维、精神、意识,这些方面越强的人,越能 把更多的现实 ‘折射’出来。” 见林三酒有些一愣一愣的。灵魂女王在被砍掉双腿以后,破天荒地笑了笑——这也是它头一次笑对了场合:“你果然没发现。我打向你的海浪、闪电都是真的,你变老了也是真的,它们都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了那一片礁崖上,别人也同样能看得见摸得着——或者这么说吧,因为你的心神非常强大,所以你这个转换器把它们都变成了现实。之所以后来这些效果消失了,是因为你用那个怪东西把我的能力效果吸收走了。” 林三酒怔了几秒,才合上了自己的嘴巴。她看了看正慢慢站起身来、视她如无物一般的马隆,又看了看灵魂女王。不禁有点儿傻。 “那……他现在转换出来的现实是什么?” 灵魂女王居然做了一个很有人味儿的动作——它耸了耸肩膀,语气似乎有些事不关己:“你把我的能力效果收走了再释放出来,我哪里还会知道?你应该问你自己啊。” 当时她只喊了一声“住手吧”,按理来说马隆所见的现实也是以这个为指引的——但林三酒能把这玩意儿用出来已经是撞运气了,更不知道马隆的“现实”是什么;只是这个疑问并没有梗在她心里多久。 一直以来像是没瞧见她似的马隆,居然低低地走过去,冲灵魂女王说话了:“……喂,我看你们跟这个女人也不是一路的……这下子她死了,还希望你们能够为这件事保密。” ……见ayu对自己点了点头,他这才有些吃力似的。拖着身体走出了乘客区。 当林三酒呆呆地望过去的时候,灵魂女王冲她又笑了一下。 “你很幸运啊,他的心神并不强。不过你还是别在这艘船上呆太久的好……不然可真不知道他的 ‘现实’会怎么影响你了。” ——对于这个问题,她同样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最先叫她察觉到的。是她尾指上忽然缺了一个小口的指甲;仿佛被一个小小的虫子给咬掉了一块儿似的,缺口细微得差点让她忽略了过去。几个小时以后,林三酒随意一歪头,从她颈边滑下来的头发就突然短了一截。 “原来是在慢慢蚕食你啊。”灵魂女王语气平淡地说:“你放心,能力效果不会一直持续的。” 即使不疼不痒、也明知自己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蚕食”干净,但恐怕没有人愿意忍受自己身体逐块逐块消失的过程——因此飞船刚一停稳。林三酒就有点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飞船,尽可能远离了马隆。 跟在她后头的,是两只灵魂;等灵魂们走出来了好一会儿,张华碧才犹犹豫豫地探出了一张脸。 用于停放远程飞船的地方,很显然没有人用心打理过:与其说这儿是一个飞船登录点,还不如说这儿是离海岸最近的一片荒地,搭建了几处一看就是胡乱堆起来的房子。一地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石头,形成了一片几乎无处下脚的岩石摊;而飞船正好停在一块最大的、平平的岩石上——下飞船的时候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崴了脚。 从这儿到真正的自由区,足足还有几天的路程,想要走到只能靠一双腿、一张地图,和一点运气。 从一间建得乱七八糟的小木屋里买了一份地图以后,张华碧就向林三酒告了别。 尽管也算一块儿经历过了生死,但是她很显然不愿意再继续跟着林三酒和两只诡异生物厮混下去了——“那个,妹子……你看,我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五六个月的时间了。你们要干点啥,跟我也没多大关系……说不好听的,可能以后咱也见不着了。谢谢你救了我……那,我就不耽误你的事儿了吧?” 林三酒倒也不吃惊——灵魂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个大麻烦;要是连一点儿明哲保身也不懂,想来她也活不到看见中心十二界的一天。 所以在与张华碧分别以后,当她再一次上路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了两个披着人皮的肉虫旅伴。 没了另一个人类,灵魂女王说话也放开了不少——它在ayu怀中稳稳地坐着。偶尔从眼眶深处瞥一眼林三酒,从人眼球的边角里泛起一瞬而逝的肉红色:“……你之前说过你有一个对头,这人是谁?你打算让我去对付他?” “嗯,他在中心十二界的势头好像还挺大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起作用。”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沉吟起来。灵魂女王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上一次见到人偶师的时候,她脸上还布满了【乌苏毒】的花纹,个头也没这么高,更加没有骨翼。然而因为五官还是原来的模子,她始终不敢大意。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模样遮挡上些。 主意一定,左右看看,她顺手抽走了ayu的围巾——这附近能用来挡脸的,也就剩下这个了;后者一时吃惊,顿时“哎”了一声。 “我没嫌弃你就不错了,”林三酒的话是这么说,但表情却还是忍不住带了点儿嫌弃;她闻了闻围巾,这才有几分迟疑地用它包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淡淡的肉腥气弥漫在鼻腔里,她皱着眉头叫出了【女奴的捆缚绳】。 “怎么还拿这个出来?”灵魂女王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我们现在可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 它话还没有说完,黑皮绳就以一个熟练流畅的速度迅速将它的脖子套住了——这一回林三酒熟能生巧,在森森骨翼的压制下,她迅速将灵魂女王和ayu的手一块儿捆了起来。让两只灵魂都成了一根绳上不能动的蚂蚱,皮绳的另一头则握在了自己手里。 “合作是建立在平等关系上的,”等绳子系好了,她使劲儿抽了抽,见以自己的力量都没抽|动,这才满意地停了手。女王被绑在了ayu身上。此时看起来像是个大号的婴儿。“但是我的战力比你们高这么多,我能给你们带来的好处,也比你们对我的用处大多了。你们想要繁衍,最好的机会在我朋友的身上,而杀人这活儿,我却不一定需要几个灵魂来干。我要是你们,我肯定乖乖地配合。” 两只灵魂一下子好像泄了气。 “……你,你没有骗我吧,你真的认识一个精通基因技术的人?”过了好一会儿,灵魂女王才挣扎着问道。 “不仅认识,还很熟,”林三酒面不改色地说,“她叫女娲,她要是知道了你们的存在,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你们。” 这一点倒的确是实话。 两只灵魂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像狗似的,被林三酒牵着朝前走了几步。它们并没有人类的观念,也不觉得这样羞耻,除了觉得不大方便活动之外,倒也没再抱怨什么了——就这样,林三酒牵着两个灵魂重新上了路。 一个身高一米八的蒙面人,身后拖着两米多高的骨翼,和一串形状奇异、被捆得牢牢的“奴隶”;这副景象落在一些狩猎的人眼里,简直就像是个大号儿的警示牌,几天下来,林三酒踏足过的地方治安都特别好。 自由区跟赛博区的风格完全不同——实在要说的话,自由区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这一点,从一路上渐渐多起来的建筑群上就能看出来了。 末世人类的科技,大概主要还是依托特殊物品与能力而发展起来的;对于自由区这样一个缺乏统一管理、永远处于混乱中的地区来说,尤其如此。 当人类活动区像一幅画卷一样终于彻底展露出它的全貌时,林三酒禁不住停下了脚,半张着嘴,有点儿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如果上帝将奇妙、混乱、肮脏和干燥的清风都装在一只桶子里,兜头倒下来,那么落在地上的,就是红鹦鹉螺自由区了。 正午明艳的阳光下,被烤得燥热的空气正从脚底一阵阵地扑上来;在这个被侵蚀击破了一半的废墟城市里,各种外貌奇异的人来来往往,让这个曾经的城市空壳焕发出一种奇异而勃勃的生机。 空气里漂浮着血液、食物、钢铁、香料和醇酒散发出的气息,它们纠缠成了浓烈的气味,猛地扑上来时能让人激灵一下醒过神。嘈杂的人声、机械声、音乐从城市各处飘了出来,含混在一起,远远听起来如同歌谣;在这一切之上,一声又一声清越的敲击,每隔一个小时就会传遍城市的上空。 即使在海底度过了大部分的时光,灵魂女王依然比林三酒知道的多。 “那是木鱼百科论坛的钟声,”它被绑在ayu胸前,一个不注意还会以为一个身体上长了两个头。灵魂女王丝毫也没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果然挺配合地回答了林三酒的问题:“敲击声响起的时候说明论坛正在开放中……具体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论坛? 这个词起码有好几年都没听过了——林三酒满肚子都是好奇,要不是还惦记着要和同伴们接头,真恨不得能马上过去瞧瞧。 没想到再仔细一看地图,她乐了。 “西格拉广场和木鱼百科论坛这两个地方,不正好挨着吗!”她还记得楼氏兄妹嘱咐过她,要她去西格拉广场找他们留下的碰面讯息;另外还在伊甸园的时候,兔子也给过她一个小依的据点。小依所在的地方,离西格拉广场大概还有一天的路程;看了看方向,林三酒决定先去找楼氏兄妹。 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西格拉“广场”,原来是一座塔。(未完待续。) s: 哈哈今天下午就更了,你们没想到吧,简直是为了甩开你们订阅的脚步啊!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会努力日更的,真的。 今天要感谢的人也有很多,尤其是看了书评区以后我心里这个高兴啊~~~ 来,先来打赏党:谢谢细细欣欣的香囊,山田米娅的桃花扇,醉爱荼蘼、面包牛奶的小屋、蜜糖喵喵喵、涂鸦十三格、月半木、zi55555、篱夏与猫的平安符,菇魂蛋的4个平安符,卓绝公子2个平安符、月票、评论鼓励和自干五的广告贴!非常感谢! 月票党:郑重谢谢鬼鬼de果果、燕燕于归、小土坑的2张、眼睛闪闪、晴空湛蓝、朵猫猫、95985、941甜品、寐童的月票,另外好像上次漏掉了月く咏和亡者的叹息~? 我还想特别感谢traveller漫漫为拯救失明儿童(我)献出的一份爱心,我一定珍惜视力(已完),害羞脸。 318 顺顺利利 西格拉广场不高,仅有三层。 它占地很广,面积又不规则,林三酒花了十多分钟,绕了好大一圈儿才来到了它的另一边——原本她是想找找正门在哪儿的,只不过古怪的是,西格拉广场没有正门。它的每一层都是由无数个菱形面组成的多面体,没有哪一面比其他的面看起来更像是个门;远远地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几个巨大的蜂巢叠在了一块儿。 原地傻愣愣地站了半分钟,直到看见一扇菱形面忽然一动,林三酒这才恍然大悟地呼了口气:“噢……原来是这样。” 银灰色、金属质地似的菱形面,在翻开的时候耀起了灿灿的反光;一个将鸭舌帽戴得低低的男人左右看了看,纵身一跃,便从最顶上一层轻飘飘地跳进了空气里——像一片鹅毛似的在空中晃晃悠悠地落下地以后,他瞥了不远处的林三酒一眼,转头迅速消失在了自由区的街道中。 像是触动了什么似的,其他方向上的菱形面碰巧也跟着接二连三地打开了。泛光连接成一片,犹如阳光下粼粼的水光;蜂巢似的多面体里吐出了好几个形貌各异的人,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扑了出去。 “怪不得那两个孩子说西格拉广场最适合接头,不容易被盯上呢……”林三酒语气里含着隐隐的赞叹,走到了西格拉广场的前头。她随便在第一层的蜂巢上挑了一个菱形面,用手一推,凉凉的金属片果然应手收了进去,露出了一个足以让一人进去的空隙。 也不知道这个广场是谁设计的,确实是一个避人耳目的好办法。 三层塔就是三个多面体,每一个多面体上的菱形面最起码也是数以千计;广场本身面积广,形状又像是一颗溅开了的水珠一般随心所欲;一个人从某个菱形面进去以后,再从哪儿出来、甚至什么时候出来,都只有天知道了。 等两个灵魂也好不容易爬进来了以后,林三酒手一松。菱形面又滑动着合上了。 一人二灵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时都沉浸在了奇妙的惊讶里。 轮带转动下,电机升降箱子正嘎吱嘎吱地朝上走;一条条粗壮的管道像蛇一样盘结交错,在空中分成了许多层。抬头往上看。天花板也只有一小块儿,其余的地方布满了楼梯、铁杆、走廊、平台……像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一样,一切都浸泡在昏暗发白的蓝光里,令林三酒几乎以为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大精密仪器的内部。 “如果你追踪的目标逃进了西格拉广场,那你能做的最理智的事。就是回家睡觉。”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林三酒的头顶上响了起来。 她顿时被惊了一跳,忙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张布满了胡茬和乱糟糟毛发的脸,从半空中俯视着她。 横亘在头上的粗大管道上,除了有编号以外,每隔一段距离还会有一个气窗;此时那张脸正是从气窗里探出来的:“……这是自由区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话。看你的样子,是头一回来这儿吧?哈哈,好好享受西格拉广场!” 话音刚落,还不等林三酒张口问句什么,那人又瞬地从窗口消失了。 “这儿的人类。还真有点奇妙。”自从被林三酒捏在手里以后,几乎从来没主动开过口的ayu,居然也破天荒地灵魂女王说了一句:“……以前我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灵魂女王“唔”了一声,冲林三酒扬声道:“喂,让我换一具身体,我也想好好看看这个广场。” 拿女娲为诱饵吊着这只灵魂女王,可不是为了让它来观光旅游的——林三酒连理也没有理会它,只是一拽手里的黑皮绳,将两只灵魂拉得朝前趔趄了好几步;一低头,她领着灵魂走进了身边一个管道入口。 当初在如月车站时。楼琴是这么说的:“……喏,你把这个编号 ‘jungle-fl2-s147’记下来,进了广场以后就找这个编号;这是我们成长者联盟在西格拉广场的接头点,肯定安全。” 根据管道上的标号来看。林三酒现在正身处“diaond-fl1-289”;一边走一边琢磨了半晌,又问了几个路过的人,她总算明白“jungle”指的是划分出的区域,在diaond区域的西边,而“fl2”指的是第二层,离她所在之处还有不算近的一段距离。 方向已经清楚了。即使因为不熟悉路而不得不折返了好几次,林三酒心里也仍然有了底;在找过去的一路上,她也趁着机会见识了不少西格拉广场的奇妙之处。 与迷宫不同的是,这儿没有死路;每一条管道和楼梯,每一个铁杆和升降箱,总会将人引领到一个新的地方。有一回,当她从一条管道顶部爬出来、按路标的指示上了一条滚动带,遇见了另一个自由区居民时,后者竟然张目结舌地看了她半晌:“啊?原来那儿还有一条路?” 他说,自己在西格拉广场讨生活这么多年,真正了如指掌的地区大概也不过是一个角而已。 讨生活——这个词叫林三酒留上了心。 西格拉广场的真正作用,并不仅仅是一个甩掉追踪者的迷宫而已;在这一路上,起着各式各样作用的房间,少说她也见过了近百个——有一见她就热情招呼的商铺,也有专人把守、不许靠近的密会室;有散发出香味和音乐的可疑粉红色房间,也有装满了一排排信箱的奇怪地方。 当她好不容易终于来到成长者联盟的接头点时,已经是四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 这处平台上是一个小小的厅,悬挂在一条管道的末端,面积不大,零零落落地散布了三四个房间,每一个彼此之间都保持了一段距离。林三酒刚一踏进这个大厅,立刻惹来了好几道目光;不过在她身上谨慎地打量了一圈以后,又都收了回去。 “s147,我可算找到你了。” 抹掉了微微泛出来的汗,林三酒喘了口气,大步朝大厅最深处那个紧闭的小门走去——要不是楼氏兄妹说了。还真看不出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房间属于成长者联盟;毕竟连个标牌也没有。她不知道在这个接头点的门后是什么,因此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摘下围巾。 但是还没等她走近,只听“吱呀”一声。s147的门居然自己开了。 林三酒下意识地住了脚。 走出来的人并不是楼氏兄妹,只是一个穿着格子衫、身形单薄瘦弱的男孩;看样子他也有二十来岁了,只是体格却并不比楼野高大多少。 “这个人个头这么小,你总不会舍不得不让我穿了吧?”灵魂女王从她背后伸着脖子问道。 “你闭嘴。”林三酒骂了一句。 格子衫手里握着一把红晶,似乎正要出去。一抬眼,他也看见了不远处形容奇怪的几个人。 正当林三酒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先离开的时候,格子衫忽然有些犹豫地叫了一声:“是,是 ‘大脑’吗?” 能说出这个词,必定是楼氏兄妹留下的人无疑了! 看来这个人也是一个成长型;林三酒心里一松,在围巾的包裹下露出了一个笑:“……是楼琴和楼野让你在这儿等我的吗?” “是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听阿野说你前两个星期就应该到了的……传送时是落到哪里去了?”格子衫似乎一下子就确认了她的身份:“你跟阿野描述的有些不一样呢。” “我是从赛博区来的,好多事还不太清楚……”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走向了格子衫;话才刚说到一半,只听身后的灵魂女王不依不饶地插嘴道:“你难道想让我一直这样——” 她顿时停了步子。回头给了它一个狠狠的眼神。 灵魂女王的目光扫了扫,安静了下来。 格子衫也没听清楚灵魂女王的话,打量了两只灵魂一眼,见林三酒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就不问了:“那是一定的……阿野他们想必很高兴能见到你,毕竟都等了这么久了——我这就带你回联盟吧,回去了再好好给你说。” “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林三酒点点头,笑着说。她自己的名字她没有报,一是为了保险。二是想来对方也早就知道了。 “我叫白小羌。”格子衫应了一句,便走在了她前头领路。大厅的另一头有一根铁杆,抱住了它直接往下滑,就能够直接到达一楼的某一层了。 “对了。楼野他们找到猫医生了吗?” “猫医生?”白小羌头一个落了地,仰头看着正接连滑下来的林三酒和两只灵魂,脸上写满了迷茫:“什么猫医生……不,我不知道这事儿。” 这样看来,大概胡苗苗还流落在外头呢。 落了地,林三酒心里禁不住有点担心起来。既然楼氏兄妹没和白小羌说过。她也就不再说这事儿了,只是随即加快了步子,跟在白羌身后。这个瘦弱的男孩像是一只熟门熟路的老鼠似的,显然非常清楚自己应该怎么走;在穿过几条隧道和管子,又爬了一段儿楼梯以后,他们一行人已经站在一片菱形面前头了。 楼梯末端是一小片空地,地方小得仅能站下一个人;由于白小羌是领路的,也只有他站在空地上了,林三酒牵着两只灵魂站在楼梯上等。 回头看了看她们一行人,白小羌似乎犹豫了几秒,最终笑了一声:“那我先出去了,你抓紧跟上啊。” 说罢他伸手推开了菱形面,在投身而出的前一刻,目光好像还有些不放心。 林三酒几步登上台阶,正好菱形面重新关上了。 “我警告你们啊,到了成长者联盟以后给我老实点,”她盯着灵魂女王,说道:“别总惦记着要穿人!你们要是敢再碰一次我的朋友,什么繁衍的事儿,就再也别想了。” 灵魂女王扫了她一眼,慢慢地勾起嘴角,笑了。 “走吧,”它朝菱形面看了看,“刚才那个要等急了。”(未完待续。) s: 都别拦着我,等我给罪哥鞠个躬……罪恶梦大(哥姐),上回的和氏璧我还没还完,这就又来一个,我心里这个惶恐……谢谢你的和氏璧和俩月票!!一个不注意又欠债啦…… 谢谢其他小伙伴的打赏:面包牛奶的小屋、月半木、书友151206110327504、desiree的平安符,菇魂蛋的4个平安符,小肥鸟的香囊,阿瞳童和iooooo的打赏~! 还有月票党们,这个月居然排名进了前一百,真惊人啊:双红豆、螃蟹毛2张、cecey的2张、灵窍悠悠、书huw2张、影沉壁、橘子酥包、olly、过来夏天、莫挽香、阿圻!还有蜜糖喵的更新票,我吃了~ 这章嘛,你们说它水也可以,不过我写得很开心,特别喜欢这种创造一个奇妙世界的感觉,希望你们也能看得开心啊~ 最后帮小伙伴做个硬广:《婚有独钟》by 凌书白,小透明vs大影帝,天雷勾地火,不服来战~ 319 重返西格拉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夕阳的最后一丝暖光淡了,稀释在了乌蓝蓝的天幕里。太阳落下去,千百点盈盈的光芒从自由区里亮了起来。进化者各显神通而点亮的光芒也各不相同,有的像是一条璀璨银河,有的像是舞蹈中的火焰女郎……抬起头看时,这个城市废墟看起来几乎犹如梦境。 当林三酒在一栋不太起眼的居民楼前停下脚步时,她再度转过头,瞥了一眼安安静静跟了她一路的灵魂女王。 ……尽管人皮还是原来那一张人皮,但随着时间流逝,它的模样看起来已经与那个金发青年沃德离得越来越远了。属于灵魂女王那种奇特而令人不舒服的神气,仿佛渗透了表皮,逐渐改造了这具身体,让人有点想不起来原先的沃德是什么样子了。 老实说,林三酒很感激这一点。 “你如果要换人皮的话,”她压低了声音,尽量没让走在前头的白小羌听见。“我这里还有几具空人皮,你现在可以换上——进了联盟以后,谁你都不能碰了。” 有了马隆的前车之鉴,她对灵魂女王毕竟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假如这个家伙执意要换一具身体,对哪个成长型使用了幻象一术的话,那跟马隆的威胁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还不如趁现在让它满足了这个心思的好。 “你砍掉了我的腿,我必须再吸食一个活人,才能重新仿生出相应的部位,”灵魂女王又笑了,道:“空人皮虽然能套进去,但跟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话,你就让ayu抱一辈子吧——”说到这儿,林三酒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噢,除非你遇见了我的那个对头。” 她一边走一边说:“……他把不少活人都变成了提线木偶,遇见了的话。正好可以给你一个穿。也不知道你俩谁更恶心人一些……” 在她身后,灵魂女王砸了咂嘴——它最近越来越有人味儿了,但是这一点却丝毫没有让它顺眼多少:“能穿上,但吸食不了。还不如空人皮来得方便。” 当这句话传进林三酒的耳朵里时,温暖的夜风也正好吹上了她的脸颊;被吹动的发丝擦过耳朵,发出了沙沙的声音。自由区夜晚的气候很舒适,就像是泡在了温泉池子里一样。 然而林三酒的步子顿住了,她感觉自己后背上的汗毛乍了一下。 那栋藏着成长者联盟的小楼不远了。离得越近,它看起来越像是用砖头和木板胡乱搭起来的,叫人疑心怎么还没有倒塌。白小羌就在她前方几步之遥,此时感觉到她停了脚,也跟着停下了,有点儿疑惑地回过了头。 没有理会他,林三酒转过身子,慢慢地对灵魂女王眯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你吸食不了那些人偶?” 它又笑了,给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我看见了。”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三酒仍然没有回头:“……那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你没问呀。” “……林小姐。我忘了问你,你的这两个朋友是谁啊?”从身后传来了白小羌平淡的声音。 还没等林三酒作出回应,她背上的骨翼已经微微一扬,数根森森长骨瞬地张了开来,“当”地一声,挡下了一个什么东西——那玩意儿骨碌碌地滚落在了地上,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圆球。 目光刚一触到它,还不等思维反应过来,林三酒的身体立刻已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动了;当她脚下一蹬。身体高高地腾空而起时,一个念头才闪进了她的脑海里——那是她在如月车站看见过许多遍的波纹球。 轰然一声巨响,伴着灼人的气浪猛然在身后炸开,她这时才想起什么来。忙使劲一拽手里的黑皮绳,正在后头疯跑的ayu借着力立刻向前冲了好几十米;只不过毕竟爆炸离得太近了,一人两灵魂被猛烈的气浪一推,向前滚了老远一段距离,这才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反应快了一步,伤势倒还不算严重;只是两个灵魂却不同了:本来就是套上去的人皮。此刻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连人皮都碎烂成了一块块,露出了底下的深红肉色。若不是黑皮绳捆着的地方也捆住了一些皮肤的话,只怕它们此刻连个人形都没有了。 一个单薄瘦弱的人影在浓烟里逐渐清晰起来,白小羌缓缓地从飞灰和火点中走了出来,望着林三酒一行人的模样微微有些吃惊——跟以前见过的人偶比,这一个简直鲜活得不像话。 “咦?”他紧紧盯着两个灵魂:“这是什么东西?” 林三酒喘着气,阴沉着一张脸,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滚滚浓烟之后,从那栋莫名其妙的居民楼窗户里,探出了一张张模糊而面无表情的白色脸庞。 她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抽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楼野和楼琴呢?” 很显然,成长者联盟在西格拉广场的接头点已经被人偶师接手了。能够知道他们定下的接头地点,还一口叫出了“大脑”二字……要么,两个孩子就是转投向了人偶师,要么他们身上已经发生了不测。 她不知道自己更害怕听见哪个。 然而白小羌给出的答案却很模糊:“父亲大人把他们带走了。” 这是在称呼人偶师?不过幸好,看样子至少两个孩子走时还活着——林三酒才刚浮起这个念头,只见白小羌朝身后挥了挥手。如同噩梦一般,四周的小巷里、楼群里,浮现出了寂静无声的一张张脸,在暗夜中沉默地盯着她,慢慢地走近了。 如果对手仅仅是两三个人,那么就算他们仍然保有生前的进化能力,林三酒自问也可以一战;然而人偶师手下最不缺的,就是人偶了。 粗略地打眼一看,在场最起码也有几十个人形——不说别的,假如一人扔一个波纹球,只怕也足够将林三酒炸成碎片了。 她当机立断,趁着它们的包围圈还没有合拢的时候。一把将灵魂拽上,转头就跑。 身后“哒哒”的脚步声顿时响了起来,跟一般人的步伐不一样的是,它们的步伐几乎永远踩着同一个频率。每一步都在恰好准确的一段时间后踏下了——然而速度却一点也不慢,迅速地追了上来。 “还愣着做什么,释放你们的幻象啊!” 林三酒声音里仿佛都含着一把邪火,她恨不得能停下脚,回过头。将身后每一个人偶都撕成碎片,然而理智上她却知道自己连慢一点儿都承受不起——出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她连眼睛都红了:“现实还是幻象都行,快一点!” “你以为我没试吗!”在ayu胸口一颠一颠的灵魂女王也尖声叫道:“你回头看看,这些人偶里只有刚才那一个白什么的家伙拥有神智,幻象对没有思维的东西根本不起作用啊!” “幻象不起作用,你们又不能吸食人偶——”林三酒在狂奔的过程中猛地喘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杀意。“那我留着你们一命有什么用呢?” 灵魂女王好像这才想起自己是拿面前这个女人毫无办法的。 “等等等等,”当它喊出这一句的时候,ayu整个人都已经被林三酒拎到了胸口前。她背后的骨翼扬得高高的,只要一个俯冲,就能将两只灵魂刺穿无数个窟窿。“还有别的办法,ayu还可以释放化学激素——” 林三酒一双白虎似的眼珠,不带一点热乎气地看着它。“它们是人偶!” “对,但它们的躯体仍然是生物的,又不是塑料;只要还是——” 林三酒根本没让它把话说完。“放!” ayu立马停下了脚,猛地一个拧身——它的动作太大了,以至于又从黑皮绳下扯下了一大块人皮——从后头看过去,只见它的下颌重重地落了下来。下巴几乎掉到了胸骨处,隐隐约约地,一抹粉红色从大张的嘴中一闪而过。 没有气体喷出来;肉眼看起来,夜晚的空气与之前毫无分别。但是当林三酒脚步放缓了几步以后。她回头一瞧,只见追在最前头,几乎要摸着ayu衣角的几个人偶忽然乒乒乓乓地摔了下去——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网子似的,正在高速奔跑的人偶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后头刚刚追上来的,由于刹不住势子也纷纷拌在了同伴身上,顿时滚了一地。 “快跑吧。我们的激素很宝贵的,没有多少,后面那些个可就拦不下来了!”灵魂女王又是一声叫,这一回ayu先朝前头迈出了步子,倒是把后面的林三酒拽了一下。 被这么一拦,林三酒的情势已经不那么危急了;她转头张望了一下,忽然目光一亮,叫了一声“这边!”,随即转了个方向迈开了步子。 当又一个人偶终于扑上来的时候,它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前方的三个人没入了西格拉广场的一片菱形面中。(未完待续。) s: 呼,终于赶在12点前发了……每日一更,说到做到~昨天花了那么多篇幅写的西格拉广场又上场了,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哈哈哈。 这几天更得勤,想不到一连收到了山田米娅和李豆子的各一和氏璧和月票,我真是……感激你们……这个还债的事儿,我就快要不愁了……总之,谢谢你俩对我文的爱。 那个啥,还要给い月く咏と道个歉,你投了几回票我都把你给漏了,真对不住……月票不比打赏,有点难追踪,我要是还有漏了的人请务必告诉我一声。 那么以下是今天的感谢名单:谢谢面包牛奶的小屋、傻瓜的烤箱、书友150711183705555、书友151206230630245的平安符,菇魂蛋的4个平安符,い月く咏と、彩telent的香囊,正直的银的香囊和n个平安符以及月票~ 还要谢谢雪蛋、曼曼大人、橘子酥包的2张、小言西西、火动晶居、二枝、傻瓜的烤箱、燕燕于归、carrie00100的月票!我觉得我肯定漏了谁……点娘好像刷月票评论有点迟钝…… 接下来又是一则硬广:《蜜爱主修课》by 筱晓贝,“别想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主修课”~ 320 在广场中流浪 墙壁上、管道里、天花板上,常年亮着昏暗的蓝光灯。幽幽的微弱光线消融在空气里,在西格拉广场里依旧留下了许多光亮照不到的地方。 暧昧不明的光芒,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就无力地黯淡了下来,这一条过道里隐藏的黑暗死角,正好成了林三酒停下脚步、缓口气的地方。 卸下黑皮绳以后,没有了支撑的力,两只灵魂咕咚一声地倒在了地上,散碎的人皮顿时落了一地。很显然这种生物的体力也不是太好,被林三酒一路拽着奔跑了不过十分钟,它们已经像是垂死的两条肉虫一样,趴在地上半晌都挤不出来一个字。 “我……我活了这么多年,穿、穿过这么多……生,生物,”灵魂女王抬起“头”,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口腔里摩擦着发出了声音:“……还是头一次这么窝囊。” 这个窝囊,大概指的是它打也打不过林三酒,想跑又不舍得跑,跟着对方还得不停地遭罪——不过林三酒满腔心思都不在灵魂女王的身上,压根没理会它。 自从末日降临的那一天起,她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不知何时就会出现变故的生活;一边沉思着,她一边下意识地将沃德的身体转化成了卡片,又把之前收起来的几具人皮叫了出来。 她至少可以给沃德一个葬身之地。 灵魂女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时,比不断拧动时要稍微好看一点点;它似乎“看”了一眼林三酒,到底还是乖乖地爬进了另一具空人皮里。灵魂一族走过的地方越多,也就越能意识到基因改造技术的宝贵——与特殊能力不同,林三酒的骨翼是实实在在通过身体变异而获得的,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这是灵魂一族目前所找到的最大希望了。 不管看过多少次,两具空人皮渐渐鼓起来的样子依然令人不愿直视。 眼看着ayu先一步穿好了人皮,将灵魂女王抱了起来,林三酒呼了一口气。 即使西格拉广场号称追踪者的噩梦,在她们扑进来以后,仍然有好几个不死心的人偶也跟着追了进来。只不过当她一头冲入了错综复杂的广场布局里以后,人偶果然也在无数个转弯后渐渐消失了踪影。 她已经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了,不过在这一片钢铁支架一般的区域里,依旧寂静得毫无声息。 为了保险起见,林三酒还是打开了【意识力扫描】。 “诶?”没想到刚瞧了一眼,她立刻愣了一下。 这个死角比她想象中的大了很多,一人两灵魂其实只占据了最靠外的一片地方。在半堵墙的遮掩后,其实还有更多的空间——这并没有叫林三酒惊讶,叫她迟疑着走过去的原因,是那儿立着的一排排大箱子。 看起来有点儿像是收集垃圾的大型垃圾桶,一只只绿色带滑轮的箱子上还有盖子;有的盖子没合拢,从里头向外支愣着什么东西的黑影。她走近了仔细一瞧,顿时傻了。 “尸体抛弃处”五个大字,在昏暗里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几乎叫人疑心自己看错了。再一低头才看出来,那支愣出来的东西,原来正是一只人脚。 西格拉广场……还真体贴啊。 林三酒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想了,只能抱着胳膊,站在那儿想道。这儿几乎没有什么腐尸的气味,说明平时应该有人来这儿清理回收尸体…… 这时两个灵魂跟在后头,也“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 “咦?这么多人体,就这么扔了吗?”灵魂女王顶着另一张脸,在ayu的怀里说道:“真浪费啊。” “怎么,你能吸食死尸?”林三酒回头瞥了它一眼。让灵魂女王吸食死尸,她倒是还能接受。 不过这个恶心人的生物却还很挑拣。“要是刚刚才死的新鲜人体,倒也还可以……只是这些人一看就是死了一段时间了。这样吧,你把箱子打开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毕竟现在情况不同了,你也不希望我是个拖累吧?” 当时砍下它的双腿,一是因为泄恨,二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控制住它;而现在多一双腿少一双腿,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东西说的是对的,林三酒仍旧打开了几只盖子。 各式各样的死人,相互堆叠着,露出了毫无生机的一片片苍白躯体。 埋在最底下的,已经开始隐隐散发出了臭味。有一些尸体还完好着,好像只是熟睡了过去;有一些展露着胸腹间致命的创伤,还有一些甚至只是尸块而已。 信步走了一圈,看过了许多具陌生的尸体以后,林三酒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咕叽、咕叽”的细微声音,顿时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声音一响起来,她就知道自己以前听过……当时她还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不过现在林三酒已经很清楚了。 当她再转过身时,刚才还被灵魂女王穿着的人皮,此刻正委顿在地上——一个清秀瘦弱、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站在ayu身边,拨弄着自己的面皮。这具尸体原本的主人,看起来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五岁;她浅紫色裙子的下方,两条细细的小腿支撑起了灵魂女王。 “只有这个最新鲜了,”灵魂女王见林三酒皱着眉头,以为她在为另一件事不高兴,一双黑得要泛开似的眼睛眨了眨:“不过你放心,穿什么样的身体并不影响我们的体力。” 女王的适应能力,明显比其他灵魂好得多:没过一会儿,它看起来就越来越像个正常的活人了。为了保险起见,林三酒依然将两个灵魂的脖颈用黑皮绳扎紧了,照旧把另一头牵在了手里,别的作用不说,至少这样能保证它们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意外地解决了一个问题,林三酒自己也觉得真是凑巧——想了想,在几“人”动身离开之前,她把自己收集到的、除了沃德以外的所有人皮,都解除了卡片化,放进了一只空的回收箱里。 其实她身上还有两具没来得及埋的尸体,一个是任楠,一个是耳导;等情势清楚了以后,她打算将这几人都一块儿找个地方葬了。 走出这个小角落时,林三酒特地记下了这个地区的编号。 recycle-fl3-t120。 “看来你的族人还是挺在乎你这个女王的嘛。”既然甩掉了人偶,几人也放慢了速度,林三酒一边走,一边张望着四周。说到这儿,她忽然心里一动:“既然你都落进我的手里了,它们为什么还要以你为王?” 她指指ayu:“比如它,之前如果甩掉你自己走,不是轻松得多了?” 清瘦的小女孩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极不协调的表情,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我成为女王,是生物性的,不是政治性的……你竟然一直没想明白?” 林三酒当然早想明白了——她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忍不住朝灵魂女王露出了一个笑;后者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开口了:“既然你帮我确认了这一点……那么,我有一个对付他们的想法。” 灵魂女王闭上嘴,眯着眼睛听完了她的主意。 “不知道该说你胆子大好呢,还是说你傻好。”在林三酒告一段落时,它的一双眼睛来来回回地在她身上扫过,脑中转着的想法显然比说出口的多:“……你要知道,一旦我开始做这件事了,你可未必能保有现在的优势。” “我知道。” “……你对我放心?” “当然不放心。”不管相处了多长时间,林三酒永远都会留一只盯住灵魂女王的眼睛;只是她在说了短短五个字以后,就掐断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倒是坦诚。”那张浑然没有少年人类迹象的脸歪了歪,不知道是不是在夸奖她。“其实你也不用拿我的性命相要挟,你只要付一点点定金,我会很配合的。” 林三酒扬起了眉毛。 “什么定金?” “你这位传说中的朋友,”灵魂女王慢慢地说,“我总要知道她确实存在,并且你能够说得动她,让她来帮我们。” 这件事,还真不是那么简单能办到的——即使明知道女娲肯定会对这种生物产生极大的兴趣,但她又要怎么证实女娲这个人确实存在?林三酒连她此时在哪儿都不知道。 仔细斟酌了一会儿,她突然有了个办法。 “有一个折中的途径,可以让你知道我确实认识她,”林三酒皱着眉头:“不过我必须向你泄露一点我的能力,才能够办到……走在路上肯定不行,等我们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在演示给你看。” 她说的,当然正是【意识力拟态】。 上一次使用这个能力,不知不觉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但每当林三酒回忆起女娲时,她唇边那一丝饱含着奇异怜悯的冰凉笑容,还像是刻在脑海里一样鲜明。跟意老师确认过自己的意识力“储量”以后,一行人正好又在一个岔路口见到了一块指示牌。 西格拉广场内部的指示牌,可不是每条道上都有的;就好像广场的建设者认为,想要把敌人甩掉,必须自己先迷路才行似的。顺着指示,林三酒找到了一“串”挂在一个升降机井旁边的房间——用升降机在无人占用的房间前停下,再投进去几个红晶,就能获得一段时间内房间的使用权限了。 林三酒把身上最后的五个中晶扔了进去,为他们一行人买到了十五分钟的权限。 “十五分钟,够不够用啊?”在被拽着走进这一间小小的金属房间时,灵魂女王看起来很有些疑虑。它和ayu在房间中央停下脚,盯着吊门缓缓地合上以后,转头朝林三酒问道:“你的能力是什——” 话没说完,它已闭上了嘴。 外貌仍然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女人,此时正站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它们。 她好像已经在那儿等了很久很久。 321 打工日常 ……意识力如潮水一般轰然褪去,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从她的四肢百骸中抽离了,林三酒浑身一震,慢慢地睁开了属于自己的双眼。 背上汵汵的汗早已浸透了她的衣服,喘了一口气,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四肢正在一阵一阵地发软。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即使刚才使用能力前她也算神完气足,【意识力拟态】带来的消耗仍旧如此惊人。 要是两只灵魂趁她现在体力不支,有什么动作的话……想到这儿,林三酒立刻警觉地抬起头,视线投向了灵魂女王—— 下一秒,她不禁一愣。 扎着两只马尾,穿着小女孩人皮的灵魂女王,此时正跌坐在地上,呆呆地一动不动,仿佛连尸囊都发白了……它死死地盯住了自己,此刻透过人皮而散发出的震惊,林三酒都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在它身后,ayu已经褪了人皮,一大条鲜红的肉状人形正趴伏在灵魂女王的脚边;它仰天向上的一面被什么给撕裂了一个口,一层层的肉膜和白生生的筋混着黏液不住翻腾着,房间里正不断回响的急促“嘶嘶”声,好像正来源于它。 低下眼睛,林三酒正巧瞧见一滴黏液刚从自己的指尖滴了下来。 她举起右手,湿湿黏黏的液体慢慢地滑向了手肘。 “……我,我知道了,”灵魂女王声音含糊得几乎要听不见了,它口齿不清地一遍遍重复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直到它又一次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再度亮起了它很熟悉的防备之色时,灵魂女王才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她……你的朋友走了?”它有些吃力似的从地上爬起身,没有多看ayu一眼,“这……你的能力是能够借用上身……来进行沟通?” 这倒是一个没想到的误会——既然它误会了,那么林三酒当然不会给它解释。 跟“上身”不一样的是,她的神智在拟态过程中其实始终保持着清醒,只是处于一个“被搁置”的状态。由模拟出的“女娲”占据主导地位;如今【意识力拟态】一关,刚才模拟时的回忆顿时漫上了心头——林三酒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赶紧把手上的黏液在裤子上抹干净了。 “怎么样?”她有意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我信你了。”灵魂女王弯腰捞起了ayu,不知是不是错觉。它看起来似乎在不停地颤抖——说不好是因为惊恐,还是因为兴奋。“现在……它怎么办?” “不是说了吗,它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在刚才的这段时间里,林三酒所模拟出的女娲果然对灵魂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当场就打开了ayu这个携带者,仔细看了看它的内部构造:“……只是依照它的生理结构开了个口而已,没有伤到重要器官。” 想了想,她加了一句女娲不会说的话:“你叫它再把人皮穿上吧,这样真难看。” 一直在“嘶嘶”叫的ayu,似乎爬不起来了,闻言只能扭动着从女王手里落下,慢慢钻回了尸囊里。 买来的十五分钟,在她们走出房间时,还剩下了一小半。 不知怎么地。林三酒感觉自己刚才的拟态,似乎比上一次更鲜明深刻、更加逼近女娲了。她一手拽着黑皮绳,一边信步走进了一根管道里;听着身后两个灵魂沉默的脚步,她在脑海中向意老师提出了这个问题。 “那是当然的了,”她没想到意老师会来这么一句,“你忘了吗?你体内那一小段外来基因里,还承载着女娲的意识力呢……意识力的根源就在于心智,有了她本人的一部分心智,你的拟态当然不同了。连带着,连你自己的意识力消耗也低了……” “她的意识力就这么放在我的身体里?这样不会出问题吗?” “不知道。”意老师很光棍地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你现在也驱赶不掉她的意识力。” 林三酒顿时想叹气。 说老实话,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希望与女娲握手言和……不。这么说也不对,对方似乎也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单纯的敌人看待…… 胡思乱想着,一行人已经爬到了一片菱形面前头;林三酒解开了ayu脖子上的绳扣,朝灵魂女王点了点头。 根本用不着说话,ayu已经像是听见了无声的召唤,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王。又疑虑重重地瞥了一眼林三酒,随即它一矮身子,从菱形面中钻了出去。 外头或许还有人偶正在守株待兔,但是ayu已经换了一张人皮,就算光明正大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也不会有问题。 “真是小肚鸡肠的男人,两年多了还惦记着我们的那一点过节。”林三酒朝意老师抱怨了一句,又问道:“……我的骨翼有办法收起来吗?这俩招牌可实在太大了。” “理论上不是不可能。”意老师很矜持地说了一句,正当她等待下文的时候,只听身后灵魂女王忽然来了一句:“……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在这儿等着ayu回来,”她立刻应了一句。“然后我才能采取行动。” 不过灵魂女王显然还有别的话要说。静了几秒,它开口了:“……我确实不得不承认,你的朋友有可能是我们最好的希望。但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人类隔14个月要换一次世界,你说过你会去找你朋友——那么你到时候要怎么把我也带上?” 林三酒一下子哑了壳。 她一直只是把女娲当成了驴子眼前的胡萝卜,用来控制灵魂一族的,压根就没往深处想,所以她还真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如今不提出个办法来,跟灵魂的“联手”眼看也就不稳定了——【扁平世界】只能够转化非活物,而灵魂又不像人类,谁也不知道能不能领到签证…… 话说回来,女娲是怎么把“先贤”带着到处走的? “这样吧,我们去找签证官,”她不愿意在灵魂女王面前保持沉默太久。说道:“……他们应该会有办法。” 实际上,她只有这句话听起来一半的信心;不过灵魂女王显然跟林三酒一样,也不太清楚签证官到底能做什么,倒是挺好糊弄。果然乖乖地跟上了。 算算日子,ayu最短也要花上十来天的功夫才能回来,在这段时间里,总得做点儿什么——与意老师商量了一会儿,林三酒决定去赚点儿红晶。想像刚才那样租一个房间,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改变骨翼形态这件事。 一想起赚红晶,她就忍不住想要哀叹一声——没想到在赛博区凑船票时的记忆仍然鲜明得叫人心烦时,她就不得不再一次面对赚钱这事儿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西格拉广场里赚钱虽然辛苦点儿,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难。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没有重建起来的末日社会也挺好的,起码不用为了钱发愁……” 当林三酒叹息着向意老师发出这一声抱怨的时候,她手里正攥着一张粗糙的手画局部路线图,伸长了脖子。等着远处的滑动轨道给她带来一个过路人。 ayu走后的第二天,她就已经顺利地找到了一份“工作”。只不过这工作的薪资实在太微薄了,她连灵魂女王都放出去了帮着她一块儿干活,几天下来也不过才赚了十个中晶。 自从见识过女娲一次之后,这个生物倒是赶也赶不走了,甚至每隔一会儿还要掉头回来看看她在不在,生怕从此失散了似的。 林三酒捶了捶自己的脖子,正好听见滑动轨道又一次嗡嗡地响了起来,微微叹了口气,拖着脚步迎了上去。 见来人是一个一脸汗的胖子。她心里忍不住庆幸了一下;当二人之间还有一米多的距离时,她停下了脚:“您好!需要用饭吗?楼上就是 ‘永不停歇的蛋炒饭喷泉’——” 见迎上来的人没有敌意,胖子眯起眼,目光顺着她的手指在地图上一路滑动。落在了画着的一只碗上以后,“噢”了一声:“不远嘛!好,我一会儿去看看。” 这就又拉了一个客人。 林三酒目送胖子走远了,呼了口气。这家“蛋炒饭店”其实说穿了,只不过是某个进化者用特殊物品摆的一个摊而已,整家店里除了蛋炒饭连杯水都没有;老板对红晶看得紧。倒是不吝惜蛋炒饭,她连着吃了几天店里的产品,感觉胃都顶住了。 不远处的滑动轨道又一次轻轻地发出了运转的声音,林三酒准备好了地图,正要迎上去时,却见一对儿双马尾从下方徐徐升了上来。 “你怎么又上来了?” 灵魂女王顾不上回答,紧走几步冲到了林三酒面前,手里的另一份地图已经给她攥得皱巴了。 “刚才我在另一区的时候,遇见了一队人类,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身后长着骨头翅膀的高个子女人——” 林三酒一凛:“——人偶还是活人?” “活人,”灵魂女王一边说,一边还回头看了一眼,似乎以为那队进化者会跟上来似的:“他们是来找你的,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节骨眼上来搜寻她的,估计是来者不善……林三酒想了想,眯起眼睛:“我叫你别对人类出手……你刚才没有动他们吧?” “没有,我现在又不需要人皮了,”灵魂女王语气有点抵抗似的,“再说他们人数也太多了。” 听见了想要的答案,林三酒一笑,将手里的地图搓成纸团扔了。 “好,那我等着他们来。”(未完待续。) s: い月く咏と :一个不小心,就被你赏了个和氏璧,真是防不胜防……好吧,老板,你想要什么服务?来一把大宝剑吗?不来一把锋利的大宝剑,怎能对得起你的打赏和月票! 不知道这是啥梗的孩子,其实不知道也挺好的。 大概是看我日更了,你们这两天好热情啊,今天的感谢名单又是芥末长! 谢谢爱吃樱桃030、月半木、面包牛奶的小屋、安萝萝、书友151209125409706、彩telent大债主的平安符,菇魂蛋、潘达君、水成雯、bilii的香囊,自负、书友150222135605470的桃花扇~!还有草莓的点币,嗯。 月票党看这儿,谢谢你们推我进了前百:羅剎、cdffcyqcnn、丫头、青祭的2张和点币、姬家来宝~(如有遗漏,等点娘刷出来以后补上) 我去吃柿饼了,哎呀老好吃了 322 打工不赚钱,只好出此下策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蹲在一根横梁上头的林三酒,此刻还是微微地感觉到了一点儿骄傲。 自打她进化以后,其实也不过才经历了三个世界;有的时候从楼氏兄妹的口风里,她也知道以中心十二界的标准来看,自己顶多只能算是雏鸟里成熟些的那一只而已——但身为一个成长型,就像开了一个加速器一样;随着每一分钟的流逝,她都比之前的自己更强了一点点,三四年的时间累积下来,林三酒的战力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同期的进化者。 “这十多个人里,能对我造成威胁的个体几乎没有,”她眯着眼睛,目光随着脚下一行前行的进化者游动,“……为了保险,除了走在前头的那两三个人以外,其他的哪一个都行。” 这些进化者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比她经历丰富,然而从他们表现出的战力来看,林三酒并不太把他们当回事。 灵魂女王闻言也凑过了头——到底还是一张被掏空了的人皮,当它低头朝下看的时候,脖子处的皮忽然一下被拽长了,一块后脊梁跟着滑了出来。看起来十分诡异,它自己似乎浑然不觉:“……这,不太好办呀。” “你不是也会使用幻象能力吗?” “问题不是这个。投放幻象是有一个范围的,我一个幻象扔下去,罩住的肯定不止一个人……给你留下三个人行不行?” “当然不行。”林三酒皱起眉头,用一种挑青菜的目光看着脚下的小队,悄无声息地地跟了上去。“他们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太显眼了,再说我也不好控制。” 正当一人一魂陷入了沉默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没想到下方小队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男人忽然对身边人说了句什么,随后竟自己离开了队伍,走到一旁蹲下了身子。 ——这可真是天上掉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就他了!”林三酒眼睛一亮。忙一推灵魂女王;后者没有迟疑,立刻冲下方一挥胳膊,那个正在系鞋带的倒霉鬼顿时身体一僵,手指不动了。 过了好几秒。这个男人才缓缓地抬起头,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似的,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 与他同行的进化者,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异状;在昏暗的蓝光灯下,一行人渐行渐远。身影很快就融进了远方的一团黑。唯独穿红色外套的男人还呆呆地不动,过了半晌,他忽然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大张着嘴,完全没有意识到同伴们都已经走远了。 “……你不会把他弄傻了吧,”顺着一根铁杆轻轻滑下来的林三酒,落在红外套身边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瞥了一眼远方小队的模糊影子,悄声说道:“我还要拿他问话呢。” “没有那种功能,”灵魂女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然你现在早就傻了。” 林三酒在红外套的眼睛前打了个响指。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他简直是末日世界最好的代言人。他身上的红色冲锋服斑痕点点,又脏又皱,正散发出一股酸酸的气味;一头乱发起码有半个月没洗过了,隐藏在浓浓胡须里的削瘦脸颊上,一双眼睛此时正没有焦点地对着林三酒。 见他一时半会果然不会清醒过来,林三酒叫出【anti进化人之女奴的捆缚绳】,有点满意地将他双手捆住了。 跟灵魂这种滑溜溜的生物比起来,还是人类好捆得多。 多亏在西格拉广场里打了几天散工。如今林三酒对这一小片地区已经算是很熟悉了;一转念,她就想起了好几处僻静的走道和夹层——“永不停歇的蛋炒饭喷泉”老板就特地嘱咐过她,不要在那些地方浪费时间,否则大半天也可能等不着一个过路人。 将红外套塞进了一个升降机里。又拐了几个弯以后,一人一灵魂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条夹层中的小栈道。 幻象被灵魂女王收走的下一秒,倒霉鬼好像睡醒了似的,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一瞬间的迷茫让他看起来有点傻。 “这,你是谁,我——”他才刚刚开了个头。后半句话顿时跟块石头似的噎在了他的嗓子眼里;红外套细长的眼睛猛然睁圆了,仰着头,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个女人。 个子比他还高一线,琥珀色的瞳孔里透出了冷硬的神色;从她的身后,正高高地探出两个巨大的阴影,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看起来有些发蓝,也依旧掩不住它们狰狞的凶气。 红外套迅速地抹掉了脸上的震惊,换上了刚才一闪而过的迷茫。 “……姑娘,你是谁呀,我怎么会在这儿?”他咽了咽嗓子,干巴巴地问道:“你看见我的朋——” “别装了。”林三酒冷冷地盯着他,双手抱在胸前,一个示意,灵魂女王就绕到红外套身后,挡住了他的去路。红外套舔了一下嘴唇,很不安地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林三酒知道自己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特别有威慑力:“……你们是什么人?” 红外套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斟酌形势——他考虑的时间不长,当林三酒的一只骨翼“呼”地一声抬了起来的时候,这个倒霉鬼就立刻做出了决定:“诶诶,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也不瞒着了……我们其实是为了这个任务才聚集到一块儿的,两天以前还根本互相不认识呢。” “任务?”林三酒眯起眼。“什么任务?” “事情是这样的……我说了,你可别再为难我了啊。”红外套叹了一口气,认了命:“我那一天本来只是想去论坛搜集一点儿信息的……但没想到那儿闹闹哄哄的,我一问,原来是有人放出了一个任务,说是要高价悬赏一个长着骨头翅膀的女人。” 他说到这儿,有点迟疑地扫了一眼林三酒:“除了骨头翅膀和身高以外,其他的描述就很少了;既没有说什么模样,也没有说能力类型,只说上一次见到她是在西格拉广场。因为出价很不错。我们都觉得吧……这个任务肯定非常不好干,所以这才临时拉了个小队,进广场了。” “是谁放出的消息?” “这我就不知道了,论坛里都是用化名的嘛!只知道把人带到一个指定地点以后。悬赏会在那儿等着我们。” 林三酒不禁有些恍神。“你说的论坛……莫非是那个木鱼百科论坛?” “不然还有哪个?”红外套说完了才感觉自己态度似乎不够好,小心地看了一眼,发现林三酒似乎并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论坛……”她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干嘛的?” 这个问题一处,红外套看她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了然。“原来你不是中心十二界的居民啊……啊,没什么没什么,谁都有第一次嘛——这个论坛正如名字的含义一样,几乎聚集了末日世界里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不光可以搜索、收集你想要的信息,还可以发布信息、发布任务……能干的事太多了,简直说不过来。” 林三酒愣愣地听着,回想起了自己听见过的木鱼敲击声。 “这样吧,你看,我本来呢。是领了任务来找你的,但没料到我技不如人,反而落在你手上了,”红外套似乎也不是头一回面对这种情况了,他观察了一会儿林三酒以后,态度立刻转变得很快:“大家都是为了活命,没必要做得太狠嘛……你看这样行吗,我带你去木鱼论坛,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算是我对你的一点歉意?”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挺厉害,但很显然是头一回来红鹦鹉螺;对于自己来说,这只是一些没什么价值的常识,但是对于这样人生地不熟的人来说。意义可就不同了。 “他们正在那儿放着追捕我的任务,你却要领我过去?”林三酒盯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把我想得太傻了吧?” “我的亲娘,”红外套忙说了一句,“别说你的模样了,只要有合适的特殊物品。骨头翅膀也能遮得严严实实的啊!再说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发布人绝对不可能想到你会出现在论坛里……” 他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林三酒沉吟了一会儿。 眼下的确有一件事正梗在她的心里,叫她不知道怎么办好;而刚才红外套介绍论坛时的一句话,却立刻抓住了她的注意力——如果运气好,也许正好能把这件事解决了。想了想,她终于开了口:“……这个论坛,是不是很有名气?大家一想要什么信息,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它?” “那可不!”红外套忙一阵点头。 “但……遮挡模样的特殊物品,我可没有。” “这都不叫事儿——广场三楼有个商铺,专门出售一次性的 ‘面具’,戴上以后一个小时内,保证爹妈都认不出来你。” 林三酒“唔”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暗暗感叹了一句信息的宝贵。要不是红外套说了,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红外套把自己的牌打出去了,半晌也没回音,顿时有点儿没底——他只有不到一米七五,此刻看着面前的女人低下眼睛,心里咚咚直打鼓。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对方却忽然笑了一下,看起来很亲切。 “我还没有问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老家是个挺土的地方,在那儿我叫二花。”红外套一向有点抵触人家问他这个问题,但到底还是答了。 下一秒,面前的女人忽然弯下腰,紧接着,他顿时感到自己脚腕一紧——随即视线里的世界猛然天旋地转,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上—— 在二花惊恐的“啊啊”声里,林三酒攥着他的脚腕,又是一笑。 “抱歉,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钱……借你的用一下噢。” 在她猛力一阵摇晃里,从二花的身上“叮叮当当”地,滚落了一地的红晶。(未完待续。) s: 跟你们缩个事儿,书友+数字组合的id,能不能改个名……感谢你们一回都被点娘给屏蔽了,这还咋处朋友,你说四吧。 来,今天要感谢一下书友131009102135403、书友151209231641797、水源漓梦、面包牛奶的小屋、红果蝇、闻道于居、阿瞳童、月半木、细细欣欣、小肥鸟、爱女的平安符,彩telent债主、布兰德熙的2个平安符,种马菇、山田群夫的香囊,爱孙、草莓和ctol的点币~ 月票榜上我进的好快,速度这么快我简直都高兴得害ia了,感谢dkiror的2张、carrie00100的2张、小土坑、凶手637、艾苏和斯卡9酱~! 323 百科论坛之旅1 在西格拉广场三楼的西北角上,穿过层层管道、爬过许多楼梯以后,会发现有一扇几乎被铁锈挡住了本来颜色的小门。门把手上挂着一块“正在修理中”的塑料牌子,已经盖了厚厚一层灰蒙蒙的尘土,连字都快瞧不清楚了。 一个身材高大、全身都罩在袍子里的黑发英俊青年朝身后点头一示意,一个小姑娘立刻走上来握住了门把手——“吱嘎嘎”地一声,仿佛好多年都没有开启过的门,吃力地被拉开了一条缝。 被碰着的地方,灰尘一点儿也没少,就像是粘上去的一样。 见门开了,另一个小姑娘也凑过头往门后看了一眼,满眼疑惑。她跟刚才那一个开门的双马尾小姑娘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一对姐妹花:年纪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细伶伶的胳膊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天没吃好饭了。 只不过当她迈开步子的时候,从她那只小得出奇、好像连一丁点儿肉都没有了的拳头里,一条黑皮绳瞬地晃荡了下来,一路向上没入了黑发青年的袍子里。她这一动,黑发青年顿时被拽得一趔趄,忙不得不跟上了。 门后是一条封闭起来的圆形走廊,走廊上那十分没有品味的墙纸已经破得差不多了,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每踩一步,就能听见一捧浮灰随着小小一声“扑”而被激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顺着它望下去,尽头似乎隐隐约约有另一个模样差不多的小门。 “……从这儿出去,就能直达百科论坛了?” 外貌变成一个细弱小女孩的林三酒,即使刻意压下了嗓子说话,好像仍然没有那种严肃冷冽的意味——尤其是在她被飞灰呛得咳了几声以后。 不过黑发青年——也就是二花,却一点都不敢对她轻忽。 【面具】这个东西,说穿了就是一个障眼法,并不能真正改变佩戴者的外貌。本来身高只有不到一米七五的二花,即使如今看起来又高又帅,但其实就算他使劲儿踮起脚伸长胳膊。也还是碰不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 同理,林三酒的骨翼也只是一时瞧不见了而已,实际上还在那儿张牙舞爪地挂着——要是运气不好有人撞了上来,仍旧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二花和灵魂女王必须时刻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阻挡不知情人的脚步。 二花是一个经历丰富、能屈能伸的男人,自从被林三酒攥住脚腕子抖空了钱袋以后,他连微弱的抗议都咽了回去——毕竟战力差距在那儿摆着呢。 “这扇门后就是木鱼百科论坛了,”当林三酒拧开门把手时。二花的声音殷切地响了起来:“……别看灰尘这么大,其实这条路不少人都知道。” “唔”了一声,林三酒有点儿迟疑地拉开了门。 另一个世界随着她的动作扑面而来。 因为人的呼吸而浊热起来的空气,在她踏出第一步时就轰然将她包围住了;此起彼伏的嘈杂人声一瞬间灌进了耳朵里,明亮的白光迅速点亮了林三酒的视网膜。目光从不远处的平台边缘落下去,划过了无数的、一排排的大屏幕——愣了半秒,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正站在一个高台上。 “这边是楼梯,”二花好像生怕她看不见似的,“亲娘,慢点儿下楼。陡。”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此时的外貌,林三酒真想再把他倒拎着甩两下。 木鱼百科论坛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大多了。从长长的楼梯上走下来以后,林三酒正站在了一个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厅里,天花板高高地隐没在了灯光照不亮的黑暗中;两侧墙壁上是一个一个浮凸出来的小房间,错落有致地排列成了有趣的形状,而大厅中央—— 让她想起了老家里常常看见的华尔街股市照片。 一人多高的银亮大屏幕,放眼望去足有数百个,排成了整整齐齐的几排,大部分屏幕前都围着密密麻麻的一帮进化者;在大屏幕之间,还散布着数量惊人的单人操作小屏幕。此刻有不少都被占用了——屏幕盈盈的光芒点亮了千百张形貌各异的面目。 林三酒徜徉在过道理,感觉自己的目光都有些不够用了。 “这些大屏幕,一般显示的都是十二界内的公告,”二花指了一下离她最近的屏幕。在别人看见他被黑皮绳捆住的手以前,就放了下来:“比方说有人想交换物品、询问签证官动态,或者看不顺眼了约个决斗……像我之前接的任务,就是在这儿找到的。” 瞥了一眼,林三酒的目光从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上方迅速捕捉到了半句话:“……寻求另一位合作签证官,本人签证官能力已达到三级……” 这句话在滚动了一会儿后就消失了。她带着满心的奇妙感,也随着二花继续朝大厅深处走去。 “这些大屏幕播放的信息,也是分了类的;所以对什么信息有兴趣,就去相应的分类。”二花简单地介绍完了,领着她走向了一个角落里的单人小屏幕。每一个单人小屏幕都身处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为使用者提供了一点儿隐私。 “这一种,可比大屏幕的数量多多了。”二花看着“盒子”笑道:“查询、发布……干什么都可以;偶尔我也会过来添加资料,赚点儿外快。” 说到外快,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林三酒手里的小布袋,表情有点心痛。 “添加资料?”林三酒顿时来了兴趣,“什么资料可以赚钱?” “十二界有一个共享的系统,”二花说到这儿的时候有些骄傲似的,“……非常了不起的系统。每一次从末日世界出来,你都可以在这个系统里输入该世界的信息——取决于你信息的宝贵程度,你可以赚到相应数量的红晶;而下一次如果有人想知道自己目的地是什么样儿的话,花点儿钱就能看见你输入的东西了。” 他没说错,这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林三酒钦佩之余,也突然明白了楼氏兄妹是从哪儿搜集到“如月车站”信息的了——就算成长者联盟势力再大,也不可能知道每一个去过如月车站的进化者都是谁;而有了这个系统。却能够将信息有效集中起来,怪不得十二界居民的生存率高! “能查十二界内的消息吗?”林三酒走近小屏幕,有些茫然地在上头点了几下。“比如我想了解兵工厂,我就直接搜兵工厂吗?” “噢。可以呀,只是要花些红晶而已……不同的消息,价钱也不一样的。”一边说,二花一边从她手里接过了一把“原本属于自己的红晶”,不忍心似的将它们扔进了屏幕下方一个小托盘里。 当小托盘徐徐被收进机器里以后。小屏幕像是活了似的骤然一亮,盈盈如同流动似的光芒顿时让林三酒想起了【能力打磨剂】。 “诺,你在这里选,然后在这里输入……”二花教了她一会儿基本的操作方法,当她学会以后,就因为避嫌而被灵魂女王押着走出了盒子。 林三酒扫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见灵魂女王还算尽忠职守,便把目光投在了屏幕上。 右上角一个红亮亮的数字正显示着“7”,这是她刚才投进去的中晶数目。在正中央,一张一张像书页似的目录正浮动在屏幕上。停留的时间不过几秒,便动作轻滑地消失在了另一侧。这似乎是末日世界下的子菜单,她随意一瞥,几个新鲜而古怪的名字已经跳进了脑海里:【咖啡豆世界论坛】,【火树银花世界论坛】…… 随便点开一页,就会发现两个选项——“输入”和“查阅”,在“查阅”的旁边,还写着一个相应的价格;有的是11个中晶,有的是23个,看来世界与世界也不一样。 这一切都太奇妙了。她甚至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有些适应了眼前的一切。 想了想,她理清了眼下最为重要的三件事。 在来到木鱼百科论坛之前,林三酒总是处于一个轻微焦虑的状态里——在每一个世界里。她都遇见、结识了许多同伴,与他们度过的每一分钟,回想起来都是那么地令人心安。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共同度过的时光,才让她更加觉得眼下的情况难以忍受…… 呼了口气,她迅速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极温地狱”。 尽管从二花身上强抢了不少,但买完两个面具以后。林三酒身上的红晶又一次见了底。按照他刚才介绍的情况来看,想要完成她想做的三件事,必须要先输入一些末日世界的信息,为自己多赚点儿红晶才行—— “【极温地狱】等级d,评价:一个偏僻的乡下地方。确认输入资料?” 长呼了一口气,林三酒敲了一下“确认”。 一幅幅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了的熟悉图像,轻盈地浮现在了屏幕上。(未完待续。) s: 我以下发言不要友善度了:真是气坏了!敬告某位百度贴吧吧主,请你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我的权益了,更不要打着为作者如何如何的名头,我用不着,对我没好处!不欢迎你看我的书,我要不起这样的粉!私下看dao版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偷用我的劳动成果给你自己聚人气,是几个意思?!感谢热心的书友已举报! 缓口气……今天为这事我感觉更新都写得心不在焉了,有点对不起支持我的大家。 罪恶梦:谢谢你一口气赏下来的第三个和氏璧和月票,说真的,有时想一想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对我表示支持,真的非常感动……!(感动完了再想想,这就23个加更没还啦……) 另外还要感谢月半木 、面包牛奶的小屋、彩telent、小肥鸟、西西3、书友151111230610516的平安符,细细欣欣的2个,伊洛之素的香囊,还有应我哀求将钱罐拆分了的山田群夫,赏了一口气10个香囊~! 谢谢月票党给我的支持:书友150504061011926的2张、agicxx、半熟姜片、kuet、平凡读者、小小书~! 另外啊,加了群的人请认命地折服于我的威严,不要一被禁言就来书评区闹,也不许叫我权限狗 324 哈哈并没有百科论坛之旅2 这一天的木鱼百科论坛看起来与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颜色纷杂的水流,缓缓流动在金属与屏幕的空隙之间。嘈杂得分辨不出内容的人声,与浑浊的空气一起蒸腾而上,消失在了高高的大厅上空。 “诶诶,好的,好,一会儿见,”在一个单人操作台旁,一个高大的黑发英俊青年连连点头,笑容满面地目送着不远处两个女孩儿走远了,这才可惜地叹了口气:“……唉,要是我本来这么帅就好了。” 双马尾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攥着黑皮绳,望向二花的眼神里尽是茫然。对于灵魂女王来说,刚才这一只人类和另两只人类的打趣、聊天,完全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与这个男人比起来,还是林三酒好理解得多了。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小屏幕后的林三酒看起来非常专注,一点儿也没留意到自己这边;二花扭过头,暗暗将身边这一个小女孩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她可没戴面具,也就是说,这是她的本来样子…… 虽然外表不能说明一切,但是与身后的那个女人相比,眼前这个小女孩似乎好对付得多了…… 二花悄悄地从她身边挪开了两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挥手——果然,在绳子的牵扯下她被拽得一晃。 ……看来有机会脱逃! 二花才刚刚雀跃起来,还不等念头从脑海中消失呢;小女孩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朝他一转头,接着猛地张大了嘴。 ——随着“哐当”一声响突然重重地砸在了“盒子”上,刚刚输入完一句话的林三酒被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二花正连滚带爬地试着从地上站起来——抬起眼睛,灵魂女王正在活动着自己的下颌骨,慢慢将自己脸的下半部分给“揉”上了。 “你们在干什么?”她皱眉喝问了一句。 要不是戴着【面具】,二花的表情肯定比现在还要难看得多——“亲娘诶,那是个什么东西……啊?你怎么不告诉我……哎呀……”一边说。他一边挤进了盒子里,似乎觉得还是在林三酒身边要安心一些。 “你出去!” “我不看,”二花忙闭上眼睛,背过身子:“我就在这儿等着。”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看看灵魂女王,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让他留了下来。 转过头,一个水蓝色的星球图案正好在她的视网膜里徐徐消失——她已经将【极温地狱】的资料输入完毕了,不过仅仅一个d级世界。给的红晶数目也少得可怜;屏幕右上角的数字仅仅只增加了3。 既然如此,那么b级的【如月车站】应该会给的多一些吧? 抱着这个想法的林三酒,在打开【如月车站世界论坛】时,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儿天真了。这个世界虽然难度不小,但因为其阴灵的独特性,居然在十二界里还算小有名气——输入资料的酬劳一是取决于世界等级,二是取决于信息的珍稀程度;她绞尽脑汁将自己记得的全写了出来,仍然只获得了5个红晶。 输入某一世界资料时,是可以免费浏览该世界论坛一次的;她借着这个机会看了看,这才发现如月车站论坛里已经有了近百份经历和资料。 叹了口气。林三酒不抱希望地搜索了一下伊甸园。 “【伊甸园】等级c,评价:去一次浑身难受的破地方。确认输入资料?” “确认。” 提不起劲儿地敲击了一下,林三酒还是将伊甸园的经历尽可能详细完整地记录了下来,甚至连自己一手摧毁了伊甸园城市的事儿都写上了——反正她此时用的是化名“用户1112132225”,也不担心什么。 确认提交以后,屏幕上的红晶数字却迟迟没有变动。 “怎么?没有反应了?”她嘀咕了一句。 背过身子的二花虽然看不见,但是不妨碍他说话:“……延迟了吗?这也正常,有时候输入进去的消息要审核,不然要是有人胡说一通,岂不是害死人了?” 这倒也是……见审核过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林三酒打开了一个名为“craglist”的消息发布菜单。 发布消息也必须按照分类进行,不同分类的价格也不同,像在十二界内寻找“互助伙伴”的,往往和签证官的消息一样。都是最贵的:因为14个月一到就必须要传送走,有些居民累积的产业、商店,有时甚至是活物或小孩儿,却都是带不走的——这个时候,如果与另一个世界的十二界居民建立了合作关系,就容易得多了。 林三酒一目十行地从324个子分类中飞速浏览过去。本以为自己的这个消息大概只能放在“其他”分类里的时候,她目光一跳,小小地吃了一惊,打开了“尸体”子菜单。 与其他栏目相比,“尸体”栏目下冷冷清清的,只有几条看起来措辞非常可疑的广告:“高价求购二十岁以下年轻女性尸体”、“可局部、可整体,要求供应稳定”、“尸体转化,三日短工”……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林三酒随意点开了第一条,发现发布人对女性尸体的要求细致到了极处:要中长黑发、“山岭”人种、不能有尸斑及明显伤口…… 她莫名打了个寒战,赶紧关了页面。 找到发布处以后,她仅仅花了六个中晶,就发出去了一条广告。 “西格拉广场recycle-fl3-t120为尸体抛弃处,常年存有大量新鲜抛弃的尸体,部分有损伤,但基本完好,可用于医学研究。” “叮”一声小小的铃音,代表着她的信息发出去了——呼了一口气,林三酒暗暗企盼着这条广告能落进目标人物的眼里。 毕竟她现在的状况太不安全了……指望运气,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三件事,这才做好了第一件。 “诶,我问你,”她转头朝二花问道。“如果我要一次性查好几个世界的资料,难道只能站在这儿一条一条地看完吗?” 要真是这样,恐怕不等看完【面具】先要失效了——不过想来她并不是头一个有这样疑虑的人,二花回身指了指旁边一个白色圆球:“……当然不用。多花一个红晶,就能把一个世界论坛里的东西打印出来带走。只不过你的红晶不够啊,顶多也就只能打印一两个世——”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一个清越响亮的声音忽然紧促地在大厅内“当当”连响了两声,如同水波一样地从上空划了出去;一直当余音过去时。林三酒才恍然意识到这原来是她曾经听过的木鱼敲击声。 当她将目光投向二花时,才发觉后者面色不太对劲儿:“这……是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不远处的大屏幕。 几乎是在敲击声响起的时候,数百个雪亮的屏幕上便同时跳出了一行字,以醒目的鲜红色迅速在屏幕顶部滚动起来,一时间吸引了无数目光——“通告:新增一个aa级世界【伊甸园】,请签证官及拿到该世界签证的同胞注意;通告:新增一个……” 林三酒呆呆的目光好像黏在了这行字上,一时间还有点儿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从大厅远远的角落里,似乎响起了什么人的叫声;一直到她身后接连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叮叮”声,这才将她的神智唤了回来。 在二花目瞪口呆的神色里。小屏幕右上角的数字疯狂地急跳成了“389”——然而这并不是叫林三酒吃了一惊的主要原因:一个又一个“请求通讯”的页面不知从哪儿接连蹦了出来,带着叫人心慌的“叮叮”声响,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地涌进她的耳朵里。 “这,这是怎么了?”话虽然这么问,但林三酒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这一切肯定都是因为她所提供的资料;只是她还有别的问题正梗在心里:“怎么会有aa级世界?我以为a级已经是最高了……这些人想干什么,又为什么要跟我通讯?” 二花投向她的目光,已经隐隐地泛起了之前所没有的敬畏——“那个aa级世界的资料,是你输入的?” 他其实也不需要林三酒回答,四周扫了一眼,忙一拍小屏幕。低声道:“快走吧!我们知道的aa级世界名单,多少年了一共才只有四个,你这一来就多加了一个……当然有各种各样的人要找上门了!现在没有时间耽搁,你要是不想被发现——” 林三酒的动作比他的语速还要快得多了。在机器徐徐吐出小托盘的那一刻,就立即将所有的红晶都卷进了布口袋里;当她转身站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把震惊从脸上抹得干干净净,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盒子”。 在她身后,二花和灵魂女王都忙跟上了。一个是强作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另一个却完全意识不到眼下情况的严肃性。因此看起来倒也不太惹人注目;在林三酒的有意控制下,几人步伐既不快也不慢地融入了人流之中。 但是在通往论坛出口的路上,他们却被前方一片片拥堵的人潮给迫得停了脚。 “发生什么了?”嗡嗡的人声乱成了一锅粥,叫人什么也听不清楚;这种混乱的场面,看样子应该不是因为一个aa级世界造成的——不得已,林三酒只好随便揪住了一个人问道:“……你们为什么都堵在这里?” “有人把出口封了!好像是在追捕一个什么人——”(未完待续。) s: 今天周末没啥事,结果浪了一天不知道都干嘛了,到晚上才来疯狂赶字……12点这个死线还真是给了我好大动力,看来我果然是那种死线以前生产力翻五倍的人。标题照旧恶趣味……明天要去上课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出一章,我在开课以后要适应一下时间表,争取留出码字的时间。 蒙大家错爱,今天的感谢名单也依旧很长,主要有负罪菇所赏的10个香囊和一个钱罐(这是不是作为赔罪的贿赂?不过我还是会为了你的钱罐加更哒),西西3、杜子若、面包牛奶的小屋、山田米娅、爱吃牛角包的达利圆的平安符,书友131009102135403的3个平安符,谢谢大家~ 另外月票党里给小小书说声抱歉,每次都投了2张结果我都不知道……这真的是点娘的责任,你们骂它……谢谢胖喵豆子、941甜品、复明大使漫漫、olly、小言西西、双红豆的月票们!还有山田的更新票~ 每次写感谢名单的时候都觉得好幸福。 325 Jingle Bell, Jingle Bell 随着“咣”地一声闷响,当肉体撞击在墙面上时,被冲击力狠狠地震了几震;血液和肌肉在手掌下流动、翻腾着,林三酒收紧了箍在喉咙上的手指,琥珀色的眼珠几乎能燃起火焰:“……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通知了人偶师的走狗!” 二花被死死按在墙上,扑腾着两条腿,他张大了嘴“嗬嗬”地吸着气,一张脸迅速涨红了。 即使身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林三酒还是顾忌会被人瞧见;她四周望了一圈,终于松了松手指。 一口空气这才流进了二花的肺里——他“咝啊”一声大喘气,一边咳一边辩白道:“不、真的不是我……你不是知道我、我身上都有什么东西的吗?人,你刚才说,人偶师……” “当时你身上的确掉出来了不少,但是那未必是你的所有东西。”林三酒眯起眼,毫不理会他的话头:“……用来联系那一队人马的特殊物品,恐怕被你藏起来了。” “我真的没有啊,亲娘!”二花的模样看起来几乎快哭了,“只不过一起接了个任务,谁那么肉麻还要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呀!你说,你怎么才能信我?” 他又急又喘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只是迅速融入了人群纷纷杂杂的一片音海里——整个大厅的上空,此时正激荡着各种各样的声响;林三酒皱眉想了想,终于将手指从他的咽喉上挪开了。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她的目光向身旁扫了一眼,“……不然我就把你交给它了。” 二花根本连看都不肯看灵魂女王——他拧着脖子,闻言一阵点头。 如果不是这个家伙通风报信了,那么此时堵门的那帮人,未必是冲着自己来的。只不过…… “现在【面具】的时限还剩下多久?”林三酒低低地问了一句。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二花揉着脖子说。 二十分钟听起来挺长,但是如果用来搜查眼下这么庞大的人群,就像把一片薄冰投入了热水,转眼便能够化得干干净净;她绝对不能露出真实模样来,因为就在一分钟以前。那一条“搜捕背后有一双骨翼的女人”的任务通告,才刚刚从不远处的大屏幕上滚过去。 “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林三酒握紧了黑皮绳,“不管你用——” 她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完。立刻被自己给猛地掐断了。 抬起眼,林三酒有些愣愣地看着突然之间陷入了一片死静的大厅。她面前成百上千的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她没听见的命令一样,忽然一个个儿悄然无声地快速挪向了大厅两侧,露出了一片逐渐大起来的空地——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空气里却只有衣料“沙沙”的低响。 手上黑皮绳被一股力量一拽,顿时绷直了;她回头一看,发现原来二花早就退出去了好几步,见她没动,正急得朝一边直努嘴。 莫非是人偶师来了? 这是头一个浮进林三酒脑海的念头。 当初在极温地狱里,人偶师抓了好几百人集中在一起时,那个十二界居民申连奇,也是这么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一边想,她一边忙赶了几步跟上了——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像是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一样。逐渐而迅速地在聚集在了大厅两侧。仔细瞧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突然意识到来人并不是人偶师。 她还记得申连奇那时的反应。这种说法或许有点儿怪——当时尽管他很害怕人偶师,但那却是一种非常好让人理解的害怕;就像是一把刀架在一个人头顶上时,所能引起的反应一样…… 在经过一排十二界居民时,林三酒顿了顿,轻轻在他们身边站好了。像是没发现她的到来似的,这几个刚才还在高声大气地抱怨着不能出去的进化者,此时各自的眼睛都紧紧地盯住了自己的脚尖,浑身僵硬得几乎比得上人偶师手下的塑料模特——然而他们脸上却没有多少惶恐之色。有的只是一片苍白的麻木。 ……很显然,这是长期的畏惧内化之后,所形成的麻木。 从在十二界见识到的来看,人偶师……好像还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刚才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半分钟内。便动作娴熟地退让出了一条道路——好像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似的。 “噢噢噢——!” 一个高昂欢快的声音猛然划破空气,骤然从大厅正中央响了起来;当林三酒才刚刚疑惑地想到“那儿没有人”时,一个人影已经如同浮泡一般,从空气里现了身。 “rry——” 刚一看清楚,她的目光顿时一怔,随即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 “christas——” “这。这……”她忍不住望向了二花,想寻求一个答案:“这人……” 如同另外的千百人一样,后者低着头,目光黏在了脚尖上,看也不看她;只是黑皮绳上传来了几下拉拽,仿佛在暗示她也快点儿把眼睛低下去似的。 即使理智知道自己应该随大流更安全,但林三酒完全无法挪开眼珠。好像的确是快过圣诞节了,可是…… “everyone——!” 随着最后一句高高挑起的尾音,来人顿时发出了浑厚的一阵大笑;或许是大肚腩的共鸣好,他的笑声简直震耳欲聋,好像连墙壁都在嗡嗡作响。 “……时隔这么久,看见大家还是这么活跃,我很高兴噢,噢噢。” 圣诞老人——没错,的确是圣诞老人——抓了抓自己浓密蓬松的大胡子,呈现出健康粉红色的皮肤上泛起了一片血色;他一双倒钩形状的眼睛阴森森地眯了起来,声音响亮:“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出来走一走了……你们一定没有猜到原来是我。我想,大家都还记得我的规矩吧?” 穿着一身绿幽幽的圣诞服,这一个“圣诞老人”高高站在大屏幕的顶部,目光好像含了铅似的从一片片人头上空扫过。当他慢慢地咧开嘴,展现出一个笑容的时候,从雪白蓬松、卷曲凌乱的大胡子里,露一个渐渐黑下去的深洞。 “只有好孩子。才能得到一件圣诞礼物……噢噢噢。”明明是十分浑厚的嗓音,但偏偏这个圣诞老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刮骨尖刀。 “可今天我出门出得急,没有带礼物。怎么办呢?”圣诞老人仿佛真的很着急似的——随着他的话音,从他肥壮的身子后头,挤出了一个又一个纤细的影子来——“不如就拿你们自己的命,作为 ‘好孩子礼物’吧……噢噢。” 纤细的影子走进了光芒里,林三酒才看清那是好几个身材细到了极致的女人——她们的四肢好像只剩下手指一圈那么粗了。每一个都又高又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穿着圣诞短裙套装的绿蟋蟀。为首的女人呵呵一笑,随即跃下了大屏幕,拧着她仿佛随时会断掉的腰,轻盈地“跳”着走近了林三酒所在的这一群人。 “圣诞老人的小助手们,会帮我判断你们到底是不是好孩子……”圣诞老人又一次“噢噢”了一声,笑了:“那么,好孩子的标准是……” 林三酒屏住了呼吸。 她从来没有见过情状如此诡异的进化者——他们不仅仅是穿戴奇怪,从他们身上散发出了一种微妙的气质,正清清楚楚地将“危险”二字传达进了每一个人的毛孔里。 “有两个。”圣诞老人举起了两根胖胖短短的手指。“第一个。成长型不必死。” 林三酒猛然大喘了一口气,背上酥麻麻地站起了一片汗毛,仿佛她的触觉才刚刚恢复神智似的——在隐隐松了口气的下一秒,她才突然意识到成长型是一类非常罕有的人—— 人群中终于微微地发出了一点骚动——然而随着“绿蟋蟀”朝前一跳,她所面对的方向上,几乎所有的杂音就都被扑灭了。 “……噢噢,好多孩子很失望啊,噢噢,不要担心,”圣诞老人摆了摆手。“好孩子的第二个标准是……身上没有人偶臭味的,也可以拿到自己的命当礼物。” 林三酒浑身的肌肉刚刚一紧,身体即将做出反应的前一秒,她猛地被自己手腕上的黑皮绳给拉住了—— “不要动!”二花的声音几乎慌得几近哀求了:“你千万不要动!” “我不知道你跟人偶师怎么回事。但是你相信我,你现在跳出来绝对没有一个好下场,只会连累到我,”他一急就把真正顾虑都说出来了,“……你上回是什么时候见到人偶师的?时间不短的话,不如赌一把!” 见到人偶师本人。还是两年多前的事了;但即使是与白小羌的那一次交锋,也离现在足足过去了五天。 这五天里,林三酒在冷风里打过短工,坐在蛋炒饭喷泉边吃过饭,衣服也换过两次了——想到这儿,她感觉自己紧绷的身体逐渐松了一点儿。 对,他们不可能从我身上闻见任何味道——再说,她还有一张别人想不到的王牌呢。林三酒呼了口气,转头朝右边的灵魂女王看去。 “……见过人偶的成长型,我们该拿她怎么办呢?” 绿蟋蟀一般的女人脸,充斥了她的视网膜。(未完待续。) s: 我的妈呀这一章赶得都让我尿了,终于赶在12点前码完,你们实话告诉我,跟之前比质量有明显下降吗? 今天的感谢名单长得又让我尿了,讲真,你们这么热情,我的裤子有点受不了……但我受得了! 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谢谢变心菇的2个桃花扇,水果圈圈的桃花扇,素衣黛眉淡如画(2个)、白鹿东篱下、禁言鸟、hahana0、面包牛奶的小屋、布兰德熙、彭彭8889、度崽、ikasayou、彭彭8889、的平安符,乖小喵、乖孙、馥郁司宁、书友150703031546140的香囊,丹丹er°的桃花扇、香囊和5个平安符,我要吃辣条的22个平安符(!!),之鹅的3个平安符~! 还有不断前推我的月票党们:谢谢蓝色象限仪、青祭的2张、水果圈圈、变心菇、透明晴天、补一个desiree被我漏了的~一共14张我知道还有很多人没有感谢到,但你们的热情已经远远超过了点娘的反应速度,我暂时看不到还有谁~~ 总之先给大家道声谢谢,我一定继续努力,争取12月结束以前先还上个欠的加更吧………………(就是这么点出息了……) 326 来,许一个愿吧 ……情况似乎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林三酒抿紧了嘴唇,死死地盯着大屏幕顶部的圣诞老人,听见自己耳膜里正传来“咕咚、咕咚”的血流声。 关于这个古怪的人,二花说的没错。 一直以来,她几乎鲜少遇见敌手;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给林三酒带来了甚至可以称为盲目的自信——然而今天,带着一股莫名的愤怒,她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个刚刚遭遇末日世界的新手。 木鱼的敲击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过了。 就在刚才,侥幸符合了第二条标准的大部分进化者,已经像潮水似的从各个出口汹涌而出。为了躲避身后的死神,成百上千的人竟连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在“沙沙”的衣料摩擦声中,转眼就走了个干干净净——木鱼百科论坛几个入口大门一开,顿时灌进来了一阵阵凉风。 当风势刚刚吹上林三酒的面庞时,【面具】失效了。刚才还瘦弱不堪的小姑娘蹭地拔高了个子;骤然从空气中现出形状的巨大骨翼,把她身边不远处的几个人给吓了一跳。 淡淡瞥了她一眼,圣诞老人的脸上没有浮现出半丝纹路。 “老人,我、我是成长型……”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削瘦男子结巴着说话了,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您刚才说,成长型不必死……那,我能走了吗?” 这显然也是另外几个人的心声—— 从成百上千的人群中被留下来的人,仅仅只有七个;其中“带有人偶臭味”的人,除了林三酒之外,还有三个人,此时个个的面色看起来都像是死了多年的尸体又被挖出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剩下的几个成长型,都像是在躲倒霉似的,站的离他们远远的。 唯有林三酒站在中央,与二花和灵魂女王一块儿,被两个“绿蟋蟀”紧紧地盯着。 早在她被发现的那一刻。二花就使出了各种手段,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女奴的捆缚绳】——然而黑皮绳死死地吃进了皮肤里,还不等他把绳子扯松一点儿,“绿蟋蟀”已经开腔了:“……你和她是一块儿的?行。都过去吧。” 一听见“一块儿的”,灵魂女王自然而然地随着林三酒站了出来,叫周围的人都是一愣;反倒是脸色登时变得如同死灰一样的二花,还是在灵魂女王推了他一把以后,这才踉踉跄跄地走在了林三酒背后。 自从他们都聚集在了圣诞老人脚下后。这个古怪而诡异的胖大老人还没有发出过一个字。 当那个瘦削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消失得听不见了的时候,圣诞老人动了。 “噢噢噢,好孩子当然不必死,”他肥壮的身子弯了下来,一把雪白蓬乱的卷胡子一动一动,隐约露出了黑洞洞的口腔;慢慢地,胡子抬高了一点,钩子一样阴森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他似乎笑了:“……可我没说过你能走啊。” 削瘦男子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忘记了语言。 “不要着急,”绿幽幽的圣诞老人从屏幕顶部跳了下来,“咚”一声震得地面都在发晃。当他直起身时,他看起来比林三酒还要高了一头;对比之下,像灵魂女王这样的小个子,甚至还没有他的大腿粗。 “你们这些成长型,我还正好有用……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拒绝圣诞老人一个小小的请求吧。” 随着圣诞老人浮起了一个黑洞洞的笑容,在场几个成长型都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么说来,他所谓的第一个好孩子标准。只不过是为了要筛选出成长型……而且圣诞老人的用词也很值得注意——“你们成长型”,似乎说明他自己并不是一个成长型;而“正好有用”这四个字,听起来更是很有几分危险…… 想到这儿,林三酒忍不住看了一眼灵魂女王。在场的人太多。释放“幻象”的话,笼罩的范围不够大;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挤出一点激素了…… “来,你们几个没有遵守规矩的孩子,”圣诞老人转向了那几个“带着人偶臭味”的进化者,慢慢地走到了他们身边。在他经过林三酒时,一股崭新衣料混着腐败的怪气扑满了她的鼻腔——“如果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们是在哪里、何时、什么情况下见到人偶的,我也许会原谅你,还是把礼物给你。” 几个进化者眼睛顿时一亮;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妆容虽然古怪,但仍然不掩漂亮的女孩儿第一个朝前走了一步。 “老人,”即使有些发抖,她的声音也很好听,细细嫩嫩的:“我出身碧落黄泉,一向对您非常尊重……这一回我是真的对人偶师那个家伙的事不知情啊!前两天,我正好在寻访一个战斗用人——战斗用娃娃,好跟签证官交换签证;所以找了许多人,发出了不少通告……我想,在我接触过的人里说不定有一个人偶师的手下……至于其他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了。” 这番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她要不然就是傻,要不然说的就是实话。 圣诞老人不置可否地一直等她说完了,这才点点头,没有露出半点笑容。 不知怎么的,他看起来不高的情绪似乎反倒成了另两人的强心针;一个接一个地,他们飞快地说完了自己与人偶师一方的牵扯——林三酒听过以后,发现他们跟刚才那个漂亮女孩儿差不多,顶多只算是萍水相逢、运气不好。 当三个进化者说完了,圣诞老人皱起了眉头。他粉红色的皮肤看起来非常健康,即使这样皱起来,也仅有几条纹路而已——盯着几个人,慢慢地,圣诞老人歪过了头,笑了:“……不错,你们表现不错,噢噢。” 漂亮女孩儿吞了一口口水。 “……礼物,要拿好噢。” ——根本无法捕捉到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林三酒只觉自己的视线一跳,紧接着“轰”的一声。一阵气流扑过,她浑身上下的皮肤就被无数热热的东西击中了;在身边人无意识的“啊啊”声里,她抹了一把脸,眯着眼睛朝不远处望去的时候。正好瞧见那个漂亮女孩儿的一双腿缓缓倒下—— 对,仅仅只剩了一双腿。原本上半身的地方已经消失了,空空的,还能隐约从血肉断茬里看见她的盆骨形状——林三酒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意识到那三个进化者的上半身。都已经炸成了一团团的血沫,飞溅了她一身。地上、屏幕上、甚至远远的墙壁上,此刻都迸满了无数碎肉和血点,有的还在“咕嘟咕嘟”地泛着泡沫。 ……林三酒根本没看见圣诞老人动。 不管他刚才干了什么,如果用在自己身上,她现在也只能是一滩血沫而已。 抹了一把胸前的血,圣诞老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前胸那片被血染透了的斑斑点点,似乎兴致突然又高了起来:“噢噢噢,红了。” 他的圣诞服是绿色的——林三酒这时才反应过来。圣诞老人应该是……一身红衣才对。 当这个胡子上还挂着碎肉的圣诞老人转过身时,她顿时浑身肌肉都紧了,却绝望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然而就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圣诞老人迈步越过了她,大步朝另三个成长型走了过去。 “刷”地一声,一个女人忍不住浑身的颤抖,终于从手中叫出了一个魔方。 “别……你别过来,”她嗓子干涩,魔方都几乎拿不稳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快点放我走!” 看样子她跟林三酒一样。也是刚刚才到十二界的。 “不要紧张,噢,”圣诞老人慢悠悠地说,一眼都没看那只魔方:“……我说过。成长型是好孩子,可以拿到自己的命做礼物。” 女人抖着嘴唇,一脸的怀疑。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十二界居民,却一把将她推开了,看着圣诞老人的目光简直称得上是急切:“老人,我知道了。请您允许我许愿吧!” 许愿?许什么愿? 林三酒忍着恐惧想问问二花——就算不能回答出声,做个口型也是好的;然而二花早就瘫软在了地上,时不时还要抹一把眼泪。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却回答了她的问题。 圣诞老人哈哈一笑,嘹亮的声音顿时激起了一阵回音——他随意地往一把椅子上一坐,拍了拍大腿,再次弯起了一双眼睛:“……看来你知道规矩,那么来吧。” 这个中等身高的男青年,在他战战兢兢坐上圣诞老人的大腿时,看起来确实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礼物?”一把大胡子上,眼睛弯弯的。 “我,我……我想留下自己的命……”男青年使劲咬了几次牙,才把一句话说完整了。 “噢噢!那么,你会听圣诞老人的话,做一个好孩子吗?” “会……我,我会……真的……” “好极了,噢噢!那么,圣诞老人保证你能得到自己的礼物。”在圣诞老人说完这句话以后,男青年大松了一口气后,从他的膝盖下滑了下来。不知怎么的,紧接着他的表情又立刻沉重起来;一个“绿蟋蟀”迎了上来,将他带到了一边。 有了这么一个活命的例子,剩下的两个成长型终于如法炮制了——那个非十二界的女人在坐上圣诞老人的膝盖时,看起来几乎要吐出来似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她好歹也留下了一条命,被“绿蟋蟀”带走了。 现在,大厅里只剩下了圣诞老人和林三酒一行。(未完待续。) s: 唉呀妈呀在半个小时以前,我还只有一千多字,眼看12点将至,我爆发了无上潜力,居然写完了! 我就不说废话了,郑重谢谢月半木、面包牛奶的小屋、爱吃牛角包的达利圆、彩telent、千福佑沐、书友150901215746542、彭彭8889的平安符,丹丹er°的10多个平安符,白莲菇的桃花扇香囊和平安符,书友150716224817772、52小华、书友151126183121452的香囊,好山田米娅、书友151214190709412的桃花扇,以及……蜜糖喵的钱罐一只!不吭声就赏了,吐艳~谢谢你啊,你是不是和白莲菇商量好哒? 昨天的月票党刷出来了,然而今天的还没有……谢谢潴帶兎、细ii、feishee、幽香百合的2张、无心夕颜的2张、天黑请上线的2张、诱惑d旋律2张! 我知道,这章没有啥实质进展……你们不要打我脸啊! 327 擦身而过 清脆的“啪啪”两声,成了林三酒有生以来听过最令人不安的声音。 她是如此恐惧,以至于她感觉到自己的胃都翻了个个儿,如果她愿意,随时都能吐出来。刚才交织的紧张、愤怒、无奈……此时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只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片空白和涔涔的冷汗。 高而肥壮的圣诞老人,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时,也仍然庞大得像是小山似的;他被点点飞血染得发粉的白胡子慢慢地抬了起来,似乎在笑;随着他的手再一次扬起来、落下,又在大腿上拍出了“啪啪”几声。 “来,坐到这儿来许个愿。”当圣诞老人笑起来的时候,他的一双倒钩似的眼睛弯曲成了叫人头皮发麻的样子,胡子中的黑洞若隐若现:“……噢,快点。” 几乎是半麻木地,林三酒收回了【女奴的捆缚绳】,阻止了灵魂女王要跟上来的脚步后,她僵直着身体走向了圣诞老人。 ……眼下这一幕之所以能够发生,或许她还应该感谢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十分钟以前,当圣诞老人慢慢地转过头时,林三酒在惊恐中终于下定了决心——眼见前三个进化者都已化成了血泡,再想想他们的说辞,她决定试试另一条路。她将自己和人偶师之间的过节一五一十地全部坦白了:包括对方是怎么在成长者联盟守株待兔的,自己又是怎么从人偶手上逃出来的…… 这个形状诡异的圣诞老人,到底与人偶师是什么关系、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天才知道;在她讲述的过程中,林三酒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嗓子以外的身体部位了——她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在圣诞老人身上,生怕她漏看了一个动作,自己就会也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当她终于说完时,林三酒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了,连眼眶都在隐隐发酸。 不过万幸的是,圣诞老人似乎很满意她的“故事”,最终决定还是要给她一份圣诞礼物。 “你的礼物跟那三个臭气熏天的家伙不同。”他浑厚的嗓音轻飘飘地滑进耳朵里,“……如果你乖巧一点,我给你的可不止是你的命噢,噢噢。” 在理解了“自己能活下来”的那一刹那。林三酒浑身的皮肤毛孔都传来了一阵酥酥麻麻。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即使再恐惧也好,就是打死她,林三酒也发不出一个“您”字。 好在圣诞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小小的不敬,仍然保持着微笑,等待她走过去:“……等你许过了愿。你就知道了。”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然而字里行间那微妙的语气,却立刻让林三酒的汗毛站起了一片——如果不许愿的话,那么自然就是没有“礼物”的;而没有礼物的下场,此时正在她脚下滑腻腻地润湿了地板。 没有……没有出手的机会,也看不见胜利的希望。 ……当林三酒终于颤抖着坐上了圣诞老人的膝盖时,她恨不得能够抓烂自己碰到他的皮肤。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试图镇静下来,然而却是无用功—— 是恐慌还是恶心,她几乎分不清楚了;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收紧得不能再紧。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少接触他一点似的;圣诞老人崭新的衣料气味,混着腐臭和新鲜的血腥气,浓浓地扑了一脸。 身子底下一片冰冷,毫无温度。 “……告诉我,你会听圣诞老人的话,做一个好孩子吗?”圣诞老人嗓音甜蜜地问道,尾音腻腻地,好像一旦黏上耳朵就擦不掉了似的。 “我……”林三酒现在愿意拿她身上所有的特殊物品,换来一个看一眼刚才那几个成长型的机会;只不过当那蓬雪白的卷胡子慢慢低了下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我……会的。” 下一秒。她只感觉自己小腹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一下似的;随即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立刻将她掀下了膝盖。 圣诞老人畅快的笑声震得她耳朵发麻,林三酒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事。她双腿发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二花正呆呆地看着她,也琢磨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极了!不但是一个成长型,还跟玩娃娃的有过节……”圣诞老人弯弯的两只眼睛从她身上挪了开来,也站起了身:“……太好了,噢噢。我现在需要找到那个玩娃娃的藏在哪儿了,所以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当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迸进了空气里的时候。林三酒终于明白所谓的“许愿”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答案一直都明摆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没想明白——就在“做个好孩子”之前,正是“听圣诞老人的话”。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仿佛是饿了知道要吃、困了知道要睡一样,林三酒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她,现在一定要“跟圣诞老人去他所指定的地方”,不然的话—— ……她刚才小腹一紧的地方,正是另几个进化者上半身爆成血沫的分界线。 “等、等等!” 脚下不敢耽搁,她几步跟上了前方的绿色人影,林三酒却不由心中一急,忙叫了一声——当圣诞老人果真转过头的时候,她激灵灵地压下去了一个寒战,尽量不去想这算不算是不听话:“那个,我的朋友……能跟我一起来吗?” 她指的自然是灵魂女王。 有了灵魂女王,她手里就等于多了一张牌;在有可趁之机的时候,说不定她能够借其脱身——然而圣诞老人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带上一个帮手么? 叫她没想到的是,前方那个高高的肥壮老人却似乎完全不在意。 不,事实上,与其说他是不在意,还不如说圣诞老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欢迎这个主意。 “噢噢,不错,当然可以。”他甚至几步又走了回来,目光在灵魂女王和二花身上来回扫了两圈,“……你要带哪一个?” 林三酒看也没看二花一眼。一伸手:“她——另外一个只是我来这儿之前恰好碰见的,没有用。” 既然她拿了二花的红晶,那么就不妨尽可能帮他一下,给他一个脱身的机会。 灵魂女王抬头看了圣诞老人一眼。隔着它套上的人皮,也不太能看出来一个确切的表情——它小心地从对方身边绕过了两步,快速地走向了林三酒。 圣诞老人眯着眼,盯住了它的背影,慢慢地歪过头。 ……当脚步声越来越远。从大厅中逐渐消失了以后,二花战战兢兢地动了动,抬起了头。 百科论坛的大厅里依旧灯光雪亮,无数个屏幕一同亮着盈盈的光芒,一条条各式各样的通知与公告仍然从这一边无声地滚动另一边——在没有了丝毫人声以后,百科论坛看起来与往常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地方了。 刚才圣诞老人所在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早就带着林三酒二人走得影子也不见了;他来过的唯一痕迹,就是飞溅了一地的烂碎血肉。 好在……没有人理会他。 当迈开腿的时候,二花才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僵了。像是在刚才短短的半个小时里被冻成了冰。 “真是,怎么会这么倒霉,”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跌跌撞撞地朝正门口走去:“……圣诞老人都多久没出现过了,我还以为是他妈都市传说呢……” 越接近门口,他的胆气恢复得就越多;当门外的天光洒到二花身上时,他眯起眼,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人似乎喊了一句——“有人出来了!” 作为红鹦鹉螺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发生在木鱼百科论坛里的事,早就随着之前脱身的人而传遍了整个自由区;对等在门外的几个人说了一声“他走了。里面没人了”以后,二花感觉自己再也没精力理会他们的问题了,自顾自地一头撞进了一条小巷里—— 他现在需要找点儿钱,再好好休息一下。 或许是还一时头昏眼花着。二花的身手确实钝了不少,一个不小心,他险些在拐弯处撞上另一个影子。当他脚步一错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以后,二花抬眼一看,脸上顿时一振,立马换上了另一幅神色。 “您好。”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希望自己在对方面前尽量能显得体面一点儿:“您好……真对不起,是我刚才没看路……” “没关系,别着急,”对方非常有风度地原谅了他的冒失:“既然遇上了你,我正好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不敢不敢……您尽管说!” “我初至贵地,很多地方还不大熟。请问,假如我想打听消息的话,应该去哪儿呢?” “诶哟,您可问着了。一般来说我们都会去木鱼百科论坛,那儿什么消息都有……只不过……您最好现在别去啊。” “为什么?” “刚才……那儿来了一个很危险的人物,死了人了,一地的血……现在怕是正乱成了一团呢。”二花有点儿担心地说道。 “噢……这个我倒是不介意。”对方语气温柔,不管是胡子抖动的频率,还是偶尔舔一下爪子的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有教养。“毕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人类似乎都很难拒绝我啊。” 小猫碧绿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晶亮润泽的光。(未完待续。) s: 死线即是第一生产力!今天从画室回来了,受到了老师的亲切表扬,一路回来我嘚瑟得都不会走路了……一回家开页面就有惊喜,罪恶梦,山田米娅,你俩商量好了一起发和氏璧吗?这给我吓的!谢谢你们!!幸亏我下周要开始还更了,不然欠了这么些债我还咋吃好睡好…… 还要谢谢打赏了我的补课菇的香囊,面包牛奶的小屋、彩telent、枳君、书友151215121600824的平安符,我又独特的作死方式的5个平安符,徊的3个平安符~~ 嗯,至于月票党嘛,我漏了慕轻尘的好几张票,真是对不住……话说月票太容易看漏了(不是我瞎!谁再说我瞎咱们就出去唠!),要不然我建个置顶楼,要是漏了谁你们就留个言,怎么样? 谢谢以下(被我翻出来的)月票党:一口烂牙的2票、枫夜star的2票、灵窍悠悠的2票、禁咒罗刹、leiy、bckteas、q_juliet、羞颜、四时春!(发现了吗,有延迟……) 评论区的帖子比较多,有时实在是回不过来,所以我统一感谢一下鼓励我的大家,你们发的每一个帖子我都看过了! (说我坏话的我也都看见了,什么短小,变态,更新渣,权限狗……呵呵呵,你们等着的。) 328 万众爱戴的胡苗苗 跟林三酒比起来,胡苗苗的红鹦鹉螺界之旅真是太顺心如意了。 以前在如月车站时遇不见几个活人,它自己也有点儿懵懵懂懂的不太清楚;然而当它在自由区落了脚以后,猫医生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人类是一个这么好糊弄的种族啊! 自打它进了自由区,一路上就不停地受到各种热情款待:有为它准备睡铺的,有带它下馆子吃饭的,还有主动跟它分享红晶的……别的不说,红鹦鹉螺各种口味的特产包子,它都已经尝了个遍。 如今的胡苗苗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一个多月的养尊处优下来,现在每走一步路,它身上绸缎似的皮毛都会随着动作闪闪发光;光滑柔软的毛发被不知道哪一位热心进化者精心修剪过,一条蓬松的尾巴看起来尤其漂亮;脖子上系了一个鲜红的蝴蝶结不说,猫医生的后背上还多了一个小背包——里面是20个中晶,一点小鱼干,还有几个小型特殊物品,都来自于好心人的捐赠。 万事顺意的猫医生,现在唯有两个遗憾:一是与楼氏兄妹、林三酒失散了——它被传送得太突然了,除了还记得一个“西x拉广场”之外什么也没记住;在好不容易找着、并且进了西格拉广场后,足足花了两天功夫,它又晕头转向地出来了,自然毫无所获。 而第二个遗憾,是它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一具尸体了。 虽然有不少人拍胸脯表示,一旦自己死了,猫医生可以随便把尸体拿去用没关系——可是毕竟一时半会的,还没有人愿意去死。 为了能够找到朋友和尸体,猫医生在打听清楚了木鱼百科论坛的地址以后,一溜小步“蹬蹬”地来到了论坛门口。 论坛面向大街的入口,看起来非常气派:一只垂悬在拱门中央的木鱼,在天光下呈现出乌亮的色泽,足有一人多高。轻轻地在空气中摇晃着,将拱门分成了入口与出口两个部分。只不过往常人声鼎沸的论坛门口,今日却是一片死静,目光越过木鱼的身后。甚至还能看见空荡荡的大厅一角。 胡苗苗放慢了步子,无声地走进了大厅。 即使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惨剧,但仍然有零星几个胆气壮的进化者已经进来了;此时三三两两地围在大厅深处,嗡嗡的低语声在拱形天花板和墙壁之间,回荡成了模糊一片的回音。 当猫医生矜持地走近时。几乎是毫无例外地,这几个进化者也立刻“折服”在了它的风度之下。 “这是怎么回事?”在离那一地血肉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时候,猫医生就停了脚,它怕把自己的脚爪踩脏了:“竟然碎成了这样……” “医生是来做尸体鉴定的吗?”一个进化者语气很敬重地开口道:“我想您也用不着费心了,毕竟这是圣诞老人干的……” 胡苗苗对没了上半身的六条人腿没有多大兴趣,更懒得理会凶手是谁;它有点儿可惜地点了点头,冲几人非常有礼貌地问道:“不知哪一位愿意花点时间?我初次来这,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在一片热情的回应里,被它挑中的进化者,顿时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将猫医生带去了一个单人小操作台。 “您看,像这样输入以后,就会出现相应的结果了……” 在给小猫演示过了一遍操作方法以后,这个男人甚至还主动地替它放进去了一把红晶。 看着右上角的数字跳成了30,胡苗苗毫不客气地将爪子按在了屏幕上。从听明白了这个系统以后,它就想好了要搜索什么;只不过在跳出了结果以后,它顿时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呜?”来。 此时屏幕上显示的只有一句话——“根据当地的相关法律法规,部分搜索结果不予显示。” 男进化者凑过头看了一眼,脸色也有点儿怪。 “您搜的是……成长者联盟和人偶师?” 胡苗苗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它的逻辑非常清楚——早在如月车站时,它就听楼氏兄妹说过。林三酒和一个叫做人偶师的家伙有过节,而楼氏兄妹所属的这个什么联盟,似乎也是站在人偶师的对立面的;那么既然眼下找不到楼氏兄妹了,只要找到这个联盟跟人偶师之间的冲突记录。就应该能提供进一步找到楼氏兄妹的线索,如果找到他们,那林三酒也就不远了。 想法是挺好,但是胡苗苗显然没有想到第一步它就遭遇了挫折;试探地用肉垫拍了几下,屏幕上那行字仍然执着地亮着。 “呃,是这样的……”男进化者探头在周围看了看。转回来时,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如果您想打听 ‘那件事’的话,其实用不着系统搜索……” 小猫坐了下来,用蓬松的尾巴优雅地环住了自己,礼貌地说道:“看来你知道……那么请你告诉我吧。” “诶诶,那是当然的!是这样的,在大半年以前……就有关于这件事的流言了,只不过当时谁也没当真……哎,让我从头给您说吧。” “事情发生在大概四五个月以前吧……具体的我也说不好。那时候忽然有消息传出来,说在自由区西边几千公里的海域里,出现了一个副本。本来嘛,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谁也不会好端端地跑到海洋中央去,所以这个副本对我们来说没有影响——” 猫医生这辈子还没有见过海,来到自由区以后也没去过海边;但是为了保持形象,它面色不改地点点头,装作好像知道海是什么东西的样子。 “我混的不好,没加入任何组织,就是个散兵游勇……所以等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几乎人人都知道了。结果没过两天,不知怎么的自由区里所有的飞船港口都被封锁了,不允许任何飞船出入,我记得那段时间。赛博区的人一个也过不来……题外话不说了,但是大家都怀疑与那个副本有关。” “是谁封锁的港口?” “咳,自由区里没有一个统一势力,能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那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物都点头了。这也能看出来那个副本有多不寻常了……以往那些大人物们,互相之间不混战已经是很好的了,我可从没见过他们达成过共识。” 小猫若有所思的碧绿大眼里,闪烁着润泽的微光:“那个副本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 “大人物们肯定知道。像我这样光是找签证都费尽全力的人,上哪儿知道去呀。”男进化者苦笑了一下。 “那这跟人偶师有什么关系?” “您听我慢慢说……自从人偶师两年前升级了以后,他的势力就越来越大,所以关闭港口这事儿他肯定是有份参与的。过了大概两个月吧,港口终于打开了,那段时间的自由区气氛非常奇怪——也很紧张。” “怎么说?”小猫的尾巴尖一打一打,饶有兴致又十分矜持地问道。 “哎,不管什么物资都突然急剧减少,连食水的价格都上涨了一倍;据说是几个大组织不知道为什么,都在疯狂地收购市场上一切能带着走的物资。唯一没有收集物资的人。大概就是人偶师了——毕竟他手下都是人偶嘛!——但是,他却开始频频地找上了成长者联盟。” “别看它的名字叫得响亮,其实这个联盟嘛……”男人砸了咂嘴,“整个十二界好像也才不到一百个人……据说是因为这种类型的体质初期很弱,熬不到十二界就都死得差不多了,而熬出头的呢,肯定又有更好的选择。咳,不管怎么说,比我这样的散兵可强多了……总而言之,那段时间我听说人偶师和成长者联盟的人接触很频繁;不过到底是起了冲突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好说了……然后在两个月以前,他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小猫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没了……消失了,不管是人偶也好,还是成长型进化者也好。几乎都走了,不知道哪儿去了。”男人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说:“事实就是这些了,至于那些流言啊、推测啊,我都没给您说……什么成长者都被做成人偶了,人偶师在制造惊世武器了……咳。那都不靠谱。” 猫医生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么说来,莫非楼氏兄妹也跟着成长者联盟一块儿消失了? 朝男进化者道过谢,挥挥爪子将他打发走了以后,小猫袖着两只前爪,盯着屏幕考虑了好一会儿。从听见的消息来看,不管是自愿还是被强迫,似乎成长者联盟都是和人偶师一起失踪的……跟封锁港口的事联系起来看,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他们都去了海上副本。 海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随手搜了一下“海产”,它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即决定亲自往海上副本走一趟,把身陷于麻烦里的朋友们拯救出来。 不过在走之前,猫医生也没有忘记用“尸体”作为关键词,搜了一下系统内部的记录。 随着一张张页面弹了出来,小猫的眼睛越来越亮,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尸体回收处?嗯……先去西格拉看看,再去码头也来得及吧?” ……林三酒有意放出去的消息,终于落进了目标人物的眼里;只可惜,她自己反而不能按照原先计划的那样,在尸体回收处守着了。 不过连她都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这个消息,差点儿让猫医生吃了一个大亏。(未完待续。) s: 那小谁,我的跪得容易呢?给我拿来……你问我为啥?因为肚du du赏了一个和氏璧和月票啊!容小的在此表示万分感谢~!现在我已经欠更28个了,群里已经叫我尾28了……人生路漫漫,加更缓缓还…… 另外还要感谢失踪菇的香囊和平安符,它c肥鸟的平安符,前(?)爱孙和伊洛之素的香囊,饕餮貘、面包牛奶的小屋、ikasayou、52小华、爱吃牛角包的达利圆的平安符,丹丹er° 的3个平安符,朵慕尓啦啦啦子、商业化幼儿园、世缘木的桃花扇~!还有蜘蛛的打赏~多亏你们的打赏,才能让我在订阅不怎么好的时候还挤进了销售榜前二十……(此处应有抹泪表情) 还要致谢一直支持我的月票党们:宗师李胖喵的2张、轻舞书虫、天黑请上线的2张、annabe的2张、复明大使漫漫~!漏了的去留个名呀~~ 我去码下一章了…… 329 受害者与施害人的意外相遇 “那么,医生慢点儿走,前面的路上很黑的。” 一个一头是汗的中年胖子,殷切而感激地笑了一句,同时轻轻晃了晃怀里一只大章鱼——几只柔韧的触手在空气中慢慢地抬了起来,显得有气无力似的。胖子见章鱼动了,神情又是一振:“……您若是还从这儿回来,请务必来坐坐啊!” “好……你回吧,不必多送。”猫医生忙应了一句。它脖子上的鲜红蝴蝶结在昏暗的蓝光下,也好像有点儿变了色似的;背上的小背包比之前更加鼓囊了,圆溜溜地被内容物撑了起来——为它缝制这个背包的进化者手很巧,设计上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只要猫医生用爪子一按背带,背包就会自己打开盖子转到前头来,方便它拿里头的东西。 即使从中年胖子手里收了一件不错的特殊物品作为诊金,他也不是个不慷慨的人,但是小猫觉得自己以后大概不会再回头走这条路了—— “那么我告辞了,望尊夫人能够尽快康复。”风度翩翩地一点头,朝二“人”道别以后,胡苗苗转身踏上了前往“尸体回收处”的路。 不管诊金多丰厚也好,它还是喜欢在人类身上动手。 按照中年胖子指示的方向,胡苗苗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走进了一片钢铁架子制成的区域里——路面早换成了细密的铁丝网,踩起来硬硬的,抬起爪就是一片网格印子。虽然铁丝网结结实实地匝进了铁架子里,但猫医生还是谨慎小心地在铁条上迈着猫步,按照编号一处一处地找了过来。 四只雪白而毛茸的爪子,在它听见了什么声响之后,顿时停了下来。 这片幽暗而空荡荡的铁架子空间里,正回响着一阵一阵、细微的“吱吱”声,听了半晌,胡苗苗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发出的——由于声音在墙壁间来回震荡,早也分不出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了;过了几分钟。正如它突兀地出现一样,这声音毫无预兆地又消失了。 西格拉广场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建造太多了,有一些怪声也不出奇;小猫想了想,继续朝尸体回收处走去。 很快。它就来到了当初林三酒和两只灵魂停下休整的那个角落。 人类或许闻不见,但空气里隐隐约约的死尸气味已经从墙后漫了过来,微弱却不容置疑;抬起了粉红的湿鼻头,胡苗苗轻轻闻了闻,顿时高兴得“呜”了一声。一路小跑地拐进了隔墙后头。 它至少有十个想法,想用人类尸体试验一下;而且对于内脏系统的运作,这位半路出家的医生总是还有一点搞不明白的地方——虽然不能够带着尸体走,但即使是打开尸体重温个十分钟,胡苗苗已经非常满足了。 ——当小猫猛然刹住脚步的时候,前方影影绰绰的昏暗里正站着一个背对它的人影。 由于猫走路的时候丝毫没有半点声息,因此不远处那个人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身后又来了一个生物;胡苗苗盯着那个背影,抖了两下胡子,终于既没动,也没出声。 不知怎么的。即使明知人类无法拒绝自己,它仍然本能地不太想靠近。 左右看了看,小猫垂下尾巴,小心地踩着无声的步子,将自己藏在了拐角后,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尖。 ……那人在最角落里头,紧紧贴着一只巨大的绿色回收箱站着,身体朝前倒着,好像不得不扶住了回收箱才能站稳似的;即使胡苗苗的瞳孔已经是圆圆的一片黑了,它还是看不大清楚那人的模样。 仿佛很吃力似的。那人慢慢地、僵硬地抬起了一条手臂,伸手去掀隔壁那只回收箱的盖子,动作……说不上来的古怪。 在他的身后,一排箱子都已经被掀开了。也不知道是他干的,还是本来就那样——莫非这人也是来挑尸体的吗? 胡苗苗可不想让他把好的都挑走;正在它犹豫着要不要走出去的时候,只见从那个正在被打开的箱子缝隙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套。 说“伸”,恐怕不太准确。实在要形容的话,更像是晃晃悠悠一下荡出来的;软塌塌的肉色手套向外越伸越长。胡苗苗这才发现原来那不是一只手套——因为它后头,还连着一个空荡荡的、手臂形状的皮囊。 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皮囊已经滑到了地上,滑滑腻腻地在地上“融”成了一滩;刚才那个行动极不自然的男人,从一旁僵硬且吃力地抱来了一具尸体——这次是一具正常的尸体了——向地上那一滩皮囊上一扔;仿佛有自主意识似的,皮囊立即漫了上去,瞬间吞噬了尸体,空间里立刻再度响起了刚才听过的“吱吱”声。 胡苗苗浑身皮毛顿时一炸;它此时离得近,终于知道这声音听起来像什么了:一块皮革在被大力地扯开、再扯开时,或许就会发出类似于这样的“吱吱”声吧……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地上那一滩皮囊已经不见了——它彻底地“吃”下了刚才的那一具尸体,此时正歪歪扭扭、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尸体是一个大块头的壮汉,在被一具空人皮彻底套住以后,此刻呈现出了足以令人发噩梦的模样:在原先是脸的地方,又覆盖了另一层脸,两个空空的眼洞被拉扯得变了形,露出了底下被压碎了的五官;外头套着的那一层由于不够大,许多地方已经撕扯出了裂痕,然而内里的尸体却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腐蚀似的,从断口处能清楚地瞧见它正在渐渐融化,填补着空人皮的缺口,逐渐地与它融为了一体。 之前的那一个男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当他摇晃着走近了另一只回收箱时,猫医生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一个的空人皮显然是太大了,堆叠在浑身的关节处,随着动作而一坠一坠的,好像随时就能剥落下来似的。 堕落种—— 这三个字刚刚浮进猫医生的脑海里,从第二具套着尸体的空人皮里竟然冷不丁地发出了“吇……吇……”的声音,小猫心脏不禁咚咚一跳,赶忙站起了身——然而已经晚了。 随着第二具人体发出了难听干涩的两个字“有人”。猫医生已经感觉到一片黑影正从头顶处,朝它兜头而下,迅速地将它罩住了—— 当散发着浓烈气味的人皮碰触到猫毛的时候,胡苗苗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这个东西看起来毫无腐蚀性。然而不知道怎么的,它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一片皮毛正在迅速地被“融”进了人皮里去;在它忍不住惊恐的一声“喵嗷嗷嗷”里,胡苗苗手忙脚乱地一按背带,已被消融了一块布的小背包立刻转到了胸前。 眼前早就是一片黑了,整只小猫都被裹进了人皮里。越收越紧;猫医生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慌乱之下掏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只听“铛铛”一阵乱响以后,它的爪子按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 【古墓丽影游戏系列之2】 奔跑吧,罗拉! ……介绍似乎写错了的一件特殊物品。这款游戏以女主角在墓穴之中的探险作为卖点,曾经风靡一时;当它作为特殊物品流传下来的时候,也同样保留了内容中的部分特性。 特性1:不管身后是天崩地裂也好,路面迸陷也好,主角总是能抢先一步,逃出生天。 特性2:不管是被碎砖瓦埋住,还是被风沙石砾困住。主角总是能挣扎着爬出来。 特性3:奔跑的时候,子弹总是打不中主角。 注:另有同系列电影版推出,保留特性为主角不死;不过因为太过珍贵了,大家反而在抢夺它的过程中频频出现伤亡。 猛地大呼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重新挣得自由的胡苗苗,不顾自己身后洒了一路的红晶,甩开四条腿,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就朝外逃去。 这些堕落种虽然一旦沾上以后极难摆脱,但好在它们的动作速度很慢;或许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磨合的关系,只见两具歪歪扭扭的人体踉跄着追在猫医生的身后,距离却越落越远。 回头飞速地瞥了一眼。胡苗苗压根不敢慢下来,一头钻进了一只升降厢里;在小猫一阵猛拍按钮以后,门关上了,升降厢开始缓缓下降。隔着透明玻璃。见那两个堕落种终于摇摇晃晃地在老远的地方停下了脚,它这才终于软软地趴在了地上。 “怎、怎么回事啊,”过了半晌,猫医生才想起来将自己的领结摆正了。“红鹦鹉螺这种地外生物都死了这么久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堕落种?” 然而空荡荡的升降厢里自然是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正当小猫打算翻翻背包,看一看自己的损失时。忽然升降厢“叮”地一声停住了。 门打开以后,在猫医生疑惑的目光里,走进了一群外貌正常的普通进化者;大概十数人左右,互相之间好像都认识,进来的时候还在互相交谈,好像一时都没有留意角落里还有一只小小的猫。 猫医生呼了口气——自己也是被吓着了,怎么可能是刚才那些堕落种呢。 一句话让它立起了耳朵。 “……所以,女王陛下是想让我们赶去港口吗?”一个围着厚围巾的女人轻声说道。(未完待续。) s: 你们说我从没写过真感情,来,看看!跨越了禁忌,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爱情,一开章就写完了,你们这回还有啥说的? 接下来让我郑重其事说两句。 暮雨弦歌,山田米娅,我真是谢……谢……你……们……的和氏璧和2个钱罐……破、破费了呀……下回不要这么客气了…… 还想诚恳地跟商业化幼儿园道个谢,谢谢你特地来支持我,给了我这么多打赏,钱罐平安符香囊桃花扇……简直凑齐了一个套餐了,抹泪。 另外要感谢的人还有很多,谢谢爱孙的3个符,失踪菇、故人狄的香囊,野猴的扇子和香囊,冻醪、草莓、面包牛奶的小屋、吖小姿、小白361、小lily、爱吃牛角包的达利圆、晴水娃娃、砚装 、ikasayou的平安符,小肥鸟的符和你仗义执言的帖子(55),彭彭8889、爱女的香囊和符,丹丹er° 的2个符,再见白石洲和胡言乱午的打赏! 还要谢谢一直推我的月票党们:一条溺水的鱼的2张、双红豆、染北苏苏、娜乌西卡、擎天葫芦、可燃咖啡! 喵党们一连看了两章喵,我已经见到有迫不及待的兔党了…… 330 欢迎来到游乐场 “……噢噢,所以,你们一共只有七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到了26号,如果你们还不回来找我的话,就没法拿到礼物了噢……我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在呼呼咆哮的烈风吼声中,林三酒全神贯注地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一丝儿也不敢分心,好不容易才从震耳欲聋的风声中辨别出了圣诞老人的声音。当对方收了声以后,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听见的是否正确。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能够开口说话的。 激烈而狂猛的风,犹如千百只万吨大锤,以惊人的高速呼啸着朝人冲了上来;别说开口讲话了,现在的林三酒浑身皮肤被风打得刺疼,脸颊和用来遮挡口鼻的手背上都已经红了一片;一只手攥住了座椅边缘,手指在寒冷中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甚至已经僵得伸不直了,也不敢松开;即使她死死地闭着眼睛,在狂风的击打下,仍然止不住地从眼角往外渗眼泪。 每一次呼啸的冷风击上身体时,都迅速刮走了又一部分体温。林三酒的身子由于一直在瑟瑟发抖,肌肉酸痛得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她的情况倒还不算最差的;刚才她迅速地瞥了一眼时,正好瞧见另一个进化者“哇呀”一声吐了——一口黄水当即被猛烈的风拍了他一身,慌得那个面如金纸的进化者忙脱下上衣,一甩手扔了。 毕竟他们现在正身处于圣诞老人的雪橇车里,万一弄脏了车子——林三酒虽然明白,但当她瞧见那个进化者光|裸着身子,在零下十几度的寒风里苦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娘。 这辆造型优美的金黄色雪橇车,比常见的型号要足足大了三倍还不止;圣诞老人坐在最前方的一个专座上,后面多出来的空间里横着架了几条长椅。此时林三酒、灵魂女王和另几个进化者正分成了两排坐在长椅上,不仅没有靠背,甚至连个把手也没有——由于没有麋鹿拉车。这辆雪橇车是由后方的动力机推进的;既没有顶棚,也没有飞船那样的船身,因此它重量非常轻巧,在空气中的时速甚至能达到200多千米。 换句话说。林三酒此刻相当于坐在一架没有盖子的战斗机里全速前进;即使她是进化者,也仍然吃足了苦头。 然而圣诞老人却仍然神态自若,要不是他的胡子也被刮得不住乱卷,林三酒几乎要以为他的座位是防风的了。 在刺骨寒冷的狂风之中,她压根就不敢说话。仿佛连思绪都被风吹散了;就这样痛苦地忍受了不知道多久,猛然间风势一变又是一急,雪橇车顿时从四五千米的高空之中直直地砸了下去。 下方什么也没有,只是深透湛蓝的一片汪洋;若是直接这样摔下去,只怕海面也能将他们拍死了——身边响起了骤然一片刺耳尖叫,林三酒一颗心也几乎都扑出了喉咙—— 然而雪橇车的速度太快,还不等她做出任何自救性的措施,金黄的边缘就已经近至水面了——气流砸开了一片海浪,雪白的浪花翻腾着,仿佛迫不及待要将这一车人都葬身海底。 下一秒。风平浪静。 “诶……诶?” 半晌,才有人从濒死的惊恐中定了定神,声音里尽是迷茫和后怕。“我们……这是在哪里?” 林三酒一颗心仍然在咚咚地跳,声音大得让她甚至听不见别的了——她抬眼慢慢地看了一圈。 温柔而和熙的海风,柔柔地吹过来,与刚才狂烈的风简直像是两种生物。海浪一波一波地打在后方的礁石上,“啪沙沙”的声音里,有一股令人安心的韵律。她用手撑在雪橇车的边缘上爬了出来,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还是软的,一切都还不真实——然而脚下却实实在在地踩上了铺满小石子的路面。 圣诞老人不知何时早下了雪橇车。他的背影正仰着头,不知道正盯着前方的什么,一动不动。 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投了出去,林三酒愣了。 她一时间有点理解不了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东西。 鲜艳的橘黄与深蓝作为主色。在不远处做成了城堡一样的入口上,拼出了明媚欢快的立体几何图案;一串串洁白莹润的五角星灯泡,混在常春藤里从城墙上方垂下来,即使在白日的天光里仍然亮着暖盈盈的微光;各式各样的彩色气球、清脆的铃铛声、爆米花的甜香,各自尽情地飘漫在空气里——而在这一片活泼明艳的景象上头,是八个由彩色霓虹灯组成的大字。 “星空嘉年华游乐场……?这是什么东西?” 身边响起了一个既不太像男人。也不太像女人的声音——林三酒转头一瞧,灵魂女王正一边疑惑地盯着前方,一边试图将自己被风吹乱了的脸皮复位。 “我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一个副本。”林三酒喃喃地低声说了一句,又将目光转了回去;另外三个成长型进化者的脚步声也走近了,停在了她身边不远处。 怪不得会以那样寻死的样子直击向海面……原来这是进入副本的方法。也不知道第一个发现副本的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死危机…… 正当几人望着“星空嘉年华游乐场”,都有些目眩神迷的时候,圣诞老人猛然一个转身,顿时将几人激灵一下带回了现实。 当高壮的圣诞老人走至眼前的时候,他就跟座小山一样,在几人的面前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把注意事项告诉你们了……我相信,好孩子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对吧?” 不知是谁,“咕咚”一声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 扫了一眼四个成长型和一个进化者,圣诞老人微微地眯了眯眼。每当他眼睛变窄的时候,就会弯成一个标准的曲度,看起来叫人头皮发炸。 “好,那么你们现在就从这道门里进去。”他浑厚的声音却能够异样地、轻飘飘地滑进众人耳朵里:“……进了游乐场以后,不管里头是什么情况,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然后回来的时候,一个个说给我听噢,噢噢。” ……既然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进去? 林三酒刚刚疑惑地浮起了这个念头。只听圣诞老人又开腔了。 “听好了,接下来才是重点。”随着他凌乱的白胡子慢慢抬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小腹一紧,不由自主地将全副精神都放在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上。 “……不管你们在里面遇见什么人,”圣诞老人一指除了她之外的另外三个进化者。“……都要第一时间表示自己是一个成长型,隶属于成长者联盟。” 三个进化者尽管仍有疑惑,但还是立刻把头点的如同捣蒜一样。 “接下来,你们要告诉他们, ‘人偶师追捕的成长型,那个叫做林三酒的女人,现在也在游乐场里’——然后就把她的坐标交给你们遇见的人。” 还不等林三酒露出吃惊之色,圣诞老人已经转向了她,扔给了她一叠小纸鹤。“……而你,每当你变换位置以后。就要放出纸鹤通知他们你的最新位置。” 圣诞老人短短的几句话里,蕴含了大量的信息,林三酒反应了一两秒,才终于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成长者联盟也在这儿?他们和人偶师有联系——?”明知道对方不是一个好的问话对象,问题还是一个个地脱口而出:“……你想让我被人偶师抓到?” 她这几句话又快又急,很不客气,旁边那几个进化者看她的眼神,已经如同看死人一样了。 圣诞老人盯着她的眼神,让林三酒从脊梁骨一直寒到了脚底——但是好在,对方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什么来。 “下一次。我就会换一个孩子来帮圣诞老人的忙了。”他语气和蔼温柔地说道,“……你拿上这个,当你被人偶师抓到手的时候,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噢……礼物。到那个时候自然会给你的。” 林三酒的后背上滑下了一颗冷汗,她伸手接过了那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绿色圣诞帽磁铁;看起来,就跟家用的冰箱贴差不多。 ……几分钟后,几个成长型进化者和一个灵魂女王。都站在了”星空嘉年华游乐场“的大门口前。 身后阴森诡异、叫人无法反抗的圣诞老人;面前,是一个连这个圣诞老人都不愿意自己进去的未知副本。 当林三酒头一个迈步走进城堡大门的时候,她身后的三个成长型进化者,脸色还是跟土一样灰暗难看。 灵魂女王忙小步跟上了,左右看了看,见那几个人还没跟上来,便在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的计划,现在有了点小问题。” “怎么了?” “按照你说的,ayu已经带了更多的灵魂回来了……这一次一共来了十六个。在它们到港口汇合以后,我们上了雪橇车,我也就让它们自找一个飞船什么的过来……但没想到,它们却一直滞留在港口不动了,我下了好几次命令也是一样。我猜,港口大概是没有通往这儿的交通工具。” 林三酒皱起眉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脚步一顿。 城堡大门不深,她已经走出来了。 “欢迎来到星空嘉年华!友情提醒,在游玩的过程中,也要注意安全哦!”(未完待续。) s: 上次忘说了,我对数字不太敏感,所以有时会有一些数字上的bug,你们等我完本了会从头好好修一遍的……悲伤跟胸一样大,唉。 谢谢追月姬、复习鸟、面包牛奶的小屋、吖小姿的平安符,期末菇和赫箩的香囊,句号党的符和香囊,蜜糖喵的2个香囊,翩西嘻的桃花扇和月票,我又独特的作死方式的打赏~~ 还要谢谢月票党们:燕燕于归、妄想成为骨头的2张、期末菇、q_juliet、莫千转、一条溺水的鱼、夏日小魔女、染北苏苏!妈呀快12点了,不多说了,发 331 抛设定之章,慎点 节奏活泼欢快的陌生曲子,伴着时不时“叮铃铃”的脆响,混着炸雪糕、的甜香,在阳光下闪烁着嘉年华独有的快活氛围。一只只五彩缤纷的气球在空气间飘荡着,也不飞远了,只在人的肩膀高度上慢悠悠地晃;偶尔它们还会挂在树枝上,或“啪”的一声爆响,被几只灰鸽子给啄破。 如果不是一丝人声也没有的话,这儿看起来倒真是一个不错的游乐场。 ——说完全没有人声倒也不对。随着身后三个进化者也跟了进来,林三酒刚一走进大门时听见的欢迎词,再一次从离她最近的喇叭里传了出来:“欢迎来到星空嘉年华游乐园……” 声音不大,却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似的;她抬头看看,原来道路两旁的各式卡通造型路灯下,都挂着一只广播喇叭。 另外三个成长型中,打赤膊的那个,是一个生着八字眉,看起来总是愁眉苦脸的削瘦中年男子,此时他左右看看,见前方有几个比人还高一头的指路玩偶,几步就跑了过去,竟然将大黑熊的马甲给扒下来穿上了。那个头一次来到十二界、生了一头棕褐色卷发的女人皱了皱眉,谁也没有理会,独自挑了一条“可达鸭之路”,一言不发地走了。 “那么……我们就分头走吧,争取赶快把她送进人偶师的手里,省得这事儿不完,老是提心吊胆。”裹着大黑熊马甲的男人朝最后一个年轻人说道,仿佛站在一边的林三酒压根不存在似的。 林三酒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踏上了一条有只绿青蛙的路。 这条路的一边,是一片开阔而鲜嫩的绿草地;阳光洒在草叶上,蒸腾出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在绿草地的中央,还有一辆正在“叮叮咚咚”响着音乐的冰淇淋车——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叫人心旷神怡,很难想象这儿竟然是个副本。 只不过林三酒现在的心思,并不在眼前的冰淇淋车上。 才走了几步之遥,她已经缓下了脚步——在“青蛙之路”的正中央。此时正横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褐色告示牌,以不容忽略的气势拦住了她的的去路。 “星空嘉年华游乐园的注意事项与规则” 这句话以大号的粗|黑体,显眼地挂在了告示牌最顶部;林三酒心里一提,忙走近了。 “欢迎。欢迎,亲爱的56号和58号玩家。能够在星空嘉年华遇见你们,今天真是一个令本园全体工作人员感到万分荣幸的日子。为了让玩家们更好地享受本园的种种娱乐设施,度过安全而欢乐的时光,本园特制定了如下规则。希望玩家能谨记在心,自觉遵守,共同打造一个美好和平的星空嘉年华游乐园。” 告示牌明明不是屏幕,只是一张裱在玻璃后头的印刷品,林三酒也才刚刚踏进园子还不到十分钟;然而却像是早就为二人准备好了的一样,在第一段话下头为她们指明了号码:“56号玩家”下是一张林三酒的照片,“58号玩家”下是灵魂女王的照片——从角度看起来,像是在她们进园门的时候抓拍到的。 “我怎么也成了玩家?”灵魂女王有点不满意了,从嗓子的部位发出了咝咝的声音:“……我们说好的合作,是我们帮你对付那个人偶师。然后你把我们带到你朋友那里去——闯这种莫名其妙的副本,可不在我们讲好的范围之内。” “既然我不得不来,那么你也只能跟着,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随口应了一句,林三酒再度将目光转回了告示牌上。即使灵魂女王再多怨言、再不满,它也不舍得放过林三酒给它带来的这个大好机会;而论武力,灵魂一族的看家本事又统统对她不起作用——优势都在自己手里握着,自然不怕灵魂女王翻什么浪花。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灵魂女王阴阴沉沉地盯了一会儿告示牌,到底还是放弃了似的。走近了一步。 正面对着告示牌的林三酒,在感觉到它的动作以后,嘴角微微一勾,目光顺着告示牌上的字句滑了下去。 “本园开业至今已有5个月之久。由于引进了特殊的 ‘体力值’这一概念,使园内游玩的时光变得丰富有趣,受到了广大玩家的一致好评。 ‘体力值’的详细解说及使用规则,请见下方。” 虽然不清楚什么是所谓的“体力值”,但从这个游乐园如此注重安全性上来看,这个副本或许不会太—— 林三酒突然把剩下的半句话压回了心里。 “体力值最重要的一个用途。就是能为玩家保命。每一个进入游乐园的玩家,都会自动拥有起始体力值15点;在本园的地域范围内(从城堡大门处开始算起),每度过一天,将消耗体力值10点。当玩家所有的剩余体力值不够10点时,园内工作人员会根据体力值缺口的大小,视情况拿走玩家身体的一部分作为抵扣。当体力值为0时,玩家的整具身体——也就是性命,会被视为10点体力值而拿走。” 虽然很多地方不太一样,但林三酒依然想起了在上一个世界里体验过的生存数字副本,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了。 “但是本园的宗旨是为客人带来欢乐,而据说死掉的客人都不是很欢乐……所以,在体力值消耗完之前如果退出游乐园,是不受影响的。而再一次进入游乐园时,不管之前还剩下多少,体力值都又会变成最初的起始状态,也即是15个。” “比如,玩家a今天(转天的标准是以夜里12点为基线的)只有8个体力值了,如果要留下来参加第二天的游戏项目的话,那么肯定会失去一条手臂(此处由工作人员视情况衡量)。为了不丢失手臂,玩家a选择退出游乐园,第二天再进来时,他她的体力值就会变成15个。” “游乐园大门开放时间为早10点至下午3点,如果有需要退出本园的玩家,请务必注意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体力值不就没意义了吗?一旦跌破了10,就赶紧退出去好了—— “但是。再一次进入游乐园的玩家,不管是选择了哪一个门、哪一条路,都必须从途径的第一个娱乐项目重新玩起。将一个娱乐项目玩通关之后,玩家才被允许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进。前往下一个娱乐项目。假如擅自越过某些项目不玩的话,将会有工作人员前往玩家所在之处,实施惩罚。” 看来“玩”的内容,才是重点啊……林三酒停下来想了想,又继续读了下去。 “除了这一点之外。体力值也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东西。若想要参与某个娱乐项目,必须购买入场门票(一般来说消耗5点体力值);另外在本园内,玩家还可以用体力值来购买烤、玉米热狗、汽水、纪念品……等等包括小食品在内的物资。” “参加项目以后,玩了一半不想玩了怎么办?玩家可以选择强制退出,消耗80点体力值。为照顾来游玩的一家老小,体力值还可以在玩家之间进行转让交易;一切关于体力值的查询和交易行为,都可以在娱乐项目门口的触摸屏上进行。” “那么怎么获得体力值呢?请各位积极地参加我们的娱乐项目吧!每赢得一局,便可以获得5点体力值,将整个项目打通关之后,还可以额外获得20点的奖励呢!不过若是输了的话。则没有任何奖励了——毕竟,这个时候还是赶快去看医生比较好。” “看完了介绍,相比56号和58号也对体力值有了一定了解了吧?那么,请你们尽快开始欢乐而愉快的星空之旅吧!将一条路上的所有娱乐项目玩遍之后,将会进入终点;从终点活着出来的玩家,会赢得一份星空神秘大礼!入园的15个体力值在扣掉今天消耗的之后,你们各自还有5点——能够用这5点赚回来多少,星空全体工作人员表示拭目以待哦!” 游乐园关于体力值的大体介绍,到这儿就结束了。 最下方,还有一幅简略的游乐园地图;只看了一眼。林三酒就知道自己没必要将它记下来。 一共四个大门,每个大门各自是一个区域;每个区域内又有四条路,一共十六条路,条条之间都用粗黑的实线画死了。表示不可跨越——而这十六条互不干扰的路,最后都殊途同归地聚合在了游乐园中央的一个建筑里。 这个副本位置简直不能以偏僻来形容了——假如不是特意找的话,大概一辈子也不会遇上的;而之前的人之所以费了这么大劲进来,恐怕就是为了那一份终极奖励吧? 林三酒直起腰,一边想着自己此时手上的5点体力值,一边有些茫然地绕过了告示牌。将目光顺着“青蛙之路”投了出去。 在几百米开外,路延伸到了一个灰色顶棚的大型场馆门口,随即就消失了;好像这个场馆就是最后的终点了一般——尽管林三酒很清楚它并不是。 场馆的正门口上方,五个大字正在阳光下闪烁着反光:碰碰卡丁车。(未完待续。) s: 下周我要开始双更了,有两个话要嘱咐:1,你们不要被我爆发的精神力吓到;2,存点儿钱,毕竟认识一场,我累死以后你们不随份子不太好…… 最近订阅掉得有点厉害,我昨天已经跌出了排行榜前20,正当我为了虚名而焦虑的时候,罪恶梦踩着五彩流光赏了小的一个和氏璧和月票……尾325表示非常感激您,明天的虚名有着落了! 还要谢谢面包牛奶的小屋、书友151218235824046、ikasayou的符,度崽、爱孙的各2个符,期末菇的香囊,达利园和伊盖子的打赏~ 来,月票党们:谢谢阿寰、幽灵无心的2张、曼曼大人的2张、爱孙~!我还漏了谁我已经看不过来了,被我漏了的你们快去留个名…… 332 碰碰卡丁车以及重来一次 叫林三酒猜一万次,她恐怕也不会想到,“碰碰卡丁车”项目,居然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碰碰车游戏。 当她坐进那辆小小的电力车里,有点吃力地将身后的两只骨翼摆放好以后,她还是不太敢相信——林三酒双手紧攥着方向盘,仍然准备听见某些出人意料的规则。 毕竟,这可是一个副本啊。 场馆内部的天花板上,一排排的灯投下了均匀的光,映亮了下方巨大的碰碰车场。车场比普通的碰碰车场地大了不止十倍,铺着铅灰色的光滑地面,已经被车子划出了一道道浅浅的白痕;至少几十辆各种颜色的碰碰车正停在边缘处蓄势待发,但是除了林三酒和灵魂女王之外,其余的每一辆车都是空的。 ……难道要叫我和灵魂女王互相撞吗? 林三酒想到这儿,扫了一眼入口处的“工作人员”——老太婆穿着一身明显有些粗制滥造的f1赛车服,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入口的铁门上朝外张望。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干巴巴地冲着场内喊了一句:“……没有别的玩家过来了,可以开始了。” 随着老太婆按了一下门边的什么东西,林三酒感觉到自己身下的车子“嗡”地一下启动了,像是活了过来。 “规则很简单,活到第一局结束,就算赢了。”老太婆懒得理会这句话给玩家造成的震惊,连一局多长时间都没说就把脸埋进胳膊,竟似乎打算小憩了。 活到——?林三酒还来不及想她的话到底指的是什么,不远处无人操控的几十辆车都纷纷开始动了—— “别被它们撞到了!” 眼见一辆黄色碰碰车正直直地朝自己冲了过来,她忙吼了一声,随即一打方向盘,身下的蓝色小车即刻平滑地扭过了头,在林三酒猛踩下的油门声里,“轰”地直射了出去——速度快得甚至叫她也吃了一惊。 “这还要你说!”灵魂女王尖尖地叫了一句,立刻也朝着反方向开了过去——几十辆无人的空车从各个方向四散而出。一时间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一人一灵魂都恨不得自己全身长满眼睛才好。 【意识力扫描】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打开了;凭着它带来的一点点微弱优势,林三酒一口气避过了三辆横冲直撞的碰碰车。随着“吱嘎”一声尖响,她又险险地从第四辆碰碰车边擦了过去。 当她的目光从那辆粉红色色碰碰车上划过的时候,林三酒差点没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刚、刚才那一行字,是写的……”她甚至在脑海里叫了意老师一声,“…… ‘公主泡’吗?” “对。”意老师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别跟我说话,维持你的【意识力扫描】和【防护力场】!” 林三酒果然乖乖闭了嘴——不光是因为意老师,刚才被她抛下的两辆碰碰车“吱”地扭转了方向,再度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车尾了。 仿佛是闻见了血腥的鲨鱼,前方的车场里,从不同的方向冲出了好几辆颜色各异的碰碰车,以疯狂的势头也扑了过来;林三酒狠狠一拧头。蓝色小车甚至被她带得歪了一下,在前后的车子即将合围之时,千钧一发地冲出了包围—— “咣”的一声,她一头撞上了一辆她刚才一直没有留意到的紫色碰碰车。 车子带来的冲撞力道出乎意料地大,她手臂才刚刚一麻,已经听见从对面小车里播放出了一个悦耳的女音,似乎是早已录好的人声:“……撞击到浅紫色碰碰车,效果为精神狂乱,持续时间5秒。” 这个时候,林三酒才看清楚对面小车上写着一句话——“不利于精神健康”。 “发生什么了?!”从车场远远的另一头。传来了灵魂女王的高叫声。 林三酒哪有功夫理会它?刚才人声播报时的那短短一瞬间里,身后的碰碰车似乎都停了下来,然而紫色小车的话刚一说完,七八辆碰碰车“嗡嗡”的启动声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来不及去想“精神狂乱”是怎么回事。林三酒飞快地瞥了一眼,手上方向盘一转,便打算躲过从左侧冲过来的一辆黄色车子—— 但是蓝色小车却没动地方。 “诶?不会是坏了吧?”林三酒一愣,随即死死地将方向盘拧到了底——然而这一次,车子不但没动,反而缓缓地朝后退了——后方。几辆碰碰车正急急地迎了上来。 当蓝色小车猛然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甚至违反物理常识地“蹦”了一会儿之后,林三酒就是再笨,也明白了。 “我x,精神狂乱是指车子失去控制?”她骂了一句,声音都被身下不住颠晃的小车震得一抖一抖:“……妈的,又来车了!” 当最先一辆粉红色小车尖啸着撞上来的时候,林三酒的车还在来回摇摆“跳舞”;眼看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也顾不得这算不算违反规则,一咬牙,骨翼猛然朝下张开,重重一顶地面,将蓝色小车从那辆粉红色碰碰车的爪牙里掀了出去——失去了平衡,她连人带车地翻滚在了地上。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5秒钟的时限也已经到了,林三酒慌忙一撑身子,以单手的力量把终于平静下来的蓝色小车翻了回去,坐稳了。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周围有点儿异样地安静。 她此时正处在一个圆圈的正中央——很难不注意到,包围住她的五辆车,都是显眼的黄色——刚才那个差点儿撞上她的粉红色小车,正徐徐地从包围圈里退了出去。 五辆黄色碰碰车静静地没有动地方,然后不知从哪辆车里,再度传来了那个女声。 “……黄色碰碰车已形成包围,效果为炸洋葱圈,持续时间3秒。” 一股仿佛被扔进了滚油里煎熬的究极痛苦,瞬地从脚尖上传遍了全身—— 当林三酒如猛兽般的嘶吼声传遍了车场的上空时,灵魂女王也终于因为反应不及,被一灰一红两辆碰碰车给一口夹在了中间;悦耳的女声同时从两辆车上传了出来,差点叫人无法听清楚它们说的都是什么: “撞击到灰色碰碰车。效果为柔软的枕头,持续时间10秒。” “撞击到红色碰碰车,效果为吸血鬼之初拥,持续时间3秒。” “两辆不同颜色的碰碰车已形成对冲。效果为针尖麦芒,持续时间5秒。” 紧紧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突然像空壳一样瘪了下去;这种模样极难描述,像是原本支撑皮肤的什么东西,正在被飞快地吸干似的。迅速变成了瘪瘪干干的一条。人皮挂在上头,堆叠成一折一折的样子,又像个皮袋子似的晃荡着。 然而灵魂女王刺耳的嘶叫声,却全部被堵在了它自己的喉咙眼里;从方向盘里弹出了一个安全气囊模样的东西,结结实实地包裹住了它的头脸;它所在的这辆白色小车,正逐渐被某种大力挤压成了扁扁的一片——随着车体变形,灵魂女王的身体也被这巨力持续地压迫着,很快就有地方的皮肤爆裂了开来。 “哦,到一分钟了。” 老太婆忽然把脸从手臂里抬了起来,灰茫茫一片的目光扫过了场内。随即伸手按了一下铃。 几十辆碰碰车瞬地没有了声息。林三酒挣扎着从车里爬了出来,觉得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响亮得好像整个副本都能听见——她浑身的毛孔里都渗出了血珠,抹了一把脸,她摇晃着两条腿,走过去将灵魂女王吃力地扯了出来。 如果不是事先被“吸血鬼之初拥”吸干了一小半的话,灵魂女王此时恐怕连这张人皮也保不住了——即使如此,当它被林三酒从变形的车里拽出来时,模样依然恐怖得叫人起鸡皮疙瘩:半张脸已经没了支撑,在鼻子下方堆着软软的人皮;原本是四肢的地方,人皮松松地挂在了一小条干硬的灵魂肉体上。 “喏。你们的5点体力值已经给了,”老太婆依然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现在要参加下一局吗?” “什么下一局?”林三酒好不容易走到门边,闻言一愣。将灵魂女王扔到了地板上。 “这才是 ‘碰碰卡丁车’的第一局,一共三局呢。”从老太婆半闭的眼睛里,扫了一眼半死的灵魂女王:“……下一局难度为第一局的3倍,无需再购买入场门票。现在要开始吗?” “不,不开始!”灵魂女王扭动着抬起头,居然还能发出声音——它尖声叫了一句“林三酒!”。随即一个“现实”便甩向了猝不及防的林三酒—— 因为刚才的碰碰车游戏,后者早就已经心力交瘁,此时万没料到灵魂女王突然发难,一下子便中了招:一道电光从林三酒脚下骤然亮起,她狼狈地一跌身子,险险躲过去了之后,忙叫出了【诺查丹玛斯之卡】。 当卡片的电池上再度亮起了5的字样时,林三酒一抬头,发现灵魂女王已经颤巍巍地走到了门口。 “你站住!”她吼了一声,那个皮肤堆叠成一个人形的背影果然住了脚。“你留下来,我还是一样帮你;你不留下来,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的好!” 灵魂女王缓缓地拧过脖子,从它半融了一般的脸上,居然依稀能看出一点不可置信之色来。 “……难道你还要参加下一局?”它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你如果是想寻死,那所谓的帮我,也只是放屁。”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挫败感。 “不,尽管不甘心,但我也不是傻子……现在不到两点,我们还可以退出游乐园。等做好了准备,再来一次。”(未完待续。) s: 头一回这么早更新,我有点不习惯……为了下周的双更计划,我今天啥也不干了,决定就在家码一整天的字。唉,我刚买的玛莎拉蒂也不能去提了,跟吴彦祖的晚餐也只能推到下下周…… 别推我,让我再睡会! ……说到这儿,我今天起来一看,差点给跪。山田米娅,你这么有攀比心,真的好吗?你不还得为娶106个媳妇攒钱呢吗?谢谢你冒着打光棍的风险打赏我……寐童,你的和氏璧我收到了,为039舔砖这么伟大的心意,我,我,我感激涕零……欠的加更已无止境,我不会算数了…… 另外我的好基友caile送了个蛋糕给我,这个就不必加更了吧?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 诚恳地感谢ikasayou、度崽的2个、爱孙的2个、观海云选、咦你不是要一个月不上网吗鸟的2个、书友140808215111195、面包牛奶的小屋、蜜涟、夜南酒、哀家母仪天下的符,戴帽菇、爱孙、最爱神乐的香囊,彩telent债主的桃花扇~! 月票党们,你们咋不去留名呢!再次谢谢cecey的2张、小叶和毛毛、静静看着就好、阳台上的猫咪的2张、杨凌风、渡鸟之力、朵猫猫、复明大使漫漫! 333 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气(魔五和氏璧加更) 染北港口的码头上,这几天一直有些不太平。 自打前两天有一帮人急匆匆地来到了染北港以后,他们就再没离开过;从早到晚,他们终日徘徊在港口,用阴阴沉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路过的乘客。 港口上停留过的每一艘飞船,不管是私人的飞行用特殊物品,还是盈利性的公用客船,几乎都被他们骚扰过;从口风听起来,这帮人似乎是打算前往西边的什么地方——但是具体是什么地方,十多个人个个儿含糊其辞,竟然没有一个说得上来;就算有些船长愿意跟他们做一笔生意,也只能惋惜地拒绝了。 接下来,这十多个人就开始沉不住气了。 一连好几回,他们都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潜入了飞船内部;要不是有人在海水里发现了那几个昏死过去的船长,恐怕早就连命也保不住了。然而或许是因为那帮人里头没有一个会操作飞船的,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又会充满戾气地从船上下来,继续蹲在码头边上,盯得每一个过路的人都后背发凉。 “怎么办,女王现在已经不在我的定位范围里了。”一个细眯眼的男人,撩开了遮住眼睛的碎发,第十次问道。 ayu猛然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仅属于异生物的嘶叫,显然也是心烦意乱得一肚子火气——“银谷,你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事?!” 灵魂一族里,除了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灵魂之外,还有一些类似于携带者那样各自司职不同的。这一次返回赛博区,ayu几乎将已经有了人皮的司职灵魂都带了回来;皮囊上有一双细细长长眼睛的银谷,正是能够在近百公里的范围内感受到女王坐标的。 “要我说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一个脖子上戴着厚围巾的女人说道——如果林三酒在这儿的话,她大概会失声叫出萨杰二字来:“……为什么不再抓一个会开飞船的?” 好几只灵魂瞥了它一眼,压根就没出声。 绑架一个船长,要他照着开,这事儿它们昨天晚上就已经干过一回了。但幻觉无法让人心甘情愿地听话。再加上目的地又不清不楚,那个船长装作顺从的样子才飞了一会儿,就来了个金蝉脱壳——靠特殊物品帮忙,一群灵魂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不对的。直到飞船摇晃着冒出火光,直直坠落向海洋里时,它们才意识到船长早就不见了。 从海里湿淋淋地爬上来的时候,两只灵魂的人皮都已经脱落了;在找到下一张合适的人皮以前,它们只能被用布从头到脚地罩起来。像两个阴魂似的跟在后头。 他们现在形容古怪,几乎没有进化者愿意走近这一群人的百米之内。 “听起来,你们似乎需要帮助一点我的帮助啊……朋友们。” 一个细细甜甜的嗓音忽然突兀地从空气中响了起来。站在前头的萨杰顿时一跳,举目四顾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说话的人——直到ayu一低头,这才骂了一句:“……它怎么又跟上来了!” 一只皮毛有些凌乱,猫毛长短不齐得像被什么啃过一样的小花猫,正闪着两只碧绿的大眼,静静地坐在地上。 经过清洗的蝴蝶结,又一次在它的脖颈间闪烁出红宝石一样的光芒;那只被侵蚀坏了一块的小背包早就补好了。原本破损的地方如今是一个优雅的皇冠图案——据帮忙的进化者说,是她认为王室风度与胡医生非常相配,所以才特地设计的;原本漂亮的雪白胡子如今却有点儿参差不齐,看来短时间之内是不会长好了。 正如预料的那样,这一群古古怪怪的人果然没有受到自己影响,甚至又有一个人大大地张开了嘴;小猫也不吃惊,只是飞快地一按背带,动作熟练地一低头——再抬起脑袋的时候,圆圆的猫脸已经被一只口罩给遮住了一半。 几乎是同一时间,灵魂的激素也触碰到了空气;只不过跟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猫医生没有昏过去,反而仍然在口罩后头眨巴着大眼睛。 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嘛。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ayu拦住了身后的同族,疑心重重地问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跟上我们的?” 猫医生微微一抖胡子。将头扬高了一点儿,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骄傲。 “我跟在你们后面这么久,早就听明白了……恐怕,我和你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猫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时,听起来略微有点模糊,但它一向十分矜持的口吻依旧清清楚楚:“我嘛。其实可以自己上船走掉的,但是我决定以德报怨,为你们提供一点帮助。” “你是什么意思?”ayu谨慎地盯着它。 刚从西格拉广场里出来时,这只会说人话的猫就跟上它们了。由于幻象能力的作用仅仅局限于人类,论起体力双方又差不多,谁也打不过谁;不得已,灵魂一族只好释放了一点宝贵的激素,这才摆脱了这个跟梢。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不到两天,这只猫竟然又不知道怎么找上了门。 ……要不是看这一群人的能力还算奇特有用,胡苗苗真想把每一个人的脸都抓烂。 林三酒不受自己影响也就算了,但胡苗苗不能忍受一连十多个长得不怎么样的人都不受自己影响,还把它给迷昏了过去——好在“胡医生”的光芒即使在昏过去以后依旧有效,这才让过路的进化者将它救了起来。 一旦处于猫医生的身边,只要胡苗苗不主动攻击被它迷惑了的人,这种效果就可以说是没有止境的——所有见过它的人类,都自告奋勇地成了它的导航、钱包、缝纫机和雷达;在大家的热心帮忙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胡苗苗就顺利地找到了这一群人。 由于听说胡医生遇了一次险,现在它的小背包,比过去还鼓囊了一倍多。 “唉,你们这样不受欢迎的人,自然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胡苗苗充满同情地叹了一口气,对ayu说道:“跟上来。看好了。” 一边转身走了几步,一边将口罩解了下来,猫医生将目标定在港口另一头的一个船长身上——她和两个船上的工作人员,正守在那一艘小型飞船跟前。盯着一群灵魂的目光里尽是戒备。 然而即使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ayu预想之中的冲突也压根就没发生。 当猫医生走近到一定范围的时候,女船长忽然忙迎上来了两步,随即在ayu见了鬼似的目光里,“咕咚”一声单膝跪在了小猫面前。语气非常尊重:“……医生您好!您跟着这个人一起,是遇见了麻烦吗?” “你好,你好。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暂时很安全……”小猫抬起雪白的爪子,粉红色的肉垫在空气摇了摇,很有领导人的气派:“我其实是有一事想要请教船长。” “您尽管说。” “是这样的,我……和这一位,都打算去西边的海上,但又不知道确切的一个定位,只知道大概那里是一个副本。请问。我应该去哪儿找前往那个方向的飞船呢?” 除了多了一个“副本”,这样的话ayu一行人已经问过无数次了;或许问的方式更为粗野,不过它清楚,这帮船长是没有一个肯—— “请您赏光乘坐我的飞船吧!”女船长迫不及待地回答道:“……这个副本我有所耳闻,不过我也仅仅只知道一个大概位置,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带着您去那个海域上仔细找找?” 要是有一个知道准确位置的人就好了……即使在胡苗苗得陇望蜀的时候,也是非常风度翩翩的;它“唔”了一声,似乎在考虑什么,有点儿为难——ayu可等不了了。忙冲小猫道:“让她飞!只要接近了,我们自然有人可以知道坐标。” “……噢,既然这样,那么接下来还要多麻烦船长了。”胡苗苗优雅地朝女船长一点头。对方脸上顿时浮起了一片激动的粉红。 头疼了两天的事,在不到十分钟里就被这只小猫解决了;当ayu通知其他灵魂上船的时候,每一个都有点儿不太相信似的。 “也许咱们穿错皮了,”银谷喃喃地对另一只灵魂说,“……当初如果穿了猫皮,说不定我们也能这样。” 猫医生的听力比人类高出不知多少。将它们的对话听清楚以后顿时一跳,尾巴炸成了粗粗的样子——满腹狐疑地盯了这群人一会儿,正当它考虑还要不要跟这些人继续同行的时候,ayu走了近来。 “……你这样帮助我们,是什么打算?” 对于灵魂一族来说,刻在基因里、最深刻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尽快繁殖出下一代;而灵魂女王是它们实现这个愿望的唯一可能性,因此找到女王、保护女王,是每一个灵魂的天职——这一次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被帮了一把,ayu在如释重负的同时,也自然满腹狐疑。 “我有几个朋友,在那个地方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也看到了,我个子小,又不会打架……到时候大概需要你们帮忙。” 尽管灵魂的情感构成与人类不同,ayu依旧点了点头,在转身离去之前放下了一句话:“……如果不影响我们的话,帮你一把倒也可以。” 在它背后,小猫歪过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人皮底下的东西……解剖开是什么样的啊?(未完待续。) s: 有喵医生出场的这一章,还更给了喵的忠仆魔性五~谢谢五哥的打赏~ 如大家所见,我这周登上了首页封推,我这种小透明,以前真的只敢想想而已啊!能够坚持写到今天,要感谢的人真的太多了,断更期间依然对我不离不弃的,攀比心太重只好体现在打赏上的,不停给我投推荐票月票的,自干五到处帮忙安利的,有过提携推荐之恩的冬天的柳叶、天涯历知幸等等……没有你们,我真的早就弃文了,毕竟是这么冷门的一本书,打死我也想不到居然有今天这么多的人还在看。 今天的感谢名单有皇子菇、血统存疑孙、书友120321225217464、山田夫人的香囊,面包牛奶的小屋、娜乌西卡、幽灵无心的2个、小lily、rea0v0 、草莓的符,朵慕尓啦啦啦子的桃花扇,我又独特的作死方式的打赏,吾之栗旬的囊和符,以及血统孙,潘达君,您二位咋就不声不响地又赏了俩和氏璧!真是惶恐的高兴!还不完了呀~ 总是被我遗漏了谁的月票党们,谢谢白锦书、941甜品的2张、书huw的2张、annabellan、沈纯、幽灵无心、九叶葵!感谢说的太多,自己都感觉有些苍白了…… 今天晚一点的时候,还有一章~! 334 重遇故人 当走出碰碰车馆的时候,林三酒浑身上下的毛孔已经不再向外冒血珠了。毛细血管大片大片地破裂,在蜜糖色的皮肤下形成了触目惊心的褐红血斑;被当作“洋葱圈”炸了一遍的感觉,恐怕这辈子也不会从她的骨头里洗掉了。 不过跟灵魂女王一比,她已经不算是难看的—— 握住灵魂女王原本是脖子的地方,林三酒一边拽着它往回走,一边忍不住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隔着人皮,她握住的是一个干干硬硬的东西;一层一层的人皮混着头发,已经淹没了她的手——那种软绵绵的触感,真是令人打从心底难受。 “你偷袭我,我还负责把你带出游乐园……”她低低地冷笑了一声,见到灵魂女王的眼珠从眼眶的边角里翻了下去:“你们灵魂这种东西要是也有一点良心,你就该让我省点心。” 灵魂女王一声不吭地垂在她的手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如果只有林三酒一个人的话,她也不是不能挑战一下第二局……只是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拼这个命没有意义。 第一局已经如此凶残了,到时就算打完第二局,剩下半条命,又能怎么样?挑战难度又翻了3倍的第三局吗? 她是被圣诞老人扔进“星空游乐园”当做诱饵的,之所以向前走,只是因为想找找楼氏兄妹——如果连命都去了大半条,还怎么从人偶师手上救下两个孩子?还不如趁现在退出去,好好想一个对策;就像所有的能力都有局限一样,所有的副本也都应该有一条活路才对。 青蛙之路上依旧如同来时一样,没有丝毫人声;只有“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伴着气球一块儿在空气里飘荡,成了唯一的活气。不知怎么,反而映衬得游乐园里更加如死一般寂寥。 在这样奇异的安静里,来自绿草地中央的一句人声,即使有些距离,听在耳里也像惊雷似的了—— “一个巧克力盖太妃糖口味。一个朗姆酒加葡萄干口味。” ……林三酒缓缓地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那个买冰淇淋的顾客投过来的目光。对方似乎早就听见有人过来了,不过与不知敌友的林三酒相比,显然他觉得车里卖的冰淇淋更重要一些—— “……嗯?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在她张口结舌的目光里。对方微微地皱起了眉毛。 即使林三酒如今已接近一米八,但一身黑色袍子的男人依然比她还高上一个头——浑身流畅得如同刀锋一般的肌肉线条,仿佛隐隐地含着极大的威势与力道;深潭一样的眼睛仿佛是由最深沉的血腥气凝结成的,浑身上下的每一丝细微之处,都像是在血火里淬炼出来的精钢。 背后的武士刀已经不见了。但黑泽忌给人的感觉,却从来没有这么危险过。 “谢谢惠顾,30体力值。”随着叮地一声响,冰淇淋车的老板递出了雪糕;伸手接过以后,再次转过身来的黑泽忌,看起来就让人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一手一个大甜筒,把他的形象软化了不少。 “是我啊,”林三酒也想不到,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这么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他面前站都站不稳的“弱鸡”了:“……你忘记了?极温地狱里。你和离之君帮过我和我的朋友……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见了你!” 她一边说,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好笑:想不到两次相逢,都是在副本里。 “噢……我想起来了。”还是听见了副本描述以后,他才有些恍然的:“原来林三酒就是你,怪不得听起来耳熟。” 看样子黑泽忌早就不记得林三酒原先的样子了,也没有对她现在的模样表示惊讶,一手抓住了两只甜筒,大步地朝她走了过来——他刚一动,灵魂女王马上打了个战,随即开始不住挣扎起来。似乎要跑,被林三酒赶忙死死地攥住了。 抬起头,她本能地觉得对方的措辞有些奇怪:“……你是什么意思?” 黑泽忌走近身边的时候,那种如山的压迫感更重了。仿佛能叫人喘不上来气似的;曾经那种肌肉发战的记忆,仿佛隐隐约约又回来了。他扫了一眼灵魂女王,对着它微微眯起了眼,后者顿时又是一个激灵:“我从一个进化者那儿听见了这个名字。那小子一上来说他是成长者联盟的,要我转告人偶师,林三酒在这儿。赶快来抓她。” 看来他因为这个耳熟的名字才会过来的——林三酒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嗓子。 她对黑泽忌的印象其实是很好的。虽然他看起来脾气很差,但在极温地狱时却令人感觉非常可靠;刚才头一眼看见他,重见故人的惊喜倒是让她忽略了一件事。 ……黑泽忌,属于成长者联盟吗? 林三酒怀着一丝冰凉的担忧,正想问的时候,只见面前的高大男人却先开口了:“……什么联盟,人偶的,都他妈谁啊?” 咦? 林三酒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光;她怎么也想不通,假如黑泽忌不属于任何一方,那他来这儿干嘛?又是怎么进来的? 一边听她有点磕磕巴巴的疑问,黑泽忌一边咬了一口巧克力盖太妃糖口味的大甜筒;一丝转瞬即逝的满足感从他脸上消失以后,他才慢慢地说:“……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传送的时候正好落在副本门口。红鹦鹉螺听起来也挺耳熟的……这是哪儿?”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算够倒霉的了! 林三酒张着嘴,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等她将红鹦鹉螺的大致情况介绍了一遍以后,黑泽忌点点头。 “原来是十二界啊……听着就无聊。”即使拿着冰淇淋,他锋锐凶狠的气质看起来仍然令人胆寒:“算了,这个副本挺好。” “你你……你打算在这儿呆14个月?”——每天要消耗体力值10点,14个月需要多少? 对于已经解释过了的问题,黑泽忌是不会再回答一次的。他瞥了一眼灵魂女王,问道:“这什么玩意儿?你养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林三酒提了提还没有被完全驯服的灵魂女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真够丑的。”黑泽忌下了个评断。 灵魂女王顿时扭了起来——但是在瞥了一眼说话的人以后,它又垂头丧气地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才嘶嘶地说:“我、我……现在只是需要吸食一个人……” 正当林三酒一凛,不知道黑泽忌会作何反应的时候。他眯起了眼。 “把你的狗给我一下。” 出于对他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信任,迟疑着,林三酒一边将灵魂女王递了过去,一边提醒道:“当心,它会释放幻象——” 她也说不好。剧烈挣扎的灵魂女王在这一刻到底反抗了没有,但当黑泽忌握住了它的脖子,拎着走向冰淇淋车的时候,它看起来简直像是认命了似的温顺。 ……过了一会儿,她已经听过好几次的“咕叽、咕叽”声,再次从冰淇淋车后面响了起来。 一件染了血的大熊马甲,委顿在草地上,从车子后面露出了一点边。 当一只套着小皮鞋的脚踩着它走出来时,灵魂女王已经好多了。它的模样并没有完全丰满起来,只比刚才稍微好看了一点儿;但从它行动之间看起来。似乎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有些干枯而脱落的身体部分也重新生长了出来。 “那……那是跟你通风报信的进化者?”见灵魂女王几乎是迫切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林三酒抬头问道。“你杀了他?” 黑泽忌嘴角一抬,露出了一个戾气十足的微笑。 “他让人很心烦。” 也不知那人都干了什么……林三酒虽然也不喜欢他,但自问还不至于杀人——她想了想,还是转移话题问了几句离之君的近况。没想到这二人在极温地狱之后的世界里出了点意外,打那以后就失散了。 “……不着急,找到签证官的话,你总能遇见他的。”说到这儿,林三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电子钟。登时一惊:“我得走了!再不走的话,大门就要关了!” 离游乐园大门关闭还有5分钟,想要退出去,她只能趁现在马上走——毕竟从冰淇淋车到城堡大门。还有好一段路呢! “……你要离开副本?”黑泽忌一抬眉毛。 “不是——”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林三酒还是急匆匆地将碰碰车场馆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碰碰车那儿的难度有点高,为了保险,我打算先出去准备一下再进来,重新拿一次15点体力值……” 黑泽忌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没有任何回应。 见他不说话。林三酒也就忙忙地告了一声别,拽上灵魂女王就往大门的方向跑。 才刚跑了几步,她背后的汗毛忽然全站了起来。 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她不知怎么就是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以极高速撕破了空气朝她袭来;林三酒一声惊呼困在喉咙里,在全身炸开的惊恐中猛地往地上一扑,那股冷冷的风势瞬地从她头顶处擦了过去,露出了一个弯月般的黑影。 她回头一看,黑色弯月正好在空中一顿,随着黑泽忌的手势,浮在了空气之中。(未完待续。) s: 哈哈哈黑泽忌再次出场了,然而原本的男主力不知道何时消失了……唔,我果然是写不了言情的人…… 罪恶梦,这都是第几个和氏璧了,您破费了,小的心里惶恐……谢谢你对这个文的爱,我这周一定努力加更,至少也得还上一个!还有月票,我都幸福地收好了~ 一个下午不见,又多了不少需要感谢的:谢谢杨杨诶、王铁棍之孙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ikasayou、幽灵无心、皇鸟妃、洛洛2333的平安符和乖小喵(喵党)、空盏醉出的香囊! 还要谢谢不死之王、一口爛牙、过来夏天、幽灵无心、王铁棍之孙的月票~! 听你们说,来黑子是书变红的征兆,真的吗哈哈哈哈 我即将吴彦祖了! 335 林三酒建了个厕所 ……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真是一个太天真的错觉。 材质暗哑无光的黑沉沉“弯月”,在划破空气时也是无声无息的,仿佛暗夜里冰冷的幽灵。明明目光已经死死地将它盯住了,但与这弯黑月牙相比,林三酒的身体好像又滞重又迟钝——上一次眨眼,它还在远远的另一头,然而再一眨眼,已经欺近了身边。她压根没看见黑月牙是怎么在转瞬之间到来的,为了不被它击着,她只好再一次将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灵魂女王早就被她扔到了一边,此时正趴伏在地上,瞪着面前这一切。别说它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就算恢复了也肯定跑不过黑色弯月的攻击;为了不引起交战中的二人注意,灵魂女王一点一点地,慢慢向后蹭去。 “咚”地一声,地面的反作用力将林三酒身体内的骨头都震得疼了,她刚“嘶”了一口气,还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只觉身上汗毛又是一竖,赶忙一个翻滚,从黑色弯月的一次俯冲中险险地滚了出来。 一句“为什么”,竟然始终没有机会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黑色弯月在空中优雅地画了一个半圆,随着它滑过的轨迹,一个又一个形状不同的月影虚像浮了出来,瞬而凝实了;头一个弯月却渐渐像是泡影一样虚了下去,由一个乌沉沉的张弦月取而代之,如同天神不小心掉落的星子似的,静静浮在了空中。 “……五个月相,我一次只在你身上用一个,不算难了吧?” 黑泽忌的声音里带了一种凶狠的笑意,仿佛由血气与刀锋凝结而成的,随时都会在人心里掀起风暴般的恐惧。这股叫人浑身肌肉发战的戾气,林三酒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了—— 但即使如此,即使那一只张弦月扬起了头,随即又一次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她依然很难相信黑泽忌真的要对自己下杀手—— 下一秒。从张弦月中迸发出的弧形力道,拦腰击中了她,将林三酒远远地打了出去。 即使是一幢楼,吃了这一击以后只怕也要折成两半了。 飞在空中的林三酒。看起来已经是小小的一个影子了;紧接着她轰然一声砸进了草地里,伴随着泥土和草叶纷飞,地面被冲势震了一震;即使她在空中已经及时张开了骨翼,然而仍有被震碎的几块白骨高高地迸进了天空里。 过了好一会儿,弥漫的灰尘烟土里。才有一个影子吃力地、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刚才在意识到自己避不过去这一击的一瞬间,林三酒立刻打开了【防护力场】,迅速将所有的意识力都集中在了腰腹上;那一瞬间【防护力场】爆起的白光,叫她的眼睛现在还隐隐有些花。 不过这样破釜沉舟的防护,确实也起到了作用,在坐起来吐了几口血以后,她终于感觉到自己翻腾的五脏慢慢缓和了下来。 这个时候,黑泽忌已经走到了面前。 “太差劲了。”他的语气冷淡中又带了一点不耐烦:“……你身为一个成长型,潜力也不错,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 林三酒茫然地抬起头。一时有点弄不清楚他的意思。 从黑泽忌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寒刀,刀尖正居高临下地指着她。“连第一个场馆都过不去,就打算退出游乐园……你果然还是当初那一个弱鸡。如果这是一个不允许退出的副本,你是不是现在打算开始哭?” 他凉凉地抬起了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纹路。 “你的战斗方法,全是错的。” 看样子,他对自己好像确实没有杀意——只不过现在林三酒额头上冷汗涔涔,只觉比刚才挨打的时候还难受。 你都经历了多少个世界了,我才多少个—— 这一句话在她舌头上来回翻滚。不知道怎么就是说不出口。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的确,黑泽忌的话确实击中了她的痛脚。 万一她身处于不允许退出的情况中呢? 林三酒死死地咬着嘴唇,一时竟什么也不知道了。 “起来。” 黑泽忌垂下眼睛。冷冷地扔下了两个字,随即转身就朝青蛙之路走去,似乎不打算再理会她了似的。 “等、等一下……你刚才说我的方法,全是错的?”林三酒浑身都像是被火车碾过了一样疼,突然一下反应了过来,挣扎着跟了上去:“你是什么意思?我也击败过很多人的!” 前方的背影压根就懒得回应她。 林三酒一肚子的不甘心、愤怒和疑惑。夹杂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隐隐一丝渴求,加快了步子,像个尾巴似的跟在了黑泽忌身后。 当二人走回去的时候,灵魂女王早已经趁机溜不见了。 黑泽忌瞥了她一眼。 “……走就走了吧,”想了想,林三酒发现她没必要太担心:“它留在这儿也通不过副本,就是个累赘——再说,我知道那家伙肯定走不远,应该就在门口等着我呢。” 这话倒确实极有可能是真的:除非灵魂女王亲眼见到了林三酒的尸体,否则恐怕不会轻易放弃这唯一的繁衍希望。 如今更大的问题,是城堡大门应该已经关上了;而林三酒身上,却只剩下了5个体力值。 再回头参加碰碰车项目的话,她又要交5点体力值作为门票;也就是说,想要四肢俱全、不缺少零件地度过夜里12点的话,她必须一口气赢下两局游戏才行。 想到这儿,她慢慢地蹙起了眉头,叹了口气。 叹息声碰到了一片安安静静的空气,不由叫她一愣;再一抬眼,林三酒赫然发现黑泽忌一声招呼也没打,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老远。她顿时心里一急,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个,”面对这样又冷又凶的人,她只能没话找话地说道:“……你刚才买的甜筒呢?” “打你的时候就吃完了。”黑泽忌连目光都没有转一下。 那两个甜筒,一个至少有一斤重吧——林三酒愣了一下。笑道:“……你喜欢吃甜食?” “嗯。” ……黑泽忌绝对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对象;寒暄话说到这儿,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了,索性两步抢到了他面前,态度诚恳地朝他低下头。 “你……刚才说我做的都是错的。那什么才是对的?我该怎么做?”林三酒有点儿急切地问道,“……正确的战斗方法,能够帮助我通关么?能请你告诉我吗?” 如今冷静下来一想,她也隐约猜到了:恐怕黑泽忌压根就没拿她当成真正的对手,刚才对她只是顺手一试罢了——然而林三酒却几乎拼尽了全力。才侥幸没落成个重伤。 明明对方相比自己来说,拥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可林三酒非但没有感觉丧气,反而不知怎么竟有点儿兴奋,好像连血液都隐隐地烧了起来。 黑泽忌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我来,”在林三酒提心吊胆的等待里,他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随即大步朝碰碰车场馆走了过去。 她快步紧跟上去的时候,连心脏都开始“咚咚”地跳得快了。 “……有两点,是你应该知道的。”黑泽忌头也不回地一边说。一边一招手,一轮乌黑的峨眉月轻轻从他手里浮了出来。“第一,以你的资质和潜力来说,你的战力本来至少应该是现在的三倍。” 他毫无耐心地一脚踹开了场馆大门,那个穿着f1赛车服的老太婆立刻抬起头,随即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林三酒已经经历过一次,自然知道她这是要过来收门票了。 随着“滴”的一声,她的手腕划过了一个刷卡机似的仪器,急急地问道:“那为什么我没有三倍的战力呢?” “你用十吨钢材堆了一个厕所——都被你浪费了。”黑泽忌纵身进了一辆白色碰碰车,动作流畅得叫人想不通他把那一双长腿放在哪儿了——“随便挑一个。记住,不要用武器主动攻击它们。” 林三酒瞥了一眼他的峨眉月,随即找出了自己刚才坐的那一辆蓝色小车;至少,从哪儿跌倒的就要从哪儿爬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帮了就帮了。少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隔了好几辆车,他的回答听起来仍然很清楚。“……星空游乐园里每一个项目的初始难度,都根据玩家的实力设置成了颇有挑战性的水平;每过一局,难度都会在这个基础上不定倍数地翻番——这是因为,这个副本默认玩家是可以随着游戏难度而提升实力的。” “什么?”林三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 “嗯。”黑泽忌不耐烦地一皱眉,威胁似的露出一颗雪白的虎牙,“…… ‘星空游乐园’是一个专门针对成长者的副本,因为也只有成长型能跟得上这种难度进阶。想重新把你拧上正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在老太婆叮地启动了场地内的碰碰车时,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圣诞老人那么厉害,却不肯自己进来。(未完待续。) s: 大家好,我又来叨b叨了……大话放得太早,写到今天我发现日更6k有点力不从心……今天连画室都没去,然而算上明天的进度我只有18929000字……我天……简直自打脸iaia响。 复明大使traveller漫漫和肚dudu,二位打赏的和氏璧和月票我都已收到,这咋好意思呢!破费了!小的表示万分感谢!给你俩跳一个?对了,你俩人这么温油,肯定不着急我还更的,对吧~? 今天还要感谢支付宝菇的2个香囊,山田三亚的一整个大礼包(为了不添加我的债务你也是操碎了心),说不上网还上网鸟的2个、碎骨桑榆、采柿子的小蘑菇、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砚装、面包牛奶的小屋、ikasayou、热爱厨艺的渣道长、南逢的平安符,大家的名字普遍越来越长了是怎么回事…… 还要谢谢月票党们:蠕虫低语、雨天忘伞、复明大使漫漫、一一爱鱼、leiy! 今天嘛……这个嘛……晚上我看看码字进度如何,再决定加不加更好了……(喂你们谁快过来把我的手机拿走,啊啊啊我的手又摸向了它) 336 凶相毕露的第一局 黑泽忌是一个在说话方面十分随心所欲的人。 不管是什么事,他不想说的就不说,觉得不必要的也不说,懒得说的时候就更不说了,根本丝毫也不会去考虑后果——不知道是出于哪一个原因,但林三酒此刻,已经为此吃足了苦头。 在刚才难得一次长篇幅的讲解里,黑泽忌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如果两个战力悬殊的人同时进行一场游戏的话,那么游戏难度是以其中那个高战力的进化者为标准设立的。也就是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星空游乐园只在乎那些真正高潜质、高能力的优异成长型。 ……这也就意味着,眼下碰碰车场馆给出的第一局难度,是“黑泽忌觉得稍微有一点挑战性”的水平。 而针对黑泽忌设置的第一局时长,是五分钟。 很显然,林三酒的生死并没有在碰碰车项目的考虑之中。 “喂黑泽呃呃啊啊啊啊——” 一句话才刚开了一个头,就变成了一句惊叫;林三酒猛地一拧方向盘,蓝色小车以几乎翻倒过去的角度,千钧一发地从另一辆粉红色碰碰车前擦了过去,她不得不伸出胳膊一撑地面,这才稳住了车子。 还不等她松上半口气,那辆粉红色碰碰车一拐,瞬地消失在了空气里。 “干嘛?” 从斜刺里突然冲出来的一辆白色小车,将已成惊弓之鸟的林三酒给吓了一跳;直到看见是黑泽忌,她才趁着一时附近没有车的时候急急忙忙地问道:“……这都怎么回事啊?碰碰车怎么还会少呢?” 离开局才刚刚过去不到几秒,她就已经有些感觉到力不从心了。如果说上一次还只是有点儿危险性的碰碰车游戏的话,那这一次,根本就是一个杀人陷阱。 说碰碰车全都消失了也不大对,不远处十来辆各种颜色的碰碰车,正不断徘徊着,尾随着两个玩家,时不时就会以高速扑上来;然而比起上一次来说。场内的车子不见了至少有一大半,露出了一片片空荡荡的场地。 没想到,它们现在还会隐身了……? 她才刚把问题吐出口,还不等黑泽忌回答。林三酒猛然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撞得身体朝前一冲——回头一看,在她身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此时已经咬上来了一辆刚才还不存在的绿色碰碰车。在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x!”的时候,身后已经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女音:“……撞击到绿色碰碰车,接下来十五秒内仅能从 ‘森林’中通行。否则将会受到连续撞击。” ——怎么连规则也不同了? 林三酒愣愣地抬起眼,正想等黑泽忌说点儿什么,不料刚才那辆粉红色的碰碰车再一次从空气中冒了头——不过幸好这一次它是从斜后方冲过来的,也还有点距离,想要躲过去不难,只要一打方向盘就是了。 “别拐弯!” 随着黑泽忌的一声厉喝,峨眉月瞬地浮现在林三酒双手上方,一个猛子就扎了下来;她猝不及防地一缩手,差点就被峨眉月给切断了手腕——“往后退!” 来不及想,林三酒忙一踩控制阀门;当踩下去以后。她才想起来——后方不是还有刚才那辆绿色碰碰车吗? 然而当粉红色车子“吱嘎”一声停在了她刚才所处的地方时,林三酒的小车却早已畅通无阻地退进了身后的空气里,那辆绿色碰碰车早就不知道何时就消失了。 出乎意料地,粉红色车子没有追击,反而四处转了转,就像一个活物在查看方向似的,向后滑开了一段距离,瞬地不见了。 “这……这些车,都是怎么回事?”林三酒脸色很不好看地问道。 黑泽忌闻言转过来了一张臭脸。 “你的五感被狗吃了?”他一转车子,躲开了又一辆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碰碰车:“……你上一局是不是仗着身体素质硬扛下来的?” 原本还有点儿不服气。打算说点什么的林三酒,现在顿时哑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 “听好了,”黑泽忌的语气里好像永远带着那么点儿不耐烦:“……现在这个场地的空间已经错位折叠成了一页一页的形状,由于光线不能直射在它们身上。所以你看不见,”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示范给林三酒看一样,白色小车一个急转弯,跟着刚才那一辆袭击黑泽忌的碰碰车一同不见了踪影。 “虽然看不见,但它们从折叠空间里出来的时候仍然有预兆。”与这话相反。林三酒只觉黑泽忌出现得可以说是无声无息,而且居然换了一个位置:“……你的感官太不敏锐了,先给我练练怎么躲开它们的袭击。” “……折叠空间里是什么样?”林三酒忙问道:“我只能走森林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只能闭着眼开。不过里面似乎铺满了跑道……别觉得你躲开了一个方向就没事了,这些跑道是360°立体的,碰碰车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钻出来。” 顿了顿,黑泽忌眯起了眼。 “至于森林,我猜大概指的是绿色碰碰车行走过的地方……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你不但必须回忆起绿色碰碰车都走过哪儿,还要时刻留意它们的动向……一旦你开到了一个没有绿色碰碰车去过的地方,你就要受惩罚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似乎懒得再理会林三酒了,趁她沉思的功夫,一脚踏到了底,白色小车轰地驶了出去。 虽然二人交换了不少信息,但到此刻为止,离游戏开场其实还没过去半分钟;黑泽忌刚一走远,立刻便有三四辆碰碰车切进了二人中间,来势汹汹地朝林三酒加速冲来。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林三酒压下不安,努力忽视了越来越近的几辆碰碰车。 虽说她不是什么天才,但她的领悟力也不低;黑泽忌的话刚说完,她就意识到了那一些永远在视线范围内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碰碰车,其实压根就不是主要威胁。 “绿色的……绿色的……” 打从碰碰车游戏一开始。她几乎连喘口气的空暇都没有,又怎么会注意到哪个颜色的车走了哪条道?这根本是强人所难啊!绞尽脑汁地一边回忆,林三酒一边暗暗遗憾:要是那个意识力学堂下的观察能力还在就好了…… ……黑泽忌说得没错,她的五感的确太迟钝了。 直到蓝色小车被一股当头冲上来的力道给撞得向后滑了好几步时。林三酒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有一辆碰碰车从她眼前的空气里冲了出来;而她此前,竟然连一丝征兆都没发觉。 “撞击到棕色碰碰车,效果为 ‘将种子深深埋进土地里’,持续至本局结束为止。” 林三酒刚一愣。紧接着便感觉一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扑上了她的头脸,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真的就像是被活埋了似的,连一丝儿气也透不进来了。 “你在干什么鬼?”场地另一头,黑泽忌的吼声里充满了愤怒:“不是让你去留意车子出现前的征兆吗?” 大脑一下子被切断了供氧的林三酒,脸上迅速地涨红了,根本连一句话也发不出来——现在与空气都隔绝了,她还怎么去留意? 眼角瞥见了一辆碰碰车已经开到了眼前,林三酒忙一踩阀门,谨慎地开向了她刚才被绿色碰碰车撞过的地方;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在不能呼吸的时候已经让人感觉比平时吃力了好几倍。 ……十多辆碰碰车,像是闻见了血的鲨鱼,都朝林三酒聚拢了过来;留给她躲避的时间,不会超过三秒了——林三酒听见血液在自己的耳膜里咕咚咕咚地响,心中隐隐地感觉到了恐惧。 灵魂女王之所以变成那个惨样,大概是因为和自己一同下场的关系……那么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离最近的那一辆车碰上自己,还有两秒—— 绿色车子到底走过哪里? 连林三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意识力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开启,此时正疯狂地流转着—— 只剩一秒不到了,她甚至已经看见了那辆粉红色车上的字。 “在那边!” 如同一道耀眼的白光刺破黑暗似的。就在林三酒以为自己这一下肯定要被撞上的时候,一个场景豁然从脑海里浮了起来,鲜明清晰得好像是一幅她已经盯着看了很久的画。 心脏咚咚地跳了两下,林三酒知道自己现在再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了;她左侧的骨翼猛然伸展开来。重重地一顶地面,在蓝色小车翻过来了一半的时候,她猛地一踩油门,借着右侧骨翼一推的力道,小车“吱嘎嘎”地在地面上擦出了一溜儿火花,冲向了右前方——当她的精神达到这样一个高度集中的时候。她反而忽然平静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连身体、关节也更轻盈顺滑了似的。 在她本以为自己遗忘了的最深层记忆里,一辆绿色碰碰车是走过这个方向的。 心悬着等了半秒,一张脸被憋得通红的林三酒,没有听见任何“惩罚”的声音—— 她走对了。(未完待续。) s: 刚刚打了一大段话都没了!简直心碎!以下为重复手打,你们要珍惜地看。 唉2更的时候就会开始怀疑人生……这一章写得好不好故事水不水人物怎么样咦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之类的念头,贯穿始终,据说俗称写吐了。打个申请,下一章我脸滚键盘行不行? 谢谢矫娇老读者、采柿子的小蘑菇、私生菇、芦苇年年、翩西嘻的香囊,冻醪、书友151201125314435、幽灵无心、面包牛奶的小屋、rea0v0的符,还有tianbian的月票! 2更的话,感谢名单短了,有好多空间给我叨b叨啊!说吧,你们想听啥?想听啥我就不给你们唱啥,来段在那菊花盛开的地方怎么样? 顺便再次给小伙伴上个硬广:凌书白的《婚有独钟》,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337 如何变成一条狗(神仙小胖喵和氏璧加更) “那么,请您慢慢用。” 年轻而殷勤的男孩,在放下了托盘以后,低垂着眼睛退了出去。 在足有一个小膝桌那么大的托盘上,一只浅白色粗陶的杯子里正袅袅地冒着热汽。清冽而温柔的茶味被热汽一激,顿时满室生香;旁边放了一盏热牛奶,已经按照要求,调好了满满一勺的蜂蜜。 瞪着小猫,ayu觉得自己答应帮它答应得太早了。 猫医生将白白的爪子穿过瓷器把手所形成的圈里,把牛奶盏抬了起来,一边将牛奶倒进了热茶,一边慢慢地搅拌着。在饮品的旁边,还放了一碟小甜饼干,一碟蛋黄酥,一碟虾肉干;猫鼻头在每样小点心上都闻了一下,在小甜饼干上留下了湿湿的一个印子。 ……与这样的待遇相比,ayu一行人得到的是女船长一方无日无夜的监视。 虽然它们并不想吃什么奶茶甜饼,但是坐在地板上的灵魂一族,依然个个儿看起来都有些不舒服——毕竟猫医生的座位,是在单人沙发上又加了一个软垫的。 “……你的这个能力,是对每个人类都有效果吗?”顿了顿,ayu终于出声问道——灵魂的非人类身份,早就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事儿了。 胡苗苗舔了一口奶茶,大眼睛因为热汽而眯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一个不受影响的人类……就是我的那个朋友。” 一群灵魂互相看了看,似乎都觉得这个效果已经很惊人了;ayu想了想,忽然说了一句:“说不定我们反而需要你的帮助呢。” 猫医生没作声,动作优雅地将注意力投回了它的下午茶上。 与圣诞老人那种疯狂的赶路速度不同,女船长的飞船仅仅维持了正常而舒适的航速;到了疑似目的地的海域以后,为了能够让银谷感应到灵魂女王的坐标,飞船又在海洋上空盘旋徘徊了好长一阵子,银谷才终于隐隐约约捕捉到了来自灵魂女王的信号——当他们终于确定好副本的精确坐标以后,大半天都几乎快过去了。 停浮在离海面还有几十米的高度上,女船长为他们打开了舱门。 “请您务必小心。”她一脸忧色地说道,“……若是出来的时候无人接应,您就用我给您的那个小联络器……” 猫医生一双大眼充满玩味好奇地在海面上来回扫视了几圈,头也没回地冲她挥挥爪子:“好的好的谢谢你。我得走啦。” 眼看着灵魂一个接一个地跳出了飞船,胡苗苗也终于忍不住了;它谨慎地伏下身子,随即后腿一蹬—— 它似乎没有意料到高空跳落竟会是这样的——在风度尽失的“喵嗷嗷嗷”叫声里,小猫的身影在即将碰触到海面的前一秒,瞬地消失了。 ……当胡苗苗惊魂未定地站在布满礁石和草丛的石头滩上时。它的尾巴还是炸着的。 微微张着嘴,小猫带着傻乎乎的表情四周看了一圈。它有点儿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马上撞上海水的那一刻落到了这里来的——好像很不信任似的,它抬起爪子检查了一遍自己。在确信自己依然浑身干燥、没有沾上一点点水以后,胡苗苗松了口气,随即谨慎地朝不远处那一座建造得如同城堡一般的大门走去。 一群灵魂此时正站在门口,聚着头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由于猫医生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它靠近了一群灵魂,在旁边蹲下来听了好一会儿的墙角,它们都还没有发现小猫就在脚边。 “……女王陛下就在这附近。啊,正在朝我们移动呢,”银谷此时成了众人注意力的焦点,它的嗓子眼里发出了“嘶嘶”的几声,似乎十分激动:“我们就在这儿迎接女王陛下——诶,近了近了!” 猫医生耳朵转了转,也听见了一个细微的脚步声从大门后头逐渐地清晰了,一步又一步,走得不快;它经历的少,对什么都新鲜。更别说一个非人类生物的女王了,绿盈盈的大眼里顿时泛起了极大的兴趣。 既然都叫女王了,那么即使不是一个美人,也应该—— 它一腔热乎乎的好奇心。在见到灵魂女王的那一刻,迅速被冻在了腔子里。 “你们来了。” 在见到自己族人的时候,灵魂女王丝毫也不惊讶。早在一行人到了海域上空的时候,它就已经感知到了;它扶了扶自己头脸上正像烂泥一样往下滑的皮肤,身为灵魂,居然难得地感到了一丝疲惫。 “王。您……”ayu走上来了一步,“……受伤了?需要回复到初始状态吗?” 活了这么长时间,灵魂女王也没有被吸干过一半的身子,所以连它也说不好接下来怎么办;想了想,女王挥了挥手——带着指甲的几条人皮套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甩了一下——向族人下了个命令。 它对族人下令时是不需要出声的,于是安安静静地,一群灵魂已经顺从地按照某种秩序走向了一边。 它们这一动,登时露出了地上一只毛乎乎的小猫来。 “噢,这是帮助我们找到飞船的胡医生,”ayu在女王无声的询问下忙解释道,“陛下,它身上有一种非常有趣的能力,或许可以帮助我们……” 接着,它一五一十地将猫医生对人类造成的奇异效果说了——当说到路上的小甜饼时,灵魂女王的眼睛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 在这半个诡异人形的注视下,胡苗苗有点儿不安地甩了甩毛蓬蓬的大尾巴,尽量挺胸抬头地保持住了自己矜持的风度。 “胡医生,”当灵魂女王终于开口的时候,它的口吻简直称得上是令林三酒吃惊的客气:“……之前的事多亏你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跟我说;不过眼下嘛,我倒是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 “这件事,我想除了你没有别的人能做到了。”灵魂女王先学着人类的办法,给对方戴了一顶高帽:“……其实,在游乐园里还有另一个人。” 胡苗苗沉浸在骄傲里,微微地朝它点了点头。示意它继续。 “这个人嘛……”灵魂女王一时居然找不到词儿来形容它和林三酒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了,说敌人还是合作伙伴,好像都不对:“……对我很有用,有件事不得不靠她办。但是我没法命令她。也不能用武力压制她,所以——” “明白了,”猫医生一点头,“我会去见见她的。” 灵魂女王顿时呼了一口气——它的族人是绝对不会对它说谎的,这只猫的能力肯定很了不起;自己被折腾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罪,总算能够把这事儿解决了…… 一高兴,它也重重地承诺了猫医生:“……太好了,假如你的朋友需要援手,只需要说一声,我的族人就会帮忙。” “喵。” 一猫一魂将事情和谐愉快地敲定了之后,刚才被派出去的灵魂一族也接二连三地都回来了。萨杰和银谷走在前边,朝女王恭谨地说道:“……我们在附近没有发现任何长得像圣诞老人的人,也没见到有其他的活人。” 灵魂女王烂果冻一样的皮肤微微动了动,也不知它都问了些什么。顿时又有一个灵魂回答道:“……这个石头滩不大,不到十分钟就走完一圈了……从石头滩两边倒是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游乐园另外两个部分,好像是两个大门吧——不过中间隔了很大的一片海,绕不过去。” 也就是说,游乐园其实更像一个十字形,只不过每一个边都又分成了四条……原本想找找捷径的灵魂女王半晌没吭声,觉得有些不好办了。 “我们为什么不从这个大门进去?”胡苗苗探头朝城堡大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如果有叹气这个功能的话,灵魂女王此时一定这么干了。它体会着这种新鲜的、似乎只属于人类的感受,慢慢地说道:“因为里面的游乐项目非常地难。我只是参加了第一个项目的第一局,已经变成了这样;而第二局的难度又翻了三倍……但假如不参加项目的话。又会被拦在入口不远的地方,不能深入。嗯?……噢,不,我想即使以你的能力也不行。因为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并不是正常的活人。” 在灵魂女王将规则大概讲了一遍以后,猫医生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圆脸上神色很严肃。 “……我想这里头应该有个漏洞可以钻。”它一双碧绿的眼睛转了转,“你想,假如有人把一条没有智慧的普通狗也带入了副本的话,难道那条狗也会变成玩家?同样是没有智慧。你的鞋就不必变成玩家嘛。” 虽然灵魂女王隐隐觉得这个逻辑好像哪里不对,但是依然觉得猫医生说的有道理。 “可是……我们都是有智慧和自我意识的生物,一进入就会被当做玩家了。”它忍不住从自身经验反驳道。 “这一个问题嘛……”胡苗苗微微抬高了头,语气十分自矜:“……或许我有一个办法。”(未完待续。) s: 2点画室上课,1点半我还在发新章……好不容易才写出了这一更,目测今天第二更有点悬……昨天的2更有一个忘记写上还更了,就用今天的还了,我是一个会算账のgirl。 一觉醒来收到了好多圣诞礼物,谢谢大家对这个文的爱!此外还收到了三个璧,目测我明天又可以在销售榜上赚一把虚名了红包菇,暮雨弦歌——话说回来,暮雨的2个璧,我貌似要谢3个人……都怪你们这些人的逻辑不好。而且你还投了个钱罐……真是破、破费了……谢、谢谢…… 此外还有红包菇的香囊,面包牛奶的小屋、王组贤之孙的2个、窥屏鸟、ikasayou、冻醪的平安符,书友150726013603362的圣诞铃铛,山田四亚的圣诞大礼包s,蜜糖喵的5只袜子(光一只脚哈哈哈),磷火木杨和凛红a的袜子! 还要谢谢月票党们:有然ran的2票,小小书、无智731、caillle咩(你到底是不是我基友)、阳台上的猫咪、v_ics! 想跟你们求点儿推荐票……这个票不清零,你投了,它就在,不离不弃,看着好看……我,虚荣……你们,善良…… 338 师傅领进门(山田米娅庆生章) ……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 到现在为止,氧气供应已经断绝了整整三分钟。 林三酒的双颊潮红得越发厉害了,连发际处都隐隐浮出了青筋;然而在她一打方向盘,朝另一个方向冲了过去时,她的心里却恍恍惚惚地多了这个好像不相干的念头。 ……实在要形容的话,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高位截瘫多年,忽然间被治好了的病人;又或者像是一个瓷瓶儿,终于抹干净了表面上积攒了多年的厚厚灰土。 “末日世界里各种意料不到的能力太多了,过于依赖进化能力和特殊物品,总有一天会碰上克星。……能力强大的进化者,你知道我杀了多少吗?”黑泽忌的声音仿佛再一次从耳边响了起来,连他字句间那种冷冷的笑都清清楚楚:“……唯有你的身体,才是你一切力量的本源。” 而身体的运用,又分为两个方面。 身为成长型,林三酒一直以来都能在自己身上察觉到循序渐进的细微变化。随着每一天的过去,她的耐力慢慢地越来越好,力量也越来越大,记忆也越来越清楚……虽然这些变化几乎叫人察觉不到,但日积月累下来,她的身体素质也早已远远地甩开了同一时期的进化者。受到潜力大小的影响,她甚至或许已经超越了不少成长型——这一切,是战力的根本基础,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可供发挥的“平台”。 “你的身体基础不错,”十分难得地,从黑泽忌嘴里竟然吐出了一句夸奖——虽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简直要难受死了:“……也就是我说的,你有十吨钢材。但是如何运用这十吨钢材,你却完全没找着谱……而由于你的使用方法太笨,又回过头来影响到了你身体素质的增长;否则,你现在的身体应该更强大。” 按照黑泽忌的方法,林三酒关掉了【意识力扫描】。闭上眼,沉下了心。 刚开始的几秒,非常、非常地叫人不舒服——本来就处于一个憋气的状态里,一下子又主动切断了视觉。在身边十几辆碰碰车来回呼啸的噪音里,更加让人心神焦躁;她不但感觉不到什么所谓的“与身体的连接”,反而被煎熬得不行,总忍不住想睁眼。 如果不是一轮峨眉月正浮在面前,两个尖端对准了她的眼睛的话。林三酒说不定就真睁眼了——然而她知道只要眼皮一动,峨眉月就会毫不犹豫地刺进来;然后黑泽忌大概会毫不为所动地站起身,拍拍灰就走。 既然“教练”不会心软,林三酒只能忍着浑身的冷汗,试图听清楚身边的一切动静。 刚一闭上眼,碰碰车滑轮从地板上擦过去的“沙沙”声就迅速占据了她的意识;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其余的碰碰车正在从各个方向向她围拢。然而十几辆这个数字已经太多了,以致于它们发出的声音反倒被淹没成了一片,根本听不出哪里即将有车开来—— 几乎是随着她浮起这个念头的同一时间,林三酒就被重重地撞上了。 受到女声的“惩罚”还不是最要命的;由于闭着眼看不见。反应也跟着慢了,她一个呼吸的功夫,“咚”地又是一声,林三酒被后面的碰碰车撞得朝前一冲。 光凭耳朵听,根本分辨不出来哪儿有车! 熬过了两次一共十秒钟的惩罚,林三酒一张脸已经血红得仿佛即将炸裂了一样。没有氧气、没有视觉,所有的惩罚都被她硬抗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终于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再来一个惩罚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第一局。 在这种情况下,林三酒一边尽可能地开着碰碰车。一边艰难地将自己的“听力”闭上了。换句话说,她约束住了自己的心神和意识——传进耳朵的声音将不再被大脑感受到,也就相当于主动丧失了听力。 “视觉、听觉、嗅觉……噢,这个不用了。总之,五感你要一个一个地关上,直到只剩下触觉为止。”黑泽忌的话在脑海里再次响了起来,“少了其他干扰,好好地、纯粹地感受一次自己的身体。” 在除了触觉以外感官尽失的一片茫茫黑暗里,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又被撞了好几次—— 关掉了听力。她压根也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当极大的痛苦漫上身体的那一瞬间,林三酒几乎以为自己要深陷在这专注的痛苦里无法自拔了——然而即使灼热感烫得她浑身发抖、拧绞的内脏也仿佛马上要碎了一样,她却微妙地感觉到了一点儿和上次不一样的地方。 在极致疼痛的遮掩下,还有一层……冷静的、坚定的东西…… 那是她的皮肤、她的肌肉、她的毛孔;每一丝构成了林三酒的血肉,都如同风中不动的磐石一样,细微、却清楚地将它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传达给了林三酒。 平日里不管怎么行动,几乎都很难真正“意识”到自己肢体的存在;大脑的命令就像是一根线,拽动了哪一个身体部分,它就动一下。然而现在,林三酒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真真切切,就好像……就好像她的心神已经化散了,分布在了每一寸肌肤里;发肤既神,神既发肤。 林三酒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当她慢慢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时,一直以来由于痛苦而无意识发出的嘶叫声,也逐渐地低了下去。 半秒钟后,她终于明白了黑泽忌说的“征兆”指的是什么了。 当折叠空间打开、放出一辆或几辆碰碰车的时候,可以察觉的线索实在是太多了——场上的气流忽然随着空间的变化而改变了方向,“陷”进了它打开的地方;当碰碰车的重量接触到地面时,地表极轻微的一震…… 碰碰车在发动机的作用下始终在有规律地颤动着,这轻轻的、打破了节奏的一个额外音符,便迅速被林三酒的双脚捕捉着了。 与此同时,斜后方的地面忽然震动的频率快了;一股风被推了过来,吹上了她的左肩膀。 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都无法呼吸;但林三酒轻巧地一转方向盘。已经从两辆碰碰车的合围间滑了出去——下一秒,两辆收势不及的碰碰车便“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 仿佛浑身窍孔里的泥都被洗干净了,她的触觉确实从来没有这样清楚过—— 奇怪了。以前的我,是怎么忍受着那种蒙了灰一样混混沌沌的感觉的?甚至还带着那样的身体去战斗—— 林三酒有点儿记不清楚哪里是森林了,她一边这么在心里疑惑着,一边一拧方向盘,车子立刻在原地忽地转了半圈。游刃有余地从另外几辆碰碰车的空子间转了出去。 在她身后只差毫厘的地方,几辆颜色各异的碰碰车狠狠地撞进了彼此的前脸里,一时间互相卡得动不了,只能在原地“嗡嗡”地响。 一个小小的笑容,在满面汗水和血痕里悄悄挂上了林三酒的嘴角。作为一个肯定的表示,她甚至还知道黑泽忌的峨眉月早就离开了她的眼皮;被尖锐之物直指着的时候,毛孔会微微地炸着,泛着凉——而在她躲过了第一辆从空间中出来的碰碰车时,这种感觉便已经消失了。 当身下的小车忽然一下停止了震动的时候,整个车场里的各种噪音都一同被抹净了。露出了底下的宁静。 林三酒缓缓睁开了眼。先是视觉,再是听觉……五感一一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世界重新从黑暗里醒了过来,变得鲜活多彩;然而当她回想起刚才的黑暗时,却隐隐地觉得亲切。 “……你悟得不算慢。”在车场的入口处,黑泽忌俯身将胳膊支在栏杆上,身体修长,像一只狩猎后安静了下来的黑豹。峨眉月变成了圆月的样子,张成了比一人还高的大小,静静地浮在他的背后——相比遍体鳞伤的林三酒。他看起来简直有点儿太干净了。 “都是多亏了你。”林三酒大大方方地冲他一笑,不乏感激之意;她捂着碎了的一边肋骨,十分吃力地从车里爬了出来——黑泽忌挑高了一边眉毛,丝毫没有露出要帮忙的意思。 “恭喜。你收到了11点体力值,”穿着赛车服的老太婆翻起眼皮,在林三酒倒吸着冷气走过身边时说道:“……5点作为获胜奖励,6点作为额外奖励。” “额外奖励?”林三酒一愣,抹了一下血汗交融的脸:“这是怎么来的?” “制造陷阱使敌方碰碰车相撞,并且困住了它们长达4秒。”老太婆拉长了音。有气无力地说:“……与此相反,如果己方碰碰车相撞,就会倒扣体力值。” 不管怎么说,这真是一个叫人没意料到的好消息;至少度过今天的体力值够了,林三酒不必再拖着一身伤累马上挑战下一局了。 在问过老太婆,得知只要不出场馆就不必再交门票钱以后,林三酒立马找了个角落,摆放好了自己有点残缺的骨翼,坐在地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休息一个晚上了——明天再挑战第二局也不迟。 黑泽忌的影子投在了她身上,又挪到了另一边,在她不远处坐了下来。 “给你,”他突然间扔过来了一个小东西,“……吃了它,免得你明天死了。” 林三酒一把接过,却没有吃。她看着那个小小的糖豆儿,慢慢浮起了一个笑。 “你这人,好好说话是不是就难受?”(未完待续。) s: 这一章致谢今天的寿星山田米娅,谢谢壕妞的和氏璧打赏,祝你生日平安夜圣诞快乐!太会挑日子,晚一天你就是耶稣了! 我发现打赏也有规律,往往热闹一阵冷清一阵,刚才一看后台居然又收到两个和氏璧,罪恶梦(你也是个壕妞啊)、ctol (名字有点眼熟呢),谢谢你俩的圣诞礼物,不想还更这事儿的话我简直能美得不行~哈哈~ 热情打赏党们,我妹有忘记你们!谢谢须尾写真好求恐怖女主文、小lily、幽灵无心、晴水娃娃、枳君2个、面包牛奶小屋、窥屏鸟、书友15110821074910、达利园、黑发不知、ikasayou、独特作死3个、初戀刺杀、caille咩、卓绝公子3个、无恙啊9个符,rea0v0、阿孙的2个、馥郁司宁2个、草莓、茜x5、朵慕尓啦啦啦子的袜,大概是gunda、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的扇,左手看书的袜和囊,书友151223142051518的铃铛,喵呜胡闹2个铃铛和符,细细欣欣、易困的二木、窜天菇的囊! 谢谢月票党的支持:逆流轨迹、wistarian、秋水逸云、无智7312张、海味老爷爷、一抹深红、暮雨弦歌2张~! 在大家的支持下,推荐票破了八万了,撒花!祝平安夜快乐! 339 前进! 碰碰车场馆内的灯光,是常年亮着的,从不因昼夜变化而调暗半点。在这样的强烈光芒下睡觉,闭上眼后连眼皮里头都是白亮的,自然谈不上舒适——然而林三酒仍然像是一块遇了水的海绵似的贪婪地陷入了梦乡,汲取着每一丝让她得以复原的元气。 黑泽忌从不远处的台阶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了一会儿林三酒。见她仍然沉沉地睡着,他无声无息地站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 睡梦里的林三酒皱了皱眉毛。 忽地一下,他的右手成拳以高速破开空气砸了下去;从势道上看起来,这一拳若是砸实了,只怕林三酒连内脏都能吐出来。沉睡着的女人呼吸声顿时一促,接着她在硬拳碰上自己之前一个翻身,呼吸再次绵长起来。 黑泽忌眯了眯眼。 当他再次抬起手来的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忽然变得很难形容。尽管之前曾经打了一架,但假如林三酒此刻醒着的话,就会发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动作:黑泽忌只是轻轻将手放在了空气里,接着,犹如在跟随着某种旋律似的,他一点一点地,空中画出几个幅度极小、却速度极快的诡异弧度,既快又慢地刺向了林三酒的脖颈。 虽然这个词听起来自相矛盾,却奇妙地很准确。 熟睡的女人无知无觉地躺着,一直当他的手指几乎碰到了她的颈动脉时,林三酒才猛地瞪大了眼,身后的骨翼微微一扬——黑泽忌的手停在了离皮肤毫厘之距的地方,对她皱起了眉。 刚从梦里骤然睁开眼的林三酒,一时还有些不清醒,也说不好他的表情是赞扬还是不满—— “……我要是不停下,你现在已经死了。”黑泽忌抬起嘴角时,雪白的虎牙一闪而现:“你是怎么发现的?为什么花了这么久才发现?” 林三酒可不愿意躺着回话,一撑地面坐了起来,肋骨间的隐隐余痛令她的眼角抽了抽;抬起头。她才有几分狐疑地答道:“……这不是你昨天教给我的吗?” “仔细说说。” 刚才短短几秒发生的事,还真不太好形容——林三酒歪着头,回忆起刚才睡梦里时的感受。 当第一次的冲拳刚刚破开空气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 没有了白日里思绪的干扰。在睡眠中时,林三酒始终处于一种纯粹的本源状态里;正如昨天的“纯触训练”时一样,她的神识充斥在每一寸皮肤与毛孔中,再也没有了身体与心灵的区别,彻彻底底地融合在一起。清楚而灵敏。 在这样的状态里,动势引起的拳风、以及它一路击破的空气,简直就像是一声震天鼓一样,自然早就被感知到了—— “那你的反应……就仅仅是翻身而已?”黑泽忌微微地抬起一边眉毛。 林三酒张了张嘴,“这,我……对啊,我知道打拳的是你,又不是别人。对了,为什么第二次我险些没有察觉到你呢?要不是当你快碰到我时,我感觉到了空气里微微的热意。恐怕我现在还在睡觉呢。” 她得到的回应,是黑泽忌轻轻点了一下的头。黑豹似的男人似乎矜持地对她表示了一点儿肯定——“……看来你对这个状态已经更加精熟了。” “这……怎么说?” “仅仅是感觉到了动势,只是最基础的第一步。” 黑泽忌一边说,一边示意林三酒跟上他,二人再次走进了碰碰车场。 “……随着你对它的理解逐渐加深,你能感受到的也就越来越多——呼吸、血液的流速,攻击在空气里留下的轨迹……都会清楚得如同眼见。达到一个最精纯的状态以后,哪怕你五感尽失也没有关系;当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你身边时,你依然能够感受到空间维度的变化—— ‘占据了一部分空间’的感觉,正来自于它的体积和重量;相对周围空间来说。物体重量会产生改变维度的引力,就像星球在宇宙中的引力一样。” 林三酒听得瞠目结舌。相比星球亿万兆吨的数字来说,人体重量根本不值一提;如果连这种小得完全几近不存在的引力都能察觉到,那——那人得厉害什么样? 即使黑泽忌已经十分强大了。显然也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 “昨天我跟你说过,身体的运用有两个方面。感受身体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最基础的一步;另一个方面是如何用这种纯触的状态来战斗。” 跳进了碰碰车里的林三酒,看着他一愣。“你不进来吗?” “这个游戏难度提得再高,也不能让你学习怎么用它战斗,”黑泽忌不耐烦地吐出一句,态度有点凶:“……用你的难度。赶紧把剩下两局打通关。” 场中没有了黑泽忌,即使其实已经是第二局了,难度也明显比林三酒预料中来得低。假如黑泽忌的难度指数是30,那么翻了三倍的第二局就是90;而林三酒的难度只有他的一半,第二局也不过是45而已——虽然一点也谈不上轻松,但是她依旧还算顺利地将后面两局都打了下来。 正如星空游乐园所设置的那样,她果然随着游戏难度提高而成长了。 得知了额外奖励的规则以后,林三酒自然好好利用了它一把;当她走出碰碰车场馆时,她身上已经一口气多了27个体力值。 穿着f1赛车服的老太婆,看起来总像是对人生没有留恋了似的,垂头丧气地打开了碰碰车场馆的后半部分墙壁。在墙体“轰隆隆”的移动、拼接声里,外面的天光投了下来,染亮了下一段青蛙之路。 “你通过了第一关,要换路么?”她干巴巴地问道。 “换什么路?”林三酒奇怪地问。“游乐园里不是仅仅只能在自己最开始选的路上前进吗?” “……除非你通了某一关。通了关之后,你可以任意选择一条路继续走,直到通了下一关,又可以继续换路了。” 回忆了一下游乐园的地图,林三酒觉得换路这件事真是没必要极了。见黑泽忌好像也不反对,她冲老太婆一点头:“就青蛙之路了,不换了。” 在离开碰碰车场馆之前。受到圣诞老人能力的约束,林三酒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掏出了两只纸鹤,将自己即将前往的地点录了进去后。将它们往空中一放,纸鹤顿时“扑棱棱”地飞远了。 原本她还有些怀疑圣诞老人是在自己的体内种了类似于遥控炸弹的东西;可是用纯触状态感受了几遍之后,林三酒仍然什么也没发现——看来圣诞老人的能力影响是无形的。 黑泽忌对于这种跟自己无关的事,连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自然一个字也不会问;事实上。当林三酒放飞了纸鹤后一转身,发现他竟然靠着栏杆睡着了——纸鹤的翅膀声总算叫醒了他,揉揉眼睛,黑泽忌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走出了碰碰车场馆。 ……第二段的青蛙之路,看起来与第一段差不多;只不过喇叭里的音乐换成了一曲柔和温缓的钢琴曲,空气里的甜香越发浓了,在道路两旁渐渐多了各种造型可爱、五彩缤纷的小商铺——这倒也能理解,在第一关以前,谁会有多余的体力值买东西? 仔细一看。商铺里卖的商品五花八门,不光有气球、画像、旅游纪念品这些叫人怎么想都毫无用处的东西,还有像炸面热狗、辣炒面、鲜榨果汁、服装、睡袋之类用得上的物资。 走了一段儿,林三酒甚至还发现了一个卡通小屋的门上挂着写着“bab hotel”的牌子,20体力值一个晚上。 “从天鹅之路上再往里走一关,还有卖枪支子弹的,”走过一家蘑菇形状的门店时,黑泽忌忽然开口道:“……不知道会不会有卖特殊物品的店。” 看来他之前走得还挺深入——林三酒想起了那个穿着大熊马甲、似乎叫逸东的成长者;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遇见黑泽忌的,结果丢了性命。 二人并肩走了一会儿,下一个娱乐项目已经遥遥在望了。 跟碰碰车场馆那种朴实无华的模样不同。这一个的外表简直极尽华丽之能事;即使日头正盛,一条条粉彩亮紫盈蓝的光管依然将它妆点得五光十色,耀眼得远远就能瞧见。霓虹的光芒十分剔透,好像由许多个彩色的透明大冰块堆积而成的一样。看起来别有一种公主般的梦幻之美。 “这什么玩意儿,”黑泽忌的脸拉长了,“……我不想进去了。” 面对这种任性的态度,林三酒也多多少少习惯了,甚至还发展出了应对的办法;她好说歹说地将黑泽忌给劝到了场馆门口,一抬头。“时光之旅”四个字就映进了视野。 “在特别甄选出的故事里,亲身体验过去的风貌……本项目与玩家的互动十分有趣,请心脏病人、高血压患者切勿尝试……” 林三酒读了一遍门口的告示,回头看了一眼黑泽忌。“这个能用来做战斗练习吗?” “进吧,”后者十分不耐烦地一挥手,当先走进了门里。(未完待续。) s: 今天的感谢名单,含金量太大,沉甸甸的我怕500字都装不下……山田米娅,谢谢壕妞的薄荷叶!我万万没想到,我也是一条有盟主的写手狗了!而且你还大度地说不用加更……这,感激涕零……你放心,还到下本书我也会继续还的……报答壕妞的心意! arielseki,罪恶梦,承蒙二位破费,又是两个和氏璧,我真心感到了大家对这个文的爱……讲真,其实这本书的订阅成绩并没有多好,都是靠着热情读者的打赏,才挤进的销售榜……感谢你们!这周我还更却越还越多了,真是泪中带笑…… 还要感谢花夏眠、达利园3个、谜燃、面包牛奶的小屋、失踪鸟、须尾写的真好求恐怖女主文、ikasayou、初戀刺殺、卓绝公子、无恙啊3个、幽灵无心、月半木的符,爆照菇、碎骨桑榆、乖小喵的囊,草莓、游川鱼2个铃铛,蛋孙的2个袜子! 谢谢月票党们:樱若兮2张、以德报德、电汀、肚du du、飘渺羽翼、ctol、feishee! 啊啊啊啊来不及了救命 340 走散在枫丹白露的故事里 刚刚从大门进去的那一小段走廊,昏暗得几乎不见五指,唯有绿莹莹的“紧急出口”灯挂在头上,给空气里染上了一丝幽绿。 睁眼瞎似的走了两步,从角落处的一片浓黑中忽然浮凸出了一片阴影,深浅不一地化成了一个人形——一个满面笑容的女人就这么瞬地从黑暗里现了身,冲二人柔柔地说了一声“门票需要6点体力值,谢谢”,嗓音沙哑。 “滴”的一声,林三酒的手腕划过了一个跟碰碰车场馆一样的仪器。随着沙哑嗓的女人一笑,前方的转角处逐渐有微光亮了起来,勾勒出两个外表有点儿古怪、带着滚轮的铁皮平台。 与其说是平台,其实就是两块铁皮包起来的板子,大概有三步宽,四五步长;下方附着的滚轮恰到好处地卡在滑轨上,等待着二人踩上去。 “难度会以这一位先生的标准设置,”白皙女人柔和地说,“……开始时,踩踏板会自动顺着轨道前行;不过在游览过程中请注意,双脚离开踩踏板超过一分钟的情况下,玩家会被认为弃权。弃权的玩家会从此加入星空游乐园时空之旅项目,不能再出园了。” 林三酒一凛,看了一眼黑泽忌。 “不知道,别看我。”后者垂着眼皮,好像不太高兴似的踏上了踩踏板——顿了顿,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或许会变成地缚灵吧。” “那么,时空之旅将会持续三十分钟,请好好享受。”女人目送着二人笑道。 在迎来了各自的乘客以后,轨道“嗡”地一下启动了,两块踩踏板开始缓缓地并排朝前滑行。 与想象中不同,板子滑行的速度并不快;林三酒刚想抬起头说点儿什么,轨道正好带着他们转了一个弯—— 骤然吹起的烈风,裹着无数冰冷雪点,一下子将她的思绪给打得无影无踪;即使经过了与身体接纳、融合的训练,林三酒仍然半点也没有察觉。一个转角背后竟然就是暴风雪了! 呼呼的风雪刮在脸上,一时间她什么也听不清楚、眼睛也张不开;她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在寒风下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雪打在身上,立刻化成了湿冷冰凉的一片。林三酒一连打了几个寒战,感觉脚下的铁皮板子上逐渐结了一层冰雪。 踩在滑滑的、快速移动的冰层上是很不好保持平衡的,同时也是为了取暖,她蹲下身,抓住了板子的边缘。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在暴风雪里响了起来,像是朗诵似的悠悠说道:“……故事在风雪之中徐徐拉开了帷幕。” “拉快点!” 身边不远的地方,响起了黑泽忌十分不耐烦的声音。 “好,现在请玩家从以下名单中选择一个你即将扮演的人物角色。”播报声不为所动地继续响道,“一旦选定之后,至本局结束则不能再更换角色。请保持你的角色存活至游玩结束。” “男性角色:佛朗索瓦,凡多姆公爵,无名丈夫。” “女性角色:加百利,玛格丽特,维拉。” 这……这些人都是谁啊?林三酒愣了一下——等了两秒。见那个声音完全没有介绍人物的意思,她只好犹豫着挑了一个印象比较深的名字:“……我选加百列。” 她的声音随即淹没在了风雪中。 黑泽忌选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因为当名字刚一从她唇间被吐出来,脚下的铁板就猛然打了个转——这一下拐得太急,要不是如今的身体今非昔比,恐怕她老早就甩下去了;才一站稳,铁板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似的,疯狂地朝前冲了出去,不过是一眨眼间,黑泽忌的影子便从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三酒顿时傻了眼。 他们二人进来。主要是为了让她能够纠正、学习战斗方法;如今“教练”人都没了,她可怎么学? 现在早已不能退出了,她可没有60体力值——林三酒一咬牙,沉下心思。将目光投向远方黑沉沉的风雪夜里。 不管怎么样,先撑过第一关再说吧。 一边疯狂地打着冷战,林三酒一边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即使进过不少副本了,她仍然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她是走进了一个建筑物里,然而现在她却能够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于户外——气流、风声、草木的味道……仿佛无一不是真实的。 铁皮板子在向前滑行了一阵之后。暴风雪终于逐渐和缓了下来。 身上的皮肤都已经冻木了,即使进入“纯触”状态,林三酒也除了一片麻木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连轨道上都落满了一层雪,入眼处尽是一片在暗夜里发蓝的白。抬起头,夜空中也渐渐地亮起了星子;在雪地的另一头,出现了一座亮着火光的宅邸。 铁皮板子直直地朝宅邸行驶了过去。 随着距离贴近了,那一扇中世纪法国盛行的哥德式尖形拱门逐渐露出了全容,正紧紧地关着;铁皮踩踏板没有丝毫慢下来的迹象,依旧保持着高速冲向了大门,就在林三酒一抬胳膊,以为自己马上要撞破门板的时候,大门豁然一下洞开了。 骤然亮如白昼的火光,让她眯了眯眼。 即使客厅里被轨道给切成了几块,她也能够一眼看出,这儿的主人大概非富即贵。镶着繁复花边的壁炉里,一捧火正熊熊地旺着,烤得空气也灼热起来;客厅地面铺着厚厚的红绒毯,桌上一套晶莹的陶瓷餐具正倒扣着,一个女仆正坐在角落里缝着一件什么东西——抬眼看见了林三酒,她站起身道了一声:“夫人,您回来了。” ……看来这宅子的主人,正是自己扮演的这位加百列。 踩踏板慢慢地降了速度,林三酒有点儿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呃,忙着哪?”她抬手说了一句,有几分尴尬地意识到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夫人”应该说的。 女仆抬头看了她一眼,果然满面疑惑,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了。从她指间看起来。那块布料出奇地小,被缝成了一个袖子的形状。 “姐姐!” 从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快活的女音——如同暴风雪一样突如其来,林三酒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那个黑发雪肤的丰润少女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上的。 “外面这么大风雪。你不该出去的,”少女声音带了点儿埋怨,“……你现在可必须要注意身体才行啊。” 正当林三酒一愣时,刚才听过的播报声响了起来:“……面对妹妹维拉的好意,加百列亲切地道了谢。” ……原来是不需要自己一句话一个动作地去“演”的。她不由松了口气。维拉,似乎正是刚才她没有选择的人物之一。 “你去叫人把浴缸搬进来,”维拉朝角落里的女仆吩咐了一句,“这儿火势旺,我要和姐姐在这里共浴。” 女仆果然忙忙地站起来,没一会儿就带人搬了一只四角形浴缸,放在壁炉前,注满了热水。维拉飞快地除了衣服、跳了进去,露出一个头,朝林三酒一笑:“姐姐。来。” 身为玩家的林三酒当然不需要真的进去。她将板子上的冰雪扫干净,坐在了踩踏板上,听见人声播报了一句“加百列也走入了浴缸,她与妹妹打小就一起共浴,直到今天也保留着这个习惯。” 客厅里放着浴缸……一个黑发白肤的少女浑身带水地坐在里头,身后是一个低头缝纫的女仆……林三酒皱起眉,隐约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似的,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洗着洗着,加百列摘下了手上一枚极其华贵精美的戒指,把玩了一会儿。”播报声仍然如刚才一样。维持着平稳的速度说道。 “快了,”维拉似乎瞥见了那枚不存在的戒指,安慰似的开口道:“只要你怀孕的消息一旦确认了,我想陛下肯定……” “那有什么用。加百列叹着气说,玛格丽特仍然在啊。”播报声接道。“她身为王后,可没有那么容易打发。”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有关后宫争斗的狗血故事……这个加百列好像是某个国王的情人,一心想挤掉那个玛格丽特,当上新王后。 林三酒越发觉得这些人名耳熟了——但终究是一些国外人的名字。如果是她记错了,也不出奇…… “接下来,维拉向加百利讲述了她与一个叫做佛朗索瓦的男人的故事。” 不知是由于热汽、还是少女羞涩的情怀,维拉坐在浴缸里,白皙的皮肤渐渐红了;她神情甜蜜地说:“……噢,我真的非常喜欢他。等我哪一天有机会见见陛下,我一定要把佛朗索瓦也带上。”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觉得这种少女暧|昧萌动的爱情故事真是没意思极了。现在她更想知道的,是这个“时空之旅”到底想要她怎么样…… 与危机四伏的碰碰车不一样,林三酒竟然就这么百无聊赖地挨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 虽说是睡觉时间,但也只是象征性的,她还是不能从踩踏板上下来;在被滑轨带进了房间以后,林三酒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有点儿茫然地等待着下一步。 没有黑泽忌在身边,她还能学习怎么战斗吗?(未完待续。) s: 别看章节名特有文艺气息,然而实际上枫丹白露就是一个地名……满怀着一腔小清新点进来的读者们,我蒙骗了你们,我毫不愧疚。当初是徐志摩翻译的吧?还有翡冷翠,真他奶奶的美。同样是人,为啥人家是ne样的,我是介样的? 饱含了法式风情的感谢名单如下:谢谢不知今天是啥菇的香囊铃铛和袜子,草莓的铃铛,augtilk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再见白石洲、ikasayou、合同太长不付费改不了、幽灵无心、书友130524110133249的符、十洲风云的符和袜子! 还有飞天招凰、诱惑d旋律、未来ceo、yonita、细ii的月票! 今天的打赏啥的比较少,我估计明天就会从销售榜上下来了,不过在大家的支持下我居然也上过前三,已经叫人感到很幸福了……这几天我双更吃力,也没再双更了,恬脸求一次推荐票行不? 家里最近寄养了朋友的一条狗,一天得遛八遍(此处有夸张),唉,一猫一狗的生活又累又幸福,我体会到了小马甲的皇帝感…… 341 画中画 黑夜只是象征性地停留了一段时间,窗外很快就再次亮起了代表又一个清晨的天光。播报声头一个唤醒了这个沉睡的宅子,女仆匆匆忙忙地进了屋,为“加百列”梳洗更衣。 “在精心地梳妆打扮后,加百列坐上马车,前往宫中面见亨利四世。近来,她的才智越来越被亨利四世所倚重……” 听见“亨利四世”这个名字,再结合自己所处的环境,即使林三酒的世界史知识有限,也隐隐猜到自己想必正处于中世纪的法国,波旁王朝刚刚开始的时候。一边听着播报声,她一边有些提不起劲儿地坐在铁皮板子上,让它带着自己在初雪的宁静早晨里一路前行。 刚才在临出宅子前,林三酒扯下了一段红绒窗帘裹在了身上;寂静无声的白茫茫雪地里,此时只有她这么一个红艳艳的背影,平稳地滑行着。 “时空之旅”内的情境里,和外头的时间流速不同:打从她进来起,其实早已过了不止三十分钟了,然而故事却好像才刚刚开始。 与亨利王的会面,只有短短的、象征性的几分钟。除了满怀兴味地打量了一遍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好王亨利”以外,林三酒几乎什么也没做;在受到邀请参加宫中举办的一个舞会以后,她就再度被铁皮板子给送出了宫—— “然而刚一出宫,加百列的马车便被截停了。” 随着播报声徐徐响起,林三酒眯起眼,从板子上站起了身。 面前是一个中等身材、四肢结实的黑发男人,若不是因为骑在马上,大概比她要稍稍矮一些。从打扮来看,他应该像一个贵族,身后还跟着一看就是随从打猎的仆从;只是望向林三酒的目光,却混杂了隐忍、恶毒、厌恶……种种情绪,最后成了一种扭曲的东西,叫人看一眼便全身都不舒服。 “……我亲爱的加百列。”他语音甜蜜,声气却让林三酒想到了蛇。“能够在这儿遇见你,我真希望能够称之为意外呢。” 等了几秒,播报声依旧没有响起来。 “既然都是回家。那么就一起走吧——噢,除非你还有别的地方要去?”男人嘲讽地笑了笑,随即拧过了马头,走在了林三酒的踩踏板旁边,与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当林三酒疑惑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的时候。男人从他的马上低下头,满面笑容,看起来简直和善得诡异。他压低了声音,慢慢说道:“……夫妻一场,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跟国王陛下走得太近了,此时好像有人正对你满腹怨恨呢——我希望你还没有忘了,这个国家里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玛戈皇后的瓦卢瓦家族,代代有黑暗秘术传下来呢。” “在加百列打了一个冷战后,她再抬起眼,发现丈夫已经拐了一个弯。拍马走远了。自从她和国王的私情曝光之后,她的丈夫几乎就很少回到她的宅邸里去了……” 林三酒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王后要杀她,她的丈夫看起来倒像是会头一个拍手叫好的。 如今知道有角色要对自己不利,林三酒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只要防备住来自王后玛格丽特的攻击,一直存活至游览结束,她就可以通过第一局了。 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秘术,到底是什么东西……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回了宅邸。叫来了妹妹维拉以后,姐妹二人就为今晚的舞会忙活了起来——当然,真正忙得手脚不停的只有维拉一个人;林三酒盘腿坐在踩踏板上。骨翼微微张着,早已开启了“纯触”状态进行戒备。 黑泽忌曾经多少提过一点儿为什么她的战力不足,以及如何在“纯触”状态的基础上进行战斗。尽管很含糊,但是眼下她能够借鉴参考的。也只有这一点点讯息了。 他除了批评过林三酒战斗的时候全靠本能和本身力量之外,有一次黑泽忌还提起过,说她不“畅通”,完全是“一块一块堵死的”,而且还“耳聋眼瞎”;但当她问起具体是什么意思时,黑泽忌顿时就不耐烦给她解释了。只说了一句“实战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现在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明白了。 “一块块堵死的……?” 林三酒站在踩踏板上,有些疑惑地,试着朝前打了一拳。 ……此时在她身边,是觥筹交错、灯火辉煌的舞会;无数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正举着酒杯、发髻别着花儿,高声谈笑;几名一看就是枫丹白露派的画家正坐在角落里,挥涂着油彩…… 只有一个人,短暂地抓住了一会儿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脖颈修长的金发美人,气质雍容而艳丽,一裘亮泽华美的长裙如水一般从座位上滑下来,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不过她看起来却好像不太高兴似的,只面目冷冷地坐着,从头至尾,连眼珠儿也没有朝身旁的亨利四世转过一下——正是玛格丽特王后。 ……要对我下手的就是她吗? 林三酒一边嘀咕,一边又试着挥了一拳,正巧打掉了某位绅士手里的酒杯——后者哎呀一声,显然是在“时空之旅”项目的威力下,他笑着说了一句“我差点弄脏了公爵夫人的裙子,真是抱歉”,便施施然地走了。 叹了口气,林三酒有点儿不明白了。 四个世界经历下来,一些基本的格斗知识,她还是多多少少有了解的。比方说在出拳的时候,不能只晃动肩膀;在脚踩稳了以后,腰、腹、背都要协同发力,这样击出去的一拳不单单只有手腕的力道,还有上半身的重量;这样的一拳才会重、才会疼。 林三酒觉得自己做得似乎挺好了——毕竟胳膊出拳了,上半身也跟着发力了,这怎么能叫堵死? 还有,她耳朵和眼明明都挺灵敏,也挺好使的—— 念头才刚刚转到这儿,林三酒骤然感觉到了什么,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一下子进入了“纯触”状态。 那一刹那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甚至一点儿也说不好,只是从后脑勺、后背,到小腿肚。几乎身后的每一块皮肤,都在告诉她:后方有一块空间塌陷了。 她根本来不及转头,已经感受到了空间塌方时猛然一下迸发出来的巨大吸力;犹如开了一个小型黑洞似的,林三酒“呼”地一下腾空而起,像一片没有支撑的羽毛一样朝身后直直飞去—— 一路上的宾客停下了杯酒交谈。愣愣地抬头看着她,竟一点儿都没受到这股强大吸力的影响;顺着一张张脸朝前望去,玛格丽特王后那张五官标准而美丽的脸蛋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 “妈的!” 林三酒狠骂了一声,终于有点儿明白黑泽忌的意思了。 刚才站在她身后的人都有谁?在黑洞出现的前一刻,他们都做了什么?此时她正被不断吸近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即使有了“纯触”状态,这些问题她仍然一个答不上来;这跟耳聋眼瞎有什么区别! 这一系列的念头,都在转瞬间从脑海里闪了过去;电光火石间,林三酒的骨翼全力朝前一伸,在掀起了一股风的同时。也狠狠地扎进了宫殿柱子上。身体骤然在空中荡开来,腿飞了起来,她还来不及彻底稳住身子,正好见一个长方形的黑影从身边擦过—— 另一侧的骨翼好像比林三酒反应还快,猛地横向打开,一下子在拦住那个东西的同时,也将它扎得千疮百孔了;但是好歹,踩踏板没有丢。 “玩家离开踩踏板,目前已达6秒。”播报声用不变的朗诵腔悠悠地说道。 林三酒一把抓住了那个漏得到处是孔的踩踏板,另一只手努力对抗着强大吸力。死死地扒住了宫殿柱子。她的头发、腿,此时都在空中笔直地朝后指着,只要一个松劲儿,她就会被拽进后方的—— 挣扎着回头一看。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刚才她只随便瞥了一眼,随即就挪开了目光的地方,此时正坐着一位握着画笔、满面微笑的中年男人。他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画作,已经被转过来了一半,正面朝着林三酒的方向;仔细一看,那正是刚才“加百列”所站的位置。周围的宾客、仆人、装饰、台面无不俱在,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也勾勒出了鲜活的形态。 唯独“加百列”站着的地方,在画布上是一片空白。 “快点进来吧,进来了,我就画完了。”她仿佛听见那个矮矮的画师低低地说了一句。 原来玛格丽特王后的所谓秘术是这个啊—— 【未完成的油画】 一位被当时的艺术之都意大利被排挤出来的二流画师,终于发现了成为大师的秘籍。如果说我画得不鲜活,那么将活人放进去不就行了吗? 使用方法:在对象没有发现的时候,将其身边的环境尽可能地画下来;当周边环境完善到了一定程度时,该对象就会被吸入画卷内。 当林三酒的指甲都快翻裂了的时候,悠悠的播报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玩家遭遇特殊物品发动,请注意,请注意。假如能躲过这一劫,或许可以将这个物品收入囊中呢……”(未完待续。) s: 罪恶梦,万分感激您老人家的又一个和氏璧,真是破费了!有了这个和氏璧,我又能再次挤进销售榜了,抹泪……唉,女人的虚荣心……全靠和氏璧……我一定好好地收着。 涉及到亨利四世和加百列的这段故事,我只是借鉴了一下历史,大概有70的东西都是我胡诌的,考据党会犯心脏病……所以千万就那么一看就行了。死线即是第一生产力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感谢ikasayou的2个、幽灵无心、再见白石洲、达利圆、松鼠家的蛋挞、面包牛奶的小屋、篱夏与猫的符,蛋孙的5只袜子,白鹿东篱下的袜子香囊和符! 还要谢谢苏清颜、魔幻久夜、素颜若离、晴空湛蓝、靡音、zyalice、风颜的月票!漏了的我下次补上啊~! 342 杀机毕露 一甩手将踩踏板卡片化、收进身体里以后,林三酒用双手紧紧扣住了柱子,从指尖到胸口的肌肉,都在对抗这股强大吸力的努力下越来越疼。随着那个画师时不时地在画布上添几笔,吸力也显而易见地越来越大了;才不过五六秒,她便颤抖着感觉到了自己的力竭。 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吸进画里的—— 林三酒压下了怦怦的心跳,一时间脑子里竟然间一个办法也没有。她将所有的特殊物品和能力都回忆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眼下能够帮得上忙;正渐渐焦虑起来的时候,她目光朝后一扫,发现那个画师正站在另一根柱子底下。 参加宴会的宾客和其他的几个画师,都远远地避开了二人所在之处,面色虽然惊讶,却也还算正常,好像只是看见了有人在口角似的——不知道在故事里,这个情况又是个什么解释。林三酒眯着眼在吸力引起的风势里又看了一眼,随即一咬牙,猛然拔出了骨翼、松开了双手。 几乎是转瞬之间,她连人带骨翼便像一团干落叶似的,毫无抵抗力地朝后直直飞去;眨眼间,林三酒的身体已经碰着画卷的边了——画师紧盯着她的目光里,终于微微地露出了一点儿笑意。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意和林三酒的身体一起,凝住了。 在几乎差之毫厘的地方,林三酒的骨翼“吱啦啦”地擦过了柱子,在磨起的一溜火花中,终于险险地抓住了它,深深地刻进了石柱的表面下。尽管身体依然在空中飘着,但有了两只有力骨翼作为固定点,林三酒总算是浑身冷汗地松了口气,心都差点扑了出来。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她低低地说了一声,随即一脚踹向了画架—— 她避开了画布,脚尖在马上要触到画架时猛然一勾,随即整个画架便都向前倒了下来;林三酒在画布碰到自己的腿之前忙一缩脚。腹肌一卷,身体朝前弯了下去,伸长胳膊在画架上一拍——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扁平世界】压根就没有发动,什么都没有被卡片化。画架在即将摔到地上时。被旁边的画师眼明手快地抓了起来;随即,那股吸力便再次回来了。 林三酒顿时傻了眼。 【扁平世界】在上一次升级以后,转化物体的重量上限已经变成了一吨半;除此之外,活物也一样不能卡片化——但是,这个画架可并不是任何一种情况。她怎么都想不出来,为什么自己的能力会失效。 眼看着画师抱着东西就要往后退,林三酒立马急了,疑惑随即被她扔到了脑后,身子一拧,便朝他甩出了一个重踢。她如今人高腿长,这一踢的距离几乎毫无疑问地会将那个画师给砸倒在地,然而就在她的脚尖几乎触到了他的头顶时,林三酒的大腿肌肉猛然一缩,在仿佛要抽筋了似的紧张里。擦着他的边将腿收了回来。 重重喘了一口气,她眯起眼,随即将骨翼从柱子里拔了出来。 身子一下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在马上被卷进画里的前一秒,林三酒的手“啪”地一下,打在了那个画师的胸口处。 空气一动,人和画都不见了——林三酒“咚”地一声从半空中跌在了地上,手里已经多了一张卡:【未完成的画】。 ……如果不是纯触状态察觉不到那个人的体温的话,恐怕她还真的发现不了,原来那个画师不是一个活人。 从头至尾。身为特殊物品的压根就不是那一张画,而是那个画画的人。 ……怪不得黑泽忌说她眼瞎。 重新从地上站起来时,播报声也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加百列与约瑟夫的争端,吸引了许多宾客的注意力;身为玛戈王后的情人之一。约瑟夫一向乐于为王后出头……” 顺着播报声的提示,林三酒抬眼找到了那一个叫做约瑟夫的男爵——似乎这几个画师都是由他带来的,原来他是玛戈王后的人。 隔着层层宾客,在远方高高的后位上,玛格丽特的面容重又恢复了冰封一样的冷淡,然而这丝毫也无损于她的美貌。林三酒与她湛蓝的、冷冰冰的眼睛相对了几秒。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时空之旅”只说玩家要存活至游戏结束,但可从来没有说过她不能杀人。 刚才的袭击虽然被她躲了过去,但是谁也说不好下一次是什么,什么时候来,或者她能不能再次躲过去了——与其草木皆兵地等着别人对自己动手,倒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算了。 林三酒将踩踏板叫了出来,在离开它到达一分钟前,又重新站回了轨道上。 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叫人放下戒备的讯号似的,玛格丽特王后看了她一眼,缓缓转过了头。这也难怪,因为铺在大厅中的轨道和王座之间,还隔了远远的一段距离;只要在踩踏板上呆着,那么“加百列”根本没法靠近玛格丽特王后。 当然,林三酒可不打算这么守规矩。 ……当她被带进一个故事场合里,这一幕又还没有完成、暂时不能离开的时候,她是可以踩着板子,小范围地自由活动的。一边观察着玛格丽特的一举一动,林三酒一边不经意似的,将踩踏板滑到了轨道的尽头,最靠近王座的地方。 说是“最靠近”,其实两者之间至少也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姿态如同天鹅一般的玛格丽特王后,离近了一点看的时候,更显得优雅柔弱了。她身姿纤细,金发顺滑地在脑后系成了一个繁复精美的发髻;当林三酒停下脚的时候,她正好转头跟身边的仆人说了些什么,随着她的动作,珠宝在烛火下闪耀着点点光泽,使她看起来如同一个由剔透钻石雕出来的人像似的。 虽然对方很美,但林三酒自然提不起半点同情心。 事实上,玛格丽特王后越柔弱越好——由于顾忌着她手上还有更多的特殊物品和所谓“秘术”,林三酒打算直接用武力结束她的性命。 玛格丽特对仆人的吩咐还没有说完,林三酒已经动了。 混在人群里等了好一会儿的她,这一次出手早有准备。 上半身被笼罩在【防护力场】之中。林三酒的骨翼已经凶相毕露地完全展开了;脚掌一蹬一面,她以自己最大的速度扑向了玛戈王后,身子快得在空中甚至成了一个虚影。 这里如果是重现了法国历史上的一段故事的话,那么里面的人物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战斗能力才对——为了以防万一。林三酒在将将触到玛格丽特王后的裙边时,张开了嘴。 一句“你听说过300路公共汽车吗”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玛格丽特正好微微转过了头。下一秒,连林三酒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猛然被一股力道给直直击飞了出去—— 在撞上天花板的那一瞬间。她终于看见了玛格丽特王后的身前那一个隐隐的小型漩涡。 她的纯触状态压根也没有抓到半点蛛丝马迹,围绕在她身边的仍旧只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空气组成;然而玛格丽特王后仅仅只是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空气气流便像软泥一样被她抓在了手里,轻而易举地搅出了一个急速流动的漩涡来—— 漩涡不大,然而林三酒的所有势道都被它在一转之下化解稀释了,当漩涡再次转回来的时候,林三酒自己的力量、以及一股来自于玛格丽特王后的强猛力道,一下子凶狠地击中了她的胸腹。 即使有了【防护力场】,肋骨“咔嚓嚓”粉碎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一瞬间,受到震击的内脏仿佛即将要炸开似的。血液猛地倒流进了脑子里,她的脸一下子憋得血红。 林三酒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甚至挡不下玛格丽特王后的一抬手。 当玛格丽特从座位上站起身朝林三酒走来的时候,她能做的最大努力,只是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而已。 “够了!” 来自于亨利王的一声怒吼,止住了玛格丽特王后的脚步。 “你们有什么争执,非要闹得这么难看?”亨利王语气里饱含愤怒,但他的指责之意显然都是冲着自己的妻子去的——他大步走向了“加百列”,压下火气说:“……你陪我走走。” 很显然在故事里。王后与加百列只是发生了口角而已。 林三酒现在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听播报声提示了一句自己已经离开踩踏板27秒,她捂住了肚腹,几乎是爬着坐回了铁皮板子上。 刚一坐上,铁皮板子立刻随着铺开的轨道。跟在了亨利王的身后。 从嘴角里滴落的血,穿过铁皮板子上的洞,滴滴答答地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玛格丽特王后好像不甘心似的追了两步,终于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走回了大厅里。 ……看来好像是安全了。 林三酒在脑子一阵一阵的晕眩中,在心悸之余。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亨利王为了他的情人站出来了……玛格丽特,简直强得过分了。 前方男人的步伐很快,只留给了林三酒一个背影。他似乎很不高兴,二人在昏暗的偏殿里走了好几分钟,依旧一句话也没说。 远离了灯火和宾客,偏殿里显得异样的安静;亨利王走路时衣料摩擦的声音,也显得特别清晰。 在林三酒自己“咕咚、咕咚”的血液流动声里,从偏殿另一角传来了两个侍女的低低交谈声。 “……是呀,我听说结婚的那一天,王后与陛下谁也没看谁一眼,目光笔直朝前地完成了仪式……” “对对,据说是查理王按住了她的头,强迫她同意的……” 林三酒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睛。 咦? 这么说来,玛格丽特王后,与亨利王之间——毫无感情? 她忍不住想起了刚才那名叫约瑟夫的男爵——对啊,他正是玛格丽特的情夫之一…… 原本林三酒以为玛格丽特即使有了情人,也仍然由于丈夫的原因,对加百列心怀嫉妒;只是假如那两个侍女说的属实的话,玛格丽特完全不会在乎加百列才对啊…… 那为什么—— “……刚才那一个画师,竟然被你收起来了啊。” 亨利王在阴影中转过了半边侧脸,嘴角挑起了一个阴柔的笑,轻声细语地说。(未完待续。) s: 写完这一章,我爱上了玛格丽特,你们不要拦我,这样又强又美的女人,我要跟她做好朋友! 最近事情好多,还要照顾家里两只动物……不过作为一猫一狗的注意力中心,我感到很幸福。今天是10点开始疯狂赶字的,以往时速500的我,在死线的威力下,居然写了3500……要是一天有俩死线的话,我也不至于欠这么多债…… 提起欠债这事嘛……感谢萌主山田为了我的排名送了三只铃铛,窜天菇的每日例行香囊,面包牛奶的小屋、幽灵无心、再见白石洲、松鼠家的蛋挞(我昨天大半夜吃了蛋挞,好吃)的2个、ikasayou的2个、书友131223001828703的袜子、风止松犹韵、芦苇年年的平安符! 月末了,出现了大批的月票党,谢谢il5的2张、我看我读的2张、航航是兔子的2张、凶手637、夭夭大王、feishee!如有遗漏请告知! 现在才52嘛,我再bb7分钟再发好了,玩的就是心跳…… 昨晚大半夜叫了一份红豆蛋挞,哎呀那个好吃,热酥甜香,一口差点舌头都吞掉,而且那个甜香来自红豆和鸡蛋,一点都不腻,配上一口热烫的牛奶巧克力……哦人生为何可以如此幸福。 343 及时雨宋泽忌 尽管已经受了重伤,但当她遭遇意外的时候,林三酒的身体不知从哪儿又聚集起了一股力量,支撑着她立刻跳起了身——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胸腹间顿时涌起了一股仿佛要撕碎了她似的痛意,叫她微微晕眩了一下。 使劲眨了眨眼,亨利王模糊了的模样才再次在视野中清晰起来。 “你怎么……” 她的问话堵在嗓子眼里,一时竟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问题了。 亨利王没有回答,只是在黑暗中慢慢地转过了身——他的半张脸被遮掩在阴影里,只有一张嘴露在微光下,两边的嘴角此刻挑成了一个尖尖的弧度。 ……一阵阵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力场”从他的身上散了开来,几乎肉眼可见,微微地扭曲了空间,连烛火的光芒都在空气里弯折了。 林三酒忍不住踩着铁皮板子,朝后滑开了几步,纯触和【防护力场】都打开了,谨慎地盯着面前的男人——那一小片空间就像是一块玻璃被打碎后又拼了起来似的,看起来支离破碎地不平整。 “这还用说吗?”亨利王跟上了两步,脚步踩在毯子上,无声无息。他一脚踏进了自己刚才设置下的“场”里,整个人看起来都失去了原形,好像被折射过无数次了似的。 “因为……我也是玩家啊。”亨利王的笑容尖尖地,却柔和地说出了下一句话。“……我在时空之旅中的任务,是杀死一个叫做加百列的角色。” 即使早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林三酒依然汗毛一乍。 “这不可能,你没有踩踏板——” “在我的眼里看来,你也只是一个正常走路的欧洲中世纪女人呢。”亨利王笑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他忽然双手一抬,一只手朝前按了一下,一只手却向后提了一提—— 明明已经提起了十万分的戒备,林三酒却猛然感觉后背朝里一紧。内脏一下子受到了仿佛千万斤的压迫,顿时直直地喷出了一口血——【防护力场】早在这一瞬间疯狂运转了起来,几乎都聚集在了被压陷了进去的后背上,死死抵抗着这股没有来由的巨大压力。 挣扎着朝身后看了一眼。林三酒什么也没看见;空荡荡的偏殿里,连一丁点儿声息也没有。她咬着牙试图朝旁边挪一挪,然而那股力量竟压得她完全不能稍动;稍微挣扎得厉害一点儿,她便听见了自己后背的骨头“喀拉拉”地一响,仿佛即将要碎似的。 等了一息。见眼前的女人居然还没有被压塌,“亨利王”似乎也有些意外。 “噢?你好像也没有使用特殊能力啊,想不到你的肉体竟然还挺强悍的。”他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嘴巴紧紧地扁成了薄薄的一条线。“……看来上次没有对你贸然动手,果然是对的。” “亨利王”的双手一动,似乎想做出另一个动作来——不管他想干什么,林三酒知道他的动作一旦做出来,自己肯定就要吃不住了。来自身后的压力之大,已经不像是一个“力量”了:如果说林三酒是一只装进罐子里的小白鼠,那么此时的状态。就是这只罐子朝里塌陷了一块,正好压在了小白鼠身上,挤得她动弹不得。 在这种情况下,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尝试亨利王的下一个攻击了——眼看着对方的手已经抬高了一点,她慌忙叫了一张卡片出来;情急之下,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的是什么。 “腾”地一下,突如起来的重量坠得她双手一沉;剪开的袋口歪了歪,顿时从里头倾洒下了一捧亮橙色的猫砂,在黄融融的飞灰里掩盖住了林三酒。 “咦?” 明明被自己困在了能力里的人却忽然不见了,亨利王果然一愣。这半秒也不到的失神里。他双手无意识地朝下一放,顿时从前方一片黄澄澄的虚无里滚出来了一个女人—— 林三酒一口气也不敢喘,在亨利王反应过来以前,又是一把猫砂扬了出去;趁着这短短的几秒功夫。她疯了似的冲向远远的偏殿另一头,那一处的空间,似乎还没有受到亨利王的能力影响。 刚才几乎要被活活碾碎的痛苦,还鲜明地留在了身体里;老实说,其实连她自己也有点懵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刚才那片空间里逃出来的——当她在浑身剧痛中刹住脚步。回头张开了骨翼时,林三酒突然一下子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东西。 亨利王此时正站在她的踩踏板旁边,目光不住地扫视。 “你的板子……应该就在这附近吧。”他似乎看不见林三酒的板子,试探性地踢了两下空气,脚尖从铁皮板子的边缘险险擦过去了两次。 万一他能拿到我的板子—— 林三酒努力抑制住心慌,有意冷冷一笑:“……你找不到的,我已经把它收好了。接下来,只要在一分钟之内干掉你,我就可以回到板子上了。” 亨利王歪头瞧了她一眼,似乎也是满腹疑虑,拿不准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他没有从刚才林三酒所站之处走远,只是朝她哼了一声。 “那你尽管可以试试。”亨利王一挥手,在他身旁的又一片空间顿时也支离破碎了起来。“不管是什么,想攻击到我,大可以从我的能力中穿过来。” 【毕加索】 看起来叫人难以理解的立体主义和抽象画派,在变成了能力以后竟展现出了奇妙的功能。正如毕加索将多个立体维度上的面,都巧妙地展现在了平面的画布上一样,这个能力的主人能够将身周的部分空间打碎成小块,再组合成一副他喜欢的平面画作。 当然,在这个空间里面的东西自然也会随着空间而变位——“哭泣的女人”这幅名作中,鼻子和嘴巴的位置也完全不符合人体的构造;能力的主人当然知道这样可能会死人,不过为了艺术,还是请大家牺牲一下吧。 “凡是穿过这片空间的任何东西,都会成为我画作的一部分,”亨利王死死盯着林三酒,双手一动不动地保持在空中——似乎他只要一放下手,这个“毕加索的画”就会松弛下来。“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碰得着我的边。” 林三酒心里一紧,登时觉得不好办了。 自己一身伤就不提了;对方的能力攻守兼备,让她近不了身不说,如果还有远程攻击的特殊物品,那就更棘手了——在她拼命想对策的功夫,播报声已经开始悠悠地给她数秒了,想要在一分钟之内拿下这个亨利王,只怕几近不可能。 冷汗从额头上一点点滑下来,林三酒的念头从好几件特殊物品上转过去,仍然没有什么好办法。 意老师曾经批评过她,太过于依赖身外之物;黑泽忌也说过靠着能力和物品,总有一天会遇上克星的——林三酒现在只能暗恨,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步意识到这个问题。 随着每一秒的过去,亨利王的神情就越发轻松了一点。 他似乎已经看出来了,林三酒拿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哪怕自己不动地方,只站在这儿等着时间过去,面前这个“加百列”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死。 就在林三酒一咬牙,打算冒一次险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扑棱棱”的声音,忽然穿破了空气,转瞬之间就靠近了身边—— “……喂,我刚才打退了一个攻击者,估计你现在也差不多应该有麻烦了。”黑泽忌冷冷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彷如天籁;林三酒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也不知道这个纸鹤能不能找到你……不管怎么说,你如果听到了我的话,从现在起就按照我说的做吧。”(未完待续。) s: 我最近头晕耳鸣,去医院等了一个下午,白耽误好多时间,还没看出个结果……本来想要不歇一天算了,结果晚上一看,居然有这么多和氏璧!不更都不好意思了! 月光下の乌森(乌乌鸟),凛然小草菇(可算上了一回本名),蜜糖喵喵喵(竟没有外号),い月く咏と(王组贤) ,罪恶梦(盟主你好!盟主是不是看一章赏一个!您老破费了!),谢谢你们大家合起伙、商量好了的打赏,咋说呢,除了对罪恶梦我是纯纯的一腔子感激之外,对其余几位感激之余也有点心情复杂…… 具体我现在欠了几个更,我已经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了。这一本还不完还有下一本……我看开了,有债务关系捆绑着,你们可能不会弃坑~ 谢谢各路打赏大侠:幽灵无心、芦苇年年的3个、ikasayou的2个、再见白石洲、松鼠家蛋挞的2个、达利圆、落樱未央、面包牛奶小屋、草莓、静jj、岚岚岚1999的符,支持虚荣鸟的桃花扇和符! 谢谢不死之王的2张月票和干货,落樱未央、whiteyun、无心夕颜、青陀罗花、海月水母、追月姬、发肥嘟嘟、曼曼大人、一抹深红、wj17515284、v_ics、神莫王道、半熟姜片、人生如玉a+、莉莉罗丝、包子入侵w的月票! 344 对决!玛格丽特王后! “玩家已离开踩踏板31秒,请在一分钟之内,尽快回到踩踏板上。” 当播报声再一次从空气中消失时,纸鹤也终于陷入了沉默。 黑泽忌的指点,说白了只有几句话而已;大概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林三酒具体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情况,所以内容也尽是一些笼统的大概要领。不过不管如何,林三酒此时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一只纸鹤了。 任何进化能力都是有局限的,世上不存在“相对完美”的某种能力或物品——当她暗暗地告诫了自己一遍以后,林三酒尽力静下心来,花了几秒钟,眯起眼打量了一会儿亨利王与他的【毕加索】。 ……这个能力的局限,看起来似乎就在“范围”上。 假如【毕加索】能够无限地延展,那么躲在亨利王表面下的进化者,恐怕早就一统天下了……可是现在“亨利王”看起来十分小心谨慎,身周都被【毕加索】被包围得滴水不漏,要怎么利用这个局限呢? 林三酒一边回想着黑泽忌的话,一边深呼一口气,随即闭上了眼睛。 “……当你看见一丛树,一片海,一滩石头,你觉得那是 ‘环境’,是自然的一部分。树、海、石头,都是这个星球的造化物,人也是这个星球的造化物——为什么你在看自己的时候,却觉得自己与环境是分开的?” ……沉浸进了“纯触”状态以后,浑身上下的伤痛猛地鲜明凶猛了一瞬间;然而紧接着,痛意便退后了,更基础、更牢固的感觉浮了起来——那是林三酒的身体,在无时无刻地诉说着什么。只有当她在“纯触”状态时,她才能听得见来自于自己身体的声音。 尽管此时林三酒闭上了眼,但对面的【毕加索】空间,却从没有这么清楚过。 用眼睛看的时候,或许还会受到【毕加索】独特的光影手法影响;然而皮肤、毛孔、发丝……却既不会说谎,也不会受迷惑。 如同在用手摸一件刻得坑坑洼洼的雕塑一样。林三酒清清楚楚地知道哪一处空间陷了下去,哪一处升了起来,哪一处被挪走了一块……这种感觉是如此奇妙,她甚至有些迷醉了。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时限、对面还站着一个敌人。 随着她呼吸节奏的消失,偏殿里一瞬间陷入了奇异的短暂宁静里。 要不是还要抬高双手维持着【毕加索】空间,亨利王现在简直想揉揉眼睛,生怕自己被什么幻术给骗过去。 对面确实是站着一个女人的,他的视网膜明明白白地如此告诉他;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就从她身上滑了过去,一点也没有停顿——仿佛林三酒不是一个他正对峙着的敌人,而是一支蜡烛,一块地毯,一个柱子,无需他多花半点注意力似的。 好几次,亨利王都是在心里一凛以后,硬生生地将目光转回了林三酒身上,这才意识到对方仍然一动没动地站在原地。 淡得几乎无法察觉——林三酒的嘴角浮起了一丝丝笑纹。 “……当你意识到你是环境的一部分,环境也是你的一部分时。你就多了一个最强大的武器,谁也从你手中夺不走的武器。” 这一段初听的时候还有点不太好理解,然而林三酒在“纯触”状态里试着朝前踩了一步以后,她立刻领悟了黑泽忌的意思。 在这一步里,空间传递给她的信息,恐怕要写几十页纸才能写完:空气流动的方向,烛火遥远的热意,房梁上刚刚落下的一小簇灰尘…… 世间万事万物,仿佛在这一刻都从林三酒的体内流过了;连她自己,也化为这洪流中的一部分。在星球的表面上翻卷奔腾—— 在前方四五十米的地方,亨利王脚下所踩的那一片红毯,微微地有点儿铺歪了,它的边缘处没能严丝合缝地贴住地面。反而搭在了另一块毯子上,略微高起来了一块。 “你是打算闭目待死吗?” 亨利王忽然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满含嘲讽,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上却稍微抖了抖。 他早就隐隐有了不太妙的感觉,偏偏始终也抓不住那一丝预感,也说不清楚眼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假如能够激林三酒出手。说不定反而能抓住对方的马脚——“我说,你……” 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对面双目紧闭的女人忽然动了。 她的动作既不快也不慢,说快吧,好像每一步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说慢吧,又似乎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她的动作已经一气呵成地做完了。 林三酒脚跟一转又一踢,原本踩在脚下的红毯已经被她撬起了一个角,朝空中飞了起来;她眼睛依然闭着,手轻轻朝前一伸,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红毯,随即一收手臂,一大块地毯便被她扯了起来,随手扔向了身后。 亨利王压根就没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毯失去了底下那一层,立刻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你这是在干嘛?”他吼了一声。 即使是再精密的仪器,恐怕也测不出来当地毯落下去一点时,人体会跟着落下去多少——这种细微到几乎没有的改变,连当事人都毫无所觉;但在林三酒的“眼”里,这已经是一个足够决定成败的关键了。 因为她刚才的一个推测,已经被证明了。 “……环境之中,最容易被我们改变的,就是空气了。”黑泽忌在纸鹤里的第三段话,也是最后一段话,是这样说的:“人的每一个动作,不管再微小也好,都会造成气流的改变。你以为成长型肌肉和力量的增长,只能够直接砸在敌人身上吗?当我们以合适的角度、力道击中空气的时候,有时反而能够产生惊人的效果。” 无人回答亨利王,林三酒像是一个暗夜里的幽灵一般,身体轻盈地在空气里滑了下去;她腿部弯曲、蹲下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像是浑然天成般的恰到好处,轻轻地,又沉重地,她的右侧骨翼突然拢了起来。猛然朝前方的空气里刺去。 “你是不是突然瞎——” 亨利王的嘲笑实际上还只是一个念头,他尚未来得及将它说出口,眼前有什么东西就变了;然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觉得自己左脚猛然一阵剧痛。“啊”了一声,身子忍不住震了一下—— 这一震,已经足够了——他一直高高抬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挥了挥。 【毕加索】有所松动的那一刻,林三酒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等了一辈子。她脚下一蹬。随即浑身上下已经融会贯通成了一个小小的什么东西,在这一道力下弹射了出去,快得甚至连思维都跟不上了。 ……以前,她是脚发力、腿跟上,上半身再朝前倾;一步接一步的连环动作,不但效率低了,效果也大打折扣,这也是为什么黑泽忌说她的身体是一块块堵死的。 【毕加索】在松动了半秒钟以后,就再次在亨利王的指挥下凝聚了起来;然而半秒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为、为……”亨利王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穿过自己腹腔的森森白骨。“是什么……” 他血红的目光艰难地移到了他的左脚上——那儿看起来像是被小型炸弹给炸了一下似的,连鞋子带半边脚趾,全已碎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那个啊,”林三酒这时候才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的偏殿里闪烁着光泽。“……是我打出的空气,形成了尖刺。要不是你的身体往下降了几个毫米,露在了【毕加索】空间外,我也打不着你呢。” 虽然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是亨利王的表情,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 属于欧洲中年男人的高鼻深目、一头卷发。渐渐地从他脸上消失了;如同海水退潮一样,露出了底下一张平凡无奇的暗黄面孔。 到他死的这一刻,林三酒也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玩家已离开踩踏板52秒,请在一分钟之内。尽快回到踩踏板上。” 呼了口气,林三酒将目光从轰然倒塌的死尸上挪开,踩上了铁皮板子。随着她的动作,播报声一下子哑了。 想了想,她掏出了纸鹤,打算给黑泽忌回个信。 “谢谢你。你的消息来得太及时了,我刚刚也击败了一个对手……”她的讯息很简单,几句话就说完了;一伸手放飞了纸鹤,翅膀顿时“扑棱棱”地朝她身后飞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战斗告捷后那微微的一点松懈,当林三酒猛然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的时候,她唰地扭过了头,正好对上了玛格丽特王后那张如天鹅般优雅美丽、却面无表情的脸。 浑身的肌肉一瞬间紧绷了起来,又在下一秒松懈了;带着几分迷茫,林三酒呆呆地看见那只纸鹤落在了玛格丽特王后纤长的手指上。 “我警告你,”一绺金发滑了下来,从她樱花般的红唇里,吐出了林三酒十分熟悉的凶狠语气,“……你要是敢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未完待续。) s: 哈哈哈哈哈你们被标题骗了吧哈哈哈哈,我好爽。这一章是9点45开始写的,在死线的威力下,我11点03写完了!!问,须尾俱全的潜力有多大?又问,还有一个小时可以bb,你们准备好了吗?不到59我不发哈哈哈哈哈哈玩的就是心跳啊哈哈哈哈 好了冷静一下咱们来聊聊和氏璧的问题。 今天又收到了肚du du(你想好怎么解释宠物群的事儿了吗),瓶子de人生(你骗人,年终奖没有这么早发的),影§雪若(爱妃过来,朕要宠幸你)的三个和氏璧及月票。讲真,我在销售榜的排名全靠大家的打赏撑着,但是我也为你们心疼钱包…… 唉,心意我领了,真的谢谢你们…… 还要谢谢ikasayou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说好的一个月呢鸟、松鼠家蛋挞的2个、幽灵无心、再见白石洲、书友131223001828703、三分热g、谜燃的符,caille咩的香囊,木鱼云云的符和囊~ 以及谢谢迷迭&心扉的2张、剑学无名、渌波、妄知的2张、真非飞、懒懒懒死了、袅袅如烟的2张、我乃大罗金仙、stel糖的月票! 345 这一章是真正的更新,我保证 “所、所以……”明明对刚才自己的战斗方式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在等待的过程中思索了半天,林三酒最终吐出口的问题却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会选择扮演一个女性角色啊?” 为了避免黑泽忌恼羞成怒,她的口吻已经尽量云淡风轻了;然而对方的面色却依然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 “你等了我这么半天,”刚刚从出口处走出来的黑泽忌,冲着她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嘴角毫无笑意:“……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时空之旅”的出入口其实是肩并肩站着的,从出口一出来,就能看见刚才那个满面笑容的管理员所在之处。当林三酒汗毛一竖的时候,女管理员正好从黑暗里再次浮出了身影,笑容可掬地朝黑泽忌迎了上来。她一边在他的手腕上划了一下,一边说了一句“恭喜,一共获得了16个体力值”——多亏了这个插曲,黑泽忌的火气似乎也稍稍被打断了一会儿。 加百列的故事线显然和玛格丽特王后不同。在解决了亨利王以后,林三酒又陷入了她“丈夫”在府邸中设计的一个陷阱里;费了好大的劲,她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反击杀死了扮演“丈夫”的玩家,加百利的故事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一连击杀了两个玩家,林三酒得到了12个体力值,也算不少了;而她蹲在门口老老实实地等了好一会儿后,黑泽忌才从出口的一片虚无中露出了身形。 当然,属于玛格丽特王后的优雅柔美,现在自然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黑泽忌察觉到了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瞬间升起的凶意如同烈火一样灼人:“……要不是看你突然不见了,我怎么会特地选个女性角色跟上去!谁知道这些人他妈都是同一个故事里的!” 林三酒一愣,眼看对方的火气似乎越来越大,她忙忍住了笑意,安抚了几句以后,又认认真真地道了个谢。 “用不着你谢。”黑泽忌反而好像倒不自在了,他拧开了目光,生硬地说了一句:“……少烦我就行了。” “好好好。”一块儿共度了这么长时间,林三酒对他的脾性也有了些了解。闻言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这个人看着怪凶的,实际上只要顺毛摸,倒也不难相处。 随意挥了一下胳膊,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应该问的正事。 “对了,刚才在里头我也没来得及仔细问你。这个战斗方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说说?” 在面对亨利王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危机紧迫,林三酒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黑泽忌的声音里——因此才按照他的指示,得以进入了一个奇妙、融合的状态里,顺利将亨利王击倒了;事后想想,不免让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然而在出来以后,不管林三酒又试了几次,却再也没找到当时的那个状态了。 “说起来,我也没想到你悟性还挺高。”黑泽忌倚着门边,又是懒洋洋、又有些不耐烦似的说道:“……虽然你靠着那么几句提点就打败了一个玩家。但说到底,你并没有真正地、系统地理解这个战斗方式……来,你过来。” 看着他嘴角浮起的一个笑,林三酒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安。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过去。 “这个说起来也不难,”对方似乎有点百无聊赖似的抓了抓头发,在林三酒的最后一步落在地面上之前,忽然猛地一跺脚,足下一片地面便已如蜘蛛网似的裂了开来;被这震势一甩,毫无防备的林三酒立即踉跄了几步。这才站稳了——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半秒也不到的时间里,黑泽忌的下一步攻击已经紧随而至,扑向了她的面门。 “在战斗的时候,首先要先抹掉的。是自己的存在感。”黑泽忌的声音平静得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受到他剧烈动作的影响,“……这个世界上,会运用 ‘纯触’的人,可不止是你我二人。” 第一波攻击伴随着破空的尖利呼啸,在触及林三酒面颊的时候,被她一跌身子给险险避了过去;在惊魂未定的心跳里。她迅速压下了心神,开启了“纯触”,身体发肤刚一“醒”过来,立刻开始疯狂地示警—— 一波比一波凶厉的攻击,没有一下是由黑泽忌直接打出来的,而是一股股突然不知从哪儿涌出的气流;周围的空气就像是一块布,被他撕裂成了数条,凝聚了万斤的力道不说,在发出之前却毫无踪迹可循——然而林三酒毕竟已经今非昔比了,在“纯触”的警示下,倒也能够一一避过去。 正当她喘了口气,刚刚在猛烈的乱流里弯下身子时,站在不远处的黑泽忌忽然一笑。 “你以后的敌人,有可能早在你有所动作之前,就能察觉到你要干什么,比方说像这样——” 当林三酒心里咯噔一响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的身子才刚刚腾空跃至一半,浑身骨骼顿时“喀拉拉”一阵响,她被一股迎面而来的气流给打得眼前一黑,摔回了地板上。 “不是说了吗?要抹掉 ‘存在感’。”黑泽忌手一收,皱起眉头。“不是说要让你学隐身——隐掉身形是没有用的,呼吸、热气、占据空间的量,都能暴露一个人的位置。而想要抹掉存在感,你必须要与周围环境融合起来——做出某个行动时要怎么样顺应空气流动而不会造成额外的气流,呼吸时要如何控制释放的热量而不会造成局部环境升温……在一个懂得纯触的人看来,这些才是真正判断对手行动的依据。就像雷达一样,当你在对手的扫描仪里消失了的时候,才是真正能谈得上攻击的时候。” “那我还是会被看到呀?”从地上爬起来,林三酒气喘吁吁地问道。 “眼睛,大概是所有感官里最好糊弄的东西了。”黑泽忌冷笑一声,“且不说当目光捕捉到你的时候已经晚了……想要迷惑对手的视野,也不是一件难事。你不妨退出纯触状态,现在就用眼睛来看看我。” 林三酒闻言心里一凛,刚抬起目光。正好看见黑泽忌的身影竟不知何时冲至了眼前,一手成拳,已在她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她刚抬起手要挡,后背的骨翼却被人敲了敲。 她转过头的时候。表情不禁有点呆。 “明白了?”黑泽忌顺手摸了一下她背上一根尖利的骨刺,“不论是特殊物品也好、进化能力也好,或者单纯利用光影原理、高度运动产生的残影……想要给对手造成错觉,真的是太简单了。” 的确——林三酒顿时恍然大悟。 光她手上,就至少有两件可以造成视觉错觉的特殊物品:【猫砂】和在图书馆拿到的那一本【how to draw】。若是打好了配合。她的确可以在出其不意之下,打一场漂亮的战斗—— “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黑泽忌从她身后绕了出来,朝入口处里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既然你可以攻击了,接下来就是如何攻击的问题了。” “有人喜欢用进化能力攻击,有人喜欢用特殊物品,我习惯于亲手解决目标……这其实并没有高下之分。但是身为一个成长型,我们的主战能力往往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你的潜力越大,初始的主战能力就越弱。”黑泽忌双手插进了裤兜。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说道。“……比如我,到现在我的主战能力还不能用来打架。” 原来不光是【扁平世界】没用啊? 林三酒立时睁圆了眼——不过她最终还是把一句“你是什么能力”给咽了回去。反正黑泽忌不主动说的事,都基本上可以认为他不想说、懒得说,问了也不会说的。 “再加上面对一个未知的对手时,你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能力又是什么,如果没有一个拿不走、封印不掉、时时刻刻跟着你的保命能力,那恐怕你活不长。” 点点头,林三酒忽然想到了他作为玛格丽特王后时的一击,忙问道:“你当时在舞会上打我用的那一个漩涡,是进化能力。还是……?” “是对力道和气流的控制。”黑泽忌面无表情地答道。“……也就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战斗方式。” 林三酒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卷走了自己的攻势、力道惊人的漩涡,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打出的那一个“尖刺”——如果她真正掌握了这样的战斗方式,是不是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想到这儿,她只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酥麻了。 “你所说的那一个尖刺。”黑泽忌将目光投向了“时空之旅”入口后的黑暗里,“其实并不准确。从你的描述上来看,应该是你那一击的力量,顺应了当时的空气气流,被风势所加成,造成了一股比寻常要猛烈得多的 ‘拳风’。这才击伤了那个亨利王。” “你这一击的意思对了,说明你理解了这个战斗状态,但还只是处在一个初步阶段。” 话音刚落,黑泽忌向前踏出了一步,身体半转——那一种仿佛又快、又慢的奇妙感觉顿时再一次浮现了出来;接着,他伸出手臂一推。 这一推,其实速度不快。然而在纯触状态下体会这一个动作时,林三酒却如同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黑泽忌的力量完完全全地随着身体动作而被推了出去,正好顺应了这一小方天地之间的势,与周围的气流一道形成了一股凶猛噬人的攻势,扑向了入口处的黑暗中—— “啊呀”一声,那个总是隐藏在黑暗里的女管理员,便猛地被这股攻势给打了出来——黑泽忌显然是手下控制了的,她刚一摔出来,气流和力道顿时消散无形了。 “如果你含力不发,让这股力势在身边流动起来,也就成了一个漩涡了。当然,以你现在的阶段来看,离这一步还有很远——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入了门了。” 林三酒一面点头,一面若有所思地发起了怔——黑泽忌说的并不是太好理解,加上之前由纸鹤传达给她的内容,她一时之间要思考的东西还真不少。 黑泽忌静静等了一会儿,忽然皱了皱眉头,朝门外看了一眼。 “喂,我要走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惊得林三酒一跳,立刻回过了神。她瞪住了他,声音有点结巴地问道:“……怎么这么突然?你要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反正还在副本里。”黑泽忌的态度还是一样差,一脸的不耐烦——只不过这一次看起来,他好像是真的在避开一个自己很讨厌的东西似的:“……我不喜欢跟傻瓜打交道,这两天跟你已经是破例了。从这儿起,你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不是说有什么人要找吗?赶紧走,现在往回走还能换路。” 虽然知道黑泽忌不可能一直带着自己,但这也实在是太叫人预料不到了——林三酒还愣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留他好的时候,对方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就出了门——女管理员尽管人还躺在地上,依然尽职尽责地喊了一句“玩家退出游戏,下一次请重新买票进入。” “哎,你等等!”林三酒不由叫了一声,刚追到门口,目光在外一扫,竟然已经不见了黑泽忌的人影。她一句“以后有事记得要用纸鹤联系”,就这么憋回了嗓子里,怔怔地想了几秒,也只好叹了一口气,有些茫然若失地踱步回到了女管理员身边。 ……接下来,要自己一个人打“时空之旅”了? 当她有些迟疑地在原地呆了几分以后,林三酒终于明白黑泽忌为什么会突然不耐烦地要走了。 “……噢,原来在这里啊。” 一群大概四五个人,形容各异、男女皆有的进化者,在她出神的时候,已经从青蛙之路上走近了“时空之旅”场馆的大门;一个为首的年轻男人探进了一个头,才扫了她一眼,就已经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你好,我是成长者联盟的阿科尔,你是林三酒吧?我们也找了你好久了。”(未完待续。) s: 我发现我属于不能断的那类人,一旦断了两天,感觉再连起来非常吃力了……这一章磨了很久还是有点不满意,要不是想着还没吃晚饭,恐怕又要磨到死线将至。 由于断了2天,这两天大家给我的票和打赏都很多,我决定把这俩分开写感谢名单,今天先写打赏,要不然作者感言500字肯定装不下了…… arielseki,罪恶梦,谢谢你俩去年给我赏的和氏璧,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但简直就像是两天前的事呢!讲真,不管我欠的债务压力有多大,一想到有人如此喜欢这本书,我就十分美滋滋……唉,都被你们给惯坏了。 以下是跨年的惯坏党名单:谢谢山田萌主的免加更大礼包,复出鸟、幽灵无心、松鼠家的蛋挞的3个、芦苇年年的2个、玛格丽特的绿眼睛的6个符和香囊、求你了我要吃辣条的10个、蛋孙5个、无恙啊的9个、爱吃牛角包的达利圆、草莓、冻醪的2个、风止松犹韵、再见白石洲的2个、河伯从鱼、未来呢、曰子不语的平安符,228824727、卓绝公子的2个、爱奔跑的胖子、caille咩、augtilk、不爱下楼的香囊! 哎呀整理名单累死我了,明天再上从12月31号到发文时的跨年月票党们! 346 阿科尔的计划 当“成长者联盟”五个字一落入林三酒的耳朵里时,第一个有所动作的是她的骨翼。由无数根白森森的狰狞尖刺所组成的骨翼,如同层层开放的白骨之花,眨眼间便完全展开了;凶兽一般的力道刺破了空气,激荡起了星星点点的烟尘。 与此同时,她已经退后了一步,俯下了身体,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以 “时空之旅”的大门为界线,门外是一片明亮的午后阳光,在暖融融的光芒下,连空气中的灰尘都纤毫毕现;而林三酒所处的门内,却是一片凉凉的昏暗—— 从这一片阴暗里,她琥珀色的双眸亮起了一点点微光。 ……此时站在门外的五个人里,有一个棕发的女人看起来十分眼熟,正是跟她一块儿在木鱼百科论坛里被圣诞老人抓住了的成长型。 看到她,自然也就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做阿科尔的人,能够一眼认出自己了。 “怎么现在才来抓我?”林三酒冷笑了一声。她之前已经连续战斗过好几场了,此时一张脸上又是灰又是血,这一笑之下,显得一口牙异样地白。“……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想来人偶师也是一样吧?” 阿科尔是一个高高瘦瘦、颧骨清晰的青年,整个身子都裹在一条长长的褐色披风里,只能瞧见下方露出的一双靴子尖。面对仿佛即将要择人而噬一样的林三酒,他微微退了一步,这才扬起了一个有点儿为难的笑容,轻声道:“林小姐,你听我说,你好像对我们有所误会。” 死死盯着他的一双浅淡瞳孔,没有丝毫变化;林三酒挑起嘴角,指了指棕发女人,语气平静:“你们从那个女人那儿听说了我的所在之处,就特地换路赶来找我……如果不是为了抓我。我倒是想听听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从披风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拢了拢自己一头卷曲亮泽的短发,阿科尔这才慢慢地说道:“……这件事,说来可话长了。”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棕发女人。笑道:“从蕾娃小姐这儿,我已经听说了,你们都是中了圣诞老人的控制,这才不得不进副本的。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圣诞老人认为我们成长者联盟和人偶师勾结起来了……所以只要一听说你的存在。一定会把你送到人偶师手上的,是这样吧?” 林三酒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吭声。 叹了口气,阿科尔将手收回了披风里,如同游鱼投入了水面,披风晃了一晃,瞬地又重归了平静:“……事实上,我们跟你的情况倒是很相似;你是被圣诞老人逼进来的,成长者联盟的大部分成员,也是被人偶师逼进来的。” “人偶师?他怎么能够逼你们这么多人同时进入副本?” 听见这个问题。年纪轻轻、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阿科尔,脸上在这一瞬间泛起的愁容,倒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已经被生活压得疲累透了的中年人似的。 “其实我们成长者联盟,原本在十二界里就算势单力薄。”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关于这个副本的事,本来我们是一点儿都不知情的……毕竟是个小组织嘛。但是人偶师这个家伙不知从哪得来了关于这个副本的消息,得知了有一个什么终极大奖之后,他就打算进来一探究竟……想必到现在你也发现了,只有成长型能够在星空游乐园里存活下来吧?” 林三酒点了点头。 “对,一个专门为成长型打造的副本。可以说是破天荒头一回……这样的副本所给出的终极大奖,难道不令人动心?可人偶师虽然自己是成长型,但毕竟星空游乐园太大了,又有别的势力对这个地方很感兴趣。光凭他一个人,想头一个走到终点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全是成长型的组织——也就是我们身上。” 在阿科尔说到这儿的时候,除了那个叫蕾娃的棕发女人之外,另外三个大概也隶属于成长者联盟的男女,都不由露出了低沉的神色来。 “我们在红鹦鹉螺的人本来就少。在人偶师的一连串动作下,许多人借着转换世界的机会都趁机跑了,离开了十二界……加上有不知情而转换来红鹦鹉螺的,成长者联盟剩下的人,顶多也就十多二十个罢了。” “……那他是怎么逼你们进来的?” 话说到这儿,其实林三酒已经有几分信了;她直起身子,慢慢地将骨翼收拢了一半。 再度苦笑了一声,阿科尔一抬下巴,一个一头黑亮短发的少女朝前走了一步,将自己衬衫下摆上的衣扣解开了几颗,随即一把撩了起来,露出了一片—— 原本,应该露出一片润泽的皮肤才对的。 然而此时代替皮肤,覆盖在她小腹上的,是一片毫无生机、泛着塑料光泽的凉凉硬硬的东西——这种质地,顿时让林三酒想起了她在极温地狱里所见过的塑料模特。 “很显然,”黑短发的眼睛,顺着林三酒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肚皮上,自嘲地“嗤”了一声说道:“人偶师不但能把人偶变成人,反过来也一样可以呢。” 大概是不愿意被陌生人盯太久,女孩迅速放下衣服,甩了甩头发,神色又恢复了原状。 “这是一个开始,”阿科尔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涩,“如果我们不尽快赶至终点,替他拿到那个什么终极大礼包的话,这种塑料化会慢慢蔓延到全身……最后,就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了。” “这……这是怎么办到的?”林三酒惊得脸色都有点白了,立刻问道:“你们成长者联盟不是有一对姓楼的兄妹吗?他们在哪?也被变成了这样吗?” “姓楼……?”阿科尔皱眉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地抬起脸:“你是说楼野和楼琴那两个孩子吧?” 林三酒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仍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帮助。 “之前我还有点儿想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人偶师偏偏对他们两个孩子那么在意……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你的关系了。他们两个才一传送回来,就嚷嚷着要在西格拉广场的接头点里等一个人……这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那段时间人偶师也早就开始了对我们的骚扰,我也就让他们去了。但是没想到。他们却就此失踪了——听我手下的人说,那两个孩子是被人偶师亲自抓走了。”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林三酒的表情沉了下来。 不管怎么打听,楼氏兄妹的消息总是到这儿就断了——看来眼下别无他法。唯有对上人偶师,才能找到两个孩子了。 但真正叫她感到害怕的是,楼氏兄妹消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万一,万一人偶师将他们都变成了人偶的话…… 当林三酒沉在思绪之中时,阿科尔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 等了一会儿。他有意重重地清了清嗓子,见林三酒果然顺势抬起了眼睛,阿科尔立即朝她微微笑了一下:“林小姐,那两个孩子对人偶师没有威胁,一时半会大概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你自己眼下所处的情况,有一点复杂……” “噢?”林三酒扬了扬眉毛,“怎么说?” “毕竟明天就是26号了呀。”阿科尔的语气,显然尽量放得很轻柔了:“蕾娃小姐已经把关于圣诞老人的事都告诉我了……难道你忘了吗?” 林三酒顿时一凛——她是真的差点忘了! 在进园之前,圣诞老人清清楚楚地表示过,要他们几个人在26号那一天一定要回到入园的地方见他。领取“礼物”——也即是他们自己的命;然而遇上黑泽忌以后,她一时间的心神全放在了学习战斗这件事上,竟没有留意几乎已经到了日子了。 “多谢提醒,我——” 不等林三酒一句话说完,阿科尔已经垂着眼睛摇了摇头,打断了她。 “林小姐不必着急,我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是另有原因的。”从阿科尔的行动风格看起来,他似乎在成长者联盟里的级别也挺高;当他说话的时候,身后除了蕾娃之外的几个成长者。都只一声也不出地站着。“……你和蕾娃小姐头一次来到十二界,很多事都还不清楚。圣诞老人虽然有很久都没露面了,但是我以前就对他的能力稍稍有一点了解——这么说吧,不论如何。明天你最好都不要出园去见他“。” “所谓的到了26号去领命,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圣诞老人每一次实施的 ‘许愿’能力,只能维持几天的功夫——而我猜他之所以让你们一定要在26号出去,大概正是因为他的能力效果到明天就结束了;你们一出去,他正好以领礼物的名义,重新再在你们身上实施一次能力。所以。只要挺过了明天,林小姐你就自由了。” 阿科尔皮肤虽然有些苍白,嘴唇却是鲜红的;他一口气说完了一篇话,连颧骨处的几点雀斑也微微涨了红。 任何进化能力都是有它的局限的,即使强如圣诞老人也不例外……可以说,阿科尔的话大概是有一定的真实性的。只不过…… 过了半晌,林三酒才冷冷地出声了。 “你这是在要求我拿命去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我也知道……”裹在长袍里的长脸青年叹了口气,“林小姐如果不信我,再受一次许愿能力的控制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大不了再熬上一段时间而已。只不过,我之所以说你的情况复杂,是因为每一次实施许愿能力的时候,圣诞老人都可以重新提出要求……假如再次受到控制,这一次你可不知道他会要求你做什么了。” 林三酒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才好;想了一会儿,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问题扔在一边,盯住了阿科尔。 “……你跟我说这些,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并不傻。 假如阿科尔的话属实,那么他在得知林三酒的消息之后,完全可以对她置之不理——毕竟人偶师是要求他们早点拿到终点的大礼包,又不知道林三酒此时也在副本里,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些额外的事。既然大老远地来了,又给她提供了一个这么宝贵的消息,这可绝不止出于好心而已了。 对于林三酒的这个问题,阿科尔并没有露出半点异色来,显然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说目的可有点儿难听了……实际上,我有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对咱们都有好处,并且必须需要林小姐配合才行。” “你说。” “从圣诞老人的口风听起来,他似乎是想找人偶师的麻烦……那么,咱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帮他一把,让他顺利见到人偶师呢?”在来见林三酒之前,阿科尔显然是早就做足了准备功课——他所了解的信息之全,叫林三酒也暗暗吃惊:“圣诞老人明天如果见不到你们,肯定要着急的;因为26号一旦结束,他就再也没办法操纵你们了。林小姐,他是不是给了你一个小东西?” 摸了摸口袋里的圣诞帽磁铁,林三酒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 看来那个蕾娃,还真挺信任成长者联盟的,竟把外头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阿科尔要过了那个小磁铁,仔细检查了一番。 “虽然详细作用还看不出来,不过我猜,这应该是能够帮助圣诞老人定位、让他找到你的东西。”瘦瘦长长的青年将小磁铁还给了林三酒,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道:“看来只要有这个东西,他就有信心能进来。这样的话,咱们不妨设一个套……找一个地方,把这个磁铁放下,再由我们来报一个假消息,把人偶师诓到那个地方去……当圣诞老人因为着急而进来找你的时候,他们自然就能碰面了。” 青年朝林三酒再次扬起了一个笑,从长袍中探出一只手,比了一个系口袋的动作。 “不管他们之间谁胜谁负,最后都会由躲在暗处的我们来收拾残局。林小姐,你看这个计划怎么样?”(未完待续。) s: 罪恶梦~本来以为今天就要这么平淡地过去了,一刷新页面,发现你又送了我一个新年礼物和氏璧!这咋好意思呢!老让你破费……而且到现在也没还上……感动,真的谢谢你这么支持本文,我一定会好好写的! 这两天的打赏党不多,谢谢ikasayou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幽灵无心、松鼠家的蛋挞、uncelott、三盏明灯、小lily的平安符以及复出鸟的香囊~ 谢谢跨了年的月票党:夏梨殿下、橘子酥包、包子入侵w的2张、arielseki、aotui、不死之王、无心夕颜、寐童、v_ics、carrie00100、依乄然的2张、颠儿颠儿、勇敢豆豆、鲁裕敏的2张、年少之殇、彼岸青眉、平凡读者、谢令令谢、橙非橙、李胖喵、无智731的2张、山野毛孩、若季然、我乃大罗金仙的2张、书huw、李凝冰、谢风颜的2张、楚雨晴、插队看热闹、05初秋、谢炎昭、forced、水果圈圈、ctol、朵猫猫、复明大使漫漫、鬼鬼de果果、妙脆角君君、蛋孙、轻舞书虫、dancefly637、莱尔希斯图加特、发肥嘟嘟、航航是兔子、螃蟹毛的2张、谢估衣、二枝、飞翔的猪猫的2张~! 这阵容简直吓死我了,这说明感谢名单不能攒…… 347 就是见不着 “……你们是不是智商有恙?” 当猫医生风度翩翩地回过头,冷静而礼貌地问出这一个问题时,灵魂女王觉得它的杀伤力比林三酒的脏话还大多了。 作为一个生物意义上的族群女王,它倒没觉得自己在族人面前受到了侮辱;只是一时间竟有点儿不知怎么回答好,顿了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应道:“你、你这个东西不好弄啊……” “躲到一件斗篷底下这个动作,你们觉得很难啊?”猫医生语气温柔,每一个字儿都带着高贵的风度,却没有把嘲讽隐藏得很好:“……穿着人皮挤不下,你们不知道把人皮脱了吗?” 如果此时有人正行走在“大熊之路”上的话,就会发现路边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形状歪七扭八的“大青虫”,不但表面起伏不平,还从青绿的布套下面支出了好几条人腿——“大青虫”朝前艰难地爬了一会儿,两只缝上去的布眼睛就碰到了一个支架的架腿。 “……又没成功!” 胡苗苗一头从青虫布套底下钻了出来,雪白的眉毛胡须都立着,一双绿眼睛里透出了一股火气;它一眼也没瞧身边写给入园玩家的告示牌,转头朝后头正从布套里爬出来的一群灵魂喝道:“你们还行不行了?不行我可就自己走了!连个玩偶装都穿不好!” 面对猫医生的批评,一群灵魂彼此互相看看,一时间连辩解也有点儿没词了——自从胡苗苗掏出了这件叫做【我真的不是目标】的特殊物品以后,这已经它们第三次看见这个告示牌了。 灵魂女王张了张嘴,不甘心地扫了一眼,看见牌子上果然又是一模一样的“欢迎58号、62号、63号、64号……玩家”的字样,甚至连它们的照片也挂在上头以后,它只好压低了声气说道:“……医生,你这个布套太小了,我们足有十多个人呢。” 胡苗苗冷笑一声,上前伸爪在大青虫上一拍。布套顿时应声缩成了一块手帕大小,被它踩在了前爪下:“——看见了吗?它原本只有这么大。我已经给你们放大了不少了,接下来自己想办法!” 【我真的不是目标】 不管是多么丧心病狂的疯子,或翻手云覆手雨的高强进化者。恐怕都不会好端端地突然去攻击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棵草,或者一只蚂蚁。一位怂人不禁将念头动到了这一点上:假如我能伪装成一个这样的东西,谁也不会把我当目标,那我不就安全了吗?于是这个神奇的玩偶装便应运而生了。 效果:能够将一个智慧生物的外观、体形。都转化成一个不起眼的样子,让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只蚂蚁、一片灰尘,或者是别的什么指定物件。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一旦成功容纳进这件玩偶装以后,不但行动速度会大大下降——你也没有见过一块石头日行千里的吧——而且还失去了攻击和自保的能力,不能使用任何特殊物品。再想钻出来,可就要花好大一番功夫了(脱离时间为强制5分钟);所以,请千万不要被人察觉哦! 眼下这个情况,只要猫医生一行人一被察觉,在它们前方的路上一定会马上多出一个给新玩家的告示牌——正是当初林三酒和灵魂女王见过的那一种。 低声商量了一会儿。一群灵魂终于不情不愿地承认:看来不脱人皮是进不去了。 脱下人皮,就等于露出了脆弱的本体;等需要的时候,再想找一件人皮穿上可就不容易了——也难怪它们一个个儿地都不愿意。 十多个已经成了人形的灵魂,就算脱下人皮,一时半会也不能恢复成初始大小;在猫医生惊讶而充满兴味的目光里,一群灵魂不得不在风中等了好半天,这才一个接一个地被ayu收进了身体。 “哎呀,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么奇妙的生物,”猫医生的火气早就没有了,将忍不住碰过灵魂的一只爪子在地上蹭了蹭。擦干净了肉垫以后,它才有点儿满意地说:“……现在就你们两个,应该不难了。” 灵魂女王和ayu的目光从地上堆叠起的一摞人皮上扫了过去,表情仿佛还有一点儿心痛。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它们乖乖地按照胡苗苗的吩咐钻进了布套里——这一回,缩短了一半多的青虫布套顺利地容纳下了两人一猫,瞬地变成了一副软软滑滑的虫子模样,游进了草丛里。 路上的告示牌,在“青虫”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猫医生和一群灵魂刚才所在之处。其实仍处在“大熊之路”的开端,离门口并不远,一回头就能看见那个城堡似的大门;在“大青虫”迅速地向游乐园内滑去以后没过多久,另几个人影从另一条路上疾奔了过来,停在了城堡大门的旁边。 “咱们就躲在上面吧。” 一头棕发、身材瘦得仿佛捏不出一两肉的蕾娃,面无表情地朝林三酒说了一句。当她开口说话时,嘴角旁长长的皱纹就会一下子深下去,让她看起来平白老了好几岁。在末日世界里挣扎存活下来的人,看起来往往都会比实际岁数显老;像林三酒这样有一次基因再造机会的人,可不是哪儿都有的。 “上面?” 林三酒仰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城堡型的大门。这个入口做得十分逼真,站在门口的时候,几乎真的就像是身处一堵城墙一样。绿油油的一片常青藤,蓬勃地从墙上垂挂了下来,遮挡住了大半墙面。 “就那个——我不知道它叫什么——那个弓箭手呆的地方,应该可以藏人。”蕾娃抬手指点给林三酒看,随即朝她们身后跟来的成长型也点了点头。 一把拽住了常青藤,试了试它的韧度,林三酒和另一个叫做扎格格的成长型,一起跟在蕾娃了身后,朝墙头爬了上去。 ……遇见阿科尔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在听过了他的建议之后,林三酒仔细考虑了一晚,始终没有拿定主意,终于还是决定先来看看情况。 按照阿科尔的说法。圣诞老人把他们骗出来,只是为了再一次实施许愿的能力而已——对于这一点,她根本也说不好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好在除了林三酒二人和已死的逸东之外,还有另一个男性成长型。在进了游乐园以后就失去了联系。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年轻人大概会在今天出园,按约定去见圣诞老人。 这么一来,跟在他身后瞧瞧到底会发生什么,就成了林三酒眼下最好的选择。在说了一通她压根没记住的原因之后。阿科尔也派了一个成长者联盟的成员,随同她们一起过来了。 藏好了身形之后,几个人静静地在日头底下等了一个多钟头,终于瞧见从远远的“大熊之路”上走来了一个人影。 那人走得不快,仿佛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似的,在林三酒心急如焚的目光里,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慢慢地挨近了大门。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五官、发型、衣着无一不眼熟,正是和她一起被抓来游乐园的第四名成长型。 年轻男人一步踏进了大门里。身影立刻从目光范围里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从门另一端露了头。 大门以外的石头滩上,依然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第四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在石头滩上来回转了好几圈,终于呆呆地站住了。 在一共四双焦虑的目光里,石头滩恍如不觉地平静了大半天的功夫;别说圣诞老人了,就连一条蹦出水面的鱼都没有。 当林三酒终于开始怀疑圣诞老人不会再露面的时候,猛然间从远方的海面鼓起了一股旋风——水面骤然爆破开来,在空中碎成了一片雪白的浪花;紧接着,一辆金色雪橇车便冲了出来。重重地落在了石头滩上。 一个一身绿的庞大身影,像是卡住了似的挤在雪橇车的牵头——目光刚一落在圣诞老人身上,林三酒顿时屏住了呼吸。 在纯触状态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二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呼吸——毕竟圣诞老人高深莫测。谁也说不好他到底都有些什么能力;如果可以,蕾娃和扎格格都恨不得把体温也完全降下去才好。 这一点他们做不到,但对身体的控制已经上了一个新台阶的林三酒却可以。浑身的血液流速在她的有意控制之下,逐渐地慢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她脸上便泛起了青青白白的颜色,好像在冬天的户外里冻了太久似的。身上明显地凉了。 或许是他们的努力起了效果,远处石头滩上的圣诞老人迅速从雪橇车里钻了出来,四周张望了一圈,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城堡大门上还藏着三个人。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第一声怒吼,透过圣诞老人特有的浑厚、却滑腻的声线,响亮地在石头滩上回响了起来。那个男进化者好像说了些什么,林三酒没有听清;只见他向前走了两步,圣诞老人立刻拧过身子,朝他慢慢地歪过了头。 每当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圣诞老人那一捧蓬松卷胡子后的人头,看起来都仿佛要掉了似的诡异。 “他们在说什么?”蕾娃忍不住用气声低低地问道,“……我一点都听不清。” 林三酒咬住嘴唇,没有回答。在这个距离上,除了一点模模糊糊的人声以外,她几乎也什么都听不见——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圣诞老人的声音忽然变得甜蜜滑腻了起来,连嗓门都低了下去。 远远地,只见那个男进化者忽然摇了摇头,忙后退了几步,从背影看起来仿佛有些仓皇。 高大肥壮的圣诞老人立刻朝前踏了一步,依旧死死地跟住了他;一蓬大胡子抖了几抖,他仿佛笑了一声—— 紧接着,那个男进化者突然转头就跑。几乎可以说是慌不择路,他一眨眼间就扑进了游乐园的大门里,身影快得都虚了;然而圣诞老人却没有动,只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正当那个男进化者一头冲向“大熊之路”,眼看着马上要从视野里消失了的时候,圣诞老人忽然动了。 那一瞬间,他彻彻底底地化作了一片绿影;圣诞老人速度快得仿佛已经跨越了空间的物理障碍。还未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他已经冲近了男进化者身边——在她悚然而惊的同时,那个男进化者的人头已经远远地飞了出去。 ——不是从腰中间炸开的死法! 林三酒浑身一阵战栗,说不上来此时是害怕还是一阵解脱后的轻松。如果那个什么许愿能力仍然有效的话。圣诞老人何必非要换个方法杀人? “太好了!”身边的蕾娃也忍不住吐出了低低的一句。 看来阿科尔说的都是真的…… 林三酒暗暗地喘了一口气,目光仍然紧紧地盯在圣诞老人身上,不敢有丝毫放松。 为了追杀目标而一头冲进了游乐园的圣诞老人,此刻站在无头尸体的旁边,看起来像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毕竟对于非成长型来说。星空游乐园可是一个有死无生的地方……他谨慎地、一步一步地朝“大熊之路”走去,在即将脱离林三酒的目光范围时,顿住了脚。 一个告示牌不知道何时立在了圣诞老人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告示牌上写了什么,林三酒可是熟悉得很。 眼看着圣诞老人低下身子,读起了告示牌上的文字,她隐隐约约地不知怎么开始有点儿心慌起来了。 好像忘了一个事…… “玩家,玩家!”正当她浑身不舒服的时候,猛然从远处爆发起了一个如同枪炮似的怒吼,在圣诞老人“啊啊”的愤怒叫喊里。含混不清地混着几个字句的片段:“……你们成长型!好好!等着瞧我的——” 在这一秒,林三酒浑身汗毛直立,顿时明白自己忽略了一件什么事—— 下一秒,她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了那个圣诞帽小磁铁,用尽全力将它朝石头滩的方向远远扔了出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远处圣诞老人的身影猛然化作了一道绿光消失在了空气里;紧接着,从还没落地的圣诞帽小磁铁上的半空中,豁然爆出了一个庞大的人形。 “快走!” 林三酒朝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蕾娃二人吼了一声,转身就朝墙后的弹射了出去。 明明刚才石头滩上还没有别人,但转眼间自己用于定位的圣诞帽磁铁却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圣诞老人双脚还没落地。已经意识过来了是怎么回事,登时一双眼涨得血红,怒吼声从城堡大门外震耳欲聋地炸响了。 林三酒的一颗心几乎都快扑出了腔子。在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她的纯触自然是早就已经退了出来;在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敢想,只能将全副心神放在脚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在进入第一个场馆以前,她都不能算是安全的! 肺里的空气早就稀薄得灼人了,林三酒一头扑向了来时的青蛙之路。在即将冲入“碰碰车”场馆之前,她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 当属于圣诞老人的一只大手几乎碰着她的后背时,林三酒一个纵跃,合身扑进了场馆大门里。 ……与此同时,在大熊之路上,一条毛青虫正不急不忙地游走在路上。 在游乐园的眼中,这条毛青虫是一个外来的、毫无智慧的生命,因此一路上连一个游乐项目的场馆也没有出现——倒是几乎把猫医生给走得无聊了。 “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可没有见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生命体。”跟在它身后爬行了一路的灵魂女王,在猫医生开了个话头以后,忍不住开口说道:“……不光是你这样拥有智慧的动物,就连刚才那个从咱们身边路过的男的,也是个以前没见过的物种。” “什么?”猫医生撇了撇耳朵,歪头回想了一下。它们刚才的确跟一个男进化者擦身而过了,对方也看见了这条大青虫,不过他果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就继续前行了——不管怎么想,那个人看起来都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类进化者而已。 “不不不,”灵魂女王似乎很高兴猫医生也有不明白的事,咝咝地低声说道:“……那样的人,我之前也见到过;似乎原本是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人偶。哎,我们也不能吸食那样的……”(未完待续。) 348 不管咋样就是见不着 当林三酒弯下腰,深深地往肺里灌了几大口空气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从身体各处泛起来的酸意。为了逃过圣诞老人,她刚才一瞬间爆发的速度极其惊人,以至于在停下脚以后,腿肚子都还在发抖—— 比圣诞老人先动身了十来秒的时间,却还是差点被追上了…… 蕾娃和扎格格二人,早就在奔逃的过程中失散了,不知道是走上了哪一条路,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听着自己“咝啊、咝啊”的喘气声,林三酒直起身子,目光越过碰碰车赛场,朝门口扫了过去。 一身幽绿的圣诞老人,此时一动不动地站在场馆门口的边上,笼在了大门所投下的阴影里;在仿佛即将要化成一片的浓绿影子里,一双雪白的眼睛正死死地黏住了林三酒。门框将他眉毛往上的部分都遮住了,当眼珠在阴影里轮下来的时候,好像马上就要滚出眼眶来似的阴森。 面对这样的圣诞老人,林三酒的目光也丝毫没有躲闪地迎了上去——她挑起一边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抬脚便进了身边的一辆碰碰车。 圣诞老人顿时眯起了眼睛,脚下动了动,似乎想要进来;在林三酒心一提的同时,他却立刻又顿住了动作。 二人对视着僵持了几秒钟以后,当穿着f1赛车服的老太太毫无气力地按下开始按钮后,圣诞老人终于阴阴地笑了一声,转身便消失在了场馆大门外。 猛然呼出一大口气,林三酒跌坐在了碰碰车座位上。 刚才她的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圣诞老人刚才那一转身,她差点连心跳都停了一拍。 虽然星空游乐园是为了成长型预备的,但毕竟其中规则含糊、不清不楚的地方太多了:两个成长者同时进入一场游乐项目时,以战力高的那一个为游戏的难度标准——但如果圣诞老人也进来了的话呢?是以成长型的水平为难度标准,还是以战力更高的非成长型为准? 若是后者的话,恐怕林三酒先要吃一个大亏不可。 当抗衡星空游乐园时。圣诞老人大概只能有死无生;但在他倒下以前先拖死林三酒,恐怕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二人的实力差距在那儿摆着,实在太过悬殊。 幸亏圣诞老人不了解情况,见她入了场以后投鼠忌器。到底还是没有跟进来…… 现在的林三酒,只能暗暗祈祷阿科尔的话是真的:她之所以现在还活着,是因为圣诞老人的能力效果到今天就结束了;假如她在今天结束之前必须拿到“礼物”的话,那么林三酒也跟死人没有两样了——这种情况下,圣诞老人是绝对不可能再把“礼物”给她的。 碰碰车比赛她已经玩过好几次了。此时没有黑泽忌在,当然更加轻松——转过车子,林三酒避开了另一辆碰碰车,心思又忍不住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那个绿圣诞帽磁铁,看来也是一件特殊物品,能够将圣诞老人从别的地方,“吸”到磁铁所在的那一点上——按照圣诞老人的计划,他大概是想用它规避路上所有的游乐项目,直接到达林三酒的所在之处…… “如果我是圣诞老人的话,”在打完了第一局之后。林三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借此整理思绪:“……费了这么多事才走到了这一步,肯定不会就此罢手。那么……接下来我大概会把磁铁捡回来,在入口处守株待兔,换一个成长型,让他带上磁铁……” 但不管怎么说,在确定圣诞老人的能力失效以后,这些就统统和林三酒没关系了——甚至包括成长者联盟阿科尔的计划,也跟她没有关系了:只要在这帮人之前找到人偶师,问出楼氏兄妹的所在之处。那么林三酒就终于能从这个星空游乐园副本里脱身了。 至于什么阿科尔、人偶师、圣诞老人……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好了。 大概也只有黑泽忌,才会认为这儿是一个既能锻炼战斗力、又能吃到各种甜食的天堂了吧。 在战力上升之后,三局碰碰车游戏的难度也相应地提高了;但是林三酒可是打过“黑泽忌”难度的人,自然也没花多少功夫。就将整个游乐项目打通了关。 “恭喜你获得了46个体力值,”老太太垂着眼皮给她加上了20点通关奖励,“……接下来要换路吗?” 顿了顿,林三酒来了一点兴趣。 “我能换到什么路上去?” “游乐园内的其余11条路,每一条你都可以去。”老太太看起来永远是一副缺少生机的样子,打着呵欠说:“……不过你只能换到第一和第二个游戏项目之间的这一段距离上。” 剩下的11条路。每一条都是由一个动物或者什么卡通人物来命名的;光从名字上看起来,林三酒一点也分辨不出它们到底彼此间有什么区别。 “那我随便选一个吧——”她有点儿犹豫地想了想。上次见到阿科尔就是在这条青蛙之路上,现在她磁铁也丢了,跟圣诞老人大概也没关系了,那么多一事不妨少一事,避开他们一行人算了:“……大熊之路,啊不,算了,还是天鹅之路好了。” 那一个被圣诞老人摘了人头的成长型,正是从大熊之路出来的……林三酒想道。这就等于说那个死掉了的成长型,已经帮她探过一次大熊之路了…… “好,换到天鹅之路。” 老太太声音缓慢地重复了一次,在她的操控下,碰碰车场馆的后半部分墙壁再一次徐徐地打开了——隆隆的声音里,投下了白亮的天光;一条装饰风格明显不同、铺满了细白方砖的走道,在户外叮叮咚咚的广播音乐声中,从视野中延伸了出去。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林三酒依然深深觉得,副本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在“天鹅之路”上,连空气闻起来都不一样了。甜甜的蛋糕香气,混着烤辣肠的鲜香味道,一路飘漫了很远,也不知道卖这两样小食的店家到底在哪儿。与“青蛙之路”不同的是。这条路上有不少书店、杂货店以及化妆品店,真叫人想不明白它们能做什么用。 顺着“天鹅之路”走上五分钟,林三酒还没有瞧见下一个游乐项目。 经历了前两天的战斗,她此时积累了一身的伤;战斗时肾上腺素激升。这些伤痛也都被掩藏得感觉不到了,如今一平静下来,好像每走一步路都要费尽了力气似的—— “咦?”当林三酒在心里哀叫了好几声以后,没想到她一抬眼,就看见了一家来得恰到好处的店面。“这是…… ‘治标不治本’药局?” 在一个烤玉米的小摊子后头。蓝白相间、装修清爽的一家药店,正好从摊子后面露出了半个门面来,一个蓝色的大十字,和“治标不治本”五个大字,也说不上来是哪一个更显眼。 “……谁起的这种名字啊,”林三酒一边嘀咕,一边有点犹疑地推开了门。“真的会有生意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这笔生意还是上门了。 药店里倒称得上窗明几净,一排排的药架子列得整整齐齐,却似乎没有人在的样子—— “欢迎。请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呀?想找什么药?” 连纯触状态都没有发觉丝毫异样,从药店大堂的角落里忽然亮起了一声热情的招呼;一个套着一件白大褂、身手灵活的胖子迅速从药架后面钻了出来,在完全静止的气流里,满面带笑地朝林三酒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是人吧。 “……要说哪里不舒服,那可就多了。”非人生物也见了不止这一个了,林三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目光在身边的药架子上扫了一圈——她此时站的地方也不大对头,入眼处尽是一些什么“雄风丸”、“肾宝胶囊”之类的东西,价格还很不便宜:“……你是医生吗?” 胖子一听,顿时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来了:“唉,我倒正用得上一个医生呢!这个破地方,想招一个医生太难了……本来大熊之路上有一个来着,这一转眼又不知道去了哪儿……” 林三酒一边想着自己身上的伤。一边来到了外伤药的架子前;听他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的——但胖子的话音未落,她伸出去拿“续骨油”的手突然顿住了。 “……你说大熊之路上有一个医生?” “对啊,”胖子的目光跟着落在了续骨油上,立刻把话头给忘了,朝她笑道:“哎呀,这个可好!你是身上有骨头断了吗?哪儿。是肋骨吗?噢噢,那么内脏也受到了震动了吧?诶,不是我说,这个只要抹上十分钟,你就能感受到骨头重新生长连接了……” 副本里卖的东西,当然不会是平常药物—— 在林三酒意识到她拿在手里的是一个特殊物品的时候,她也意识到了另一个非常惊人的问题。 “那个医生……是一个玩家吗?” “噢,那当然了。我们游乐园里这么点人我都认识,可没有医生——不过那医生大概离开了,现在不在园里了。要我说,你也用不着医生,”胖子并没有放弃推销的努力,热情地拎来了一个小筐:“……看看,本店新开业庆祝,全场九折,这个续骨油我只收你41个体力值!不贵吧?” 这家店里没有价格标签,但胖子一口叫出来的价格,却恰好只给她留下了一个下一个游乐场馆的门票费用……林三酒捏住了装着【续骨油】的盒子,眯起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十二界里人这么多,要说来了一个以医生为职的人,也实在不奇怪——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几句话的功夫,胖子在字里行间泄露出来的讯息。 “……啊呀,40个体力值有点贵啊,”林三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因为这价格而吃了一惊似的:“我还打算去买根烤辣肠吃呢……毕竟受伤了不吃东西可不行。” 胖子眼巴巴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药,有点儿为难:“我们这儿可不议价……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噢,我也没说不买嘛。” 女人手指里晃悠着的【续骨油】,一荡一荡地就是不往筐子里掉,“老板,你这个药呢,我要了……但是41个体力值光买这一个药,有点不大划算,你再搭我一个东西吧。” “搭、搭个什么?”胖子开店以来,大概也是头一回遇见跟副本生物讨价还价的,表情也有点愣。 “你刚才说大熊之路上有一个玩家是医生,但是现在不知道哪儿去了……”林三酒冲他一笑:“也就是说,即使不在同一个区域,你也知道游乐园里某个玩家的动态和位置,是这样吗?” 胖子的笑容像冰雪一般,渐渐地从脸上融化消失了;他抿着嘴,一声也没吭地盯住了林三酒。 林三酒把这个反应当作了默认,笑容又大了一点儿。 “既然能知道一个玩家的位置,想必没有理由不知道其他玩家吧?可别告诉我你只能检测到医生……我可不信。” “好吧,”在她的目光下,胖子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突然一下垮下了肩膀,“……你想问哪一个玩家的消息?但是你必须先买了药,我才能告诉你。” 林三酒心脏怦怦一跳——她猜对了! 看来这个星空游乐园中可待发掘的东西,远远不止公告牌上表面的那一点规则而已…… 按照胖子的要求,她眼也没眨地买下了【续骨油】,随后斟酌着词句问道:“……这个人我有好几年没见着了,不太清楚他现在外貌什么样子。不过他自称人偶师,是一个大概这么高的男人……你知道他的位置吗?” 在她尽可能地将人偶师的外形描述了一遍以后,胖胖的药店老板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未完待续。) s: 我去!起点把我的感言都吞了!我打了那么多字的感谢名单!还有昨天的也被吞了! 妈妈啊~~~你快管管他~~~~~ 349 加入不良少年团的林三酒 “入场门票为5个体力值,谢谢。” 一位扎着马尾辫、下颌略方的年轻女孩坐在玻璃窗后头,见到林三酒朝她走近时,抬头说了一句。 经历了两个游乐项目,这是林三酒遇见的第一个模样正常的“售票员”——年轻女孩看着大概二十多岁,对工作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宽宽的肩膀将一件写着“星空游乐园”的制服撑得紧紧的。 “要买票吗?”女孩见林三酒没动,催促了一句。 林三酒抬起眼睛,目光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场馆建筑上扫过了一圈。这个场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新建起来的仓库,通身是刷了白漆的铁皮板子拼成的,在红瓦屋顶下有一排小得像气窗似的窗户,看起来与它的售票员一样平淡无奇。 “我想问一件事,”林三酒迟疑着伸出了手腕,“……这个是什么游乐项目?” 与前两个游乐项目不同的是,这一个场馆上连一个字也没有;要不是它的出现切断了“天鹅之路”,只怕林三酒真要以为这是个仓库了。 受到了与胖子药店老板那一段交谈的启发,现在她每遇见一个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都会抱着不知道能打听出什么的心思,主动上前说说话。 “这儿是一个观光项目,”女孩子在她的手腕上扫了一下,“这儿是入口,你进去以后,再从出口走出这个房子,第一局就结束了——哦,你只剩5点体力值了啊。” 收回了手,在林三酒有点儿疑虑的目光里,卷帘门“哗啦啦”地升了起来,露出了一小片灰暗的地面;开启了纯触状态,她朝前方踏出了一步。 多亏她在药店买了一瓶【续骨油】,此时林三酒身上重一点儿的伤,也差不多都快好了。被打断的骨头果然正如胖子老板所说的一样慢慢接了起来,五脏六腑也不再随着激烈动作而翻腾了;甚至连被黑泽忌打碎了一块的骨翼。也沾光抹上了一部分【续骨油】,眼看着也在缓慢地恢复着……与几分钟之前相比,现在她在面临新项目时更有底气得多。 不过真正叫林三酒暗呼幸运的,还是从胖子老板那儿硬“搭”来的讯息—— “你打听的那人。我正巧知道,”当林三酒买下了【续骨油】以后,胖子老板还挺守信用,果然一五一十地说了:“他自从进了游乐园以后就一直独来独往,偶尔与别的玩家有接触。时间也很短。今天早上这个玩家从上一个游乐项目里出来之后,就转到了南瓜之路上。” “在南瓜之路的什么位置?”林三酒立刻问道:“他到第几个游乐项目了?” “每一条路上的项目数量是不一定的,”胖子老板顺势又告诉了她一些新讯息:“……他在之前的那一条路上打通了多少项目就不说了,反正在南瓜之路,他才刚刚走向第五个。” 林三酒一愣:“先到达终点的人不是可以拿到礼包吗?那有的路项目少有的路项目多,这样岂不是很不公平?” “项目少的路上,花费的时间往往也更多。”胖子老板一笑,显然有很多话还没有说明白,就转了话头:“再说,玩家还可以换路呀。” ……不管怎么说。人偶师比她先进来这么长时间,却才到达了第五个项目,这么看来,他之前大概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手脚——这对林三酒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她现在与人偶师之间相隔了两个游乐项目,她必须得抓紧点儿才能赶上对方的进度了…… 想了想,林三酒又尝试着问了胖子店老板一些别的问题,不过结果也算是在她意料之中——除了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游乐园里有趣的地方还有很多”之外,他再也没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连下一个项目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从这个仓库似的建筑风格来看,恐怕这些“工作人员”不是不知道。只是在故弄玄虚而已吧…… 林三酒在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将身子没入了卷帘门后的空地里。 几乎是才一走进来,卷帘门就“哗”地一下滑了下来,重重地在她身后合上了。顿时林三酒眼前只剩下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纯触状态下,林三酒的身体发肤都警觉地清醒着,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可疑的动静——然而身周的气流静静的,丝毫没有波动,好像这个空间里的活物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刚才的售票员说,这儿是一个什么“观光项目”来着…… 在确认了前方一步是安全的以后。林三酒朝前踏了一步。 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动作,身周的空间猛然一下随着她这一步而活转了过来——随着“啪啪”的一阵电响,一阵熟悉的白光连着闪了几下,黑暗终于像浸了水的画片一样从她身边褪去了;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林三酒微微地眯了眯眼,紧接着她的鼻腔里也扑进来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在喷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消毒水里,还隐隐地混着一股似乎在哪儿闻过的臭气。 睁开眼,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 雪白的墙壁在腰间的高度涂上了一层浅绿,被划分为上白下绿两个色块,一路顺着走廊蔓延到了目光的尽头。昏白的日光灯吊在头顶上,每隔几个就有一个坏了,垂下来的灯管在一闪一灭之际,还在顽强地发出“吱吱”的电流声。 脚下的木地板由于年头长了,已经在木块边缘泛起了黑,有的地方还翘了起来;走廊两侧的房间,每一户都紧闭着大门。 每一扇深红色的木门上,都挂着一个小小的金色号码牌,按照“102”、“103”的顺序排了下去,似乎是房间号。有的门口铺了一块满是灰尘的小地垫,有的放着几双旧鞋或挂着一个已经干了的花环……怎么看,这儿都像是一个普通的廉价公寓的走廊。 林三酒有些茫然地四周看了一圈——把纯触和【意识力扫描】都用上了,她发现这条走廊里似乎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一所旧公寓,有什么好观光的?” 嘟哝了一句,林三酒顺着走廊朝前走去。 ……那个售票员的话不清不楚,也不知道怎么走才是出口;既然身后的卷帘门已经消失了。变成了一堵墙壁,那么她也只有眼前这一条路了。 走廊里一片死寂,静得几乎能够让人产生幻听。 即使以林三酒的灵敏来说,她每落下一步时。依然会在这片寂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嗒”,被四周空荡荡的墙壁放大了许多倍,听起来清晰异常。 即使已经提起了全副注意力,她也没有从任何一扇门的后头听见一丁点响动。 走廊很快就触到了头。在尽头处,是一条通往二楼的木楼梯。踩起来“吱嘎吱嘎”地直响。 既没有什么危险,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莫非观光项目,真的只是观光而已?”林三酒一口气把这两层楼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也有点纳闷了:“……这个游乐园是有点儿随心所欲,搞不好真的就只是这样呢。” 然而当她刚刚踩上了第三层楼的最后一级台阶时,林三酒顿时一凛。 她终于听见了一点儿动静了。 节奏又重又快、十分吵闹的摇滚乐声,隐隐约约地从走廊尽头的某一间房后传了出来,夹杂着偶尔一声高声的叫嚷笑闹,听起来似乎属于一群年纪很轻的少年人——走近几步,声音就更大更清楚了:大笑声、“咚咚”的脚步声、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一下一下撞击着公寓门,显然住在这扇门后的,并不是什么在意邻里礼节的人。 犹豫了一下,林三酒伸手敲了敲门。 既然这个游乐项目把她安排到这儿了,那么她还是顺势而为吧。 头几下敲门声迅速淹没在了门后一片杂音里,半晌也没人来应门;林三酒加重力气,又是砰砰几下,几乎把门都震得摇晃了起来,这时才听见一个女孩子在里头叫道:“……谁呀?真讨厌……喂,你去开门!” 一个拖沓的脚步声踩到了门后。黄铜把手刚刚响了一下,深红木门顿时一下被拉了个大开——一股白色烟雾顿时扑了出来,烟味、酒气和一股特殊的草叶燃烧的味道,一下子渗透了林三酒的鼻腔。 “你……你是谁?”一个浅黄色头发的年轻男孩。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舌头好像也有点儿不太灵活了:“你找、找人啊?” 只瞧了他一眼,林三酒就知道这个大概不会超过十七岁的男孩,刚才一定是在吸大-麻。 “我问个路,”她冷静的模样,与男孩身后的一片狂欢看起来非常不相称:“……请问这幢公寓的出口在哪里?” 垂着眼皮。年轻男孩的嘴角在药物效力下不自觉地挑起了一个弧度,笑得跟个傻瓜一样:“啊,啊哈哈,你这人,你在公寓楼里也能迷路呀?” 被谁说也不想被你说…… 林三酒的目光从他身后迅速扫了一圈。几个少年男女软软地瘫在沙发上,每一个都一脸倦容,叽叽呱呱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门开了以后,音乐声听起来更加震耳欲聋,从头到脚地淹没了几个正在跳舞的年轻人——一地的酒瓶、烟头、各种食物的空盒子和污渍,把地毯浸得斑斑点点。 “所以,出口在——” “喂,你们过来看啊,这个人在楼里迷路了!”还不等林三酒将一句话说完,浅黄色头发的男孩忽然回头喊了一句,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毫无预兆的大笑,甚至不能自持地弯下了腰。 这有什么好笑? 不过……林三酒以前也见识过这样的人,药力一上来,他们看着什么都觉得好笑——她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让她进来!”一个女孩子在笑声里猛地喊了一声,似乎就是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一个;她穿着一双脏兮兮的匡威布鞋跳上了沙发,一脸兴奋:“……你们看,她背上还有个道具呢!进来进来,一起喝杯酒!” 拉着一张脸,林三酒忍着满心的不舒服走进了房间。 大—麻充分燃烧后的气味,在房间里闻起来更浓烈了;为了免得自己也受到影响,她用【防护力场】包住了口鼻——这事儿她在灵魂女王身边时干得多了,此时倒是驾轻就熟。 挑染了好几条粉紫头发的女孩儿,“腾”地跳到了林三酒身边,笑起来时露出了一口白牙。 “我就是想问问出口在哪儿,”林三酒的纯触状态此时简直几乎是等于无用的,“……我不干涉你们,告诉我我就马上走。” “着什么急?”女孩儿似乎对她起了很大的兴趣,一把将她拽到了一边,“见到就是有缘,来坐,喝杯酒。” 一个戴眼镜、弹吉他的少年,猛然在旁边旁若无人地唱了一声。 “别管他,你说说你,”女孩儿手脚利落地给林三酒倒了一杯威士忌,“……为什么背着这个东西呀?” 盛着威士忌的玻璃杯子,看起来脏得可疑,几乎不再是透明的了——林三酒攥住了杯子,此时心里仍然是一片茫然。 按理来说,公寓大门应该是在一楼才对;问题是她就是从一楼上来的——这帮放浪形骸的少年男女,是她一路上除了楼梯和墙壁之外见到的唯一的人了。 看样子,这些少年男女应该是打通第一局的关键才对。 “你们……这样,没有人管吗?”林三酒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尝试着曲线救国:“这栋楼里其他的人呢?” “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干嘛,不过这栋楼里想要什么都有,我们当然要及时作乐了。”女孩儿耸了耸肩膀。当林三酒挪开了目光以后,她眼珠慢慢地转向了林三酒的方向,几乎陷进了眼角里;露出了一口白牙,她笑着说:“……反正自从进来以后,我们也一直没有找到出去的路。”(未完待续。) s: 小心翼翼地写一个感言,希望这次点娘不要再吞我了!前两章写了那么多的感谢名单都被吞了,真是心塞…… 感谢罪恶梦的又一个和氏璧和月票,上次给你的致谢被吞了,我今天一起再重新谢你一次吧;你能这么喜欢支持这个文,我真的非常感激,谢谢你的赏识,我一定好好写,加油还更! 这两天有点儿冷清,好像也没啥人来看文了……不过还是有我稳定的打赏党们:谢谢晴栀菀歌、幽灵无心、蛋孙的2个、月半木、桥本汉子(还有你上一次的打赏)、ikasayou的2个(每次都有你)、再见白石洲、鼠小贼、松鼠家的蛋挞、面包牛奶的小屋(你俩常客啊)的平安符!还有世缘木的桃花扇一把! 还要谢谢月票党:cecey、双红豆、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所以是谁的姓)!之前整理出来的月票名单有好长的,结果点娘一口吃了,毫不留情面…… 唉,等我先复制保存一下再发…… 妈的,果然又被吞了,我补一个,要清空缓存了才能看见了…… 350 请不要随便敲陌生人的门 “滴答、滴答”的水声,一下接一下,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听起来异常响亮。日光灯在头顶上时不时地一阵忽闪,让人的视野也跟着一明一暗,好像随时都会彻底陷入黑暗中一样。 疲惫地呼了一口气,林三酒伸手去拧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她现在十分需要往脸上泼一点儿凉水;然而在“吱嘎嘎”地响了两声以后,干涸的水龙头里什么也没有滴出来。 抬起眼睛,她盯住了镜子里的自己。 在忽明忽暗的日光灯下,镜子里的她看起来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后的骨翼森森地立着,一大半都没入了阴影里。 “……接下来怎么办?”许久没有露过头的意老师,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 林三酒没有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 在几分钟之前,她已经将公寓楼走了个遍——从一楼开始,林三酒没有放过每一个细微角落;地毯式的搜到了第七层,公寓就到了头。那儿的楼梯消失了,只有陈旧厚重的天花板,嘲笑她一般地堵住了去路。 整栋楼就像是拿一块砖抠出来的似的,别说出口了,连一条缝儿都没有。 明知道暴力破坏大概没有用,林三酒还是试着打了一下走廊尽头的墙壁。墙砖应手而碎,并不十分坚硬;但是不管她打多少次,碎砖簇簇落下以后,露出的依然是无尽的厚厚墙壁,仿佛这堵墙没有尽头似的——过了几分钟再下楼一看,连她打出来的缺口都消失了,白绿相间的墙壁依旧完好如初。 被困在这儿的每一分钟,都会令林三酒忍不住猜测——人偶师现在走到哪儿了? “我们已经陷进来快三年了,”那个女孩儿的笑容好像又浮现在了她眼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耳边似的那么清楚:“……一开始我还想着找找出口,但现在我也看开了。在哪儿过不是过呢?在这儿不用受轮回的罪,没有生命危险,还应有尽有……你最好也早点换个心态。再来一点儿威士忌不?” 三年—— 正是女孩儿的这一番话。叫林三酒几步就冲出了门,不甘心地又将整栋楼重新翻了一遍,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叹了口气,她压下了心里的焦虑。走出了洗手间大门。 明明是一间公寓楼,但是在第七层上却有一个公用卫生间——虽然年久失修,漏了一地的水,但好歹还算是能用。 木质楼梯在她的脚步下,一下一下地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伴随着林三酒一路回到了三楼。走廊里仍然同往常一样,只有吵闹的音乐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想了想,她迈步朝刚才那一间320号房走去。不管怎么说,那些人毕竟是先她一步进了副本的,说不定还知道一些别的消息…… 在320门口住了脚,林三酒扬起拳头,“咚咚”敲了几下。灰尘从暗金色的号码牌上扑簇簇地落了下来,她拿开手以后,蒙了一层尘的深红木门上顿时留下了她骨节的印子。 连敲了几次,房间里仍旧寂静若死。 “有人吗?”她满腹狐疑地扬声喊道:“……我是刚才那个人。开开门!” 声音远远地从走廊里回荡了出去,始终无人应答;她将耳朵靠近了房门听了半晌,320号房里只有一片沉默。 当她再一次抬起手的时候,从林三酒耳朵后方的一片死寂里,忽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别再敲了。” 林三酒浑身汗毛一乍,骨翼骤然张开的同时身子已经急急地后退了几步;然而那个声音的主人却没有跟上来,仍然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一双眼镜片在日光灯下闪着反光。 “你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她一点声响也没捕捉到? 面对剑拔弩张的林三酒,那个清瘦的年轻人伸手扶了扶眼镜,又将满是青筋的手对着320号房门指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别再叫门了。相信我,你是不会想要遇见第二次打开这扇门的人的。” “……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清瘦男人嗓音很低,也很轻,好像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生怕惊扰了什么人似的。 “你是今天刚进来的吧?”他一边说,一边转过了身,走了几步见林三酒没有跟上来,不禁回头皱了皱眉。“……我是上个月进来的,已经陷在这儿快要二十天了。我叫叶蓝。” 看来也是进了星空游乐园的成长型之一——林三酒有点拿不准他是不是成长者联盟的人,只谨慎地点了点头:“……我姓林。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再敲了?你对这一个游乐项目都知道些什么?” 清瘦男人歪了歪头。似乎被她话里的什么消息抓住了一下注意力;不过很快的,他便低声应道:“上一次你在这儿敲门,我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叶蓝看起来是一个情绪不多的人,语气沉静而谨慎;他指了指楼梯口,说道:“我当时就在楼梯上站着……不,你不要觉得不可能。在这栋楼里,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侦查方式,结果都是永远混乱的……就像刚才,你不就没有发现我的靠近吗?” 林三酒一下子哑了壳。她的纯触的确什么都没感应到……这在外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儿。 见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敌意,再一次将后背亮给了自己,林三酒保持着距离跟了上去。 “我不让你敲门,是因为……”说到这儿,叶蓝一时间好像有点找不到词了,想了想,他才继续说道:“是因为你我都不知道门后是什么——东西。” “这二十天来,我也在暗处见过几个进化者……曾经敲开了门。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遇见的,是不是跟你遇见的是同一拨人;但是他们都跟你一样,在搜索完公寓以后,往往还会回来叫第二次、第三次的门。” “我也理解,为了寻找出口,大家都不敢放过任何一点线索……要不是我运气好,有幸发觉了不对。恐怕我也会跟着一起敲门问话的。”叶蓝说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楼梯边上;他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转头朝林三酒说道:“我发现,凡是看见了第二次来应门的进化者。都——” 一句话没说完,他在眼镜片后的双眼猛然一下瞪大了;叶蓝的目光在林三酒身后一转,随即脸色唰地变得雪白,还不等林三酒出声,他掉头就朝楼梯下方冲了下去。竟连一个字也没再说下去—— 林三酒头皮一麻,还没等拔脚跟上,紧跟着就听见了“吱呀”一声门响——声音来自她身后,似乎正是来自320号房的。 ……她到底还是将320号房的房门敲开了第二次。 一滴冷汗顺着她的后背滑了下去,流进了她的脊柱沟里。 “……你回来了呀,我刚才睡着了,没听见门。”身后响起了那个女孩儿的声音。她听起来还是像上次一样,声气里带着酒意和麻醉后的慵懒:“我说的对不对?你是没找到出口吧?” 死死地按住了想要转身的冲动,林三酒几乎是有点儿僵硬地、目光笔直地朝前迈了一步。 叶蓝没有把话说完就逃了,但这不妨碍她从他留下的只言片语里获取信息——“凡是见过第二次应门人的进化者。都……”——都怎么样了,林三酒不知道;但她能万分肯定,那些进化者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也就是说,不管如何,她现在都不能回头。 匡威布鞋好像朝着她走了过来,林三酒不能肯定;柔软的地毯和古怪的公寓楼,已经叫她不敢信任自己的五感了——她猛地一下朝后张开了骨翼,在唰地掀起来的疾风里,林三酒飞快地奔向了楼梯,一个急刹车再一拧身子。她便朝楼下冲了下去。 在一个转弯的瞬间里,她眼角的余光隐隐约约地似乎捕捉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圆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挨近了她的后脑勺,好像是一张脸;从那个圆脸的阴影中。还吐出了一句:“你怎么不过来?你来呀……” 一手遮住了自己的左眼,林三酒半点也不敢朝走廊的方向扫去,几乎是连滚带跑地跌下了楼梯;一口气冲到了一楼,眼看再也没有去路了,她才像是一只被逼进了角落里的小兽一样,浑身紧绷。飞快地朝楼上看了一眼。 ……不管那女孩儿是什么,似乎都没有追上来。 屏气凝神地等待了几秒,楼梯上依然安安静静的,没有走下来的人影。 ……只要不见到第二次开门的“人”就行了吗? 林三酒在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里,满是后怕地想道——又等了一会儿,见周围始终一片平静,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口气。 她这时所处之处,正好是刚进来的地方;目光左右一转,林三酒心里浮起了一个疑惑。 ……叶蓝呢? 这栋公寓楼直上直下,没有出口,他刚才从三楼往下跑,此时应该也在下面才对啊? 难道他在二楼就停下了? 林三酒一声也没敢出,踩着地毯、一步一步慢慢地将一楼走廊走了一遍;然而这条格局笔直简单的走廊里,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转眼之间就像是蒸发了似的,哪儿也找不着了。 “叶蓝……?你在哪?” 好不容易才遇见了一个正常点儿的人,虽然他好像不太道义,但是林三酒还是很希望能够再见到他一次——叶蓝在这栋公寓楼里存活了二十多天,肯定掌握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要说一楼和其他楼层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在本应该是出入口的地方,此时是一个拱形的、封闭住了的小厅。在小厅里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正当林三酒打算回到楼上看看情况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吱呀”声再度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是公寓特有的深红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此时几乎是贴着她的身边响了起来;在林三酒几乎茫然的目光里,101号的房门打开了。 一对眼镜片在灯下泛着光,刚才才交换过姓名的清瘦男人从门后探出了头。 叶蓝一眼就看见了林三酒,但他没有动,反而先是谨慎地扫了一眼楼梯;见果然没有人下来,他这才转头对林三酒轻声说了一句:“想不到你还挺机灵!你没有回头看?” 林三酒的骨翼紧贴着墙壁,一动没动。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每一层楼的 ‘住户’,果然都只会在那一层活动而已……”叶蓝推了推眼镜片,“……你怎么了?” 林三酒“咕咚”一下咽了咽嗓子。 她没有忘记……刚才她是在叫了几声“叶蓝”之后,这扇101房门才打开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已经是101号房第一次打开门了吧—— “你……你为什么会在房间里?”林三酒声音发干地问道,有点害怕自己即将听见的回答。 不是说,房间里头有什么东西…… 叶蓝一歪头,顿时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个?这个101室是整栋公寓里唯一能给进化者提供保护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 ‘生门’。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一些沙发和食水而已,食水每一日都会更新。” “你又是怎么发现的?”林三酒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是想从叶蓝的脸上找到任何一丝可疑之处似的——但是男人的皮肤、头发、眼睛和身体,看起来都十分正常,与刚才毫无二致。 “因为……我敲的第一扇门,很幸运地就是101号房。”叶蓝似乎也有点儿窘迫似的抓了抓头发,“见始终无人应答,我一开门就进来了。后来我发现,整栋公寓楼里唯有这一间房,是真正空无一人的——” 他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顺着林三酒的目光朝前点了一下手指;两排深红色的木门静静地立在走廊两侧,没有一丝声响。 “别看安安静静得像没有人住……你去敲这些门的话,它们每一扇最终都会打开的。”(未完待续。) s: 即使明知道会被点娘一口吞掉,我还是要放感谢名单!我知道刚发的时候是看不见的,我必须要回头重新编辑一次才会出现感谢名单;然而手机端的同学在看过第一遍以后,如果不清空缓存的话,我新加的感言也出不来……这可咋办,有话传递不出去啊……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以下没被感谢到还是锲而不舍的打赏党:谢谢窜天菇、菇夫鸟、伊洛之素 的2个香囊,ikasayou(稳定平安符输出商)的2个、大蜘蛛市场价、oo2990、桥本汉子、雪樱奈的平安符! 还要谢谢冰霓栗子、懒懒懒死了、青陀罗花的2张、鬼鬼de果果的2张、阳台上的猫咪的2张、小小书的2张、 我看我读、长梦守夜人、carrie00100的月票!听说今天月票双倍,八方人民就纷纷发来贺电了? 351 第二位住户 “当”一声,林三酒将手中喝空了的饮料罐子撂在了桌上,顺手将它给捏得扁了;变了形的白色“可口可乐”字样,歪歪扭扭地从红色罐子的弯折中透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只有可乐,没有饮用水,”叶蓝将小茶几上的一堆东西都朝林三酒推了一下,“……我猜七层上之所以有一个洗手间,就是这个原因吧。” 可乐会加重肾脏负担,不能补水不说,反而容易造成脱水症状;如果从生存角度来说,纯水是不可或缺的——林三酒明知道这一点,还是将一整罐都喝完了。 “但是我去过七楼的洗手间,”她皱起眉毛,扫了一眼小茶几上的蛋糕饼干之类的食物,发觉自己毫无胃口:“那儿的水龙头已经干了,没有水了。” “我知道,”叶蓝推推眼镜,叹了口气,“……特殊时候,也不能那么挑拣;我这些天喝的都是马桶存水箱里的中水。” 比中水更糟糕的,林三酒也不是没有喝过;点了点头,她再次打量了一下101号房。 正如叶蓝所说,这间房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房间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平米大,原本米色的地毯上由于污渍斑斑,已经快变成了黑褐色。整间屋子里,只有正中央的地方放着一张小茶几,和两条黑黑脏脏的双人座沙发。 然而当她从门口进来以后,第一眼看见的却还不是这些家具——林三酒的目光,几乎在第一秒的时候就被对面墙壁上的东西给牢牢地抓住了。 那是一扇窗户。 她不记得自己在320号房里有没有见过窗户了;这是她印象中见到的第一扇窗户,甚至还能透过窗格看见外头的灰色天空——林三酒心一跳,几步就抢上前去,打算看看窗外的样子。 ……窗外,是一片坐落于河边的小村庄。 在看清楚“小村庄”的那一瞬间,林三酒在浑身一冷以后,紧接着便燃起了一股掺杂着愤怒、憋闷、想大吼一声的无名火,甚至半晌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我猜每个房间的都不一样。”叶蓝在她身后幽幽地说,“男洗手间的窗户后面,贴的就是一副大都市的画。” 凑近了以后,即使隔着玻璃。林三酒也能分辨出“窗外景象”上的画笔痕迹了。配上巧妙的光影,这幅画从远看,几乎能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这是在戏弄我们?”她强压下了心里翻腾的情绪,声音又冷又沉——说来也怪,当三楼那个女孩儿告诉她这栋楼里没有出口的时候。林三酒仍然还算镇定有方;但是在见到这一幅伪装成了外界的画以后,她的手反而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或许是为了安抚一下心情,当叶蓝递给了她一罐没有开封的可乐时,林三酒一把接过来,几口就将它喝干了。 饮料中的糖分很快就发挥了作用;缓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情绪轻了一些。 “……所以在这栋公寓里的第一要务,是不能够去敲这里住户的门,对吧?”林三酒沉思着向叶蓝问道,“对于这栋公寓,你还知道些什么?” 清瘦的男人摇了摇头。如果说二十到三十岁的中国男子中。能够计算出来一张最“平均”的脸,那么一定就是叶蓝这样的了。 “除了这个作为 ‘生门’的101号房、和敲门这件事之外,我其实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叶蓝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说道:“……不过在这儿困了二十多天,我也仔细思考过这个游乐项目;加上你刚才告诉我的一些消息,我目前多少有了些想法。” “你说说看?” “你说你在进来之前,那一位售票员小姐明确地说过,这是一个观光项目,对吧?那么有没有可能,她的意思是要我们必须把这栋公寓楼的每一个地方都看到呢?” 可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呀——林三酒刚要反驳。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住了嘴。 她看过的,只是公寓楼里面积最小的部分,也就是走廊而已;每一扇深红木门的背后是什么样。她都还惘然不知。 想到这儿,饶是她胆子再大,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神色,叶蓝补充了一句:“……第一次敲开门以后,暂时还是安全的,或许这就是一个隐藏了什么讯息的契机——你看。你不也还好端端的吗?” 那只是现在——要是她第三次打开了320号房门的话……林三酒的眼角余光,仿佛还能够隐约看见那个硕大得不正常的圆影;顿了顿,她才干着嗓子问道:“……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敲开门的人,他们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出乎意料地,叶蓝竟然又一次摇了摇头,脸色不禁也有点发白:“有一个进化者在第二次走进楼上某一户以后,第二天早上还出现在一楼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能懂我的意思……那一天,我是躲在洗手间里度过的。” “并不是说……并不是说他哪里变了,”叶蓝似乎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是从他语气里捕捉到的那一丝残留的惊恐,让林三酒隐隐约约也有点儿明白了什么——“人看上去还是同样的人;可我从这么多个世界都生存了下来,最起码的直觉还是有的,因此尽量有多远就躲开了多远。当时这栋楼里还有一个进化者,跟我不熟,彼此也不怎么说话,自从那一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林三酒激灵灵地打了个战。 她现在只能够盼望叶蓝的猜测是错的——要不然的话,她根本不能再踏足320号房一步,又谈何“观光”? 清瘦的男人顿了顿,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犹豫了一会儿,叶蓝叹了口气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毕竟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关也未免简单了点……只要一户一户看过就能出去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即使明知道他可能是有意安慰自己,林三酒依然觉得好受了一些,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其实你说的未必没有道理。假如每一户门后都有 ‘人’住的话,那么第一次敲开门之后。按照我刚才的经验,他们应该会多少提供一些信息……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先去搜集信息才对。” 只不过不管是哪一个方案,都涉及到了门后的“住户”……二人不禁都陷入了沉默里,一时都有点下不了决心。 枯坐了一会儿。眼看着这样坐下去也不是办法,林三酒第一个站起身,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行动起来吧。”叶蓝或许是一个谨慎聪明的人,不过从眼下看起来。他这个人行事未免也有点太过小心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儿将近二十天。而当林三酒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时候,她就会开始依靠起自己的肌肉了:“走吧!” “去哪儿?”叶蓝有点儿茫然地问道。 “从七层——不,”林三酒忽然想起来,第七层上除了一个洗手间什么都没有,改口道:“从第六层开始,咱们一户一户地去敲门——不管咱们谁的猜测对,起码得先看看门后的……东西。” ……至于320号房怎么办,她决定先不去想了。 即使看起来依然满腹疑虑,但叶蓝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跟着林三酒一块儿出了门。 日光灯管似乎坏得更厉害了。 关上了101号房门以后。一楼长长的走廊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沉默着,尽头掩没在了阴暗里。在闪烁的灯光里若是盯着什么东西看久了,连眼睛都会开始隐隐刺痛起来——二人尽量放轻了步子,慢慢地上了楼。 当他们不再说话以后,整栋楼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踩在木质楼梯上的每一声“吱”,都仿佛响鼓一样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在即将到达三楼的时候,林三酒停住了脚。 “你说每一层的住户只会在自己那一层里活动……”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微微有点发冷,头皮都紧绷着:“那……一般他们会在走廊上活动多久呢?” 叶蓝紧紧抿着嘴,一声也不吭地朝上走了两步,侧耳听了听。随即从腰间解下了他的皮带;亮闪闪的方片从皮带扣上垂了下来,看起来倒不太符合他沉默的性格。 “一般来说应该不太久。但是为了保险,咱们还是把这个绑在你背后的骨头上,这样绑。”叶蓝示范了一下,随即指着银亮的皮带扣说道:“……然后你把那根骨头伸出去——对对,就这样……虽然看不大清楚,不过好歹也是个金属制品,如果上面有影子动了,还是能够看见的。” 站在三楼以下的楼梯上。林三酒有点儿费劲地将骨翼中的一根长刺伸了出去,屏气凝神地盯住了那一方小小的金属片。 金属片压根也映不出任何倒影,唯有走廊本身投下的阴影,与反光一起,泛在皮带扣的表面上。 等了好一会儿,见金属片上的影子始终没有动静,二人这才小心翼翼地上了楼——迅速扫了一一眼门户紧闭的走廊,他们又飞快地跑上了四楼。 当“601”的房门号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二人的神色都不禁凝重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只能咬牙一试了…… 看了一眼叶蓝,林三酒还是自己走近了那一扇深红色的木门,在“咚咚”的猛烈心跳声里,她慢慢地抬起了手。 601号房门上挂着一个干枯了的花环,应该是节日后留下来的痕迹,始终没有被摘掉。 ……林三酒以前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因为敲门这件事而心惊胆战。 轻轻地,几乎是带了一点恐惧地,她的骨节击在了木门上——林三酒甚至能感觉到叶蓝已经朝后退了几步,正站在了楼梯边上了——敲击了几下以后,木门后头仍然安安静静地,没有一点儿声音。 “要、要不算了吧,”叶蓝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只是语速一下子快了:“……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 林三酒充耳未闻,再次在门上敲了两下,只是这一次声音有点发颤。 ……门后似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与平常那样一步一步、干脆利落的脚步声不同,这个声音是拖在地上的,每一声都向前擦出了好大一段距离;林三酒“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口水,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当黄铜门把手被轻轻地扭转了起来的时候,她脑子里几乎只剩下了一片炸开后的空白。 深红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紧随着这个门声响起来的,是木质楼梯“嘎吱”的一声——即使没有回头,林三酒也知道是叶蓝跑了—— 还来不及升起一个“他是不是陷害了我”的念头,她再想动的时候已经晚了;门后的人——姑且叫“人”吧,已经从逐渐宽起来的缝隙里露出了一张脸。 林三酒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那张脸上,半晌都没有动地方。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遇见这个人—— “蕾、蕾娃?” 一头棕发的女人,瞥了一下嘴角,印刻出了深深的纹路。她光着一只脚,只将鞋子踩在了脚底,看来刚才的声音是她拖着鞋子走路所发出来的—— “怎、怎么会是你?”林三酒瞠目结舌地问道:“你也上了天鹅之路了?” “你还活着啊,”再次看见林三酒,似乎蕾娃也有一些吃惊。她朝林三酒背后扫了一眼,嘴角微微提了一下。“我是昨天上午进的这个游乐项目……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出口。” ……那你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 这个问题梗在了林三酒的喉咙里,好半天也没有问出口。 蕾娃抚了一下她看起来总是有些疲累的脸。 “这楼里的房间每一个都是空的,我就随便挑了一个进来休息。你是刚来吗?要不要进来聊聊?不过你要等我一下,我现在衣衫不整的……” 随即她关上了门。(未完待续。) s: 又到了和点娘斗智斗勇的时刻了……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经由告知,原来微博大v天涯历知幸又推了一次这本书,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然后晚上开了页面一看,“几乎每看一章就赏一个和氏璧”的罪恶梦,又一次给了我壁和月票~!这沉甸甸的打赏拿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自觉写得没有这么好……唉还不上债了,这可咋办…… 谢谢窜天菇的2个囊,包子入侵的囊和3个符,ikasayou(我是感谢你啊!)的2个符和囊,桥本汉子、三盏明灯、书友160108133350681、玛格丽特的绿眼睛的2个、蛋孙2个、雪樱奈、符,我是为了看你的书才注册的(我天)的2把桃花扇! 谢谢特地来起点支持我的大家,我知道这不容易! 还要谢谢月票党的dainqi、晓夜001、莕児、年少之殇、无心夕颜、不死之王、镜子v天平、晴空湛藍的月票!今天又是擦边发,好吓人…… 很久不写如月车站那种情节了,我觉得我手生了…… 352 门里门外 头顶的灯管“啪”地闪了一下,在暗下去的一瞬间,面前挂着“601”号的木门倏地变成了浓黑色;再一眨眼,它又在灯光下恢复了陈旧的深红木色。由于积了一层厚灰,看起来乌蒙蒙的,像是褪色了。 走廊里,静得连自己的血液流动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三酒浑身上下的肌肉由于一直绷着,已经有点儿隐隐发疼了。 她慢慢地、尽可能不发出半点声响地,朝楼梯口后退了一步。 ……公寓楼里仍旧沉寂着,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一步而被惊醒。 已经……已经过去四分钟了。 蕾娃始终都没有再打开门。 ……整理衣服需要这么久吗? 在601号房门关上以后,整栋公寓就陷入了如死一般的寂静里,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条昏暗的走廊,以及眼前的这一扇门。 自己轻浅急促的呼吸声充斥着林三酒的耳腔。随着每一秒的过去,她的心就又往下沉了一分。 她几次抬起手,却始终没有落下去——林三酒不敢敲门。 601号房已经被她敲开过一次了,不管叶蓝和蕾娃谁说的是真话,她现在都不敢再冒险去敲第二次;抱着侥幸心理又等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她整个胸腔都像是塞满了冰,冷透了。 一步一步,极其小心地,林三酒挨近了楼梯口——她只要朝后一伸手,就能摸着楼梯的木扶手了。 ……不对,看来蕾娃不对头。她的脑海里闪过去了这一个有些混乱的念头。 她毫不怀疑蕾娃确实是进了这个游乐项目,但是刚才的一番对话随着时间流逝,看起来越来越像是她在骗自己第二次敲门了。 莫非蕾娃已经——? 也许她正像320号房里的少女一样,困在了这栋楼里…… 又退了一步,身后的骨翼随着林三酒的动作,而“当”一声撞上了楼梯把手——这一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迅速回荡起来,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道清脆的敲门声;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601门把手看起来好像忽然动了一动——林三酒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顿时一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转头就朝楼下飞奔而去。 看来叶蓝说的是对的—— 每一层楼里都是一样的,安安静静、毫无声息;只有她“咚咚”的脚步声一路冲了下去,几个呼吸之间。林三酒已经回到了一楼。 回头一看,身后什么也没有。 “每一层楼的住户,都只会在他所住的那一层活动……”叶蓝的声音再次从林三酒脑海中回响起来。 如果蕾娃真的有问题,她也追不下来…… 想起了叶蓝,林三酒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喘息声。开始有点莫名地愤怒了。 就算叶蓝这个人谨慎聪明,发现了不少公寓楼里的陷阱——但是这人也太靠不住了!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去敲门、找找出路的,这还没等怎么样呢,他就一个人先跑回来了;胆子这么小,怪不得困了二十天也出不去! “喂!”她两步冲到101号房门口,重重地敲了两下门:“你在不在这儿?出来!” 带着怒气的问话声消融在了空气里。等了两秒,见无人应门,林三酒伸手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却转不动;感觉上,似乎是被人从里头锁住了。 上一次走进101号房时。是叶蓝替她开的门,她也不记得当时这个门上锁了没有。 当她再一次抬起手的时候,林三酒的骨节在即将碰到木门时顿住了。 金黄色的101号码牌,闪烁着黯淡的反光;门内仍然是一片寂静。 ……如果她把这扇门敲开了,不也是第二次了吗? 林三酒被这个念头吓得汗毛一乍,顿时踉跄退了两步,随后又觉得她是有点儿草木皆兵了。 她是在三楼遇见叶蓝的,之后又一块儿度过了两三个小时。如果他有问题的话,有两件事就解释不通了:一是他不可能出现在别的楼层;二是可以对她下手的机会也多得是,为何非要等到现在? 但想是这么想。林三酒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继续敲门。 小心起见,她趁着四周一片寂静的时候,飞快地退回了二楼的楼梯上;一眼也没敢朝下看,目光避开了一楼的方向。林三酒站在台阶上轻声叫了一声“叶蓝?” 空气里不但没有回应,而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似的,沉沉黏黏地贴在身上。 “叶蓝,你在不在?”等了几秒,她又叫了一声。 公寓楼里沉寂得越久,林三酒的一颗心就悬得越高。足足等了几分钟。叶蓝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竟连半点回应也没有。 如果他不是在101号房的话,还会去哪儿呢? ……在不知不觉间,林三酒已经悄悄地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浸透了她上衣的后背。 她有点焦虑地坐在了台阶上,一时间不敢上,也不敢下。 深呼吸了一口气,林三酒努力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若是换个角度想想,也许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糟。毕竟当时在六楼遇见蕾娃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头看,不能肯定叶蓝就是一定跑下楼了;万一他反其道而行之,上了七楼的话呢? 七楼没有任何公寓房间,离六楼又是最近的;慌张之下,叶蓝说不定真的是逃去了洗手间! 一想到这儿,林三酒立刻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朝头上盘旋而上的楼梯看了一眼。 刚才她已经和叶蓝试过一遍了,三楼走廊的确没有人在;因此她一口气便冲上了五楼,在最后一阶台阶上顿下了脚。 上一次用于检测的皮带扣,早就被叶蓝拿回去了——当时他倒也没有系上,就是那么拿在了手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留下来用呢。 屏气凝神地等了好一会儿,林三酒终于在一片安静里,犹犹豫豫地迈出了一步。 601号房门仍然是老样子,面无表情地直直对着楼梯口。门上挂着的干花环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了一半,歪歪地挂在门上。像是被什么人碰掉的。 在走向七楼的这短短一小段距离,林三酒恨不得自己能够隐身、变得谁也看不见……终于在她一个拐弯以后,601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洗手间这么亲切过。 喘着气,林三酒一头冲进了左边男洗手间的门里。顾不得脚下一地的积水,她迅速将门掩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躲什么——明明整栋楼里一个人都没看见…… “有人吗?”当林三酒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儿颤。“叶蓝,你在不在这里?” 除了左右手颠倒了以外,男洗手间和女洗手间的格局是一样的。在一进门的右手边是一个长洗手台,洗手台上贴了一片能照到腰的大镜子;左边靠墙的地方是几个脏兮兮的小便池,有一个便池盛满了污黄的液体,水面上还浮着几根烟头;再过去是几个单独的隔间,由于向后延伸出去了好一段距离,隔间的尾部已经沉没在了光芒照不亮的昏暗里。 女性的声音撞上了瓷砖墙,又被反击了回来,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形成了一阵隐隐的回音。 “叶蓝……?” 这儿的水管显然也在不停地漏水,林三酒走了两步,鞋就湿透了。 第一扇灰色的隔间门板虚掩着。只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缝隙。她没有伸手推门,只是弯腰朝门板下方的空断处看了一眼。 一个看起来十分陈旧的马桶,在昏暗的光线里沉默地坐在地上,没有人在。 将四个隔间一间一间地看完了以后,林三酒有些茫然地停下了手。 叶蓝不在这里——事实上,如果不是几分钟之前的记忆还鲜明着,只怕她要以为自己是这栋楼里唯一的活人了。 “奇怪了……” 或许是因为这片持续的死寂实在太让人心慌,林三酒忍不住低声地自言自语起来。“叶蓝能去哪儿呢?” 总不会是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女厕所吧? 不过除了这个猜测,林三酒想不出他还能去了哪儿。只好抱着侥幸心理打算再去女洗手间看看。 才一转身,她忽然隐隐浮起了一个念头,好像……刚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到底是什么呢……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慢慢转过了身。 镜子里的女人身影随着她的动作也转了过来。皮肤苍白,骨翼森森。身后的洗手间掩在一半的阴影里,仍旧安安静静的。 随着她迈出去的一步,地上的积水“啪沙”一声,溅开了一点水花。 叶蓝曾经提起过,七楼男洗手间的窗户后头。贴了一张大都市景象的画。 这个假窗户是紧紧靠着最后一个隔间的,处在一团昏暗里也很难叫人看清楚。林三酒慢慢地凑近了它,蹲下身探出手,从窗户下方的墙角里捡起了一副金丝边眼镜。 ……镜片在惨白的灯光下泛起了一点反光。 林三酒第一反应就是叶蓝出了什么事——然而再一想,她也忽然说不好他的眼镜是不是金丝边的了;试着将眼镜卡片化了一下,卡片解说里也仅仅说它是一副“普通的散光镜片”,完全没有提到主人的名字。 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办好,林三酒拎着镜架想了想,只好顺手把它收进了卡片库,随即起身出了门,打算去对面的女洗手间看看。 其实以她这么半天闹出的动静来看,如果叶蓝真的在女洗手间,也早就该听见了;因此林三酒在推开门的时候,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事实上,这儿也正如她所想的一样,依旧空空如也。 在确认这儿也没有人之后,林三酒只感觉到从心里涌起来了一股浓浓的疲意;自从进了这个游乐项目以后,发生的种种诡异之处,几乎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愿意再下楼去面对那一个一个的公寓房间了;林三酒干脆打开隔间的门,挑了一个干净点的马桶,合上盖子以后坐了上去。骨翼有点儿尴尬地搭在了存水箱上,摆放得不是很合适,但此时她自然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了。 茫然地盯着缓缓合上的隔间门,林三酒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好。 她此时所处的困境,既不是智力、也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问题——老实说,这儿隐隐约约地总是让她想起如月车站。 到底怎么样才能出去? 如果不是知道副本肯定不会给她安排一条死路的话,林三酒现在恐怕早就已经被焦虑逼得失衡了——正当她烦躁地抓了抓脖子,打算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只听洗手间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空气一瞬间凝结在了她的气管里。 人的脚步声踩着积水,在沉寂的空间里听起来很响亮——在快走近林三酒所在的这个隔间的时候,来人出声了。 “林小姐……你在这里吗?”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门板下的那一处地板。很明显属于女性的一双黑色平底鞋,轻轻地来到了隔间的门外;由于鞋子之前被主人给踩在了脚下,现在还能看出来一点折痕。 ……好像是蕾娃。 “不是说让你等我整理一下衣服吗?怎么一出来你人就走了?”听起来蕾娃好像已经认定了林三酒一定在这儿了似的——直到她又叫了两声“林小姐”。 ……既然能够来到七楼,是不是说明蕾娃没有问题? 或许她就是一个换衣服时动作特别慢的人呢? 试探似的,林三酒颤着声应了一句。“你……你怎么上来了?” “你果然在这儿。我还不是找你吗,”蕾娃自然而然地回应道,“顺便出来上一下洗手间。这个公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房间里没有厕所,只能来七楼。” 轻轻呼了一口气,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安稳了一点儿。 且不说换楼层的问题了;她刚才根本没有碰过601号房门第二次,也没有叫过蕾娃的名字,所以从任何角度上来说,她这都不能算是“敲开第二次门”…… “我在这儿认识的另一个进化者也不见了,”林三酒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用“也”字:“是一个男的,不知道你见过没——”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身高已有一米八的林三酒,在无意间一抬头,望向洗手间门板上方的边缘时,看见从那儿此时正露出了一片黑黑的发顶。 ……蕾娃并没有这么高。 “你还在里面干什么?出来呀。” 门外的女声仿佛带着笑意说道。(未完待续。) s: 郑重谢谢谜燃、松鼠家的蛋挞的3个、桥本汉子、ikasayou的2个、三盏明灯、幽灵无心、眠晨的2个的符,窜天菇、菇妻鸟的香囊,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你不养肥吗)的桃花扇~! 还要谢谢书友150214222341783、魂淡11、阳台上的猫咪、慕轻尘、喵呜⊙w⊙胡闹(没打出来我是复制的……)、剑学无名(昨天漏了)、鬼鬼de果果、乖小喵的月票们! 我今天晚上出去吃了烧烤,10点多了才回来匆匆忙忙把剩下的一半写了……感觉还可以再写精一点的……唉算了先这么地吧,等以后完本了我再从头修改一遍…… 353 双重规则? ……当林三酒抬起手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即将要做的事了——然而这个怀疑的念头一闪即逝,随即她便握住了黄铜色的门把手;随着“咯哒”一声,把手应声而转,轻轻一推,她缓缓地打开了320号房深红色的房门。 随即,她踏进了一只脚。 ——事情还要从二十分钟之前,她在洗手间里遇见了蕾娃的时候说起。 ……洗手间门板顶部那一抹黑黑的发顶,如同钉子一样扎在林三酒的视野里。 在狭小的空间里,骨翼受到的限制太大了;她无声地叫出了【龙卷风鞭子】,人已经弯着腰,悄悄地爬上了马桶盖,占据了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 “……你推一下门吧。”清凉的女声,低低地在小隔间里回响起来。 一旦当真正的危险就在眼前的时候,林三酒反而能够镇定下来了——不管门外的是什么东西,总比之前看不见摸不着、挥出去一拳总是打空的感觉要强得多。 那一线发顶微微动了动,随即洗手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门显然只是被外头的人轻轻地碰了碰——门板缓缓地滑开了,将模样正常的蕾娃逐渐地展露在了林三酒的目光里。 深棕发色、中等个头儿、面容有些疲惫的老态……的确是她见过了好几次的那一个蕾娃没错。 “你这是在干什么?”蕾娃一见到林三酒蓄势待发的模样,立刻也猛退了几步,声音充满了惊疑:“……你想对我动手?” 门板上的那一线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门外的一切看起来都跟刚才没有两样——林三酒一皱眉,捏住【龙卷风鞭子】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在这儿对蕾娃下手很简单,但她并不愿意稀里糊涂地就卷进战斗里去。 毕竟她还太不了解这个地方了…… “没什么,我就是以防万一。”林三酒一挥手,将【龙卷风鞭子】收了起来,表示了一下自己手上什么也没有了之后,缓步走出了隔间。“你换个衣服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蕾娃狐疑着慢慢放松了戒备。但与她之间还隔着好几步的距离:“……什么这么长时间?我很快就出来了啊。” 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肯定也是没有答案的——林三酒眯起眼扫了她一下,到底还是换了个话题。 “……你对这个地方了解多少?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不多,”蕾娃干脆地说道。“我进过两三间房里看过,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在;连进化者也没有几个,就算想打听个消息也不知道该找谁好。” 顿了顿,林三酒看着她说话了。“……如果你是想打听消息,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 蕾娃有几分迷茫地抬起眼看着她——正是一个被困在副本游乐项目里的进化者应有的表情。 林三酒没有多解释。只是示意了她一句跟上自己,随即转身就走出了洗手间。 ……想要验证蕾娃所言的真实性,其实很简单。 从女洗手间出来左转,就是楼梯了;吩咐意老师替自己盯住了身后的蕾娃以后,林三酒当先一步,领着她来到了六楼,还没完全走下楼梯,就已经能看见601号房的房门了——在它旁边,是露出了一半来的603号房。 停住了脚,林三酒转头看了一眼蕾娃。“你都进过哪几个房间?” “六楼前几间我都进去看过了。”蕾娃的表情有点儿不明所以,“……怎么了?” “那么想来你也不会介意再进一次吧?”林三酒平静地朝她笑了一笑,“别进601,你进603好了。” 蕾娃似乎对这个要求满腹狐疑,但看了一眼林三酒以后,她到底还是照做了。一边嘀咕着“我不都告诉你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她一边转了一下603的门把手—— 在林三酒微微睁大了眼睛的同时,603的房门果然被蕾娃打开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说了句“看吧!”,蕾娃不等林三酒说什么。随即就迈步进了屋。 从林三酒所在的楼梯上,只能从半开的门里看见房子的一部分;入口处的鞋柜上放着一瓶干花,旁边是一个空空的衣帽架,再往里。就被墙给挡住瞧不见了。 居然真的能进去! 这个念头刚一浮起来,连林三酒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立刻朝603的方向冲了下去;蕾娃的声音正好从房子内部传了出来,“你来看看,这就是个没人住的空屋……” 一股风迎面扑了上来,将林三酒额前的碎发吹得飞扬了起来。当她隐隐一愣、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头的时候。面前603号的房门已经被这股风给“咣”地带上了——蕾娃说了一半的话顿时嘎然而止,连尾音都被掐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响起来过。 林三酒怔在了门口。 ……在一片死寂中站了不知多久,她抬起了一只微微有些颤抖的手。 “咚”、“咚”,两声迟疑的敲门声,在走廊里悠悠地传出去了很远。 并没有人来应门。 林三酒左手手心里已经是汗津津的了,紧紧地捏着【龙卷风鞭子】的卡片。她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在回音消失以后,公寓楼里仍然是如同方才一样的一片寂静。 正当她再次举起右手,打算再敲一次门的时候,603号房的门把手转了一下,随即深红色木门无声地被拉开了一条缝。 从缝隙中露出了一张人脸——但并不是蕾娃。 ……开门的人,是一个满面笑容的老太太。 银灰色的头发被做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头卷,松弛的皮肤叠成了一道道深深的褶子搭在脸上;她脸上什么都是向下垮着的,唯有一张涂着红色唇膏的嘴,此时高高地翘起来,形成了两个尖尖的嘴角。 “小姑娘,你找谁啊?”老太太慢慢地笑着问道,声音轻而沙哑。 这、这绝对是公寓的住户—— 林三酒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感到卡片边缘硌着了手心,她这才略定了定神:“……你是什么人?你没看见刚才有一个女人进了这个房间吗?” “我在这儿住了二十年了。也没见有什么人来过,”从老太太低垂的眼皮下方,一双灰浊的眼珠正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林三酒;她笑着的时候,显得一张嘴尤其地大:“……小偷或者有几个。不过我老了,逮不着,都从窗户跑了。” 窗户? 林三酒鬼使神差地抬起眼睛,越过老太太灰白的头顶,她正好瞧见门口对面的墙上是一扇打开了的窗户。 窗外是一条小巷——然而离得这么远。以至于她根本也无法肯定这到底只是一幅特别逼真的画,还是一条真的小巷。 但她还记得刚才被一股风抚上脸颊的感觉。 ……那么,蕾娃难道是从窗户离开了? “你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可就回去歇着了。”老太太在说话的时候,目光也没有从林三酒身上离开半秒;她一边笑,一边缓缓地合上了门:“……有空再来找我坐坐,婆婆很高兴看见年轻人的。” 603号房门再一次,从林三酒的面前关上了。 木门才刚一合拢,公寓楼便倏地陷入了毫无生机的寂静之中。既没有响起人从门后走开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呼吸声。仿佛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正隔了一道门站着……林三酒突然打了个激灵,猛一转身,掉头冲向了楼梯口。 “你要去哪?”意老师惊叫了一声。 “我、我有个想法,”林三酒的声音微微有点发颤,“我觉得,他们两个说的都是对的。” “什么意思?” “这栋公寓楼里,一定是有 ‘敲门’和 ‘进入’两个规则并行的,”在脚下楼梯不住的声响里,她语速飞快地答道:“叶蓝和蕾娃发现的。一定都是事实,他们两个也没有问题——至少,到刚才之前应该还没有问题。” 假如进化者敲了门,那么便会有“人”出来应门;但如果直接去推门、或者在有“人”应门之前自己把门打开了的话。那么公寓里就应该是空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叶蓝和蕾娃的说辞截然相反了! 而从自己的经历看来,这栋公寓楼里的住户大概也会来哄骗进化者来敲门,正像那群少年男女和老太太一样—— 一口气冲下了三楼,在自己猛烈得如同雷声一样的心跳里,林三酒使劲呼吸了一口,随即走到了320号房门前。拧了一下门把手。 她极有可能是错的;如果她错了,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320的房门应手而开了。 正如林三酒所猜测的那样,她曾经见过一次的房间,此时正空荡荡地铺在眼前。污渍和空酒瓶子都还在,然而“人”却都不见了——甚至连空气里那股植物燃烧的气味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用骨翼撑住了门以免它关上,林三酒小心翼翼地朝里走了两步。 320号房的窗户后面,是一副沙漠的风景画;尽管一样逼真,但她在看了一眼以后便能断定,那毕竟只是一副画罢了。 有点儿怔地退了出去,林三酒迅速地离开了320号房——她在走的时候,特别小心没有让骨翼碰着任何东西;只要320里的东西没有因为她制造的声音而打开门的话,就应该不算是“第三次敲门”才对。 悬着一颗心,她仍然顺利地下到了一楼。 “看来你还真猜对了。”意老师听起来也有几分咋舌,“但是……就算知道了这一点,还是找不到出口呀!” 扫了一眼101号房门,林三酒没有走过去,反而朝走廊深处迈出了步子。她死死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低低地应道:“……这样的规则一定是有意义的;找到出口的办法肯定和这些规则脱不开关系……”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从走廊最后一间的120号房开始,不告而入地将每一间房门都打开了;正如她所想的那样,这些房里同样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住着人的痕迹;窗户后面贴着的画,倒是每一幅都不相同。 “这儿也是一样的,”林三酒站在108号房的门口,朝里面大致扫了一眼后,也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地说道:“……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间单身公寓,面积小得一眼就能将整个屋子笼在目光里了;正当她准备关上门、去下一间房的时候,忽然只听身后传来了一个轻轻的、熟悉的声音:“……林小姐。” 是叶蓝。 【意识力扫描】由于在这儿不起什么作用,早已经被意老师关了,林三酒此时完全看不见身后的景象——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猛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浑身汗毛立刻全炸了开来。 ……叶蓝之所以误以为101号房是所谓的“生门”,是因为101号房是空的。然而他是在敲门之后直接推开门进去的,因此101号房才呈现出了空荡荡的状态——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敲了门之后多等一会儿的话,说不定也会有人应门的…… 但是叶蓝没有等,他进去了;并且在101号房安顿了下来。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和蕾娃做的是同一件事——别管当时是不是还活着,他们依然都“住”进了公寓。 “林小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叶蓝的声音轻轻地在走廊里回荡着,听起来似乎一步一步地离她越来越近了,“我好像找到了出去的办法……你要不要来看看?” ……林三酒不会忘记,自己已经敲了两次101号房门了。 【龙卷风鞭子】豁然从她左手里现了形,紧跟着一股猛烈的风力便朝声音的来源处席卷了过去;这一下她是用了十分力气的,然而当这足以轰碎半栋楼的一击消散以后,叶蓝的声音静静地贴着她耳边响了起来。 “林小姐,你怎么不转过来呀?”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空气里没有一丝气流。(未完待续。) s: 罪恶梦,你的和氏璧来得太频繁了,我觉得自己的感激词儿都掏完了,接下来要说点啥,才能够体现出我一番“大恩无以为报”的心情啊!债高如山……最终能说的还是只有一句略嫌苍白的谢谢,真的,很感动…… 我在评论里见到有人说39最近有点怂,哈哈哈你们才想不到她离开这个游戏的方式才是真的大无畏啊哈哈哈哈——当然我是一条不剧透的好狗。 最近有意想写惊悚一点,但是始终达不到我要的程度,有点不满意;如果不必赶着日更,应该气氛会更迷人(?)…… 在这儿感谢一下弯菇、书友160110011207005、rabow7689、初戀刺殺、lāoㄐ(孕妇忍忍)的香囊,砚装、桥本汉子、聂小无01的2个、小白361、ikasayou的2个、蛋孙、幽灵无心、lidaren、铁甲白棠、暴戾橙、sa县大酒店、朴素鸟、练车的蛋挞的符! 还有我大月票党你好:谢谢228824727、枫夜star的2票、aotui、西瓜姐、娜乌西卡、米渣大人、scarlett! 354 摆在林三酒面前的两条路 ……如果还能再见到那个年轻女售票员的话,林三酒发誓一定要揪着她的领子,将她从玻璃窗后头拽出来,好好问一问她到底什么才算是一个”观光项目“。 在听到叶蓝的声音以后,短短的几秒钟里,林三酒头也没回,就已经释放出了如同雨点一般密集的攻击;然而这些一下又一下凶猛的攻势,都以一种叫人不能理解的方式消散在了身后。 她甚至连自己究竟有没有打中什么东西都说不好—— 只是再转念一想,连“纯触”这种由本体感知周边的办法在这栋公寓楼里都失了效;那么平常所用的攻击不起作用,大概也不奇怪了吧……? “林小姐,你怎么开始攻击起我了?”叶蓝的声音似乎真有几分惊讶似的,“……是我呀,我是叶蓝。我发现了有关于出口的线索,你不想去看看吗?”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林三酒压下了自己的心跳。 似乎……似乎这个叫做“叶蓝”的东西,并不会主动攻击她…… “你来呀,出口好像就在这边。不管怎么说,你先过来看一眼也无妨嘛。”背后的“叶蓝”声音轻轻地笑着说。 这一幕,她真是太熟悉了—— 如果林三酒能够有时间仔细想想自己的处境的话,她大概会开始怀疑自己,反而不会做出接下来的举动——然而叶蓝此时离她太近了;一个浅黑色的影子,已经越过了林三酒的肩膀,投在了108号房的门板上。 ……在林三酒悚然而惊的目光里,那个影子的头部正慢慢地弯了过来,转向了她,仿佛马上就要贴上她的脸颊了。 连她也说不好那一刻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是当余光捕捉到眼角处那一抹黑的时候,林三酒迅速抬起手,“咚咚”地飞快敲了几下108号的房门。 投在木门上的影子顿时一顿,“叶蓝”一时没了声息。 在半分钟以前还由林三酒检查过、里面确实空无一人的108号房里。很快地就传出了几下脚步声;随即把手一转,一个一脸胡渣的瘦男人打开了门。 这男人看起来大概有四十来岁的样子,好像很久也没有洗过头脸了,一身的格子衫皱皱巴巴。正散发出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他的目光从林三酒的身上跳到了她的身后,又投回了林三酒,随即忽然毫无来由地朝她笑了一下。 由于看不见身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林三酒此时的骨翼都微微张着,蓄势待发。后背上爬满了冷汗。 ……她觉得自从自己进了这栋公寓楼以后,似乎一直在赌。 “……说吧,”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胡渣男,连余光也不敢放松,生怕不小心看见了正“绕”在她身边的、那个叫“叶蓝”的东西——“你给我的讯息是什么?” 说起来也有几分矛盾得好笑——林三酒之所以不敢回头,正是因为叶蓝曾经告诉她不能够看见同一个住户第二次;然而此时这个规则,却正好用在了“叶蓝”的身上。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盼望着自己这一回还可以再赌对一次。 胡渣男看了她几秒,又抬眼挪动了一下眼珠——叫林三酒几乎想要尖叫的是,他眼珠挪动的幅度非常小。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出来。 ……说明他看着的东西,此时正紧紧地贴在林三酒身边。 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快麻了的时候,胡渣男终于慢慢地咧开嘴,笑着出声了。 “想不到来了一个感觉敏锐的,”他盯住了她,在一脸胡子里露出了一排发黄的牙齿:“……我可以告诉你两件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这还用说吗——在林三酒为了自己的猜测正确而重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也忍不住浮起了这个念头。或许是想法从她脸上流露出来了,胡渣男眯起眼。笑了。 “……这栋楼里的住户我都很不喜欢,除了搬进来的那一天我见过一次之外,我就不想再见他们第二次了。”他一字一顿地慢慢说完了这一句话,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的高兴。让他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残酷:“……哪怕是新搬进来的人,也是一样噢。” 林三酒的心直直地落了下去。 胡渣男的话已经不能够算是含蓄了;他给出的讯息,分明就是绝对不能看见第二个来应门的住户的脸——而这一个“新搬来”的人,大概指的正是叶蓝吧? 她一直以来有些混沌凌乱的想法,此刻终于渐渐地清晰起来了。 如果在不敲门的情况下,哪怕看过一遍公寓楼里所有的房间。也没有半点用处。真正有用的,是每敲开一扇门以后由住户告知的讯息——而这个讯息,显然是会根据敲门人所处的情况而变动的。 当林三酒一心只想出去的时候,320号房的少女隐晦地告诉她自己进来三年了也没有找到出口,以及“公寓房间里应有尽有”——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劝她留下来的话,却从来没有想过“应有尽有”四个字所包含的意义;而在她敲门寻找蕾娃的时候,出来应门的老太太却告诉她,“这些年来过的几个小偷,也都顺着窗户跑了”。 如果大胆一点,把目前所得到的讯息组合起来看,是不是就能得出一个“某间房内的窗户正是出口”这个结论? 问题是,哪一间? “另外,”胡渣男慢慢地说起了第二件事,眼珠一错也不错地盯住了林三酒的脑后。“我又不是公寓管理员,我可管不了其他住户要做什么呀。” 咦……? 林三酒一凛,脖子后方的汗毛立刻站了起来;还不等她说什么,只听耳边响起了一句轻轻的声音:“林小姐……” 一边说,一个阴影一边忽然从耳旁转了出来;像是一条无骨的蛇,柔软而缓慢地爬上了林三酒的余光角落里—— 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低叫,林三酒猛然一个拧身,迈步就跑向了反方向,眼睛已经死死地闭上了;然而她这一下却是面朝着走廊深处去的,离楼梯口越来越远,眼看着已经到了墙根。 这个时候再转头已经来不及了;“叶蓝”如影随形的声音已经跟在了她的背后。 “快快。”意老师在脑海里高声喊了一句,“没办法了,进房间吧!” 为了不瞄到“叶蓝”,林三酒再次一手捂住了眼睛。随即合身一扑,就撞进了走廊角落里的119号房;才一落地,她后脚一踢,便在那个东西探进来之前把房门狠狠地给踹上了。 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林三酒仍然头也不回地朝房间里冲了几步;然而身后一片安安静静的。似乎“叶蓝”终究还是没能进来。 也是,如果他已经变成了住户的话,那么他能进的房间应该只有101号房才对了…… 想到这儿,林三酒怔怔地将骨翼落了下来。 在她刚刚见到叶蓝的时候,对方毫无疑问还是一个正常的活人……他能够在楼层间自由来去,又告诉了她不少这栋公寓楼里的规则…… 然而是什么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让叶蓝彻底变成了一个“住户”? “我说,”意老师似乎也是惊魂初定,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儿颤,“我对叶蓝的死。倒是有一点想法。” 尽管早已有了隐隐约约的心理准备,但当林三酒听见这么直白的一个“死”字时,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什么想法?”她问道。 “你难道忘记了吗?这个游乐项目不管再怎么古怪也好,它终究还是星空游乐园的一部分。”即使是意老师不露头的时候,也依然能在事后从林三酒的表意识里读取信息,“……这个游乐园的项目不但可以锻炼成长型,而且在每一局游戏里,还只锻炼潜力最大、或者最优秀的那一个,对吧?” 林三酒一愣,随即明白了意老师指的是什么。当两个或以上的成长型同时进入游戏的时候。那么游戏项目的难度,是以综合战力最高的那个人的水平来定的……这一点,在她和黑泽忌同行的时候,已经叫她吃了许多苦头了。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意老师似乎也在尽力把话说得委婉一些,“……人家在你来之前都活了二十天了,但是你一来,叶蓝就死了……” 林三酒的脸色顿时白了一下。她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我的综合战力比他高,所以我一进来,这个游乐项目的难度就提高了?”她有点儿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这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放在谁身上只怕也不会好受:“……这,是我害的他?” “也不能说是害……”意老师叹了口气,“规则就是这样,怪他能力不足而已。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游乐项目的难度到底在哪儿提升了,你又该怎么避免重蹈覆辙,才是关键。” 林三酒愣愣地站在屋子中央,一时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思考意老师的话,还是在想着屋外的那一个“叶蓝”。 带着几分茫然,她一边努力回忆着进入这个游乐项目以后的发生的每一个细枝末节,一边漫无意识地在屋子里走动了一圈。 这个户型,是一个十分宽敞的一房一厅;仿佛带着对空间的毫不吝惜,客厅就设计得大得惊人,将开放式厨房和餐厅都一块儿包含在了里头。林三酒压根也没有想到要去卧室看一眼,因此只是将手拄在同样放了许多食物和饮料的餐桌上,将目光投在了对面的窗户上。 这儿的窗户后面,贴的也仍然是一幅看起来几乎就像是现实一般的画;窗外是一条白砖青瓦红灯笼,充满了东方韵味的小巷,在蒙蒙细雨里,看起来仿佛一推窗就能走进去似的。 “……我想不出来,”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林三酒有点头疼地放弃了,“我进来以后难度就提升了的话,没有对比,我又怎么知道究竟是哪里的难度提升了?” 意老师一时也没有出声,林三酒低下头,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放在餐桌上的一堆食物,随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从后背上爆起了一溜儿鸡皮疙瘩。 ……为什么这里会有食物? “那个女孩子不是说过吗,房间里应有尽有,”意老师听见了她的疑问,有点不解地答道。 不……林三酒慢慢摇了摇头。她之前打开过119号房,查看环境的时候,她能够十分肯定这儿是没有半点东西的——整个房子都充满了荒无人烟的气息。然而现在…… 她缓缓抬眼打量了一圈。 餐桌上多了一堆食品和饮料,正如叶蓝当时在101号房时一样;她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开灯,然而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却已经亮起了一团橘黄的光。倘若有不知情的人此时走进来,大概立刻会以为她住在这儿吧—— 住在这儿的,自然是住户了。 当林三酒浑身发冷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沙沙”的声音。 浑身肌肉一跳,她立刻顺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声音明明来自门口,却什么也没有;她看了两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从门缝底下塞了一张a4纸进来。 “尊敬的119号房林小姐,你好。为了欢迎你进驻本公寓、并邀请你正式在本公寓长期定居,本公寓决定为你举办一场邻里见面会。” 大大的一张纸上,只印了这么短短的一行字;当林三酒还处在迷茫里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她忽然又听到“当当”两声,好像有人敲了敲什么东西。 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来敲门了,然而仔细一看却并不是。浑身僵硬着回过头,林三酒在窗外的那幅画里,看见了蕾娃的脸。 “喂,你快点出来,”蕾娃的脸在说话时,动作一卡一卡地,仿佛是一个制作不太精良的动画片。“……窗户外面才是真正的观光项目,出口在这里!你再不出来就晚了!”(未完待续。) s: 我现在一大爱好就是看评论区里的帖子,你们的脑洞可也真不小!各种猜测都出来了,而且有不少非常好啊!结果看着看着我就把自己原本的想法给忘了一多半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写进感言里的…… 蜜糖喵,谢谢你突如其来的又一个钱罐,咱说好的分开打赏尼?我这就欠更635了……简直惊人…… 谢谢幽灵无心、书友160111001846163、面包牛奶的小屋、桥本汉子、ikasayou(太有坚持了)的2个、书友160111082049086、青黛yoyoyo、流川枫最爱我、艾织、洛小書、取暖默默 、爱吃牛角包的达利圆、你想不出什么的平安符以及支付宝菇的香囊! 再来是以下月票党:谢谢大魔王礼堂、袅袅如烟、妙脆角君君的2张、朵猫猫的2张、吉禾水、一一爱鱼、莉莉罗丝、离殇之梦的月票! 写到这儿我觉得是怎么回事也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吧…… 355 邻里见面会 当林三酒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门缝儿的时候,她没有立刻探出头去,只是轻轻地伸出去了一只手;手里握着的镜子碎片一转,镜面上立刻模模糊糊地映出了铺着红地毯的走廊。 ……这是她翻遍了119号房以后,从衣柜大门里敲下来的镜子碎片;林三酒生怕看见镜子的映像也一样会遭殃,还特地在桌角上来回磨了好几遍,将它磨得含糊不清了,这才敢用它来检查走廊里的情况。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不知为什么,在这栋公寓楼里时,林三酒的五感迟钝混乱得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当她真正看到什么、或者听见什么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好在,那个曾经是叶蓝的东西似乎已经不在外头了。 她盯着镜面足足等了五分钟,走廊里也丝毫没有半点动静。 最后回头看了一次119号房,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房门拉开了。 在她身后的窗户外,依然是那一幅烟雨中的小巷图——水墨一样静谧的韵味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刚才蕾娃紧贴着窗棂冒出一张脸来的地方虽然已经空了,剩下的却是一片阴森森的雾气,弥漫在细雨里的灰青色小巷里。 有点儿不舒服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林三酒飞速扫了一眼走廊,随即紧紧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她的身体已经在念头之前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在闭上眼后的一片黑暗里,她提着一颗心计量着脚下的距离—— 在“吱呀”一声门响以后,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不一样了。 但她此刻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出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紧紧地闭住了,在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瞬间骤然防护似地张开了骨翼;她伸长胳膊在身子左边的空气里摸索了一下,随即气也不敢喘地冲上了楼梯。 一口气跑上了二楼,林三酒才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里停下了脚步,有几分提心吊胆地张开了眼睛。 ……将目光投下去的话,正好能看见“叶蓝”变了形的影子投在了下方的楼梯上,被一节一节的台阶拉得长长的。仿佛几乎即将走上来似的。 叶蓝“入住”的房间是101,这么说他肯定上不来——林三酒无声地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虽然她不曾敲过二楼的房门,但她也不愿意在这儿久留,因此没有耽搁半秒。转头就迅速地小跑上了楼。 十分钟以前,她与蕾娃的对话此时正一句一句地浮上脑海。 “……我现在不能跟你说太多,”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照片,在粗糙的电脑特效下动了起来似的;蕾娃的眼珠上一秒还在眼角里,下一秒就闪回了正中央。一卡一卡地说道:“你在这间房里呆的时间超过了五分钟,大概已经成为 ‘预备住户’了。先看看你房间里,有没有纯净水?” 林三酒将那一张印着“邻里见面会”的a4纸紧紧地在手里攥成了一团,死死地盯着窗外如同画片一样的蕾娃,慢慢地走到了餐桌前。 随意扫了一眼,她就发现了不对——别说纯净水了,连仅有的碳酸饮料,也只是一两罐而已。 “对,这是 ‘预备住户’的特征……”蕾娃的“画片”似乎想笑一下似的,但是僵硬的画面完全冻住了她的嘴角:“想要获得生存用水。 ‘预备住户’就必须上七楼的洗手间去取水才行;我想这是一个隐藏提示——因为这个真正的 ‘观光项目’就在洗手间窗户的后面,只有进来了,才能找到出口。” 愣了半秒,林三酒有点干涩地张开了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进了603号房以后,你不是敲门了吗?当时还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来呢,我身边就忽然慢慢浮出了一个老太太……我那个时候慌乱之下,压根也没发现窗户后面贴的是一张画,转身就冲向了窗户……没想到误打误撞地,反而叫我发现了这栋公寓楼的真正秘密。” “……但你从这儿的窗户是进不来的,我想大概只有在原住户现身的时候。公寓房间里的窗户才是能打开的。”似乎不愿意隔着玻璃说太多话,蕾娃最后总结似的朝她点了点头:“……总而言之,你先去七楼的洗手间吧。” 说罢,蕾娃一卡一卡地转过了头。像是转身上了另一条路似的,从窗外消失了。 林三酒攥着纸团,茫然了半晌。 纸团的棱角在掌心里硌着她的皮肤;眼下留给她的选择,好像也只有“去七楼洗手间”这一条路了—— 虽然不知道蕾娃说的究竟是不是事实,但林三酒也是绝对不会乖乖留在119号房里,等着那个什么“邻里见面会”开始的。 “咚咚”的脚步声在即将登上三楼时。猛然一下停住了。 “怎么了?”意老师紧张地问道。 林三酒歪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掉转过头,慢慢地走下了楼梯;一边走,她一边轻声地回应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她的步子和动作都放得很轻很慢,若是不留神去听的话,只怕任谁也要以为这栋公寓楼里没有人在。 ……在过了将近四十分钟以后,七楼上的洗手间大门在“吱嘎”一声里被推开了,从半开的门后走出了一个个子高高的女人来,正是林三酒。 洗手间地板的瓷砖上,积了一地的水,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昏暗的光泽,看起来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能叫人滑倒。“啪沙、啪沙”的日光灯不住地明明灭灭,映得清清冷冷的洗手间里也仿佛染上一层灰蓝的调子。 抬眼在四周看了一圈,林三酒才发现男女洗手间里的窗户由于公寓楼的格局问题,并不在同一个位置上。她踩在水洼里,打开了最后一间隔间的门板,正好对上了窗外蕾娃的脸。 在这张脸的后头,林三酒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片海滩的模样;蕾娃紧贴着窗户根儿站着,看起来硕大的脸后面,还冒出了几棵棕榈树的影子。 “你终于来了,”她一双眼睛随着林三酒的动作。而僵硬地一转一转,从左挪到了右:“……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只是她好像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招呼了一声道:“来了就好,你快点准备一下进来吧——只要把玻璃窗打开。再探身进来就行了。” 应了一声“好”,林三酒果然走了过去。一边按照她所吩咐的那样打开了玻璃窗,她一边问道:“……原来这些窗户后面的风景都是连着的?” “对,”蕾娃的黑眼珠挪到了下方,望着林三酒的手:“……这样才能找到出口。” 在玻璃窗一被拉开以后。一股海风顿时从窗子后头扑了出来,吹起了林三酒额前的几绺碎发。蕾娃的脸忽然一下变得鲜活得多了,动作表情也流畅了起来:“对对,就这样进来就可以了。” 林三酒冲着她微微笑了笑,随即扬起了身后的骨翼。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还不等蕾娃察觉到什么不对,她的两只骨翼已经像子弹一样射向了面前的“画”;由无数根利刃组成的森森白影挟裹着千斤力道,一下子便盖住了那一张人脸——当蕾娃的影像伴随着骤然响起的一声尖叫,被捣烂成了纷纷落下的纸屑时,林三酒这才抽回了骨翼。迅速向后退了几步,小心地朝“画”上望了过去。 刚才那一击,已经把这张画的右下角——也就是蕾娃出现的部分给刺得七零八落、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内容是什么了;然而在嘶叫声逐渐落下去以后,从那一团翻卷凌乱里的纸屑里,挣扎着钻出了蕾娃那一张几乎完好无损的脸——她从右下角挣脱出来,挪到了左下角,盯着林三酒的一双眼睛血红。 “你……你为什么要攻击我?”她的肩膀一起一伏,仿佛正喘着粗气似的问道。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林三酒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想。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蕾娃瞪圆了一双眼,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这栋楼里遇见过一个叫做叶蓝的进化者?就算之前没有,现在也大概是有的吧……你和叶蓝都比我先一步进了这个游乐项目,”林三酒盯着她。慢慢地说道,“……在我进来以后,这个项目的难度一下子就提高了——具体提高在哪儿我不知道,但正因为这一点,叶蓝和你都死了。” 她一甩手,手里多出了一副金丝眼镜架。“这个是我在男洗手间的窗户下找到的……现在想来。叶蓝大概也跟你一样,不知受到了谁的迷惑,走进了那个窗子里……” 目光落在镜架上,蕾娃冷冷地笑了一声。 “……我猜不到的地方还有太多了。”林三酒没有理会她,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镜架,将它放在了马桶抽水箱上。“比如进了窗子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你和叶蓝现在又算是什么样的一种生命状态?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然而唯有一点是我可以确定的——你和叶蓝都是因我而死,所以你们现在也正在努力地将我引领上死路。”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相信我呢?”蕾娃歪着头,在破碎的画里问了一句。 “因为这栋公寓的住户。”林三酒轻轻地答了一句。“如果说你和叶蓝,与这儿的住户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你们都是 ‘计划外’的……原本你们也是参加项目的进化者,因为出了意外、中了陷阱,才在这儿意外死亡了,被困住了。因此你们所说的话,是不在这个游乐项目的计划中的——不管正不正确也好,这个游乐项目原本想让我知道的事,只有这儿的原住户才能够告诉我。” 望着蕾娃一张灰白色的脸——由于她刚才那么一动,现在林三酒终于看清了,在这个十分逼真的“头像”下面,是没有连接脖子或身体的——“在刚才来见你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我将所有没有敲开的住户门都敲开了一次,已经拿到了我需要的所有信息了。” 听到这儿,蕾娃忽然眼珠一转,深深地陷进了眼角里,只留下了一片白;随即出乎林三酒意料地,她尖声地大笑了起来。 “……你靠的原来是这儿的住户?”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十分令人高兴的事似的,笑得不可自已:“早知道你原来是一个这么好解决的人物,我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劲了;好好看看吧,你的邻里见面会,早就开始了。” 在她的尾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林三酒已经浑身一冷,皮肤骤然发起了紧。 此时她身处的这一间小隔间里,忽然比刚才更加地……暗了。 从门板的下方,不知何时多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群脚——大小粗细各不相同,踩着不同样式的鞋子,它们沉默地站在门外,与她仅有一门之隔。即使没有抬头,林三酒也知道此时隔间四周的墙板上头,早已伸出了一个又一个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所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本来就昏暗的惨白灯光,交错地投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刀叉交错下的一碟食物。 “咚咚”两声,隔间的门板被敲响了。 离门板最近的正下方,是一双脏兮兮的匡威布鞋。 那一个仿佛被烟酒和大-麻熏染得醉醺醺的女声,突然一下变得十分清醒,声气温柔亲切地隔着门板笑道:“……是刚才的那位姐姐吗?你开开门,我有话要找你说呢。” 洗手间里静了几秒。 “小姑娘,你不肯开吗?”那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也满含笑意地响了起来,“……我年纪大了,从门缝下头看着你也很累呀。” 伴随着这一句话,一个银灰色的影子慢慢地从门板下方显了形——似乎是倒着将脸垂下来的,先出现的是老太太卷发的发顶,然后才是发际线,额头……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林三酒闭上了眼睛,一把拉开了隔间门。 洗手间内的灯光骤然一下白亮得几乎刺破了她的眼皮,在雪亮一片的蒙蒙光芒里,无数个阴影投在了她的身边;感受着身边林立的“住户”们,林三酒紧紧地闭着眼睛,朝外走了一步。(未完待续。) s: 妈呀这个游乐项目终于写完了,心累!原本计划三章内结束的,但是我这个人规划能力不大好,写着写着就写超了……能再搂回来也是不容易。最近在画我花痴的一位男星的肖像画,画得少女心荡漾,都不愿意写文了!毕竟写文的每一分钟都是占用了我和男神独处的时间啊……哎发了这章我再去继续画,长得太特么可爱了! 谢谢丘菀、ikasayou的2个、桥本汉子、九姨太、玛格丽特的绿眼睛、幽灵无心、攒文失败的蛋挞的3个、蛋孙的2个、碎骨桑榆、面包牛奶的小屋、楼雨染、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书友160112231317670的2个平安符,积极评论鸟和lāoㄐ 的香囊! 以及谢谢有有66的2张、carrie00100的2张、插队看热闹、晴空湛藍的2张、曼曼大人、菜场咬菜场、双红豆、芥子无语、yuanda1999、思念如夕、螃蟹毛、乖小喵、飞天招凰、茶香书香红袖添香的月票! 356 少有的风景 ……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一样,在林三酒缓缓地一步一步朝外走时,与公寓住户们的交谈闪回了她的脑海里。 ……住在207号房的是一个细细长长的女人,直起身时居然比林三酒还要高一个头;当她低下头来说话的时候,让林三酒一下子联想起了长颈鹿——“对,没错,你现在还不算是正式住户。”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要成为正式住户,你必须和某一位已经在这儿正式居留的住户见面两次或以上。我听说也有一个其他的方式……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住在304号房的,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当丈夫前来开门的时候,那个娇小的妻子一直在后头笑着叫道“我还穿着睡衣呢,你先把门关上”——然而这一幕林三酒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立刻伸出一只脚抵住了门,到底还是让那位丈夫把话说完了。 “你问我能不能从窗子里出去?开什么玩笑,好好的门不走,我为什么要爬窗子……320的那个女孩子说没有出口?那是因为她也是个外来户,找不着出口才在这栋楼里定居下来的……这儿当然还是有大门的。” 住在411号房的,是一个看起来正在备考的年轻人;当他来开门的时候,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笔,说话也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你问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等几分钟,等我妈回来了你再过来吧——啊?不会再来第二次?” 年轻人闻言低了低头,脸笼在了阴影里。过了一会儿,他才幽幽地开了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把我知道的说说好了。这栋公寓外面的治安也不是很好,最近常常会有一些小偷啊流浪汉什么的,从外头爬进来,给我们造成了不少影响。什么?你当然也可以顺着他们进来的路出去……但是你出去了。就也变成流民了,我们公寓可不会允许那样的人住进来——噢,我带你去看看吧?从我这儿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那些人呢……” 几乎是死里逃生似的从411号房间出来以后,林三酒敲响了608号房门。 “你还是预备住户。房间里缺的东西想必不少吧?”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很热情地向她招呼道:“……来点儿咖啡吗?” 林三酒立马摇了摇头。中年大叔顺手将咖啡壶放下了,将身体挤在半开的门缝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林三酒:“……这栋公寓里的管理不严,不止是小偷什么的会从窗户里进来,还经常有一些不知道干什么的人来敲门。第一次敲门也就算了。第二次敲门我可就生气了……上一次有个家伙被我塞进了窗户外的消防通道里,事后才知道好像是一楼那个新住户的朋友。” ……一共六层楼,除了一楼林三酒由于顾虑着“叶蓝”而没有下去之外,她避开了自己曾经敲过的几扇门,尽可能地从其余每一个住户口中都掏出来了一些讯息;打听得多了,就会发觉这些讯息普遍分成了几个类别——当然,被敲开了门的住户也几乎无一例外地,使出了各种手段来哄骗她来开第二次门。 不过不管怎么样,林三酒终于还是从这些讯息里摸清楚了一个大概。 首先,这个游乐项目是分成了两个部分的:在这个她十分熟悉的公寓楼后头。其实还有一个隐藏起来的、更危险的“窗外世界”——从口风里听起来,这个“窗外世界”里只存在着“小偷和流浪汉”:公寓里的人一旦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而外面的“人”,却能够偶尔趁机出现在公寓里,给住户们造成很大的“麻烦”——但是另一方面,这儿的住户又可以像那个中年大叔一样,使用强迫或者哄骗的手段,让进化者从窗户里出去…… 虽然现在已经没法知道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了,但林三酒还是捋出了一条她认为应该十分接近真相的时间线。 在她进入了这个游乐项目之后,“窗外世界”应该就是在难度提升之后新出现的死亡陷阱。当她去敲601号房门的时候。叶蓝转头跑上了七楼;从那副眼镜掉落的地点来看,大概就是在七楼洗手间窗户里,他看见了之前被中年大叔塞到了窗外的进化者——按照中年大叔的称谓,叶蓝应该对那人至少是有一定信任的。 但是这个时候。窗外的“人”自然也已经不是人了。 叶蓝这个人谨慎小心,想必不会贸贸然地就钻进一幅画里;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小心,他最终死在了公寓楼的内部——正应了那个细长女人的话,他满足了成为“正式住户”的第二个条件,彻底入住了101号房。 在他之后,蕾娃也终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窗户中离开了;有极大的可能性,她是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受到了惊吓,所以跳出了老太太房中的窗户,从此被困在了“窗外的世界”里。 假如林三酒没有进来的话,她和叶蓝都不至于死在窗户上;他们二人在这之后的一系列行动,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大概也能算是复仇了——而由于公寓住户们所给出的讯息都是随机的,上一个人和下一个人所隐喻的可能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儿:比如320号房少女的话,其实是一种鉴别正式住户和预备住户的办法;而老太太却是在说“窗外世界”——因此给林三酒造成了一个错觉,让她误以为某间房里的窗户就是出口,差点就上了蕾娃的当。 而“邻里见面会”,应该就是这栋公寓楼中最后一道关卡了。 ……至少林三酒是这样猜测的。 从“邻居”们中间走过的感觉,大概她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一下子变得雪亮得刺眼的光芒,甚至白蒙蒙地照亮了眼皮的内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若实质,即使一路走来时身边明明什么也没有,林三酒依然能够不知怎么感觉到,她正在一步一步走在“人群”里。 “住户”们离她很近;事实上,有点儿太近了……她左边的脸颊微微痒了几下,像是被什么毛发擦了过去;仔细想想,那触感似乎是眨眼时的眼睫毛。 一双眼珠正贴在了她的脸上。 ……这个想法真是叫人难受得打战、也叫人想忍不住马上睁开眼睛。 “叶蓝,你在这儿吗?”在闭着眼、凭着记忆缓缓朝外走去时。林三酒忽然低低地出声叫了一句。她不敢朝前探出手,生怕碰到什么东西,因此每一步都踩得极慢,眼皮和声音一样。都在隐隐的发着颤:“……你一定在这里吧。” 周围的空气中半晌也没有传来回应。 “……对不起,”在想了好一会儿以后,林三酒最终能说出口的还是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即使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她的错,但每当她一想起叶蓝特地走上来,拦住了自己继续叫门时的神情。她就觉得嗓子有些发涩。 如果他当时袖手旁观,放任不管,那么死的就是林三酒,而不是他了。 叶蓝大概是在的,但是即使在听见了这一句道歉之后,也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深深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林三酒努力压下了恐惧和歉疚混杂的情绪,极力地感知着身边的一切。 原本在公寓楼里呈现出一片混乱的“纯触”状态,在闭上眼睛之后也不知不觉地开启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逐渐地清晰了起来。随着感知能力越发清晰。林三酒就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对了;在忽然一声“砰”以后,一股清风迎面扑了上来,吹起了她颈间的头发的同时,也让她的一颗心直直落回了肚里。 “恭喜你噢,你完成了 ‘练胆鬼屋’第一局。” 犹如惊弓之鸟一样等了好几秒,在确实地感觉到天光洒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后,林三酒才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 她曾经见过一次的那个宽肩膀的年轻女孩,此时正坐在面前一个的玻璃窗后头:“……你这一局没有什么特殊表现,只拿到了六个体力值,过来领吧。” 回头看看。在仓库一样的楼房前,卷帘门正徐徐地放了下来——什么公寓楼、深红木门、叶蓝……都没有了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下一秒,林三酒猛地扑向了写着“售票”二字的窗口。 巨大的骨翼在怒意之下完全展开了,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尖尖的角度。裹着冲势,在“哗啦啦”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里,瞬间就将售票窗口给打碎了;一脸惊慌的年轻女孩跌坐在森森骨翼投下的阴影中,仿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似的—— 但是下一秒,林三酒的所有攻势就随着广播喇叭里传来的女声而凝固住了。 “57号玩家请注意,您对本园工作人员的攻击如果再不停止。将会产生倒扣50点体力值的惩罚……57号玩家请注意……” 然而即使停下了攻击,林三酒的一腔怒火也仍然完全压制不住——她狠狠地一挥胳膊,几大块碎玻璃擦着年轻女孩的脸飞了出去:“练胆鬼屋?这他妈是个鬼屋?所谓的 ‘观光项目‘又是什么?” “这,按规定我本来就是不能提前告诉你的,”女孩咽了一下嗓子,不管是动作还是表情,看起来也和普通人似乎毫无二致,并不像是副本里的生物。“……再说了,世上能有多少人见过鬼呀,这不比什么名山大川的更值得观光吗?” 胸口在怒气下一起一伏,林三酒原地愣了好半晌,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怪不得……”意老师也终于出声了:“——怪不得!你既不能攻击他们,他们也不来攻击你!” “是的,”年轻女孩在一片玻璃碴子里坐起身来,“哪有鬼屋会让你随便殴打工作人员的?当然了,工作人员也不能碰你。” 工作人员…… 林三酒感觉自己嘴里有点儿发苦。 叶蓝和蕾娃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像是玩笑一样被永远困在了这个卷帘门的后面? “……如果没有通过第一关,那么在里面的进化者会发生什么?”她轻声问道。 女孩瞥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似乎她也是怕林三酒浑劲一上来,拼着失去50点生命值也要朝自己发泄怒火似的——斟酌了半天,她才挑着字眼说道:“这个要看他们的造化了。有些没有完全陷入绝境的人,也不是说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尽管听起来似乎希望渺茫,但总也比完全没有转圜余地的好。 呼了口气,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抬头四下望了一圈。 她出来的地方,其实还是在仓库的大门口;周围的景象看起来也与她进去之前毫无二致,叫人分不清楚她到底在里头度过了多长时间。 当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年轻女孩在一地碎玻璃、翻倒的桌椅里找了一会儿,随即拿出了一块表。 “时间不长,你其实只花了不到四个小时而已。” 四个小时……林三酒皱起了眉。 这个时间,也不知道足不足以让人偶师通过他的游乐项目——不管怎么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眼下她必须要做的就是赶紧通关,尽量快一点儿赶上人偶师才好。 “行,你赶紧把我的体力值给我,我要再参加下一局。”林三酒冲年轻女孩说了一句,随即伸出了手腕。 一双宽肩膀把衣服塞得满满的女孩,连忙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仪器,在她手腕上扫了一下。大概是有点儿怕了她的脾气,女孩子还又加了一句:“……这一次里面可是不同的场景了,你不要乱来啊。” 随着卷帘门的再一次缓缓打开,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呼了一口气,抬脚就要往里走。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这一步还没有迈出去,一双脚已经从卷帘门后的阴影里露了出来——紧接着,从门后走出来了一个人。 “咦?林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我还四处找你呢,真是太巧了!” 阿科尔有些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说道。(未完待续。) s: 谢谢罪恶梦的和氏璧和月票,报告一声我收到了!这么频繁的打赏拿得我有点手软……看来我得尽早憋出一个还更才行了…… 谢谢松鼠家的蛋挞、翼上沾金(还有月票)、桥本汉子 、冬天晒太阳、ikasayou的2个(真的是习惯了呀……)、乖小喵、幽灵无心、痴肥的小鸟、不说话hfyyyyy、影§雪若、晴栀菀歌、面包牛奶的小屋、蜜糖喵喵喵的平安符~! 还要谢谢羞颜、幽灵无心、feishee、蠕虫低语、长风行路的2张、娜乌西卡的月票! 这个关于打架的规则是不是特别坑爹又很有道理…… 357 在商言商 当卷帘门再次缓缓地向上拉了起来时,已经西斜的阳光顿时染红了门下的一片水泥地板。然而即使是这样暖意融融的橘红光芒,也依然没能为那个刚刚从门后走出来的女人增添半分血色。 从“练胆鬼屋”第二局里走出来的林三酒,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浑身的血似的,从头到脚苍白得吓人,与骨翼的颜色几乎无二——叫人不得不盯住她看上半分钟,才能确信这还是一个活人。 坐在门口抽烟的阿科尔,听见卷帘门响起的时候就忙跳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他就有点儿吃惊似的瞪住了林三酒:“……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林三酒抬起眼睛,顿时更把他给吓了一跳;她瞳孔颜色本来虽然淡,此时却仿佛已经被稀释得没有了,只剩下了一片鬼气森森的眼白——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林三酒的身上才渐渐又有了活人气,眼珠颜色也慢慢地回来了。 叹了口气,她走到女售票员身边领取了自己的12个体力值,来到阿科尔身边坐下了。 上一局结束时能遇见阿科尔,实在不能不说是个意外;林三酒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仅仅只比自己晚来了半个小时,也是刚刚结束了第一局。为免叶蓝和蕾娃那样的遭遇再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二人一致同意错开时间进入“练胆鬼屋”,当一个人出来以后,下一个再进去——不过也不知道是他的难度比较低,还是实力不错,阿科尔进去还不到两个小时就出来了,之后就一直坐在这儿,边抽烟边等着林三酒。 “别提了,”林三酒想起第二局还忍不住有点打战,很不愿意详说:“……跟第二局一比,上一次简直就像是糖果屋。” 阿科尔顿时理解地点了点头。青年如同以往一样裹在一身长袍里,只露出了一只夹着烟的手,说了半句:“毕竟是给成长型准备的副本……哎。” “我以前只知道体力会缓慢上升。”说到这儿,林三酒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进了这个副本才知道,原来只要是我能说得上来的东西。不管自己以前意识没意识到,它都会磨练到——虽然大概这是个好事,但是没点儿准备的话,死得可也快。” 她这话丝毫没有半点夸张的地方。原本以为第一局已经够叫人难受的了,但林三酒进了第二局。才知道原来她还小看了这个副本:不管是观察力、瞬间记忆力还是分析能力,甚至是胆量和勇气——但凡差一点儿都过不去。她这一局里已经左右支拙,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等到了下一关,她恐怕就不得不用上【意识力拟态】了。 “在开始第三局以前,可得好好休息一下,”阿科尔随手一捏,烟头立刻被他掐灭了,弹得远远的,落在了地上。“……刚才只顾着进项目,我还有事没有告诉你。” 林三酒有点儿狐疑地瞧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如果你想说的是你那个计划的话,我只怕爱莫能助。我和蕾娃出去看情况的时候,圣诞老人给我的——” “我知道,”阿科尔打断了她的话,也朝她一笑,颧骨处顿时高了起来,显得一张脸更长了。“扎格格把他看见的都跟我说了……没看见的,稍微猜一下也能补上了。” “对……我现在对你的计划没有什么用了。” “咳,林小姐你说话的风格可真是太硬了。”阿科尔将手缩回了袍子里,长袍瞬地垂着滑了下去。“我们现在有共同的利益。当然就应该多多合作一些……我看你也不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人,这么说吧,既然如今计划有变,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林三酒皱了皱眉头。“帮什么忙?” “虽然我们成长者联盟如今受到了人偶师的胁迫。但是好歹我也仍然是红鹦鹉螺的负责人……凡是我能够调动的、身处这个游乐园副本的人,我都已经派出去执行任务了。”阿科尔的语气像是在说服她似的,“我虽然相信我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但是还是必须请你帮一个忙,才更有把握。这件事,就是将人偶师绊在某一个地方。至少要让他在那儿停留超过两个小时才行。” 在林三酒明确答应之前,显然阿科尔是不打算再说更多的细节了——他抬头看向了林三酒,有点儿焦虑似的等待着她的回应。 “为什么不用你们的人绊住他?”林三酒反问道,“绊住他以后,你又要怎么样?” “我们的人都不行啊,”阿科尔苦笑了一下,提醒她道:“你忘了吗?我们的人几乎都已经在他的能力影响下了,只要人偶师一个不高兴,我们就都成人偶了……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计划呢。” “至于下一步,我已经有了打算。虽然圣诞帽不在你手上了,但这个叫他们狗咬狗的计划只要变一变,仍然可以进行……”阿科尔从他一头有点儿凌乱的卷发底下瞥了林三酒一眼,“我已经让好几个本联盟的成长型都出去了,现在他们应该正在游乐园几个入口附近徘徊呢……只要圣诞老人不放弃,那么他总会需要第二个成长者进来的,我看,我马上就会收到纸鹤告诉我,有人拿到圣诞帽了。我不会粉饰太平,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有一点儿危险性的;但我相信以你的身手来说,绝对能够及时脱身。” 见林三酒仍然没出声,阿科尔略微有点儿着急了似的,凑近了身子说道:“……不瞒你说,另一个非要找上你的原因,也是因为你和人偶师之间有过节,你找他不痛快也是合情合理,他才不会起疑心。诶,我也明白,这件事对你只有麻烦,没有好处……这样吧,一旦我们从星空游乐园成功脱身以后,你以后若有需要我们成长者联盟的地方,只需要说一声就行!毕竟我们虽然规模小,但是像驻地和签证官这样的资源还是有的……另外在副本里的收获,咱们也可以商量着分。”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 从圣诞老人那件事看起来。这个人虽然挺会算计,但好在他是把一切的算计都摆在了阳面上,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倒是有点儿在商言商的意思。 只有一个事实,是阿科尔没有明说。但二人也差不多都心知肚明了的。 一旦人偶师和圣诞老人都从星空游乐园里被抹掉了,那么剩下最有可能拿到终极大礼包的人,就只剩下成长者联盟一行人了。除了热切地盼望能够摆人偶师脱控制之外,只怕这个礼包也是阿科尔如此筹谋的另一个原因……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即使没有他这一档子事。林三酒本身也是要去找人偶师的——毕竟楼氏兄妹的下落,都还着落在他的身上;而且如果能成功把人救回来,那两个孩子在联盟里也有阿科尔的照应了…… “如果我答应了的话,”林三酒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具体需要怎么做?” 瘦瘦高高、像德古拉一样裹在袍子里的男青年顿时眼睛一亮。 “……我们手上有人偶师的详细位置坐标,他每移动一米我们都知道。”阿科尔十分有底气地一笑,“另外,人多毕竟力量大。进了游乐园以后的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分散开的,因此差不多每一条路上的情况我们都清楚——所以一旦我收到消息。确认我们的人被圣诞老人放上了圣诞帽磁铁以后,就会由我来为你规划出一条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接近人偶师的路线;在遇见他时,为了你自身的安全起见,最好不要跟他一起进游乐项目,在外头想办法拖住他。” “如果能拖住两个小时,是最好的;实在不行的话,也要至少一个小时才行。与此同时,联盟的人也都会以最短的路线朝你靠近,在接应你离开的同时,我们就会用圣诞帽召唤出圣诞老人——剩下的。就是老天和他们之间的事儿了。” 除了跟人偶师打交道的时间远比自己希望的来得长之外,林三酒倒没发觉这个计划里对她而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毕竟相比圣诞老人和人偶师来说,她实在算不上一个什么目标。 “人偶师现在在哪儿?”林三酒明知故问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人偶师的详细位置的……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也不是每一个都清楚玩家坐标的,即使有像胖子老板那样的。往往也只能说出一个大概而已。 “南瓜之路,刚刚完成了第五个项目。”阿科尔干脆地答上来了,甚至还捎带了一些她不知道的消息:“南瓜之路的游乐项目难度挺高的,因此数量就少……如果人偶师不换地方的话,再完成两个项目他就要到达终点了。” 林三酒点点头——对方的话,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如果阿科尔真的只求脱身。不必非要拦在人偶师到达终点之前实施计划;只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算计她压根也懒得去关心。 “好吧,”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她也不再拖拖拉拉了:“如果终极礼包可以分的话,我要三成。如果不能分的话,你也可以从别的方面补偿我。” 既然是谈合作,就要有个谈合作的样子—— “没问题!”阿科尔一口应了下来,满面笑容地从袍子中伸出了一只手。林三酒探手出去握了握,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凉。 “那么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希望合作愉快,林小姐。”一边说,阿科尔一边站起了身。“既然大事已经定下来了,咱们就先赶快把这个鬼屋给过了吧——话说回来,天鹅之路的项目几乎个个儿都很刁钻,也不知道你怎么就挑了这一条路。” “你怎么会对这些路上的项目这么清楚?”林三酒有点儿好奇地问道。 “咳,星空游乐园一共才十二条路,我们成长者联盟可不止十二个人。在入园的时候我们就定好了互通消息的办法,几乎路上遇到的所有情况,最终都会在总结过后集中到我这儿来……再加上大家打听到的,也就差不多了。”阿科尔自嘲地一笑,“想不到我们这样小规模的团体,也有一天用上了人海战术。” 林三酒忽然忍不住想起了楼氏兄妹。 要是那两个孩子在身边的话,这个地方恐怕才会更像一个“游乐园”吧…… “练胆鬼屋”的第三局,果然正如林三酒所预料的那样,成了一个少有的噩梦。即使她经历了这么多,也见识过了如月车站,但在鬼屋第三局进行到了一半的时候,依然险些叫她精神崩溃——事实上,如果不是意老师及时让她开启了【意识力拟态】的话,恐怕林三酒就要长久地陷在鬼屋里出不来了。 第三局里拟态成了女娲以后,真正拯救了她的不是对方的智慧,而是女娲强韧得可怕的意志力——在这一次拟态之前,林三酒一直以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真正不受情绪影响的;然而在女娲所拥有的钢铁一般的意志面前,她之前积累的所有情绪都如同遮眼云烟一样消退了,留给林三酒的,只有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当她再次从“练胆鬼屋”里出来时,林三酒甚至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终于出来了,”阿科尔又是早就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看来你的难度很高啊。” 林三酒只觉浑身疲惫——她想礼貌地笑一下,却连面部肌肉都不听使唤了。 “……你是不是得休息一段时间啊?”阿科尔打量了她几眼,眉毛皱了起来,随即从袍子里伸出了一只手;一个小小的纸鹤正躺在他有些粗糙的骨节上。“刚才你还在里面的时候,我接到了消息……一个成长型的同胞刚刚被圣诞老人放出来,他已经拿到了那个圣诞帽小磁铁——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未完待续。) s: 谢谢ikasayou的2个、铁甲白棠、桥本汉子、水源漓梦的2个、九姨太、青黛yoyoyo、乖小喵、翼上沾金(还有月票和评论)、蛋孙、放弃攒文蛋挞、幽灵无心、痴肥的小鸟、白石郎曲的符,y岚岚的香囊和4个符还有一堆打赏,给了我胎教压力的lāoㄐ的桃花扇、desiree的桃花扇和月票! 还有谢谢紫水晶蝴蝶、北月北、夭夭大王、紫水晶石头、螃蟹毛、阳光正好的月票! 今天时间紧,我就不bb了…… 358 王见……王(?) “十二界里的能人,果然真是不少啊。” 望着4d幻境馆的后半部分墙壁轰隆隆地打了开来,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对意老师感叹了一句。 自打从天鹅之路的“练胆鬼屋”出来以后,她就按照阿科尔为她计划出的路线,一口气接连换了三条路,在不同的路上分别完成了旋转木马、海盗船和4d幻境——果然正如阿科尔所预料的一样,三个游乐项目也仅仅只花了她短短一天多的时间而已。 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地通关,倒不是因为这三个项目的难度特别简单——说到这个问题,林三酒便会止不住地佩服起阿科尔的慎密心思来。 除了成长者联盟、人偶师和圣诞老人这几方面之外,这个副本里也有一些不知从哪儿听见消息、进来锻炼身手的散兵游勇——像黑泽忌就是无意间闯进来、然后不走了的。阿科尔早就吩咐了所有成长型,一旦遇见了这样的人,一定要尽量想办法从他们的口中交换信息——再加上成长者联盟的成员本身就为数不少,这样一来,等于说是阿科尔的耳目已经遍布了整个游乐园。 有了这么丰富的讯息做后盾,他再做起事来自然比林三酒容易得多了。 在详细询问过林三酒之前所经历过的游乐项目以后,阿科尔为她挑出了三个与之前游戏有些类似、她已经有了通关经验的项目;并且它们还都是在处项目数量多的路上——数量多,往往也意味着难度相对较低。 虽然没有明着问,但显然阿科尔是用了不少心思揣摩过林三酒的;他挑出来的这几个项目,正好都是利用了她的优势就能过关的类型。种种条件叠加之下,林三酒能这么快通关也就不出奇了。 “……这个办法毕竟是取巧,”她还记得临走之前,阿科尔一脸严肃地这样嘱咐过她,“……想靠着这样的手段一路走到终点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只能帮你省掉一段路、早点儿追上人偶师而已。毕竟我们谁也没去过终点,你从4d幻境出来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就连我也不知道了。” ……但是能走到这儿,也就已经够了。 林三酒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出了4d幻境馆——几乎是在她才一踏出脚的同时,天边就多了一个虫子大小的影子;那影子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在“扑棱棱”的声音逐渐变大了,停落在了她伸出来的胳膊上,停下了两只纸制的翅膀。 随着纸鹤“确认”了信息接收人之后,从它的身体里传出了阿科尔的声音。 “……当你从4d幻境里出来的时候,应该就能接到这个消息了。”在游戏进行中的时候。纸鹤是无法进入场馆的,因此二人在每一场项目之间都会通信:“人偶师的位置没有变,仍然在南瓜之路上……他现在还没有从倒数第二个项目中出来,看起来应该难度不小;你赶到那儿去以后,正好可以以逸待劳。” 简单地应了一句“好”以后,林三酒随手放飞了纸鹤;当白色的折纸小鸟从蓝天中消失以后,她的脚下却仍然没有动地方。 歪头考虑了一会儿,她从卡片库里叫出了另一只纸鹤。托圣诞老人的福,当初为了能够让她这个“诱饵”汇报坐标,她拿到了不少这种方便的折纸小鸟。 “那个……你现在在哪里?” 说完这么一句以后。她也有点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好;不过最终带着些犹豫地,林三酒到底还是放出了纸鹤。 原本她还有点儿担心对方此时会不会在游乐项目里收不到,不过好在她没有等多久,那一只纸鹤便再次顶着一身阳光,从蓝天之中飞了下来,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听起来,黑泽忌好像正在吃东西。 “我在丝绒蛋糕之路上,好像是这里的第四关吧。”在这句话以后,林三酒很确定自己听见了从纸鹤里传出来一声金属勺子碰到什么东西的响动,“……干嘛?” 林三酒考虑了一阵子。随即低声地对着纸鹤说了一会儿话。当她第二次目送着纸鹤从天际不见了踪影以后,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就忍不住有点儿羡慕起阿科尔的情报来了。 如果她也能拥有足以让她规划出一条近路的讯息,那么真可就方便多了……不过这一次。她当然不能去询问阿科尔。 ……这个人她毕竟还不了解,不能不防着一手。 纸鹤在放出去以后,好半天也没有接到来自黑泽忌的回音——或许是刚才她花的时间长了,对方已经进了某个游乐项目了;又或许是黑泽忌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认为不必要说的话,谁也不能让他开口”。 眼看着不能再在原地等下去了。林三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迈步朝前方走去。 按照阿科尔的计算,人偶师就在她遇见的下一个场馆里面。 ……南瓜之路的装饰风格与她见过的前几条都不太一样。似乎是走了万圣节的风格,南瓜之路上挂满了假蛛网和骷髅头,两侧的路灯也都是由一个个雕出了鬼脸模样、放上了蜡烛的南瓜灯来代替的;偶尔还会从店铺后头、某个转角处扑出来一个呼呼大叫的自动鬼玩具——要不是现在天光大亮的,恐怕它们早就被林三酒给打成渣了。 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做好了一点儿准备之后,意老师有点儿提心吊胆似的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你想的那个计划能不能成功拖住他。” ——与其说那是计划,还不如说是林三酒一拍脑袋硬凑出来的一个办法。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她的应对之计有了,退路也有了,只差一个人偶师了…… 又走了几步,当她的目光落在了道路尽头的那一个场馆上时,林三酒的心脏顿时剧烈地砰砰跳了好几下。 与其他的场馆相比,这个游乐项目看起来小的可怜。实际上,要不是它的外面挂了一块写着“卡通世界体验馆”的牌子的话,林三酒险些就要以为这儿是一个洗手间了——一左一右两个像极了男女厕所的小房子之间,由一条短短的走廊连接了起来。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售票员的家伙正盘腿坐在中间,看起来和之前的那几位一样一脸呆滞,没有一点儿精神的样子。 ……人偶师,真的就在这个小房子里头? 缓步走到了“卡通世界体验馆”门口。林三酒心里还存在着几分不真实感——她有些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不过这个体验馆看起来正像游乐园里的其他项目一样,并没有因为人偶师的存在而多了什么特殊之处。 “你是要买票入场吗?”坐在短走廊中间的男人抬起了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从一顶红帽子下抬了起来,正对着林三酒:“……5个体力值。” ……虽然同意了来拖住人偶师,但林三酒可不愿意去尝试人偶师难度的南瓜之路游乐项目。 “不。我暂时还不买票,”她忙摆了摆手——等此间事一了,她大可以回头换条路再往前走:“……请问一下,里面现在有人在吗?” “有啊,”男售票员立刻答道:“我们这个项目可是很受欢迎的,尤其是家长和小孩子,都喜欢来看看卡通世界。” 这样的宣传词林三酒也不是头一回听了,星空游乐园总是喜欢像这样往普通的游乐场上靠。她打量了男售票员两眼,有点拿不准他会不会像鬼屋的那个女售票员一样,不肯告诉自己实话:“……你们游乐园有规定说。不能向别人泄露玩家身份吗?” “……这个,没有。”他摇了摇头。 松了口气,林三酒终于有了点笑意。“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里面都是什么人正在通关?” 男售票员瞪了她一会儿,好像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问题似的;林三酒赶忙加了一句“我也是贸然进去,难度太高了我受不了”,红帽子这才开了口。 “今天上午刚刚进去了一个女孩,她是最近这几天唯一的一个人了。上一回进去人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是个男的,一直就没出来……大概是玩得太入迷了吧。” 女孩?五天前? 这可完全不符合阿科尔的情报;五天前的人偶师。恐怕根本还没有深入到这儿呢。 “……什么样的女孩?”林三酒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无意间发觉的人偶师秘辛,带着怀疑问了一句。 毕竟【春花灿烂时你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曾经提示过一句,他只算是半个男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人偶师才非要追杀她不可。 “我也不能老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呀。”红帽子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不过长得真不好看,眼袋老大了,一张脸还特别长;水平高不高,我就不知道了。”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人偶师的容貌。 林三酒登时升起了满腹狐疑——莫非那女孩是一个人偶不成? 但是这也不对。 受人偶师控制的人偶,就算有像白小羌那样存留神智的。也不能改变它不再是一个独立生命体的事实;更别提它还是人偶师能力的一部分——就好像林三酒的【扁平世界】和头脑里的意老师一样,不管有多少神智,都不会被游乐园承认为一个玩家个体的;走在路上不会拿到玩家编号,跟进了游乐项目也只能算是能力主人的附庸。 这么说来,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林三酒心一提,一句话也没有回应男售票员,转身就朝来的方向跑去——虽然有点儿解释不通,但肯定是阿科尔说了谎! 她不知道他把自己骗来南瓜之路上到底有什么目的,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花这么大心思,但既然人偶师不在这儿,那么接下来等着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现在得马上退回到上一个场馆处要求换路才行! 然而才刚刚跑了几步,林三酒就猛然刹下了脚。 ……与其他的几条路一样,南瓜之路上也有不少各种各样的商店;林三酒快速地目光一扫,随即合身扑进了一家烧烤店里;为了多少挡一挡来自路上的人,她顺势把玻璃门从身后踢上了。 “你开个价,”一冲进来,她猛然一拍摆满了一碟碟肉的桌台,果然把店老板从收银台后面震了出来,“我要打听一个玩家的坐标!” 老板是一个面容妩媚、身材娇小的女人,说话不紧不慢的;皱着眉头打量了她一会儿,她这才缓缓擦了擦手,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看来你以前跟我们的同事打听过人呀。” “对,”想不到自己偏偏遇上了一个慢性子,林三酒强压下了一腔焦急,语速飞快:“……你知道玩家坐标吗?你要价多少体力值?” “算你运气好,我正好知道。”老板娘说完这么一句,风韵十足地找了张椅子坐下了:“我白拿你体力值可不好,你看着哪盘肉好,烤几盘吃吧……然后咱们再聊。” 看来这儿的员工都是以“做生意”为第一要务的——即使林三酒清楚自己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她也拿游乐园里的副本生物没有丝毫办法;压下了气,她胡乱烤了一盘耗价15点体力值的猪颈肉,冲老板娘问道:“这下可以了吧?我要打听一个叫阿科尔的人,他现在在哪?” “这个玩家啊,他在大熊之路上,目前好像进行到了第五个项目了。”老板娘看了一眼她的烤肉,终于慢慢吞吞地开口了。 林三酒一愣。 上一回跟阿科尔通信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因为规划路线的关系,等他从大熊之路出来以后,更方便集合成长者联盟的人来接应林三酒——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位置,正是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阿科尔还在老老实实地按照计划进行的话…… 林三酒猛然打了个战,有点儿害怕自己突然浮起的第二个念头了。 “那……我还有一个人,想跟你打听,”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一个叫做人偶师的玩家吗?他现在在哪里?”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没有回答,只是歪头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林三酒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 “你回头啊。”从店主红润的嘴唇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他在门外呢。”(未完待续。) s: 啊啊啊啊还有9分钟到达死线来不及写感言了我先发,你们一会儿刷新一下来看感言啊 好了我成功地躲避过了12点的死光,偷渡回来写感言了,呼…… 罪恶梦,墨色阑珊,咋突然一起发了和氏璧了?拿得我有点儿手颤……谢谢你们的打赏月票,讲真,我这几天正好进入了写文时周期性会有的烦闷低落期……能够被这样鼓励也真是很暖心啊……抹泪。(咱们就先不说欠更的事儿了吧) 还要谢谢幽灵无心的2个、桥本汉子、蛋孙、九姨太、我叫小笨拙的3个、松鼠家的蛋挞、烟青色、lilian是萍不是平的平安符,ikasayou(你最近打赏多了是因为又安利给了更多不看正版的人吗)的香囊和符、迷你长颈鹿和航航是兔子的桃花扇,窜天菇的2香囊和桃花扇礼包~! 以下是月票党们:谢谢carrie00100、乖小喵、秋水逸云! 359 每一次都这么毁形象 当“啪”地一声炸响骤然从身后爆发开来的同时,林三酒不得不立刻顶住风势张开了骨翼——一股强劲的气流瞬地席卷了店子,无数烧烤盘飞在了空中,又“噼里啪啦”地都碎在了四周;骨翼急忙连连挥舞起来,好不容易才为她挡下了从身后袭来的、如同暴雨一般的大量玻璃门碎片。 ——就像是站在了一场龙卷风里似的;饶是有了骨翼的保护,当这一波轰击过去以后,林三酒的身上也多了无数深深的擦伤。 她收起了骨翼,慢慢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来;刚才的老板娘早就躲在了收银台后头,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林三酒目光定定地望着她,一时间竟有些不能回身了。 “……你就是刚才打听我的那个人吗?” 一个久违了的阴柔嗓音,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轻轻地响了起来。 林三酒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事实上,她现在嗓子发紧,一颗心咚咚地直跳,也很难发出什么像样的声音来。之前做的心理准备,忽然一下子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了。 她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唯有一个“咯吱”、“咯吱”,听起来既奇怪又耳熟的细微声音,从门口一路走了进来。 “我好像不认识你这么一号人……”这一次,那个简直可以称为亲切的嗓音,几乎是贴在她后方响起的:“……转过身来。” 虽然每一个字听起来好像都很和气,却不知怎么,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阴森。 如果不是刚才发生的这么一档子事,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么被动的境地——林三酒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终于还是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这么久以来,一直如同一个阴影一般跟在她身后、追猎着她的人偶师,此时正站在从门外投进来的一片阳光下,神态很放松,似乎也很闲适。 他仍然穿了一身黑色皮裤和极高的一双高筒靴子,只是印象中他背后的巨大装饰物不见了。只是赤|裸着削瘦而苍白的上半身,脖子上被一条厚厚的黑色皮带缠了好几圈;门外阳光正好一晃,林三酒一时看不清他在背光下的表情,只有他眼角和嘴唇上闪烁的红色金粉在阴影中熠熠发光。 余光再往他身后一扫。林三酒顿时明白了。 那一个戴着红帽子、自称是售票员的男人,此时正站在人偶师身后,从帽子下方抬起眼来看她;原本一脸了无生气的样子早已消失殆尽,长长的嘴角朝上弯着,露出了一个好像很满足似的笑。 “你……”人偶师忽然眯起了眼——他显然是觉得林三酒的外貌非常眼熟。然而毕竟她变化得太大了,让他一时间有些吃不准。 吐了口气,林三酒的目光从红帽子的身旁划了过去——那儿还站着另外两个她没见过的一男一女,不用说一定也是人偶;她微微后退了半步,盯紧了人偶师,紧张地笑了一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林三酒。” 人偶师闻言微微一怔,也不知是由于吃惊还是别的什么,过了几秒,他才吃吃地笑了:“……原来是你啊。我还真是没认出来呢。” “对,就是我。”林三酒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一咬牙,“……我问你,你把我的朋友带到哪儿去了?” 压低了下巴打量她的时候,人偶师的一张脸看起来就更尖而瘦了——一绺湿漉漉的黑发从他额前滑了下来,他嗓音低低地说:“……希望你变成人偶之后,能看起来顺眼一点吧。” 他话音未落,在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林三酒猛然一个后翻,骨翼立刻长长地舒展开来挡在了她的身体前面;人还没等落地。几点轻烟忽然毫无预警地从她的白骨上袅袅升了起来,随着钻骨的一疼,她一低眼睛,发现在轻烟下的骨头表面上已经多了几个小眼儿。 ……人偶师的双手套在一双过肘的黑皮套里。自始至终都稳稳地交握在身前没有动过。 不敢再在空地里站着,林三酒忙一伏身,也蹲在了收银台旁边;见她从视野里隐蔽了起来,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偶这才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趁着这一呼吸的空档,林三酒迅速挥手叫出了【录音机】;当薛衾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烧烤店老板娘却也刚好跟着开口了。说了一句什么“你打破的灯”,叫她一时没听清磁带里说的都是什么—— “你别说话!”林三酒一急,回头吼了她一句,再凝神去听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薛衾的语速快,说的话又短,正好只让她听见了一个尾巴:“……的能力。” ——到底是什么能力啊! 刚从心里发出了这一声喊,绷带下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就开始微微热了起来;不管薛衾说了什么,这个能力都发动了。 然而林三酒却还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现在想要倒带再听一次可是来不及了,刚才的那个红帽子早脚下一蹬,人已经扑向了半空,阴影顿时笼罩住了收银台。 妈的! 林三酒心里怒骂了一句,收拢骨翼一矮身子,就从旁边一张桌子上头跃了过去,正好躲过了红帽子的来势——人偶师现在身边带了三个人偶,从外表来看都是曾经的进化者;按照她听过的消息看来,每一个都保留了生前的主要作战能力以及战斗意识,所以在对对方的能力有所了解之前,她还不敢贸然出手。 ……而另一个叫林三酒束手束脚的原因,是人偶师一直以来都正纹丝不动地站在店子中央,只静静地望着这场一对三的战斗。 “纯触”状态早已全开了,林三酒人还没落地,目光朝门口扫了一眼,心里一动,立刻缩下了身子——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里,从她身后的墙壁上多出了三五个小眼儿,位置正对应着她的心脏;几束光顿时从小眼儿里透了进来,原来竟是将墙壁给打透了。 那个女人偶,应该是拥有类似于陈小圆那样的远程射击能力;然而叫人感觉棘手的,是她并不需要实际发射出任何东西——拿刚才那一击来说。如果不是林三酒正好瞧见了她的动作,只怕压根感觉不到什么异常。 身后的红帽子也抓住了这短短的一眨眼功夫而扑了上来,林三酒心里一凛,脚下马上踢起了一张桌子。迎面便朝他飞了过去;借着红帽子被这么挡了一挡的时候,她马力全开地向门口冲了过去,双手上的【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已经冲着最后一个拦门的男人偶按了下去。 “想逃吗?”人偶师在身后轻柔地说了一声,声气里似乎还觉得这挺有意思。 “沼泽!” 生得粗粗壮壮的男人偶忽然吼了一句,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她骤然摆动不了自己的胳膊腿了——空气突然有如实质般地粘稠了起来,她真的就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沼泽里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叫她费尽了力气,两只伸出去的手怎么也碰不着男人偶了。 男人偶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又叫了一句:“……沉没!” 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了——林三酒一张脸憋得通红,身体果然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空气正飞速地从她胸腔里流失;然而正当她疯狂地在脑子里想各种应对的办法时,只见那个男人偶猛地“啊”地叫了一声,随即她的“纯触”便感觉到头顶上黏黏的气流层多了好几个小眼儿。沼泽忽然松动了。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林三酒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当她趁机挣脱了【沼泽】,冲出了“南瓜之路”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好运气——显然男女人偶是先后朝她攻击的,在男人偶的【沼泽】生效以后,女人偶的射击能力却正巧穿透了他的气流层,给了林三酒一个脱身的机会。 ……看来人偶师只能对手下人偶发出一个大概的指令,不能够掌控它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多了! 相比那间小型精巧的烧烤店,“南瓜之路”上就好施展开手脚了。 当林三酒听见从脑后袭来的风声时。她甚至是不慌不忙地叫出了【龙卷风鞭子】,头也没回地朝身后释放了一个她能发出的最狠的龙卷风,逼退了红帽子;红帽子连退几步,还是被风给卷住了。手上亮着的光芒吃力地顶住了狂暴的风势。 【穷人的破壁料理机】 造价昂贵、技术先进的破壁料理机,能够在一瞬间将食材完全打碎,细胞粉碎程度高达95,最大程度保留食材的新鲜营养,不留残渣!虽然它很贵,但如果是穷人想要买这样一个破壁料理机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哦!首先请想象你的双手是一对刀叶,不管面前的是人也好物也好,都是橙子胡萝卜奇异果和玉米……上吧!为了美味的汁! ……被这种能力沾到一点边,都是会出人命的! 林三酒眯眼看了看红帽子,已经对他的能力猜了个七七八八,眼见另外两个人偶也从店里出来了,立刻转头就跑。 不管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好,现在的情况依然按照阿科尔所计划的那样朝前走了;即使只是试一把,林三酒决心她也要留下人偶师! “……你逃得倒是不遗余力,跟上次一样嘛。”身后传来了人偶师幽幽的声音,语含讥讽地说:“要不是看见你逃跑的样子,我还真不敢认你了呢。” 不管林三酒跑得多快,人偶师的声音都始终在她背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紧紧地一咬嘴唇,林三酒忍下了心里骤然蹿上来的火,猛地一转身——这个身她转得很不同,借着骨翼张开时一推地面的助力,她脚下已经顺势滑开了很远,反而与人偶师拉开了一些。 人偶师也住了脚步,用手指向后拨开了额前的湿发;红色金粉随着他的表情,慢慢展开了一个闪烁着的弧度。 朝旁边迅速看了一眼,确认了自己之前做的准备还在,林三酒望着对面的四个人,也笑了。 “……能逃,也是一种福气呢。”林三酒颜色浅淡的琥珀色瞳孔里,在阳光下亮起了一阵光。随即她猛然一挥手,喊了一声:“就现在!” 人偶师面色一厉,还没有明白过来她在冲谁喊呢,路旁一个立着一块“速写、油画肖像画,3060体力值”的小摊后头,忽然站起来了他一直以为是副本员工的一个男人——随着那男人手里的画板一转,一股强横之极的吸力便一下子将人偶师给笼住了,顿时将他连根拔起,转眼就飞到了画板前。 三个人偶反应也极快,立刻一个拖着一个地抱住了人偶师的腿,由最后一个男人偶拽住了道路旁的一根路灯灯柱,这才算是勉强稳住了前冲之势;然而即使他朝前方使出了【沼泽】,也仍然没能将人偶师给拖回来,一人三人偶竟然就这么僵持在了半空。 “谢谢你薛衾!”林三酒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笑了,她忍不住从喉咙里叫出了这么一句后,随即弯下腰大喘了一口气。 想想刚才发生的一连串事儿,眼下又能够这么顺利地按照计划把人偶师给吸住,她此刻也终于明白薛衾给她的能力是什么了——她没听清的那句话,一定是“你拥有总是很幸运的能力”。 “诶,我说,”林三酒抹了一把脸,在走到人偶师身前几步的时候,谨慎地停了下来。一头披肩的黑色湿发,此时全都根根直立地浮在半空里,指着画板的方向;人偶师一张脸即使是打横过来了,也仍然能看出来他的脸色要多红有多红,显然已经愤怒地不能自已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我以后,你的样子都挺难看的……这就叫阴沟里总翻船呀。”林三酒一脸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看他,又看了看画师,很小心地让画师退后了几步,别让人偶师够着——只是这样一来,吸力顿时又加大了:“……来吧,你告诉我楼氏兄妹在哪儿,我就考虑考虑不把你吸进画里去。”(未完待续。) s: 噢漏两天了攒了好多感谢名单,500字恐怕装不下啊……其实我感冒还没好,觉得自己现在一脑子的鼻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写得很顺利……只是写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场…… 我貌似漏了水源漓梦的打赏,给你道歉,谢谢你哈!来,再来感谢一下我断更了还在打赏的你们:谢谢桥本汉子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菇妻鸟、ikasayou的4个、九姨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书友160116091410833、十年筱晚、木vivian、小lily、墨色阑珊、青黛yoyoyo的2个、zi55555、书友160116224525020、你看那里有一只汪、lilian是萍不是平、暴戾橙、松鼠家的蛋挞的2个、娜乌西卡、幽血元的平安符,和水仙麻麻的香囊! 大家名字越来越长了是怎么回事…… 还有月票党们:谢谢941甜品、烟青色、信念、银城666、思念如夕、不语流年、肥肥遠、诱惑d旋律、发肥嘟嘟、螃蟹毛、耐蛱紫的月票们! 话说鬼屋后两局没写,我以为你们都是清楚的,因为自从进了游乐园,所有游戏我都只写了第一局……都写的话这个世界未免也太长了…… 360 走哪都能交上朋友的体质(大合章感谢罪恶梦打赏加更) 傍晚的夕阳沉沉地坠了下去,像是半颗橙色的鸭蛋黄,即将消溶在一片暗蓝色的天空里了。早已失去了热度的微红光芒,无力地落在了天幕下的世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住消退;路灯被拉出了一条条长长影子的“南瓜之路”上,气氛正在一片沉默中渐渐地紧张了起来。 即使将话又问了一遍,林三酒所得到的回应仍然只有一片死寂。 她的一颗心早已吊得高高的了,连连退了两步;人偶师一行人与画面的吸力僵持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了也没动过一分——为免夜长梦多,她立刻转头冲着画师喊了一句:“……加大吸力!” 加大吸力的办法,就是由画师进一步完善画面的真实度;当材质、纹理和光影都被完善以后,吸力将会达到这件特殊物品的最大程度——那个看起来完全与真人无二的“画师”闻言,随即沾了点颜料,又将笔落在了画布上。 随着他的每一笔,林三酒都能感觉到吸力的逐渐增强;一个拽着一个的人偶们在这股怪力的影响下,手臂皮肤纷纷地绽裂了开来,有的甚至能听见肌肉断裂的声音——然而他们并不是活人,看起来似乎毫无痛觉,因此竟连一声哼也没发出来。 “你现在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 林三酒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偶师打断了。 “……你这个东西倒是挺有意思的。”刚才由于愤怒而潮红的脸,此时渐渐地恢复了一片苍白;人偶师的一双眼珠盯紧了林三酒,微微地露出了一个笑:“让你高兴了一会儿,对吧?” 在林三酒心中骤然一紧的同时,她的身体已经迅速朝后飞跃了出去——那一瞬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压根儿也没有看清楚;只听一阵轰然巨响,当她双脚落地、再一抬眼的时候,人偶师已经站在了地面上。 而那个画师连同他的画板,都像是被什么冲击波给砸了个正着似的,远远地飞了出去。一路击碎了无数商铺的外墙,陷进了一堆碎砖瓦里,看不见了。 ……我就知道这样拦不住他…… 林三酒心里暗暗地想道。 还好,还有另一手准备—— “你们。去把那个人给我带回来,”人偶师头也没回地吩咐了一句,身后几个人偶立刻飞身冲了出去。“……这个能力,以后我也用得上。” 他以为那也是一个进化者——! 这个念头从林三酒的脑海中闪了过去,让她隐隐地一凛。但却一时想不出来能借着这个误会做点什么好;然而她接下来也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人偶师已经朝她转过了头。 如果不是进入了“纯触”状态,换作以前的林三酒,只怕连中招了也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一瞬间,她的身体发肤迅速捕捉到了空气中多了一丝不属于这个环境、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东西从人偶师的指尖中激射了出来,不及眨眼已经挨近了林三酒的身体。 在“纯触”状态下尖啸一般的警告里,她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了,当下身体往地上一跌,险险避了过去。然而空气中那无形的东西一个拐弯,却又朝着她笔直冲了下来——林三酒一咬牙。手中猛然甩出了一张卡片,半空中陡然现身的一个阴影,终于在迎上了那东西以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说起来多,但实际上一切都只发生在呼吸之间;林三酒的反应可以说是快得叫人吃惊了——她立刻跳起了身,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这才聚在了地上。 她刚才匆忙之下,叫出的不是别的,正是任楠的尸体。 此刻路上忽然多出了一个口目怒张、已经死透了的男人尸体,却仅仅只让人偶师多看了一眼。他朝林三酒温柔地笑笑:“……真有趣。不过我的【病魔】有很多,而你有几具尸体来挡呢?” 在林三酒圆睁的眼睛下。任楠的尸体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地枯萎了下去。仿佛是一个被重病折磨缠绕了很久才终于死去的人,任楠的头发迅速地落光了,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肚皮却逐渐地鼓胀了起来。 是特殊物品? “你听说过300路吗——” 在林三酒喊出这一声的同时。前方空气顿时一分,又一个无形无色的【病魔】朝她疾冲了过来。不是特殊物品,那么看来只能是进化能力了! 【病魔】 就像是艾滋病人的一滴血,或者肺结核患者的一星唾沫,这个能力的发出方式,是一个瞧不见的“传染源”;在落到人体上以后。将会在几秒钟之内将疾病潜伏、发作、进入晚期等等一系列的阶段完成。发作的病症五花八门,选自多个世界多个物种,随机在目标身上出现,持续时间为一分钟。一分钟以后,无论目标是死、是痊愈,还是出现后遗症,那都要看目标本身的体质和恢复能力。 一旦被这个东西沾上,恐怕就要变成任楠那个样子了。林三酒脚下一蹬,朝空中一翻,【病魔】从她脚底下飞了过去;只是她根本也不能松口气,【病魔】在她身后调了一个头,冲向了她的后背。 “这个——!” 这一次没有把耳导的尸体叫出来,林三酒伸长手臂一把抓住了路边当做路灯的一个南瓜壳;她身体在空中一卷,南瓜便飞向了【病魔】。 下一秒,她掌心的皮肤微微一痒,什么东西已经迅速地钻进了她的皮肤里。 “是这样的,”在林三酒从空中摔下来的同时,人偶师挑高了一边嘴角,“……它能够无视非人体的阻碍呢。” 几乎人还没有落地,林三酒便觉头脑一阵昏沉;在人偶师十分满意的目光里,她猛然闭起眼,接着大大地打出了一声“哈嚏!”—— 一擦鼻子再一抬头,人偶师一双眼睛已经瞪圆了。 “……感冒?你得的居然是感冒?”他的声气充满了不可置信,“我用【病魔】攻击了上百人——” 他没说完的话,林三酒自然也猜到了;看看任楠的样子就知道了,想来她还是头一个儿在【病魔】的攻击下得感冒的。再次在心里感激了一遍薛衾,她二话不说。【龙卷风鞭子】的攻势已经裹挟着一股飓风,朝人偶师袭了过去。 “看来不认真点也不行了啊,”人偶师沉下了脸,盯着面前仿佛要吞吃天地似的风。一步也没有退;他接下来的一个动作,顿时让林三酒精神一震。 虽然看起来样子不大相同,但人偶师轻轻舒展开的手臂,却马上让她想起了黑泽忌作为“玛格丽特王后”时,曾经用来重创过她的那个招式—— 人偶师的身前没有出现漩涡。然而龙卷风掀起的狂暴乱流,却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被迅速地消融、化解了;也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当林三酒再一眨眼时,人偶师涂着金粉的脸,已经就在几十厘米之外了。 一股海啸般的势,豁然从天地之间涌了起来,朝她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 即使有了“幸运能力”的加持,人偶师的每一记攻击,都仍然叫林三酒不得不拼尽全力地应对,才能在攻击后的间隙里还喘着气;即使时日还短。但要不是黑泽忌教给她的战斗方法,她恐怕根本撑不下来对方狂风暴雨般、连眼睛都看不出来痕迹的袭击。 事实上,如果不是靠着“纯触状态”勉强能分辨出攻势的话,现在的人偶师用肉眼看起来,仿佛只是在悠悠哉哉地站着,偶尔动一动手臂而已。 ……现在早就不再是拖住人偶师的问题了。 假如还抱着拖住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态的话,林三酒可能死得比谁都快;唯有全心沉浸在了战斗状态里,用上了以命搏命的打法,这才给她从人偶师手里挣下了一条命。她甚至连动用进化能力或者特殊物品的功夫都没有,全副心神只能一霎也不能离开地专注在人偶师的每一丝动势里——即使这样。好几次还是靠了“幸运”,她才好不容易没有受伤的。 在林三酒咬着牙、苦苦捱着的同时,意老师也在不断地替她计算着时间。 “5点58、59……6点了,6点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异样地高。显然也是被惊惧和兴奋冲击得发颤,“——6点1分了!怎么还不来!” 好像坐在过山车上了似的,林三酒的一颗心高高地一扬,一股血液直冲大脑;死死咬住嘴唇,她忽然不愿意去想她期盼的第二手准备现在还没有现身的这件事了。 人偶师的面色越来越轻松闲适,半张脸上又浮出了一个笑来;即使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开始有点滑不留手。他此刻也有十足把握能将她的性命留下来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人偶师踏前一步,准备给林三酒来一记重击的时候,从二人身旁不远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喂,你们好,停一停手好吗。” ——来了! 借着人偶师微微一滞的功夫,林三酒迅速抓住了这个空隙,翻身跳出了几米之外,顿住了身子。 再往远逃可就不行了,因为……她怕来人误会她而受到“惩罚”。 人偶师眯起眼,慢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路旁一个不知何时来的小孩身上。 ……世上再没有比这个小孩更像小孩的人了。 穿着一身条纹背心短裤,细伶伶的胳膊腿,嘴角还沾着吃过糖以后的黏黏痕迹,鼻子底下挂着一汪清亮的液体——然而正是这个小男孩,在吃了人偶师一连几个【病魔】以后,却连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副本生物?”人偶师顿时也明白了过来,目光一下子转回到了林三酒身上。 高个儿女人朝他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随即像是大松了一口气似的,竟然就此瘫坐在了地上——显然是对这个小男孩的到来,心里早就有数了。 “你刚才攻击我好多下啊,”小男孩吸着鼻涕说,“……不过不疼,这一次就先算了。反正你要交的体力值也不少……” “等等等等,”即使人偶师十分强大,他也不会与代表副本的生物相抗衡:“……交什么体力值?” 坐在对面的林三酒,又一次灿烂地朝他笑了起来。 小男孩在身上翻了一遍。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一边吸鼻子,他一边说道:“……接到了烧烤店老板娘、果冻屋老板和咖啡店老板的报告,叔叔你毁掉了玻璃门、3张桌子、4盏灯,外墙一堵……共计要赔偿207个体力值。” 还不等人偶师消化完他的话。小男孩又转头对林三酒道:“姐姐你打破了烧烤店老板娘的两盏灯,也要赔30个体力值哦。” 这30个体力值,林三酒简直不能给得更痛快了——当她笑容满面地收回了手腕时,呆呆的人偶师才暴起了一声怒吼:“——你说什么?赔个屁,这儿可是副本!” ……这儿的确是副本不假。 ……在几分钟以前。几人还在烧烤店中混战的时候,林三酒朝老板娘喊了一句闭嘴。 然而后者不但没有闭嘴,反而对着她把话说完了:“……你打破了我的灯,要赔我体力值。” “这个还要赔体力值?!” “本来是不要的,”老板娘轻声而快速地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但是因为你现在很幸运,所以就要赔了。” ——这个逻辑,是当林三酒冲向了门边,目光落在一地玻璃碎片上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的。 假如自己打破了灯都要赔,那打破了门和墙壁的人偶师该赔多少? “你看。”她好整以暇地对人偶师笑着说,“我这个能力吧,能给我带来五分钟的好运,因此影响了副本的运作,导致他们现在要对咱们收取损坏物品的赔偿了。老板娘说了,收体力值的人6点来,我这不正等着呢吗?” 人偶师一张脸早就变得雪白,嘴唇颤得几乎瞧不清了。 即使人偶师一路走来,早凭着他的实力赚到了不少体力值,但也绝对不到212个这么多—— “现在已经天黑了。”小男孩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别忘了,过夜还要10个体力值呢……如果体力值不够,只好拿身体凑了。” “行啊。”人偶师猛然迸发出一阵狂怒之下的大笑,“让我拿她的身体凑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虚化成了一道极淡的黑影扑向了林三酒;她早在人偶师笑起来的时候就有所防范了,然而要不是那个小男孩忽然在后头一伸手,就拽住了人偶师的裤脚的话,林三酒恐怕仍然要吃一个大亏——从面目狰狞的人偶师身边退出去的时候。她也是一张脸雪白了。 如果不是投了这一个巧,只怕她根本不能扳倒人偶师…… “别闹了,叔叔,”小男孩很懂事似的说,“你身上有187个体力值,都给了我吧……” 半边面皮一皱,人偶师猛地重重在小男孩脸上啐了一口;一双眼睛血红,他看起来几乎恨不得吃人:“……剩下的,你要拿我的什么走?” “最值钱的那个器官,叔叔你已经没有了。算上过夜的10点体力值,我要拿走两条腿和一条胳膊……” 人偶师的面皮,忽然像风暴过后的海面一样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冷着一张脸,忽然往地上一坐,死死地盯住了林三酒,看也不看小男孩一眼:“你拿吧!” 竟然好像在转瞬之间已经接受了事实一样。 即使手下人偶无数,但是人偶师最大的战力,仍然还是他自己。在缺失了身体的一大部分以后,他以后甚至连新人偶都会很难抓到了…… 如果换成是林三酒,她自问做不到这么快就能豁出去。 小男孩刚迈了一步,忽然肩头上多出一只手,将他按了按;抬头一看,原来是林三酒。 “小弟弟,你给我一分钟。”她朝他笑了一下。皮格马利翁项圈的5分钟还没有完全过去,小男孩果然点了点头;随即,她蹲坐在了人偶师面前。 二人沉默了几秒,各自都没有出声。 “不得不说,你这也算是实力的一种。”人偶师先冷笑了一声。 叹了一口气,林三酒缓缓开口了。 “……虽然我无意间发现了你的秘密,”她的语气也很疲惫,“但是我又绝不会说出去。你何必要把这件事闹到这种地步?现在要断手断脚了……” “你以为我稀罕的是这些肢体?”人偶师骤然厉声打断了她,眼睛再一次由于愤怒而红了起来,“你根本不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你个白痴!” “是,是。”林三酒毫不往心里去地摆摆手,“我知道,终点所给出的终极大礼包,对吧?” 人偶师一下子抿紧了嘴唇,目光阴沉锐利得像是能够将林三酒剐上好几遍。 这个家伙的性格阴暗偏激。要想从他嘴里套出楼氏兄妹的下落,非得花上一点儿心思不可——林三酒朝他笑了笑,“你还傻呢!你知道圣诞老人吧?你俩是不是有仇?” 人偶师一怔。 “告诉你吧,他追进来了!而且别看他不是成长型,也照样快追到这儿了……跟你目的也是一样的。你战力虽然厉害,但是跟他斗,估计也是两败俱伤……那礼包是个什么玩意儿,能让你这么拼命?” 这句话好像突然按下了一个什么开关似的,人偶师的表情一下子变了。这是一个林三酒从没有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一时竟然让她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了—— “……这样啊。原来他也来了。”他声气淡淡地说,垂下了眼皮。“……是一个愿望。不管是什么,星空游乐园都会帮你实现的一个愿望。” 愿望? 林三酒一惊。 “不过现在看来,”人偶师一瞬间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片茫然的空白。与其说他在和林三酒说话,不如说更像是在喃喃地自言自语:“……已经发生的过去,看来靠人力最终也是无法逆转的……” “咚”的一声,人偶师似乎非常疲倦了似的,一头栽在地上,躺倒不动了。 “那个孩子呢?怎么还不来拿他的东西?”他一双眼睛盯着深蓝色的夜空。声音清淡地问道。 不知怎么的,林三酒再次按住了小男孩,打量了一眼人偶师。 她虽然没有女娲那样绝顶的智慧,但是她却有自己的另一个特质—— 从此刻的人偶师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气场,分明正是一种平静的绝望。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愿望? “我有两个东西可以提供给你,可以让你有机会拿到那个礼包,”林三酒润了润嗓子,有些迟疑地说道,“……只需要你告诉我楼氏兄妹的下落。以及答应不再来追杀我。” 第二个条件她也不确定人偶师会不会遵守承诺,但是反正是提条件,提出来也没什么伤害—— 过了许久,感觉上好像连星子都出来了、小男孩都不耐烦了的时候,人偶师才沙哑地慢慢问了一句:“……你能给我什么?” “你缺的体力值我可以补给你,”林三酒飞快地说,“我还可以告诉你圣诞老人下一步的动向。” 人偶师“腾”地就坐了起来,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人偶师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三酒,仿佛在打量一个傻瓜:“……你要知道,这个小男孩一走,我照样可以杀了你。你愿意为了那两个孩子冒这样的险?” 林三酒咬牙想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投奔黑泽忌—— “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正义的人,我最讨厌了。”人偶师嫌恶地皱起眉毛,好像看见了一个虫子似的:“……不过算你幸运,我这个人有一点坚持,就是从不会反口。” ……算谁幸运啊! 暗暗地在心里抱怨了一句,林三酒用【防护力场】包住了手,犹疑地握了一下人偶师伸出来的冰凉手指。 对她的小动作仿佛了如指掌一样,人偶师轻蔑地一抬下巴,开了口;与此同时,林三酒也正好说起了圣诞老人来—— “那一对兄妹是我带走的不假,但是我转手就把他们交给了成长者联盟……” “成长者联盟的人设计要让圣诞老人来找你——” 二人同时住了嘴。 ……咦? 人偶师想了想,脸上浮起了嘲讽。 “……你以为,关于这个游乐园副本的事,是谁告诉我的?”(未完待续。) s: 哈哈哈,我刚还了一个更,罪恶梦你就打赏了一个璧和月票,这个是不是就叫做心有灵犀!谢谢你啊,赏了这么多,我都不好意思啦! 39得了感冒,我也得了感冒,结论:我=39。这个逻辑你们看,毫无破绽啊! 郑重感谢一直被我薅羊毛的打赏党:谢谢鬼牌菇、迷你长颈鹿、苏晓喧的桃花扇,桥本汉子、仲裁白夜、ikasayou的2个、幽灵无心、面包牛奶的小屋、青黛yoyoyo、墨色阑珊、月光与影的平安符,水源漓梦的香囊! 最近有个福布斯榜什么的,我虚荣心起来了,想上榜……这个榜不要钱,你们放心,上榜就要求月票……所以,那个啥……嘿嘿嘿…… 以下是一直支持我的月票党人:谢谢凡尘俗物、月光与影、眼睛闪闪、漠漠如织、翼上沾金、鱼翁的网、最烦想名字的2票、瞳瞳小工的月票! 361 不能去声色犬马的场合 林三酒愣愣地瞪大眼睛,一时之间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本来连下一步要说什么都想好了——她原本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劝劝人偶师,能放过成长者联盟的人就放过他们算了……然而现在她一腔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只能发出“啊?”的一声来。 人偶师冷笑了一声,翻身爬了起来;林三酒也忙跟上了,随即二人在触屏上完成了体力值的交接,打发走了小男孩。 “你是说,是成长者联盟将星空游乐园副本的消息透漏给你的?”林三酒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如果不希望别人拿到终极大礼包的话,又何必要告诉你呢?” 人偶师微微一扬下巴,苍白的脸上隐约露出了一点儿阴狠的讥讽之意:“我跟成长者联盟之间的联系,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十二界中藏龙卧虎,即使是我,有的时候也必须得有几个隐秘的盟友才好做事。与其跟要被淘汰掉的人合作,自然还是应该找成长型——只是没想到,他们背着我来了这么一手。” 林三酒紧紧咬着嘴唇,脸色也很不好看。 如今的情况已经很明白了——从某种角度上说,阿科尔的确没有骗她。 这个计划自始至终,都是要拖住人偶师,再让圣诞老人赶来,好叫他们两败俱伤——也正是因为除了楼氏兄妹的部分之外,阿科尔说的其实大多都是实话,这才博取了林三酒一定的信任;只不过理所当然地,他是肯定不会按计划那样过来接应林三酒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地方。 “这么说来,什么让我至少拖住你一个小时的,都是废话,”林三酒一下子冷下了声音,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所在:“……到底圣诞老人什么时候会到这儿,现在可说不好了!” “一个小时?”人偶师斜睨了她一眼,半张面皮都皱了起来。说不好是嫌恶还是惊讶:“……你还真觉得你能拖住我一个小时吗?” 林三酒哑口无言地不说话了。满打满算,到现在为止,她也就花了对方不到三十分钟…… “成长者联盟应该很清楚,凭你是不足以留住我那么久的。”人偶师转过了头去。似乎是懒得再看她了;随着他一个目光,从远处商铺的后头就钻出了将画师架在肩头的三个人偶来。“……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戴绿帽子的老东西大概随时都会出现了。” 圣诞老人的确是一身绿衣没错……林三酒想了想,还是忍住了问问他俩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的心思。 “跟你打了这一场,正好替我松了松筋骨。就让那老东西来好了——怎么,原来不是一个活人。”说到这儿的时候,几个人偶也正将画师扔在了地上;人偶师瞥了地上被捆得像粽子似的男人一眼,随即一挥手,“特殊物品我要多少有多少,你赶紧带着这个东西滚。” 只要不跟自己动手,林三酒是不会介意他语气不好的。 现在她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圣诞老人什么的就留给人偶师对付好了,自己还是要赶快找到阿科尔才是正经——林三酒忙一碰画师将他化成了卡片,朝人偶师一点头就算告了别。随即转身就朝来路奔去。 ……毕竟人偶师性情喜怒无常,阴晴难测,她要不趁还能走的时候走,一会儿还说不好会怎么样呢。 林三酒是走是留,显然对于人偶师来说毫不重要,区别只在于看见她心烦或者不心烦罢了;因此即使她小心翼翼地将防范都放在了后方,走出了老远一段路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回头扫了一眼,远处那个削瘦苍白的人影似乎正在召集人偶的样子。 加快了步子,林三酒迅速地扑进了刚才发生混战的那一家烧烤店里。 “老板娘,”她踩着一地的碎玻璃轻轻喊了一声。“你在不在?” 星空游乐园里的副本生物,似乎是在玩家召唤的时候就会马上现身的——话音才一落,林三酒的背后猛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一个慢吞吞的女声,把她惊了一跳:“……店铺装修。这几天暂时不卖烧烤了。” “我不买烧烤,”林三酒忙一回身,看见一身旗袍的老板娘正一脸无精打采地站在她身后,“……我是想向你打听刚才那个叫阿科尔的玩家。” “我不说了吗,你既然不来吃烧烤,我就不能白拿你体力值。”没想到老板娘竟然一口就回绝了她;只是在林三酒心一提的时候。她又指了指“南瓜之路”远处的一家小店,红指甲在夜色里也闪烁着润泽的光:“要不这样吧,你去那家店问问,他们家还开着。” 虽然平白多了一道程序,但只要能拿到阿科尔的坐标,林三酒也不在乎多走这几步路。顺着老板娘的指引,她一直走到了“南瓜之路”的尽头——再往前,就是之前那一个游乐项目的场馆了;庞大而连绵的黑影此时站在一片暗蒙蒙的天空之下,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项目。 大概是因为已经入夜了的原因,在这儿只有一家门户狭窄的小店还在门口亮着一盏暖融融的竹灯,倒是很好找。 “这家是卖什么玩意儿的啊……” 一边掀开了门口的布帘,林三酒一边嘀咕了一句。 这家店装修得倒是很别致,在重重竹影下的粗麻布门帘,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日式风情;然而才迈进去一个脚尖,她就被里头一个忽然现了身的人给一伸胳膊拦住了。 “你要干嘛?”这个显然是副本生物的秃头店老板,不知道为什么一脸紧张的样子,“……女人不要随便进来!” 女人为什么不能进——? 抱着满腹狐疑,林三酒还是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秃头店老板抬手用袖管抹了一下一脑门的汗,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我虽然也知道玩家位置,但是你不买商品我就不能告诉你啊……!” 那就让我进去买啊? 只是还不等林三酒把这句话说出口,她目光一转,忽然在布帘旁边的门框上,发现了三个小小的竖排字。用妖娆的粉红色写着——“风情店”。 林三酒顿时明白了。 她瞪着一双眼睛,缓缓转过头,盯住了店老板——这个中年男人见她懂了,样子立马更窘迫了。连连搓手道:“……你看,我们也是刚开张,还没有做好接待女客人的准备……这样吧,你下个星期再来……” 谁要来啊! 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林三酒也不耐烦听了。一把将他往旁边一推,迈步就往里进——眼见老板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一声女子的惊呼立刻响了起来;她一抬眼,这才发现原来店里居然还有客人。 一个进化者模样的男人正坐在角落里的酒桌上,此时握着酒杯的手尴尬地顿在了空气里。 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卷发的小个子女人;此时一男一女都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高个儿女人给闹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似的,一时间都盯着她,谁也没有动——林三酒压根没理会身后的秃头老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酒桌旁边,一把将小个子女人给拽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 男进化者一句话才开了个头,只觉自己眼睛一花,手里的酒杯已被这个长着骨翼、一脸凶相的女人劈手夺了过去。 “当”一声,小个子女人有点呆地与她碰了一杯,随即在林三酒的强迫下仰头将酒喝完了。 “现在她陪过我的酒了,”林三酒回头冲店老板伸出了手腕,示意他收取体力值,“……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玩家阿科尔的坐标了吧?” 店老板苦着脸,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下。“好好,我告诉你了以后。你可一定要走啊……你留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阿科尔这个人,现在正在大熊之路上呢,已经通关了。现在正往大熊之路上的下一个游乐项目走呢。”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松开了拽着小个子女人衣领的手,后者顿时扑通一下坐了回去——“还在大熊之路……?你确定吗?” 在阿科尔的计划下,圣诞老人即将和人偶师碰面了,林三酒真是无论如何也很难想象,他为什么还会这么悠哉悠哉地继续通关——如果换作是她的话。一定早就赶来南瓜之路,等着收获渔翁之利了才对。 难道他是打算在二人战斗接近尾声时再赶过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总觉得这里头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不过来早早盯住了形势的话,万一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到时候阿科尔很可能就不好收场了…… 没有理会店老板一叠连声请她赶紧出去的话,林三酒反而拉了张椅子,大喇喇地坐了下来。想了想,她拿出了一只纸鹤,决定把这个疑点告诉人偶师——不管怎么说,现在只有人偶师胜利,对她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多了这么一个女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央,这家风情店简直更没法做生意了;除了林三酒之外,每个人都是尴尬地一头汗。好在人偶师本来也就离得不远,纸鹤几乎在几分钟之内,就“扑棱棱”地掀开门帘飞了进来,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只不过来自于人偶师的回应,叫林三酒足足愣了好几秒,也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科尔是谁?”他阴森森的声音显然充满了被打扰后的怒意,“我又为什么非得知道他的坐标不可?” ……人偶师不认识阿科尔? 作为这一切的策划者,难道阿科尔以前从来没有和他接触过? 正当林三酒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原本以为播放完了录音的纸鹤里,忽然又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哎”。 “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啊,”他慢慢地说道,“……好像是成长者联盟里一个跑腿的家伙。” ……刚才那么半天,她竟然始终没有跟人偶师交换过名字;只不过无论如何,“跑腿的家伙”可和阿科尔留给她的印象对不上号—— 林三酒此刻满腹疑虑,也不顾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纸鹤会不会激怒人偶师了,当下将事情尽量详细地说了一遍,又将纸鹤放了出去。 纸鹤消失以后的这一会儿工夫里,店里三个人都没说话、也没动地方,显然都在默默地盼望林三酒赶紧走。 在林三酒死盯着门口的视线里,纸鹤终于又一次飞了进来——这一次,人偶师好像是花了一会儿工夫才回应的。 “……你原来到现在还不知道成长者联盟落进谁的手里了?”人偶师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几分惊讶,“早在十个月以前,成长者联盟内部就经过一次大权旁落了;当然,如果没有我的暗中帮助,那家伙也不会这么顺利就坐到这个位子上。那个阿科尔是什么人我不确定,但是现在成长者联盟的主事人,是一个叫做叶蓝的男人。” 就在林三酒浑身皮肤一紧,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从她身后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当”——有点儿像是酒杯磕在桌面上的声音,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却能非常肯定地认为不是。 林三酒慢慢地转过了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刚才还倚着那个女人亲密地喝酒吃菜的男进化者,此时好像换了一张脸似的,静静地坐在酒桌后头,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林三酒。 “原本你说阿科尔,我还以为是什么私仇呢……”半晌,这个面貌陌生的男进化者才开口了,面色也有一些苍白:“既然你们提起了叶先生,我也明白了。” 林三酒没有动——她身体紧绷着,眼睛连一眨也不敢眨。 那个进化者的手里,正紧紧地捏着一个东西,只从指缝里露出了一点绿边——但即使是这样,她也知道那正是圣诞帽小磁铁。 她到底还是动得太晚了。 猛然间灯光一暗,小小的、灯光暧昧的风情店里就被一个庞大的绿影给笼罩住了。(未完待续。) s: 山田夫人咋忽然就赏了一个和氏璧?莫非你是看见我求月票了,所以干脆赏的?作为感谢,我好像也一时不能加更,要不就祝你和山田先生百年好合吧哈哈哈!『大寳,差点漏过了你的和氏璧和香囊呢,恭喜你成为新债主,谢谢你对我的支持,我一定好好写!就是还债有点慢…… 这章属于过度章,但我已尽量把它写得有趣了。唉我还没有去风情店见识过呢……你们众筹一下我去体会一下好不好。 谢谢今天的众筹党:阡梨、细腰菇、好久不见鸟、水仙麻麻的香囊,面包牛奶的小屋、ikasayou的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书友150915221733404、蜜糖喵、桥本汉子、聂小无01的2个、懒懒懒死了、丘菀、幽灵无心、驿涵涵、松鼠家的蛋挞的2个平安符,还有书友160119200813121的香囊和4个平安符! 我丢人了,原来福布斯榜已经结束了……这,简直不能再迟钝……不过不管如何,还是很感激月票党们! 谢谢艾织的2票、懒懒懒死了、levithan、石头妈妈、不死之王、思念竹林、复明大使漫漫(我跟你缩我发现眼贴好好用,还附带紧致皮肤的功能)、看来看去找自己、依乄然的2张、静云间、tianbian的月票! 362 真容 当目光还没有完全辨认出那一片巨大绿影上的细节时,林三酒的骨翼就已经完全展开了——她的身体几乎是以一种不合理的方式向后直直飞了出去;骨翼切开了一半的墙壁和门框,在轰然几声倒塌后的巨响中,纷纷砸在地上,卷起了漫天的烟尘。 林三酒的双脚才一站稳,从她身后不远处的路灯下,就幽幽地浮出了一个影子来。 正缓步朝她走去的圣诞老人,和刚才那个拿着圣诞帽小磁铁的男进化者,在目光落在那影子上时,不禁同时都是一愣。 “果然是你,”林三酒盯了那个男进化者一眼,嘴角浮起了一丝笑纹。“瞧你身手也就是一般,却还大手大脚地把体力值花在这种地方……还真一钓就把你钓上来了啊。” 男进化者抿紧了嘴唇,面色早就不受控制地白了。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林三酒身后的那一个影子,随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似乎还想躲回到塌了一半的风俗店里去似的。 ……在第二次对着纸鹤说话时,林三酒的声音可不仅仅是压低了而已。 有了黑泽忌教的办法,搅乱气流不让声音有效地传播出去,还是不难做到的——林三酒在将事情详细告知人偶师的时候,自然也没漏了这个出现得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男进化者;而这个看起来智计和战力都不出奇的家伙,始终只能听见人偶师单方面的回应,果然上了当,马上就叫出了圣诞老人。 他压根也不会想到,人偶师其实早就来到门外了—— “纯触”状态下,林三酒立即察觉到身边的空气一分,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什么东西迅速地自后方袭了过来,紧接着就从她身边擦了过去,在那个男进化者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前,【病魔】已经钻进了他的皮肤里。 ……即使大敌当前,人偶师也是绝不肯放过这样与他作对的小虾米的。 眼珠儿从眼眶的尽头处慢慢转了回来。圣诞老人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那个进化者在痛苦下的一声声嚎叫。他好像觉得什么东西十分有趣一样,一把蓬松卷曲的胡子忽地抬了起来,随着他说话时的动作一抖一抖:“……你还是这么小肚鸡肠呀。” 从昏暗的灯光下,人偶师像幽灵一样走出了路灯下的那一片黑暗。他每向前走一步。身上的皮裤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与傍晚时相比,他此刻看起来不知道哪儿有些不同了——仔细一看,林三酒才发现原来他眼睛周围的金粉消失了,扑上了一片黑色的闪粉,显得他整个人更加阴森沉郁。看一眼就叫人想要退避三舍。 “我就不同了,”圣诞老人显然不在此列,他将一只手插进了自己的浓密胡子里,使劲挠了几下以后,这才旁若无人地笑着说:“……你的这个帮手,我完全可以容忍到最后才杀。” 林三酒眉毛一挑,压下了心里一瞬间被激起的惊惧与怒意,脚下却一动也没有动。 她倒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够插手这两人之间的战斗——只不过现在二人还没开始动手,她一旦转身一动,圣诞老人一抬手就能留住她。从这儿退出去的最佳时机。是他们二人的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 人偶师冷冷笑了一下,“如果这样那还得谢谢你了……我承诺了她,不能杀她呢。” ……我人还在这儿呢啊! 林三酒心里吼了一声,面上却纹丝未变。 “废话少说,”圣诞老人胡子上露出的半张脸,正随着他迸出口的每一个字而扭曲着,仿佛恨不得淬成毒汁似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一样,他却始终没有动手。“……把东西还给我!” 人偶师压低了下巴,露出了深深的眼白。 “……这么想要。怎么不自己过来拿?” 这句话显然越发激怒了圣诞老人——“噢噢噢,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还真以为走到这儿就了不起了呢……我的东西,我自然有办法对付!” ……眼看着人偶师额头上也迅速浮起了青筋。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也是没想到,这两人一上来居然不动手,倒先是唇枪舌剑了好几回合——她站在一旁苦苦等着一个脚底抹油的机会,居然始终等不着。 正当她有点焦急的时候,圣诞老人动了。 事实上,她压根儿也没看清楚圣诞老人的动作——之所以知道对方动了。是她的“纯触”状态突然之间捕捉到了圣诞老人刚才所在之处出现的一个“空缺”,而他的人早就已经不在那儿了——顺应着天地间气流的走势,圣诞老人的攻势居然没有激起一丝额外的波动! 看来到达了一定等级以后的高手,都—— 连这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林三酒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虽然身后二人的战斗才刚刚打响,但她仍然像是溺水之人拼命吸入空气一样迫切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转身就朝南瓜之路上的前一个项目场馆逃去。 “你怎么不用我的东西呢,噢噢噢——” 在圣诞老人也说不好是狂笑还是嘶叫的一声以后,二人似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顿时在身后的空间里激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一股气浪以相撞之处为中心,迅速席卷蔓延开来。 林三酒被猛然掀起的冲击波一推,踉踉跄跄地跌出去了好几步,下意识地一回头,正好瞧见了人偶师单薄细弱的身影如同一个纸扎小人似的,在肥壮得像小山一样的圣诞老人一击之下,远远飞了出去;从他的样子看起来,简直脆弱得像是连一点儿防范也没用上。 ……人偶师有这么不耐打吗? 她脑海里才浮起了这个想法,林三酒骤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来,顿时打了个激灵。 “我x,不会吧……”她低低地骂了一声,忍住了继续跑出去的,强迫自己顿住了脚。 很显然,不止是她,连人偶师和圣诞老人都对这一击的效果吃惊极了。 一连撞断了好几根路灯柱子。重重地砸进了一片房屋里头的人偶师,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时候,脸上甚至只有一片迷茫,好像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咦?你……这是……” 圣诞老人盯着他。似乎闹不清人偶师怎么突然这么好打了,反而谨慎了起来,眯起了眼,一连退了两步。 林三酒一拍脑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然而不管她心里的争斗有多激烈。脚下已经仿佛不受控制般地回过了身子。 目光一扫,人偶师的眼珠儿而落在了她的脸上,脸一下子因愤怒而狰狞扭曲了——他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此时扫了一眼林三酒的表情就全明白过来了;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他的下颌上都浮起了筋路:“……是你干的?” 林三酒简直无话可说,只能连连点了几次头。 “刚才咱俩打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存了几分谨慎的,生怕人偶师暴怒之下反悔杀了她,因此只敢离得远远地回答道:“我,那个……封住了你所有的特殊物品了。” 时长一个小时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在圣诞老人猛然爆发起的一阵畅快却黏腻的大笑声里。人偶师的身子倏地化作了一片虚影,扑向了林三酒。 还不等她退后躲避,远方那个绿影子也立刻咬了上来;人偶师连连几下挥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在逼停了圣诞老人的同时,自己也不得不跃向了一旁。 被这么一拦,他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曾经答应不再追杀林三酒这事儿了。 血红着一双眼睛,人偶师一眼也不再看她,转身迎上了再次扑来的圣诞老人。林三酒曾经见识过的那三个人偶,以及更多的、她从没见过的。都从不远的商店后头纷纷地冒了头——然而二人之间的战斗,简直可以说是地动山摇一般;扑进了战场里、试图支援主人的人偶们,就像是一件件最不值钱的消耗品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在圣诞老人的轻轻一挥手之间就炸成了碎末。 几个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偶就成了铺落了一地的零散人腿,露出了一截截白生生的断岔。 一般来说,当两个进化者交手的时候,由于变数太多,最后的取胜因素往往是什么都有可能;然而若是在战斗期间忽然少了一大部分趁手的作战道具的话,顿时这就变成了一个几乎不可逆的短板——一点点细微差别都足以定义生死。更何况是人偶师与圣诞老人这样级别的高手? 失去了防守型的特殊物品,就意味着人偶师不得不将一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防范上——末日世界里的特殊物品五花八门,谁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东西就能让你中个暗招;一边要提防特殊物品的迹象,一边还要应付下圣诞老人层出不穷的能力与武力攻击,很快,人偶师便开始感到捉襟见肘地吃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塌了半间的风俗店里,几根白骨忽地从里头伸了出来;打开了拦路的几根竹子,又踹开了刚才中了【病魔】、此刻半死不活的进化者,林三酒弓着腰从里面拖出来了一个黑东西。 “喂,喂,试音,试音——” 被麦克风和音箱放大了无数倍的女声,即使隔了远远地,也依然清晰地传入了交战二人的耳中。 还不等二人的动作有变,那个明显有点儿紧张的女声就再次响了起来。 “……那个,圣诞老人,你听说过300路吗?” ——要不是风俗店里有一个供客人唱歌的卡拉ok台,林三酒也万万想不到她还可以在圣诞老人身上故技重施一次;替人偶师找回一个“平衡”。 ……只不过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是,这一句话的威力,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远方压根连谁是谁也分辨不出的那一团气流和虚影,忽然肉眼不可见地滞了一滞;紧接着,伴随着人偶师的一声长笑,一个庞大的绿影随即以一种物理学无法解释的模样反向浮了起来。 与其说圣诞老人是被击飞到了半空,还不如说他此刻更像一只肥大的气球一样,被人偶师“牵”在了手里——他四肢的每一次抽动,都能卷起堪比【龙卷风鞭子】一般的冲击波来;然而站在股股乱流中的人偶师,却像是脚下生钉了似的,稳稳地一动不动。 “虽然对于我的口味来说,”他深深地咧开了嘴,一双眼睛里闪着阴狠的畅快:“……你实在是太胖了点儿,不过我也是能够勉强收下你做人偶的。” 不、不对……这中间好像哪里有点…… 望着空中那个如同狂兽似的圣诞老人,林三酒直觉性地死死地握着麦克风,退了一步。 下一秒,她的眼睛瞪大了。 那一身幽绿的圣诞服,仿佛像是蛋糕上的糖霜一样,在热度下慢慢地融化了下来;肥壮的身体忽然定在空中不动了,颜色却越来越淡,似乎马上要消融在夜空里一样——帽子、胡子、大肚腩,短短粗粗的两条腿,都逐渐地“化”了,烛泪一般“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在地上迅速融成了一摊绿。 这个变故,是连人偶师也没想到的——他向后跃开了一步,下一秒却出现在了林三酒身边;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人偶师惊疑不定地皱眉问道:“……你又干了什么?我的 ‘宇航员’怎么牵制不住他了?” ——林三酒自然也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事实上,她是直到半分钟以后,才终于看清楚了场内形势的。 当一身绿衣、肥壮的肉体,都纷纷融化殆尽了以后,那一滩绿蜡似的东西里,慢慢地站起了一个—— ……林三酒没有词来形容它。 连灵魂这么难看的生物她都见过了,但褪去了外壳以后,“圣诞老人”这么丑恶的东西,林三酒确实还是头一次见。 “竟然把我的外衣都给无效化了呀,”从那个东西身上嶙峋干枯、参差不齐的裂缝中,发出了一个不再浑厚,只剩下黏黏腻腻的声音。“……果然还是应该先杀了你才对。”(未完待续。) s: 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我发文时间离死线太近了,结果因为系统问题就没发成功……好可怕啊啊啊啊 看样子今天梦不会成真,呼……谢谢罪恶梦的又一个和氏璧和月票,你赏得比我记录得都勤,我简直不知道该咋办好……只能给你鞠个躬表示感谢~!还要谢谢迷之娇喘(…)的和氏璧、香囊和符,似乎是新读者?谢谢你对本文的支持,希望你能一直喜欢它! 还要谢谢芦苇年年、蛋孙的香囊,ikasayou的2个、haheiheii、鸭梨bear、桥本汉子、幽灵无心、九姨太、青黛yoyoyo、不能言而不言、无恙啊的3个符,日天菇的桃花扇和香囊~! 还收到了不少月票:谢谢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九尽堂的2张、月光与影的2张、发肥嘟嘟、长梦守夜人、95985、双红豆的月票! 话说我上一章自觉已经把坑写得挺明显了,咋还有人说39智商下线了……看来是我写得太含蓄……另外人偶师缺的那个不是心脏肾脏内脏啊,这一章不含蓄了吧? 363 合作的第一步 ……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且不说人偶师还死死攥着她的衣领没放手,就算他此刻松开了手,林三酒也清楚自己现在跑不掉了。 不远处,在那一片黏黏糊糊的绿色沼泽里站着的——姑且叫生物吧,此时正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慢慢地挪动了过来。不管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它看起来似乎都非常不着急,阴阴滑滑的嗓音有些含糊不清地飘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你真倒霉……我本来是尽量打算不脱外衣就把这件事解决的……” “这、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惊慌之下,林三酒忍不住向身边的人偶师喊了一句——后者阴沉着一张脸,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圣诞老人”,看起来如临大敌,似乎比刚才还要紧张得多;他瞧也没瞧林三酒一眼,冷哼一声,立即从她身边跃开了。 尽管一个字也没说,但他想用林三酒来试探虚实的意思,却清楚明白地表露无疑了——人偶师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甚至还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快迎上去。 暗暗地在心里“呸”了一声,林三酒浑身上下已进入了一触即发的备战状态。 ……远处的生物走得不紧不慢,似乎压根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似的;然而深藏在林三酒骨子里的某种东西,却一直在警告她千万不能怀着侥幸转身逃跑。就像是被什么力场给笼住了一样,随着那玩意儿接近的每一步,林三酒都能感觉到自己肩上被坠上了沉甸甸的、无形的压力。 ……这到底是个什么? 恐怕必须得是一个非常有想象力的人,才能从不远处的“圣诞老人”身上,看出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来——大概是胸膛的部分,扭曲着朝外侧拧着,类似于四肢的东西像蜘蛛一样挂在细细长长的躯体两侧,根本看不出来前肢后肢——即使是把一个死人掰碎了再拼成这样,只怕也衔接不起来。 从它躯体的前方凸起了一个奇小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号的橄榄球。被人从中间剖开了以后又风干了,留下了一条嶙峋干枯的裂缝。花了林三酒好一会儿功夫,她才敢确认声音是从那里头发出来的。 而最叫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个生物体表上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大疙瘩——一层干了。又在空瘪干枯的圆壳里头,生出了新的一层脓泡;当这个东西动起来的时候,一层层厚厚的、堆积着的圆泡就像是有生命一样,随着前进的动作而裂开了一条条深深的长型黑洞。一开一合之际,如同无数只巨大的、漆黑的空空眼洞一样。从这个简直没了人形的东西身上忽隐忽现,每一只都仿佛正落在了林三酒身上。 “真没想到,”在她不远处的人偶师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在十二界里也算有了不小名头的圣诞老人,原来竟是一只堕落种。” 是了,这一定是一只经过了不断进化的堕落种;因为也只有堕落种,才会是这幅样子—— 没等林三酒想深了,从那条深深的、不规则的裂缝里,猛然发出了一声哈气似的声音,“圣诞老人”似乎短笑了一声。恰好踏进了两盏路灯之间的一片黑暗里——林三酒心里忽然一提,随即在骨翼猛然张开的同时,她将身体立即向上一拔,翻着身子腾了空。 踩在半空中林三酒低头向下一望,刚才她落脚之处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一片脓泡—— 还“新鲜”着的脓泡一个接一个地从地面上冒了起来,半透明的表面下隐隐流动着黑黑红红的液体,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片令人恶心的火山岩浆一样。 “脓泡”一般的地表迅速向周围蔓延了开去,整条南瓜之路都在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里。生遍了一地大大小小的半透明疙瘩,翻腾着深深浅浅的黑红色;人偶师脚下的地方自然也没能幸免,只是还不等林三酒看清楚他去了哪儿,自己的身体已经在重力的作用下直直掉了下去。 “快。拽住了路灯灯杆!” 意老师爆发出了一声惊叫的时候,林三酒也极力向一根路灯杆子伸出了手;然而就是最近的那一根离她也还是太远了——她的指尖从杆子表面擦了过去,在留下了几道白痕后,身体依然控制不住地往下坠了下去,眼看就要跌上那一地脓泡了。 下一秒,【龙卷风鞭子】豁然而现。从她手上卷出了一道飓风直击地面——趁着这一股反作用力,林三酒在空中一扑,死死地抱住了路灯杆子,在脚尖即将碰着地面之前的一秒,顿住了身体下滑的趋势。 之前还是“圣诞老人”模样的堕落种,似乎非常享受这一幕似的,浑身都愉悦地发抖。 “为了不被人发现我的身份,平时不得不总穿着【圣诞套装】,这一招也有好久都不敢用了……”它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无数的黑洞都在一张一合,偶尔会倏地露出黑洞深处那一层又一层的脓泡来:“倒是好久没看见过你们人类这副模样了!” 林三酒抬眼一看,原来人偶师也不知何时爬上了路灯顶端,此时正蹲在一个南瓜壳上——隔了一条马路,他看起来单薄如同一个纸人似的,仿佛没有重量似的,南瓜连晃都没晃一下。 而林三酒可就不行了。 吃了身后两个沉甸甸巨大骨翼的亏,她此刻能抱住光滑的路灯灯柱就已经用尽全力了,更别提再向上挪哪怕一个厘米。 “这一地密密麻麻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边喘着气,林三酒一边死死地将指甲深深地挖进了路灯柱子里。由于不敢让两只骨翼朝下,她笔直地将它们都打开了,此时倒多多少少保持了一些平衡;因为路灯柱子太细,她也不敢用骨翼固定住身子,深怕一不小心就将它给切断了。 就像是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似的,南瓜之路对面的人偶师忽然“咦”了一声,转头望向了那间被她砸踏了半扇的风俗店。 顺着他的目光,林三酒也有几分艰难地朝那边看了过去—— 由一地碎竹残砖堆成的废墟上头,几块砖瓦被什么东西给顶了一下。扑簇簇地滚落了下来,刚一沾上地上的“脓泡”,便猛地冒起了一阵刺鼻白烟——一个黑影从废墟里扭动着、挣扎似的爬了起来,一步步地从白烟后走进了南瓜灯的光芒下。 倒吸了一口冷气。林三酒猛然意识到这是那个叫出了圣诞老人的男进化者。 ……当然从外表上,几乎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这还是同一个人了。 随着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附近地上的脓泡都像是有生命一样,迅速地朝他的脚步靠拢了来,顺着脚一路爬上了小腿、大腿。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覆盖住了全身。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脓泡的男人,仿佛对身体也失去了自主权——他凹凸不平的脖子越来越歪、也越来越长,终于“咔嚓”一声,一脸是泡的脑袋垂到了胸肋处;泡里黑红色的液体好像透过毛孔倒灌进了他的身体里,很快就从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里,冒出了一个个新生的红色脓泡来。 “来吧,过来吧,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你也可以进化到我这一步的。”“圣诞老人”用同样一个甜蜜的声气呼唤着他,“……攻击这个女人!” 它的话音还没落下。对面的人偶师双脚一蹬,登时在夜空里化成了一道虚影。他对圣诞老人施展了什么攻击,林三酒压根也瞧不见了;因为那刚刚变成堕落种的男人,已经以一种与模样不符的速度,迅猛地扑了上来。 林三酒被困在柱子上,既不能上,也不能下,一时间几乎连心脏都扑出了喉咙—— 这些脓泡看起来只要沾上一个边,就会顺着人的皮肤肌理渗进身体里去,将人转化成堕落种;林三酒迅速用【防护力场】包住了全身。骨翼直直地挥了出去,浑身肌肉已经由于紧张而在发颤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击却得手地轻而易举。 那个浑身脓泡、越来越没有人形了的男人,像豆腐似的一下子被骨翼拦腰切成了两半;下一秒。从断开的身体内部,倾泻似的轰然倒出了无数铺天盖地、血红色的脓泡来—— 在最近的那一个脓泡碰上林三酒的皮肤之前,她的身体猛然直直向后一飞——就在刚才电光火石的关头,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女奴的捆缚绳】,立时手一挥,将绳子甩出去挂在了后一个南瓜灯柱的顶端。将自己顺势给拉了出去——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用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两秒,身子刚一悬空,那倾盆之势的脓泡就立刻淹没了她刚才的立身之处。 几乎是眨眼之间,柱子上就登时就起了一阵冲天的白烟;仿佛心有不甘似的摇晃了几下,路灯灯杆终于顶着支离破碎的表面,猛地砸向了地面——南瓜灯一下子被打碎成了几片,光芒顿时灭了,前方多出了一片幽暗。 就在她双手死死攥着绳子,身体在空中荡了一个圈的时候,伴着一声轰然的气流炸响,人偶师也猛地从半空中跃了起来,落回到了南瓜灯上——在昏暗的天色下,他依然看起来有几分狼狈,身上多了几条深深的血道子;不过好在,好像至少还没有脓泡从伤口里长出来。 “喂,林三酒,”他猛然间喊了一声,惊了她一跳,“……你给我过来!” ……过去? 林三酒一边极力维持着平衡,一边要全神戒备着那半个摇摇晃晃走来的男人,一边还不可置信似的打量了她与人偶师之间的距离。 往常没几步就能跨过去的南瓜之路,此刻看起来简直如同天堑——更别提那个伪装成“圣诞老人”的堕落种,现在正站在路面中央,浑身上下的脓泡一开一合,好像在等待着猎物上门。 “你疯了?还是以为我疯了?”林三酒高喊了一句,随即吃力地顺着绳子爬了上去。”我不去!“ 即使什么也看不清,她也感觉到了人偶师登时燃起来的一股怒火。 “……让你过来你就给我过来!”他阴阴柔柔的嗓音听起来已充满了暴戾之气,“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些血泡非常难缠,不管是什么办法,碰都不能碰!要是用远程的气流攻击,它们一下子炸开了,反而更麻烦!” 这倒的确是真的—— “那你要我过去干什么?”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辛苦地也爬上了一盏南瓜灯——只不过连着骨翼一块儿,她的体重实在太沉,一下子就踩碎了半个南瓜。 “你身上——”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堕落种身形一晃,当即便从原地消失了;就在林三酒头皮一炸,以为它冲着自己来了的时候,只见人偶师也跟着一晃就不见了——当他再度现身的时候,已经又隔了两根柱子,半边脸已经阴沉得能拧出水了:“……狗屁也没有一个,你不过来,怎么能用我的东西来制住它?!” 堕落种闻言“嘿嘿”地一笑,那个奇小的“头”已经顺势滑到了胸膛上;无数脓泡朝着天空露了出来,显然已经做好了突袭的准备。 ……要不是人偶师自己也伤痕累累,林三酒真要以为这是他们两人合伙设下的陷阱了。 只是更叫她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是,她居然真的按照人偶师说的动了——借助【龙卷风鞭子】甩出去时在身后一瞬间制造出的巨大推力,她一蹬灯杆,身体便扑向了人偶师所在的路灯灯柱;几乎是同一时间,底下顿时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在空中炸开了一蓬蓬的脓泡,猛地扑了上去。就在即将舔舐上林三酒的前一秒,从空中轰然倒下了一大袋亮橙色的沙子来;被这沙雨一压,血泡爆开的黑红色液体一下子就被砸了回去,尽管依旧烧出了滚滚浓烟,但是林三酒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了空气,双手抱住了人偶师脚下的路灯柱子。 这一下,她的【猫砂】全用完了。 人偶师低下眼皮瞥了她一眼,半边脸上仿佛还全是“我怎么会跟你合作”的意思;下一秒,四五件影子便纷纷落进了林三酒的怀里。(未完待续。) s: 啊啊啊啊啊没时间了先发了一会儿再加感谢名单你们记得刷新来看 唉呀妈呀吓死我了,以后发文要放着速效救心丸才行…… 谢谢桥本汉子、幽灵无心、不说话hfyyyyy、ikasayou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的2个、水源漓梦、青黛yoyoyo、阡梨的平安符,鸡腿菇(突然想吃了)的桃花扇,迷之娇喘(还有月票)、水仙麻麻、书友150703184839645的香囊~!我发现打赏党比较固定……名字都一个比一个眼熟啊~ 月票党人们,谢谢你们的支持:谢谢尘子悠的2张、凡尘俗物、涅磐,重生的2票,月光与影、yayalhc、康素艾萝的月票! 我接下来几天会有点忙,赶死线估计要越发惊人了…… 364 联手!PHOTOSHOP的强大威力! ……即使是当林三酒从空中高高跃起的那一时刻,她依然感到了一阵不可置信后的些微迷茫。 ——如果不是手心里卡片硬硬的质地还硌着她的皮肤,只怕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人偶师刚才竟然一口气塞给她了好些特殊物品。 “你,你就这么把东西给我了?”特殊物品像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雨似的落下来,“噼噼啪啪”地砸了她一头一脸;一手挂在柱子上,一手手忙脚乱地把它们都卡片化了以后,林三酒这才有功夫抬头喘了口气:“……你不怕我带着它们跑了?” 像猫头鹰一样蹲在南瓜上的人偶师,猛然低下了一张暗夜中看起来分外苍白的脸。 “从来只有我拿别人东西的份,没有别人拿我的。”从深灰黑色、如同熠熠发亮的烟雾一般的闪粉里,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而且,你这种假装自己善良正义的蠢人我见多了,一般拉不下这个脸。” 一瞬间,林三酒真恨不得自己能够拿上东西就走、好好儿打打他的脸——然而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忍下了一口气,将卡片攥住了。 “拿着这个,”手臂几乎没怎么动,人偶师就抛出来一个小东西,正好落在了林三酒脸上:“听我的意思,不要乱动。” “……你不是还用不了特殊物品吗?” 人偶师盯了她一眼——明明表情连一丝儿也没有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却就是能感觉到,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点儿想杀了自己——就像一个平常人忽然想要吃个苹果似的。只不过这杀意转瞬即逝,人偶师淡淡地说了一句:“……这就是个普通的无线耳机。” 鸡皮疙瘩像退潮一样地消退了下去,林三酒又一次被提醒了一遍,面前这个男人喜怒无常,绝对不能对他掉以轻心。匆匆一点头,她伸手甩出了【女奴的捆缚绳】,迅速将自己荡到了下一根灯柱上去。 曾经是“圣诞老人”的那一个堕落种,此时正在下方的路中央——或许是趴伏着,或许是站着,谁也说不好那扭曲肢体的位置;不过不管如何,它都只静静地仰着那一个干皮球似的“头”,一层又一层的厚厚脓泡不住地微微起伏着,密密麻麻的圆壳连成了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波浪,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其实堕落种的进化之路,比人类走起来更加辛苦艰辛。 林三酒经历了四个世界,见过的高等级堕落种屈指可数,想来想去也就是绿洲里的那一群罢了;而那些堕落种与脚下这一只比起来,简直等同于二花和人偶师实力之间的差距——她几乎根本想象不到,这个“圣诞老人”已经在末日世界里存活了多久了,身上又带着什么样的能力…… 它的能力,一定绝不仅限于制造脓泡—— “你现在集中精神听我说。”塞进耳朵里的小小耳机中,传来了人偶师阴柔而发冷的嗓音,冰似的让林三酒激灵了一下:“……圣诞老人之所以能够横行十二界,不光是因为他的能力;从很久以前,我就觉得奇怪了——他似乎总是能找到一些别的进化者很难找到的特殊物品。” ……林三酒咬着牙关,死死地扒住了柱子上的路灯灯座,喘着气听着人偶师不紧不慢地说话。 她原本以为人偶师提起这件事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不知怎么,在飞快地顿了一顿之后,对方却迅速地改了话头。 “不过你别以为你封住了它的特殊物品,取胜的把握就大了……你要做的事,就是用我给你挑出来的这四件道具,拖住这个玩意儿的手脚、撕破它的防范,为我的进攻争取机会。听明白了吗?” 尽管非常不喜欢人偶师居高临下的语气,林三酒还是朝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人偶师只给了她耳机却没有给麦克风,似乎完全不需要听见她的回应似的。 但是这个堕落种身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脓泡进可攻,退可守,碰不得打不得,林三酒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特殊物品才能对它起作用——低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她发现躺在手心里最上面的一张卡片上写着一行字:【熬夜后遗症】。 【熬夜后遗症】 不管白天怎么困成狗也好,只要灯一关,你是不是立刻就在床上亮起了一双幽幽的眼?玩手机,聊天,烙煎饼,属羊……不管怎么地,你就是睡不着。想着干脆起来玩一会儿吧,结果当有了困意的时候,已经凌晨4点半了——而你八点钟还要起床去上班。 本特殊物品就是从这样一个眼睛都困疼了的上班族身上提取出来的,一旦投洒到了指定范围的区域里以后,该区域内的生物都会马上感受到这一位上班族极度缺少睡眠后,如同炼狱一般的体验。 一旦物品发动,效果持续时间视目标能力大小而定;不过即使是用在了上帝身上,也能有个两三秒的效果——毕竟谁也不知道,上帝是否也需要睡觉嘛。 注1:仅仅只能让目标经历缺少睡眠后极度困乏的体验,而不能真的使目标入睡哦。 注2:本品只能使用一次,毕竟熬夜太多对身体健康不好。 “这个还真能用上!”林三酒在心里低低地轻呼了一声,迅速将它在手心里叫了出来——然而【熬夜后遗症】才一解除卡片化,顿时就叫她傻了眼。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熬夜后遗症】竟然是一块黏黏糊糊、又像果冻又像鼻涕似的东西,滑溜溜地挂在指缝间,眼看着仿佛还马上就要在她的掌心里化掉似的。 ……注3:因为太滑又太软了,所以拿在手上的时候,请务必在10秒内将本物品投放在目标的皮肤上;如果超过10秒,那么【熬夜后遗症】反而会被使用者的皮肤吸收,所以大家一定要当心。 即使能够把它卡片化、从而破除10秒这一时间限制,但林三酒仍然不知道要怎么将它放在堕落种身上才好——这玩意儿一看就很不自然不说,滑溜溜地又扔不出去! 地上的堕落种始终没有动过地方,只有一片片铺满了南瓜之路的血红黑脓泡,正像有生命一般不断起伏着、颤动着;仿佛虫子产卵一样,从堕落种身上大大小小的黑洞里,开始缓慢挤出了更多的脓泡来。新的还不等落地,之前的就已经滑了出去,让出了一小块地方——然而即使是这样也仍然不够;很快,地上便如同一片海洋似的挤满了颤颤巍巍的脓泡。 如果真要大喇喇地爬下去,只怕还不等挨着堕落种的边,林三酒自己也会落得那一个男进化者的下场。 “已经这么久了,你在干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人偶师又戾气十足地催了她一句。 林三酒压根也没回应他,只迅速低头看了一眼第二张卡片。 【hotoshocs6】 这个特殊物品正如它的同名软件一样神通广大,绝不止把人的腿拉长,下巴收尖那么简单。只不过能开发出多少它的功用,全看使用者的能力水平了——以目前使用者“林三酒”的水平来说,目前仅有“图章”以及“橡皮擦”是对其开放的。 “……要是以前没一点软件使用基础,”林三酒低声抱怨了一句,非常仔细地看了一遍卡片上的使用说明,在心里又演习了一遍:“连个特殊物品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了呢!” 然而就算只知道一点儿鸡毛蒜皮,对她此刻来说也已经够用了——猛一荡手中的绳子,背上架着一双骨翼的女人背影便顺势跃了出去,双脚攀住了路上下一根灯柱;然而当她收回手里的绳子时,也不知道是身体太沉了,还是一时没有固定好,在一声惊呼中,林三酒一下子从灯柱上滚了下来。 “哈哈哈,让我这个能力的第二阶段来迎接你吧,”堕落种滑腻腻的声音从干皮球似的头壳里传了出来,猛地拔高了:“……微波加热!” 在滚下的这半秒钟里,即使林三酒双手双脚都在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想要抓住什么固定住身体,但一双沉重的骨翼却依然直直地将她坠了下去——地面上一层又一层的黑血红脓泡,在堕落种的话音刚落之时,就忽然“咕嘟嘟”地翻动了起来,仿佛真的是被放在了火上加热似的;一个又一个的圆壳一下子变成了白色的半透明,剧烈地颤着,一阵阵淡淡的白烟接二连三地从脓泡上蒸腾了起来。 几乎是才让白烟笼住的下一秒,南瓜之路上所有的房屋、路灯柱子就像是一张一张被浓硫酸泼过的脸一样,皮消骨烂,从顶部开始纷纷化作了浓汁,顺着残余的建筑物流了下来。 怪不得这个堕落种刚才一点儿也不着急,甚至还有闲心欣赏二人在灯柱上来回腾挪的样子! 只不过这一点,林三酒或许是永远也不会知晓了—— 她纤长的身体,早就已经彻底没入了那一汪密密麻麻颤动着的脓泡里,没有留下过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东西给我呢,你说对吧?”堕落种那一只干皮球似的头挪到了侧方,好像被随便一刀切开了的裂缝里,朝早已失去了立足之处的人偶师迸出了几声畅快的笑:“……没用的东西,找的帮手也这么没——” 一句话还没说完,堕落种忽然身子一晃,随即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又轻又软地将这个“用”字吐了出来,竟然毫无力气。 人偶师半边面皮一皱,终于露出了半个笑。 原本已经被“咕嘟嘟”地加热了起来的脓泡,忽然像是失去了能源一样,白烟徐徐地停了;随着堕落种在地上的一次抽搐,不知从哪儿还会再窜起一股白烟来,但就像是强弩之末似的,很快“圣诞老人”就轰地将身体砸在了地上,还在不住地摇晃。 “好、好困啊……”它含糊不清地说——大概是死后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这么说道:“……我想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熬夜后遗症】已经成功地被甩在了堕落种身上;久违的眼眶酸胀感、昏昏沉沉,一下子淹没了堕落种。 当它摇摇晃晃地立起了一条腿,冲着朝它袭来的人偶师无力地摆动了一下时,从不远处的一片脓泡似的汪洋里,猛然钻出了一个人头,随即一脸苍白地朝半空中跃了出去,一把抱住了还没有完全融化掉的路灯灯柱,将自己固定在了地面之上。 ……这个人,自然是林三酒。 不得不说,人偶师手里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她万万也没有想到,第二件特殊物品的介绍虽然简单,又很笼统,但竟然没有半点夸张之处——仿佛把世界都变成了一个个图层一样,可以让物品主人随心所欲地对内容进行编辑! 借着【hotoshocs6】的“橡皮擦”功能,林三酒在坠落的过程里,就已经将她脚下那一方地面上的所有脓泡都给“擦”干净了——简直违反了世界上一切的已知物理常识,然而那一片脓泡还真就这样消失无踪了。还不等周围的脓泡挤上去,她又赶紧将刚才利用“图章”功能复制下来的脓泡图像给扔到了空地上,顿时止住了周围的一片蠢蠢欲动。 呼了一口长气,林三酒这才放心地坠了下去。 ……她早就拿【熬夜后遗症】做过试验了;“图章”功能复制出来的东西仅具其形,就是一个空壳子,没有原物的半点效用。不过也正是这样,她才得以用这个办法给堕落种制造了一幅假象——而林三酒用的就是人偶师的东西,后者自然没有被骗过去的道理。 这么强大的东西,如果一天能多用几次就好了,两次实在太少了——带着几分可惜似的,林三酒低头瞥了一眼第三张卡片。 “咦?” 这个【羊皮纸契约书】,她似乎在哪儿见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lta href=039javascrit:void(0)039 css=039rendbtn039gt推荐票ltagt、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365 这是车轮战的意思吗? ……特殊物品效果发动以后的时间宝贵,这一次,人偶师也终于拿出了他的真本事。 从灯柱上跳了过来,林三酒刚在一片半融化了的屋顶上站住脚,还没来得及去想手里的卡片,脚下的大地猛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如同海上风浪一般的颤抖——一时间世界都晃得花了,即使是以她的身手,也仍然被甩得站立不稳,不得不马上弯下身子来。 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房子,在如此大幅度的震动下早就“喀啦啦”地从里头碎成了几大块;林三酒的指尖死死地抠住了一块还搭在上面的房梁,这才没有让自己被甩到地上去。原本晴朗的深蓝色夜空,在浓浓的乌云不断聚拢之下,逐渐像是被染了浓墨一样,遮住了那微弱的一点点天光;一股股的飓风猛地从远方平地而起,卷起了无数柱子屋顶的碎片,“呼”地袭了过来——所有的南瓜灯一瞬间都被绞成了碎片,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 ……然而这些仍然还不算什么。 “轰隆隆”一声仿佛要将人震麻了似的巨响,伴随着颠簸的地面骤然撕破了夜空;当林三酒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面时,她足足有好几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原本坚固平稳的大地,突然被撕裂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裂口;裂口之下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千米深的土地,竟然像海浪一样颠簸起伏起来——一波翻卷上来,吞没了另一波;像海浪,也像是绞肉机,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即将要吞噬世界一般。 “海浪”前进的那一个方向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一层层的无数脓泡在内,都像是在狂风暴雨下海面上的一叶扁舟,眨眼间就被海浪似的大地给全部淹没了;即使林三酒并不在攻击范围之内,她也不得不朝一旁一口气逃出了老远。这才没有随着脚下的房屋一块儿被吞进去。 ……天地之威,竟然可以到达如斯地步。 路中央的堕落种和人偶师,都早就在这仿佛要颠覆一般的天地狂潮中消失了身影;事实上,林三酒连哪里曾经是路都看不出来了——她在烈风中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生怕自己一个没抓稳就会被卷进半空中去。 这个才是人偶师的真正威力吗…… 就在林三酒打了一个寒噤,忍不住庆幸他没有一上来就对着自己用上这种大杀招的时候,耳朵里忽然正好传来了人偶师的声音:“……你快准备好!我的能力持续时间只有十秒!” 准备干什么——?对付堕落种? 可是她现在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都看不见! 林三酒深恨自己当时没管他要一个麦克风,只是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她将两只骨翼狠狠一下扎进地面,稳住了自己在狂风中不断飘移的身体。随即快速扫了一眼剩下的两张卡片。 第四件特殊物品的名字和作用看起来都很普通,叫做【青龙偃月刀】;眯着眼睛辛苦地一看说明,林三酒发现这只是一个提供了力量加成的武器而已。而另一张就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的【羊皮纸契约书】了—— 不论是谁,恐怕此刻会做的决定都是一样的。林三酒想也没想,立刻将【羊皮纸契约书】解除了卡片化。 东西刚一入手,立刻被狂风吹得“哗啦啦”一阵响;要不是她见机得快,说不定这件特殊物品也会少有地被风势撕成两半呢——死死地按住它的边角,目光一扫,林三酒顿时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名字眼熟!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伊甸园的黑塔童话副本里时。当时那个老头儿仙女就是用一模一样的一个东西跟辛德瑞拉签下了合约的——她也曾经起过念头去抢,但是受到了副本内部三层时间乱流的影响,最终也没能拿到它。 ……人偶师又是从哪儿拿到的?莫非他也去过伊甸园? 不过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了,离人偶师的能力结束,大概只剩下区区几秒而已了——林三酒急忙将羊皮纸上大片大片的文字都扫了一遍,脑海里浮起了它作为卡片时曾写明了的用法。 【羊皮纸契约书168】 古老相传的神话里,当魔鬼与人类做交易、要签合约的时候,总是喜欢掏出这么一卷羊皮纸来……假如魔鬼自己本身法力无边的话,还费这个劲干什么。在独家供应了魔鬼好几百年以后,本羊皮纸公司认为还是需要竖立起自己的品牌形象来才行。因此特地投放了250张羊皮纸作为市场试水。 功能:作为“生物版羊皮纸系列’,本品能够与任何生物签约,一经确认,在合同期内将绝对不允许任何形式上的悔改。使用者只需要在捏着羊皮纸的时候。在自己心中开好条件、想好内容,然后请签约对象签字确认即可。视签约对象不同,也能接受手印、梅花、挠痕、体液、口红印……等等一系列的个人标记——事实上,你只要让签约对象的身体碰到“乙方签名”的空白处,合约就能够完成了。 合同期限:期限的计算非常复杂,涉及到了签约双方各自的战力绝对值。战力比,合同内容的类别,难易度,利益……等等方面。在合约完成后,使用者将会在羊皮纸上看见一个自动计算后的期限,此期限不能更改。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条约中不能有强迫签约对象损害自己身体的内容;如果有类似于“自残”、“断肢”等等的要求,则条约自动不予成立。 ……人偶师手里的东西,真是太逆天了! 林三酒飞速地将羊皮纸卷在了左手上,将“乙方签名”的那一个空白栏露在了外面——只要她手背一旦碰到了堕落种,那么合约就能完成了!而有了羊皮卷的保护,她也不必担心脓泡的效果;毕竟是一件特殊物品,应该不会受到脓泡的影响。 当她脚下一蹬,飞跃进了前方的空气里时,人偶师掀起来的天地之威也正好到了时间——正如来时一样,能力效果也散去得非常突然;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夜空中的浓厚乌云就消散得干干净净。重新露出了清月朗星。地面停止了隆隆的震动,空气倏地平缓了下来,只有巨浪一般的土地还维持着那似乎要吞天一般的模样,凝固在了原地。 人偶师单薄得如同纸片一样的身影。此时正立在一波掀立起来的大地上,脚下的泥土里露出了一截截的岩石层。只是举目四望,哪儿也没有看见堕落种的影子。 “……那个东西呢?”林三酒高喊了一声,也冲进了面目全非的“南瓜之路”——所有的脓泡都被翻滚起来的大地给深深地埋没在了千米以下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一个也没有了。 人偶师抬起头,眼睛旁一片幽亮灰黑色的粉奕奕一闪;当林三酒与他还隔着几百米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见了她手上的羊皮卷,半边脸上的嘴角忽然微微提了提。 “……他妈的!”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叫林三酒愣了半秒,随即她一个激灵,低低暗骂了一句;骤然刹住了步子,在骨翼豁然张开的同时,她身体已经急急地朝后退了出去—— 从眼前龟裂成一块块、高低不平的破碎地缝里,猛地朝天喷涌出了大量的腥臭液体——一片黑黑红红顿时遮掩住了一小方天空,朝林三酒的方向喷射过来。星星点点地飞溅开来,瞬间将她给笼罩住了;一声滑腻难听的嘶叫声,随即从液体透了出来:“……把我的羊皮纸还给我!” 原来人偶师从它那儿拿走的是这个——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个混账东西,又光明正大地拿她做了一次饵。 人偶师打算怎么攻击这个堕落种,林三酒已经没空去想了;她眼下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什么样了都看不见,眼前全是一片黑红液体,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眼看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念头一动,【防护力场】立刻将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金手指】、【龙卷风鞭子】都接二连三地被叫了出来;看也没看前方一眼,林三酒一只胳膊护着头,另一只手猛然甩出了一阵小型龙卷风—— 这些东西万一落在身上会是个什么后果。只要看看那些十不存一的房子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手指】的原因,出乎意料地,嘶吼着朝前扑去的龙卷风竟然一下子就将那一片四溅的液体给拦了一拦——有了这么一个哪怕是眨眼即逝的空儿,林三酒立刻多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忙连连退了出去好几步。 还没等她将羊皮卷从手腕上扯下来,她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龙卷风和腥臭液体……似乎融合得也太好了一点。 “好。好……”堕落种的声音再一次不知从哪儿传了出来,却怎么也看不见它的本体:“送给我的,我就收了!” 心里咯噔一下,林三酒也来不及解开羊皮卷了,马上转过身拼命似的地朝不远处跑去——在刚才人偶师的攻击下,这个堕落种显然也已经拿出了什么保命压箱底的手段,此时除了她刚才打出去的龙卷风之外,路面上连半点堕落种的踪迹也没有;而就在它话音一落的时候,那道粗柱子一般顶着天空的龙卷风,顿时转了方向,“呼”地跟了上来。 有了龙卷风的帮助,大量的腥臭液体简直就像是洒在了陀螺上了似的,飞溅的范围更大、更密集了——一连七八点黑红液体扑簇簇地落在了林三酒的身上,顿时将她后背上的衣服给融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洞;虽然开着【防护力场】,到底没有渗进皮肤里去,然而因为要抵抗液体中的怪异能量,意识力的消耗简直像是烧油一样惊人。 “再坚持一会儿,”人偶师慢悠悠地在她耳朵里说——他这么半天来连地方都还没动过:“……刚才它被我打得没了形,不过现在我马上就要找到这个鬼东西的 ‘核’了。” “你再不快点儿我就他妈就成 ‘核’了!”林三酒喘着气嘶声骂了一句,“纯触”状态正好察觉到了又一大片飞过来的腥臭液体,她连忙往地上一摔,连滚带爬地躲了过去。原以为人偶师听不见呢,没想到他却回应了一句:“你要是这个时候坏我事,死得保证比这还快。” 心里来回将人偶师和堕落种都骂了好几遍,林三酒猛一咬牙。站住了脚。 老这么跑下去可不是办法! 仿佛是被她的行动给刺激着了,黑红色、恶臭扑鼻的龙卷风顿时在天地间摇摆了几下,仿佛十分兴奋似的,往外喷溅的液体也不知怎么停了下来。只不过紧接着。林三酒就明白了—— 一个黑影在龙卷风之间忽闪了一下,顿时,铺天盖地一般的巨量脓泡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吐了出来似的,遮天蔽日地笼住了林三酒头顶的天空。 “……真不会过日子,”眼看着无数颤动着的脓泡纷纷落落地从天空中落了下来。林三酒一动也没有动,反而只是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一个人,哪儿用得了这么多呀。” 远处高高的大地碎块上,那个人影似乎忽然动了——不过她的目光只是一触既回,随即将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头顶的脓泡上;现在,每一个毫秒,都可能意味着她的生死…… 【hotoshocs6】中的“橡皮擦”功能,发动了。 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纯触”状态如同灵敏的雷达一样,捕捉到了身周每一丝的异动——几乎不用怎么过脑子。林三酒的身体就像一个久经磨练的武术大师一样,自然而然地知道应该怎么去动;只不过与反击不同的是,她用的是指尖夹着的、虚拟的“橡皮擦”图标,行云流水一样地从目标身上擦了过去。 所幸脓泡不属于生物;因此在林三酒手指挥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道干干净净的空白。 ……似乎过了几秒,又似乎过了几分钟,当“纯触”状态忽然一动时,林三酒睁开了眼睛。 数以千计的脓泡都不见了,她正好赶上了人偶师的最后一击—— 龙卷风早已被轰散了,十余滴粘稠乌黑、仿佛已经凝固了一样的液体。正慢慢地飘浮在空气里;它们不断的拧动挣扎,丝毫也不能改变哪怕一点儿命运——轻轻的一声“嘭”,乌黑液体已经寂灭了似的消散在了空中。 对手一消失,人偶师就忽然“砰”地一声从半空里跌回了地面;他仿佛也吃了很大的亏。浑身皮肤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的雪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你没事吧?” 犹豫了一秒,林三酒隔得远远地叫了一声。 人偶师压根儿也没有理她——等了好半晌,他才嘶哑地开了口:“……还我东西。” 真是小肚鸡肠! 即使再怎么觉得好,林三酒当然也不会占着他东西不还——她朝人偶师迈了一步,四件特殊道具已经都捏在手里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项目场馆忽然传来了一阵“隆隆”的响声。 这个声音,在场二人都是再熟悉也没有了——那是有人从场馆里出来时的声音。 人偶师撑着微微发抖的手臂,迅速从地上坐了起来;林三酒转过身,望着从场馆里缓缓走出来的人影,眯起眼睛没有出声。 “你好,又见面啦。” 戴着金丝眼镜、模样平凡的青年,很有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s: 锦城斋吗,好久不见了!这是回来继续看书了吗?一来就是一个和氏璧,非常感谢你~!思年_,投不了月票你就给我和氏璧,这样的心意太赤忱了,你等我抹个眼泪的…… 今天好冷啊啊啊啊连广东都有部分地区下雪了……我的身体正在疯狂地渴望着高热量和卡路里……然而我是谁,我能怕这个?我能屈服?能发胖? ……一会发了章我就去吃烧烤。 希望你们也有好吃的烧烤党:谢谢谜燃、ikasayou的2个、桥本汉子的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明草默、幽灵无心、松鼠家的蛋挞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蛋孙的平安符!还有水仙麻麻的香囊! 还要谢谢蓝色象限仪、夜下幻想、明澈如水、燕燕于归、思念如夕、飞天招凰、茶香书香红袖添香、没有氧气的鱼、【回Ω忆】、羞颜、没头脑和不高兴丢丢、逆流轨迹、乖小喵、尛珊瀦、228824727、慕轻尘、『大寳、泡沫、展落、夏梨殿下、二枝的月票! 366 人算不如天算,不服不行 ……叶蓝并不是一个战力很高的人。 隔了无数林立的岩石层和耸立的土地,当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年朝她的方向慢慢走来时,林三酒忽然起了这么一个清晰的念头—— 当一个进化者的战力达到一定水平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人的真实性格一样,虽然也能掩藏得好,但始终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然而此时她眼前的叶蓝,感觉起来似乎跟红鹦鹉螺自由区里来回穿梭的进化者们没有多少差距;若是换一个地方,只怕林三酒压根也不会对他多看上半眼。 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人偶师只是“嗤”了一声,没动地方,也没站起来。 “……我以为你死了。”林三酒抿紧了嘴唇,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此时的南瓜之路,即使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叶蓝在一条深深的裂缝前顿住了脚步,低头顺着缝隙往下看了看,这才抬头轻声地说道:“……林小姐,你其实从来没有见过我 ‘死后’的样子,看见的始终只有一个影子和一副眼镜而已。” 林三酒立时想到了被自己收起来的眼镜。她抬眼看了看叶蓝脸上那一副一模一样的,不禁心里燃起了一股火:“阿科尔也是你的人吧?你这么处心积虑地骗我,又有什么好处?” 叹了一口气,叶蓝往她身后的人偶师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接下来他要说的话,连自己也觉得很难开口。 “林小姐,”叶蓝的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柔软了,“我无意冒犯,但我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冲着你去的——你可能是太习惯把自己当成目标了。” 即使自认为是一个心气平和的人,林三酒闻言也忍不住立即涨红了脸——她眯起眼睛,愤怒的冷光从琥珀色的瞳孔里一闪而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你也明白。虽然不是由我本人传达给你的,中间也对你隐瞒了一些情况,但是我的计划始终光明正大。目标也始终如一。对我来说,你是正巧能派上用场的人,过后你我之间谁死谁活,也没有多大的干系。” 能看出来。叶蓝似乎真心觉得把话说得这么透,挺有些叫人窘迫的。他好像在极力照顾着林三酒的情绪,措辞也很谨慎:“……自始至终,你就不是我的目标,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一开始在鬼屋里遇见你时。我也压根没有认出来你是谁,只是实在不希望看见一个成长型死去,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你的。” “而当你敲开了601房门时,我那时正站在楼梯转角处;听见你与蕾娃说了几句话以后,我才终于意识到了你是谁。这个时候我也反应过来了,我不能再继续让你跟我一起完成鬼屋了——相处越久,破绽越大,更何况还有一个阿科尔。还有比假死更好的办法吗?只要我从身后叫你一声,你甚至不能回头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叶蓝低头推了推眼镜。在这一瞬间,他温和有礼的表情忽然露出了一丝凉意来;就像是对维持礼节感到有点儿累了似的。嘴角冷冷地垂了下去。 “只要章天能够——噢,就是带着磁铁的那个人,看来他是已经死了——只要他能够把圣诞老人带来,你又能把人偶师留住,对我来说这就够了。至于你和章天接下来会怎么样,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在我的考虑之内……幸好你从鬼屋里活了下来,要不然再找一个人选顶替你,也是怪麻烦的。” 说罢,叶蓝轻轻朝她笑了笑,又看了一眼人偶师。 刚才被点燃的怒火。已经在林三酒深深的几个呼吸间,被她完全压了下去。 ……因为叶蓝说的没有错,与人偶师他们相比,她的确还不能够算得上是一个目标。 “圣诞老人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的呢?”林三酒正要开口。正巧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人偶师的声音,听起来语气轻轻的:“……想必少不了你的帮忙吧?” 叶蓝朝他点了点头。 “实际上,人偶师先生你还活着,真是一件令我有点惊讶的事。我在今天之前,对你们二人的实力做过猜测和对比,至少也该两败俱伤才对。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圣诞老人是堕落种——算上这一点的话。人偶师先生你应该远不止现在受的伤。” 说罢了这句话,他又看了一眼林三酒,笑着说道:“……这就是因为林小姐你而出现的变数了;挺有趣的,对吧?没放在心上的人,却偏偏造成了一个很大的后果……” 林三酒才懒得听他在这儿演讲,当即语气冰冷地掐断了叶蓝的话头:“你别废话了!我问你,楼氏兄妹二人到底被你放哪儿去了?” “那两个孩子都是宝贵的成长型,”叶蓝非常肯定地应了她一句,“你放心,我是肯定不会伤害他们的。只是他们有些想法我很不喜欢……好在年纪小,不是不能改过来;我已经将他们送走进行再教育了,现在很安全。” 只要人没事,就比什么都强——混杂着忧虑和担心地松了半口气,林三酒微微皱起了眉头。 “要怎么样,你才能把人放了?” 然而回答她的不是叶蓝,却是身后的人偶师。 充满了讥讽的阴柔嗓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左手边不远处;连嘴唇都跟着面色一块儿褪成雪白的人偶师,目光扫也没有扫林三酒一下,只盯着叶蓝露出了一个笑:“……他的目标是终极大礼包,如今我和圣诞老人一伤一死,这礼包他也等于到手了一半了。现在你根本开不出条件,足以让他同意跟你换人的。” 亲口承认受了伤的人偶师,看起来果真也很不好;浑身上下已经被汗和血浸得湿透了,却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哪儿受了伤,又是什么样的伤。明明才只是一会儿功夫,他的脸却像是更加削瘦了似的,显得下巴尖尖的、毫无血色。 站在裂缝边上的眼镜青年,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过了几秒,他才轻轻笑了一声:“……不愧是合作了这么久的人偶师先生。” “那让我来给你创造一个条件好了!”林三酒心里一怒,在话音未落的时候。骨翼已经高高扬了起来,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她不能杀掉圣诞老人,不代表也拿不下叶蓝! 人偶师半边面皮一皱,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终于紧紧地闭上了嘴——下一秒,林三酒的两只巨大骨翼轰然一下砸进了叶蓝的所站之处,激起了漫天的烟尘;她使的力道太大了,甚至连地面都被震得摇晃了几下。 然而当灰土慢慢地再度落下来时,露出来的森森白骨却只是扎进了一片大地里。 “……林小姐。” 从远远的、另一块高高耸立出来的岩石上。传来了叶蓝的声音。 拔出了骨翼,林三酒慢慢地转过了头。 ……她的“纯触”状态一直处于开启状态,她能百分之百确定,叶蓝刚才根本不可能逃得过自己的那一击——至少,靠他自己的话是逃不过去的。 “……我的潜力值不算高,”叶蓝静静地站在石头上,目光来回在下方的二人身上扫了几遍,声气平静:“……作为成长型,我的主战能力也挺弱。不过既然我敢出现在这儿,我依靠的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武力。” 是特殊物品……? 林三酒眯了眯眼睛。 好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样。叶蓝点了点头:“……我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之后才来的,所以林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轻敌的好。”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人偶师忽然出声问了一句。他湿漉漉的黑发垂了下来,雪白而讥讽的笑若隐若现:“……靠几件小道具和我硬拼吗?” 或许是到底并肩战斗过一回后多少有了些了解,林三酒闻言却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人偶师受的伤到底有多重她并不清楚,但是以常理推断的话,他刚才用过的那几个威力强大的能力,大概是都用不了了——而像【hotoshocs6】这种几乎是作弊一样的特殊物品,他又能有几件? ……事实上,人偶师一直没有动手。反而容忍叶蓝在这儿一连说了好几分钟的话,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叶蓝干脆地一口否认了,态度竟然很有几分坦荡:“……你们二位应该都清楚。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没有十万分能够在这儿拿下二位的把握,我是不会现身的。现在,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林三酒一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到时间了”,脚下的大地猛然又一次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站在裂缝的边上。差一点没在缝隙中摔下去;迅速站稳了脚,她抬头一看,只见远方的游乐项目场馆墙壁再一次徐徐地向两旁收了起来。 ……又有人要出来了! 而且从场馆墙壁收拢的时间看起来,这一次出来的,绝对不止一个人—— 在“轰隆隆”的响声里,叶蓝含着笑意的声音清楚地传进了林三酒和人偶师的耳朵里:“……我记得一向以狂而著称的人偶师先生,曾经这么警告过我: ‘不要以为人多就真的力量大,对我来说,你们联盟的人再多,也只是预备役人偶而已’。这句话我虽然一直铭记在心,但却始终不能苟同……在拿到了合适的特殊物品,配合好了不同的能力以后,即使是一群你们平时瞧不上眼的普通成长型,也能够让这一方土地成为你们的噩梦。” 轰然的响声已经逐渐轻了下去,脚步声接二连三地从场馆里走了出来;从声响上听起来,至少也有十人左右。 “这家伙……不会是弄出了一个 ‘阵’来吧?” 人偶师半边面皮皱了皱,忽然低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说是阵的话,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叶蓝捕捉到了他的这一句话,立时轻笑了一声回应道:“不过假如能够帮助你们理解的话,就叫它阵好了。今天要一口气杀掉两个成长型,我也很心——咦?” 正如他能听见人偶师二人说话一样,这一句“咦?”也立时被林三酒给抓住了。她的视线其实都被前方耸立的岩石和泥土给遮挡了一大半,闻言心里一动,立刻翻身跳上了一块巨岩—— 低头一望,林三酒顿时呆了。 要说起来,走出来的人里头,其实也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不,或许应该说,就算是面貌体型外表都完完全全是不一样的人了,但她的意识力仍然鲜明地辨认出了眼前的这一群……生物。 有男有女,大部分都是青壮年,有的眼睛正常着,有的瞳孔还仍然像是要涣散似的黑成了一片。在这一队人的最尾端,从场馆里还跟出来了一个身形单薄矮小的身影。那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在星夜天光下被照亮了半张仿佛融化了又黏在一起了似的可怕面容来。 “……林三酒?”在叶蓝如同见了鬼的目光里,那个小小人影叫了这么一声。 “灵魂女王?” 做梦也没想到,叶蓝的秘密武器居然是自己老早就“收服”了的灵魂一族——林三酒才叫了这么一声,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想岔了。 笑容不可自已地浮上了脸,林三酒忍不住畅快地笑了好几声;一下子跳了岩石,她冲到人偶师身边狠狠地打了几下他的肩膀:“……叶蓝的人,被我的人给穿了!” 这话没点前因后果还真不太好理解——叶蓝的一张脸在惊怒疑惑之下涨得血红,虽然察觉到了部下的变化,但此刻根本还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必去理解。一言不发,叶蓝掉头就冲向了岩石后方。 还不等林三酒动步追上来,下一秒,他的脚步就首先刹住了。 “你要去哪儿?”一双绿莹莹的大眼睛毫无征兆地从一块石头后面探了出来,“……你先别动,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未完待续。) s: 昨天我59发的,6不6!你们服不服!这章标题有点不吉利,我决定还是不玩心跳了…… 一眼没瞅见,罪恶梦你咋又赏了我一个和氏璧!我的天哪,拿的我手都软了,你这么诚心的一片热爱,叫我咋办才好,加更还不上了都……肉偿? 还要谢谢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桥本汉子的2个、ikasayou的2个、幽灵无心、水源漓梦、面包牛奶的小屋、蛋孙的2个、松鼠家的蛋挞、影§雪若、小羽毛君、书友160118123058160、赫卡卡的平安符! 还要谢谢№¨瀛月琥珀☆、二枝2张、艾织、诱惑d旋律、zoeyiyi、趣满果、夜下幻象、乖小喵、迦南之地、看来看去找自己、海月水母、炎昭的月票! 不多说了我发了! 367 乱成了一锅粥 假如现在有一个旁观者拿着纸笔,打算把这一幕故人重逢的景象记下来的话,只怕要被眼前这此起彼伏的一片混乱给闹得眼都花了—— 身处在这混乱正中央的林三酒,此时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都不够用了;恨不得能够分身成好几个,才好照顾到眼下的种种情况。 分身当然不可能,于是一时间,南瓜之路上像是煮开了锅了似的,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时不时还会响起一声惊呼和怒叫来—— “你说的那个不受你能力影响的朋友,不会就是林三酒吧?”仍然隐约残留着一个双马尾小姑娘形象的灵魂女王,在原地呆呆地懵了好几分钟以后,这才终于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它也不管猫医生在干什么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语气里还透着一丝不甘和侥幸:“……我看她也没有那么强,肯定不是她,对吧?” 胡苗苗压根儿就顾不上它——一爪子按住了叶蓝的鞋面,它刚抬头朝他喊了一声“你先别走”,又被林三酒一把揉上了脑袋,两只耳朵“扑棱”“扑棱”地被揉得抖了几次,猫医生才在她“你去哪儿了?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和灵魂凑到一块儿去了?”一叠连声的问话里炸了毛:“都别吵吵啦!等会儿……” 猫的声音本来就偏甜,更是抵不过身后十来个灵魂跟着女王一块儿开口的吵吵闹闹;一个照面就被胡苗苗拿下了的叶蓝此时也没闲着,一脸羞愧地蹲在猫医生身边,嘴里嘀嘀咕咕来来回回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声音早就淹没在了一锅粥似的混乱里。 ……林三酒简直希望自己现在能长出四张嘴来,一张问灵魂女王,一张问胡苗苗,一张用来拷问叶蓝——更别说身后还有一个人偶师,被眼前这一团乱给惊得半天都没出声了,正一脸阴沉地等着她解释。 乱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终于逐一地闭了嘴。林三酒这才喘过了一口气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朝地上的小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这帮家伙在一块儿呢?” 胡苗苗这个时候也回过味了——它没答话,转头朝身边的一群灵魂瞪圆了眼。雪白的眉毛胡须都立了起来:“……原来你们想让我帮着迷惑住的那个人类,就是我的朋友?” 几个灵魂互相看了一眼,嘴巴张了一下,发出了一阵“嘶嘶”的声音,到底还是一句人话也没能说出口。 在遇见了林三酒以后。胡苗苗毫不犹豫地就把灵魂女王给卖了;它一甩尾巴,三言两语地将遇见灵魂一族、又合手一块儿进了游乐园的事儿都说了。 “……都走了这么远了,结果不知是谁一个不小心伸出去一条腿,被游乐园发现了,结果我们身上全被安上了玩家的序号。”提起这事来,猫医生表情还有点儿愤愤的,一身缎子似的毛在黑夜里也闪闪发亮:“我们当时所在的地点也巧了,就是在刚才那个场馆的后头。正被堵在那儿动不得呢,幸好看见了一群刚完成了项目往外走的进化者,他们还说什么 ‘马上就要到尾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灵魂们就把他们全穿上了。” ……游乐园以前大概也是从没有遇见过这般乱七八糟的情况,竟然也让它们这一群给蒙混出来了。 蹲在一边的叶蓝,将自己后手失败的过程完完整整地听进了耳朵里,看起来又是心痛又是懊悔的样子——不管原本是什么性格的人,在受到了猫医生的迷惑以后,好像都会变得十分赤诚朴实;眼下的叶蓝,就正唉声叹气地朝胡苗苗说道:“我要是早知道医生在这儿的话……这都是他们的命啊,唉。说起来也是怪我……” 可不怪你怎么的! 林三酒恨不得能抽他几次【龙卷风鞭子】才好,但是到底还是忍下了气,怒声问道:“少说屁话。你到底把楼氏兄妹带到哪儿去了?” 叶蓝闻言转过了脸——目光刚一落到林三酒身上,他的表情就迅速恢复到了刚才那冷冰冰的礼貌样子,微微一笑,随即垂下了眼皮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看来不让胡苗苗亲自问。是问不出来什么的;林三酒刚朝小猫一示意,还不等开口说话呢,只听身后空气里猛然爆发了“砰”的淡淡一声撞击,紧接着一个抛物线就从她视野的角落里划了出去。 要不是那俩羊角辫在半空中飘荡了一条弧线,她险些没看出来是什么玩意儿被打出去了。 “你养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目光顺着那条抛物线倒回去,由于愤怒而眼角直抽的人偶师正坐在地上。半边脸几乎都扭曲了,一边咳嗽一边道:“……你身边的猫三狗四怎么这么多!” “你在外面养狗了?”猫医生立刻转过了头。 林三酒顾不上回答,几步冲了过去,先去检查了一遍灵魂女王——见它一双眼睛还会转,她出了一口气,将它拎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她看看人偶师,又看了看手里几乎没了人形的灵魂女王。 灵魂女王受的一击对它来说实在是有点儿太沉重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等它好不容易终于能出声了,林三酒这才从它断断续续的嘶叫声里听出来一个大概——原来它对自己的身体早就不满意很久了,刚才看人偶师一脸虚弱雪白地坐在地上,就跃跃欲试地上去喷了一口灵魂特有的化学激素…… 可是没想到激素不但没有在他身上发挥作用,反而在下一秒,灵魂女王自己就高高地飞了出去——这一击它甚至没看清是怎么打在自己身上的,只是这一下它几乎连皮都撑不住了,很明显能够在松弛变形的人皮下头看出一个游动的东西来。 ……惹谁不好,偏偏去惹人偶师。 林三酒顺手将它丢给了ayu,心里连一点儿同情都升不起来。 刚一转身,她就瞪大了眼。 “……我跟你说,你身上这个伤,换另一个医生来都未必能看出来是哪儿不对……” 由于前阵子被人类供养得极好,不仅一身毛光滑得触手生温;此时背对着林三酒的身子。看起来也是圆滚滚的、胖胖的一团,只在后面拖了一根尾巴。猫医生两个耳朵尖随着它说话时的动作,在空中一动一动地:“……你不要担心,我只需要在这儿做个小手术。重新搭建一下你这个部分的神经……” 人偶师微微地歪着头,眼神既迷茫又认真,刚才的阴沉怒气早就被抹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仿佛一个少年;好像带了点儿羞涩似的,他轻声问道:“……医生。这要多长时间?我想尽快赶去终点。” ……人偶师也无法抵抗猫医生的影响?可是刚才他明明也见到了胡苗苗,一直以来都挺正常的呀……林三酒几乎是目瞪口呆地想道。 然而目光一转,她的心下顿时一片冰凉。 这个时候,胡苗苗正好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迷惑似的,它忙里偷闲地说了一句:“你的这个朋友似乎是因为刚才的那一击,伤势更加沉重了,所以这才认识到了我的了不起之处。我还想呢,不受我影响的人有你一个就已经太多了……” 小猫絮絮叨叨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只觉身后一阵风响,紧接着它后脖颈的皮一下子被紧紧地拽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这还有手术呢——” “别说了。人没了!” 在惊疑焦虑的女声里,小猫一下子闭上了嘴,绿莹莹的大眼望向了林三酒死死盯着的地方。 ……刚才叶蓝老老实实蹲着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按理说,他应该仍然还在猫医生的影响范围之内才对…… 只觉一股血登时冲向了脑门,林三酒忍不住冲着十来个灵魂吼出了声:“——你们眼睛管吃饭用的?刚才那个人呢?去哪儿了?” 只不过灵魂一族比她的反应还要慢——ayu抱着灵魂女王,猛地一转身,这时候才发现叶蓝居然不知何时不见了。 眼看着马上就能问出一个结果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叶蓝跑了! 也说不好是懊悔还是惊怒。林三酒只觉自己手指尖都在发颤;正在她打算回头去找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一个缓缓的嗓音。 “……他说过是做好充足准备来的,那么肯定就有恢复神智的办法。一旦他理智回了笼,那趁你们不注意时脱身也就简单得很了。”被这么一打断。人偶师面上又一次阴森森地柔和了下来,刚才少年一样的神色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肩膀上,他垂下眼皮看了一眼猫医生,这一次冷冷的丝毫也未为所动。“我建议你不用追了,游乐园里十二条路,你根本不知道他会换到哪一条上。” 这句话顿时叫林三酒像个皮球似的泄了气。 “可我还能怎么办?”她苦笑着应了一句。“他是唯一知道我朋友下落的人……我必须找到他。” “那是你自己找苦头吃。我管不着。”每当林三酒发出类似的言论时,人偶师就会十分厌恶似的瞥她一眼,这一次也不例外。顿了顿,他加了一句:“……你把东西还给我,我要去终点了。” 林三酒才“噢”了一声,往外掏卡片的手就顿住了。 终点——? 叶蓝不就是心心念念要拿到终点大礼包吗? 如今人偶师虽然没有按照他所计划的那样死掉,但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假如叶蓝实际上对终点大礼包有他看起来一半那么执着的话,他现在也不可能放弃的——没错,他肯定会朝着终点前进! 刚一想明白,林三酒顿时心脏砰砰一跳,神情顿时又振奋了起来。她重重一拍人偶师的肩膀,声音都隐隐地发了颤:“我差点没想到!走走走,我们跟你一起去终点——你也不要担心叶蓝那个家伙跟你抢终点大礼包了,他就交给我们好了!” 连着被她拍了两次肩膀的人偶师,脸都快拧成了毛巾——虽然既然已经答应不杀林三酒,但是忍下心里滔天似的杀意,还是几乎掏空了他的力气。 主意一定,林三酒心里顿时就舒坦多了;只不过虽然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却又遇上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在被游乐园发出了玩家号码牌以后,再套上毛毛虫的布套、装成没有灵智的动物这一招,可就不管用了。即使是南瓜之路,从他们所在之处到终点项目之间,也还隔着一个娱乐项目——小猫和一群灵魂要怎么通过下一个娱乐项目,顿时就成了一件头疼的事。 “要不这样吧,你们都回到ayu身体里去,皮我给你们存着,”大家商量了好一会儿,林三酒又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有ayu和小猫在我身边的话,我也好护着你们一点儿。” 眼看着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眼下的时间又宝贵,必须在叶蓝之前赶到终点才行——自从猫医生和林三酒相认了以后,想控制住林三酒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一群灵魂虽然不乐意,但也嘟嘟囔囔地一个个都脱了人皮。 等它们都恢复成了初始的大小,接二连三地被ayu收回了身体内之后,林三酒呼了一口气,转过身子,这才发现人偶师还在。 也不知道是因为受的伤越来越严重了,还是因为见识了灵魂一族脱人皮的场面,人偶师脸色比之前看起来更加白了。 “你这样真的能去终点吗?”好歹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不少事了,林三酒不无关心地问了一句。“我看你这模样,好像挺过下一个项目都很难……对了,你怎么还在?” 人偶师闻言阴沉沉地扫了她一眼。他脸上的亮粉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颜色,此时是一片鲜艳的红——如同一片血溅在白雪上似的,平白为他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你再拖着不还我东西,我可就不客气了。”(未完待续。) s: 啊啊啊47了,死线快到了好紧张! 飞快而真诚地感谢一下幽灵无心、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ikasayou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青黛yoyoyo、桥本汉子的2个、痴肥的小鸟的2个、驿涵涵、影§雪若、八子肖的平安符,以及斯卡9酱、水仙麻麻、zyalice、阡梨、松鼠家的蛋挞、厄里斯的苹果、lāoㄐ的香囊,还有wistarian的2张月票、妙脆角君君、☆朵猫猫☆、无唯0、tl霁、袅袅如烟、恋上妖静、941甜品、逆流轨迹、tianba、新垣绫宇、依然的2张月票! 我昨天发的时候还有10分钟到12点,结果发了好一会儿发不出去,真是吓死老子了,今天不bb了,赶紧发啊啊啊啊 368 毁童年系列 被一连几场战斗给颠覆得面目全非的南瓜之路,即使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依然林立着一座座小山似的巨岩和厚土,时不时还有几条深深的裂缝撕破大地,带着一路的房屋商店都沿着缝隙滚了下去。 还留在地上的一片片破碎商店里,不但没有了副本生物的影子,连商品也一并都消失了,倒让林三酒有些失望——她的衣服都破得几乎不成样子了,原本还想翻一翻房屋废墟、找找衣物呢,此刻也只好罢了手。 “你说你要是有哪怕一件帽衫多好,我就不用这么费劲了。”从被熨烫得热热乎乎的头顶上,传下来了这么一句细声细气的抱怨。 ……由于腿短走起来不太方便,猫医生一直趴在林三酒的头上,身子被她跨越裂缝、攀爬巨岩的动作颠得一晃一晃的,有时还不得不用爪子勾住头发来保持平衡。 而身体明显涨大了一圈的ayu,此时也正十分吃力地跟在了后头——与它的女王相比起来,这只灵魂的话明显少得多了,除了偶尔会阴沉沉地瞥一眼林三酒,倒不算是一个让人操心的旅伴。 往常十几二十分钟就能走到的距离,由于早就没有了路,这一次花了一行人差不多快半个小时,这才遥遥地看见了下一个场馆的屋顶。 “也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游乐项目……” 站在一块岩石顶部的林三酒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随即朝前纵身一跳,就跃到了前方另一块巨岩上。用手攀住了,她顺着石头的坑洼快速地爬了下来,轻轻一声落在了土地上。 由于离交战的地点远了些,接下来的这一段路看起来平整多了。只有一些被远远掀过来的岩石,七零八落地砸凹了路面;林三酒加快了步子,迅速从它们之间穿行了过去,却在即将到达场馆的时候突然刹住了脚步。 ……此时的夜已深了。乌沉沉的夜色染得天地间都成了一片黯淡的墨蓝。月亮早就隐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后,唯有几粒星子与远处游乐场馆的标志牌,仍然在夜里亮着淡淡的微光。 在“卡通世界体验馆”这一排光芒闪烁的大字下,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场馆门口的中央。 论起夜视能力来说,即使是进化者也依然不如猫医生;胡苗苗在林三酒头上四脚站了起来,扬起脖子朝远方看了一眼,随即有点儿吃惊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我怎么觉得地上那人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似乎是之前老追着你还东西的那个人嘛。” 人偶师? 林三酒一愣,赶紧朝身后ayu招呼了一声。随即大步冲了上去。 在把四件特殊物品还给了人偶师以后,她还提出过让猫医生好好看看他的伤势——然而既然已经摆脱了胡苗苗影响,人偶师自然怎么也不肯让一只猫来给自己治伤的——嘲讽地哼了一声之后,他连一个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在和自己打那一架之前,人偶师就是从“卡通世界体验馆”里退出来的,估计再通关也很容易,林三酒也就没替他操心——但她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场馆门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人偶师。 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微一点儿几乎不可察觉的起伏,她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雪白得像纸一样的人已经死了。 “这……看来他的伤真的很严重啊。”林三酒又有点谨慎,又有点好奇地在人偶师身旁蹲下了。一猫一灵魂也跟着凑了上来。“幸亏是咱们发现了他,要不换一个人来,还不得一刀就给他捅了。” “他人缘这么差吗?”小猫一双眼睛亮闪闪地问道。发现了昏迷着的人偶师后,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它了——小背包不知何时已经解了下来,里面各种各样的小型道具铺开了一地,从尺寸上看起来,显然是为了猫医生方便而特地打造的;有的还能叫上名字来,有的压根也不知道是干嘛使的。 为免人偶师身上戴着什么防护型的东西,林三酒拦住了跃跃欲试的猫医生,从附近找了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戳了两下。苍白而没有血色的皮肤,顿时顺着树枝尖端而听话地陷了进去;等了半晌,什么样的效果也没被激发出来,只有他的呼吸更加弱不可闻了。 “好极了。”林三酒眯眼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发现曾经奕奕发亮的闪粉不知何时黯淡了下去,不仔细看的话,简直就要融没于皮肤了似的。想了想,拍拍猫医生的头,她轻轻说了一句:“……你上吧。” 小猫咳了一声。爪子里一亮,一只指甲便探了出来。见它正忙着用酒精棉给自己的指甲消毒,林三酒到底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我跟他已经没仇了,你可别把人给整死了。” 尊严受到了侮辱的胡苗苗顿时非常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 “你在这儿守着胡医生,”林三酒站起身,对ayu吩咐道:“要是有乱七八糟的人过来,你就别客气,给你家女王找件新人穿上……等我回来的时候,最好你俩都还像现在这样,别让我看见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儿。” ayu轮了一下眼珠,露出了过多的白眼球:“……你要去哪里?” 长长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和四肢,林三酒回头看了“卡通体验馆”一眼。 “你和胡医生顶多也就只能撑过第一局,能赚出来一个过夜生存的体力值就算不错了。”她在过来的路上时就已经想好了,一个人护着两个从游乐项目里通关实在不大有希望——“没办法,为了以防万一,我得去多拿一些体力值。” 到了万不得已、必须要临时退出才能保命的时候,胡苗苗和ayu身上总得有足够的体力值才行——一个人退出要60点,两个可就是120点了。 “可就算退出游戏了,我们也还是只能回到原地,不能往前走了啊。”ayu立刻忍不住出声道。 “那也总比丟了命强,”林三酒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再说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就说明你们还是应该赶紧退出游乐园的好。” 听见身后的ayu顿时安静了下来,林三酒又看了一眼胡苗苗,抬步朝“卡通世界体验馆”走去。 看起来像是公共厕所一样的两间小房子,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应该从哪边进去才好。四周看了看,也没有见到售票员模样的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人偶师当初放在门口的那个红帽子人偶,看起来才会特别有迷惑性。 “……有人吗?” 林三酒朝左边的小房子里喊了一声。 大门虚掩着,并没有完全关上。只露出了一条缝隙,透出了后面幽幽的一片黑暗。她等了几秒,并没有人从门后应声。 林三酒谨慎地没有立马进去,反而转过身走到了另一侧。只是一看她才发现,原来右边那一间小房子的门是紧紧关着的;她试着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 ……这么看来,她也只有左边这一条路可走了。 门在她伸出手指后轻轻的一推之下,无声朝后滑开,融进了一片黑暗里。也不知是因为夜晚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场馆就是这样。门后仿佛是一团能够吸收掉任何光线的、绝对的黑——来回眨了几次眼,林三酒依旧没能看清楚里头是什么样子。 进入了“纯触”状态,又开启了【防护力场】,她有几分硬着头皮似的走进了这一团丝毫没有半点可见度的浓黑里。 几乎是才一踏了进去,门立刻在她身后滑上了——在门锁轻轻一声撞上的时候,林三酒十分肯定她听见的不是“咯哒”,而是一声“哦哈哈”。 “这是什么鬼门啊,”她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要不是她已经经历过了如月车站和鬼屋三局的洗礼,恐怕会觉得这个地方还真有点渗人——“不是卡通世界吗……” 就跟完全失明了一样,此刻她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纯粹的黑;“纯触”状态也没有感觉到身边的环境有任何异样之处,空气里依然静静地漂浮着灰尘,身边似乎没有人,也没有东西。 然而才刚刚摸黑朝前走了一步。林三酒忽然意识到了有一个人——或者说生物,正紧紧地贴着她的鼻尖站着;她刚才那一步若是迈得再大一点儿,就要撞进那个东西脸里去了—— ……以一种叫人不能理解的样子,从绝对的黑暗里,竟然又缓缓地分出了更深更浓的两片阴影;林三酒悚然一惊的同时,骨翼迅速抬了起来。无数尖利森森的骨刃猛然指向了她脸前的东西——额头上已有一滴冷汗滑了下来。 这只是她下意识的一个防护性反应,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面前的东西应该是一个副本生物,大概对她还没有敌意——要不然以它出现的方式,就足够让她受重伤了。 由于那玩意儿紧紧贴在她的脸前,她压根儿也看不清那是什么;退了两步,将头向后一仰,林三酒这才在周围慢慢淡了下去的昏暗中看清楚了面前的生物。 那两片比黑暗更浓的阴影,现在已经露出了它们标准的、圆圆的形状来;随着光线一点点地亮起来,对方黑黑亮亮、竖长的一对眼睛也盯紧了林三酒;在高高隆起的笑肌下方,深深咧开的嘴角几乎横跨了整张脸。 ……明明是看过了不知多少次的笑容,但当它从黑暗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林三酒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战。 ……米奇老鼠正十分高兴地看着她。 “欢迎欢迎!”它说话的时候,从长长的嘴里一闪而过去了雪白的、方正的牙齿,看起来就像是人类的牙:“……又有了新的游客了,希望你能喜欢我们的卡通世界。” 林三酒非常确信她不会喜欢。 “入场需要5个体力值,”能够和林三酒四目相对,这只高高大大的米奇老鼠也有至少一米八的高度了,两只巨大的圆耳朵高高地融没在了头顶的昏暗里:“假如你在卡通世界里看见了喜欢的东西,或者想留一个纪念品的话,也是需要用体力值购买的。” 没来得及问一句“什么意思”,林三酒先在心里狠狠地叫了一声倒霉。 不管这只米奇老鼠指的是什么也好,既然它提出来这个话了,就说明这个游乐项目一定有需要用到体力值的地方——先不说在帮了人偶师之后她身上本来就不多了,就算体力值还够,她也得尽量为了胡苗苗存着才行…… 调整了一下呼吸,林三酒面色镇定下来,问道:“……一般玩家都会买什么样的东西?” “哎哟,那可多了,”米奇老鼠举起一只套着巨大白手套的手掌,歪着头、好像是擦一件宝贝文物似的在她手腕上摸了一下,顿时让林三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笑容凝固的老鼠脸抬了起来,近乎含情脉脉般地说道:“他们有买一日三餐的,也有买衣服床铺的……毕竟我们这里的所有东西风格都非常可爱,很容易就会被勾起购物欲呢。” ……那么,想必你不在可爱的列表里了,林三酒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一句——她看了一眼米奇老鼠,这句话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此时巨大的老鼠脸上,仿佛有意要表现得俏皮一下似的,米奇朝她眨了一下眼——不是眼皮从上闭到下的眨眼,而是眼睛两侧朝中间合拢了。 林三酒被它的样子激得一震,见从它嘴里也问不出来什么,也不愿意在这儿同它多呆了,抬步就往里走。 米奇老鼠顿时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她一拧头,在惊疑不定的目光里,米奇老鼠的眼睛又一次朝中间缩了一下,随即笑声笑气地解释道:“……你是新来的游客,你还不知道;你所体验的第一个地方,正是我和米妮的家。来,让我领你去吧?”(未完待续。) s: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和圣诞老人、米老鼠之间,真的无冤无仇…… 罪恶梦,唉呀妈呀你和氏璧打赏得太勤了,我都感觉受之有愧了;你说吧,我要咋地才能报答你这一片心意的百分之一……要不肉偿吧?你要几斤肉我都给你!或者你跟哪个卡通人物有仇,你告诉我…… 还要谢谢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桥本汉子的2个、ikasayou的2个、sugerfree、一叶桃尘、壁成新(还有月票)、青黛yoyoyo、幽灵无心、初戀刺殺、书友150923230246083的平安符,本心依然、思念如夕的香囊,以及迷你长颈鹿的腊八粥(我去居然还有这么6的东西),以及帕格尼尼的左手的2张月票、暗の花的2张、北月北的2张、谢风颜、随心暗行、然ran、bjokies、燕燕于归、神遗弃的孩子、没头脑和不高兴丢丢、最烦想名字、悲哀的大熊、卤制成、瞳瞳小工的月票~! 今天扛了虚弱buff,状态不佳,如果有笔误或者bug,你们多包涵一下……啊对了,我前面就有个bug,离终点应该还有2个项目才对,我之前写成了1个……啊,一想到还要写2个项目我就好没有动力…… 369 三选一 ……尽管名字里带着“卡通”二字,然而林三酒一连走了几分钟,也没有见到过半抹亮色。 从门口往里走,她穿过了一片手工做成的小型树林,顺着脚下模仿成土路的塑胶小道向前走,透过一张张仿佛被水泡过似的树叶,林三酒终于瞧见了米奇老鼠的家——那是一个造型夸张、由层层叠叠几个彩色大圆球组成的屋子。 只不过,不管是粉红、橘黄,还是碧蓝鲜绿……所有这些原本应该明亮畅快的颜色,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滤镜似的,一下子失去了大半明度,只有灰灰的、褪色了似的一片调子。 走在前方为林三酒带路的米奇老鼠,两只圆圆的大耳朵在空中一晃一晃,还轻声哼起了小曲儿。 算起来,她也有四年多没见过“米老鼠”这样的卡通形象了,但眼前的这只米奇老鼠,却一点儿也无法叫她联想起那个失落在高温里的家乡。 由于走在它身后,林三酒正好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它。 这一只身材高大的米老鼠,也如她印象中一样穿了一件红色背带裤,只不过深深的暗红看起来更像是血凝固干涸后的颜色。裤子后面剪了一个小孔,正好让它的尾巴探了出来——长长的、暗肉色的尾巴上,光秃秃地一根毛也没长,被皱巴巴的肉皮包裹着;确实和地沟里那种老鼠的尾巴一模一样。 林三酒将目光从它尾巴上挪开,自己也有点儿想不起来卡通片里的米老鼠到底应该是什么样了。 从树林中走出来以后没多久,一人一鼠就已经靠近了那一栋由四五个半圆球组成的房子——这栋房子虽然占地广阔,但窗门紧闭,颜色干枯,若不是林三酒被特地领了过来,她几乎会以为这是一个废弃的建筑物。 正当她打量房子的时候,米奇老鼠忽然一个拧身,朝她眨了一下眼,笑着露出了一排牙;像人类一样的深红色牙龈,在布满短短黑毛的嘴巴下面,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尊敬的客人,你闻见了吗?”它的情绪总是这么高涨、语气也总是毫无理由地高兴,真叫人心烦极了。 林三酒刚想问一句“闻见什么”,紧接着随着“砰”的一声,突然从房子圆圆的一侧墙上探出来一个庞大的阴影——她本来就浑身紧绷,立时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她才看清原来那又是一对圆老鼠耳朵,以及一张一模一样的笑脸。 ……只不过这一只老鼠的耳朵,用一条洗白褪色了的粉红色破布条,绑出了一个蝴蝶结。 “你……是米妮?”林三酒想了想,才记起了米奇老鼠女朋友的名字。 米妮刚才显然是推开了一扇铺满灰尘的窗子,才探出身来的;它也是一口长方形的牙和眨眼的方式,甚至连声音都和米奇一模一样——只不过就像是一个男人有意捏着嗓子说话似的,它的音调被生生拔尖了不少。 “欢迎你,客人,”米妮也兴高采烈地笑了,“我为了欢迎你,特地烤了好几个我拿手的派,你快进来尝尝吧!” 它的话音一落,林三酒鼻子一动,忽然明白刚才米老鼠所指的是什么了。 一股非常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此时正顺着被推开的窗户缝隙飘了出来——猛一闻之下有点刺鼻,可要说它难闻吧,里面似乎还带了浓浓的甜味;但是没等人品出个味道来,强烈的、生肉似的腥味已经不知何时侵入了鼻腔,带着一股胃液也从胃里猛地反了上来。 林三酒立时闭住了呼吸,差一点发出一声干呕。 不带一丝甜味的话大概还好点儿,掺了水果甜香之后,反而熏得人连脑子都疼了。 仿佛丝毫也没看出来她的不情愿,米奇老鼠当先替她打开了那扇边角圆润的椭圆形大门:“……来,请进!” 大门一开,刚才那股中人欲呕的气味顿时扑了出来,比刚才浓烈了不止一倍——即使是被一个巴掌甩到脸上,林三酒觉得恐怕也不至于这么难受;为了能够早一点适应这个气味,她不得不缓缓地放开了呼吸,随着米老鼠进了它家门。 就像这两只体型超常的大老鼠一样,这栋房子里面所有的家具摆设,都比寻常的尺寸大了足有一号;即使林三酒本身也算不得娇小,当她在那一张宽广的餐桌前坐下、发现自己双脚甚至还碰不到地面时,她几乎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十岁。 从近处一看,米妮老鼠简直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庞大。 当它踩着那双同样是干涸血色的高跟鞋,忙忙活活地从厨房里往外端盘子的时候,米妮的每一声脚步,都像是一下打在地上的沉重雷击似的,震得地板“咚咚”响;当米妮和米奇同时在餐桌对面坐了下来以后,林三酒这才发现,原来米妮比它的男朋友还要高大一圈。 在深褐色、表面有些不平整的木头餐桌上,此时正放着三个巨大的派,每一只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呈现出泥土一样的质地,袅袅地朝空中散发着白色的热汽。 透过白汽,两只大老鼠的笑容看起来既隐约,又扭曲。 “看,这是我亲手为你烤制的三个派,”米妮看起来十分骄傲似的,十分戏剧性地在空中一挥手,从派上一划而过:“……我们卡通世界里最出名的美食特产,大概就要算是我们各种各样的派了。光是闻见这样的香气,就能把人的鼻子都勾走呢!” ……林三酒现在倒真希望自己的鼻子被勾走,这样她就不用坐在这可怕的气味里苦苦煎熬了。 她此时甚至不愿意张口说话——感觉上只要一张开嘴巴,无处不在的腥恶味道就会立马扑进口腔,到时她非吐出来不可——转念一想,她不禁提起了一颗心:光闻一闻就已经受不了了,难道接下来这两只老鼠要逼她非吃不可? “不过,”米妮老鼠忽然话锋一转,一双眼睛从左右两边,向中间眯了起来。“……因为我刚才烤派的时候,正好出了点事,分了一点心,所以好像烤得好像不太好。这三只派里,有一只我知道我是用对了原料的,剩下两只我就不敢肯定了。” 一边说,它一边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只比林三酒脸还大的叉子,越过桌子,递给了她:“……来,你尝尝看我的手艺。” 哪只的味道也不对啊!林三酒接过叉子,死死盯着桌上三个看起来像是用泥捏出来一样的派,感觉自己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她已经有点儿猜到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当然,每一只派出炉的时候都有它自己独特的一段描述,”米妮和米奇同时将头凑近了,四只竖起来的黑眼睛一动不动地在白汽后面望着她。“……假如这些描述能够帮助你决定吃哪一只派的话,或许你可以不必每个都试,直接尝到那一只用对了原料的,好好体会一下我们卡通世界的美味。”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你既不能摸,也不能闻——只能够从这个距离上看着它们而已;能够帮助你下决定的,只有炉子的描述。”米奇补充了一句。 呼了一口气,林三酒点点头,尽量不张开嘴地应了一句:“说吧。” 虽然两只老鼠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恐怕在这三只派之间,只有一个吃下去是平安无事的。 “你左手边的第一个,”米妮指了指它所说的派,高高隆起的笑肌终于消了下去:“在出炉的时候,炉子是这么说的。” “在这个小镇上,一个巴士司机和一个医生同时在追求一个美丽的姑娘,名叫莎拉。但是最近巴士司机要离开镇子一个星期,为了避免医生趁虚而入,他给了莎拉七个东西;米妮就是用它,做成了这个派。”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派,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两只大老鼠——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通过这一关的方式竟然是解谜语。 难道说,这些谜语也会随着游戏升级而越来越难?可是成长型身上,大概也就只有智力,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增加的了…… “中间的这一个,在出炉的时候,描述是这样的:比上帝更伟大,比魔鬼更邪恶。穷人拥有我,富人需要我。但假如你吃了我,你就会死亡。米妮就是用它,做成了这个派。”才刚一介绍完上一个派,几乎没有停顿地,米妮的手指就移到了第二个上面,竟没有给林三酒留下一丝思考的空隙。 林三酒紧紧皱着眉头,不得不迅速记下了米妮的每一句话。 “最后一只派,在出炉的时候,炉子是这么说的:我可以长,也可以短;我可以自由生长,也可以从商场里买到;你可以给我涂上颜色,我的末端也可以变卷曲、平圆,随你喜欢。米妮就是用它,做成了这个派。“ 当三只派介绍完了,米妮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看起来是绝没有重复第二次的打算了。 米奇老鼠“嘿嘿”一笑,朝林三酒歪过了头:“……如果你不能决定要吃哪一只的话,也没问题;只要花上5个体力值,你就能吃到那一只原料正常的派了。” ——所谓的“勾起玩家购物欲”,林三酒到现在终于明白了。 不管解谜语是不是这儿的常态,看来通过这一关的诀窍,就是必须要从时时刻刻的“选项”里找出能够让人活命的那一个;假如实在找不出来,那么就只能花体力值买…… 想想也知道,5个体力值大概只是它们的“起步价”。 “……我如果选择了那个正确的答案,”林三酒犹豫着问道,也顾不得那股味道会不会扑进她的嗓子眼儿里了:“在我出去的时候,会得到额外的体力值奖励吗?” 两只老鼠对望了一眼,米奇老鼠摇了摇头。 “能够吃到我们卡通世界的特产美味,已经是你的奖励了呀,”它朝中间眨了一下眼,声调甜腻得让人浑身不舒服:“……至少,派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第一个选择题是没有额外奖励的。 林三酒皱着眉头,目光从左至右将三个派都看了一遍。 最让她上心的,就是中间那一个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设下的陷阱,谜面竟然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吃下了我,你就会死亡”;如果这个谜面就是答案的话,岂不直接就可以将它排除了吗? 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它太直白了,才会被做进派里,用来迷惑人……说不定它的谜底反而是一个不致死的东西…… 尽管没有女娲那样的智慧,但是在慎重思考了一会儿以后,林三酒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事实上,三个谜语中她能猜出来、又比较有把握的只有一个——幸亏有这一个就够了。 “想好了?”米妮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要吃哪一个?你要知道,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放了什么原料进去呢……” 若不是因为扑鼻的腥恶味道,林三酒真想深呼吸一口气。她在和意老师迅速商量了两句以后,用手里的叉子一指,低声而飞快地说了一句“这个”。 她指着的,正是最左边的第一个派。 “好,希望你能好好享用它。” 米妮脸上丝毫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叫人摸不透自己到底猜对了没有;望着那一只被推到了自己面前的派,林三酒“咕咚”咽了一下嗓子,顶着扑面而来的刺鼻味道,切下了一小块派,强忍着放进了嘴里。 与闻起来丝毫没有半点相同之处,甚至会令人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东西——软软的、带着脆皮的派刚一入口,顿时散发出了清新的苹果甜香;这个味道好像一下子就把刚才的腥臭气味给冲刷不见了,迅速充斥了她的鼻腔,叫林三酒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对呀,一天一个苹果,让医生不近身嘛……这样一来,莎拉可不就会等到巴士司机回到小镇上了吗。 或许是因为一颗心落回了肚里,加上这个苹果派确实味道好极了,林三酒不由多吃了几口;只是在两只大老鼠一动也不动的盯视之下,她毕竟没有多少胃口,很快放下了叉子。 “谢谢你们的派,我吃好了……”她有点儿好奇地问道,“另两个派的原料是什么?” 两只老鼠对望了一眼,米奇先转过了头来。 “干得不错,现在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在路上告诉你。”它笑眯眯地说。(未完待续。) 370 不同的选项 跟着米奇老鼠穿过了它家的厨房,打开了造型卡通而夸张的粉红后门,林三酒一脚踏上了一片厚厚的暗绿色草地。草地在她的一踩之下,顿时发出了“咯吱”的一声来——听起来似乎像是塑胶做的。 “你看,”米奇老鼠伸手朝前指了一下,被白手套包裹住的三只手指对准了前方。 抬起眼睛,林三酒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在一片好像颜色没调对的假蓝天空下,塑胶草地延伸到前方十来步远的地方就消失了——大地在这儿断了开来,露出了土褐色的悬崖边缘;目光顺着它一路落下去,要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好不容易才能够透过迷蒙的雾气,看清楚了山谷底部湍急的河流。对岸是一片低低的平原,假如不是那艳绿绿得让人心里发慌的话,也算得上是一片美景了。 只不过……这要怎么过去? 林三酒才刚浮起了这个念头,一枚小石子被她无意间撞了一下,立时打着滚儿翻落下了悬崖,迅速消失在了白雾里。 “我们卡通世界的风景是不是特别美?”米奇老鼠高高地扬起了鼻头,双手叉腰,摆出了一个很戏剧化的造型来。“……所有选择了苹果派的游客,都可以从这儿出发,好好体验一下我们的世界。” 所有选择了苹果派的,都从这儿出发?那么难道说,选择了其他两个派的人,还有别的路? 林三酒一顿,忙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另两只派的答案是什么?” 看了她一眼,米奇老鼠的笑容慢慢地变大了。 “第二只派里,米妮用了nothg,你吃了和没吃都是一样的,毫无分别。第三只派里用了人类的头发和指甲……嗯,虽然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是口感也不太好……吃完以后。你还得从牙缝里把碎头发拽出来。” 它形容的这个细节顿时叫林三酒一阵恶心——既然三只派不管选哪一个都不会死,那么看来第一关只是为了给玩家筛选出不同的“道路”罢了。 ……也不知道苹果派的“路”,会不会比其他两条路好走一点? 想到这儿,她抬头问道:“那吃了其他两只派的游客。都是从哪儿出发的?” “跟你没关系的事儿,就别打听这么多了,”米奇老鼠耸了耸肩,两只眼角眯成了两条竖缝。自从踏入这个场馆以来,它的笑容就没有变过:“毕竟接下来我还要请你帮忙呢。” “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米奇朝悬崖下方一挥手,“刚才在米妮为你烤派的时候,它的金戒指滑了下来,滚到了桌子边缘;米妮伸手一拍,本来想把它按在桌上的,结果戒指却从窗户里弹了出来,一路掉进悬崖下面去了。”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距离悬崖起码还有好几百米的厨房窗子,忍不住又一次深深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卡通的世界。 “那个戒指对米妮来说非常重要。”米奇老鼠忽然一转脸凑近了林三酒,两只竖着的黑眼睛毫无光泽地盯着她,笑道:“……既然你是来观光的。那么不妨请你在观光的同时,替我们找一找那个金戒指?” 林三酒看看它,又弯下腰,朝悬崖下方展开了目光。 由于被笼在了一阵阵的白雾下,崖底的河流看起来影影绰绰、迷迷蒙蒙;即使吹上面颊的山风“呼呼”地刮起了她的头发,也仍旧未能吹散底下的雾气。 ……这叫人怎么找? “那么,祝你的观光之旅愉快,并且能顺利带回米妮的金戒指吧!” 米奇老鼠这一句声调高昂、十分欢快的话还没有说完,林三酒的“纯触”状态忽然一动,警觉之下身子立刻弹了起来——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她的后背上已经被人重重一推,当即重心便悬了空。 就在那一瞬间的失重感令她血液都炸了开来的同时,米奇老鼠笑嘻嘻的声音也传入了她的耳朵:“…… ‘跌落悬崖’也是我们这儿的一大特色呢!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救命的树枝。一个是什么也没有,就这样摔下去——你选哪个?” 我选你妈!林三酒立刻在心里骂了一句,然而重力已经迅速拽住了她的身体——艰难地咽下了她条件反射下的第一选择,她吃力地叫了一声:“……第二个!” 悬崖上的米奇老鼠接下来似乎又说了什么,不过林三酒是一点儿也听不见了,她甚至连自己的声音有没有传递出去都不知道;转眼之间猛烈起来的风声一下子模糊了耳旁的声音。身体已经以高速坠落了下去,而心脏却好像还在刚才的空中悬着。她惊叫了半声,随即立刻张开了骨翼,朝崖壁上狠狠扎过去—— 如同刀切豆腐一样,骨翼迅速地滑进了山崖里。只可惜,这丝毫也没帮上林三酒半点忙——山崖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骨翼几乎丝毫没有遇见任何滞力,便一路直直地朝下冲了下去。 还不等她再想个办法,她已经顺着崎岖的山势猛然撞上了几块大石,在“咚,咚”两声充满弹性的响声以后,林三酒的身体又被高高地抛了起来,紧接着又落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她所有的自救动作都像是被这个卡通世界无视了一样,当她终于七荤八素地砸实在了地上的时候,已经连眼睛都花了。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林三酒才吸着凉气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抬头一看,她几乎连悬崖的边儿都瞧不清了。但是奇怪的是,浑身上下除了几处浅浅的擦伤以外,竟然连骨头都没有断一根。 直直摔下来的话,只受了这么点儿伤……那如果选了第一个的话呢? 对于这个问题,林三酒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答案;一边喘着气,她一边站起身,打量了一圈自己所在之处。 她此时正站在一片布满了石头的河滩上,几丛暗绿色的植物零零落落地从石头缝中伸展了出来,由于常年被河水冲刷浸泡,靠近河水的那一片已经发了黑。 即使米妮庞大得叫人吃惊,它戴在手指上的戒指也还不如一块石头大。在这样的一片河滩上寻找一个小小的金戒指。无疑是天方夜谭——林三酒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象征性地走了一圈,果然什么也没发现。 正当她望着河滩有点儿茫然了起来的时候,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水波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回头。林三酒不由有点儿愣了。 一个硕大无朋的灰白色鱼头,正从破开的水面下浮了起来;由于是正对着林三酒的,它一边一个的鱼眼同时转向了前方,在鱼嘴旁边形成了两个黑点。 “亲爱的朋友,你看起来似乎正在找什么东西呀。”鱼唇一张一合地说话了,它看起来全然面无表情的脸,与其热情友好的语气完全格格不入:“……也许我能帮上你的忙呢!” 林三酒站在原地盯了它几秒,这才缓缓地朝它走了两步。 “……我在找一个金戒指,”她谨慎地开口问道:“你看见了吗?” “是一个圆圆的金环吗?”灰白鱼头朝着天空说,“……刚才有一个人在这儿散步的时候,忽然间从地上捡起了这么样的一个东西来,然后欣喜若狂地走了。” “你认识那个人吗?” 鱼头动了一下,也说不好是点头还是摇头:“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是我却知道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哪个方向?”林三酒顿时来了精神——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找到金戒指应该就是这个游乐项目第一局结束的条件了。 鱼头闻言挪过了身体,将一侧的眼睛正对准了林三酒。 ……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一条鱼的笑容。 划分开鱼唇的那一条线,缓缓地朝上抬了起来;灰黑色的眼珠子旁露出了一线白,鱼头笑着说:“我也说不好,要不然你坐到我的背上来,我直接领你去。” 坐到它的背上——?林三酒顿时皱起了眉头。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抵抗不住诱惑,刚刚带了几分犹豫地踏进了河水里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充满嘲讽的尖锐笑声:“……你可别听它的!” 林三酒一愣。立马转过了头——在大概几十米外的一块石头上,正站着一只大概有半个人大小的黄鸟。 如同卡通片里无数会说话的小鸟一样,这一只除了看起来又大又僵硬之外,也从鸟喙里吐出了人言:“……你是刚来的游客吧?我跟你说。你可别相信它,这条鱼常常骗人坐上去,然后就连人带鱼一块儿沉进水里去了——它当然没事,不过到时你可就糟糕了。你不就是要找金戒指吗?那个人我也看见了,我领你去!” 妈的,这不会又是一个——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模样暗黄僵硬的鸟便歪过了头:“选择鱼,还是选择我?或者你也可以直接花50点体力值,从我们这儿买走那个人的坐标。” 就算不考虑外头的猫医生,林三酒现在浑身上下也凑不出50个体力值来。目光在鱼和鸟之间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转,她绞尽脑汁地想分辨出哪一个才是更好的选项——只不过到最后,她也还是靠的瞎蒙:“……那,我跟你走好了。” 林三酒指的是黄鸟。别的不说,最起码以黄鸟的大小来说,它不足以将自己驼在背上再从空中扔下来——而万一黄鸟说的是真的,拖着这么两只大骨翼,她可以说是“见水沉”,到时可就不好办了。 “那你还不快从水里出来?” 黄鸟的一句话还没说完,林三酒猛然觉得脚边的水波一荡—— 压根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骨翼骤然张开,代替她的脚深深地扎进了河滩的泥土里;靠着这一点支撑,林三酒腾空一个转圈,已经从河水中脱了身。 几乎是才刚一离了水,她刚才所站之处就立刻被一片乌黑的颜色给淹没了;一眼也没敢多看,林三酒立刻借势跳到了河岸上——骨翼被她拔了起来的时候,正在丝丝拉拉地往下“滴”着蛆一样的黑色长虫;长虫爬过的地方,很明显能发现骨头表面上被什么给刻出了一道道浅浅的印痕来。 要知道,骨翼的硬度可是能够硬撼钢铁的——浑身汗毛都站起来了,林三酒赶紧一抖骨翼,将长虫统统甩了下来;眼看着它们掉在地上了以后,还像是受到她气味吸引似的,曲曲绕绕地朝她爬了过来,林三酒迅速叫出【龙卷风鞭子】,一个旋风就将河滩上连虫子带石头,都一块儿吹卷进了河里。 那个只从水面上露出了一半的灰白鱼头,见状倏地缩回了水里,不知所踪。 “用那种虫子来钓鱼的人太多啦,”黄鸟听起来简直像是幸灾乐祸似的,“所以那条鱼就把它咬下来的虫子都收集了起来,说不定现在河里都是个养殖场了。” ……这么说来,我又一次选择对了? 正当林三酒有点儿不敢置信自己的好运时,意老师忽然出声了。 “不对,”她沉吟着说道,“我看,在这一局游戏里最关键的不是你的选择——就像是那几只派一样,虽然看起来选项有好有坏,但是只怕它们最大的作用,还是为了划分出一条道路而已。” “也就是说,不同的选择,最后的结局也不同?”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走向了黄鸟。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意老师想了想,最终还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从近处看,这只黄鸟也实在长得叫人不敢恭维。两只卡通化的眼睛太大了,几乎占据了脑袋的一半;由于它们明亮得过分,反而透出了一种僵硬的虚假来。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以后,林三酒不由得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 “我现在带你过去,”黄鸟张开了鸟喙,“……你可要跟上啊。” 林三酒只觉得自己才眨了一下眼,眼前的影子已经骤然一飞冲天了——那一点小小的黄影在转瞬之间,就融化在了天空里。(未完待续。) s: 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章是怎么写出来的……胃痛,又有点恶心,加上写得烦闷,思路又没理顺……啊啊啊啊,这一章挤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提问:我能跳过这一个不写吗? 郑重感谢一下罪恶梦和boredter你们俩的和氏璧和月票,给了生病的我一个好大的安慰……所以今天觉得好像不发一章,有点对不起你们似的…… 还要谢谢ikasayou的5个、幽灵无心、春神的祝福、李小若five、偑非玥、熊猫妹纸(还有腊梅)、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的2个、桥本汉子的4个、痴肥的小鸟的2个、wjzheng的2个、暴戾橙、八子肖的平安符,十洲风云、蛋孙、山田米娅的腊梅,宝丫贝的香囊!还有迷你长颈鹿的香囊和平安符~! 天来不及了,月票党到了月底特别阵势庞大,等我过先发了再来补,你们清除了缓存再来看啊 我来了哦哈哈。 来月票党们排队让我翻个牌儿:谢谢青陀罗花的2票、有鬼君、追月姬、诗酒临风、可爱的昵称、zyalice、hann、cecey、legendzx、魂淡11、凡尘俗物、沈纯、白夜辰、信念、帕格尼尼的左手、剑学无名、迦南之地、苏清颜、李凝冰、z者qh、曼曼大人的2票! 371 欺男霸女林三酒 层层叠叠的枝叶从身旁两侧飞快地朝后退去,随着林三酒每一次落下的步伐,脚下塑胶质地的草地都会在摩擦下发出一声“吱”来。林子内的地面崎岖不平,每当她不得不纵身越过一根倒下的枯木、或者横卧的一块巨石以后,她都会立即条件反射地抬头望一望天空。 透过从立而茂密的林木,天空被分割成了许多细小的碎块;那一点隐隐约约的小黄点就在碎片似的蓝天里忽隐忽现,甚至连目光难以捕捉住它的位置。 深深喘了一口气,林三酒抬头扫了一眼天空,继续一刻也不敢停地朝前方奔了过去。 她已经跟着黄鸟跑了将近十分钟了。 这一路上,她翻过山岭、跨过溪流;为了追上黄鸟飞翔在天空里的速度,她竟连朝身边四周看一眼的功夫也没有——不敢转向、不敢放松,林三酒甚至张开骨翼、一连从好几个卡通人物的家中碎墙而过,这才勉强跟上了天空中的那一抹小黄点。 然而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她紧接着又一头扎进了这片森林里。 眼看着前方地势一陷,林木忽然在前方顺着一个小山坳而矮了下去,林三酒精神一提,立即在山坳边缘停下了半秒;在飞速地扫了一眼地势以后,她一口气也没有功夫换,一个翻身便跃下了山坡,落进了厚厚的一地落叶里。 没成想身子刚一站稳,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天空呢,从斜刺里猛然爆发出了一声吼“怪物!”——下一秒,一个庞大的影子便朝林三酒扑了上来。 为了能够全神贯注地追踪黄鸟,“纯触”状态早就已经关闭了,因此林三酒倒真被结结实实地给惊了一跳;情急之下,她骨翼豁然打开,向上一扬,正好架住了来人的剑。 “你这怪物,”一抽没有抽|动手里的剑。那人更加恼怒了,拉着缰绳脚下一夹,胯|下白马便“嘶嘶”地一声叫而立了起来:“……竟敢出现在我的王国里!”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的骑术了得——在林三酒严丝合缝、如同牢笼一般的骨刺里,竟然借着马力而一把将佩剑给拔了出来——在几声叫人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金属摩擦响声里。佩剑登时被拽出了几条缺口。 一身精致皮甲、背上披着一件厚毛皮大氅的金发青年,见状面皮顿时涨得通红;一把扔下了纤细的佩剑,他反手从后背上抽出了一把重型单手剑。 “我不是怪物,”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卡通片里的人物,听意思好像还是个王子;林三酒当然不肯陷入这种无谓的争斗里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她急急地吼了一声:“你看不出来我是个人吗!我正赶时间呢!” 王子模样的人丝毫不为所动,一拉缰绳,单手擎剑地便冲了上来;眼看着天空中的小黄点转眼间又远了不少,林三酒心里也起了邪火,骨翼顿时长长地完全伸展开来,倏地从半空中狠狠地切下了一个半弧形。 这个人物的战力看起来不怎么强,这一击应该足够可以逼退他的了——这个念头一起,骨翼还没有收回来,林三酒就忍不住再次转头瞥了一眼远方的天空。然而还不等她的目光找着那个小黄点。几滴鲜红的影子便突然笼进了她的视野里——紧接着,她脸上就被热热的几点什么东西给溅了一个正着。 带着几分茫然地转过眼一看,林三酒正好瞧见胸膛被刺了一个对穿的王子,挣扎着从马上摔了下来——“咕咚”一声,人体重重地砸进了地上的落叶里,震得旁边几棵树又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一阵叶雨。 ……这,这就死了?这也太干脆了吧? 林三酒愣愣地看了地上的尸体几秒,在确信他的身体果然真的不再起伏了以后,立刻又想起什么什么似的一惊,忙跑出去了几步。目光焦急地在天空中搜寻了一会儿。 那个小黄点,早就连半点踪迹都找不着了。 “妈的!”狠狠地骂了一声,林三酒泄愤似的一脚踹上了身边的一棵树——树干登时发出了一阵“咯啦啦”的响声,从她踹的地方慢慢裂开了一道纹;要不是她没用上全力。只怕这树早就断在地上了。 收回了脚,颇有几分气急狼狈地,林三酒大步走回了尸体旁边。 那匹马早就在主人摔下来的时候,就跑得影子都没了;只留一个金发青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从镶着金色丝线边的雪白毛皮披风上,慢慢染开了一摊血。根据模样打扮看起来。这应该不会是进化者——这个游乐项目与“时空之旅”那时不一样:当时每个进化者的外貌都被自己扮演的“角色”覆盖住了;而这个体验馆里却并没有角色扮演这一说。 林三酒打量完了尸体,直起了腰,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路眼也不敢眨地跟着黄鸟跑到了这儿,她连自己在哪儿都不清楚;现在鸟也不见踪影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还真叫人头—— “啊呀,你杀死了王子!” 从她身后的缓坡上,忽然响起一声刺破了空气、尖锐高昂的呼叫——一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林三酒一边黑着脸转过了身。 一个与身体相比完全不成比例的大脑袋正趴在缓坡上,一手捂住了嘴巴,眼睛里连泪花都出来了;他一头乱糟糟的卷发下,一个圆圆的大鼻头看起来特别明显:“你……你真的杀死了王子,我的天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蹦起了身,露出了两条短短的腿。 慢着,这不会是—— 几乎是伴随着林三酒的这个念头,斜坡上又冒出了六个差不多模样的脑袋来。 “怎么办哪,”一个声音尖锐地哭泣道,“她杀死了王子,” “现在没有了王子,”像唱歌剧似的,另一个声音接了下去,“……谁来履行他的任务,拯救我们的公主呢?” “可怜的公主,”第三个声音立刻高昂地说道:“难道真的要就这样下葬了吗?” “不。不行!”剩下几个小矮人异口同声地说,“谁杀死了王子,就让谁来负责!”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他们,半晌。口中能发出的只有一声“……啊?” 负责?……怎么负责? “你上来!”头一个小矮人气势汹汹地朝林三酒一点手指,见她果然一个纵身跳了上来,又不由得跟同伴一块儿“呼啦啦”地往后退开了一大片;见这个长着骨头翅膀的女人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才又梗着脖子叫道:“……你看!我们的公主就在那儿呢!” ……其实不必小矮人的那一指,林三酒早就看见不远处的林地里多了一口水晶棺材。 她此时所处之处。正是她来时的路;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在悄无声息里多了七个小矮人和一个水晶棺材——莫非选择了黄鸟以后的这一条路,注定要发生这些事? 这些问题,就是她想问也找不着人问了;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林三酒低头看了看水晶棺材里的白雪公主。 透着一层剔透而微微有些泛光的透明水晶盖子,躺在里面的少女看上去有些模糊了;只是她皮肤的雪白,头发的乌黑,嘴唇的血红,倒仍然十分鲜明——至少这个白雪公主,还算是挺像模像样的。 七个小矮人迅速地围了上来。扒住了棺材的边缘;七双微微有些朝外突出的大眼,都盯紧了林三酒。 “你们想要我怎么样……?”抹了一把脸,林三酒带着几分疲惫地在地上坐下了——这样一来,小矮人才刚刚能够和她平视。 “我们这一部分的卡通故事里,至少得有一个公主一个王子才能继续进行下去,”一个小矮人发话了,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现在公主王子都死了,你也就只有两个选项了:一是你换上白雪公主的衣服,我们把她埋了;二是你代替王子把她救醒。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跳过这一部分不选。直接向我们购买 ‘黄鸟的行踪’,耗费70个体力值。” 林三酒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棺材里的公主,又看了一眼她自己。 “别的先不说……你们对白雪公主的要求。还真不高啊。”她使劲揉了揉头发,感觉到从自己的发梢处传来了一股汗水与灰尘的气味;咬牙笑了笑,林三酒一拍棺材:“——我把她救醒!” 几个小矮人面面相觑,半晌才回了一声“这……倒是挺少有。” 少有?一般人都会选这一个才对吧? 林三酒有点儿疑惑地想道。毕竟只是代替王子救醒白雪公主而已,等她一醒,自己应该就能脱了干系了吧…… 虽然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但当林三酒打开水晶盖子的时候,到底还是多少有点儿没底。 七个小矮人一声也不出了,黑黑的瞳孔一动也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天光毫无阻挡地洒了下来,落进了水晶棺材里,让白雪公主的皮肤和黑发看起来简直像是会发光一般地璀璨起来;林三酒顿了顿,回忆了一会儿这个故事的情节,随即伸出双手,握住了白雪公主纤细得像小鸟颈一样的脖子,手指渐渐地收紧了。 “……你这是在干嘛?”一个小矮人像见了鬼似的问道。 “她不是被一块毒苹果卡在嗓子眼儿里了吗?”林三酒一脸茫然。 “这样就能救醒她,我们还等王子干什么?”另一个小矮人瞪着眼问。 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林三酒也感觉出来了——不管她的手指按在哪儿,白雪公主的喉咙摸起来都不像是卡了东西的样子。连毒苹果都找不着,还怎么救? “……那我要怎么救她?” “我们怎么知道?”七个小矮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双手攥着白雪公主的喉咙,林三酒愣了好半天。别说已经在末日世界里过去了四年多了,就算是在老家的时候,身为一个成年人的她也很少再回顾白雪公主这个故事……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她终于模模糊糊地浮起一个念头来,随即抽回了手。 故事里究竟是不是这样的,她也忘了……但是好像王子的确被白雪公主的美貌所惊艳过来着…… 犹豫了足足好几分钟,林三酒才慢慢地弯下了腰,轻轻地在那双红得如同春日花瓣一样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等了一秒,仍然毫无动静。 就在她以为自己记错了的时候,紧接着从身下传来的一声咳嗽,立即证明她这件事儿做对了——白雪公主的身子猛然像虾子似的弓了起来,一脸痛苦地张大了嘴,艰难吸了半口气以后,随即扭头吐出了一块苹果。 刚刚还怎么摸也摸不着的苹果,此时看起来块头可真不小——足有林三酒的半个拳头大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咽下去的。 见小矮人们迅速地朝白雪公主围了上去,林三酒心里呼了一口气,站起了身。 现在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吧? “喂,这位客人,”一个站在棺材最外头的小矮人见她起了身,忙叫了一句:“这块苹果你要吗?” ……你说什么? 林三酒低下头盯着他——在她有点儿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小矮人把那块刚刚才被吐出来的毒苹果在衣服角上擦了擦,举了起来:“15个体力值,你要买吗?” 一句“我才不要”还没等吐出口,她立刻又将它吞了回去。 “……这个东西能干嘛用?”找了片叶子包住了苹果块,林三酒谨慎地接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小矮人十分光棍地应道:“你可以留作纪念呀。毕竟来玩一次不容易,拿回家留着看呗。” ……这一次出现的购买选项,跟以前出现的性质都不一样。 15个体力值的话,她倒还够——林三酒盯着手里还沾着一点唾液的碎苹果,兴致慢慢地浓了起来。 “行,我要了,”随着这一句话,碎苹果顿时化作一张卡片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噢,原来你们也是要这样扫一下手腕啊。” 话音未落,前方的一群小矮人忽然受了什么惊似的,纷纷地退散开来,甚至把那个刚收走了体力值的小矮人给撞翻在了地上——林三酒一抬头,正对上了刚刚从棺材中站起身来的白雪公主。 “就是你杀了我的王子?”她一双红唇勾了起来,一双碧水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阴狠的缝。“……尝过毒苹果的嘴唇,自然也是带了毒的;世界上只有王子一个人,才对它免疫。我猜,这就叫报应不爽吧。”(未完待续。) s: 这一章写完了以后,我自己也对它有千万句槽要吐,然而大概因为能吐的地方太多,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最近又要找房搬家了,心累,问了一圈,同户型比去年涨了一千五都不止,深圳房价真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吗? 还是直接上感谢名单来得让人心里安慰:谢谢桥本汉子的2个、ikasayou的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水源漓梦的平安符,熊猫妹纸的腊梅和木鱼云云的桃花扇! 今天的月票党甚为壮观:谢谢ㄤㄤ(这俩字其实我不认识)的2票、tianba的2票、奈何良辰负美景、何其无辜、月光与影、微风吹拂的平原的2票、十年-右左的2票、真非飞、白菜一毛五、vnkkaca、ale笑、不死之王、袅袅如烟、复明大使阿漫、夏梨殿下、阳台上的猫咪、noigui、风颜、寐童、帕格尼尼的左手、泡沫、菲林夕ね、wistarian的月票! 372 新型碰瓷 天光从葱葱郁郁的林木间洒下来,落在了一个一身白裙的少女肩上,染亮了她一头乌黑如同缎子一般的头发,一时间叫人分不清到底是裙子更白,还是皮肤更白;细碎的毛发在金色的空气里浮着,红唇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线,少女的表情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阴沉。 在离白雪公主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另一个身材高挑纤长、后背生了一双巨大骨翼的女人—— “……啊,原来你嘴唇上有毒啊。”在白雪公主的眼里,这个讨厌的女人几乎是带着一种傻乎乎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抹了一下嘴巴;想了想,她转过身迈开了步子,竟然似乎打算就这么走了。 白雪公主顿时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你站住!” “……干什么?”林三酒慢慢回过目光,冷冽的琥珀色瞳孔对上了身后的少女。“你要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没有毒发的话,那么想必你还没有见过米奇老鼠一家。” 白雪公主一愣,显然没有听明白。 微微一笑,林三酒也没有解释。 ……不管这个人物看起来还原得多么真实,米奇老鼠那副样子依旧像阴影一样悬在林三酒的心头。连和人偶师握手的时候她都知道用【防护力场】包住手掌,何况是用嘴唇去碰一个底细不明的卡通人物? 就在白雪公主一副呆愣愣样子的时候,林三酒已经扭过了头,低下眼睛,朝一个小矮人问道:“……我把她救醒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报答我一下?那个黄鸟的行——” 一句话没说完,她身后的骨翼骤然张开,激起的一阵急风顿时吹卷起了漫天的落叶;然而与预想中不同的是,骨翼却没有碰着任何来袭物——随着“唰”一声轻响,林三酒立时感觉骨翼一顿,动作迟滞了下来。脚腕上也酥酥麻麻地痒了起来。 回头一看,白雪公主一头黑发不知何时已经蔓延成丝丝缕缕的一片,蛛网一般在空气中伸展开来,死死地缠住了林三酒的一双骨翼和脚腕。虽然看起来仍然是头发。但林三酒用力一挣之下,竟然没有挣脱半分。 在一片乌丝密布的笼罩下,白雪公主一双碧水似的眼睛阴狠地眯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她一步踏出了棺材——她刚一踩在林地上,周围的小矮人就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树林里。转眼间就没了影子。 “……看来你这个人不是很受欢迎啊,”林三酒抹了一把脸,叹着气说。“有这本事留着对付你继母多好……”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戳中了白雪公主的痛处,对面的少女忽然尖啸了一声,迅速扑了上来;正当林三酒微微诧异了一下,以为这个人物竟然也是个肉搏系的同时,已经扑至眼前的少女身体,忽然如同浮泡一样,瞬地化在了空气里。 随着白雪公主的消失,林三酒随即骨翼一紧。仿佛被一只大手给死死拽住了,狠狠向空中扯了上去——一股就像是马上要活活撕下肢体一般的剧烈疼痛,立即钻入了她的大脑里,让她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忍痛扭头一看,原来刚才紧紧缠着骨翼的无数发丝,都一根根朝空中浮了起来,笔直地指向了天空,化作了一股股大力拽住了她的骨翼,还在不断地向上升去——而她的脚腕却还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咬牙叫出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林三酒反手一挥。便切向了空中层层叠叠的发丝;然而往常无坚不摧的震荡切割刀,这一回竟然“叮”地一声,被柔韧的头发给震了回来。 林木间顿时回荡起了白雪公主隐隐约约的笑声。 忍着后背一阵比一阵强烈的撕裂痛,林三酒冷笑着挑起了一边嘴角。 她转手收起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面色虽然因为疼痛而白了不少,但神态看起来却还有几分好整以暇:“……哎,我有一个问题,也就你能回答我了。你的头发都用来拉扯我了,你现在莫非是个光头?” 从四面八方几乎同时响起了一声冷哼,也听不出来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的;没有半点儿预兆。“纯触”状态还没来得及感觉到什么,下一秒,依然一头乌发的白雪公主就忽然浮现在了林三酒的背后。 就像一个肥皂泡似的,她轻飘飘地落在了林三酒的双肩上;双膝刚一碰着她的肩膀,眼见对方的双手像闪电似的朝自己袭来,白雪公主“咯咯”一笑,瞬地又没了影儿——林三酒含着重重力道的一击,只落进了一片空气里。 白雪公主才刚一消失,后肩膀上被她碰到的两个地方立刻火辣辣地发起了麻;一个眨眼的功夫,林三酒就再感觉不到那两片皮肤了——“纯触”状态就像是被黑洞吞吃了两处一样,失去了连接后骤然破碎了开来。 “只需要再在你身上印上两对 ‘毒印’,你就要下去见我的王子啦。”白雪公主的声音在林木间轻轻柔柔地回荡起来,似乎觉得被吊起来的敌人很好笑,听起来也很开心:“……等你见到了他,你可要好好地道歉啊。” 身材高挑,瞳孔浅淡的女人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立刻反手拽住了自己的骨翼,似乎是想借此减轻一些越来越紧、越来越沉重的拉力。只不过密密麻麻的发丝实在是太多了,厚厚地甚至遮蔽了天光——与这拉力一比,即使林三酒臂力再大,也丝毫无法叫她的骨翼不被拉得越来越直。 白雪公主似乎十分满意眼下的情况;黄莺似的清嫩嗓音轻轻地哼起了歌,穿着白裙子的少女身影,又一次浮现在了林三酒的面前。伸直双手,白雪公主倏地按上了她的肩膀—— 然而这一次,她雪白的两只手却直直地透过了林三酒的“肩膀”,像是穿过了泡影一样,一下子按进了空气里。 白雪公主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穿透了身体的手,又抬头看了一眼林三酒。 林三酒歪头朝她微笑了一下。 “……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懂得怎么在显影上动手脚的。” 明明是面前的这张脸上,嘴唇在一张一合;然而声音却是从身旁别的一个什么地方传出来的——白雪公主才暗叫了一声不好,猛然便被人一把拦腰举了起来;还来不及使出什么手段来。后脑便重重地被一道巨力给砸中了。趁她眼前一黑的功夫,空中漫漫扬扬的发丝都飘落了下来,没触到地面,就接二连三地消失了。 踩着白雪公主的后背。将她的头死死地按进了一堆落叶里,林三酒还嫌不够,干脆一翻身坐在了她身上——抖了抖骨翼,感受到后背肌肉传来的一阵阵酸麻疼痛,她这时才吐出了一口恶气。 要不是她在情急之下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一本从图书馆里得到的【how tender】。只怕这一回自己真要陷入被动了—— 【how tender】:人之所以能看见东西,是因为有光。这一本书有着强大的扭曲光影的效果,请慢慢发掘它的效用。 已激活用途1:将筷子放在一碗清水里时,它看起来就像是向上弯折了一样;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正是光线反向延长后在真正实物上方投射出的虚像。所幸使用者林三酒曾经学习过初中物理,因此激活了这一制造虚像的功能。 注:虽然可以无视空气及光线条件折射出虚像,但是虚像与本体之间的距离受到使用者的战力水平、以及对本书的熟悉程度所制约;另外,不管能力上升多少,本虚像只能维持三十秒钟,每十小时可以使用一次。 由于刚才骨翼和脚腕都被头发给缠死了。林三酒本身压根也不能动;而折射出的虚像离她的本体又不能太远——当白雪公主双手按上来的时候,她险些就要被碰着了;还是她一咬牙,破釜沉舟似的一个拧身,这才避过了白雪公主,一把将她给抓住了——只不过这一个动作所引发的剧痛,让林三酒现在想一想都还一肚子邪火。 拽着头发将白雪公主拉起来,她手里一挥,多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随即一把拍在了少女脸上:“……你这种人,还是死着的时候让人喜欢一点儿!给我吃了!” 苹果的气味顿时漫进了白雪公主的鼻腔——这正是刚才林三酒花15个体力值买下的毒苹果。 闻见了什么克星一样。白雪公主立刻挣扎了起来;如同一条离了水的鱼,她使劲地扑腾着手脚,“呜呜”地闭着嘴巴不肯张——然而跟林三酒捏住了她下颌的力量比起来,这一点反抗实在微末得不值一提。 眼看着苹果已经被塞进了牙缝里了。白雪公主突然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哇”地一下嘹亮地穿透林间,反倒叫林三酒一愣,顿住了动作。 “我、我都被我后妈毒死了一回了,”她短短几秒里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又要来毒我!不光毒我,你还杀了我的王子!没有了王子。我活了又有什么用,我那继母还不是想杀我多少回,就杀我多少回吗!” “你倒还有理了?”林三酒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点什么,只见从不远处的树后又战战兢兢地探出了一个小矮人的脑袋。 “那个,请问……”这一个胆子似乎不大,“你是打算杀了公主,还是不杀呢?” ……这又是一个选择题? 林三酒一凛,看了看小矮人,又看了看地上的白雪公主——后者由于哭得太狠,反倒叫人担心那苹果会不会顺势滑进她气管里去——想到这儿,林三酒一把掐住了白雪公主的脖颈,吼了一句:“别哭了!不杀你!” 白雪公主立刻抽抽噎噎地停住了,“呜哇”一声,把苹果又吐了出来。 说来也怪,这块苹果不管被吞进去多少次,看起来总是像刚切下来似的光洁如新。 好歹也是花了体力值买的……林三酒一挥手收了苹果,也不站起身,只对着白雪公主的后脑勺叹着气问道:“……你们想要我怎么样?” 黑蓬蓬的头发后头传出了一个鼻音浓重的哭腔:“我不管,你必须解决掉我的继母,要不然我也跟你没完!” “你们这是赖上我了?”林三酒哼了一声,“我没有时间跟你们胡闹,我还有事——” 白雪公主阴阴地转过半张脸,眼睛还红着。“你不就是想要追上一只黄鸟吗?那种鸟在我的国家里多的是,随便放出去几只,就能替你追踪到你的那一只了。怎么样,干不干?” 很显然,击败了白雪公主、却又不杀掉她的话,大概就会出现这么一个“被赖上”的选项……林三酒眼下也没有了别的办法,尽管还一肚子气,但最终还是拉着脸从白雪公主身上站了起来。 用自己脏兮兮的、沉重的一双靴子踢了踢白雪公主,林三酒冷着声音道:“起来带路!” 见白雪公主一身狼狈地站了起来,七个小矮人也纷纷地从林间冒了头,都簇拥了过来——他们看起来似乎都有点儿害怕自己的公主似的,一声不吭地跟在少女的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白雪公主的国家,也不知道在哪里,离这儿远不远……转着这样的念头,林三酒心不在焉地跟上了这一群大大小小;然而才转了半个山坡,她就不禁睁圆了眼睛。 ……她怎么又忘了,这儿是一个画风随意的卡通世界。 “这一路走得真不容易呀,”几个小矮人交头接耳地说,表情好像完成了一件什么伟大的任务。“……咱们终于到了。” 站在山头上,视线里遥遥的远方已经出现了一座被烟雾笼罩着的城池。迷迷蒙蒙地,它看起来依然十分庞大;代表着高高低低屋顶的各种颜色,几乎像是无限般地铺展了出去。 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座城池,林三酒忍不住惊讶地回头看了看——白雪公主的脸色一点儿都不比她好看多少。 “你的国家……看起来还真……”林三酒有点儿找不着词了,想了想,她才说道:“……阴森啊。”(未完待续。) s: 罪恶梦~你的和氏璧和月票我已经拿到手软了,这可怎么办好~要不然你看看我肉偿行不行?不瞒你说,我长得可俊(zun)了!别家腊肉都不如我好看!话说你平常也多留个言嘛,让我充分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上一章炸出了书评区好多深圳的,我一会就去跟你们交流一下哈哈哈。谢谢今天的打赏党,有桥本汉子的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一抹深红、娜乌西卡、ikasayou的2个、熊猫妹纸、书友160118123058160的平安符,还有东东东666、老不死的。海味、的香囊! 妈呀55了,我赶紧先发了,再补月票党人名单~老是补你们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记得清空缓存才能看到新的更改啊! 又一次低空飞过死线啊哈哈! 月票党阵容庞大,谢谢画扇绿水皱的2票、il5的2票、神遗弃的孩子、晓月丫丫、夏梨殿下、凡尘俗物、bibian888、袅袅如烟、qfhz、北月北、娜乌西卡、海味爷、灰姑娘小红、秋小囡、燕燕于归、瞳瞳小工、双红豆、sno、有有66、helions、ishas、喵小微、卡登洛伊德、红酥玉暖、唐茶、落樱未央、莫挽香的月票! 373 因为她是林三酒 ……说这个地方阴森吧,好像也不大合适。 走在一条黑黢黢的小巷里,林三酒双手插进裤兜里,目光不住地在身边来回扫了几遍,只觉越走身上越不舒服。 这儿的能见度很低,空气里永远漂浮着颗粒可见的雾气;远处无数根笔直的烟囱,正不知停歇地往外喷吐着更浓、更多的烟雾——泡在其中久了,连鼻腔里都有一股硫磺的味道。明明没有下过雨的痕迹,但不管是小巷的地面上,还是宽阔的马路上,总是积着坑坑洼洼的脏水,不小心一脚踩进去,登时便会溅得小腿上到处都是。 一路上稀稀拉拉的民居,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是被霉斑和潮气给腐蚀了五十年以后的样子,墙上蔓延着一层层厚厚的黑渍,顺着才刚到林三酒眉毛高度的屋檐往下滴水。即使是在遭遇了末日的真实世界里,也很少能看见这样污糟的模样。 白雪公主一身柔软顺滑的白色缎子衣裙,在走了十多分钟以后,裙摆处已经变得黄黄黑黑、尽是泥点了——然而比这裙子更难看的,还是她的脸色。 小矮人早在城市边缘处就停下了脚,没再送公主回宫了;林三酒瞥了她一眼,斟酌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弃了照顾对方心情的打算,直直问道:“你就出生在这种地方?老实说,你和这个城市看起来,完全像是两部卡通片……” “我的王国当然不是这样子的!”白雪公主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尖锐地反驳道:“我的王国虽然小,但是蓝天碧水、树木成荫,是很美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林三酒顿住脚,“那我可走了。” 白雪公主顿时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涨红了,一张漂亮的小脸更是已经急得拧巴了,“不是,我认识这儿,你别走……哎呀,我是说。这个地方就是我的王国,但是以前它不是这样的——” 这种事情,自己早就猜到了——说要走,也是成心为了让白雪公主着急的;一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林三酒一边顺手从一幢民居的墙上扯下了一张纸。 也不知道贴在这儿有多少年头了,她一下子摸了一手的灰;纸在潮气里被泡得软软的失去了韧性,表面上泛着一圈又一圈的黄色污痕,连原本印在上头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楚了——只是几乎每一个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贴满了这样的纸。从街头一路贴到了巷尾。 轻轻地抖了它一下,林三酒仔细地看了看;连白雪公主也闭了嘴,惦着脚尖伸长了脖子。 ……足足看了一分钟,林三酒才有点愣愣地放下了手。 在霉斑和污痕里,很需要一点儿分辨力才能弄明白它上面写了什么;然而假如她没看错的话,这是一张宣传单。 一张选举拉票用的宣传单。 从最底下的粗大黑体字上,能隐约看出“votefor”的字样,显然是为了什么人在拉票;后面的一串英文名字又长又陌生,林三酒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辨认出了一个“cduck”。 一惊之下。她的目光立刻挪回了那一圈一圈的黄色污痕上,突然明白为什么每一张纸上这个部分的污痕都泛黄了—— “史高治,麦克老鸭是你爹?” 她转头死死地盯住了白雪公主。 少女花瓣似的嫣红小嘴微微地张成了一个“o”字,看起来并没有鸭子的血统——“你在说什么蠢话呢?” “你自己好好看看,”林三酒不耐烦地将纸一把盖在了她脸上,“这是史高治麦克老鸭为了竞争国家总统而制作的传单!” 她隐隐约约记得,这个角色似乎是唐老鸭的叔叔,好像还很有钱来着……一边看着白雪公主逐渐变了脸色,林三酒一边不太确定地想道。也对,有钱才能竞争总统嘛。虽然这里是个卡通世界,内在逻辑却挺写实…… “我们国家什么时候实行民主制了!”白雪公主又是一声尖叫,震得不远处房顶上顿时“扑棱棱”地飞起来了三五只乌鸦。“我父王呢?还有我那个继母呢?” 既然明知道林三酒不会有任何答案,她也顾不得形象了。一把将裙子撩起来提在手里,急急地朝前冲了出去;林三酒叹了口气,也迈步跟上了。 虽然城池扩张了起码有三四倍,但好在王宫作为中心标志的建筑物,仍然稳稳地守在了城中央——险些在蛛网一般的小巷窄道迷失了好几次,二人总算找到了王宫的所在处。 远远地一瞧见王宫。白雪公主的焦急神色顿时减轻了点儿。 即使以前没来过,林三酒也能猜到,在这个污糟阴暗的城市里头,大概唯有王宫看起来仍然像以前一样:每一处王宫建筑都如玉一般洁白,精巧而充满奇幻风格的屋顶高高低低地立在浓雾里,偶尔闪烁出一点金色的反光,正是来自于它黄金雕琢的包边和装饰。 “这儿和你的画风就能对上了,”林三酒跟在白雪公主身后说了一句,“……只不过空气这么脏,怎么唯独王宫这么干净?” “你不懂,王宫里是有专人负责擦拭外墙的……”白雪公主才刚答了这么一句,几乎就像是为了回应她这话似的,从不远处王宫大门里走出来了一队挑着水桶、拿着清洁工具的人;人人脸上蒙着一块破布,支起了架子,就开始在墙根底下涂涂刷刷起来。 进来这么久,除了水沟里的老鼠、乌鸦和窗户后一闪而过的脸,这还是林三酒头一回见着活物。 “走吧,”她拽了一下白雪公主的袖子,“既然来人了,咱们也正好过去问问,这个麦克老鸭是怎么回事,你父王又在哪儿。” 这一拽,白雪公主却纹丝没动。 林三酒顿下脚,回头看了一眼少女。 虽然这一下她没有使劲儿,但白雪公主也不是被拉着才能动的——然而此刻少女就像是刚被人把魂抽走了似的,傻傻地一动不动。嘴巴张成了一个有点儿痴呆的样子。 顺着她呆滞的目光朝前方望去,一个个头儿不高、浑身脏灰的老头儿正跌跌撞撞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白雪!”这个刚刚从清洁工人队伍中跑出来的老头儿,满脸的皱纹里几乎都还夹着一条条的黑泥,面色由于营养不良而泛着枯黄:“白雪。你回来了!你还好好的,我的宝贝女儿……” ——这是国王? 白雪公主维持着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被老头儿一把抱在了怀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然红了眼圈,迅速推开了老头儿。不可置信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父王?这、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可不能再叫我父王了,”干瘦老头儿连忙摆摆手,“如今国家在麦克老鸭先生的统治下,一天比一天好了;什么国王的地位,那都是过去了……” 从他干枯苍老的面皮后头,林三酒费了好大力气,才看出了一个跟白雪公主有几分相似的轮廓来。 不过她管不着什么家事国事的,看样子那位继母也不存在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走了的好…… “那只鸭子到底是谁啊!父王你又是怎么弄得这么难看!”白雪公主脸都涨红了。脖子上都浮起了青筋,又是甩手又是跺脚:“为什么突然就从国王到总统了——” “哈哈哈,这当然是人民的意思。” 一个有几分粗的声音突然在老头儿身后“嘎嘎”一笑,顿时叫在场三人都静了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曾经的国王——老头儿忙转过身,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叫了一声“总统先生”。 他这一转身,也叫林三酒和白雪公主看清了他身后的人。 ——当然,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人。 头上顶着一顶高礼帽,鸭喙上架着一副圆片眼镜。半个圆滚滚的身子都包在了一件黑色礼服里,然而下半身却什么也没穿——看起来与卡通片里的唐老鸭相差无几,唯独两腮处长而蓬松的短毛表示出这是一只上了年纪的鸭子。 与米老鼠相比,麦克老鸭看起来模样正常得多了——尽管它的体型也超出了常人一半大小。一张开嘴,简直能把白雪公主的脸都吞进鸭喙里去;眨眼的时候,也同样是由两边向中间眨的。 “原来你就是白雪公主,”麦克老鸭矜持地抚着自己的礼服,笑着朝她说道,“……你们过去王室内部的事情。早就妥善地解决好了;如今这个国家迎来了新的进程,希望你不会是它的阻碍。” 一低头,麦克老鸭显然注意到了被白雪公主攥在手里的传单。 “哎呀,怎么还有这种东西,”它似乎很不好意思似的挥了挥翅膀,“国会早就通过了决议,任命我为本国终身制总统了,这些传单也该清理一下才对……要不今天你们先不擦拭王宫外墙了?” 它转头对老头儿说的这一句话,仿佛突然点燃了白雪公主无限的愤怒——她一把推开了自己的父王,抢上两步对准了麦克老鸭庞大的鸭脸:“你说 ‘解决了’是什么意思?我那继母呢?还有,你怎么敢让我的父王干杂活,你个家禽!” “哎呀,竟然敢说我是家禽。”麦克老鸭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两条竖缝,鸭嘴扁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你的继母不是本国人,已经回到她自己的君主制国家,继续做她的公主了……而如今你却不是公主了,这件事说不上哪儿,还真有点讽刺呢。” 白雪公主已经被这话给气得愣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消化这个消息,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趁着这个功夫,麦克老鸭一转眼,看见了林三酒。 “噢,这位一定是来自远方的游客吧?”它彬彬有礼地打开了半个鸭子翅膀,两只竖起来的眼睛迅速朝中间眨了一下。“……我从我侄子那里听说,又有游客来到这儿观光游历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了面。我倒是对你有一个不情之请,假如你答应了我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它重重地把“一切”两个字,咬得特别响。 在这样的暗示下,林三酒立刻想起了米妮老鼠的金指环。 只要找到那个指环,这一局就能够结束了——外面的猫医生此刻单独身处于灵魂和人偶师之间,偏偏这两个家伙都是不受它影响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战力的人偶师,又偏偏陷入了昏迷,万一有人不怀好意、接近他们的话…… 这些念头不想则罢,一旦想起来,林三酒就焦虑得恨不得能够马上出去才好。 “什么事?”她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很简单。”麦克老鸭搓着翅膀说,“白雪公主对我的意见太大了,我希望她能够去另一片土地上生活……我已经找好了地方,只需要你把她押过去,这事就结束了。到时,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够给你。” 它说这话时的表情,就好像身边的两父女不存在似的——愣了好半天,白雪公主才反应过来麦克老鸭的意思,脸色登时白了。 “不行!”夹杂着愤怒和恐惧,少女惊叫了一声;往林三酒身边跑了一步,她又警惕地停下了脚,紧盯着她:“你答应我要帮我对付继母的!如今她不在了,你就要帮我对付这个鸭子!这是说好了的!” 谁跟你说好了——林三酒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麦克老鸭。 麦克老鸭胜券在握似的微微一笑,朝她歪过了头:“……如何呢?你是选择帮助我,一位私人财产富可敌国的总统,还是这个一文不名的小姑娘?” 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选择题——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再次将双手插\进了裤兜,抬头看了一眼乌蒙蒙的天空。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就让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死了算了……搞得这么麻烦。”她收回了投向天穹的目光,来回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骨节发出了“咯咯”的几声响。“抱歉,我这个人有的时候脑子不是很清楚,你习惯就好了……我选一文不名的小姑娘。”(未完待续。) s: 章节感言说有敏感词,整个章节都不让发了等待审核中……我删了感言重发试试……可能会出现发两次的情况,咋办…… 只留了感谢名单,如果还有敏感词的话,那就是你们中的某一位的名字了…… 看来敏感词是某个名字 374 你看起来一副很穷的样子 在林三酒这一句话说完之后,王宫门口的小道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几双眼睛立刻都黏在了她身上。 连刚才还在一个劲儿嚷嚷着要林三酒帮她的白雪公主都瞪大了眼——显然这一个结果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的;结结巴巴地发出了几个音节,白雪公主这才傻乎乎地问了一句“……真的啊?” 林三酒真是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当下一声也没应,目光只是紧紧盯住了对面那只比自己还要高大一圈的巨型白鸭子。 透过迷迷蒙蒙、脏脏灰灰的空气,史高治麦克老鸭有几分遗憾似的砸了砸嘴,带着一种极不认同的神色,从鸭喙里传出了“啧啧”的几声响。它歪过头看着林三酒,好像还有点儿不解:“……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成为总统,代替国王进行统治,是经由国会投票一致认可的……虽然这个小姑娘很不情愿,但没办法,社会总是要进步的。”麦克老鸭耸了耸肩,摊开了两只翅膀:“这一切过程都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对不起任何人的地方。你如果是出于同情心才选择帮助白雪,那你可就想错了——她只是在怀念自己的特权而已。” 麦克老鸭显然辩才很好,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十分在理;听了这么一席话,林三酒也恍惚觉得自己反对它反对得没有道理——看了身旁的白雪公主父女一眼,摇了摇头,她最终还是沉下声音说:“……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感觉上才是正确的。” 麦克老鸭满眼的遗憾,简直浓得快要扑出来了似的。 “真可惜。你看起来明明是一位未来无限的年轻人,却偏偏做出了这样错误的选择……”它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笔挺礼服上不存在的灰,一双眼睛从镜片后头低了下去,眯成了两条竖线。“好吧,那么你们想要我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有想过——就在林三酒一愣,还没开口的时候,白雪公主“腾”地跳了起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角:“打死它!反正就是一个鸭子而已!” 老实说。有时候当白雪公主展露出性格中狠毒的一面时,倒真会叫人觉得她和继母才是亲生的一对母女——林三酒一把甩开了她的手,语气十分不耐烦:“要杀你自己去杀,我没有那个闲心。” “那你怎么就杀了我的王子?”白雪公主立刻反唇相讥了一句,见林三酒眼睛一眯。又立刻改了口:“好吧,不杀就不杀好了,我要它把王国还给我的父王!” 这个听起来比杀鸭子还麻烦——白雪公主话音刚落,不等林三酒开口,只见麦克老鸭忽然哈哈一阵大笑,翅膀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肚子,甚至震落了几片羽毛。 “进了我史高治手里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出去的份了。”抬起眼镜,它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来吧。这位游客,你要是能够叫我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这可真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成就了。” 心里一动,林三酒立刻瞥了它一眼。 ……听这意思,莫非自己可以在这儿拿到额外体力值奖励不成? 在星空游乐园的项目里,能够拿到额外体力值奖励的条件,说白了其实只有一个:在完成项目通关条件之外,玩家如果做了能够令自己受益、或者促进游戏进行的事,则可以在出关后拿到奖励。 史高治麦克老鸭,也许就是一个“得分点”。 想到这儿。林三酒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我听说有钱人往往都比穷人惜命一些,”她一眼也没有看在一旁躲得远远的白雪公主父女,“……用你的命跟你交换总统的位子,怎么样?” 麦克老鸭露出了一个扁扁的笑:“对抗我。你还是太天……” 鸭子的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的女人忽然一闪身子,随即不见了踪影。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连空气都还像是一潭水似的那么安静——麦克老鸭立时往后跳了两步,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保镖!” 随着这两个字一出口,鸭子周身的气流一晃。忽然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里浮出了几个浅浅的影子来;影子在一眨眼间便由淡转浓,迅速凝实成了几个黑衣人的模样,几人往前一扑,“咚”一声迎面和突然现了身的林三酒砸在了一块儿。 以林三酒如今的速度与力量,就算是与火车头相撞,恐怕也能将后者给撞飞出去——然而这一撞之下,那几个黑衣人却连一步也没有后退,仍然稳稳地拦在了林三酒面前。 “哈哈,我的保镖实力都是很——” 麦克老鸭一个“强”字还没吐出口,忽然一呆,眼镜滑下来了一边;远处的白雪公主这时好不容易看清楚了,也随即跳着脚地叫了一声“好”。 林三酒一双神色沉静的眼睛,从几个黑衣人的头顶上忽然露了出来;扫了一眼麦克老鸭,她双手一推,保镖们的身体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的鱼似的,软趴趴地顺着她的力道跌在了地上。 在几人相撞在一块儿的那个瞬间,林三酒早就一把攥住了他们胸口的领带;拽着领带一磕,保镖们就都在她的力量下晕了过去,只有彼此额头上青青红红的一块,正慢慢地渗出了血。 见几人都倒在地上,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了,林三酒满意地拍了拍手,朝麦克老鸭笑了笑:“……他们很什么?” 麦克老鸭盯着保镖们的眼神里还有几分不可置信——渐渐地,震惊退去了,它也跟着轻声地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看来,那句话应该是很不怎么样嘛。” “这几个人,可不是原本就藏在这附近的,我甚至都没有感应到他们的存在。”林三酒从地上昏迷着的人体上一跨而过,盯紧了麦克老鸭:“……他们似乎更像是被你召唤出来的。” 虽然在这个卡通世界里,真正的活人其实也只有林三酒一个,但是这几个保镖也与米老鼠、或者白雪公主这类角色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 “对,”麦克老鸭一口就认了下来,扁扁地笑了:“你目前正在抗衡的,是我的能力。” 【scrooge cduck ower】 在这个世界里提起麦克老鸭。人们想到的头两件事,一定是权势和财富。身为总统,它却已经完全掌控了国会,从鸭喙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甚至是一声“呱”。都会得到国会的全票赞成而通过。如果把麦克老鸭富可敌国的财产全部做成金币,那么这个金币海洋足以淹没半个星球。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鸭子,当你同时拥有了这两种东西时,你就掌握了无上的力量。 “不管你的能力是什么,”林三酒低低地说了一句,抬起了一只手,进入了纯触状态中。“你个人的战力都是0呢……” 麦克老鸭显然不是一个战斗角色——事实上,它和任何一个没有进化过的普通人差不了多少,不管是体能还是反应能力,都显得又弱又迟钝。如果不是林三酒对它加倍小心了的话。她甚至根本不会用上黑泽忌教她的这一种战斗方法—— 如同融化成了天地间的一部分似的,被林三酒的动作与意念所驱使,层层气流疯狂地在她身边流转了起来,汇合成了一股万马奔腾般的力,紧接着便朝麦克老鸭直直地冲了出去。这一击虽然不如黑泽忌的威力大,也不如人偶师的灵活,但用来对付麦克老鸭,应该是没有什—— 林三酒一个念头没有转完,下一秒她就像被针扎了似的蹦了起来。 她所打出去的、这一股仿佛要吞吃天地一般的庞大气流,竟然在麦克老鸭身前不远的地方狠狠地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登时爆成了一片席卷大地的狂风——那东西同样无形无色、气势庞大,林三酒再熟悉也不过了:与她所打出去的攻势一样,那正是一模一样的另一股气流。 难道麦克老鸭也会这一招? 林三酒在狂风乱流里眯起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盯着对面穿着黑礼服的鸭子。 “哎呀。你这一招还真有几分威力呢。”仿佛对林三酒的心理活动一清二楚似的,麦克老鸭扶了扶眼镜,站在两股对碰的剧烈气流后方,看起来完好无恙,只是被风吹乱了几根羽毛而已。它身边明明空无一人,麦克老鸭却一边摆着翅膀。一边客气地笑着说:“谢谢大家的帮忙,正像我承诺的那样,每一单位的空气都可以得到5体力值,来来……” 在林三酒目瞪口呆的神色里,麦克老鸭伸出了翅膀;一阵阵的风从它的翅膀上刮过,就像在收取体力值一样——至于她刚才打出去的那一击,此时已经被消融于无形了。 “怎么,你好像有点儿吃惊啊。”麦克老鸭瞥了林三酒一眼,将自己被吹乱了的羽毛拍平整了。“你的这个能力,基本的组成单位也就是空气……花钱让空气对抗空气,这有什么难的?对了,我得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附近都已经变成了我的能力范围;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想也想不到的各种东西,都变成了可以交易的对象呢。”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它,一时间还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由于你是游客的关系,我的财富现在都是以体力值来计算的。”麦克老鸭慢悠悠地从眼镜后方笑了,“你身上有多少体力值?10点?还是12点?总之,你看起来一副很穷的样子……而你知道我有多少体力值吗?” “8270557295920061点体力值。”麦克老鸭骄傲地抬起头,“从这个汇率看起来,还是我的金币更贵一些啊。” ——听见这个念都念不过来的数字,就算上帝本人站在这儿,也会起贪念的。 林三酒并非上帝,更是立时感觉到自己一颗心火热了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假如,假如她能够叫这只鸭子把万分之一——不,哪怕是百万分之一也好——的体力值分给自己,那么她担心的那些事儿,就完全不是问题了!猫医生也好,灵魂也好,进来以后甚至可以一路靠花钱通过本局…… “哎呀,你眼中这样的光芒,我真是见得太多了。”麦克老鸭用翅膀捂住鸭嘴,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是突然见到了希望以后的喜悦呢……怎么样,你不打算重新考虑一下吗?如果你现在悔悟的话还不算晚,杀掉白雪公主和她的父亲,我就给你250体力值,以及告诉你金戒指的下落。” 作为当事人,白雪公主和她的父王始终没有走远,正躲在远处一间废弃了的小房子后头,一直探着头,盯着二人的动向。白雪公主年纪小,听力也灵敏,这句话一清二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顿时就叫她脸上泛起了一片铁青。 林三酒歪头看了看鸭子,又看了一眼白雪公主。正当白雪公主脚下一软,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转身就跑的时候,只见那个高挑修长的女人又转回了头。 “……你还是自己留着当二百五好了。” 在鸭子好像没听懂似的一愣时,林三酒已冷笑了一声,骨翼一张,整个人像是一只猛禽一般,朝麦克老鸭俯冲而去;【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呼地一下从她手里现了形,在空中划过半个圆,裹着万钧力道,便朝麦克老鸭的身体上劈了下去。 麦克老鸭眼睛还没眨完一下的功夫里,刀已经逼近了自己的皮肤,当下也不由惊得脚下一软,甚至连动动身子也做不到了——然而就在刀贴上它身体的前一个瞬间,林三酒忽然只觉切割刀一滞,再也切不动了,像是被什么给黏住了似的。 “呼,吓死我了,”麦克老鸭赶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好几步,忽然又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迅速摆了一下翅膀:“感谢你帮忙,体力值给你了!” ……给谁? 还不等林三酒想明白这个疑惑,她手里的【高频粒子震荡刀】忽然嗡嗡一阵作响,紧接着又迅速安静了下去。 ……我的特殊物品,刚才收了这只鸭子的贿赂? 林三酒瞪大了眼,一时间惊讶太甚,甚至都没有发现身周的空气已经逐渐地稀薄了起来。(未完待续。) s: 被昨天审核的事搞得,我都不敢放感谢名单了,我真的好方……由于审核,昨天那章的订阅基本没有,只有一些自动订阅……我的心,拔凉;我的仕途,黑暗…… 希望今天不会被抓去审核,阿门。顺便问一句,到底谁的名字是敏感词! 谢谢ikasayou的2个、桥本汉子的2个、细细欣欣、凌晨201、幽灵无心、李小若five、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的平安符,以及冻醪的香囊和4个平安符(哇)! 谢谢二枝、书友121018000116512、sno、scarlett、东东东666、逆流轨迹、近z者qh、帕格尼尼的左手、卤制成、踏雪行鸽、夏念理、诗酒临风、幽灵无心、安斯晨光、耐蛱紫、凡尘俗物、左屏翊的月票! 375 劫富济贫才是人间正道 ……或许是因为麦克老鸭的财富实在太耀眼了,林三酒甚至一时忘了它还有另一个身份。 喉头不自觉地发出了“呃呃”的几声干响,林三酒猛然涨红了脸,一手条件反射地握住了自己的脖颈;她已经在非常努力地呼吸了,每一下胸膛的起伏都几乎叫她费尽了全力,然而被艰难吸入肺里的氧气,却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迅速减少。 迅速朝着史高治的方向冲了两步,在巨型白鸭子一脸惊慌地连连向后退去的同时,林三酒也终于感觉到她身边的空气正像是在躲避她似的,远远地……散了开去。 这个感觉,不但古怪地难以形容,也很难叫人理解——甚至连身处其中的林三酒,也不由愣了半秒。 仅仅是这半秒钟的功夫,她已经彻底呼吸不到任何氧气了。 就像是被突然扔进了一个没有大气的太空里一样;林三酒使劲张了张嘴,然而既没有空气流进去,也没有声音发出来。 在她头部周围的一圈空间里,明明什么阻隔也没有,然而竟然还是不知怎么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不管林三酒怎么翻转腾挪,头上这个无形的“真空头盔”都牢牢地跟住了她的动作——在从短短一个冲刺里停下了脚以后,原本就正处于缺氧状态的林三酒,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头脑发晕。 面前不远处的麦克老鸭似乎张嘴说了些什么,然而失去了空气的传播,林三酒什么也没听见——事实上,现在除了她自己牙齿摩擦、血液流动的声音之外,天地间寂静得都仿佛死了一样。 “喂,我说你别光站着啊,”就在林三酒扶住膝盖,试图平缓下自己剧烈的心跳时,从远处废弃的破败房子后面探出了一个头:“你在干什么呀,它就在那儿呢。打它啊!” 那人一头乌黑长发,一张白皙小脸,正是白雪公主。 “打我?”麦克老鸭闻言哈哈一笑,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礼服下的肚皮。“恐怕她现在有点儿自顾不暇了……毕竟作为总统。我已经下达了一条新法则:所有空气都必须立刻从游客头部周围空间撤出,不得回迁;作为拆迁补偿,由我本人开出了每单位空气25体力值的高价……现在,你这个帮手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了呢。” 白雪公主压根没有听明白。只是愣愣地盯着鸭子——即使她一点儿也不清楚前因后果,也知道林三酒处的情况大概十分糟糕。傻乎乎地看了一眼场中那个高个儿女人,白雪公主颤着嘴唇,转头对自己的父亲低声说道:“……父王,要不咱们先跑吧?” ——虽然没有亲耳听见这一番话,但是林三酒多多少少也想明白了:这一定是麦克老鸭能力的一个新用法。 尽管进化者憋个几分钟呼吸不是难事,但由于“真空”来得太突然,她肺里连最后一丝气儿都没存住,一下子就被憋得连血液都冲上了脑门;林三酒死死一咬下唇,垂下头。在半红半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狠狠的笑。 如果不能再呼吸氧气了的话,那么只要在自己憋不住之前,击倒麦克老鸭就行了—— 几乎连这一个念头都没转完,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先于她的思维而先一步疾冲了出去;这一次她不敢再保留任何实力,瞬间便达到了最大速度,身影腾地一下在空中就花成了一个淡淡的虚影。 “保护——”史高治麦克老鸭只来得及叫了这么一声,半空中已经如同暴雨一般袭来了无数白森森的影子;尖利狰狞的白影瞬间笼盖住了它所在之处,竟然密密麻麻地连一丝逃跑的空儿也没给它留下来。 然而当所有的骨翼都狠狠地扎了下去,同时集中在一点以后,林三酒就知道。自己又一次打空了。 以麦克老鸭的身手来说,本来是绝无可能逃过她这一击的;然而就在林三酒即将碰着它的前一秒,它脚下的土地便忽然像是沙土、或是沼泽似的,一下子轰隆隆地塌陷了下去。连带着麦克老鸭也重重地砸落到了地面以下的一个大坑里。 ……不用说,这一次跟它做交易的,一定是大地了。 林三酒此刻不能呼吸,更是一秒也不敢浪费;当她刚刚一抬骨翼,正要顺势跳进去解决这只鸭子的时候,她自己脚下的地面忽然动了——连摇也没有摇晃一下。土地猛然毫无征兆地分崩离析成了好几块,林三酒踩着的那一片地面像是一个机器零件似的一翻,她有所反应时已经来不及了,立时便跟着也滚了进去。 “哎呀,”麦克老鸭忙一下子跳出了土坑,“真是吓死我了……这都一分多钟了,怎么她还这么有精神!” 余惊未消之下,鸭子屁|股一摆一摆地朝远方逃出去了好一段距离,似乎生怕林三酒一个猛子冲出来继续追杀它似的;然而或许是这一次与土地的交易特别成功,纷纷落落的土块几乎将她给半埋在了地下,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一张脸憋得血红的林三酒才挣扎着从地下爬了出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林三酒的体力又被急剧地消耗了不少;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思考,都变得越发艰难了。 麦克老鸭抱着两只翅膀,谨慎地从远处观察了她两秒,这才慢慢地扬起了一个笑容来。 “呼,”它首先出了口气,轻声说,“……看来你顶多也就只剩几分钟的功夫了。” 即使不明白它说了什么,林三酒也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妙。 憋气的状态她已经不算陌生了,然而麦克老鸭这样叫人根本无法下嘴的对手,她却是头一次遇见——假如全世界都是你对手的朋友,你甚至连它的边儿都挨不上,那么这一仗还要怎么打? 然而眼下如果不击倒麦克老鸭的话,林三酒面临的就是一个活活憋死的局面了。 还有三到四分钟——她在心里默默地想道。这个差不多就是她所能憋气的最长时限了,只是到了最后那半分钟的时候,当真是比死还要难受,更别提什么战斗力;也就是说,留给她的时间,也就只有两分钟多一点儿而已了。 脑子飞快地转了一遍。然而每一件浮上林三酒心头的特殊物品,都无法为她提供任何帮助——不但没有帮助,甚至还有可能像【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一样,反而被收买了。 似乎是看出来了林三酒的束手无策。麦克老鸭镜片后的一双眼睛越来越亮,拍了拍翅膀,甚至还大着胆子朝前踱了几步。 “我好心地提醒过你的,”即使明知道对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史高治依然忍不住满面笑容地开了口:“……你看起来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不应该和我作对的,真可惜……等你死了以后,你的身体、能力,以及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都会转化成这个世界的资源落进我的手里。我倒是得好好感谢你才行……” 林三酒死死皱着眉头,脸色渐渐地由红转了青——浑身上下的血管从皮肤上浮了起来,如同崎岖狰狞的树根,正在不住地渴求着氧气;然而到底应该如何靠近这只鸭子身边,林三酒仍然毫无头绪。 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废弃的旧屋,白雪公主早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是见势不妙跑了。还是缩回了墙壁后头。 一咬牙,好像下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心似的;在麦克老鸭警惕地退了两步之后,林三酒忽然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叫了出来,一挥手,将它扔到了鸭子脚下,顿时发出了“当啷”一声响。 麦克老鸭低头看看刀,又看向了林三酒,挑高了一边眉毛。 对面的女人还没有完,手指一挥一摆之间,更多古古怪怪的东西都在空气中显出了形:有几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一个吹风机、一只闹钟、一把模样笨重的黄铜枪……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麦克老鸭脚下就已经被扔满了一小堆东西。 它从镜片后抬起了目光,只见对面的女人正好朝它比划了一个手势,在自己头部旁边迅速画了个圈。 仔细想了想,麦克老鸭有点儿明白了。顿时露出了一个扁扁的笑容:“……哎呀,这莫非是打算缴枪投降了吗?” 它亮亮的目光从林三酒身上,又挪到了脚下那一小堆东西上,笑容越发大了。它刚才自言自语的那几句话,在没有了空气传播以后,林三酒根本听不见;所以她压根也不会知道。只要她一死,所有的东西都会是自己的,甚至还会更多——想到这儿,麦克老鸭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缓兵之计。 “这些不够,”它朝地上的东西摆了摆翅膀,做出要讨价还价的样子来,有意将鸭嘴慢慢地做出了人类的口型来:“拿出你最好的东西来换你的命。” 这一回,林三酒果然脸都微微拧了一下。最开始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也是价值最低、舍弃起来最不心疼的——麦克老鸭满意地看着林三酒一摆手,几乎是充满不舍地、慢慢地将一本书扔在了地上。 低头看了一眼,麦克老鸭再次摇了摇头。 有了当事人的主动帮忙,它现在已经能够理出一个物品价值的排名了;倒真叫人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一脸穷相的女人,身上东西还真不少。 也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心疼,林三酒几乎连表情都狰狞了,犹豫了几次、眼里闪过了几次凶光,到底还是终于拿出了最后一件东西—— 这玩意儿不起眼,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扁盒子;但是它刚一被放在地上,麦克老鸭顿时精神一震,嗅了嗅空气。 常年跟各种珍贵的物品打交道,麦克老鸭的直觉早就被培养得非常敏感了;虽然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才一看见这个小木盒,鸭子立刻便意识到这个东西的价值非凡。 “好好好,这个东西我要了,”麦克老鸭紧盯着盒子,恨不得马上就将它收进怀里,甚至连等待林三酒憋死的耐心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朝那个方向跑,跑出十里地,就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到时候你自然就能呼吸了。” 林三酒眯着眼辨认完了它的口型,当即连一秒钟也没有耽搁,立即跳了起来,转身就朝东边跑去,眨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这个东西好,这个东西好,”麦克老鸭连身边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特殊物品都顾不上了,翅膀尖轻轻地从小木盒上抚了过去,激动得两只眼睛直往中间眨:“……来来,到爸爸这儿来……” 盒子没有锁,白翅膀尖一掀,就把它掀开了,露出了里头空空如也的底部。 “诶?空的?”麦克老鸭蹲坐在地上,依然十分珍惜地轻轻碰了碰它。“这件宝贝是干什么用的呢……” 话音未落,它两腮处短短的毛忽然飘动了一下。 麦克老鸭兀自毫无知觉,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刚伸出了翅膀的下一秒,一股巨力便从后方猛然踹上了它的后心——麦克老鸭连一声惨叫也没叫出来,身体便直直地向前扑到了;紧接着,木盒盖“啪”一声被什么人给合上了,正好扣住了它的翅膀尖。 直到这个时候,麦克老鸭才“嘎啊”一声叫了出口;为了怕压到宝贝木盒儿,它胖胖的肚子撑着地板,使劲儿给盒子留出了个空——只是随即从头顶上伸下来了一只手,一把抄走了那个木盒。 “谢谢你对待它这么小心啊,”一个熟悉的女声,含着几分像是笑意,又像是怒意的情绪,从头顶上响了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她的声音怎么传出来了?麦克老鸭呆呆地扭过脖子,眼镜从脸上滑下了半边。 林三酒一张脸上,还残余着缺氧后所留下的红潮;她冲着麦克老鸭狠狠一笑,随即将手探进了盒子里。 “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东西叫【劫贫济富箱】,不过用在你身上嘛,这个名字可就不合适了。” 在麦克老鸭呆若木鸡的目光里,盒子的缝隙里亮起了一阵光芒;一个小光球似的东西迅速融进了林三酒的皮肤,速度快得几乎叫人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scrooge cduck ower】啊……”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了。”(未完待续。) s: 今天发感谢名单应该没事了吧? 二月份第一个和氏璧,果然是罪恶梦你给我的,谢谢你的打赏和2张月票!眼看着要过年了,我欠债这么多也不好意思……要不我争取还个更,当做给你庆祝新年的礼物吧! 谢谢桥本汉子的2个、蛋孙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的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ikasayou的2个、迷你长颈鹿、左屏翊(还有月票)、八子肖、暴戾橙的2个、细细欣欣、我是被迫的12138的平安符! 还要谢谢月票党们:谢谢阳台上的猫咪、山田米娅的2票、白夜辰、英国狐狸、柒默砚、凤舞85、灵小音、北月北、静静地看你卖萌、初凉light、紫水晶蝴蝶、尘子悠的2票、幽灵无心、呃呃~、小言西西、过来夏天的月票! 老天啊,千万不要再拉我去审核了啊 376 这一章我不会起名字 ……一股激灵灵的热意瞬间冲遍了全身,林三酒忍不住微微一个颤,随即缓缓地握起了手掌。 正如她获得【天边闪亮的一声叮】时一样,这感觉就像是从尾椎骨上窜起来的一股电似的,又酥又麻又舒畅——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手掌彻底合拢了。 指掌合拢了以后,鸭脖子就被死死地攥在了她的手里。 “咕嗝,”麦克老鸭顿时朝两侧翻了一个白眼,两只翅膀在地上无助地拍打了几下,“轻……轻点……” 林三酒此时正盘腿坐在这只庞大的鸭子胸口,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将鸭脖子在地面上按住了,看起来风轻云淡,甚至还有几分漫不经心。 然而只有身处于她手掌压力下的麦克老鸭,才深切地体会到了这股钢铁一般紧箍着自己气管的力道——要不是被毛覆盖住了看不出来颜色,只怕它现在的脸色也红得与林三酒刚才不相仿佛了。 “你叫我轻点我就轻点?”林三酒朝它笑了一下,心里充满了复仇似的快感。“我凭什么?你跟我关系好?” “咳,咳,那个……对不起?”麦克老鸭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它眼镜片早就掉在地上碎了,两只竖起来的眼睛用尽力气挤到了边缘,露出了一多半的白眼球。 我缺你这句道歉? 林三酒没应声,只是手上忽然加重了力气,立时把鸭子最后一个尾音也给挤了回去;伸开两条长腿,她“啪”地踏住了麦克老鸭的两只翅膀。 巨大的鸭子顿时生不如死似的挣扎了一下——只不过以它的体力来说,连眼珠子都几乎瞪出来了,也丝毫没能让自己的处境松快一分。 “我可以补偿你……”好不容易,麦克老鸭才嘶嘶地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求饶。 等的就是这句话——林三酒微微地松开了一点手指,忍不住嘴角朝上泛起了笑。 下意识地抬头扫了一眼,见这条小道附近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和鸭子二人,她随即低头问道:“……你打算怎么补偿?” “你不是想知道金戒指的下落吗?”麦克老鸭立刻抬起了头。语速飞快,显然早就想好了:“我告诉你它在哪!” “你说。” “从这条路一直往下走,穿过我国的矿产区,你会进入一个森林……森林里有一个月牙形的湖。那片林子不大。我国的工人早就把能砍的树都砍得差不多了,你在里面转转就能找到月牙湖。”顿了顿,麦克老鸭瞥了她一眼:“……湖旁边有个小木屋,屋主手上就有你要找的那个金戒指。” 林三酒点了点头。她倒不担心麦克老鸭说的是假话——作为一个副本角色来说,不管它说的是真是假。都会成为这个副本里林三酒必须经历的一部分。 只不过她还是没从麦克老鸭身上站起来;不但没站起来,骨翼还“腾”地一下展开了——白森森的无数利刃伸展在空气里,在一双鸭子眼里闪烁着点点混沌的光芒。 “你还要什么?”麦克老鸭警惕地问道:“连我的能力你都拿走了,你也该知足了!” “我要问的正是这个。”林三酒低下眼睛,“你并不是一个进化者——其实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我能够收走你的能力?为什么你又有能力?这个能力到了我手里,真的能用吗?” 事实上,她还有很多话想问——比如这个副本是怎么来的,里面的副本生物又是什么……然而她知道,很多事就算自己问了。麦克老鸭也未必就能提供出答案来。而且这样追究下去,她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末日世界的根本——而在眼下这种情况里,想这些近似于无解的问题只会对她有害无益。 麦克老鸭转了一下眼珠,看起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多大的事啊,我还以为你要抢我金币呢。没错,我现在的确不是一个进化者……”麦克老鸭看着林三酒,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两字似乎被它咬得特别重:“……但这什么都不影响,只要能力在你身上了,你就照样可以用。” 林三酒皱皱眉。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这样视财如命的人——鸭,丢了能力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心疼?” “唉,”麦克老鸭虽然叹着气,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浓了。那模样就像是看在一个蒙在鼓里的人似的。“你这话一问,我就知道你还嫩着。不仅仅是星空游乐园,这世上的所有副本,都是一个没有生长完全的小型末日世界……既然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样的,那么也就都会遵从一些末日世界里共有的规则——比如说,一个普通的末日世界里。会生长出末日以前没有的特殊物资——不管是特殊物品也好,人身上的进化能力也好,甚至是堕落种……都在这个特殊物资的列表里。” 林三酒听得有愣愣的,手下也不由又松开了一些。“……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这个【scrooge cduck ower】本来就是因为这个副本才生长出来的?” “没错,你虽然穷,但是不算太笨。”麦克老鸭好像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别人手里攥着,“……副本设定不会变,我的财富与权势也不会变;只要你一走,这个能力我就可以再次生出来。我看你这个人还不算太狠,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小ti好了:末日世界也好,副本也好,它们的内部都隐藏了许许多多的 ‘物资’……只要你能找到并且拿得走,就是你的了——比如我的【scrooge cduck ower】能力。” 林三酒豁然从鸭子身上站了起来,迅捷地倒把它给吓了一跳——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她这才按下了自己砰砰跳的心脏,稍微冷静了一些。 “怎么找到这些物资?”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收起散落了一地的特殊物品,一边问道。 “靠你运气,也看你留不留神了。” 林三酒顿时想起了自己找到皮格马利翁项圈时的经历——那时她只庆幸自己运气好,却压根没有想过堕落种又怎么会有特殊物品的…… 压下了这个念头,她的目光转回了麦克老鸭身上——在今天之前,林三酒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副本生物谈论起末日世界的规则。更别提关于他们本身的“设定”了。麦克老鸭身上有一种清晰的自我意识……或许,太清晰了一点。 不知怎么,就像忽然有点儿害怕似的,林三酒轻声问道:“你实在是不太像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虚假生物……你到底是个什么?” 麦克老鸭用一只翅膀撑住了头。笑容凝固了,表情半晌都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慢慢地开了口:“……你早就猜出来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林三酒顿时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十个所谓的副本生物里,也未见得有一个像我这样。还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儿的。”麦克老鸭的声音忽然有点怪怪的,仿佛是在强压下什么情绪一样:“……即使我的思维还清楚,大部分时间也仍然在被我的设定所左右。有时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空气在一人一鸭之间沉寂了一会儿。 “下次……”林三酒喃喃地吐出了一句话。“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是怎么样的?” “麦克老鸭呀。”它看起来像是耸了耸肩膀,但由于鸭子没有肩膀,这动作看起来不免有几分好笑。“如果不是你问起来,我压根不会说到这儿……下一次我也许记得你,也许不记得……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既然我现在只剩下了这样的人生,我也只好接受。你不也接受了轮回世界的命运吗?” 林三酒一滞。没再说什么。 “好吧,”她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了身。拍了拍土,她又向鸭子伸出了一只手,把它从地上拽了起来:“人各有命,既然这样,我就上路了。” 麦克老鸭点点头。 “对了,”林三酒歪头想了想,忽然朝它笑了一下:“既然你也知道你的权势和财富都是来自于副本的设定,那么你就用你的体力值补偿我好了——” 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完。只见面前巨大的鸭脸突然一下子沉了下去;又是气急,又是不情愿,又是心疼,麦克老鸭拼了命地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行。这个不行,每个人都来找我要一点体力值,600年后我非破产不可!” “……你给不给?”林三酒眯起了眼睛。虽然对鸭子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她现在不光是要考虑到外面的猫医生了;刚到手的这个能力分明就是一个吃钱机,没有体力值就什么功效也发挥不出来:“你惜命还是惜钱?” 麦克老鸭显然还是惜命多一点——眼里泛起了不舍的泪花,它用翅膀擦了一下眼泪:“……我现在给你。你也不能立马拿到。等你出了这一局,才能在门口收到体力值……” 只要能拿到就行,林三酒倒是不在乎早晚;逼着麦克老鸭点头同意了以后,她一颗心都雀跃了起来——接着在附近找了找,见哪儿也没有白雪公主的影子以后,林三酒也就干脆地放弃了。 “那么,我就去找金戒指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麦克老鸭还站在那儿;或许是因为鸭子外形的原因,在不说话的时候它看起来很呆。 转过身,才刚迈出去了一步,从身后就传过来了一个声音:“……你自己小心点。要知道,不是每一个死在副本里的进化者都有我这样的运气……” 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林三酒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米奇,米妮,白雪公主,自己杀掉的那个王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它们吐了出去。甚至包括外面的烧烤店老板娘、售票员…… ——他们都曾经是进化者。 如今,他们都死了。其中一部分人被冥冥的力量留住,有的或许变了模样,有的也许没有,但都以另一种生命形式延续了下来……只要副本存在一日,他们便能存活一日;不能离开,也不能做自己“角色设定”以外的事。 这是不是幸运,林三酒不知道;她该不该为此感到愤怒,她也懵懂着。 无数零零碎碎的想法、渴望、问题,都在脑海里沉沉浮浮,这样一路走到后来,林三酒心里只剩下了一片隐隐带着几分茫然的疲惫。 “我真想要一个答案啊。” 在走入一片森林里时,她不知不觉地把这句话说出了声。 听见这句话的,只有意老师;然而她也没有应声——话音就这样消散在了空气里。林三酒叹了口气,收拾起精神,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天光从稀稀落落的林间落下来,照亮了地上三三两两的木桩。透过草叶林木,遥遥的前方是一片隐隐约约的银色泛光——朝前走了几步,水波粼粼的湖面就渐渐展开了它的模样。 麦克老鸭说得没错,林三酒目光在这一片不大的月牙湖上转了一圈,落在了一幢有些旧了的木屋上。 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似乎保养得也不好;草叶从台阶缝隙间茂盛地生长出来,当林三酒踩上去的时候,还顿时发出了木板“嘎吱”的一声响。这一声在幽静的林间听起来格外响亮,几乎是紧接着,就从屋子里传出了一阵脚步声。 林三酒立刻在门口住了脚,谨慎地等了几秒。见门后再度没了声音,她这才试探地抬高了嗓门,问道:“……有人在么?我来找一件米妮老鼠弄丢的金戒指,有人看见你捡到了它……” 话没说完,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林三酒抬头一看,顿时哑了壳。 “你是说这个吗?” 一个金色的圆环正在一只黑色的手指上闪着光,看起来光光洁洁。收回了手,米妮老鼠望着林三酒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你果然来了。”(未完待续。) s: 这一章名字就这样吧,啊哈哈,我对自己要求非常低,啊哈哈。 今天收到了露娜爱娜娜的钱罐,诶嘿嘿,你是新读者吗?头一回看见这个名字!我这就欠了你半更了……希望你能忘掉欠债这事,继续喜欢这个文~ 谢谢ikasayou的2个、wjzheng的2个(还有月票)、花汐ヽ梦汐、桥本汉子的2个、凌晨201的3个和夸奖、小爷要坚挺、aulette、aulette的平安符,松鼠家的蛋挞的桃花扇(这是考完车本的红包?), 千秋子儿的香囊和评价票!还有要谢谢天淡云飞1、九尽堂的2票、风颜、月光与影、航航是兔子的2票、然ran、书友150214222341783、影色唇彩、自由看在一、莕児、枫夜star、流紫熏衣、蠕虫低语、莱尔希斯图加特、蓝色象限仪、潜水糖妈(谢谢支持)、思念如夕、信念、有有66的2票、乖小喵的月票! 好壮观,我看得好爽,哈哈哈 377 学以致用 ……从外边看起来至少应该也有一百来平方的小木屋,实际上在只摆了一组沙发和一套桌椅后,就再也没有能容纳下其他东西的空间了。 沙发看起来已经和一张双人床的尺寸相差无几,然而当米妮坐进去的时候,依旧把它塞得满满当当;这个显然是特地为它打制的庞大家具,把小木屋衬托得分外狭窄。 林三酒坐在椅子上,双脚再一次悬了空。 米妮手里捧着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袅袅的热汽模糊了它的两只竖眼;握着茶杯的那只手上,金戒指正闪闪地发着光。 “我不太明白……”在林三酒手边的桌上,也正放着一杯一模一样的热茶。只不过她一下也没有动它,只谨慎地望着米妮,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了口。“这么说来,你没有弄丢你的戒指?” 米妮一时没有出声,只是将一双眼睛眯成了两条竖线,似乎十分享受似的;等它咽下了口中的热茶,这才慢慢地开了口:“从来就没有。” “那为什么米奇——” “这么说吧,”米妮打断了她,“……是我告诉米奇我弄丢了戒指的,它也信以为真了,这才委托了你去找我的戒指。” 不知为什么,但是眼前的这只老鼠,看起来与那个给她吃派的米妮好像有哪里很不一样了——林三酒微微皱起眉头,等着它继续说下去。 “你想必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米妮举起了它的一只大手,缓缓地转了转,欣赏了一会儿手上的戒指。“……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大概是在一个星期以前吧……当我忽然一下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那时正是一个凌晨。”米妮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低缓,嗓音沉沉的,却包含着一种叫人无法安心的阴森。“……我躺在床上,还有一点迷迷糊糊的,神智不是太清楚。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 林三酒咽了一下嗓子,将身体朝前挪了挪。双脚触到了地面,随后她才摇了摇头。 米妮在茶杯的热汽之后,朝她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 “我躺在床上,想不通我这是在哪儿——我好不容易才花了大价钱拿到了前往红鹦鹉螺的签证。身上早就一穷二白,压根就没有住店用的红晶,过去几天都是风餐露宿……怎么会突然从一张床上醒过来呢?” 莫非——林三酒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神智清醒得越多,我想起来的也就越多。我找了一份在海上寻找物资的短工,无意间被卷进了一个副本……我根本不是成长型。几乎是在好不容易刚闯过第一局以后就死了……”老鼠的笑容仿佛凝固住了似的,僵硬而死板,再没有一丝动静:“……现在,我是米妮。” 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米妮”再次举起了茶杯。 “你知道吗,我甚至不知道米奇与米妮是谁——噢,我当然明白这是我的 ‘角色设定’,可是在我的老家里,压根也就没有迪士尼。”声气放得轻轻的,“米妮”近乎是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之所以变成了米妮。或许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吧。” 半是震惊,半是疑惑,林三酒想起了麦克老鸭那一句“十个副本生物里,也未必有一个能像我这样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体验项目里会一连出现两个这样的人,但是很显然,在继史高治之后,米妮成了下一个清醒过来的角色。 “……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了。”想了想,林三酒还是小心地说了一句:“但这和金戒指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 听见这句话,米妮似乎反而微微惊讶了一下。顿了顿。它才又继续开了口:“……不是第一次?难道你还见过其他像我一样的人?嗯……算了,你听我慢慢往下说吧,其他人怎么样,我也管不着……反正只要我能出去就行。” “出去?”林三酒立刻瞪大了眼。 “我这也不过是一个猜想罢了。”米妮放下了茶杯。下意识地搓了一下手指,第一次忍不住露出了一点情绪来:“……人死如灯灭,假如我真的彻底死了的话,那么从科学角度上来看,根本不可能还存有我本身的意识,更别说利用我来扮演另一个角色了……有没有可能。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大脑只是陷入了沉睡?像是个被洗脑的木偶一样,被这个副本控制住了,但实际上我还存活着呢?” 或许是因为与麦克老鸭的一番交谈,林三酒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米妮话音一落,她甚至“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你说的有道理!” 只是这句话才一说完,林三酒立刻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瞥了一眼米妮的身体。 “你想到的,我也都想到过。”米妮反应也很快,呵呵一笑,抚摸了一下自己圆圆的老鼠脸。“我这具老鼠身体,感觉起来确实是我的真实血肉,而不是什么布偶装。这就有两个可能了:一是我的意识被投射进了这具身体,而我本来的身体作为意识存在的基础,还存活在别的一个什么地方;另一个更有可能性的猜测,是我的整个大脑,都被移植进了这具身体里。” 即使说到这样的话题,它——她看起来依然带着一种自嘲的样子。 “只要我能够离开这儿、活下去,即使失去了人类的面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别说老鼠身体了,就算是变成一个堕落种,我也甘之如饴。所以从那个 ‘顿悟’了的时刻开始,我就在一直寻找着机会。” “那么,你找到机会了?”林三酒看了一眼米妮手上的戒指,想到了麦克老鸭。 “哪有那么简单。”米妮摇摇头,说道:“我大部分的一举一动,都仍然受到了设定的影响,不得不去做一堆蠢事;比如让你选一个派吃的时候吧——明明只要都放上毒,再编一些瞎话,那进来的进化者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骗着死掉,可是我却偏偏不能这么干。身体也压根不听我使唤。” “不过在我不断地测试边界线的这个过程里,我却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再次弯起了嘴角,米妮轻轻地说道:“在这个 ‘卡通世界’里,我们似乎被编入了程序。一言一行都要按照角色设定走,既不能够脱离这个轨迹,也不能够对同样是卡通角色的人出手——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要攻击米奇,是不可能的。然而假如一个角色表现出了频繁不稳定性的话。那么这个角色就会从这个 ‘卡通世界’里消失……我猜,要不然就是放到了另一个地方、换了另一个角色,要不然就是回归了自己的本体。” “你怎么知道不是直接被清理掉了?”林三酒皱着眉毛问道。 “也有这个可能。”米妮耸了耸肩,“但是我认为,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一点险都不想冒,却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人生,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从字里行间中,林三酒却隐隐感觉出来了米妮的未尽之言。这种像提线木偶一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就算没有了。也不能算是什么风险。 “那么接下来的部分,才有意思了。”米妮将胳膊放在膝盖上,前倾了身体,一双竖眼直直地盯住了林三酒。“我既不能攻击别的角色,也不能够做出超出行动轨迹的事……那么我要如何表现出不稳定性?” “经过我反复测试,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她朝林三酒缓缓地说道,露出了一排属于人类的牙齿。“我告诉米奇我不小心弄丢了金戒指,想请进化者帮我找戒指。由于米奇是在这一局的最开始时提出这个要求的,这样一来, ‘寻找金戒指’就变成了进化者的主线任务。” “可是你永远也无法找到金戒指。交给米奇——因为它一直就在我的手上。也就是说,只要我不把金戒指给你,你这一局就永远也完成不了。”米妮的微笑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地叫人不舒服了,“……咱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说到这儿了。我对你的要求,就是留在这个项目里,杀掉每一个你见到的角色直到我被 ‘清理’出去为止——因为下达这个命令的人是我,所以你的行为也会算到我头上,虽然绕了一个弯,但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嗯。第一个不妨就从米奇开始吧。” 林三酒缓缓地站起身,目光也沉了下来。 此时日头西斜,木屋里没有点灯,已有一大半被笼罩在了阴影里。一双高高的雪白骨翼下,她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浅淡的色泽;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林三酒活动了一下肩颈。 “虽然我对你的遭遇很同情,”她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似的,“你也的确算得上一个可怜人——但这可不代表你有权做一个王八蛋。” 米妮一愣,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局面竟然会转了这么个弯:“……难道你不想离开这一局?你如果不帮助我,就只能跟我一块儿永远留在这儿了。” 林三酒歪了歪头,盯着米妮开口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让我杀的那些角色,都是和你一样的人?” “那又怎么样,”米妮顿时笑了,“你不会是在同情他们吧!他们并没有自我意识,死了也不可悲,再说了,你也是末日世界出来的人——” 它话音未落,面前的林三酒已经身体一晃,瞬间花了影子。 人虽然不知去了哪儿,但从空中骤然展开的森森白骨,尖锐地划破了空气,排山倒海一般直直地朝米妮切了下去;林三酒一声轻笑仿佛还特别清晰:“……同样是杀,不如杀了你更快些。” 即使身体高高壮壮像座小山似的,米妮的反应却一点儿也不慢——她向后一倒,随即连人带沙发都翻了过去,正好叫袭来的骨翼深深陷进了沙发里;借着这么一滞的功夫,米妮已经向后弹了出去,在撞破了木屋墙壁以后,落在了外头的林地上。 对于米妮来说,她根本没有和林三酒打架的必要;轻笑了一声,她转头就跑。 只要米妮一旦脱了身,那林三酒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按照她的意思不断杀人这一条路了——因为一见米妮身形一动,她立刻跟着也扑了上去。二人倏地在林间化成了两条淡淡的影子,如电光火石般在树木间一闪而过,眨眼间小木屋就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迅速消失了踪迹。 紧紧坠在米妮身后十来米的距离上,林三酒丝毫也不敢放松,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前方的黑色影子。 “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即使在这样的高速奔跑里,前方竟然还传出了米妮平稳的笑声:“我这个人虽然战斗力不是很强,但是既然敢这样设计你,那么当然是凭着一项本事的——自从我进化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被人追上过呢。” 林三酒一愣,才刚刚暗叫了一声不好,只见前方的影子骤然加速了,简直像是安了一个火箭筒似的,蹭地便冲了出去——虽然她也紧跟着加快了脚步,然而即使拿出了最大的速度,她与米妮之间的距离也仍然以肉眼可见的差距在逐渐拉大。 那片稀稀落落的树林早就从身边过去了,米妮前进的方向上,正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眼看着再过半分钟,她就要从自己的视线里彻底消失、投入到那一片山林中去了;林三酒急得额头都见了汗,猛一咬牙,再也顾不得保存体力值之类的事了,立刻开启了【scrooge cduck ower】。 拿到了这个能力以后还是第一次打开,不知是不是因为眼下的局面,果然多了许多条款与限制,与在麦克老鸭身上时大不一样了;但林三酒此时哪有时间跟它计较条款,匆匆扫了一眼,便满是心疼地叫了一声:“好!” 话音一落,只见远方的树林便忽然哗啦啦地接二连三地倒了下来——在手忙脚乱地躲过了头几棵树以后,米妮的庞大身躯终于还是一个不小心,被砸在了最后一棵树底下。 ……一脚踏住了米妮时,林三酒终于理解了一点儿麦克老鸭的心情:她的眼里,也几乎快涌上了不舍的泪花了。(未完待续。) s: 啊啊今天这一章赶得太惊险了!哎呀妈呀,罪恶梦你咋又赏了我一个璧!这是我的新春礼物吗?容我畅快猖狂地笑一会儿……要是一天有俩死线就好了,我就能多写一些还你更了…… 谢谢桥本汉子的2个、熊猫妹纸、ikasayou的2个、左屏翊、水源漓梦的2个、东东东666、艾织、面包牛奶的小屋、松鼠家的蛋挞的2个、松鼠家的蛋挞、偽獸、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的平安符,潜水糖妈、减不下来肥誓不改名的香囊! 对啦什么是月票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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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客大欺店”、“店大欺客”,无非是双方资本力量的博弈而已,实力雄厚的一方,在经济活动中自然占据更大的话语权。虽然林三酒如今又穷又没势力。但是【scrooge cduck ower】效果1可以为其提供一个特殊伪装,让旁人见到她都误以为她“非常有经济实力”,在影响了他人心理后,从而尽可能地得到好处。 注:在末日世界中,经济活动包含而不仅限于商业往来。所有涉及到交换的活动,不管交换的是什么,都受到本效果的影响。 目前开启的效果2:人脉与交际圈的加成效益。 每一个手握财权的人都一定不会孤单,也一定处在一个特定的圈子里,拥有丰厚的人脉资源。在本效果的影响下,林三酒未必会因此而结交到什么至交好友。但是可以与其互利互惠的人物,因为本效果而与林三酒达成友好关系的几率上升了。 目前开启的效果3:有钱能使磨推鬼,只看你出不出得起价了。 所有人都有一个价格,世上不存在真正坚贞不屈的人——著名经济学家沃硕德曾经这么说过。这个能力实际上能够将你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列入“可交易对象”的列表里,不过限于使用者林三酒一穷二白、毫无权势的处境,目前仅能与生物做交易。 在找到了一个想与其交易的目标生物后,只需向【scrooge cduck ower】能力提出要求,即可得出一个价格。只要付出了这个价,那么该生物即会按照使用的要求行动。 注意:1,使用者提出的要求不能导致该目标生物死亡; 2。生物的要价按照智力水平和任务难度排序,智力和任务难度越低,价格越低; 3,一次可以与多个生物进行交易。只要你出得起价; 4,货币种类不限,在拥有货币系统的地方,自然是以当地货币为准;但身处于被摧毁的末日世界或没有货币的地方时,价格就是以“当地流通的硬通货”来计算的了——比如黄金,清水。粮食,特殊物品,必须生存物资,等等不一而足。 5,可以贷款,利息以每日万分之五计算。也就是说,如果目标生物要求5块钱,而使用者身上只有3块钱的话,那么剩下2块可以先欠着,有了再还——只不过每过一天,需要还的总金额就要加上2x万分之五了。 6,当然也可以以资抵债。资产在被收走后的196个工作日内可以赎回,超过这个期限就永远地消失了。 ……正是这最后一条,叫林三酒狠狠地出了一回血。 在买了那个毒苹果以后,她身上的体力值早就见了底了,虽然不知道大概的数字,但是想来也就是10个体力值左右;而想让一小片树林都一口气倒下去替她拦人,这个要价果然几近天价——竟然要足足八百点体力值。 顾忌到星空游乐园里每过一晚就要10点体力值的规定,林三酒根本不敢“贷款”;咬了咬牙,又狠了狠心,她最终选择的是“以资抵债”。 由于她也是头一回用这个能力,也不知道要“贿赂”多少棵树好,所以【scrooge cduck ower】便根据她的要求一路往下砸树——直到拦住了米妮,或者林三酒承受不住叫停为止——等这个行动完成之后,【scrooge cduck ower】再根据行动规模进行“以资抵债”。 ……所以当米妮一次又一次地躲过路上纷纷倒下的树时,林三酒几乎连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每一棵她躲过去的树,都是自己花钱买的啊! 说钱当然不太准确——当林三酒将光|溜溜的米妮捆在树上、又按照约定好的条件将倒下的树都扶了回去以后,她颇有几分气急败坏地一点,发现自己用来存放特殊物品的卡片库里,竟然一口气少了三张卡片——分别是【another way 人鱼养成液】、【骨消肉融吹风机】以及【能力打磨剂】。 ……从总价来看。这三件特殊物品应该价值都不小。 “这麦克老鸭是什么破能力,限制也太多了,”林三酒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不是等于背了一个银行吗!都他妈世界末日了。我居然还有还贷的压力,说出去简直没点道理……” 她嘀嘀咕咕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米老鼠的房门把手忽然一转,立即将剩下的抱怨都吞回了肚子里。 一对黑色的大圆耳朵从门缝里探出来了,紧接着的是米奇那张永远高兴得莫名其妙的脸。 “恭喜你。你完成了这一次的体验之旅项目啦!我刚才也确认过了,史高治先生的确赠与你了一些体力值……嗯,算上第一局顺利结束的5点奖励,白雪公主的5点感谢,你现在一共得到了12点体力值。” 林三酒望着它,表情没动。过了一秒,她掏了掏耳朵。 “你刚才说我得到了多少?” “12点体力值。” 林三酒觉得一定是自己聋了——“……麦克老鸭给了我多少体力值?” “2点,”米奇笑着说,“就这2点,他刚才在电话里都哭得不行了。” 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她逼着麦克老鸭给自己分体力值的时候。确实没好意思说明白一个确切的数字;但是以麦克老鸭那一串念都念不过来的身家来说,她万万也没想到他居然只给了自己2点!还不如白雪给的多! 然而现在也不能再回头找那只鸭子算账了;眼看着米奇已经关上了门,一副要把她领出去的样子,林三酒也只好满腔不忿地咽下了这口气,心里将鸭子翻来覆去地骂了十来遍。 出去的路途,显得比进来的时候短多了,好像几乎没走几步,就到了出口。 米奇老鼠殷勤地为林三酒推开了门,正当她迈出了一只脚的时候,米奇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好像有点儿缺体力值?” 林三酒“唰”地回过头。 “听说你手上有一块毒苹果?”米奇老鼠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竖眼看着她。“……我愿意以20体力值的价格收购它。” 犹豫了一瞬,林三酒手里忽然多了一块苹果;只是她却没有递过去。 “你要这个东西干什么?”她满腹狐疑地问道。 米奇歪了歪头:“……你没想过吗,为什么米妮会做一只苹果派来招待你呢?因为她自己就非常爱吃苹果派呀……怎么样,20体力值。你卖吗?” 打了个颤,林三酒将苹果扔进了米奇的手里。 这两只老鼠之间到底怎么样,她压根是懒得去管了——收了体力值,当她一脚迈出了“卡通世界体验馆”以后,这才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从日头上看起来,现在大概是上午八九点钟的样子;猫医生一行人已经不在它们原先的位置了——林三酒目光转了一圈。在旁边一块大石后面发现了一根尾巴尖。 也是,它们之前的位置正好在场馆大门口,太招眼了,挪挪也好……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朝石头后走去。 还没等走近呢,大石后面就忽地探出了一张脸;一片淡淡的金粉在阳光下一闪,顿时又收了回去——随即,猫医生一声“咦?她回来了?”就传进了林三酒耳朵里。 紧走了几步绕过石头,林三酒脸上已经忍不住浮起了一个笑。 “我回来啦,”她先揉了揉胡苗苗的头,揉得小猫不高兴地眯起了眼;又看了一圈,见ayu也正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后,随即目光落在了人偶师身上。 他的脸色依旧那么苍白,也说不好这到底是他的正常样子还是仍旧重伤未愈;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搭在人偶师瘦削的肩膀上,还正往下滴着水珠;他的一双眼睛终于睁开了。眼周一片浅金色的亮粉奕奕地闪着微芒——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林三酒,人偶师随即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你也醒了?身体没事了吧?” 客气地问候了一句,花了林三酒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当着人偶师的面笑出来——猫医生趁着他昏过去的时候自作主张地动了手术不说。缝合伤口时还十分体贴地给他扎了一个蝴蝶结——此时正被人偶师按在了手掌下方。 人偶师脸色阴阴沉沉的,一点儿也没有被人救了性命后的欣喜。不过出乎林三酒意料的是,顿了顿,他竟然主动开口了。 “你通过第一局出来了?” “啊,是。”林三酒叹了口气,“损失大了。” “下一局才是真正的戏肉呢,”人偶师嘲讽地一笑,“……不管你在第一局里做了什么,都会在第二局里以十倍的蝴蝶效应放大;到时你就好好受着吧。” 林三酒一愣,这才想起人偶师是进过一次体验馆的——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还虚弱着了,她忙跟着在地上坐了下来,问道:“对了,你上次是完成了第二局后出来的,对吧?” 人偶师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林三酒指了一下身旁的小猫,继续道:“胡苗苗和这个东西,现在拿到了玩家号码,想往前走必须得进项目了……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它们进去以后,通关的把握怎么样?” 人偶师抬起眼皮,瞥了一下猫医生和ayu。 即使受了胡苗苗的救命之恩,他看起来似乎也毫不领情;在伤势逐渐好转的时候,猫医生对他的影响也消失了:“……不管是它们自己走,还是跟着你进去,都是个死。” 林三酒脸色一白。顿时哑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然猫医生可以先从游乐园里出去,但是他们好不容易才遇上,游乐园里大部分又都是已经结仇了的成长者联盟的人。这一分开,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些什么波折;假如能一直一起走到终点是最好的,但是……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人偶师一边说,一边轻轻靠在了石头上:“……就看你信不信得过我了。” “什么办法?” “只要让我把它们身上的某一部分变成人偶质地,它们就能以人偶的身份跟着我通关了。事后也可以取消。”人偶师的目光投向了天空,脸上嘲讽的笑容越发浓了:“……怎么样?愿意吗?”(未完待续。) s: 这章写得我好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写39吃瘪的情节,哈哈哈……我今天收到了萌萌哒潘达君以及阡梨的和氏璧!!这肯定是我的春节红包吧??唉呀妈呀谢谢啊! 昨天求了一下票,大家就好热情地给我投了不少,感动……明天就是除夕了,祝大家都能收到厚厚的红包,吃上美美的年饭,不被询问“婚否”! 谢谢桥本汉子的2个、游and素、熊猫妹纸、ikasayou的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痴肥的小鸟的2个、夜下幻想、松鼠家的蛋挞的2个、采柿子的小蘑菇、浮霜飘溟、碎骨桑榆的3个、谌萦的平安符和徒儿要吃鱼、书友120720205747174、减不下来肥誓不改名的香囊! 时间不够了,我先发,一会儿你们清空缓存来看月票党的感谢名单啊~ 谢谢热情支持我的你们,最近月票似乎满重要的,诶嘿嘿:谢谢螃蟹毛、流紫熏衣、暴戾橙、tl霁、wistarian、潜水糖妈、桥本汉子、朵猫猫、凡尘俗物、一抹深红的2票、朱槿的2票、悲哀的大熊、温柔的石头、北月北、年华居士的2票、魔幻久夜、莫挽香、dicerune、我看我读的月票! 379 到达终点的条件 早晨的天光仿佛是青色的,还带了几分凉意,将视野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惨白。天空里还坠着半片冰片似的月亮,而东方已经漫开了一片浅浅的橘红。 将目光从天边收了回来,林三酒吐了口气,再次看了看面前的一猫一灵魂,加重了语气问道:“……你们真的想好要这么做了吗?这可是有风险的……” “应该没事儿,”猫医生朝她安慰似的点了点头,晶亮的绿眼睛里闪着水润的光泽:“……我觉得他虽然脾气怪一点,人还是可以的;再说身为医生,我也不能扔下一个还在恢复期的病人不管嘛。” 人偶师提出来的要求,可是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林三酒也不能按自己的意思随便作主,必须得问问当事人的意愿才行;没想到才把这话向猫医生提出来,它一口就答应了——也不知它是打哪来的安全感。 闻言林三酒沉吟了一下,又将目光投向了ayu。 后者难得地不再像以往一样,闷葫芦似的一声也不吭了——它瞪圆了眼,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似的,它一挥胳膊,语气高昂:“……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对话不应该当着他面进行吗?” 盘腿坐在一旁地上的人偶师像没听见似的,闭目垂头,尖尖的苍白下颌在湿漉漉的黑发之间若隐若现。 “咳,”胡苗苗毫不介意地一甩尾巴,“反正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在哪儿都能听见。” ayu拉长了脸,没吭声了——自从混迹在林三酒身边以后,这些灵魂的表情和行为都越来越生动,也越来越像活人了——过了一会儿,它才带着十分明显的抗拒低声回答道:“……女王陛下说可以。它还说了,叫你不要操无谓的心,还是想想怎么去找你的朋友、帮助我们繁衍比较好。” 林三酒掏掏耳朵,压根没往心里去。灵魂女王打的什么主意。她也不是猜不到:想必是仗着自己只套了一层人皮,就算全身都被变成了人偶,也照样能钻出来吧——也不知道人偶师的能力影响,究竟能不能深入到灵魂一族真正的肉身上去。 当然这话就不好问了。不过既然灵魂有所倚仗。而猫医生于人偶师又有救命之恩……林三酒叹了口气,终于将手放在了门把上。 “那我先一步进去了,你们自己万事小心。” 由于人偶师出来的时间太长,已经不能再算是同一局游戏了;为了避免二人的难度水平互相影响,两人决定分头通关。在终点汇合——顿了顿,林三酒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黑发男人,轻声道:“那,我的朋友就交给你了……等你到达终点的时候,千万要记得把施在它们身上的能力撤销啊。” 人偶师这才张开了眼睛,瞥了她一眼。 “你现在还活着,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了,”他阴阴柔柔地笑了一声,不知从哪儿流露出了一丝威胁:“……否则你现在就算把舌头嘱咐烂了也没有用,对吧?” “对对对。”林三酒忙投降似的举起两只手,又看了猫医生一眼,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推开了门;在迈步进去、门关上的前一秒,她还隐隐约约听见小猫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唉,真是拿人手短”。 林三酒顿时老脸一红。 ……在她从第一局里出来之前,人偶师其实就已经醒过来好几个小时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居然也没闲着,反而回头将上一个游乐项目又给通关了一次——所谓风水轮流转。这一回为了能够尽量平稳地度过第二局,林三酒也不得不向人偶师要了一部分的体力值“接济”。 再次踏入“卡通世界体验馆”,林三酒终于明白了人偶师所说“戏肉”是什么意思了。 她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在上一局里所作出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行为,竟然都会造成如此滔天巨浪般的后续影响;身为始作俑者。林三酒反而像是风浪中的一艘小船似的,只能拼命地勉强前行,好几次还差点被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给坑着—— 有一次当她在一座高高的钟塔上被成千上百个“米妮”包围住时,四处已经完全没有逃路了。唯一的出口,大概就是吊钟对面的门洞——只是这个门洞正处于百丈高的空中,放眼望出去。只有一片碧蓝的天空,而钟塔外侧,又光\溜溜的毫无半点可以借力的地方。 眼看着“米妮”们的一张张巨脸已经挤挤挨挨地快凑到了面前,林三酒一咬牙,纵身抓住了用来撞钟的木头,在切断了一侧的绳子以后,拽着另一头纵身飞出了门洞——以木头的长短来看,至少也该把她甩出去上百米、落进不远处的树林里才对;然而身子刚一悬在空气里,她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声“咯”——才刚刚扭过了脖子,木杆就猛地在林三酒的目光里裂了开来。 ……这个时候,林三酒才忽然意识到这根木杆正是用那一棵在上一局里险些被她踢断的树做成的。 要不是她在快撞上地面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叫出了【龙卷风鞭子】的话,恐怕她此时不死也只能趴在地上因重伤而一动不能动了——只不过【龙卷风鞭子】风力极猛,等于是换了个方向将她甩出去,林三酒照样还是摔断了一根肋骨。 只是踢断了一棵树已经有如此威力,她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在第二局里的一举一动,又以五十倍的蝴蝶效应放大在了第三局里。 ……总而言之,当林三酒浑身浴血、“咕咚”一声跪坐在米奇老鼠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几乎连神智都开始模糊了——在她一片混沌不清的视野里,场馆“轰隆隆”打开墙壁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如同天使在歌唱。 不管是心智、还是体力,林三酒都不知道应该说自己遭受了极大的挑战好,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好;踉踉跄跄、半走半爬地出了场馆,她立刻扶住了一根电线杆,顺着杆子滑了下来,好半天都没喘过气。 体力消耗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连轻飘飘的东西都差点叫不出来了;她手指颤抖着叫了好几次。【续骨油】才终于在闪了两下之后,出现在了手心里。 抹上了药,原地歇了好一会儿,林三酒才感觉自己眼前不再一阵阵地发黑了。 抬起眼睛。她的目光顺着这一段崭新的南瓜之路望了出去。正如之前的那段路一样,这里道路的两旁也挤满了一家接一家颜色清新、造型各异的小商店。 ……要说从“卡通世界”项目里得到了什么好处的话,那么除了【scrooge cduck ower】之外,大概也就是她身上的一百几十点体力值;尽管还不够把她的特殊物品赎回来,但至少足够让林三酒购买一些游乐园产品——单单一个【续骨油】。对她现在的帮助实在太小了。 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了一段路,她在一家粉红色小旅馆的门口停下了脚。 尽管颜色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但抓住了她目光的是门上一块写着“药浴”二字的招牌——招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本店药浴采用各种名贵药物熬制而成,对熬夜、风寒、缓解疲惫、跌打扭伤、恢复青春、战斗伤势都有奇效,每人次收费50体力值。” 林三酒盯着招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诱惑走了进去。 ……星空游乐园里,果然没有虚假广告。 当她湿淋淋地从一池棕褐色的热汤里走出来时,浑身上下就像是卸掉了千年的老重担,说神清气爽、焕然一新也不为过——一身蜂蜜色的皮肤泛着滑光,几乎已经见不着什么伤口了。断裂的肌肉和骨头也正伴随着轻轻的麻痒在逐渐恢复;虽然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至少她现在又有了干劲儿,能够继续往下走,面对下一个项目。 套上了一件浴袍、将系带在腰间打了个结,林三酒掀开了帘子。 “您好!” 她才从热药池走出来,对面就迎上来了一个穿着红制服的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他笑容可掬朝林三酒问道:“请问要来一杯冰镇饮料吗?这是本店免费提供的。” 林三酒浑身上下正蒸腾着白白的热汽,头发也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用搭在肩上的浴巾擦了一下,她看了服务生一眼——由于有了【scrooge cduck ower】的效果1,不但她洗浴所需的体力值减免了百分之二十。现在还有了一杯赠送饮料——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力的关系,林三酒觉得自己有时的思维方式似乎也开始慢慢受到了麦克老鸭的影响——“……哦,免费的?那我来一杯。” 一杯金橙色、杯沿上还插了一朵热带花的冰饮料,很快就送了上来;林三酒轻轻吸了一口。一边体会着口中清甜的酒精气息,一边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出发的时间。 已经在这儿耽搁了快一个小时,她必须得快点上路了。 ……然而有一件事,叫她不得不有些在意。 “哎,你等等,”见那个红制服要走。林三酒忙出声叫住了他:“……我向你打听个事。” “您可是客人,”红制服笑了一下,“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就是。” “是这样的,”林三酒想起刚才看见的景象,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刚才在外面走了一会儿,怎么始终也没看见下一个游乐场馆?从这儿到下一个场馆还要多久?” 穿着红制服的男青年微微一歪头,看着她的表情忽然让林三酒的心提了一下。 “客人您是想去终点吧?”服务生一边说,一边轻轻展开了一个笑:“……从这儿到终点之间的路上,是没有像以前那样的游乐场馆的;只不过您也不能这么直接走到终点去。” “你是什么意思?” “能够走到这儿,说明客人您不管是敏捷、力道、战斗技巧,还是思维的灵活性,都已经上涨到了一定程度了。然而从最后一关起,走到终点所需要的可就不仅仅是这些东西了。”服务生几乎连停顿思考的空隙都没有,语速流畅极了:“……如果从这儿就这么往下走的话,即使您走到天荒地老,也见不到终点场馆的;只有无数不同的商店而已。” 林三酒愣愣地望着他,一时连手里的饮料都忘了喝。 “直接走走不到?”她始终还有点儿无法理解:“……那需要什么东西,才能走到终点?” 服务生的微笑看起来十分标准,八颗白牙露在外头:“体力值。” “体力值?”由于这些信息全是叫人意料不到的,林三酒只能有点儿呆地重复着他的话:“难道说,必须有一定体力值才能看见终点?” “对。” “……那么,看见终点要多少体力值?” “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至少也要3500体力值才行,”服务生歪头想了想:“不过您是客人,我想会有一定程度的减免。” 这个数字顿时惊得林三酒差点连手里的饮料都没握住——虽然她第一个就想起了麦克老鸭,但是随即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为了不再被她敲诈体力值,麦克老鸭自从第一局结束以后,就一直不见人影,显然是为了躲着她。 “可是这儿已经没有游乐场馆了,为了赚取体力值,难道我还要回头再把以前的游乐项目通关一次?”林三酒越说,越有点儿忍不住心里的沮丧和气急了:“……可我回了头,自然又要扣过夜和入场的费用,再说了,靠着奖励的那点儿体力值,谁能攒够3500点!” “客人,终点大礼包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拿到呀。”服务生丝毫不为所动地微笑着说道:“……看在您是客人的份上,让我再多告诉您一些信息吧。假如您完成了这个目标,那么在进入终点项目之前,您还可以随机抽取一份奖励……而积累3500点体力值,可并不一定要回头。” 林三酒眯起了眼睛。 “那我要怎么办?” “我这么说吧……您看见的每一家店,都是可以双向交易的。”服务生别有深意似的一笑,随即朝她低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在他离开以前,最后一句话还像低语似的飘进了林三酒的耳里:“……请您好好发掘出这一段路上赚取体力值的潜力吧。”(未完待续。) s: 我的感言又被吞了?!大过年的这样真的好吗?!让我试着回忆一下我上回都bb啥了…… 发新章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给我和氏璧的又多了两个,给的红包这么多,叫我咋好意思呢噢哈哈哈好爽。谢谢▼○▼~(新读者?)、桥本汉子(哈哈升级了)、你想不出什么(所以你是要对我干什么)、罪恶梦(诶嘿嘿春节红包)你们四位的和氏璧,我这一下子多了四份的债…… 感言放不下,月票党等我明儿感谢啊~ 谢谢谜燃、桥本汉子6个、ikasayou2个、咪咪元元、uncelott、我就是我是白大人2个、蛋孙2个、不说话hfyyyyy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3个、仐呫2个、十洲风云、左屏翊2个、吖小姿、阳台上的猫咪、流紫熏衣、sannajulia、东东东666、sentient、卓绝公子、最爱神乐、千秋子儿、浪妃、松鼠家的蛋挞2个的符,面包牛奶的小屋、幽灵无心、露西尔、有有66、熊猫妹纸(还有符)、晴栀菀歌、樱血染、雪樱奈的香囊,松鼠家的蛋挞、ikasayou、朵慕尓啦啦啦子、芦苇年年的桃花扇,暴戾橙3个香囊2个符、小爷要坚挺的香囊和2个符! 这么多,谢谢大家的红包,我眼都花啦! 380 用鸭之时 1:26,刚刚从旅馆中走出来的57号玩家林三酒,此刻拥有体力值96点。 “双向交易指的是什么啊……”林三酒手里拿着那杯只喝了一半的免费饮料,一边嘀咕,一边推开了玻璃门——在没彻底喝干净饮料之前,她不打算把杯子还回去:“……难道要我买了东西再卖给这儿的店家吗?” 得知这一段路不会牵涉到战斗之后,她也放松了不少,慢慢踱着步子,一边悠悠哉哉地四处张望,一边朝道路对面的一幢绿瓦小楼走去。 据旅馆的人告诉她,想要赚取体力值,必须先去这栋二层小楼看看——小楼的模样颇有几分中式古风,绿瓦白墙,黑木窗框,两扇清漆木门上除了黄铜的圆环把手之外,连一个牌子也没有,压根看不出来是一个什么地方。 推开了门,刚一跨过门槛,林三酒顿时被挂在屋子正中央的物件给牢牢地抓住了目光。 “哟,这位客官,里边儿有上好的座儿——”从长长的木柜台后头忽然钻出了一个人头来,一个小二模样的男人满脸带着机灵的笑,肩膀上还搭了一条白毛巾:“您是吃饭呀,还是交易呀?” 林三酒一时还有点儿愣愣的,没顾上答话,先打量了一圈这个一楼大厅。 从外头看时,这栋小楼还不算大;只是它的整个一层都被打通了,形成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除了遥遥的几个角落里摆着一些桌椅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大厅正中央的木柜台,以及它身后墙上挂着的一个丈长的告示板了。 告示纸嵌着黄木框,整整占据了大半面的墙壁;明明是宣纸墨迹写出来的,但是当林三酒目光落在纸上时,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文字变换——“纯净水l”后头的数字,正好从“023”,变成了“025”。 “……这,这是什么?”林三酒问了一句身边的小二。目光还带着惊奇在告示板上流连忘返。 “客官想必是头一回来?”小二嘿嘿一笑,“那我给您从基本的说说。咱这儿本来叫云来客栈,由于生意都被对面那家旅馆抢走了,掌柜的就顺便开展了一个交易业务……结果现在大家都管这儿叫云来交易所了。您看。告示板是不是分成了几个大块?” 林三酒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目前游乐园里12条路,最后一段路上的所有玩家,序号都会被录入最左一栏里……对,其他道路也是没有最后一关的,不管在哪儿。必须凑齐3500点体力值才能进入终点。除了序号之外,还有一个交易状态;比方说您是57号对吧?您一直往下看。” 随着小二的指示,林三酒的目光顺势落了下去。本来41号就到了纸的边缘了,但是随着她的目光,列表竟然有感知似的向上滚动了起来,很快显示出了57号。在自己号码的后头,她看见了两个小字“静止”,而其他号码有的是“买入”,有的是“卖出”。 “第二栏,是12条路上所有的店家信息——他们主要放的是所售商品信息。但偶尔可能也会有收购信息。如果您要买卖青蛙之路上的东西,可不一定非要去青蛙之路,只需通过交易所就行了;还可以选择是买虚拟库存,还是买入实物,方便得很。” “第三栏里是物资信息。这儿整合了玩家和店家所售的资源,得出了在售物资总量和实时市场参考均价,您看见的数字就指的是多少体力值;卖的人多了,物资价格就跌,买的人多了,物资价格就涨……是不是好懂得很?它另外还有一个作用呢。比方说您想买子弹,那么从这儿点进去,就能看见所有卖子弹的卖家讯息了。” 随着小二的一点,果然纸面上的墨迹迅速淡了下去。又重新组合成了一个“子弹列表”;林三酒一看,列表上只有五家商店,价格都只有一点细微的差距——假如靠着这么点距离来赚差价的话,恐怕连手续费都得赔进去。 小二又指了指告示板的最右边:“最后一栏里是交易新闻,您要是有心,也可以看看。” “交易新闻”里的文字不多。林三酒一眼就扫完了;此时正在滚动播放的新闻,是关于丝绒蛋糕之路上一家叫做“lis”的餐厅要开分店的消息。 丝绒蛋糕……这不是黑泽忌所在的地方嘛。这个念头从林三酒脑海里闪了过去——也不知道黑泽忌是不是也进入了最后一段路?他的玩家号码又是多少? 虽然没有细想,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如果能够有一个同盟,那么赚取体力值应该会容易不少;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林三酒转头问道:“我可以通过交易所和这些玩家、店家交谈吗?” 小二点点头,笑了:“当然可以。不过要等对方出现在交易所里才能收到……一般来说,每发出一条讯息,我们收费1体力值,收取和回复讯息则免费;不过您是客人,您的讯息我们都不收费了。” 想不到麦克老鸭的能力,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林三酒点点头,又起了一个疑问:“那每一笔交易,你们收费多少?” “成交金额的百分之五——当然,对您只收百分之三。” 假如交易金额很大的话,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优惠了;然而林三酒现在身上只有96点体力值,压根儿也感觉不出太大区别来。 朝店小二道了谢,林三酒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一边吸着手里的饮料,一边盯住了时不时变化一下的告示板。 ……她得好好捋一捋思路了。 要想赚尽可能多的体力值,她必须得先想想怎么去赚——正如赚钱一样,原则上无非离不开低买高卖…… “12条路上,现在进入了交易模式的玩家有20来个,比我想的要多多了。”为了更好地理顺思路,林三酒硬把意老师给叫了出来当听客:“但是店家可不同了……我刚才一直往下滚动了将近五分钟,也还没见底,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店家都在交易列表上。” 意老师在她的脑海里打了一个呵欠。 “20个玩家跟我是一样的,都希望能早点攒够体力值进入终点。所以从玩家手中流出的体力值肯定是很少的一部分……大家都在避免成本外的消费嘛。”林三酒也不指望意老师有什么好主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而且就算每人手上平均100点体力值,这个数值已经不低了,加起来也才2000点。全给我也不够……看来重点还是怎么从店家手上赚体力值。”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商店列表,也没看见几个收购信息;各地的物价也差不多——唯一一个求购的,还不如说是寻物启事更合适:“本人不慎丢失狗链一条,现在愿以20体力值赎回;若有其他狗链。也可以考虑购入。” 抱着“反正问一问不花钱”的念头,林三酒拿着自己的【女奴的捆缚绳】去小二处问了一下——一分钟以后,那一家商店主人的回应就来了:“……嗯,我认为用情\趣用品来拴狗,不是很合适。” 这不是情\趣用品! 林三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哭笑不得地将捆缚绳收了起来。正要转身走,她又回头问了一句店小二:“……我看有好几个玩家的状态都是 ‘卖出’,他们卖的是什么?卖给谁了?” “可以卖出的其实很多,他们有可能在卖自己的特殊物品,有可能在卖自己的服务……玩家和店家如果有需要。都可以购买。您看物资列表里,不是有不同的种类吗?” 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了“人力服务”和“特殊物品”这两个分项,里面稀稀落落地挂着几行字。目前还挂着,大概就说明一时还无人来买。 店小二笑了笑,随即又坐回了木柜台后面,“您要是想不出来该交易什么,不妨出去走走?” 林三酒想了想,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告示板——她将商家列表仔细地按照分类研究了好半天,又找出了纸笔记下了不少讯息;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出了云来交易所。 “怎么,你这是有什么打算了?”意老师虽然对此兴致不高,还是问了一句。 “我这个人不是特别有经商头脑,”林三酒应了一声。顺着南瓜之路,把商店一家一家地看了过去:“……所以我想了一个计划,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不等意老师开口问计划是什么,她已经在一家门店前停下了脚,推门就走了进去。 若是猛然一看,简直叫人不知道这家店是干什么的。涂成黑色的天花板、墙壁和地面。点缀着流畅的艳粉红几何色块,看起来浓烈而现代——当然,星空游乐园似乎是不考虑建筑风格统一性的——厅内空荡荡的,唯有墙上一个卡通化的粉红色红唇标志,显示出这里正是“lis”餐厅。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果然才走了没两步,就不知从哪一棵植物后头转出来一个黑衣粉红围裙的服务员来:“……我们这个店还没有开始正式营业,您看,连桌椅都没摆上呢。” 交易新闻上说“lis”要新开一家分店,正是设置在南瓜之路上的——也不知道是碰巧呢,还是因为它是要开在这儿才会出现在云来交易所的新闻上。 “我知道,我就是来看看。”仗着【scrooge cduck ower】的效果1,林三酒毫不客气地指挥道,“那不是有菜单吗?你拿一个来。” 女服务生愣了一下,果然还是从一摞菜单里抽出一份递给了她。 “你要知道,我这个人是很挑的,”林三酒摆出了一副有钱人的样子,挑挑拣拣地翻阅着每一页菜单:“……你们餐厅的原料都是从哪里进的?不好的话我可不会来吃。” 女服务生似乎也被她身上虚假的“财势”给震住了,连忙规规矩矩地说:“这一点您放心,我们的食材都是由星空游乐园里最好的原材料商店配送的——您肯定听说过 ‘和本’吧?他们家就是我们lis的专供配货商。” 林三酒当然完全不知道和本是什么东西——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手里每一道菜都要价几十点体力值的菜单还了回去,在女服务生的恭送中出了门。 “哎呀这么贵,谁会来吃啊,”才一离开了对方的视线,林三酒就呼了一口大气,赶紧找出了刚才记下来的纸条。“和本……和本……啊有了,他们是一家食材供应机构,地址在青蛙之路上,目前在出售的有鸡蛋,雪花牛肉,生菜和马苏里拉芝士。” 根据从小二那里打听到的情况,在这一段路上,不管是玩家还是商店,所能购买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交易所就代表了“市场”,市场上有什么,才能买什么;就算绕过交易所私下交易,还是一样会被强行扣除手续费,并且记录在案的。 “一个餐厅需要进的货当然不止这几样,”林三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小纸条继续朝前走去:“……是为了简化复杂程度吗?” 下一家是一家纪念品商店,再下一家是一家服装店——她强忍着买一身衣服、换掉浴袍的冲动,就这么一家家地都走过一遍,也都问过了一遍。 这么一路走下来,林三酒也终于理解了一点儿黑泽忌喜欢这个副本的原因。 即使是副本也好,但是徜徉在其中的时候,真的叫人能够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处境——忘记一切末日、挣扎、、求生……看着琳琅满目、风格各异的商店,简直像是重新回到了一个安宁而发达的人类社会。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三酒朝面前的店主笑了笑,“这儿有银行吗?” 正在给她倒茶的店主摇了摇头。 ……这就叫人有些失望了。 喝完了这杯茶,又向店主打听了好一会儿消息,林三酒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买地站起身,走到了店外。 “我发现你现在有点儿越来越厚脸皮了,”意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很窘迫,“……我刚才都不好意思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这你就受不了了?接下来还有更没羞没臊的呢。” “你要干什么?” 林三酒没有直接回答。想想现在的消息也搜集得差不多了……微微一笑,她开启了【意识力拟态】,低声说了一句:“史高治麦克老鸭。”(未完待续。) s: 我来了~最近点娘又开始吞我感言了,简直不要脸!昨天看的灯会挪到了今天,逛吃逛吃累死我了,能写完真是奇迹~ 诶嘿嘿,谢谢一抹深红、0面包0的桃花扇,ikasayou2个、小爷要坚挺4个、花奇妙、桥本汉子2个、芦苇年年、流紫熏衣、面包牛奶的小屋、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左屏翊的符~! 以及前几天我还没来得及感谢的月票党们:谢谢仰天平2票、年少之殇2票、大胖妞2票、白茶酱、uyin12票、0面包0、ale笑、晴空湛藍、沈纯、年华居士、阡梨3票、法师十二、康素艾萝、月悬、枫夜star、乖小喵、眼睛闪闪、牧歌☆悲殇、sannajulia2票、阳台上的猫咪、wistarian、冰舞舞、插队看热闹、forced、卤制成、nana_tj24、晴朗下午、估衣、残月萧萧、朵猫猫、卿卿九、有有66、海月水母、幽灵无心、信念、槭树猫、夏念理、纳兰是个吃货的月票!太多了,眼都花了,好开心! 381 资本即是力量 6:47,正朝云来交易所走去的57号玩家林三酒,此刻拥有21055点体力值。 ……说起来,还真多亏了麦克老鸭那稀泥一般的战斗力和精神强度。 自从有了【意识力拟态】这个能力以后,每一次模拟女娲,以林三酒目前的实力都撑不过两分钟;她因此也养成了一个思维惯性,觉得每一次拟态都不应该超过两分钟才对——结果没想到一旦把史高治麦克老鸭拟态成功以后,这都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她竟然还没从拟态里出来——看样子,再持续几个小时也不是问题。 “这鸭子的实力到底得有多差啊,”意老师啧啧称奇地在她的脑海里惊叹了一句,“……你的意识力几乎都没怎么消耗诶。” 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林三酒感觉自己像是被冒犯了似的,立刻回嘴道:“你的目光太短浅!又不是只有打打杀杀才是实力,鸭子的实力是它的商业手段和思维能力。” “噢,”意老师咂咂嘴,“忘了你还在拟态里了。” 在意识力拟态的过程中,虽然林三酒还是清醒地保留下来了自己的主体意识,思维模式却完全换成了拟态对象的——“……你怎么这么认不清?你看,我在短短一会儿功夫里,把体力值给翻了多少倍?告诉你,别说96了,即使我只剩96体力值,也照样能东山再起。” “翻什么了,这些体力值又不是你的!”意老师立刻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林三酒轻轻“嗤”了一声,压根儿没应她,很快云来交易所就出现在了路的尽头。 ……刚才在与所有的店主都交谈过了一遍以后,林三酒记下了所有她觉得可能有点儿用的讯息,随后开启了拟态。毕竟麦克老鸭是一个广为人知的卡通形象,对它的理解有了,就不难模拟;鸭子才一“上身”,林三酒立即又推门走回了那一家饮品店里。 这一回,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虽然仍然还是高挑身材、背着一双高高的巨大骨翼。然而几分钟前林三酒身上那种浴血生存后所留下的钢铁般的气质,早就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兴奋的亮光,她几步走到店主面前,一下子将胳膊肘压在了台面上。 “老板。给我来一杯奶茶,”林三酒主动伸手让女店主划走了9点体力值,用一种意老师从没有听过的热络语气笑着说:“……我看你这儿用的原料都挺好呀,哎,鲜牛奶。” “可不。现在客人都挑得很,”女店主自豪般地叹了口气,手上麻利地为她冲起了奶茶:“一次喝着味道不对,就再也不来啦,就得用贵的,生意才做得下去。” 林三酒眯着眼,目光从柜台后头那一盒盒的鲜牛奶上扫了过去,笑容越发浓了。 “星空游乐园里好像只有 ‘姜饼人之路’上有一家牛场提供鲜奶……现在也不便宜,每升都要5体力值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女店主,“……我倒有个办法。能替你节省一点本钱。” “什么办法?”女店主立刻有点儿狐疑地抬起了眼睛。 “你从交易所采购时不是还要额外交5的手续费吗?”林三酒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架起二郎腿,慢悠悠地笑着说:“但假如通过我,你只要付3就行了,你想想,这整家店的材料都从我这儿买的话,能省下不少钱呢。” 店主眼睛一亮,连手上正在做的奶茶都慢了下来。“你有这个关系,能做到3?” “当然,”林三酒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里透出了叫人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我是云来交易所的客户,这一点你肯定也知道,而客户的手续费就只有3。” 卷头发的女店主立刻凑过头。有点儿小心地问道:“……你不收费?” “不收,”林三酒一笑,“老实说吧,在客户上面还有一个白金级的,手续费只要1,但是我必须要冲到一定交易量才能升级。所以对咱们来说,这都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好事。” 意老师懵懵懂懂地听着,压根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云来交易所的店小二提到“白金级客户”的事了——眼看着女店主顿时兴奋了,甚至当场就在林三酒的几句话之下就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纸合同,看起来简直像生怕她跑了似的——意老师真是强忍着才没有把心中的疑问吐出来。 “既然是要冲量,”林三酒一点儿也不急着签合同,还不紧不慢地用笔敲着桌面:“……那我可不接一箱两箱这样的单子,量太小了的话,不但不值得我费时间,而且对于我客户的身份来说影响也不好。” 女店主咬着嘴唇想了想,为难地笑着问道:“可是我这店就小,再说像牛奶这样的原料又不能贮存太长时间……我顶多只能通过你进一个星期的货,再多我就怕消化不了了呀。” 林三酒顿时吸了半口凉气,似乎也很犯愁似的皱起了眉头。 “一个星期呀……哦,你这儿有单子,我看一眼……嗯,一个星期的货,也就是六七百点体力值……这个嘛,的确有点少了。”她一脸严肃地放下了单子,将它推还给了女店主:“不瞒你说,我自己每天的交易量,都是在三千到八千左右的。” 意老师险些没在她的脑海中喷了。 “啊,这么大的数字,”女店主顿时有些蔫了,喃喃地说,“要我凑这么多货款,我可不行啊。” 林三酒主动伸手拿过了她点的那杯奶茶,简直像是饮品店的半个主人似的,悠悠哉哉地打开骨翼、往椅子上一靠,笑着说:“……当然,我也不要求你一个人负担这么大的数字。但是这条街上不是有很多商家吗?我对他们并不是很熟,不过你倒是可以替我宣传宣传……同在一个地方开店,你们应该多多少少也认识吧?”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女店主一听,犹豫地坐在了林三酒的身旁。“毕竟这是有利无害的事儿,大家一听说肯定都会愿意的。再说,在星空游乐园里签的合同有保证。我们也放心……只不过,到时候我这单……” “多小都没问题,毕竟互相帮忙嘛。”林三酒一口就应了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显得是如此顺理成章、又叫人感到眼花缭乱——意老师几乎是茫然地瞧着女店主抄起了电话。要不了多久,一个又一个相貌各异的人便接二连三地推开了门——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附近的小型商店店主,听见了女店主的消息之后,没怎么耽搁就过来了——至于像“lis”那样的大型连锁店,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自然是一个也没来。 不得不说,在麦克老鸭上身了以后,林三酒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语气,都染上了十倍的说服力——更何况有了星空游乐园副本作为天然制约,大家都不担心她反口毁约、或者拿了体力值就跑了,因此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很快就各自整理好了进货单,纷纷与林三酒签下了合同。 按照每一张合同上的金额,林三酒坐在一张桌子后头,现场就把每一个店主的货款收了。一边收体力值。她还在一边嘱咐大家:“……货量大,品种杂,要三天左右才能到货,不接急单啊。” 在店主们“没事没事”、“等几天不怕的”的应答声里,很快收进了林三酒手里的体力值,便破了两万。 这一次在场签了合同的,一共有17名店主;金额从两千到几百体力值不等,要的东西自然也是品种既多又杂——抱着厚厚一摞合同、进货单和名单,林三酒终于在天快擦黑的时候,离开了饮品店。 “这也就是在副本里。谈生意才会这么顺利,”一边走,她不无感慨地叹了一句,“当时史高治白手起家的时候。哪儿有这么简单啊,跑断腿了也未必能谈下一家来……” 意老师哼了一声。 “你这是拿自己的优势,免费给人家送好处,换个傻子也能谈下来,可是又有什么用?”她想了半天了也不明白:“你哪怕说4呢,赚个1的手续费差价也好……” “咳。那样来钱可太慢了。”林三酒将手里的单据都装在了一个袋子里,将其卡片化了之后,再一次推开了云来交易所的大门。 “您来得正好!”几乎是她才刚一跨过门槛,店小二响亮的声音就从木柜台后头传了过来:“我们交易所7点就关闭了,关闭以后倒还能吃饭,怎么,您来是来用晚饭的?” 朝这个一脸灵活劲儿的小个子笑了笑,林三酒立即望向了墙上的告示板。 “还有半个小时,看来我来得还真不算晚。”她手指敲着柜台台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告示板;随着她眼珠的细微转动,告示板上的文字也正以一种令人眼花的速度不断向下滚动,时不时墨迹还会消失重组一次。“……我现在还可以交易吧?” “当然,”店小二搓着手,“您是想交易点儿什么?” “等会,我看看。”林三酒不急不忙地应了一声,仿佛全没留意到时间已经指向了7点。“嗯……目前鸡蛋的售价是每斤06体力值啊……” 说是06体力值,但其实这是三家鸡蛋供货商售价的平均价。像“和本”这样走高端路线的,价格自然要高一点,达到了08体力值斤,剩下两家都只要05体力值而已。 “和本的鸡蛋不但贵,产量也不大么,”林三酒一边指点着,一边对小二笑着说:“另两家每天都能产200斤,只有他们才150斤。” 小二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今天在售的鸡蛋还有……”林三酒眯着眼睛,在看见了那个数字以后顿时乐了。“看来他们之前产的鸡蛋也没有卖完啊,好,我全要了。” 意老师顿时在她的脑海里发出了“嗝”的一声—— “一共三家产商在售的2100斤,您都要了是吗?”小二欢快地说,“虚拟库存还是实物?” “虚拟,”林三酒一摆手,“我要那么多鸡蛋干什么。” “是啊,”意老师终于忍不住了,“你要那么多鸡蛋干什么?虽然也有下单了要鸡蛋的店家,但是也要不了2100斤那么多——” 话没说完,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 “想明白了?”林三酒在心里一笑,也没再继续和意老师的对话,只是又转头望向了告示板;其实要做些什么事儿,她心里早就有数了,语速飞快地对小二吩咐道:“给我设置一个自动买入。从明天早上一开市起,连续三天,市场上有多少鸡蛋,我要多少鸡蛋,不问价格。” 小二忙不迭地在柜台后头记了下来。 “然后再帮我发布几个匿名信息……可以匿名吧?那就好。”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打好了草稿似的流畅:“第一个信息是,1体力值斤求购鸡蛋。第二个信息是,市价八折出售白糖、黄油、奶油。” 小二一顿,抬起了头。“可是您手上没有这些物资呀……” “那怎么了?”林三酒毫不以为意,“如果有人真的要买,我再临时以市场价买了亏本卖,不行吗?” “行,只要您不违反约定,具体怎么操作都行。”小二忙笑了一声。 办这几件事的时间不长,在6:57的时候,林三酒已经花出去了1298体力值,换来了2100斤鸡蛋。 走到了这一步,意老师自然也什么都明白了——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佩服,她轻声说:“没想到,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这一下,明天的鸡蛋价格得蹭蹭往上涨了……” “发布一个信息,就能保证鸡蛋价格至少涨到1体力值以上,真是太划算了。”林三酒的眼睛在入夜后闪闪地发着光,“而且,用来抬价的资金连一分钱的利息都没有,这种好事上哪儿去找?不过,剩下的体力值我也不能就这么让它们荒着……”(未完待续。) s: 最近发的感言都被吃了,你们记得要在发章后等个十分钟再来看,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补上感言啦。这一段情节里的经济体系其实根本也不成体系,非常不健全,所以这样的赚钱小技巧你们就看一看笑一笑就过去了吧……如果不必日更的话,我也想构建一个比较牛逼的系统,写一段牛逼的情节…… 谢谢小爷要坚挺(真粉?)的2个香囊3个符,桥本汉子2个、ikasayou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面包牛奶的小屋、不爱下楼的符,暴戾橙、红尘纷说的香囊! 月票党还是这么多:谢谢香无心、幽灵无心、wistarian、noigui2张、锅盖2张、carrie00100、追月姬、妙脆角君君、螃蟹毛、swissiao、灵小音、月上山青、唐楚楚_雪、奈何良辰负美景、阡梨、懒到掉骨渣、阿寰、卿卿九、禁咒罗刹、夜下幻想、desiree、曼曼大人、信念的月票~! 382 富贵险中求 第二天一早九点整,当云来交易所的大门才刚刚一被拉开,守候多时的林三酒就一脚迈过了这家客栈的门槛。 小二一个没瞧清楚,差点被她撞上,忙不迭地推开了两步,这才笑着跟了上去:“客官这么早!” 前方的身影比他要高一个头,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告示板——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但从浴袍后方穿出来的骨翼却忽然一抬,在破开的疾风里猛地展了开来,终于还是流露出了它主人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情。 “想不到那只鸭子的办法还真有效,”此时早已主动从拟态中退了出来的林三酒,望着告示板露出了微笑。“……价格涨到12了。” 她发出去的第一条消息果然起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才刚一开市,就把鸡蛋价格拉出了一倍的高价。 “按您吩咐的,今日三家生产商的350斤鸡蛋已经都买入了,”店小二热情地在旁边说道,“开市时价格还没这么高,正好是以1体力值每斤的价格买的,需要您来付一下体力值。” 在退出【意识力拟态】之前,林三酒就把接下来的计划都想清楚了;因此即使她现在不再是麦克老鸭的思维模式,也仍然对接下来要怎么做胸有成竹:“帮我把第一条消息撤销,改成以3体力值每斤价格求购。” 算了算,加上手续费和花出去的鸡蛋成本,她现在还有193965点体力值,足够来一把狠的,将鸡蛋价格再往上炒几倍。 “另外除了买入鸡蛋之外,也有几家商店发来想买黄油的请求,”小二提醒她道,“您不能违约,得赶快买一些黄油才行了。” “好,是哪几家?” “一共有四家餐厅和甜品店,列表在这儿,您看看。”小二从木柜台后头递出了一张显然早已准备好的纸。 目前黄油市场均价为12体力值500g,四家店一共要了六十斤,以八折来算的话,林三酒一倒手,也只赔了144点体力值而已,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倒还赔得起。只不过目光从单子上一晃,她顿时皱起了眉毛。 “lis”餐厅赫然正列在首位。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林三酒眉头紧锁,一边沉思着,一边通过店小二交易了手续,将六十斤黄油买了下来又发了出去。算上手续费,这一下她就赔了148点体力值,现在还剩192485点体力值了。 体力值交接一结束,她立刻嘱咐小二道:“……这条八折出售的消息你先给我撤下来,我让你挂上去时,你再挂上去。” 店小二干脆地应了一声“好”,反倒是脑海里的意老师忍不住好奇问道:“对了,我还没有问你,这一条消息又是起到什么作用的?为什么要倒往里赔钱地卖黄油和白糖?” 沉吟了一下,林三酒慢慢地解释道:“……之所以我囤积鸡蛋,不让它再在市场上流通,除了抬高蛋价之外,还有另一重因素。小商小贩的,没有鸡蛋了,大不了等几天,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买;但是唯有大型连锁店,是一天也等不了的——你能想象去麦当劳时被告知没有汉堡胚,所以不卖汉堡了吗?所以我这一次的主要目标,就是希望能从这些大型店身上敲出一笔体力值。” 尽管这里其实只是副本,真正会买东西的进化者几乎没有,但是在这一段“交易之路”上的各种情况却非常写实——林三酒甚至还看过饮品店女老板的账簿,瞧起来确实头头是道,仿佛天天都有生意的样子。 “我在拟态的时候,已经锁定了几家大型连锁店, ‘lis’就是其中一家。”林三酒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一边满腹疑虑地敲着椅子把手,一边说道:“这几家的鸡蛋,主要都是用在甜品和一些菜点上,七八成的产品,都至少要和我八折出售的物资中其中一样进行搭配……比如蛋挞要用到奶油和糖,olette要用到黄油。” “那又如何?” “我是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虽然鸡蛋价格涨了,但其他原料的价格却降了,这样一来他们提高终端产品价格的压力也就小了……但是当然了,这只是我的假讯号而已;这办法奏效的可能性不大,但假如能够顺便刺激他们生产需要鸡蛋的食品,那可太好了。” “那他们现在找你买了这么多黄油,说明你的计划实施得很成功?”意老师问道。“可是,你说大型店连一天也等不了……我看那几个大型店也没发布求购鸡蛋的信息啊。” 这一点,其实连林三酒自己也有些惴惴的。 “我再等等,”她的目光始终没敢从告示板上放松,“毕竟是大店,说不定还有以前的库存鸡蛋,这么一会儿不求购应该还不能说明什么;以他们的消耗来看,至少还得半天呢吧?” ……然而事与愿违,她一直在云来交易所坐到了下午,告示板上依旧没有出现几家大型餐厅求购鸡蛋的消息。 眼看着太阳已经有了西沉的架势,林三酒再也坐不住了。 计划得明明很好,但是为什么鱼还不上钩? 南瓜之路上的“lis”还没有正式营业,她自然什么也打探不出来,因此她干脆走出交易所大门,直接掏出了一只纸鹤。 “……你还在丝绒蛋糕之路上吗?”林三酒有点儿着急,语气也不太客气了:“你知道那条路上有一个餐厅叫 ‘lis’吗?我想找你帮个忙。” “你哪次找我不是帮忙。”黑泽忌的回复很快,而且还懒洋洋地,好像对她的请求不太上心的样子:“……我知道那个餐厅,只有最后这一段才有。你要干嘛?” 最后“这”一段? “诶?莫非你也在最后一段路上?”林三酒顿时有点高兴了——没想到黑泽忌还真有可能成为“交易之路”上的同盟:“太好了,你现在赶快去那家餐厅看看,他们的草莓红唇蛋糕还有没有?” 虽然在交易所里也能查到、甚至还能直接买到,但是毕竟她还有别的事儿想让黑泽忌帮着打听。 这一次,纸鹤飞回来的时间要比上次长一点儿,带回来的也只有一个字——“有”,随即就没了声音。 就是用脚想,林三酒都知道黑泽忌现在在干嘛。 “奇了怪了……这都一天了,怎么还有?难道是早上做的没卖完?”她咕哝了一声,再度抓起了纸鹤。“你先别顾着吃……先帮我问问,他们一天做多少个草莓红唇蛋糕?今天做了多少?卖完以后还继续做新的吗?” “这个不用问,我就能告诉你。”五分钟后飞回来的纸鹤里,传出来这么一句听起来似乎心满意足的话。“他们一天一般做50个左右,卖完就没有了,哎,要不是你提醒我,我今天差点没赶上……刚才只剩最后两个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蛋糕只有这儿才卖,”黑泽忌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来过这条路好几次了。” “来过好几次了?”林三酒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居然比人偶师和叶蓝都更靠近他们心心念念的终极大礼包:“……那你怎么没去终点?” “……你管得着我吗!”回应突然暴躁了起来。 ……不用说,肯定是赚不出来3500点体力值。 林三酒和意老师几乎同时达成了这么一个共识。 道了谢,收起了纸鹤,她一边嘀咕一边走回了交易所。 鸡蛋缺货了整整一天时间,除了她锁定的几家大型连锁店之外,有不少小商家都放出了求购鸡蛋的消息;价格也从早上的每斤12体力值,一路上涨到了19体力值——但是尽管有她3体力值求购鸡蛋的消息垫着,看样子今天的价格也始终突不破2了。 叹了一口气,林三酒坐了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盯着大型店下手的原因,”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意老师听,她一边皱眉研究着告示板,一边轻声道:“我手上的鸡蛋量大,小商家消化不了,而且也承担不起高价……只有大型店才有可能按我的心理价位把鸡蛋都收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还不求购呢?” 犹豫了一会儿,尽管有些不太情愿,但眼看着云来交易所又要马上到了关门的时间,林三酒还是再次开启了【意识力拟态】。 坐在木柜台后头百无聊赖的店小二,目光刚从角落里的林三酒身上扫过去,顿时“呃”地一声有点儿愣了。 前一秒还是坚硬锋利得像一把钢刀似的女人,下一秒就突然间圆滑和气了起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起来,虽然面目一样,但看着可完全就是两个人了。 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告示板看了好几分钟,林三酒忽然猛地跳了起来,使劲儿一拍大腿,叫出了一声“哎呀!” “怎怎怎么了?”店小二被她吓了一跳,也腾地跳了起来。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林三酒一脸又悔又恨又心疼,几步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了店小二的衣领:“都怪你!我问你,你不是说所有交易都得通过交易所吗!” “是是是啊,”小二都结巴了,“即使是游客进店买一张纸,价格里也包含了5的手续费……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税。” “那你说,为什么告示板上只有350斤的鸡蛋供应量!”林三酒一双眼都要冒出火来了——才转换成麦克老鸭的思维模式不到一会儿,她就立刻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我把所有的鸡蛋都包了,现在市场上连个蛋壳都找不出来了;如果说一家店还有库存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几家连锁店都不声不响,所有用到鸡蛋的食品也都还在正常出售,他们肯定是除了交易所之外还有别的进货渠道!你给我解释解释!” “听我说啊客官,”店小二苦笑了一下,忙不迭地说道:“……您误会了,是这样的。一般的小店进货量不大也不稳,所以都是在交易所里买,今天多少明天多少都是不一定;但是那些大型的连锁店,肯定需要一个稳定的供货来源……所以他们都是和供货商签了合同,定下了量和价格。这样直供的货源,就不能再算在交易所的 ‘可售份额’里了……但我也没有骗您,即使是直供,每天还是会收取手续费的,也是属于我们交易所的管辖范围之内。” 林三酒气得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恨不得踹谁一脚才好——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原来每日的鸡蛋产量根本不止350斤,只是挂牌在这儿卖的是这个数;多的,早就直接送到了几大连锁餐厅里去了。 怪不得几家餐厅根本不为所动! 一边暗恨自己考虑得不周到,林三酒一边在大厅里团团转。 意老师也跟着着急了,忙劝道:“幸亏你发现得早,这才是第一天……我看,要不你就少赚一点,明后两天慢慢把手里的鸡蛋抛售了吧!别忘了,大后天你就得给下了订单的商店们送货了,这笔体力值到那时必须赎出来才行——卖给小店家,虽然赚的少了,可总归是赚了啊。” 她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把可能承受的风险给降到了最低;假如林三酒还处在她本人的思维模式里的话,一定会一口答应下来的。 然而现在意老师是在和“麦克老鸭”打交道。 “算上明后天的鸡蛋产量,我手头上一共就有3150斤了。”林三酒沉着脸,“扣掉南瓜之路上几个商家要的200斤,还有2950斤需要倾销出去。你想想,在我来之前,已经有积攒下来的2100斤鸡蛋了……这些小商家根本消化不掉。” 想要小商家接盘,明后天的鸡蛋就必须同样全部吃下来;但是全部吃下来,小商家们却又接不了这么大的盘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三酒抿起嘴唇,眯起了眼。 “……富贵险中求,看来我只好铤而走险一回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lta href=039javascrit:void(0)039 css=039rendbtn039gt推荐票ltagt、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383 收割前的黎明 进入交易之路的第三天,也是林三酒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套到了21055点体力值的第二天——此时距离她约定交货的时间,只剩下不到48小时了。 而她现在身上仅有192485体力值,和2450斤鸡蛋。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在云来交易所接下来一共20个小时的营业时间里,将货款和通关所需体力值都赚回来。 ……与昨天一样,云来交易所才刚刚一开门,林三酒就猛地裹着一股风冲了进去。 3还想着先挪用点儿钱买一身新衣服来着,但自从昨天出了这么一档子状况,她自然是再也无心顾及这个了,因此还是裹着一件浴袍,上头还写着“大猫旅馆”的字样。 “怎么样了?”人才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按照您吩咐的,今天早上按19体力值斤的价格,把今天新出产的350斤鸡蛋都抢下来了。”小二搓着手说,此时的表情颇有一点而为虎作伥的意思:“咱们这条路上还好,不过听说别的路上的交易所,一早就被小商店店主们围住了……只不过您即是玩家,又是客户,下的购买指令时间又早,所以他们也没办法。” 林三酒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昨晚麦克老鸭的计划,已经牢牢地刻在了脑子里;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她也能随时开启【意识力拟态】。 大概是因为受到了连续两天鸡蛋断货的影响,再加上她3体力值求购鸡蛋的信息垫着,在林三酒抬头望向告示板的时候,鸡蛋价格终于缓缓地、不情不愿地突破了2,达到了21,又一路涨到了24。 在交易过了鸡蛋货款,又付了一笔手续费以后,她又花出去了一共680,现在她身上的体力值降到了185685了。微微吐了一口气,林三酒敲了敲木柜台的台面:“……我要发讯息。” “好嘞。您打算发给谁?” 想了想,她还是先报出了一个号码。“先发给23号玩家。告诉他,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他可以向我出售商品了。” 23号玩家当然正是黑泽忌。为了能够让他同意帮这个忙。林三酒可没少跟他说好话—— “发出去了吗?”见店小二朝她点了点头,林三酒沉吟着道:“接下来,帮我以25体力值斤的价格出售50斤鸡蛋。” 意老师顿时“咦”了一声。 别说她了,连店小二都有点吃惊地抬起了头——既然能在交易所里工作,他自然也早就明白了林三酒的意图和她眼下的处境:“……您是想清手里的库存了吗?怎么只清这么少?您手里的库存几乎没少。但这样一来市场价可能就会掉了。” “没事,你放吧,”林三酒朝他笑了笑,“我估计25倒还能够卖掉。” ……正如麦克老鸭模式下时预测的那样,25体力值虽然比起初始价格来可以说是天价了,但在一连两天始终无货的情况下,这五十斤鸡蛋刚一放出去,果然在半个小时内便被买走了;买主是“胖犬之路”上一个中等规模的超市,等交易结束了以后居然还特地传了一条消息给57号玩家:“这两天的鸡蛋都是你清空的吧?小老弟手上看来资金不少啊,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被叫成“小老弟”的林三酒丝毫没往心里去。只是设身处地想了想麦克老鸭会怎么回答,随后只回应了他两个字:“一定。” 五十斤鸡蛋交割完毕以后,店小二担心的跌价情况没有发生,市场均价反而被稳稳地拉到了25,就此再没有动过。 “诶,怎么有了鸡蛋反而价格还涨了?”他有几分不接地问道。 “算是饥饿营销了吧,”林三酒解释了一句,当然这都是在麦克老鸭模式下想明白的:“再说,大家一看57号玩家囤了两天鸡蛋,在25的时候终于开始往外卖。也会叫人以为这就是我的目标价位了。要是再卖一次五十斤,价格就会悄悄地往下掉一点儿了——毕竟与我的库存鸡蛋量一比,这些等着买鸡蛋的小商家不太成规模。” “咳,您干的这些事儿。我光看着都有点儿云里雾里的,”店小二笑了一声,“对了,您刚才联系的那位23号玩家也有消息了,他想向您出……出售……咦?” 林三酒神色不变地低头啜了一口刚泡的热茶。 “出售物一块路边上捡来的破石头?”他几乎怀疑自己瞧错了,“而它的价格是……200斤鸡蛋?” “给他。”林三酒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店小二的惊奇声。“好了吗?把石头给我。” 原本还等着瞧价值200斤鸡蛋的石头到底起什么作用呢,但店小二才将石头递了过去,林三酒就顺手将它抛到了地上,在地上敲出了“当”的一声,跳了几下。 石头自然只是一个由头,为的还是能够通过交易所,平安方便地将200斤鸡蛋都转到黑泽忌手里。按照此时鸡蛋的市价,林三酒又不得不付了15点体力值作为手续费;算上刚才收入进来的121点体力值,她现在还有186745点体力值。 “你净做这种没用的事做什么?我跟你说,要是再不抓紧卖点钱,你到时可就要填补近3千的体力值亏空了。”意老师随即警告了她一句。 “下回说点我不知道的事。”林三酒下了决心的事,就丝毫不会为外界所动了——她转头对店小二说:“现在帮我再发几条讯息。” “发给谁?说什么?” 即将要发出的这个消息,可以说是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步了——林三酒先向三家鸡蛋产商都发出去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借了客户的光,还是由于包圆了他们鸡蛋的关系,三家产商的回复都来得很快。 仔仔细细地将几条简短的讯息看过,林三酒露出了一个微笑。还行,比她预想的情况要好得多了……看来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该怎么回复他们,又该怎么谈判,早在“麦克老鸭”状态下时,她就都打好了腹稿了;在谨慎地斟酌过每一个字以后,第二轮消息又发了出去。就这样与三家鸡蛋产商来来回回、扯皮式地商讨了好半天的功夫。林三酒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叫她勉勉强强还算满意的结果。 ……既然第一步还算顺利,那么接下来的也就顺利成章了。 被林三酒列为下手目标的,一共是四家大型连锁餐饮店;大概是因为这儿是一个简化了的交易市场,它们每一家出现在交易列表上的食品只有那么几样。用到鸡蛋为原料的更是一家一种,倒是给她省了不少事儿。 “今天的草莓红唇蛋糕我全要了,只有50个吗?……嗯,行……保质期多久?三天?要冷藏?我买入虚拟库存的话……噢,那就好。对,全买下来。我看看,另外几家是什么?……嗯,也不太多,好,都收了。” 一直在忙着介绍商品信息的店小二听到这儿顿时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了一眼林三酒。 “都收了?一共4种菜点和甜品,每种都几十上百件呢……”他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跟原料不一样,很贵的啊。” 这倒的确不假——光是半个女孩巴掌那么大点的草莓红唇蛋糕。一个就要25体力值了。50件蛋糕,再加上另外三家的一共430个甜点和食品……这个总价有多高,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微微苦笑了一下,林三酒一狠心、一咬牙,感觉到自己在说话时连太阳穴都在突突跳:“一共9850体力值,对吧?都要了!” 店小二顿时咽回去了剩下的话,忙低头开始操作了起来。 这一下算上付出去的手续费,她的剩余体力值将顿时锐减到8529。 这个风险的确很大……林三酒默默地看着告示板上57号玩家后的“买入”二字正在一次又一次地闪烁着,即使身经百战,也不由感觉到后背上慢慢浮起了一层冷汗。她的进化能力、战斗技巧、作战经验等等。这一次将不会为她提供任何助力——假如到时这笔货款她凑不齐,那么—— 她不敢问违约的后果,但是以星空游乐园的作风来看,她不必问也能猜到一个七七八八。 连没有过夜的10点体力值都会被卸掉一条腿。何况是动辄上万的货款? 她要做的,基本上都做完了……剩下的,只希望黑泽忌能够顺利完成了。 从鸡蛋产商那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4家餐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产商必须每一天都要为他们配送一次鸡蛋;这也就说明,他们每天收到的鸡蛋份额,应该是全部都用来做菜品了;就算不是全部。相差也应该不大。 按照林三酒的计划,在她收购走了市面上这4家餐厅的特色菜品和甜点之后,紧接着就由黑泽忌向对方发出购买请求——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数字了,至少也得有对方一整天的出货量才行。 然而由于几家餐厅今天出的货都被林三酒买完了,黑泽忌当然不可能买到任何一样;那么接下来,他就会开出一个远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来“诱惑”这几家餐厅接下这个单子。 有点惴惴不安地坐在木柜台旁边,林三酒竖起了耳朵,每一根汗毛都在等待店小二叫她查收消息时的喊声。 黑泽忌的消息很快就来了。 “几个餐厅老板都挺滑,”从消息里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语气,但林三酒却直觉地认为他发消息时心情肯定不大好:“说话间躲躲闪闪、犹犹豫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朝他们要钱;有一个家伙甚至直接问我认不认识57号玩家——总而言之,没有一个肯爽快地接下单子,但也没有一个舍得明白地回绝我。” 目前鸡蛋价格被炒得这样高,餐厅脱销的又都是鸡蛋制的菜品,这些油滑的生意人当然会多一个心眼,对送上门的生意也含含糊糊起来……林三酒急忙问道:“那你按照咱们说的做了吗?” “你真是烦死人了。”回来的消息第一句就是这个,“我蛋糕吃得好好的,非要被你扯进来做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我说我打了57号一顿,逼她转给我了200斤鸡蛋,现在01体力值斤卖给他们,几个家伙都要了!当然,我没签合同。” 从一连几个感叹号里,仿佛黑泽忌真的恨不得能打她一顿似的——林三酒却反而忍不住笑了——眼睛里奕奕地闪着光,她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使劲儿在木柜台上拍了一下:“太好了!” 店小二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帮我发一个消息给那三个鸡蛋产商,”林三酒笑着说,语气畅快极了:“告诉他们,解除合同的条件已经具备了,让他们赶紧行动。” 眼看着店小二匆匆忙忙地去发消息了,意老师终于在她的脑海里啧啧赞叹了一声——默不作声地看着林三酒忙活了大半天的功夫,她自然早也明白了过来:“你别说,那只老鸭子坑人坑钱的功夫,确实是一流的。” 林三酒忍不住浮起了一个笑。 整个计划里,与三个鸡蛋产商的交涉是最重要、也是最没有把握的一部分;假如这一步没成功,她只能灰溜溜地赶紧把手上的鸡蛋抛卖出去,能回笼多少资金、就赶紧回笼多少了——然而或许是借助了麦克老鸭能力,三个鸡蛋产商在与她谈判的时候,不但把她需要的信息都告诉了她,而且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即使心里已经放下了一块大石,但事情还没有最终敲定下来之前,林三酒始终也不敢放松——在云来交易所里等待了好一会儿功夫,她总算是收到了来自三家鸡蛋产商的回复。 在收到回复之后的第二个钟头,云来交易所的物资列表上就悄悄地多出了一些新名字,正是以“草莓红唇蛋糕”为首,刚才被林三酒买空了的那一批菜品和甜点。 只不过这一次,它们的售价忽然低了不少。 “我买入鸡蛋的指令始终没有变,那么明天我也应该是一样按照顺序,第一个买入鸡蛋的人对吧?”林三酒问了店小二一句。 见他点了点头,高个儿女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晚总算是能睡一个好觉了,”她满眼笑意地最后扫了一眼告示板,随即起身推开门,步伐轻快地朝旅馆走了过去。(未完待续。) s: 啊哈哈,赶着情人节打赏我和氏璧的罪恶梦、附数和暮雨弦歌,如此一片真心我收到了,说明你们都是我的情人啊!还更的事我们先不说,但你们三个已经在我的情人列表里了,不离、不弃……嘿嘿嘿。 今天还有一批小情人党:谢谢松鼠家的蛋挞2个、桥本汉子2个、小爷要坚挺2个、我就是我是白大人、哀家母仪天下、ikasayou、面包牛奶的小屋、无智731、不爱下楼、熙贝贝的10个(10个!)、布兰德熙、几重烟雨の渡卿城、呃呃、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暴戾橙2个的符,细细欣欣的巧克力,书友160213175240919的香囊,迷之娇喘的两支玫瑰和十个巧克力(这么多~!),以及caille咩(基友?就是你吧?不是的话书评区快留个言)的蛋糕~! 月票情人们,泥萌好:谢谢紫滢的2票、晓云追月、染北苏苏、仰天平、月悬、银城666、左屏翊、香无心、秋梧桐、我看我读、双红豆、诚实的歆、离殇之梦、wjzheng、uyin1的月票~! 384 商场如战场 第三天是一个分外晴朗的日子,天光慷慨地从碧蓝天穹里洒下来,落满了林三酒的肩膀。从大猫旅馆里推门出来,隔壁一家煎饼店老板立刻热情地探出头跟她打了个招呼:“……出门呀?” “是,”她微笑着点点头,在麦克老鸭的拟态下看起来十分可亲:“今天生意怎么样?” “真不错!另外几条路上的煎饼店可就不行了,没有鸡蛋,根本卖不动。”煎饼店老板高兴地敲了敲手里的铲子,“听说最近市场上鸡蛋断货了,价格也涨得不像话,我本来还有点儿担心呢,没想到您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够这么快就给我提前调出一批鸡蛋来……这一回可真是托您的福了。” 林三酒笑了笑,将手插在了浴袍的口袋里,信步走向了云来交易所。 刚才那位煎饼店老板,昨天找到她说自己店里没有鸡蛋了,生意不好做了——虽然拐弯抹角地,但意思还是挺明白:似乎他生怕林三酒没法交付鸡蛋。一听这话,林三酒二话没说,立即将他原本定的50斤货都给了他,还嘱咐了一句“这是特地给你提前调的货”,叫煎饼店老板好生感激了一番。 提前给鸡蛋,当然不是因为她想帮忙。 囤起了市场上所有的鸡蛋,意义不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没鸡蛋吃,而是为了让少数人有鸡蛋吃,人为将它变成一个稀缺资源——只有这样,价格才能上得去;要是完全没有了鸡蛋,那么肯定会出现鸡蛋的替代品。所以与昨天卖出去的那50斤鸡蛋一样,这50斤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刺激一下市场。 假如这儿是一个真实市场的话,麦克老鸭这个办法恐怕压根也看不见实效;但是星空游乐园所模拟出的市场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既大幅度地简化了复杂程度,又具有非常高的真实性,这一招简直是为了这儿而量身打造的。 当林三酒走到云来交易所时,大门已经被小二早早地拉开了;连着两天差点被她冲进店里的步伐撞倒,显然他也吸取了教训。提早五分钟开了门:“哟,客官还是这么准时!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蛋价又涨啦!您昨儿吩咐我收的那批糕点也都买下来了,就等您来交易体力值了。” 蛋价又涨了这件事。当然早就林三酒的预料之中——笑了笑,她的目光从告示板上扫了过去,看见鸡蛋的目前市场均价果然已经攀升到了28体力值斤。 ……现在才刚刚开市,她还有一天的时间,将鸡蛋价格拉到她与三家产商协定好的价位上去。 转过头。她朝小二问道:“昨天那批糕点的价格是多少?” “一共120件,平均算下来每件20点,”小二热情地笑道:“算上手续费,一共2472点体力值。” “那么鸡蛋呢?” “诶,您可是问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开市,三家产商放出来的鸡蛋突然比昨天多了好几倍——居然足足有1150斤!进行买入操作的时候价格还是26,所以您这批鸡蛋一共是3080点体力值。” 即使一下子花出去了这么多,但是当林三酒坐在了自己的老位置上时,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脸上却慢慢地浮起了笑。 ……正如她昨天和三家鸡蛋产商定好的计划一样,他们果然成功地与四家大型餐厅都解除了合约;今天这1150斤鸡蛋里,显然其中的八百斤是本来应该供应给那几家餐厅的。 解除合约这一步,还是在从产商那儿打听出来了几个重要消息之后,“麦克老鸭”状态下的林三酒灵机一动时想到的。 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市场环境里,正如她分析的一样,三家鸡蛋产商之间的竞争果然非常激烈——市场只有这么大,目标大客户也只有那么几家,生产商却不少;加上小商家基本上消化不了他们的生产剩余,一直以来其实都是一个买方市场——也就是说。原本06的鸡蛋均价,是经过了一次次激烈的价格战之后,三家产商不约而同触到的底价了。 据说在林三酒插这么一手之前,这三家产商早就在为减库存和提价格而苦恼了。所以当她发消息过去的时候,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在产商和餐厅之间签订的合同,属于“独家供应合同”,按理来是餐厅是不能在供货商之外自行采买的——为了达成这个独家供应的条件,产商甚至不得不将蛋价降得比市价还低。只不过在一个买方市场里,这样的合同约束力并不强;就算是餐厅另行找别人进了货。也从来没有一家产商舍得真的解除合同。 ……除非产商们在外力的促使下联手了。 而林三酒正是这么做的。 黑泽忌在这个时候提出的交易,是一个诱他们吃下的饵,为的就是能让餐厅们从他手里买过鸡蛋、首先破坏合约——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把握还不大:如果有聪明人想到市场上的形势,而不肯吃下这批鸡蛋,也是很有可能的。 为了确保这些餐厅能够无一落网地中计,林三酒又想出了第二个办法。 三家产商在她的指示下,来了一个“交换”——每一家产商都向原本不是自己客户的餐厅发出了消息,表示现在鸡蛋价格涨得厉害,即使有了合同也不能保证他们原本的鸡蛋供货商不涨价;然而自己不一样,依然愿意继续提供低于市场价的产品,希望能够把对方这个客户争取下来。 有了第二个供货商作为后路,这几家大型店果然都放松了警惕,纷纷吃下了黑泽忌抛出的鱼饵,制作出了一批原料几乎没怎么花钱的糕点来。当黑泽忌表示自己买不了这么多的时候,这个时候天色已晚,马上就要到关门的时候了,为了能够尽快将这批糕点出手,这几家餐厅的价格也相应地比之前调低了几点体力值。 林三酒的目光才一落在这批糕点上,她就对店小二下了一个“关市前购入”的指令。 一共四家餐厅,她之所以仅仅通过黑泽忌卖给他们两百斤,一是因为数字小不容易引起警觉;二也是为了她的体力值不多了。必须控制一下他们的出产规模——果然,每家只得了几十斤鸡蛋的情况下,也只做出来了120件糕点,她正好能买得起。 现在。林三酒手上一共有2977点体力值,3300斤鸡蛋,以及600件糕点了。 “接下来怎么办?”意老师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着急,现在才刚刚开市,”林三酒眯起眼睛。像狐狸似的满脸带笑——要不是有【意识力拟态】能力,恐怕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来:“……给那几家餐厅一点时间嘛。他们总得花上一会儿功夫,才能反应过来今天没有供货了的。” 事情进展得比林三酒预计得还要顺利,在二十分钟以后,公告板上出现了第一条来自四大餐厅其中之一的鸡蛋求购信息。 这一条信息,顿时叫整个市场都炸了。 鸡蛋市场均价正在不断地闪烁,每一次闪烁之后,数字都会向上增涨一点,终于到达了惊人的5;然而不管价格上升得多么坚定,市场库存量也始终显示着“极低”。 为了给火上再添一勺油。林三酒立即放出了“6体力值求购鸡蛋”的消息——紧接着,她的私人信箱就忽然被接二连三、雪片样的讯息给爆了——店小二忙出了一头的汗,一个消息还没等调出来,已经又进来了三四条;有对57号表示惊叹的,也有谴责的,还有更多的,是打算从她这求购一些鸡蛋的。 林三酒连一条也没回复,只是嘱咐了一句“除了四大餐厅的消息,其他的不用给我看了”之后,便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终于在半个小时以后。另外三家餐厅也屈服了。 头一个给她发消息的,正是打了好几回交道的“lis”。 “我知道你不打算长久在这儿驻扎,所以我就让你得逞这一回,”这一条消息的口气非常强硬。“……你不是就想赚一笔就走吗?给你手上的鸡蛋开个价吧!” 林三酒笑了笑,没回。 另外两家甜品店的消息就客气多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好,不过就让我开门吧。我们每日出产量很大,而且主要材料就是鸡蛋,所以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以一个咱们都能接受的价位谈谈这笔生意。” lis餐厅用到的鸡蛋是最少的。也怪不得他们最硬气——林三酒想了想,随手挑了其中一家叫“薄荷叶”的甜点店,答非所问地回应了一条:“你对草莓红唇蛋糕怎么看?” 对方显然有些迷茫,但仍然快速地回复道:“……这是lis的招牌甜点,别人就算拿到配方也做不出来,可以说是盛名在外了。” 那就好。 身处在麦克老鸭模式下的林三酒,脑子里已经又浮起了一个主意。 “你也看见了,现在市面上没有一家店有鸡蛋……不光你们,谁也做不出含有鸡蛋的东西来。” “对,您的意思是……” “我可以给你提供20件草莓红唇蛋糕,以及200件其他菜品。红唇蛋糕每件30体力值,其他甜品每件28体力值;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答应你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内我不会出售鸡蛋。当我出售鸡蛋的时候,我保证市价达到8体力值每斤,怎么样?” 在所有竞争对手无货的时候进行销售,已经是一个极大的优势了——更何况,就算竞争对手都买到了鸡蛋,碍于他们的甜点成本,到时候售价也远远不能跟自己相提并论;几乎是在十分钟内,林三酒就将220件甜点卖给了“薄荷叶”,而且由对方承担了手续费,回笼了6200体力值,手上一共有了9177点体力值。 按照星空游乐园所模拟出来的每日销售额来看,这一点只能满足甜点市场要求的一半——然而在林三酒联手三家鸡蛋产商发布了一条新闻以后,这个影响却是惊涛骇浪般的。 “57号玩家目前正与鸡蛋产商商讨合作可能,拟将市面上的三家产商收购,合并为一家,目前进展顺利,据称已经签好了合同。” 这条新闻仿佛是一点落在了汽油上的火花。加上她之前布下的种种诱因,终于引爆了市场的疯狂白热化——所有人都在猜测57号在垄断之后会定出一个什么价来;而由于她这几天的激进作风,市场普遍看涨未来的蛋价,所以目前的鸡蛋竟然也一路飙升到了75。从没有被炒得这样高过。 而之前故意放给超市、煎饼店的那一点鸡蛋的剩余,也早禁不住诱惑流入了市场,回过头来继续把这个泡沫吹得更大了。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林三酒轻轻一摆手:“够肥了,该宰了。” ……这一次。连lis也终于放下了架子。 由于中间出了一点变故,此时林三酒手上的存货太多,所以她设置了一个最低购买量;给lis等几家大餐厅报出的最低购买量是400斤,每斤8体力值——除了薄荷叶之外的三家大型餐厅即使再不情愿也没办法,纷纷都下了单。或许是担心未来的蛋价会涨得更离谱,所以三家餐厅一共要了1600斤,这一下林三酒迅速回笼了12800点体力值,终于把货款挣了回来。 “我必须得加快动作了,”林三酒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一旦那几家鸡蛋产商发现我设置了最低购买量。就知道我是在坑他们了……得赶快把剩下的鸡蛋都卖出去了。” 对于小商家,她既不能卖太多,也不能卖太贵;以6体力值一斤的价格,她总算是又卖出去了700斤鸡蛋——原来大家都觉得未来鸡蛋还会涨,因此买得都比平常用量大。 目前林三酒的体力值,已经达到了26177点——通关的体力值已赚出来了,而她还剩下380件甜点菜品,以及一千斤鸡蛋。 几乎是前脚才交易完,后脚鸡蛋价格就突然从75直直跌到了4——能出现这样的波动,说明三家鸡蛋产商终于发觉了不对:57号一次性以高价售出了超出于市场消化能力的鸡蛋。那么等到这批鸡蛋消化完了的时候,他们本身的鸡蛋产量又堆积起来了——到时依然还会是一个买方市场,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失去了大客户。 “好险好险。接下来,”林三酒微微一笑,呼了口气,嘱咐小二将上百条消息都删了:“我就要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慢慢往外卖这批甜点和鸡蛋啦。” 意老师早就已经目瞪口呆了。 “那只老鸭子……”她喃喃地说道,“居然把这个市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坑着了。” “我跟你说,”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夸奖似的。林三酒倒笑了:“平时做生意可不敢这样,但是现在我可以打一枪就走,不坑白不坑,这感觉真过瘾!” 有了足够的体力值,接下来就简单了。 用货款把该买的货都买入了,又加上了一百五十斤鸡蛋,林三酒总算是将南瓜之路上商家的债都还清了,避免了被星空游乐园惩罚的命运。而在她几乎彻底扰乱了市场的低价倾销之后,320件甜品和850斤鸡蛋一共为她带来了2815的体力值—— 穿着一身新买的作战背心和短裤,林三酒坐在南瓜之路上晒着太阳。 当她的目光落在远方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几个身影上时,她笑着跳了起来:“走吧!这一关,我替你打完了!”(未完待续。) s: 写完这一章我还喜了一下,终于写完星空游乐园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终点给忘了……啊啊啊不想写终点了,就这么结束好吗!我对红鹦鹉螺已经腻了! 情人节了,谢谢小爷要坚挺、面包牛奶的小屋、ikasayou2个、流紫熏衣、桥本汉子2个、几重烟雨の渡卿城、绝夜づ魂、我就是我是白大人、灵小音5个、杪杪、幽灵无心、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我是逗比一号的符,云霄舞的巧克力,uncelott、影§雪若、蛋孙、阡梨、杨杨诶、呃呃的香囊,乔乔吹泡泡、松鼠家的蛋挞玫瑰,懒懒懒死了、暴戾橙的玫瑰和巧克力,迷之娇喘的玫瑰和20块巧克力(20!),haixgtang的桃花扇! 我愿意与你们对决收到玫瑰和巧克力的数量,我认为我会赢!哈哈哈! 月票情人们,谢谢noigui、青黛yoyo、行若飞木的2票、呃呃、晴朗下午、众醒2票、无心夕颜、uyin1、月悬、迷迭&心扉2票、朵猫猫、菲林夕ね、暗の花、风颜、年少之殇、雨天忘伞、石头妈妈、无极者生的月票! 385 终点,终于进来了! 随着“滴”的一声响,屏幕上迅速出现了一行字,正写着“体力值转让已成功”;一个绿色的圆圈欢快地亮了起来,映得屏幕前的两张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绿光。 绿光一闪便消失了,在屏幕暗下去的同时,两张脸也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一双眼皮上闪着金粉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狐疑地从另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上扫了过去。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体力值?” 对于这个问题,林三酒不打算回答地太详细——毕竟对方是人偶师,而不是兔子或者胡常在他们——“哈,这个嘛,”她抓了抓头发,打算这样含混过去:“……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然后……你决定就这么把3500点体力值给我了?”人偶师语气里含着一丝嘲讽,双手抱在胸前问道。他看起来已经比之前精神强盛得多了,有了一个随身医生果然还是不一样——套了一件肩膀上镶着层层羽毛、下端好像被扯烂了似的皮衣,人偶师胸前的皮肤看起来更苍白了,浑身上下再一次散发出了阴柔古怪,难以捉摸的气质来。 “啊……是啊,就是这样的。”林三酒顿了一下,有点儿尴尬地应了一句,蹲下身假装看了看胡苗苗。 她在一拿到了体力值以后,其实第一个想起的是黑泽忌——虽然已经和人偶师说好了要一起前往终点,但终点里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叫她始终有些惴惴地不敢完全信任对方;相比之下,黑泽忌虽然脾气臭、态度差,但起码互相之间已经熟悉了,在终点里也不失为一个可靠的伙伴。 然而黑泽忌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去终点干什么?”经过来回几轮飞鹤之后,纸鹤里传出来的声气开始不耐烦了:“……我跟你说过我想去终点了吗?” ……的确没有,林三酒无言以对。 “那……体力值,你身上是不是不多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照顾他一下,也算是回报他的帮忙了:“就算你回头也是用得上的,不如我匀给你一些怎么样?” 这一回,她放出去的纸鹤压根没有回来。 据意老师猜。对方可能将纸鹤给撕吧撕吧扔了。 那个人实在是太别扭了,打起交道来真叫人心累……一边抚着小猫头顶,林三酒一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心思转回了眼前。 乍一眼看上去,猫医生与以前毫无分别——同样是一双润泽而水汪汪的绿眼睛。浑身的皮毛像缎子似的闪着光,一点儿瞧不出来哪里变了;只有靠近尾巴的一小块地方,光泽突然哑了下去,毛质也粗糙了起来,看着像是普通的毛绒玩偶质地了。 “不疼不痒的,”胡苗苗有些不满地一低头,躲开了她的手:“……你不要老是摸我了,毛都乱了。” 老实说,面对猫医生和兔子的时候,林三酒常常会不自觉地像对待一般小动物似的那样对待它们——讪讪地收回了手。她又看了一眼ayu。 后者正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见她望了过来,便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还能够这样冷静,看起来肚子里面的灵魂女王它们应该没受影响。 “你放心吧,你的这两位小朋友,离人偶的完成形态还远着呢。”人偶师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瞧在了眼里,柔柔笑了一声,语气虽然十分温和,却不知怎么叫人听出了一丝阴沉:“……体力值也够了,走吧。” 林三酒自己由于有了一个麦克老鸭的技能。得到了不少优惠,只需要3300点体力值就能前往终点了;在给了人偶师3500点以后,她还剩下了一千来点,可以说是她在星空游乐园里最富有的一刻了——林三酒穷人乍富。压根儿不知道该拿这些体力值作什么好,只能满心高兴地将它捂在手里,跟着人偶师一起顺着南瓜之路朝前走去。 在过去的三天里,这条路她已经来来回回地走了无数遍了,对每一家店的位置都已烂熟于心;然而今天,当她的目光越过最后一家店时。南瓜之路的尽头终于徐徐地延伸了出去,笔直地指向了前方。 ……星空游乐园的终点,正静静地站立在远方,笼罩在一片淡粉色的雾气里。 一行人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放慢了步子;当来到终点场馆前的时候,几人都不由停住脚,仰起了头。 “这……这是……”ayu喃喃地吐出这么一句,神色半是惊奇半是迷茫。 路面、灯柱,身旁人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桃粉红,模糊了界限。唯有眼前这一幢银闪闪、亮晶晶、由无数个亮面组合而成的高大建筑物,时不时地会闪过去一道反光——偶尔一片雾飘过去,迷蒙之中在银亮的建筑表面上投下了浅粉色的影子。 “看起来有一点像西格拉广场啊,”林三酒歪头打量了它一会儿,轻声地说了一句,在静谧的雾气里仿佛是怕惊扰到了谁似的。 与西格拉广场不同的是,这一栋建筑物的表面显然不能打开。银亮的小小平面,组成了不规则的种种形状,泛起的光芒更加白亮,让它看起来简直像是一颗巨大的、拥有无数切面的璀璨钻石—— “慢着,”人偶师忽然眯起了眼睛,“……这好像……真的是一颗钻石。” 林三酒登时一惊,随即几步走了上去,在离建筑物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犹犹豫豫地伸手轻轻敲了它一下。 建筑物表面触手冰冷而坚硬,摸起来与金属石块都不完全相同;在她抬起手的时候,恰好有一片雾气散了,漏下来了几束日光——光芒刚一洒下来,登时从这一处上耀起了令人目眩神迷的火彩。 这真是一块钻石! 林三酒忍不住张开了嘴,有点儿呆呆地抬起头,盯住了面前的钻石制建筑物。 即使末日世界里的钻石并不比一块面包更有价值,然而毕竟是从文明社会中出身的,她依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钻石不钻石的倒还不重要,”过了几秒。林三酒才从面前璀璨的光芒里回过了神:“……但是这儿是一个什么项目呢?” 一个“咯吱”、“咯吱”的细微声音从她身后走过,转到了不远处,正是当人偶师行动时一身皮衣所发出来的声响——“不仅没有说明,也没有看见入口。” ……的确。几人绕着这个钻石建筑找了一圈,也没瞧见类似于门的设置;不管是楼体上,还是附近,就连一个说明样的文字都没有。 建筑物虽然看起来有好几层高,但是绕一圈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事。万没有看漏了的道理。 眼看着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自己却不得其门而入——再一次从雾气中疾步走出来的人偶师,面色终于彻底地阴沉了下去,眼周的闪粉也忽然呈现出了一片浓黑;他半边脸拧了起来,看起来显然是被激怒了:“留神看着点,给我分头找入口!这个东西后面的雾气里什么都没有了,这个玩意一定就是终点场馆!” 可即使是好好找了,也依然没有门啊…… 又绕了一圈的林三酒,在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她对所谓的终点大礼包没有多大的兴趣,之所以赶来终点。主要还是为了能够截住叶蓝。如果实在进不去,她就守在这儿,估计也能等来自己的目标……假如叶蓝不是已经进去了的话。 唯一的顾虑,就是这个状态下的人偶师,看起来分明是一个不稳定的炸弹…… 拐了个弯,绕过了一处不规则的突起,林三酒抬头一看,对面正好走来了胡苗苗。 “看见ayu了吗?”小猫翘着尾巴,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它没和你一起?” ayu是最讨厌林三酒的。没事从来不往她身前凑——林三酒摇了摇头:“……大概在人偶师那边吧。” 小猫点点头:“好,那我往那边找找看。” 互相嘱咐了两句,一人一猫擦身而过;没走出去几步,林三酒就看见了人偶师那一身肩膀上镶着彩色羽毛的漆黑皮衣——他仍然站在刚才停下脚的地方没有动。即使只是一个背影,看起来都叫人忍不住有些惴惴的。 “ayu不在这儿啊?”林三酒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你放心,既然有这么一个终点,那么我们肯定是能进去的……进不去的话,终点也就没意义了。” 人偶师从眼皮底下阴森森地瞄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过了几秒,他才轻轻地、饱含威胁似的说了一句:“……去找入口。” 这栋建筑物占地可不比西格拉广场,就这么一会儿,她都已经绕了三圈了——可即使这样,林三酒也没有说什么,掉头继续走了出去。只是这一次,在走了半分钟以后,她忽然有点儿疑虑地停下了脚。 “猫医生?”她喊了一句,“你在这附近吗?” 粉红色的雾气里静静的,毫无声息,雾漫延着遮蔽了大半的视野。 “……按照刚才的速度,”林三酒狐疑地低低说道,“这栋建筑又不大,按理来说,我跟胡苗苗早就应该又碰头了才对啊。” 难道猫医生也停下来和人偶师说话了? 林三酒心里忽然有些慌,忙提起步子就冲了出去——急急忙忙地赶到刚才人偶师所在的地方,只见那儿空空如也,早就不见了他的影子。 这一下,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再也顾不得找什么入口了,林三酒猛然加快了速度,飞快地将钻石建筑绕了一圈,脸色不知不觉早就白了——然而扑入她眼帘的,只有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薄雾,静静地笼住了这一方天地。 ……另外三人仿佛是突然之间被什么给抹掉了似的,竟然连一点踪迹都没留下来,就这么消失了。 在第六次掘地三尺式的搜寻之后,林三酒重重喘了一口气,在一块钻石平面前终于停住了脚,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别着急,”意老师劝道,“这里既然是终点,总会有不太一样的地方。肯定是终点项目在咱们都没发现的时候启动了……” “那为什么我还在外面?”林三酒有些焦躁地问道,猛地一巴掌拍在了钻石平面上。“启动了,倒是带上我啊!”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这一处钻石平面早已经映出了她影影绰绰的影子来;等了几秒,见脑海中的意老师没了声音,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正要动步,意老师忽然颤颤地出声了:“你……你先别动。” “干什么?” “那个……”意老师听起来似乎像是咽了一下口水似的,尽管她只是一个意象:“……你没发现吗?刚才你投下来的倒影,好、好像……转过头来看了你一眼。” 林三酒身上登时立起了一片汗毛——慢慢地,她移过了目光。 方才她都已经准备要走了,此时自然是身子的侧面对着钻石平面;然而此时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留在平面上的影子依然是半转身、冲着外头的——正是她拍下巴掌时的样子。 压下了自己一瞬间“咚咚”乱起来的心跳,林三酒迟疑地走近了一点。 由于影子太模糊,她看不太清楚这个影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奇诡的东西,显然跟另外三人失踪有关……想了一会儿,她犹豫着伸出手,碰在了钻石平面上。 下一秒,她意识一黑,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知觉。 似乎是天旋地转了,也像是世界都被打碎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当林三酒再次睁开眼睛、恢复了神智的时候,她在猛然一个战栗的同时,这才后知后觉地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眼前、头上、身周、脚下……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块块银亮的镜子。只是有的镜子里她身材细长,有的镜子里又矮又短,还有的镜子把她整个人都映成了弯弯曲曲的波浪状—— 林三酒万万也没有想到,星空游乐园的终点项目,竟然是一个哈哈镜世界。(未完待续。) s: 终于写到这儿了!我也很激动啊!红鹦鹉螺眼看着就要完结了哈哈哈哈……由于写得好腻,所以有些地方写得不太满意,我决定留给未来的自己去发愁改文的事。下一个世界写什么好呢?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吗? 打赏党们,你们好:感谢我是逗比一号的3个、我爱宇智波、ikasayou的3个、海棠晕娇、桥本汉子2个、几重烟雨の渡卿城、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松鼠家的蛋挞2个、幽灵无心、我就是我是白大人的平安符,迷你长颈鹿的巧克力,山田米娅玫瑰和巧克力,花夏眠的香囊! 还有总是让我错觉自己很受欢迎的月票党们,谢谢银古377、魔幻久夜、茶香书香红袖添香、我看我读、海月水母、何其无辜2票、小战争贩子、瞳瞳小工、书友140320012554191的2票、左屏翊、无智731、桥本汉子、魂淡11的月票~! 386 在游戏里,这个一般叫接引NPC ……镜子银亮的反光,让林三酒眼睛都微微地不适起来;使劲闭了几次眼,这才缓解了不少。 叹了一口气,她的目光在身周流连起来。 自从被莫名其妙地吸了进来以后,她一时不敢妄动,在原地谨慎地呆了好几分钟;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作为星空游乐园的终点,哈哈镜世界里竟然连半个文字解说都没有。 不管怎么找,触目所及的地方,只有一片又一片拼接而成的镜子;无数个各种模样、各种角度、高矮胖瘦不同的林三酒,此时都正在无边无际的镜子倒影里,整齐划一地做着相同的动作。 规则、提示、玩法,如何找到终点礼包……这种种未知,显然全要林三酒自己去摸索。 “先不说我到底是怎么穿过钻石的,”她沉吟着自言自语道,“……从刚才入场的过程看,似乎必须是孤身一人的时候才能进来。” 在几人结伴寻找入口的时候,钻石上什么异样也没有;一直到他们分开之后,才一个接一个地不见了。这也就是说,人偶师他们三个此时一定也正在这个哈哈镜世界里的某一处。 “其次……应该是钻石上出现了倒影的时候,再用手碰一下,才能进来吧?”林三酒有点犹豫地嘀咕了一句——钻石到底能不能照出人影,她还真不敢肯定,也不太记得之前钻石建筑物上有没有人影了;毕竟在末日世界来临之前,她也就见过一些钻石吊坠、戒指什么的,小得根本谈不上倒影。 说了这么几句,脑海里仍旧静静的,没有传来一丝回应。自从进来以后,意老师却不知又去了哪儿,这么半天了也没见人。 林三酒皱起眉头,蹲下身子,敲了敲脚下的镜子;这只是一块普通的镜子,因此脚下也有一个面貌正常的林三酒。同样地探出手来,与她的骨节在镜面上相遇了。 “有点儿麻烦了啊……” 由于镜子能制造出扩大空间的错觉,因此她才一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察觉;此时冷静下来一想,林三酒才发现自己被镜子给包住了。 不管是头上脚下。还是身边一圈,全部被镜子密密地封死了,形成了一个封闭的镜空间;只有镜子与镜子之间的缝隙里,透出了一丝丝细细的灯光,这才叫人能够看清楚环境。 小心地收拢了骨翼。林三酒生怕在还不知深浅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哪一块镜子;她来回走了几步,引得周围千百个身影也一起动了一圈,感觉自己有点儿无措了。 “……怎么没有路呢?” 她轻轻地走到了一面镜子跟前。 这个哈哈镜空间里,几乎每一块都映出了一个不同的面貌;像把人拉长、压扁、变成波浪形什么的,都不算出奇了——此时她目光对上的这一面,正映出了一个大头娃娃似的林三酒:身体细瘦得像根火柴棍儿,只有一个大脑袋圆圆的,被放大了好几倍,随着正主儿的动作一晃一晃,看起来好像马上要掉下去似的。 除此之外。还有胖得像个圆球似的倒影、浑身上下筋肉纠结粗壮的倒影、马赛克一样被虚化成无数小色块的倒影……种种奇诡模样,不一而足。转了一圈,林三酒甚至还发现在一块镜子里她的骨翼被映得不见了,其他的部分都还好好的;而在另一块镜子里,周围什么都有,可唯独就映不出她自己。 唯一一个正常的镜子,似乎正被她踩在脚下——奇奇怪怪的样子看多了,即使明知道都是幻影,林三酒还是不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见自己的模样还是如印象中一样。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有点茫然地走近了一块镜子,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粗壮的自己。 每一块肌肉都显然发达到了极致。脖子两旁隆起了粗粗的两条斜方肌,清晰地连接起了胸大肌和肩膀,手臂壮硕得几乎跟她的腰差不多粗;每一块肌肉上还浮突着条条青筋——若不是脸还是那张脸。林三酒只怕根本认不出来这是谁。 正当她想把意老师叫出来商量商量时,一个毫无感情的平稳女声忽然毫无预兆地从这个封闭空间里响了起来——“57号玩家,您已在此逗留超过了三分钟,请在10秒内离开本镜屋,尽快找到礼包所在的镜屋。10,9。8,7……” 什么? 林三酒只觉浑身血液的流速都一下子快了,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她飞快地四周望了一圈,然而入眼的都是她已经看过了不知多少次的镜像,此时并没有从哪儿露出一条路来;几乎在眨眼间,倒数就已经掉到了4——林三酒猛地一砸身前的镜子,一句狠狠的咒骂还没得来及脱口而出,眼前又被一阵熟悉的黑暗所笼罩了。 ……就像被“吸”进钻石建筑物内时一样,这是她在进入终点前从没有过的一种体验,像是一种彻彻底底、仿佛从没降生过的感觉——好在几乎是一瞬间,林三酒便再次张开了眼睛。 面前,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由无数块镜子拼成的镜屋。 心脏砰砰跳了一下,林三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原来只要摸一下镜子,就能从镜子里传送出来了。”她心有余悸地想了想,“这倒还挺简单的……也不知道超过五分钟没走,会发生什么事儿?” 不管后果是什么,林三酒自然不会以身试法——她的目光在这个新镜屋里转了一圈,发现还是一样除了镜子什么也没有,更别提什么大礼包了——叹了口气,她随便挑了一个镜子走了过去。 刚一抬步,她就顿住了动作。 ……林三酒只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像是被冻住了。 慢慢地、几乎是吃力似的,她一点一点地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从短裤里探出来的腿,已经不再像记忆里那样修长了;取而代之的,是条条隆起的粗壮肌肉。 脚下原本银亮的镜子被她脏兮兮的靴子一踩,已经染上了不少灰尘泥土;但是透过灰泥,她依然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几秒钟之前,在上一个镜屋里见到的“肌肉壮汉”模样。此刻正映在了她的脚底下。 “这、这——”林三酒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就要蹲下身仔细看看——她的身体突然变成了这幅样子,她还没来得及适应,一下子压在自己厚实的腿部肌肉上。险些没有稳住:“我怎么变成这个德行了!” 难道摸了镜子,不光是出去了,也会变成镜子里的模样吗? 这个念头一起,林三酒恨不得能马上回到刚才那个镜屋里——只是她才刚一站起来,立刻反应过来了:不管哪个镜屋。脚下的这块镜子都是正常的;然而她已经变了模样了,再回去摸一次正常的镜子也于事无补了。 更何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其实已经碰过一次脚下的镜子了——那个时候,什么也没发生。 “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暗暗骂了一句,林三酒的目光赶紧在周身的几十面镜子里搜寻起来。 说不定,哪儿就有一个哈哈镜能够恰好把她照回原本的样子—— 然而既然是哈哈镜,显然不可能反而把人往正常了变,很快她就失望了。 “假如一摸镜子又要变个模样。”她一边看着周身的镜子,一边犹疑起来:“……这回我要变成什么样好?” 给她的选择虽然多,但却没有一个叫人看了觉得放心的。 不,不对……当林三酒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以后,她对自己这么提醒了一句。 变成什么模样倒是次要的,在完成终点项目了以后总会恢复的;现在她要摸索出来的,是应该朝哪个方向走才对。 只不过现在她掌握的资料还太少,压根也没法分析出怎么走才对;想了想,她还是只能随便挑了个细细长长、如同蛇一样的影像,随即迈步走了上去。 “57号玩家请注意。”平稳的播报声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可是现在明明还没有接近三分钟:“目前有另一位玩家,正准备进入你所——。” 广播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在林三酒一愣神、没反应过来的功夫里,一个人影凭空而现。随即猛然从身边的某块镜子滚了出来。 ——事情都发生了,再来播报还有什么用! 她一下明白了广播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声,目光迅速从来客的身上扫过了一遍;原本她希望这是个熟人的侥幸心理,在来人抬起脸的时候就迅速烟消云散了。 这是一张非常长的人脸。不,应该说。如果没有一点想象力,恐怕也很难看出这是一张人脸来;如同马一样,这个人的眼睛也是左右侧一边一个,留出中央一道宽宽的空白——几乎碰到了脸的尽头,这一条隆起的空白下才出现了两个鼻孔,原来是一个鼻子。 ……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这脸上残余的一点点五官特征,都让林三酒十分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哈哈哈,”来客侧过脸上下打量了一眼林三酒,立刻笑出了声,这才让人意识到原来他是一个男人:“……你是刚来的吧?太好了,我已经在这个终点项目里流连了很久,终于又见到新人了!” 林三酒一凛,“你在这儿多久了?你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多久了,但是在上一个镜屋里时,我的胡子都到了喉结了。”马脸男人很配合似的应了一句,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踏了一步,马脸下方弯起了一个弧度:“……在这儿呆了这么久,我当然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你要听吗?” 林三酒浑身肌肉顿时一紧,背后的骨翼已迅速扬了起来。 经过了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斗,当危险靠近时,她早就有了直觉。 “嘿嘿,感觉挺敏锐。这儿空间这么小,你背后还带了这俩大家伙,看着可够吓人的呀。”马脸男人顿住了步子,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害怕,挑衅地笑了:“来,来用它们打我啊!” 林三酒眯起眼睛,谨慎地没有动。 “你不敢,那我就帮帮你吧!”马脸男人猛地大吼了一声,随即合身扑了上来——只不过他这一声虽然气势十足,但脚步、动作,却是一派完全配不上的虚浮迟钝;林三酒瞬地收拢了自己的骨翼,轻轻巧巧地向旁边滑了一步,仗着她现在肌肉粗壮有力,她半弯下腰,横伸出了胳膊,拦腰就朝那马脸男人身上击了出去。 那马脸男人恐怕没有想到她忽然变了招数,情急之下顿时一个急刹车,紧接着身体便带着一个超乎想象的轻盈有力感,低空一转,迅速将自己退回了原地。 林三酒朝地面上看了一眼。被那男人借力一蹬之下,镜面上连一道裂痕都没有——刚才的出击和后退,根本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你为什么要掩藏实力?”她紧紧盯着马脸男人,刚才二人那一触既分的交手,正以慢速度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看到我的骨翼,你就扑了上来,还故意装得又慢又钝……你是想引我做什么?” 马脸男人绷住了脸,笑容此刻全消失了,显得一张脸更加长,几乎快要碰到胸口了。 很显然,这个家伙一定知道不少林三酒不知道的事—— “有本事,你可以来试试,看看能不能从我嘴里挤出点事来。”马脸男人声音嘶哑地笑了一声。 “好啊。”林三酒微微一笑,下一秒,身形一闪,随即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在这个狭窄的封闭空间里,即使只能叫对方失去半秒钟自己的踪迹,对她来说也已经够了;当马脸男人神色惊慌地连连退了几步时,一个庞大得像小山一样的影子便已经当头砸了下来。(未完待续。) s: 嗯,你们要吐的槽我在标题里帮你们已经吐了,不客气,轻点爱我。 嚷嚷着要嫁39的,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即使她变成了这样,还有人依然要嫁吗? 谢谢幽灵无心、ikasayou2个(和荐文)、左屏翊、小爷要坚挺、肥鸟2个、面包牛奶的小屋、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书友160202233604225、桥本汉子2个、书友151011082917169、松鼠家的蛋挞2个、海棠晕娇、九姨太的平安符,(许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大t哥的玫瑰和三个香囊,太后后妈的玫瑰,haixgtang的又一把桃花扇和月票,sno的香囊和月票! 以及谢谢仰天平、达者可致千里、hiko-yy、随心暗行、双红豆、夭夭大王、左屏翊、灵小音的月票! 387 女主角在这一章正式消亡 能够走到终点的进化者,每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在林三酒所经历的大大小小无数战斗里,有的以特殊物品配合见长,有的靠本身战斗意识和水平取胜,还有的进化能力出奇刁钻,谁遇见都免不了要吃亏;马脸男人显然便属于最后一种,加上出色的身体素质,果然很有挑衅的资本。 ……只不过他依然没能在林三酒的手下坚持过一分钟。 所谓一力降十会,当双方的战力水平差距到达一定程度时,所有的能力、物品都几乎只能算是花巧而已,更何况林三酒的应变一向非常快——马脸男人的技能甚至还没有机会完全发挥出来,就已经被她一脚踩在了靴子底下。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林三酒脚下使劲儿,将马脸在镜子上碾了碾;为免对方再耍什么花招,她干脆坐在了马脸男人的后背上——如今她的体重今非昔比,浑身上下光是雄厚发达的肌肉恐怕就有好几百斤了,这有意一沉身子坐下去,顿时叫马脸男人发出了“嗝喽”一声,显然承重能力不太行。 “……把你的话挤出来?”她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那我可就要开始了?我最喜欢欺负弱小。” “等、等等,等,”马脸男人费了好大劲才吐出了含糊不清的半句话;他的脸紧紧贴着镜面,声音都快被淹没在了身体里:“……别,别杀我。” “那就要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了。”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悠悠哉哉地用蒲扇似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胳膊——猛地一拽,伴随着“咯哒”一声响,他肩膀的关节就被卸了下来;直到这时,马脸男人才疼得忍不住哼了几声。 “你要知道什么,只管问我,”他嘶着凉气,“我保证也不去争抢大礼包了……” ……说得好像你争就能争得上似的。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嗤了一声,笑道:“……你刚才。是不是想故意引着我打破镜子?” 马脸男人顿时不说话了,过了两秒,他才吃吃地道:“……是,是。” “为什么?” “因为……因为。摸一下镜子会传递,但如果在碰到镜子的同时打破了它的话,那么……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具体是什么,我、我也不知道……” 不用说,他肯定知道。只是怕自己生气了而不敢说出来而已——林三酒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改口问道:“好吧,脚下的镜子不是通路?” 马脸男人松了口气:“不是……因为这里是一层,所以不能从脚下的镜子里传递走。” 听他这么一说,林三酒顿时想起来了。这个建筑物从外表看起来,至少有两三层的样子——她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头顶的镜子;一个圆不隆冬、肥肥胖胖的林三酒也同时看了下来,与她的目光对上了:“这么说来,想去第二层就要碰一下头上的镜子了?” “嗯……是能够上楼了,但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去的是第二层还是第三层……”马脸男人迟疑地说道:“我都告诉你了。你一会儿把我打昏也行,但是别杀我啊。这个建筑里头被镜屋填满了,但它们的构造和一般的楼房不一样,没有第几层这样的概念。” “你看这个镜屋的构造,一共有二十一块镜子,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对吧?每一个镜屋里的镜子数目虽然是相同的,但是形状都不一样,所以没办法像楼层那样一层一层地往上盖……”马脸男人所说的这一点,还真是林三酒没有想到的:“我猜它们肯定是堆叠起来的。镜屋与镜屋之间留了不少空隙;连一个平的 ‘层’都没有的话,自然也没有层数的概念了。” 林三酒沉吟了一会儿。“你在镜屋里,都遇见过什么人?” “啊,那可不少了。”马脸男人仿佛苦笑了一声。“我困在这儿的时间太长了,来来回回遇见的人起码也有几十个了;有些特别厉害的角色,我压根不敢跟他们相处在同一个镜屋里,只要一看见,立马就要摸镜子……不过近来见到的人少了,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过去的那些人都死了。” ……几十个? 林三酒顿时皱起了眉头——她一把握住了相比之下十分纤细的脖颈,猛地将他头拉了起来,接着“哐”一声砸在了镜子上——这一次,镜子上终于出现了龟裂的纹路来。 “我的玩家编号才是57,你在这儿倒遇见了几十个人?”她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不说,看来我只好自己摸索了。” “不不,”马脸男人两侧的眼睛盯着镜面,显然被吓着了:“你误会了!我的玩家编号是1208啊!” “什么?” “星空游乐园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消失、再重新出现的,”他飞快地说,“我想,你应该是我之后那一拨进来的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不说了吗,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既然我还在这儿,没有被传送去下一个世界,肯定还没到14个月吧。” 林三酒这才缓缓松开了手指。 “假如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这些常驻红鹦鹉螺界的大人物们,直到现在才发现星空游乐园副本?”另一个疑惑马上就从她脑海里浮了起来,“可见——” 马脸男人十分辛苦地侧了侧头。“你说什么呢?什么红鹦鹉的?” 林三酒一愣,迅速看了他一眼。即使这是一张变了形的马脸,但是属于人类的茫然表情,仍然清清楚楚地印在了对方脸上,看起来不像是在作态。 没有人会不知道——除非——她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顿时浑身冰凉。 “你……是在哪个世界发现这个副本的?”她轻声问道,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正在侧耳倾听的人似的。 马脸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洪钟似的敲在她的耳腔里。 “你这是什么话,当然是 ‘黑暗森林’了。你不也是在这个世界里吗?” ……只觉自己头皮都炸了一下,林三酒这一惊非同小可——假如这个家伙没有说谎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这是一个可以穿越世界的副本! 她隐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不得了的发现,甚至连血液都热了起来,仿佛即将碰触到末日世界的根本了;可是要问她这到底代表着什么、对进化者又有什么意义,林三酒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或许是她沉浸在惊讶的原因。当她意识到有所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被林三酒死死压住的身体,忽然像是加了热的蜡似的软化了下去;几乎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刚才还血肉丰满的一具躯体就消融得几乎不见了——她忙一跃而起。抬起目光的时候,只见那马脸男人的身影却从不远处的一块镜子边上现了形。 “后会无期了,哈哈哈!”伴随着他一声大笑,人影瞬间被镜子吞没了,转眼间便干干净净地什么也没剩下来。 万没想到。这个马脸男人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林三酒刚浮起了这个念头,便又一次听见了播报声。 “57号玩家,您已在此逗留超过了三分钟……” 又只剩下不到十秒了!情急之下,林三酒左右看了一圈,忙随便找了一块哈哈镜,赶紧伸手碰了一下。 那熟悉的黑暗一闪即逝,她很快地便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这一个镜屋,地上已经没有了裂痕。 低头一看,她不禁被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明明是一身真实血肉,却被拉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蛇状。甚至连走路时身子都会比平常多摇摆好几次,才能落出一步去——这真是叫她感觉又惶恐、又茫然。 叹了一口气,她举起了一根面条似的手指,放在口中咬破了。 伴随着轻微但鲜明的疼痛,伤口处立刻泛起了红;林三酒赶紧走到了镜屋的角落里,顺着镜子边沿往下,依照一排的顺序,依次挤出了三滴血。 鲜红的血一下子在镜面上绽开,溅出一片星星点点;好在血滴之间离得远,倒是能清楚地分辨出数量。 这就算是有个记号了。 “这是你走过的第三个镜屋。所以就是三点血?”意老师忽然毫无预兆地问了一声。 “是啊——我说,你在干什么呢?”林三酒忍不住问道:“叫你也不出来,这个地方古古怪怪,我正需要第二个人的意见呢。” 意老师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知道这个地方古怪……你却未必了。” “怎么。莫非你发现了什么?” 林三酒精神一震,一边朝另一块镜子走去,一边问道。就在她的手指马上就要碰到镜面了的时候,意老师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你知道吗?你在镜屋之间传递的时候,其实你的身体是被分解成了无数基本粒子——”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已经来不及收回手指了。正好触上了冰凉的镜子。 一句“什么”还没来得及从脑海中浮起来,她再次眼前一黑——当她睁开眼时,身处在一个新的镜屋里,呼吸还是收紧着的,心脏也仍然因为意老师那半句话而砰砰跳动着;甚至连意老师的声音都继续连贯地说了下去:“……镜子就像是一个传导器,你的粒子从它的 ‘设置’中穿过去,在另一边重新组成了一个你,只不过是被镜子设置好了的另一个形象的你。由于你完全被打散了、细胞又重组了这么多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真正的林三酒早就不存在了。” 林三酒——或许应该说是一个陌生人?——愣愣地听完了意老师的一席话,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我物理学得一般……按理来说你应该也一样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物质或许可以被分解成粒子,但是你的意识力却不能。”意老师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不过,这并不是我出来的原因……既然这件事无法改变,告诉你也没什么意义;只不过,我却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是什么?” “你忘了你的身体变异了吗?现在你身体里装着女娲的意识力,和携带着 ‘新人’基因库的身体细胞——而且你对 ‘新人’细胞还完全没有控制力。虽然现在看来这对骨翼能当武器用用,但万一下一步你身体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变异,可就糟糕了。” ……几乎意老师每消失一段时间,都会带回来一个大新闻。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你说吧,我要怎么做?” “我想的办法或许还不成熟,不过至少值得一试。”意老师声音严肃:“你在碰下一面镜子之前,先打开【防护力场】和【意识力扫描】,咱们先试试能不能把被完全分解时的粒子状态记录下来。” “完全分解”四个字,叫林三酒不由打了个颤。压下了心里的古怪感觉,她轻声道:“好吧,我试试。” 特地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正常、唯独一双腿变成了猫科动物后肢的镜子,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了上去——她准备好,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这一次的黑暗,感觉起来仿佛与之前毫无两样。 即使意识力已经全副马力地打开了,但是当她睁开眼时,除了差点从靴子里摔出去,什么异样也没察觉到。 对于猫科动物的脚掌来说,她原本的靴子太大了;将它们拎在手里,林三酒轻轻地在地上跃了两步,满心新奇地感受了一下这惊人的弹跳力,随即心思迅速转了回来:“怎么样?第一步成功了吗?” “你等等,让我看看——”意老师应了这么一声,随即没了消息;哪怕是林三酒又嘱咐了一句“我只能在这儿呆3分钟”,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她干脆坐在了地上,打量起自己毛茸茸腿上的花斑来。 当“纯触”状态感觉到气流忽然微微一动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充满兴味的声音:“哎?是豹腿啊?这个看起来挺漂亮的。”(未完待续。) s: 啊哈哈哈我今天调整了一下日程安排,不到十点码完字了,真是感天动地……这会是不是常态,我也说不好…… 书评区评论比较多,可能不能一一回复,但是大家的评论我都看过,你们的鼓励和建议我都有看到!(刚才瞄了一眼,居然还发现有人为了嫁我而打了起来,哎,好害羞,都要了吧) 谢谢幽灵无心、谜燃、面包牛奶的小屋、桥本汉子2个、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ikasayou2个、几重烟雨の渡卿城2个、左屏翊、松鼠家的蛋挞2个、习郁筱筱的平安符,山田萌主的玫瑰巧克力和月票,摩袔无量和蛋孙的香囊! 以及月票党人:谢谢没有氧气的鱼2票、超级星星、思念如夕、小白361、ミ婲,  ̄妖、eert、秋小囡、唐唐唐泡泡、茶香书香红袖添香、四oon、九叶葵、珈葵、何其无辜! 388 在几何图形中寻找前进的路 当林三酒身体一拧、腾空跃起,随即面对着来人落在地上的时候,她的动作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猫科动物的轻盈和精准。 她微微压低下巴,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紧紧地盯住了来人。 ……才看了一眼,林三酒就已暗暗地确定,这个人绝不是红鹦鹉螺的居民。 红鹦鹉螺里的常驻居民,总是有一种他们独有的气质——常年生活在人来人往、高度发达的地方,让他们眼界开阔,善于交流,打扮风格一个比一个猎奇;然而物质供应失衡且不稳定,又一直处在拿签证的焦虑里,加上大人物肆意横行,红鹦鹉螺的居民看上去始终有些敏感而紧张。 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却非常放松自如。 一身勉强算是干净的素色外衣,像斗笠一样将他——姑且先这么叫吧——从脖子遮到了脚腕,仅露出了底下一双黑布鞋。他肤色纯净,嘴唇嫣红,眉眼乌黑,手背上露出了几条细细的、竹叶似的青筋;歪过头的时候,齐耳短发就倾洒了下来,叫人更是难以分辨这人的性别了。 猛一打眼看,这个年轻人似乎哪里都十分正常;唯独一双耳朵像精灵似的尖尖长长,轻巧地朝外伸展着,这才让林三酒确信眼前的人也被哈哈镜给改变了形体。 ……是刚刚来到红鹦鹉螺的?还是从另一个末日世界来的?她有些不确定地想了想,并不记得在游乐园里时谁曾经提过这么一号人物。 最让她在意的,是自己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的战力水平。 这人既不像人偶师那样深沉阴暗,也不像黑泽忌那样锋芒毕露——他就这么平平静静地站着,如同一汪纯得没有丝毫杂质的清水;自然,也流露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即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十分凶狠的女人死死盯着,来人依然带着一副态度缓和的笑容,连声音都温润得听不出来男女:“哦,我吓到你了吗?别担心,我只是路过而已。” 一边说。他还抬起手指了一下林三酒身后的镜子,似乎是想从那一块镜子中过去。 要不要朝他打听打听呢……? 抿着嘴唇,林三酒没有吭声;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朝旁边让了一步。 或许是她的直觉。但她能够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还是不要朝他打听情况的好。 林三酒此时离那块镜子距离不远,几乎就是一伸胳膊的距离;若是换一个疑心重的人来,或许就会要求她退开点了——可是年轻人只是微微一笑,温和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缓步朝镜子走了过去。 ……这是一种常年胜利之下,油然流露出的信心。 镜子里那一个矮了一半、圆圆胖胖的年轻人,就像是同时在往外头走似的,一人一倒影很快就接近了。 镜屋里的空间不大,当年轻人经过林三酒身边时,忽然停下了脚,转头看了她一眼。“……既然遇见了,也是有缘分。我们交换一下名字吧?我叫季山青,你呢?” 这个要求很正常,林三酒犹豫了一瞬。随即答道:“我叫林三——” 出乎她意料的是,最后一个“酒”字,似乎就像是卡在嗓子眼儿里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顽强地阻止了她——年轻人微微一愣,似乎想不明白一个好好儿的女孩为什么会叫林三;只是他十分有涵养地没有表示出来,笑着点了点头:“好,祝你好运。” 随即季山青伸手碰了一下镜子,人影瞬地消失在了镜前。 ……想不到还真就这样风波不起地走了。 “你叫林三?”他前脚才刚一走,意老师就冒出头了:“林同学你几时改的名啊?” “别闹了。”林三酒哭笑不得地说,“你忘了我的【scrooge cduck ower】吗?大概是他刚才说了交换二字的原因吧……总之效果1忽然就发动了,就是那个 ‘任何涉及到交换的活动中,都会给予我一定优惠’——结果好么。我连个完整的名儿都说不出来了。你说,这种优惠我要了有什么用啊!” 意老师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甚至还呛得咳了两声,搞得她好像真的有气管似的。 “你笑这么高兴,”林三酒吐了口气,“看起来是研究得很有进展?” “还不错。还不错,”意老师笑够了,这才正色道:“……没想到第一次试就这么成功;基本上,你身体完全分解的过程都已经被记录下来了。” “那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目前你什么也不用干,”意老师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得意似的:“由我来分析这个记录,提取出粒子分解、重组过程中的变化和运作方式,接下来或许你可以用意识力模拟它的进程——当然,分解你不能模拟,但是学习一下怎么样控制 ‘新人’细胞组带来的异变,我想也足够了。” 这么听起来似乎倒不难……林三酒对控制异变这件事还没有多大的紧迫感,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好。 “不是我说,你这对骨翼必须得赶紧收起来才行,它们实在太累赘了;万一不小心碰坏了镜子,那麻烦可就大了。”意老师大概感觉出了她的态度,有点儿不满地语调一变:“……你现在知道那个马脸为什么要引着你打破镜子了吧?你想想,每一面镜子都相当于一个粒子传导重组器,一碰就立马被激活了;也就是说想打破镜子,就避免不了先激活它。那么在你刚刚被激活了的镜子给分解成粒子的时候,这个传导器却同时破了——你想过没有,就算还能重组,重组出来的你又会是什么模样?” 林三酒闻言一凛,立刻忍不住把自己的骨翼收得更紧了。 随机重组出来的,不管还有没有生命,恐怕连亿万分之一变成人的可能性都没有…… 一想到自己和一滩肉团之间,只有一道镜子之隔,林三酒浑身都有些麻麻的。 “那个马脸人最好祈祷不要再让我遇上他。”她暗自嘀咕了一句,“不然我也让他撞一次镜子!” 除了得赶快把骨翼收起来之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尽早找到大礼包所在的镜屋才行。 然而除了“某个镜屋中有礼包”这一个信息之外,她对礼包的所在地一无所知,掌握的资料几乎等于零——如果还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纯靠运气随便传送。那么只怕一年以后也找不到终点礼包。 “我现在不能用【意识力拟态】对吧?”怀着侥幸,林三酒问了一句。 “当然不能了!你拟态一次女娲,意识力和体力就都快空了;别的不说,万一你拟态一结束,就遇上了危险怎么办?”意老师毫不留情地回应道。 既然这样。只有靠自己的头脑尽量想出一个办法来了,林三酒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在身周流连了一圈。 这个房间也是一样,形状很不规则;一共二十一块镜子,除了头顶三块、脚下两块之外,还有十六块起到了“墙壁”的作用。 而当时见到的那幢钻石建筑,虽然外形也不太工整,但是整体来说,还是一个边缘歪歪扭扭、突突翘翘的圆形。 也就是说,里头的镜屋应该也是沿着这个不标准的圆而排列的……林三酒紧紧皱着眉头。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她抬起眼睛,正好看见了季青山刚才离开的那一面镜子。 ……那个人,自打一进来目光就马上落在了她身后这面镜子上;似乎根本也就没有考虑过要走其他的镜子——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明知道从镜子里穿过去之后,自己就会变成镜子里的模样,正常人都会多少有些顾虑、而挑选一下的吧? 尤其是那面镜子前头还有陌生人拦着……可季青山没有换一个镜子走,还是冒着可能会引发冲突的危险,硬是叫林三酒让开了道。 除非……他有不得不走这面镜子的理由。 林三酒的目光一会儿瞧瞧季青山的“出口”,一会儿又看了看他进来的那面镜子,忽然意识到这两面镜子虽然不是完全正对着彼此的,但从他的入口镜子看起来。也唯有那一面镜子可以称得上是对面—— “难道说!” 林三酒顿时一个激灵,终于反应了过来。 然而还不等她仔细想透,安安静静的镜屋里忽然亮起了一个女声,倒把她给吓了一跳——原来是又到了3分钟时限了。 “10。9,8,7,6……” 眼看只有几秒钟剩下了,林三酒也没有时间用血做记号,忙一拳砸在了脚下的镜子上;眼看镜面果然出现了裂纹。她便急急忙忙地便也冲向了季山青离开的那面镜子。 仿佛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她从镜子里跌了出来,这一次,变成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圆球。 身高一下子缩了近一半,连镜屋也变得好像更大了似的;光是适应这个低海拔的视角,就花了林三酒好几秒钟。 只是这一次,在她看清楚了这个新镜屋的结构以后,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便又提步朝正对面的那块镜子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套上了靴子。 ……季山青的办法,她已经想明白了;甚至可以说,她是和季山青那个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镜屋虽然各个都是不规则的形状,但受限于外部“容器”的形状和面积,它们注定只能排列成一个圆——尽管这个圆形可能不是特别标准。 而从外部被“吸”进内部,也就意味作为起始地的第一个镜屋,一定是靠近建筑边沿的最外侧;在第一个镜屋里,自己从中掉出来的第一块镜子,应该是直指着钻石建筑的中心。 这个时候,假如能找出镜屋中与“入口镜子”夹角角度最大的一块镜子,若顺着它找到了第一个“墙角”,也就找出了与“入口镜子”尽量保持在同一条建筑外缘线上的那一块镜子。 而从第二个镜屋开始,就不能用同一种办法继续往下走了。 尽量依照“外缘线”前进,则是这个办法的重中之重;一旦脱离了外缘线,也就是脱离了参考,到时可真要迷失在茫茫镜屋中了。 这样走下来,当林三酒再一次遇见自己出发时的那个镜屋时,就说明她已经绕着钻石建筑走了一圈了;虽然笨了一些,却是探索这个镜屋建筑结构比较可靠的办法了。 不管怎么样,从第二个镜屋开始,本来应该从“出口镜子”正对面的镜子前进的。 然而在林三酒进来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这么多,镜子都是随便选的,早就不知道怎么掉头回到第一个镜屋了,更不知道什么夹角角度之说;但是好在,她竟然碰上了季青山。 那个面貌十分中性化的年轻人,很显然正是在采用这个方法;那么只要跟着他从他离开的出口出去,想必又能回到边缘线上了。 只是接下来,就要靠她自己了。 由于镜屋的形状都不大规则,要找出哪儿是“正对面”还真不容易;有时甚至不得不掏出【女奴的捆缚绳】,用作测量角度的工具——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真是万分庆幸之前那个丢了狗绳的人没有买走她的捆缚绳。 而在一连咬破了几次手指以后,她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明明我有刀啊!”林三酒怀疑自己的智力都被镜屋占用了,以至于竟没有想到这一点:“用刀作记号不就行了吗?差点都贫血了……” 在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13”记号之后,她大步走向了正对面的那块镜子。 熟悉的黑暗一闪而逝,当她再睁开眼时,不由傻了。 季山青那一张温雅好看、却不辨男女的面孔,正朝她转了过来——方才的温和,此时也全消融了,换上了一派愁容。 “看来你也是想到了同样的方法啊。”他看见林三酒的那一刻就了然了,随即轻轻叹了一声,“不行了,走到这儿就走不下去了。你看看吧。” ……这是一个标准等腰三角形的镜屋,而林三酒正是从这个三角形底部的镜子里走出来的。(未完待续。) s: 来不及了啊啊啊,先发为敬! 这一章真是卡死我了,我是从6点半开的文档,卡啊卡啊写了近6个小时!我的人生和青春啊!在看了这章之后,希望你们也能下来陪我…… 昨天收到了吃土的女孩的和氏璧,在此郑重感谢你,都吃土了还不忘给我打赏,这一片心意,真是杠杠的……看见了你1w2的更新票,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错了…… 另外要谢谢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面包牛奶的小屋、ikasayou2个、幽灵无心、桥本汉子2个、lilian是萍不是平、左屏翊、影§雪若、帷棺起幕、悦悦子爱的符,哀家母仪天下、书友160217225358990、隱冬的香囊,合同太长不付费改不了、caille咩(zf?)的桃花扇,以及小爷要坚挺(污)的扇子和香囊! 谢谢隱冬2票、butter酱、紫滢、941甜品、筱月迷蝶、超级星星、螃蟹毛、银城666、小小书、娜乌西卡、yiye_、沈纯、李下德渊、swissiao、肆、sannajulia、ikasayou、众醒2票、菲林夕ね、scarlett的月票! 389 到底还是要抱大腿 气质干干净净得仿佛不掺杂质似的年轻人,目光流转间像水波一样柔和;身子稳稳地如同一棵嫩竹一样笔直挺拔,以至于他垂到了膝盖下的两条手臂,看起来也不那么违和了。 季山青抬起了一条跟他半个身子同长的手臂,朝另一边的镜子点了点。 “你来了是一件好事。”他嗓音温润地说道,在某一个侧脸时看起来应该更像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儿:“我建议,不妨我们联手合作,你看如何?” “怎么合作?”林三酒左右看了看两侧的镜子。 之前的镜屋压根就说不上来是什么形状,唯独这一个不同,是一个特别标准的三角形——即使不掏出绳子来,她也能感觉到两侧镜墙的角度是完全相等的。 “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哪一面镜子才是沿着建筑外侧的边缘线走的,”有过一面之交,二人之间也好说话得多了,季山青态度自然地说道:“既然有了人手,不妨我们一人选择一边的镜子,你看怎么样?” 即使是从同一面镜子里落出来的,但林三酒却和他不同,被变成了一个大鸭梨的形状;目光从自己粗粗胖胖的腿上划过,落在左边的镜面上,她皱起了眉头:“……然后呢?总有一个人是可能迷路的。” “你应该和我一样,这一路上都留下了记号吧?”季山青歪头一笑,犹如清风抚过云朵:“出去以后,我们先留个记号,在记住接下来几个镜屋的形状后,再返回这个三角形屋里,把我们二人遇见的镜屋形状画出来。” 这又是做什么?林三酒一时没有想明白,迷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看,”大概是觉得光靠说的,还不能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季山青的长外衣下一阵鼓动,随即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纸笔来——“我们目前所在地。是已知的等腰三角形。那么从最靠近夹角的两块镜子中离开,我们就会分别落在三角形两边的镜屋里。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走过一次右边的镜墙了,从那里出发的下一个镜屋。是一个这样的形状……” 他弯下腰,两条猿猴一样的长臂就轻松地按在了地板上,用笔在纸上画了一个七边形——实在要说像什么的话,倒隐约像是一个横过来放的鸡心形状。 “我是从这儿掉出去的,正对面就在这里。”季山青在不标准的鸡心两条“腰”上。各点了一个点。“那么如果我从这儿出发的话,就可以把这个鸡心屋的下一个镜屋形状也画出来了……” 林三酒恍然大悟地应道:“——你是想把这个附近的镜屋地图整理出来!” “对,”季山青点点头,柔亮的短发从耳边滑了下来:“你看,如果我们能把三角形两边的镜屋地图都画出来的话,那么将它们拼在一起,就能够推测出哪里是边缘线了。” 不仅是边缘线——林三酒隐隐振奋了起来,如果有了这一处小地图作为开端,那么摸清整个镜屋建筑的内部结构,或许也不再是难事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她向季山青提了出来:“……这个三角形的尖角后面,你能确定没有镜屋吗?毕竟从角度上来说,这个尖角是最有可能在边缘线上的。” “这个我虽然不能肯定,不过我有一个猜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听听看。”季山青温和有礼地朝她一笑,“……这些镜屋的形状不规则,而且每一个也都不同,不管怎么摆放。都没有办法做到贴合一致地排列,中间肯定会有空隙。那么在我们从镜子中穿越出去的时候,又必须对应到下一个镜屋——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每个镜屋的镜子数量都相同的原因了;比方说,你从这个镜屋里的5号镜子出去。就从下一个镜屋的5号镜子走出来。至于中间有多大的空隙,并不影响我们的前进。” “而这个三角形镜屋的尖角,是由两块镜子夹成的角度,而不是镜子本身,所以不能穿过去;也就是说,没有对应的镜子。如果尖角后面还有一个镜屋的话。那么那个镜屋一定是对应了这儿其他的镜子才对——或者是下一个镜屋的某块镜子。” 林三酒一边在心里描摹着图形,一边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不由暗暗佩服了一下对方敏捷的思维。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同时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季山青能在遇见等腰三角形镜屋后没多久就想出这个计划来,可见他心思不慢;而他现在才刚和自己一样顺着外缘线开始走,那么就说明他大概是跟她同一时间进来的——就算有误差,想来也不会差得太远。 而林三酒在进入钻石建筑前,压根就没在终点见过、也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那么可想而知,季山青也是来自于另一个末日世界的了。 这个念头叫她没来由地心慌了一阵。 来自不同末日世界的人却都能够进入这个钻石建筑,说明这个钻石建筑远远不止自己看见的那么简单,甚至跨越了时空也有可能。那依照它的位置和外缘而制定的前进计划,真的能有用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下除了这个办法,林三酒也再无别法可想了。 到底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在定下了计划以后,二人不免又互相客气了几句,这才分头各自穿越了镜子。由于季山青已经走过了右边的镜子,这一次就由他来走左边的镜子,林三酒去探索右边第二个镜屋。 “这家伙的心思也是够慎密的,”在从右边的镜屋里落出来时,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之所以会来这么一个互换,大概是季山青对她还不完全放心,打算亲自看过一遍两边的镜屋吧。 ……这一个镜屋的形状正如季山青所画的那样,是一个横放的鸡心形。林三酒一扫之下找出了出口对应的镜子,回头做好了记号,便摇晃着自己如同汽油桶一样的身子,朝正对面走去。 这个镜屋的形状虽然不刁钻,但面积却狭窄得出奇,几乎叫人感觉连转个身都困难。 正对面的镜子。与旁边另一面镜子互成夹角;林三酒刚要伸手出去摸,忽然眼皮一跳,顿住了动作。 从两面镜子之中的夹缝里,此时正缓缓地滑下来了一点什么东西——眯起眼睛凑近了仔细一看。林三酒发现那东西又湿又滑,呈现出稀烂的肉粉色,看起来……似乎竟像是一片大脑组织的碎块。 大概是被她的脚步所震动了,大脑碎块很快顺着夹缝落在了地面的镜子上,发出了细微的一声“吧嗒”。 ……有人曾经死在了这个镜屋里吗? 犹豫地盯了它一瞬。林三酒还是心怀疑虑地穿过了镜子。 走了这么多个镜屋,她几乎还没有遇见过什么实质上的危险;想来那个大脑碎块的主人,是被卷入了一场进化者之间的争斗吧? 接下来的几个镜屋,也都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在用纸笔记下了一连五个镜屋的形状和面积之后,林三酒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打道回府了——她毕竟没有画过这样的房间内部图,生怕自己画错了,所以每一个镜屋都反复检查了几遍才离开的,因此花了不少时间;说不定,季山青已经早回到那个三角形镜屋里等着她了。 她最后核对了一下自己所处镜屋的图形,刚刚收好了纸笔。正要转身回去时,“纯触”状态只觉气流微微一动,随即“砰”地一声,从身后传来了一个物体落在地面上的声响。 林三酒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一个男人的双眼。 “怎、怎么……”这男人面色黑黄,面容陌生,紧瞪着林三酒的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明明自己从没见过他,对方却好像认识自己似的,结结巴巴地道:“怎么又是你!” “你见过我?”林三酒眼睛一眯。这人确实好像不知哪里有些眼熟…… 出乎意料的是。这男人根本不回答,反而迅速掉头就朝自己掉出来时的镜子伸出手去。 他离那镜子本就只有一掌之遥,即使林三酒立刻反应了过来,也来不及在他碰到镜子之前抓住他——然而她才刚一动步子。紧接着,一股腥臭血雨便不知从哪儿爆了出来,兜头淋了她一身一脸,顿时将头发、衣服都浇了个透。 连林三酒“呸”一声吐出来的,都是血红色的液体;她顾不得自己挂了一身滑溜溜的内脏碎片,忙抹了一把眼睛抬头望去。随即呆住了。 ……刚才那个男人,早就碎成了烂泥也不足以形容的样子。 而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对方的马脸被变回去了以后,还真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呆呆地轻声向意老师问道。 “你等等,让我看看,”后者应了一声,随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才又浮出了头。 “……我刚才仔细看了看你通过镜子传导器时的粒子状态,发现这些镜子的设置只有单向的。” “你说单向……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同一面镜子,出和入你只能选一样。你从哪一个镜子里落出来的,就绝对不能从那面镜子进入了——因为单向设置的原因,你被分解后的粒子不能反向通过它,我猜反而会被当成杂质或者入侵物质对待——也就是说,你不能走回头路。” 林三酒愣了半秒,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糟了,那季山青岂不——诶,不对啊,他明明之前告诉过我,他已经原路返回过一次了……” “不可能,”意老师一口咬定了,“要么他走错了,要么他在骗你。” 林三酒顿时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连脑子都乱了,忙再次掏出了纸笔,将想法都整理了写了下来。 首先,季山青将鸡心形镜屋的形状准确地描述了出来,这一点她亲眼验证过了,不会有错——但他既不能走回头路,又不像是会连出入口都弄错了的马大哈,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要说三角形两条腰上的镜子都是排列成一排的,的确有可能从右1出去。右2回来——但是下一个镜屋的形状不规则,很可能出口旁边的镜子对应的是空隙中夹起来的另一个镜屋;这么走一个不小心就迷路了,所以这一个假设应该不成立。 呼了一口气,那个鸡心屋里的大脑碎块。忽然毫无来由地浮现在了林三酒眼前。 除非…… 除非当季山青走到三角形屋时,正好有另一个人从鸡心屋也走进了三角形屋。 这个人一定是把鸡心屋——不,甚至可能把鸡心屋以后几个镜屋的形状都告诉了季山青;只有这样,他才能把鸡心屋描述得有如亲见。 而他之所以执意要走左边,大概也是因为早就对右边了如指掌了…… 那块大脑究竟是不是“另一个人”的?他和季山青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导致季山青发现一走回头路就是一个死? ——虽然不能确认,但是单靠想象力,也能推想出个七七八八了。 “那也不对呀,”意老师也有些迷茫了,“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他完全可以邀请你一起走左边的道路,何必非要哄骗你?” “如果只是要找到外缘线前进的话,”林三酒抿起嘴唇,脸色渐渐地冷了下来:“……他当然不会来害我。季山青和那个马脸家伙不一样,在找到礼包所在的镜屋之前。聪明人都知道合则两益的道理——既然他给我挖了这么一个坑,那么必须得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个,他一定十分确信,右边的道路上没有礼包,信息或许正是那个已死了的人带给他的——仔细想想,说不定那个已死了的人才是季山青真正的合作伙伴呢。第二个,我估计他已经猜到了礼包的位置。他不希望我从左边走,就是不希望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有接近礼包的可能性。” “……但是光误导你还不够,他还要杀了你。”意老师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我记得那小姑娘长得水水灵灵的,想不到用心这么慎密毒辣。” “我还以为他是男的呢。”林三酒随口应了一句,算算时间差不多了,随即走向了下一个镜屋。 在下一个镜屋里一睁开眼。她就知道自己现在又有了三分钟的时间。 “刚才的一切都是咱们的推测,”林三酒叹了口气,“想要知道推测有几成真、我接下来又该怎么找到礼包……我看只有一个办法了。” “喂,你等下,你不会是——” 意老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林三酒低声地启动了【意识力拟态】。 “模拟对象。女娲。”(未完待续。) s: 必须严肃批评你们了,书评区里个别姑娘们说要给我生猴子、当姨太、还争风吃醋什么的,像什么话!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光说不练,你们倒是付诸行动啊! →上官非竹,说的就是你……感谢支持,一个和氏璧已查收,你看看是要等(好久的)还更呢,还是作为生猴费?也不造猴奶粉多少钱……好吧好吧,我捡起脸了,重说,谢谢你的喜爱!希望你能继续喜欢下去~ 还有另一帮猴党:谢谢tjie613的桃花扇,sannajulia、桥本汉子2个、ikasayou2个、松鼠家的蛋挞2个、合同太长不付费改不了、面包牛奶的小屋、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九姨太、八荒凉2个、幽灵无心、徒儿要吃鱼、小眼喵、书友150901215746542、书友160219155506602、武烟落的符,蛋孙、坏了的糖、小羽毛君的香囊! 还要谢谢野猪大人、228824727两票、haixgtang、守护挚爱116、暴影阁主、超级星星、大胖妞、danceizza、tony2000、酱酱、orisecho、瞳瞳小工、北月北、发肥嘟嘟、carrie00100、asdfasdf9633、凤舞85的月票! 390 物品的自我保护 ……头发被黏液打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头皮上,时不时还有一块碎肉陷在头发里;血在皮肤上被风干了,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的褐红色印子,痒痒的很不舒服。 将背心的下半部分撕了下来,用后背没浸上血的地方,胡乱地擦了一把头脸和身体以后,总算感觉比之前要好些了,林三酒这才抬起了目光,近乎麻木地看了一圈身周。 ——只要睁开眼睛,视界就会被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银亮镜子所填满。 一连走过了十几个镜屋,林三酒终于在这一个毫不出奇的地方停下了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咕咚”一下坐在了地上——她并不是累了,而是此时一颗心脏沉甸甸的如有千斤重,实在是坠得她透不过气来。 “连这一招都不管用了,”意老师这一次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茫然和焦虑。“……现在我们怎么办好?” 林三酒神色疲惫地揉了一下眼角,没有做声。 要说起来,之前在鬼屋里那一次拟态的时候,她其实就隐隐约约有一点感觉了。 ……女娲拟态的效果,似乎正在逐渐褪色,一次比一次更不行了。 在鬼屋里时,由于当时身边环境特殊,林三酒主要是靠着拟态时那钢铁一般坚韧的意志,维持住了自己清醒的神智,因此这感觉模模糊糊地一闪而过,倒不太鲜明——然而这一次,可就不一样了。 连她也没有想到,“女娲拟态”这次破天荒地维持了有足足五分钟,才将镜屋的内部结构推测了出来——而在拟态结束以后,林三酒居然还有一些余力。 结合她绕着钻石建筑找人时的步距、速度等信息,女娲拟态下的林三酒推算出了钻石建筑的外围长度以及大概面积,在脑海里初步建立起了一个立体模型——每一个她曾走过的镜屋,都成为“已知”部分,用它们的形状和体积填满了立体模型的一部分;依照模型形成的构造,她又走过了六七个处在关键性节点上的镜屋。包括从天花板的镜子中离开了几次之后,整个钻石建筑的内部就彻底明朗了起来。 可以说,林三酒此时手上已经掌握了整个建筑内部的镜屋地图也不过分。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找到了礼包所在的镜屋。 事实上。反而是在有了近乎完整的镜屋模型体之后,林三酒才真正地感到了茫然和疲惫。 在这栋建筑里,每一个镜屋都不一样,也就是说,每一个镜屋其实都一样。 既没有哪一个镜屋的形状特别出奇。也没有哪一个镜屋里多了什么特殊设置;它们的地理位置更是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可循——走的镜屋越多,希望反而越渺茫。 女娲状态早已经结束了;只不过说实话,就算能够再次拟态,林三酒对它也头一次没了信心。 “……我想大概是因为,”显然连意老师也没料到这一点,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解释道:“你与女娲之间的交流,那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对她的印象应该已经开始模糊了。了解越不深刻,拟态的效果自然也就越差;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你根本没法成功拟态女娲了。” 林三酒听了,一句话也没有说,仍旧那么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对面的镜子——在这一块的映像里,她没有头。只有恢复了正常模样的修长肢体,坐在地板上,身后摊开了一对骨翼。 “你怎么了?”意老师等了一会儿,觉得她状态似乎有些不对:“怎么不说话?” 有些蜕皮的嘴唇张了几次,声音才干涩地传了出来。 “……找不到礼包,也就意味着这一局不会结束吧。”林三酒慢慢地说。语气越来越低:“这也就是说,我、猫医生、人偶师他们,都被困在这一局里了,困死在这儿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楼野楼琴那两个孩子……说不定早就来不及救了……” 意老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 “从极温地狱开始。我就一路认识了许多朋友,卢泽、玛瑟、海天青,等等……本来我觉得这是幸运,现在却不敢这么打包票了。”苦笑了一下,林三酒闭上了眼睛:“你看看,我现在身边有谁?我怎么知道。与他们的上一次见面,不是最后一次?” “以前我看书的时候,看见过一位作家说过这么一句话。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到今天,我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林三酒缓缓吐了一口气,用手掌抚了一下脸颊。 “你、你也不用这么消沉,”意老师想了好半天,这才凑起了几句话:“至少你现在身边还有胡苗苗——嗯,人偶师应该不算朋友吧?咳,总之,这个建筑只要进来了就出不去,说明他们肯定还在里面,那么……” “等等,你说什么?”林三酒忽然浑身一震,坐直了身子。 “我说,你既然知道了地图,那么只要一直走下去,肯定能遇见……” “不,不对,”林三酒立刻打断了她,“你刚才说建筑只要进来了就出不去?” “对啊,”意老师有点儿迷茫地说,“这你不也早就知道的吗?” 没错,即使碰了紧挨着钻石建筑外缘的镜子,进化者也不会被传送到外头;相反,这个进化者会被“甩”到建筑另一边对应面的镜屋里去——这一点,还是林三酒自己亲自试验过的。 “我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 狠狠地拍了一下头,林三酒迅速叫出了被她用意识力记录了下来的那个立体模型,随即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困惑的表情里却隐隐透出了一丝兴奋:“——不对,好奇怪。” “什么好奇怪?” 林三酒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刚才浓郁得如乌云一般的低沉神色,早已逐渐从她脸上消融了;来来回回地绕着镜屋走了几圈,一边走,她嘴里还一边低低地念叨着什么。 “两边相比较的话……概率……为什么……难道说?”她轻声叨咕了一会儿,几乎每句话都叫人听不大懂。还不等意老师再次说些什么,林三酒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即猛地一个转身。 在她锐利得如同猎豹一般的目光里,季山青站在一面镜子前。刚刚踏出的一只脚,顿时有些尴尬地凝固在了原地。 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去以后,林三酒盯住了他,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 此刻才从镜子里落出来的季山青,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踩着高跷的仙鹤。两条腿被拉得长长的,唯独身子的尺寸还正常,还是被包裹在了那件素色斗篷里。他在片刻之间看起来好像有点儿慌乱,但随即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朝林三酒笑着点了点头:“……又见面了啊。” 好像他和林三酒之前的约定完全没发生过似的。 “是啊,又见面了。”林三酒轻轻地走到了镜屋中央,看着他的神情,如同一只猫看见了罐头。“这可真巧,我才刚刚想到你,你就出现了呢。” “这么说来。是挺巧的。”季山青仿佛听见了什么重要的事似的,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又遇见了,也是缘分,咱们来聊聊天吧。”林三酒歪过头,朝他笑着说:“毕竟总是这样找礼包,也怪累的。” 季山青抿了抿嘴唇,不知怎么似乎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你要聊什么?” “不如,就从你为什么要骗我回头这一点开始聊?”她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见对方神色不动,一声也不吭。随即笑了:“……你不想聊这一点也可以。咱们还是来聊聊那个三角形的镜屋吧。” 季山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拿出了纸笔,在纸上迅速地画下了几个图形。 “由于它是一个等腰三角形,那么它与之前那一个镜屋的关系。可以归纳为三种。为了方便解释,不妨把之前的那一个镜屋形状画成正方形好了。”林三酒一点也不着急似的,慢悠悠地说道:“第一种情况,三角形 ‘坐’在正方形正上方,与它垂直;这种情况下,由于外缘线整体呈现圆形的关系。左边的镜子角度更靠近外墙,而右边的镜子更靠近下一个镜屋。” “第二种情况,三角形的底部靠近外墙,右侧镜子指向建筑物中央。这种情况下,走左边镜子可以通向边缘线上的下一个镜屋,走右边镜子就会迷失边缘线。” “第三种情况正好与第二种相反,三角形底部靠近中央,左边镜子紧贴外墙,右边指向下一个镜屋——而即使碰到了紧贴外墙的镜子,人也不会被传送到建筑之外去,反而会被甩到另一边,后果会更严重。那么,问题就来了。” 林三酒收起了纸笔,看了一眼抿着嘴唇的季山青。 “你绝对是一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的计划,还马上想出了一个骗我走上死路的办法。那么,为什么一个聪明人,会放弃正确可能性高达三分之二的路,反而叫我走那一边?” “我并不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可连我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你没有理由想不到。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你根本不在乎什么外缘线,也不在乎探索什么建筑结构,你所表现出来的都是装的——”说到这儿,林三酒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泛着锋利的冷光。 “因为我早就知道这儿的结构了。”季山青点点头,轻声地接了下去。 “你承认得比我想象的痛快多了。”林三酒微微一笑,退后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虽然镜屋看起来好像全无章法,但只要耐下性子,想几个靠谱的办法,总能慢慢摸清结构的。你之所以毫不在意地让我走上了正确的路,一是因为你确信我会回头、到时只落得一死;二是你知道,即使我知道了整个结构也没有用,我照样找不到礼包。” 季山青的神色略略一动,抬起了一双秋水似的眼睛。 “想不到你能想得这么深,倒是小看了你了。”他抬头一笑时的样子,又有几分像一个大男孩了,只是神色却隐隐透出了疯狂:“……既然你都说开了。那么我也坦诚地告诉你好了——这个终点项目,只是一个玩弄人的笑话!我走过这栋建筑里每一个镜屋,却始终找不到礼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没有饭吃,没有水喝,甚至不能闭眼睡觉——因为有一个三分钟的限制!有好几次,甚至播报声都快结束了,我才惊醒过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才二十二岁。就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既然这样,我不妨再拉几个垫背的,都下去陪我吧!” 他的声音越提越高,到后来几乎成了嘶喊一般,额头上也迸出了青筋——然而林三酒抱着胳膊,丝毫不为所动。等他说完了,她才抽出手,缓缓地拍了几下巴掌。 “说得好,”她眯着眼睛笑道,“句句在理。正是我刚才的心理状态——噢,当然,除了要拉人垫背的部分之外。” 季山青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不由有些愣在了原地,胸口还在一起一伏。 “既然你提到了三分钟限制,我也想到了一件事。” 望着对方猛然一下子沉下去的脸,林三酒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有趣的事一样。 “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在这儿自怨自怜了好一会儿了;你进来以后,我又故意拖时间说了这么多废话。可是你猜怎么着?”她一笑,感觉到对面的人浑身已经绷紧了。“……三分钟早就过了。然而播报声却没响。” “播报声是怎么说的来着? ‘请赶快离开这里,去寻找礼包所在的镜屋’,对吧?”林三酒好整以暇地说道,目光落在了季山青的脸上。“我本来以为这是警告。但没想到它原来是一个提示。当它没有响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就说明——我已经找到礼包了?” “……我看你是想礼包想疯了。” 半晌,季山青才冷冷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面色平静了下来,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如果我说错了,你为什么不转身就走呢?离你最近的镜子只要一抬手就够着了,我根本不可能在你传送之前把你拦下来。” 季山青紧紧抿着嘴唇。面色更差了,身子却没动。 “因为,如果玩家认出了礼包,礼包却反而掉头就跑,那可就不像话了呀。”林三酒柔声说道,“怪不得你看起来既不像男也不像女……因为物品是没有性别的嘛。你之所以一刻不停地穿梭在镜屋里,也是为了给其他玩家造成一个你也是玩家的错觉吧?” 季山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下巴。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声音是放得如此之轻,以至于林三酒险些没有听清楚——“……相比起认出我后的遭遇,其实你还不如困死在镜屋里更舒服一些呢。”(未完待续。) s: 我改动了前一章的部分情节,有兴趣的可以清空缓存回头看看,不过并不影响剧情~ 刚刚我开了页面一看,发现酱酱同学居然赏了我一个叶子和7张月票!差点吓死我!壕酱在上,请受我一拜……你是不是看如月车站看了三天?一口气读完辛苦了,谢谢你的支持!希望你能继续喜欢下去,有建议请随时告诉我!(s:这回没有浓缩,哈哈) 另外谢谢我就是我是白大人、武烟落、の炼狱血海、八荒凉3个、花夏眠、松鼠家的蛋挞2个、幽灵无心、面包牛奶的小屋、ikasayou2个、128093546258、桥本汉子2个、海棠晕娇、书友160118134017235、尾鱼物语、我爱宇智波、几重烟雨の渡卿城、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hanto995、习郁筱筱3个符,跳出三界的生灵、小肥鸟、蛋孙的香囊! 谢谢恶魔锁链zsr、a阿斯塔罗特、行若飞木、runnglo、zyalice、野猪大人、清酒如歌、可爱的昵称、tianbian、ikasayou、曼曼大人、雨月铃音、阿卡阿卡、蝶尘0112的月票! 我开了 flex账号,从此要过上醉生梦死的看剧生活了,你们不要羡慕啊,再见! 391 可老娘不叫林三啊 ……季山青并没有虚张声势。 在意老师一声“骨翼!”的尖叫里,林三酒头也没来得及回,后背肌肉一缩,急急地将两只巨大骨翼提了起来,尾端的利刺顿时“吱嘎嘎”地从镜面上划了过去——好在始终没有把镜子打破。 才刚刚喘了半口气,林三酒一颗心仍悬在空中,只见从头顶上的镜子里再度扑出了一道光影;她略有些焦躁地低吼了一声,脚下一蹬跳离了原地——但她才回过身、勉强抬起了一边沉如千斤似的胳膊,那道光影早已碰着了地板的镜面,瞬地又被反射开来,没入四周不见了。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粗重地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耳鼓;林三酒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视线仍然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模糊。 “你看,这又是何必呢,”无数个身体被哈哈镜扭曲得各不相同的季山青,表情平静地站在二十一块镜子里,每一个的双眼都正紧紧盯着林三酒。无数张嘴巴同时一张一合地说道:“……现在你要在马上看见希望的时候死掉了,这不是更痛苦吗?” 林三酒没有吭声,目光一遍一遍地从这个镜空间里划过,眼珠每动一下,都仿佛能花掉她一大部分体力;时不时一个猛转身,让她看起来甚至有点神经质。 说起来,不过是三两分钟的战斗而已,她就已经像是被拽上绳子的马一般疲于奔命了。 她是真没想到,季山青只是突然回手碰了一下镜子,整个人随即就化作了一段光影被吸进了镜子里去;下一秒,所有的镜子里都露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她一个人,面对的是经过镜子互相映射后,产生的无数个连实体也没有的人。 不,其实根本没有所谓“实体和虚影”的分别——这二十一块镜子里的每一个季山青,都能从镜子里以一道锐利的影子模样“射”出来,速度快得叫人压根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有一段模糊的颜色;然而只要稍稍被那影子擦一下边。它立刻就会变成尖锐的奇特攻击——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从天花板上射出来的光影,竟也遵循了光照的规律,顿时被环绕的镜面给折射成了无数道。从四面八方的角度占据了整个空间。有的一被反射,便就此消失了;但更多的,还是如同穿刺一般一下又一下地穿过了林三酒毫无防备的身体。 “纯触”早就不能用了。 不仅仅是因为光影不会造成空气流动——还因为林三酒受到的攻击太多,此时浑身皮肤、肌肉早已失去了感觉,每一个动作全凭着意志力去驱动肢体、靠残留的直觉来判断自己身体落下后的方位。仿佛被注射了上百斤的麻药似的。她如果不低下眼睛,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在哪儿——事实上,到现在她还没有因为打破镜子而死去,真是一件叫她自己也觉得惊讶的事。 在封闭的镜空间里,每一道光都在不断地被反射;假如一个人避不开光的话,那么自然也就避不开季山青化成的光影攻击。 他完全可以接连不断地攻击我,直到我死了为止,可是—— 林三酒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从后背上猛然又传来了一股她已熟悉之极的强烈冲击——又一道光影刚刚打在了她的身上。 一下子,浑身毛孔仿佛都全部炸开了。血液像是被刺激了,立刻疯狂地逆流、凶猛地冲击着心脏;在她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倒在了地上以后,那道光影便从她头上瞬地滑了过去,没入了对面的镜子里——变成了另一个歪着头端详她的季山青。 如果可以的话,林三酒真想躺在镜面上不起来;然而从她的眼皮底下,季山青在底部镜面里的投影,慢慢地朝她接近了。 浑身汗毛一竖,她拼命甩着四肢爬了起来——她现在可以说对自己的肢体完全失去了感知和控制,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爬起身的;才刚站起来。顿时又被一道光影给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小腹上。 “不行,你这样会死的,”眼看着林三酒即使使尽浑身解数,也依然到了苟延残喘的边缘;意老师的声音里头一次露出了惶恐:“……你赶紧逃吧!对付他的办法。哪怕出去再慢慢想也行啊!” 直到从额头上流下来的什么东西一下迷进了眼里,林三酒才知道自己的额头出血了。她低头擦了一下眼睛,虚弱地摇摇头,在心里答了一句:“……没法逃了。” 意老师顿时哑了壳。她是林三酒潜意识层面所塑化的一个“意象”,有了她,林三酒才能对自己的意识力有更好的掌控——刚才她就在拼了命地用意识力控制着骨翼。试图将它们收起来;然而也正因为这样,许多存在于表意识里的信息,她反而并不清楚。 “刚才我在躲避光影的时候,早就碰到镜子好几次了。”林三酒不知怎么,没在脑海里对话,反而把这句话轻声地说出了口,声音因为麻木的舌头而有些含混不清:“……但是,我全被 ‘弹’回来了。” 镜子的通路并没有被封死——这一点她能肯定,也正是为什么她不敢打破镜子的原因;然而不知是因为终于找到了礼包、还是镜子里有一个季山青的缘故,她身体分解成粒子以后,压根没有穿越出去,反而在眨眼之间便掉回了同一个镜屋里。 “虽然我知道你是个礼包,但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三酒喃喃地骂了一句,已经有些失焦了的目光从身边无数张季山青的脸上划过。 这句话顿时叫无数个季山青歪头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同时抱起了粗粗细细、模样不同的手臂,语气平静温润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是礼包不假,但我也不完全是一个物品。” “在我有了自主意识以来,你并不是第一个怀疑到我的人了。然而我还是在这儿,好好的,在镜屋里来回穿梭。之前那些辨认出我是礼包的人,都死了;在他们死了以后,他们变成了我的一部分——变成了终点礼包的一部分。” “有人说终点礼包是一个威力无上的能力;有人说是一个平稳的、不必轮回的平常世界;有人说是一个愿望……世上没有人知道我到底能够做什么,但却都趋之若鹜地追寻着我。多亏了你们这些死掉的人。每多一个部分,我能做的事便越多;只要我坚持不被拆开,总有一天,我会摆脱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成为你们不可想象的存在。”季山青的表情乍一看仍然十分平淡,然而镜中的无数双眼睛,却仿佛正在燃烧着疯狂的光亮:“……来吧,轮到你为我做更多的贡献了。” “是吗?”林三酒低垂着头,朝地面里的季山青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那你可要记住了。废话太多的人往往下场都不太好。” “你还能干什——” 季山青一句话没有说完,只见林三酒手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猛地向旁边一甩手——一股狂烈的飓风如同出笼猛兽一般扑向了右侧,瞬地便舔上了镜墙;只听“哗啦啦”一声,几块镜墙同时碎裂成了几大块;【龙卷风鞭子】果然在没有让林三酒分解的情况下击碎了镜子。 然而头上、脚下、身边的无数个季山青看起来,却仿佛马上就要忍不住笑了。“你以为这样就能跑?太天真了!” 林三酒早就看见了。那四五块碎裂的镜子,才刚刚脱落下来了一点,便又纷纷贴了回去;几乎是在眨眼之间,镜墙便再次光洁如新地亮了起来,映出了一重重的季山青。 那张纯净清秀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嘲讽之意。红唇张了张,仿佛要说点什么似的;只是还不等他出声,林三酒已经又一次像是失去理智了一般,朝身旁疯狂地甩出了【龙卷风鞭子】。 要说刚才那一下更像是试探的话,这一次林三酒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一股比刚才还凶猛了不知多少倍的飓风一口吞下了半个镜屋里的镜子,将季山青一句“你疯狗啊”给打得支离破碎。 被飓风一打,镜面纷纷裂开了碎纹;还不等它们重新贴合好,又一波风势已经袭到。 这样的“无用功”如此反复了足有三五次,季山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镜屋里不知何时已经比刚才昏暗了一大半。 超过半数的镜子缝隙之间,已经不再有光芒透出来了。屋子里黑沉沉的,镜子里的倒影早就模糊成了一片,叫人瞧不清楚;他腾地一下从二十一块镜子里靠近了镜面,无数张隐约不清的脸被同时放大了:“你——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林三酒轻轻地笑了一声。心有余悸地抹了一下嘴。 她刚才已经彻底被季山青逼到了死路上了。 她即使战力再高,也躲不过光;而季山青投射的光影与光的唯一分别是,他比光更凶狠、更难以防备。 但只要有了一线希望,林三酒就是绝不会灰心的人——别说副本了,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绝路一说;这个镜屋,一定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这个办法是什么呢? 当她摔在了地上时。脑海里突然浮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没有光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季山青的倒影了。退一万步说,即使季山青从镜子里出来了,也再没有各种防不胜防的折射了…… 但是要怎么样去掉镜屋内的光呢? 林三酒眯起眼睛,朝镜子看了一眼。这一次,她的关注点不在于镜子里的自己、或者季山青了,反而落在了两块镜子的缝隙之间。 ……为什么这里会有光射出来?有光,就代表着有灯? 可是连镜子都这么暗藏玄机了,这儿的灯难道会是普通的灯? 但是她在季山青的连连攻击之下,早已无法可想,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试——怀着侥幸心理打开了【金手指】,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成功几率后,林三酒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暗暗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的事,顺利得甚至超乎了她自己的预料。 她一下接一下的攻击,即是为了扰乱季山青的视线;也是为了能够更彻底地摧毁镜子背后的光源——果然正如林三酒所想的那样,镜子虽然一个接一个地恢复了原样。但光源却全在猛烈的风势里被轰碎了,再也亮不起来了。 在彻底黑下来了的屋子里,原地静静地站了十秒钟以后,林三酒依然没有遭受到来自季山青的光影攻击。浑身的皮肤反而开始渐渐地复苏了。 她在黑暗里慢慢露出了一个笑。 “你的攻击,本来就有时间的限制;这一下没有了光,你更是连发挥都发挥不出来了。出来吧,也是时候面对面地打一场了。” 过了好一会儿,阴暗的沉寂中才轻轻地传来了一声“嗤”。 “你觉得。如果这是我唯一的手段的话,我还能保持不被拆封这么长时间?”季山青嘲讽地一笑,“……把自己置于黑暗里,也就是把你自己置于了死亡里。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些让人变形的哈哈镜,难道只是为了好玩吗?” 林三酒一愣。 “你穿过的每一个镜子,都记载下了你的所有数据。只要我愿意,这些镜子里的数据随时都可以走出来,再拼凑成一个你……你和她们本就是一体的,不管外貌如何。都是一模一样的构成……” 即使看不清,但林三酒依然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片黑暗里,一个接一个地从身周的镜子里走出来——她们悄无声息,行动间甚至连一点气流的波动都搅不起来;然而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些东西已经逐渐、迅速地填满了她身边的空间。 ……连林三酒自己都想不起来,她到底穿过了多少镜子了。如果每一面穿过的镜子中的“林三酒”,都在这儿了的话…… “别费事了,她们不需要攻击你噢。”随着季山青的这一句话,林三酒停下了握着【龙卷风鞭子】的手;只听他继续笑道:“只要轻轻碰你一下。这些与你同本同源的人,就能够彻底将你代替置换了呢。” 林三酒还来不及消化掉这句话里的消息,就感觉几根冰凉的手指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林三。”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在耳后低低地叫了一句。 ……林三酒一瞬间连脑子都炸了。一时间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呃,林三?”另一只手伸了上来,毛茸茸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林三?林三?” 黑沉沉的空间里静了几秒。 在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猛然爆发出了林三酒一阵畅快的大笑。她几乎完全不能自已了,下意识地通过麦克老鸭的能力将【能力打磨剂】换了回来。银亮的光登时洒满了空间,映亮了季山青发懵的脸。 “哈哈哈,我一定、我一定得看看你的表情才行,”她笑得前仰后合,连身边诡异的上百个“林三酒”都来不及瞧上半眼了,“我说,你这个什么置换是不是还有一个条件才能发动啊?是不是得叫我一声我的名字才行?毕竟都要置换人家了,连名字都不知道好像也不太对,是吧?” 季山青一脸呆滞,完全反应不过来眼下的状况;只能瞧着那个女人一边笑,一边说道:“——可老娘不叫林三啊!”(未完待续。) s: 为啥发文不能配表情?我特别想配那个一脸懵逼jg! 到了感谢时间,我打开页面看了一眼,顿时变身季山青,惊得饭碗都掉了。酱酱同学,你家缺宠物吗!讲真,你赏的可是又一个叶子啊我的天!别人拜神,我拜壕,小的好方……一眨眼就欠了10更,真的是还到下本书的节奏,谢谢你这么支持我!! 谢谢阡梨的两把桃花扇(破费了!),肥鸟、莲子00、磷火木杨、花夏眠的香囊,桥本汉子2个、ikasayou2个、哀家母仪天下5个、本心依然、海棠晕娇、书友160220230616968、几重烟雨の渡卿城、书友160221140405239、sannajulia、幽灵无心、尾鱼物语、旧恨无可灭2个、专为看末日乐园5个、松鼠家的蛋挞2个、悦悦子爱、温水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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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随着季山青最后一个字才落下,那个平淡的播报女声便立刻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在镜空间里回荡成了叫人心慌意乱的声波;在黑暗里的“林三酒”们,闻言也纷纷动了,听见了什么指令似的一个接一个地钻回了镜子里。身边很快就空了。 “你是想让我陷入被围攻的乱斗里?”稳下了最初的惊讶,林三酒迅速地镇静了下来,轻轻地笑了一声。“……恐怕你可要失望了,你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吗?”季山青柔柔地反问了一句,声气里含着的某种意味叫她立刻像猫似的立起了耳朵。“我想也是一定会有人失望的呢。” 他怎么这么有把握……? 林三酒满腹狐疑地不吭声了,心里开始有些惴惴的。 “啊呀,这么快就有人来了,”季山青忽然笑了一声,“偏偏光源都被打碎了,现在连我也没法恢复光源了——你的运气真不好啊。” 林三酒一声没出。迅速叫出了【能力打磨剂】攥紧在了手里;银光像碎片水流一般从她的指缝间泻了出来,又被遮住了大半——这一下,镜空间里的浓黑褪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却又不至于太明亮而叫季山青有机可趁。 正是在这一片昏暗迷蒙的光芒里,从左前方的一块镜子里,猛然扑出了一个人影。 林三酒一惊,急退了几步,将骨翼死死地收紧在了后背上,右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高能粒子震荡切割刀】。 ……说是“人”影吧,其实都有点儿过奖了。 此刻站在镜子前、刚刚直立起身子的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块巨大的绿果冻——那种颤颤巍巍、滑滑溜溜、“皮肤”表面映起了点点反光的样子,叫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人,连内脏都像是隐隐约约的果冻内陷儿;若不是这一坨大果冻最上方顶着一团黑头发,林三酒大概还会以为出来的是个什么镜屋里的怪物。 果冻“咕叽”一声站稳了身子。似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随即发出了有些懊恼的一声,浑身颤了几下。 季山青所给出的“礼包指示灯”,当然不会考虑要走哪一个模样正常的镜子;这些进化者们想来一心为了找到礼包,也急迫得顾不得了。 林三酒刚刚想到这儿,只见从身周又几面镜子里接二连三地跌出了人影来——似乎是没有想到一出来竟然就落进了一片昏暗里。几人站稳了脚以后,都谨慎地没有动,狐疑地打量着彼此。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处镜屋里加上林三酒就有五个人了;除了最引人注意的果冻之外,另外几人的体形被扭曲倒不太厉害;唯有一个头部被拉成了订书机形状的人,穿着一身厚甲,已经辨认不出性别年纪了。 “礼包在哪儿?” 一个鹰钩鼻子的老头首先张了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推开了一扇缺乏润滑的旧木门。从堆积着的松弛眼皮下方,他迅速瞥了一圈镜空间里的众人,随即又低低地、不容置疑地问道:“……谁是第一个来的?” 一时间没有人应声——一个身材细长、也看不出这是不是她原本模样的年轻女人,一脸赤|裸裸的敌意是如此露骨,看起来仿佛随时都准备好了动手。 林三酒抿起嘴,表情一动未动。早在几人纷纷进入这间镜屋的时候,她就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无数个季山青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后来人的眼里看起来,这间镜屋里大概只有她一个吧。 见无人应声,老头冷笑了一声,目光像刀子似的一一从每一个人的身上剐了过去;他直直的目光毫不顾忌、丝毫没有遮掩,顿时叫那年轻女人皱起了眉头。只是在场的人可以称得上是各怀心思,即使这老头态度嚣张,气氛也一时凝住了。谁都没有作声。 在心里又数了五秒,人偶师仍然没有现身。 就在林三酒暗暗有些沉不住气了的时候,老头儿又说话了。 这一次他的目标非常明确,正是那个颤颤巍巍的绿果冻:“……我问你。你来的时候,这个女人是不是已经在这里了?” 林三酒顿时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老头目光锐利,第一眼就排除了与他差不多同时进来的另两人;而剩下的,一个是软软滑滑、好像连怎么站稳还没弄白的绿色果冻;另一个,是已经一身战斗伤痕、一脸坚忍的高个儿女人—— 这个选择题。就不难做了。 “咕嘟嘟,是,”有点费劲地抖了一下顶部的果冻,从那团黑头发底下传出来这个充满了奇怪水声的回答:“……我来的时候,她就在了。” 众人的目光立刻黏在了林三酒身上。 “这里没有礼包——这里什么都没有。”订书机嗡嗡地说。 “我们没瞎。”年轻女人似乎脾气不好,立刻硬生生地回了一句。 “啧啧。”老头儿砸了两下嘴巴,笑了。他个头大概还不到一米六,必须得仰起头才能看着林三酒说话:“……礼包是不是在你的手上?” “不是。”林三酒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礼包是个人形,不但会说话,还会动——这件事。就算她说了也不会有人信,还不如省点力气。 “噢?广播说礼包在这儿,那就肯定在这儿……”老头儿的声音凉了下去,朝前踏了一步。如果说林三酒此时像是被一群豺狼围上了,这个老头显然充当了头狼的角色。“广播不会骗人,而你……却未必了。” 林三酒不耐烦地一扯嘴角,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儿像黑泽忌:“你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叫我们自相残杀的局吗?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再多一个字的废话都不必说了,要打就打。” “好,那我成全你!”一声尖锐的呼喝登时从角落里爆发了。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个细长的女人已经化作一团影子扑了上来;正当林三酒一提骨翼、打算防住她的来势时,只见那女人“波”一声,像浮泡破灭一样消失在了空中。 不好。这是一个能力—— 林三酒心脏砰砰一跳,【防护力场】立刻随着她的念头在全身上下一亮。几乎是才一有了防备,身体紧接着一热,一股被什么东西触碰到了的感觉便清晰地传进了脑海。 “好像开了什么防护?”女人尖声一笑,“没有用的!你好好看看吧!” 用不着她说,林三酒早就看见了漂浮缭绕在她身周空气里的一个个黑色小圆球。每一个不过小孩拳头大小。颜色深沉得仿佛能吸收夜色一般,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更难以分辨了;然而瞧其他人的表情,似乎根本看不见这些圆球。 “各位,你们尽管放开手脚,”那长了一双尖尖长长眼睛的女人高声喝道:“她的行动已经被我限制住了!” 等了这么半天也没见着人偶师一行人,林三酒早积累了一腔烦躁,眼见那订书机果然也跟着动了,她顿时窜起了一股火——右手一摆,刀就消失了,紧接着一道比之前还要凶猛数倍的龙卷风便扑了出来,一股脑儿朝其余四人笼罩了过去。 四人不是镜子,立时神色都是一惊,似乎没想到她手里竟然有这么强力的东西;在狭窄的空间里,龙卷风的威势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遮天蔽日一般,尽管四人都各施本事,但仍然控制不住地被卷了起来。 这四条也是命的念头,早就从林三酒心里消失了;她手腕飞快地从几个圆球间划过之后,眼见圆球们像是闻见了腥的鲨鱼一般朝她手腕游了过来,她立刻收住了手——然而卷起的风已经足够了。 在“喀拉”一声脆响里,那个女人和订书机同时重重地撞上了镜子,连半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骤然被破碎的镜面分解成了一场血肉之雨。 绿果冻大概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趴趴、毫无力道的变形竟然救了自己一命,在风势散尽时趴在地上微微颤抖着;而另一个老头儿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在撞上镜子前硬是刹住了脚步。他被兜头浇了一场血雨,看起来却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似的,伸出舌头舔掉了嘴唇上的肉丝。 然而,空气里的小黑球却一个也没少,依然在绕着林三酒周身上下沉沉浮浮。 “这是怎么了?” 就在林三酒刚刚收起了鞭子时,从绿果冻的方向传出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顿时浑身一震,再抬眼望去时,果然看见从绿果冻身后转出了一个人影。 “这么多血……有话怎么不能好好说呢,大家同为成长型,死了太可惜了。” 记忆中那对金丝眼镜不见了。 叶蓝朝四周看了一圈,慢慢吞吞地转过头,在见到林三酒的时候,一张平平淡淡、棱角略嫌突兀了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看起来,似乎对她已经没有了丝毫忌惮。 ……就他一个人?林三酒微微皱了皱眉。 不管是战力还是进化能力,叶蓝都可以说是稀松平常;像这样连一个帮手都不带,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只是还没等她将这个念头想深了,季山青温润的声音忽然响彻了整个镜空间。 “大家好,本栋镜屋建筑内的所有进化者都已到齐,欢迎进行礼包争夺战。让礼包现身的条件很简单:在场共有四人,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见到礼包。为了表示奖励,第一个到达本镜屋的人,得到了一个微弱的优势,希望大家能够小心。” ……所有进化者都已到齐? 人偶师和猫医生呢? 林三酒一时沉浸在了震惊里,几乎都没注意到季山青的最后一句话;只是他这句话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顿时有一道黑影朝林三酒袭了过来。(未完待续。) s: 谢谢墨色阑珊的和氏璧!明知道我还不上更还义无反顾地赏,这叫啥!这叫帮助山区贫困儿童!体现了你对我的耐!而且还不催还更,对吧……诶嘿嘿? 谢谢以下扶贫党:彩telent(好狗不见了哇)的桃花扇,松鼠家的蛋挞3个符和玫瑰(学生党省点),卓绝公子 (+了吗)、a阿斯塔罗特、不爱下楼、蛋孙的香囊,幽灵无心、武烟落、我就是我是白大人、ikasayou2个、左屏翊、阳台上的猫咪、tohfrs、面包牛奶的小屋、桥本汉子2个、微末lishry、水源漓梦、ch夏木、矜予、书友160118123058160、露西尔、尾鱼物语、小lily、lilian是萍不是平、榇瑾5个、暴戾橙2个、augtilk、温水、困吃一生悬命的符! 谢谢月票党繁华落尽心依旧、何其无辜、漠漠如织、eert、耐蛱紫、思念入夕、我是花狸猫、scarlett、正直的银、夏梨殿下、夜下幻想、zyalice、看来看去找自己、神遗弃的孩子、乖小喵、freds、iforever、翼上沾金、猫猫耳2013、ikasayou、baggiao、夭夭大王、碍德三士的月票! 393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季山青显然非常明白自己的价值。 在镜屋里穿梭了这么久以后,终点礼包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诱人的奖励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脱离副本的出口——没有一个进化者能够拒绝“再次重见天日”的希望。当他将所有对自己有兴趣的人都困在了一个屋子里、告诉他们只有胜者才可以见到礼包的时候,所有人都一下子被逼到了针尖上。 ……在初初交过了一次手以后,现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血红的。 由于季山青的最后一句话,众人的第一个目标,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获得了微弱优势的林三酒”身上。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高度兴奋下而飞快地奔流在血管里,而靠了对肢体强大的控制力,她的手指尖端正稳稳地一动也没有动。 季山青话音落下了好几秒了,目前还没有人贸然行动。镜屋里的空气就像是浸饱了水的沉甸甸棉花,压迫着人的气管,叫人喘不上气来。 每过去一秒,林三酒的心里就更焦虑一分。 ……虽然对面那三个人看不见,但是她却压根也不敢忘了自己身周漂浮着的十来个小圆球。 只要她不动,这些黑色小球便也静静地浮着,看起来像是她身边的装饰似的;然而即使是稍微转一下头,黑色小球们便都像是活了似的,“呼”地就冲向了她刚才动过的肢体,来势汹汹——尽管不知道这些小球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只是身处“纯触”状态下时,她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闻见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火药味道。 可是眼看鏖战在即,她怎么能不动? 几滴冷汗徐徐地从后背上滑了下去,碰着了骨翼的根部,随即没入了衣服里。 “林小姐,”叶蓝站在老头和绿果冻之间,脸色发白地笑了一句:“……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啊。” 林三酒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你的朋友人偶师呢?还有那只奇怪的猫……我怎么没看见他们?”叶蓝搓了一下双手,叹了口气:“……想来都是死在这个终点项目里了吧。毕竟,在这儿要死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对吧?” “咯噔”一下。林三酒的心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沉。 她害怕的,正是这一点——如果人偶师用他操控人偶的办法找到了猫医生他们的话,那么只要他无意间决定转个身重返原路,他们这一行人就会全部爆成一团林三酒见过了几次的血肉之雨。 “我说,”矮个儿老头紧盯着林三酒。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沾着血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我想大家应该都同意吧?首先解决掉这个得到了微弱优势的家伙,之后礼包鹿死谁手,就全看咱们的本事了。” 叶蓝轻声说了一句“公平”,绿果冻也微微地颤了几下。 “好极了。”老头嘶哑地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么,动手吧!” 林三酒浑身一震,几乎没等她抬眼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已经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妙”——【龙卷风鞭子】显然已经对付不了对面三人了,她赶忙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的卡片捏在了手里。随即在面前一股风势袭来的同时,【切割刀】的卡片已经激射了出去。 在离手后的几米内,卡片腾地在空中化为了一把刀,几乎毫无阻滞地穿过了来袭者的身体,直直地朝后飞了出去,在即将摔落在地时“啪”地一下被一只手抓住了——叶蓝抬起脸,朝林三酒笑了笑。 林三酒暗暗骂了一句。 她万没想到第一个扑上来的,竟会是绿果冻。 果冻的身体比人身要宽上足足一半有余,【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从他没有内脏、看起来尽是一片“果冻”的部分里扎透了——绿果冻在发出“叽叽咕咕”地一阵水声之后,软颤颤的身体再次一合。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赶紧朝后退了几步。 ……这个果冻的形体看起来不怎么样,倒是一连保住了他两次命。 来不及可惜自己的刀,林三酒迅速瞥了一眼小黑圆球,发现它们只是微微地动了动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异变突生。 ——藏在绿果冻后方的老头,紧接着便从空中一跃而至。 既没有肢体攻击,他也没有动用什么特殊物品,在林三酒猛然瞪大的眼睛里,空中那个矮小瘦弱、如同猴子一般的人影已经大大地张开了双臂。兜头便朝她笼了下来。 林三酒不敢动用身后骨翼,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后忙蓄势一掌便朝那人影迎了上去;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些小圆球也纷纷动了,呼啸着朝她的双手聚集而来——还没等碰上老头儿,先要碰上这些黑圆球了! 她心里暗骂一声,忙一拧身子,生生地收回了手;下一秒,黑影顿时遮住了她眼前的视野。 出乎意料的,她竟丝毫也没有被什么东西碰上的感觉。 人呢——? 抬眼一扫,空间有限的镜屋里哪儿也没有老头的影子;他就像是见着了阳光的泡沫似的,不知何时化了、消失了—— 还没等这个念头转完,眼睛忽然一暗,一个矮小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地突然出现在了空中,“腾”地落回了角落里,站直了身体,正是那个眼皮松垮垮的老头。 他一双垂成了三角形的眼睛,此刻露出了隐隐的兴奋,紧紧盯着林三酒说道:“……二位,她现在根本动不了。” 一股震惊从头冲到脚,林三酒只觉面皮一麻,随即感受到了来自叶蓝和绿果冻的两道目光。 “刚才有一个进化者使用能力控制住了她的行动,虽然那人死了,但是效果还在。”不知怎么地,老头的语气竟然非常顺畅,听起来完全不像是推测而已:“不管她干什么,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追击造成伤害。” “了不起。了不起,”叶蓝收回了目光,望着老头儿的眼睛里是一片晶亮:“……这是你刚才在那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探测到的?” 老头儿“哼”了一声,笑了:“这还不算什么。她此时身上还开着一个防护罩一样的东西。一直燃烧着体力;除此之外,她刚才还打算用一个能力来反击我——似乎只要被她双手碰上,后果就会很严重。” 林三酒几乎呆在了原地——根据一个人的行动推测出对方的能力还不算多么稀奇,然而在刚才那短短一瞬间,这个老头竟然将自己的所有状态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种探知敌人讯息的能力。委实太可怕了! 此时对面三人望着她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她已经死了一样。 “我不能动吗?”稳了稳心神,林三酒逼自己露出了一个笑:“那么你们怎么不上来试试看呢?” 第一个有所行动的,竟然既不是叶蓝也不是老头儿。绿果冻突然重重一颤之下,空气里登时多出了十几道光芒刺眼的微型“闪电”来——镜屋里一时亮如白昼、一时昏暗混沌,“噼噼啪啪”的闪电竟叫人连眼睛都很难睁开了;几乎全靠着自己身上乍起的汗毛,林三酒才勉强辨认出了这些游走于空气中、如同活蛇一般的闪电来势。 十几道“闪电”忽地没入黑暗、忽地又骤然亮起,一时间连视野都被剧烈的白光闪成了一片朦胧。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也顾不得身边的小黑球了,猛地一低身子。感觉到一股炙热的高温从她身边迅速燎了过去。 还不等她喘口气,如鲨鱼一般朝她手臂、腰腹间游来的小黑球,一下子聚拢成了一片——下一秒,林三酒甚至连痛都还没有感觉到,已经看见一片血肉从自己的身上飞溅了出去;最糟糕的是,小黑球看起来竟然仅仅只比刚才小了一点点而已。 这一片血,仿佛激起了身边闪电更大的凶性,呼啸着、此起彼伏地、攻城似的一道接一道地朝林三酒袭来。 根本顾不上处理伤口,林三酒费尽力气地一躲,算是勉强躲了过去——只是不可避免地。她又被小黑球给轰碎了一处皮肤血肉。 “妈的!” 她终于狠狠地骂出了声。 即使威力没有闪电那么大,但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这两样东西磨死! 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咦? 林三酒的全部注意力突然被转瞬之间发生的一件事给死死地抓住了。 每一片小黑球都像是一个微型炸弹,即使是进化者坚韧强悍的肢体也会被它们狠狠啃掉一块。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狼藉;有地方伤得深了,甚至还能看见白骨。然而当林三酒无意间底下眼睛一看时,却发现自己的伤口几乎在才一形成的同时,就停止了流血。 她愣了几秒,突然明白伤口是被意识力包裹住了。 “谢谢你,”林三酒低低地在心里朝意老师说了一声。“……你启发我了。” 下一秒,当几道刺眼的白亮闪电朝她砸了下来时,林三酒狼狈地一翻身,用力地吼出了几个字—— “我的礼包!” 这一下,镜屋另一头影影绰绰的身影果然立刻骚动了起来,都再坐不住了。 一直横亘在众人心头的谜团,正是季山青所说的那“微弱优势”——假如林三酒身上那所谓的“微弱优势”正是礼包的话呢?要知道,星空游乐园可是一个会管杀人游戏称为合家欢乐的地方。 当另两人同时扑了上去的时候,就算叶蓝心存疑虑,但也终于不得不犹豫着跟上了。 几道闪电啪啪地打在了镜面上,顿时激起了一股轻烟;烟雾后方,正是一身伤和狼藉的林三酒——面朝着一个个眼睛都瞪红了的进化者,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来吧,”她轻轻喊了一声,随即身体如同矫捷猎豹一样、全无顾忌地迎了上去。 好像忽然之间再也不怕小黑球了似的,林三酒在即将与几人硬撼上的时候,在空中轻盈流畅地拧过身子,骨翼顿时如同流水一般展了开来;小黑球早就趋之若鹜地跟上了林三酒的身体,但被骨翼一拦,立刻又聚集在了骨翼周围—— 这一切。不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下一秒,黑压压一大片的小球便炸起了一片雪白的骨头碎屑。 这是真真正正的痛入骨髓。 在一瞬间里,林三酒全身就被冷汗浸透了;脑海里响起了意老师一声高叫“现在!”,她死死地咬住牙关。瞬间放出了意识力。 能够形成两米多高骨翼的骨量,在碎成碎片时几乎是无法估量的,如同下了一场漫天鹅毛大雪一样——只是与雪不同的是,这些如钢铁般坚硬、刀锋般锐利的尖厉碎刺,在林三酒意识力的操控下。“突突”地像疾风暴雨一般激射了出去。 有那么一两秒钟,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代表着死亡的白茫茫。 ……最先告诉林三酒她计划成功的,是突然之间消失的闪电。 即使是果冻一样的身体,在如此激烈、密集、凶猛的打击下,也已经碎成了一滩湿湿滑滑、黏黏碎碎的东西;当果冻外壳全成了稀泥汤的时候,露出的内脏也全被打成了马蜂窝。 绿果冻,死亡。 老头儿此时的模样也不比死了的果冻好多少。他脸上松垮垮的皮肤早就被打成了碎片,与碎条似的肌肉一起挂在面骨上,眼窝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骨屑;要不是他口中“嗬嗬”有声,只怕谁也想不到这竟然还是一个活人。 唯有叶蓝一人。全靠着他疑心重、提防得快,此时虽然也是一身伤口累累,但却全是一些皮肉伤了。 林三酒使劲喘了一口气,没去管对面一脸惨白的叶蓝,目光从身边的小黑球上扫过了一圈。 骨翼的面积大、硬度高,与炸破肉体不能同日而语,因此这一下,小黑球消耗掉了一大半——只是仍然有五六个小了好几圈的黑球,仍然在绕着她沉沉浮浮。 “真他妈难缠。”林三酒骂了一句,身子没有动地方——只是面前忽然人影一动。立即叫她抬起了眼。 叶蓝虽然已经被刚才的阵势吓得连血色都没了,却依然勉强支撑着自己挪到了半死不活的老头儿身边,随即伸出手在他身上一拍。 在林三酒愣了愣神的功夫里,叶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十分满足似的了,竟然慢慢地笑了。 “又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林小姐,”他和缓地说道,晃了晃手里的一个方形盒子。“抱歉,看来礼包要归我了。” 见她只是盯着自己没吭声。叶蓝又笑了。 “这是我准备的压箱底的东西,”他慢慢说道:“告不告诉你都无妨,我就直说了吧。” “你也知道我的战力不好,之所以敢一个人进来,全靠了这一件【妙手空空】。有了它,不管是谁、战力多高,只要被我用【妙手空空】拍上了身体,我都能把他们的战斗能力拿过来用。”叶蓝缓缓站起身,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叫林三酒越来越觉得熟悉:“……再怎么厉害,脑子太单纯也是没用的……你马上就知道,我即将要用的这个人的战力是多么恐怖了,但是不还一样被我骗走了战力……” “黑、黑泽忌?”在看到叶蓝脸上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时,林三酒终于忍不住失声叫道。(未完待续。) s: 感谢tohfrs(t哥你回归啦!),和转身默念你(你是新读者吗~?还赏了平安符,哈哈~)的和氏璧月票!看见你们赏和氏璧,我就有种“哪里就写这么好了哦呵呵好害羞”的感觉……当然,还更什么的,我已经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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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以为对方手上的或许是一个类似于【劫贫济富箱】之类的特殊物品,能够偷取别人的进化能力——末日世界无穷无尽,不同的特殊物品起同样的作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然而眼下看来。叶蓝从黑泽忌身上拿走的应该不仅仅是一个进化能力而已。 再仔细一想,刚才叶蓝的话里话外,都说的是“战力”,而不是“能力”——结合他此时整个人的气质变化,林三酒脸色一变。立时咬紧了嘴唇。 捕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叶蓝挑起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妙手空空】 在这件道具出世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关于什么神偷的传说了。偷钱偷物偷人的技巧再高明,也不能偷走一个人的“运作系统”——而这件道具却可以。 如果每一个人都是一台电脑的话,那么我们的灵魂、能力、性格、记忆……等等,就都是这台电脑上操作系统的一部分。没有了这个“系统”,剩下的就只是一具空白的、会呼吸的肉体罢了。 使用方法:将【妙手空空】事先激活后藏于掌心里,拍一下目标的身体,就能将目标的性格、战力、技巧等等“软件”。转移进【妙手空空】的盒子里,以备主人使用。 注意事项:【妙手空空】的盒子里只有三个空位,也就是说,只能放下三个人的战力系统。而一旦放入盒子里以后,每一个战力系统都仅能被使用三次,使用次数用完后,战力系统消失。 友情提示:在战力系统被偷走以后,原本的主人可能会因此出现空白、呆滞或昏迷的状态;在使用这个特殊道具之前,请务必参考当地法律法规,一切后果自负。 “决定一个人是谁的根本性东西。都已经在我手上了。” 叶蓝一边说,一边向前踏了一步——【妙手空空】的效果非常明显,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一步而已,黑泽忌身上那一股独有的、暴烈而嚣张的气势。登时席卷了整个房间,甚至叫林三酒都忍不住全身一震。 “你不妨认为……”叶蓝一笑之下,一排白森森的牙露了出来:“……你是死在了自己朋友手上。” 林三酒脸色苍白,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被伤口啃咬得坑坑洼洼的身体,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震惊正在微微颤抖着。 ……面对面地跟黑泽忌战斗的话。她实在是没有胜算。 她现在的战斗方式、探测技巧,甚至还都是黑泽忌教的—— “再见了。”叶蓝一扯嘴角,身影随即就从原地消失了。 以前在跟林三酒交手的时候,黑泽忌显然没有拿出全力。叶蓝并没有动用任何特殊物品,仅仅是毫无花巧的朝前一跃而已,就已经彻底超越了林三酒的视觉捕捉能力——当叶蓝终于再一次从她的目光里出现时,他已经高高地跃到了她的头顶上。 一个比玛格丽特王后打出的漩涡还要大上几倍的空气黑洞,呼啸着从空间之中探出了头;巨型漩涡在林三酒头上高速盘旋着,带起了无数股凶猛气流,登时将地上的碎肉、残尸都吹卷了起来,几乎叫人连眼睛也睁不开、站都站不稳了—— 被玛格丽特王后打那么一下,林三酒当时就已经受到了不可思议的重创;这一下若打实了——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叶蓝猛地一收手臂,这个如黑洞一般的漩涡骤然一收,千万吨空气压力就像是人倒抽了一口气一样,紧接着被重重吐了出来,兜头倾泻在了林三酒身上。 ……与这道惊人的洪流相比,林三酒看起来竟然瘦小得可怜。 “千万别撞破镜子”,此刻反倒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一个顾虑;因为在这股仿佛要吞卷天地的洪流面前,镜屋里早就没有一块镜子还是完好的了,一瞬间就全部化作了一大团一大团银亮的细碎齑粉——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像是被放进了高速搅拌机里、按下了开关;林三酒只来得及拧过身子、半挣扎了一下,就彻底被这片混沌给吞没了。 叶蓝独自站在镜屋中央,双眼紧闭,感受着身边每一寸气息的流动;过了好一会儿,当齑粉终于再次粘合成镜屋时,靠近镜墙的地方逐渐露出了一具一动不动趴伏在地上的身体。 ……正是林三酒。 被当作照明用的【能力打磨剂】。此时从她松弛了的手指里滑了出来,在原地摇摇晃晃,映得半室都是银光。 目光从林三酒身上扫过时,叶蓝终于半是不耐烦、半是解脱了似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解决掉这些人,真比我想象中的容易多了。” 他对地上那个“手电筒”毫无兴趣,一边低低地说道,一边在手表上一拍,一个方形的黑影顿时从表盘里掉出来。落进了他的手掌里,正是【妙手空空】。 将黑泽忌的战斗系统小心地放回了盒子里以后,叶蓝这才长长呼了一口气,目光平稳而温和了下来。 习惯性地想推一下眼镜,却推了一个空;叶蓝摇头笑笑,抬起了头,四下打量了一圈。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了,我是最终胜利者。”他扬起声音,试图想把刚才那一位“主持人”叫出来:“终点礼包,是不是应该给我了?” 死静的镜空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啪啪”的脆响——叶蓝忙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一个温文尔雅、笑容纯净的人,一边拍着手掌,一边缓步从一面镜子里走了出来。 这人看起来既有男性的爽利,线条又兼具了女性的柔美,叫人很难分辨出到底是什么性别;只是不管他是男是女,都仍然不能影响他的好看,当然正是季山青。 叶蓝被他的突然出现给惊了一跳,防备地退后了几步;只是当对方开口说话时,那温润独特的声音顿时叫他松了一口气——确实是之前宣布决斗时的声音。没错。 “恭喜,恭喜!”季山青笑容满面地说,眼睛连瞥也没有朝林三酒横尸之处瞥上一眼,“您——怎么称呼?” “我姓叶。” “原来是叶先生!叶先生果然打败了所有其他玩家。成为了终点项目的最终胜利者,真是祝贺你了!” 这一番客套礼节,显然都不是叶蓝需要的。带着几分急迫地,他朝季山青笑着问道:“我可以拿礼包了吗?礼包是什么?” “当然没有问题。”季山青表情灿烂,迅速从衣袋里掏出了纸笔,“您等等。当我将这张纸条写好以后,您拿着它,就会变成终点礼包了。” 叶蓝连忙点点头,眼珠凝在了那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纸上,目光越来越热。 “终点礼包的内容,说来很简单。”季山青不紧不慢地在纸上摇晃着笔杆,时不时还写写停停:“……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一件东西,或者你希望发生的一件事;不管是什么都好,一旦我将纸条上的内容标注给你了,这个内容就会很快变成事实。那么,不知叶先生——” “我想要成为成长型发展到极致时的终极形态!”叶蓝一口打断了他,带着一份越来越浓的隐隐狂热,他激动得连额头上都浮起了条条青筋;嘴角含着说不上是激动还是疯狂的笑容,吐出了这一句显然在他心里已经反复念过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我知道成长型绝对不仅仅是会涨点身体素质而已!我们的主战能力,为什么都这么弱?到底它们是蕴藏了多大的潜力,才会被这样压制?我知道,成长型的未来绝对是不可估量的……叫人想象不到的……我就要成为这样的终极形态!” “终极形态啊……”季山青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慢慢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在叶蓝停下换了一口气的功夫,他悠悠地念道:“……星空游乐园终点大礼包,特此奖励给叶……叶什么,先生?” “叶蓝!” 这一辈子,叶蓝也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应得如此响亮过。 季山青放下了纸笔,歪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纯净好看的笑容。 “叶蓝啊……” 伴随着他温润如玉的嗓音,镜屋里忽然微微暗下来了一点儿。 正处于高度兴奋中的叶蓝,压根就没留意到他身后的镜子里,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了一群密密麻麻的阴森人影——每一个看起来都是他的模样,只是被变成了不同的形状。一个接一个地,他们无声地迈步走出了镜子。 叶蓝此刻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季山青的手上;咕咚咕咚的心跳声连季山青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笑了笑,他将手里的纸条递了出去:“来,这就是你的终点奖励了。” 激动地劈手夺下纸条时,即使是战力平常之极的叶蓝,也做到了又狠又准,又快又轻。 他迅速低头看了一遍纸条,随即有点儿呆地抬起了眼睛,好像一时还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情况。 季山青歪过头,怜悯地冲他一笑。 直到这个时候,叶蓝的目光才终于舍得从纸条和季山青的身上挪开,落在了季山青背后的镜子上。 通过那面镜子,他清楚地瞧见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刚刚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蓝。”他自己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在骤然爆发出的、非人一般的嘶叫声里,季山青仿佛心存不忍似的低下了眼睛。过了几秒,他才轻轻地不知跟谁说了一句:“……好了?那你们把他带走吧。” 一群“叶蓝”们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拽另一个的胳膊,顿时将那一个面色茫然、目光空洞的叶蓝给拽得一趔趄;正当季山青迈步跟上了这一群“叶蓝”,打算一道离开这儿时,忽然“叶蓝”们都停下脚不动了。 “怎么——”他才刚刚皱起眉,后半句话就吐不出来了。 横拦在一群“叶蓝”面前的,是一个摇摇晃晃、浑身千疮百孔得几乎不成人形的血人;只有当那人抬起眼睛时,才从一片血污里露出了一抹琥珀色:“……给我把人留下。”(未完待续。) s: 作者后台改版了,我不会用了,好方……打赏名单在哪看啊啊啊,我怀念过去啊啊啊! 谢谢跳出三界的生灵、nnolivia、bwhd(今天好多扇子哈哈)的桃花扇,澹台清珞的2个香囊和红包扇子,转身默念你、绿罐冰红茶、小肥鸟的香囊,幽灵无心、桥本汉子2个、我就是我是白大人、谜燃、书友160224002346663、exlicit、ikasayou2个、阳台上的猫咪、rrywhite、本心依然、松鼠家的蛋挞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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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林三酒有意拧过头、让自己看起来好像颈骨断折了一样之后,她果然没有听见叶蓝朝她走来的脚步声,取而代之的,是他兴奋的一声高喊,以及季山青一边鼓掌一边走出镜面的声音。 即使身体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那时的林三酒还是微微地挑了一下嘴角。 接下来,就让季山青替她解决叶蓝吧。 “……所以我还真得谢谢你,”林三酒艰难地笑道,捡起了地上的【能力打磨剂】,向对面照了过去。她现在呼吸的每一口气,送进肺里都十分费劲:“……这个家伙我还真有些棘手呢。” 在银光的渲染下,季山青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一旦有认出了他的玩家在,他就不能随便离开了。 “你还真难缠。”季山青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老实说,我还真有点开始佩服你这种甩也甩不掉、杀也杀不死的劲儿了……嗯,又佩服又烦。” 林三酒咧嘴笑了一下,在血污里露出了一口白牙。 “但是瞧你现在这个德行,应该也离死不远了。”季山青显然被她这一笑有些激怒了,冷冷地说:“你应该想到,既然我提出这个决斗的办法,那么自然就有所准备——毕竟也有可能出现你将其他人都解决了的情况。”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挥了一下手。众多“叶蓝”们仿佛立刻听见了指令,纷纷押着那个真正的叶蓝退了开来,为他们留出了中间的一片空地。 “你以为礼包就没有实战能力吗?哪怕是一个孩子,现在只要轻轻动动手,就能将你彻底送上死路了。”季山青柔声说道,等着瞧林三酒脸上的神色。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那个血人却“咕咚”一下坐在了地板上——不,与其说是坐,还不如说她是栽倒了更合适些——林三酒呼呼地大口喘着气,一眼也没看向季山青,简直像是自暴自弃了一样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好啊,你来。” 季山青这一下可真生气了。他低低吼了一声,身子一低便冲了过来;从斗篷下方露出的两只手里,忽然多了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缎带。 林三酒仍然歪倒在地上,呈现出一副死咸鱼的模样,好像对手根本不值得她起身一样;就在季山青的手即将碰上这个态度可恨的女人时,他忽然只觉自己脚腕一紧,突然被什么人给拽住了腿、使劲向后一拽——接着他身体一下子失了重心,“砰”一声就把脸砸进了地板里。 ……这一下看着应该挺疼的。 自己浑身是伤的林三酒,还有闲心替季山青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口气还没抽完,她一改之前仿佛濒死的样子,立马闪电般弹了出去,在季山青还在挣扎着没站起来的时候,将两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 手下的身体一下子不动了。 “好了好了,”他听见自己后背上的女人喘着气说,“你们都走吧,挺贵的……对了,把那个人给我带过来。” 什么挺贵的? 季山青不敢让背上的两只手以为自己在试图挣脱,只能一点一点地扭过了头去——正好看见两个“叶蓝”刚刚松开了自己的脚腕,又走回了那一群人之中,将真正的叶蓝带了过来,按他坐在了地上。 季山青傻了。 上百个念头跑马一样地从他脑子里滚了过去,最终都融合成了一个呼啸着的问题;还不等他从震惊里缓过神,只听林三酒在背后十分讨人厌地笑了一声,适时地解答了他的问题:“诶,我有个能力正好可以驱使生物……不过被拉了一下脚腕就摔倒了,礼包的战力果然也只是平平常常嘛。” 她所说的,当然正是麦克老鸭的【scroogecduckower】——因为除了用别人代替她以外,林三酒是真的无法再撑过任何战斗了;刚才跳出来的那一下,已经耗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大半体力。 只不过她虽然一共只驱使了两个“叶蓝”,但花费就已经十分惊人了,体力值以高速不断消耗着,眼看着就快要见底了,林三酒这才赶紧叫了停。 “我要是你的话,就乖乖地不会动了,”她双手放在季山青背上,与其说是威胁对方,倒更像是借着对方的身体来支撑自己:“我还有一个能力,是【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啊,解释起来太麻烦,你还是躺着就好……我现在是要拆开你的衣服吗?” 季山青登时涨红了脸,赶紧转过头,使劲地用余光瞪着林三酒:“你,你别动我!我告诉你,你这还不算成功了呢!” “啊?”正在解一根衣带的林三酒停下了手。 “一旦我被拆开,我就不再存在了,”季山青又像是冷笑、又像是恐惧似的说道,“……那么这些镜像们也都会纷纷离开。没有了它们把这个男人带进镜子里去,过不了多一会儿,他就会慢慢恢复原状……置换只是用镜像的粒子替换了他原本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拉进镜子里,叫他再也出不来。” 他一口气也没换地接了下去:“而你现在不杀他,又像与他是旧识,想必留着他还有用吧?把我拆了,没人控制他了,一会儿等他醒过来,你这样还不是一碰就死吗?” 明知道没有人能拒绝终点礼包的诱惑,季山青仍然没有放弃努力——就像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即使手上只有一根木棍,也要在绝望和侥幸中试着挥一下的。 林三酒没吭声,看了看季山青,又看了看一脸呆滞的叶蓝。 原本着落在叶蓝身上的只是楼氏兄妹二人的下落而已,现在又多了一个黑泽忌——叶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只是如果真如季山青所说,需要他控制叶蓝的话…… 等等,控制? 我也有办法啊! 林三酒精神一振,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她一双手按得更紧了,轻声道:“不要紧,我的体力值还够用。” 这跟体力值又有什么关系?季山青不由愣住了——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用上了所有的办法,实在是再也无招可想了;近乎麻木地将脸贴在了镜面上,他干哑着嗓子,感觉到眼角有什么痒痒的东西流了下来,喃喃地哀声道:“……真的不能不拆我吗?”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身为一只礼包,在季山青五个月的短短生命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近在眼前的死亡。 然而一句轻轻的女声,却在他耳旁如同惊雷似的响起了:“可以啊。” 季山青立马抬起了头——他感觉到那双手仍在后背上,结结巴巴、生怕对方在戏弄自己似的问了一句:“什、什么?你,你不拆我?” “现在暂时可以留你一命。”林三酒静静地答道,“但是先说好了,虽然不拆你,但你是不是一样还是归我?” 她当真的吗? ……百般思虑以后,季山青咬住了嘴唇,缓缓点了点头,感觉脑袋仿佛多了千斤重。 几乎是在他刚刚点下头去的同时,林三酒不知听过多少次的那个平稳女声就再一次响彻了整个镜空间:“恭喜57号玩家林三酒成功获得终点大礼包,本局游戏结束,请回到边缘镜屋传送出去,欢迎下次光临星空游乐园副本。” ……这才是真正获得礼包以后的通知播报,听起来居然如此平淡。 甚至在播报声结束之后,镜屋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她原本还以为,至少还得有点建筑震动之类的异状呢。 “那、那接下来是怎么样?”林三酒有点儿茫然,“我出去之后呢?” “我跟着你一块儿出去。”季山青一脸倒霉地说道,“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礼包了,你走到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如果你不拆我的话。” 林三酒终于放心了。这一放心,她身上顿时没有了力气,长呼了一口气从季山青背上滑了下来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好半天。 季山青满怀企盼地等了一会儿,希望她能因为重伤不治死去;不过叫他失望的是,林三酒又艰难地坐了起来,往自己身上抹了一些药油样的东西。 收起了【续骨油】,林三酒又将所剩不多的体力值全部用来兑换了【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咚”一声将一箱子粉红色矿泉水砸在地上,她嘱咐季山青:“你,每隔几分钟给他喂一瓶水……先喂个十瓶看看效果好了。” 见季山青一副十分抗拒的样子,她又加了一句:“不喂水就拆了你。” 礼包终于还是拿起了一瓶矿泉水。 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做了这么一点事林三酒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躺在原地匀了一下呼吸,这才终于能够问话了。 “我问你,你说整个镜屋的进化者都来了……但是我怎么没有看见我的朋友?那个穿着黑皮衣的男人,身边还带着一只猫和一个人的——他们去哪了?” 望着季山青忙忙活活的背影,林三酒有一瞬间真的害怕他会回头冲自己露出一个报复性的笑容,告诉她人偶师一行人都死了。 然而季山青却头也没回,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噢那个啊,他还在终点项目里啊,只是不在这个终点项目里罢了。” “……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也知道一点吗?”季山青回头看了她一眼,“星空游乐园副本并不是只有红鹦鹉螺才有——它是一个同时存在于多个末日世界的副本。因为副本内时间流速会比外界快一些,所以当有人到达了传送日期时,就会被直接转送到另一个世界中的星空游乐园里。” 林三酒瞪大双眼,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马脸男人的模样——为什么一个从黑暗森林来的人,会出现在红鹦鹉螺世界的副本里,这个答案没想到竟然就是这么简单;她原地愣了好几秒钟,自己也将剩下的部分想明白了。 由于猫医生和ayu都被人偶师改变了一部分身体质地,已经算是他的人偶了;所以当人偶师被传送走的时候,猫和灵魂自然也身不由己地一块被传送走了。 一把捂住了脸,林三酒只想大吼一声。 ……果然聚聚散散,才是人生吗? 396 前路 当第一片质地凉硬、光滑晶亮的鱼鳞,从叶蓝的胳膊皮肤里钻出来的时候,林三酒一下子来了精神,忙一手撑地坐了起来——动作太急,顿时令她眼前一黑,半天都没喘过来气。 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能叫得上名字的骨头几乎都断了,有些地方一按就钻心地痛,有些则已经肉眼可见地变了形。即使她把一整瓶的【续骨油】都用上了,空气里已经充满了浓浓的药油味,但对于这么重的伤势,依旧见效甚微——更别提她此刻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完好皮肤了。 忍着每动一下就会越加鲜明的疼,林三酒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叶蓝。 正如季山青所说,在镜像们离开以后没过多久,叶蓝就开始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神智。在他空空如白纸一样的茫然神色里,“恍如大梦初醒”时的那一刻看起来非常地显眼——还不等叶蓝反应过来现在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就赶紧嘱咐季山青又给他“咕嘟咕嘟”地灌了一瓶子矿泉水下去。 从散落一地的空矿泉水瓶子上看来,叶蓝喝了至少也有十多瓶了。 这一次,当水灌到一半的时候,被季山青死死按住的叶蓝忽然停止了挣扎;随着他的喉头一上一下,一瓶水很快就空了,季山青随手将粉红色空瓶一扔,瓶子在地上“当啷啷”地滚远了。 叶蓝抹了一把嘴角,忽然觉得好像有点痒似的,挠了一下胳膊——林三酒目光一低,正好瞧见了他生出来的第一片鱼鳞。几乎是紧接着,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青色鱼鳞就迅速从他的袖口里蔓延出来,覆盖了露在外面的手臂皮肤。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林三酒依然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蓝?”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林小姐!”叶蓝刚一抬起眼睛,顿时高兴地叫了一声,目光里奕奕发亮:“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又遇见你,真好!” ……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当初极温地狱里的申连奇。 “这一位……是?你好。幸会幸会,我叫叶蓝!” 他对谁都那么热情,目光一转,立刻殷勤地朝季山青伸出了一只手。把礼包惊得向后一退,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能够认识新朋友,真是叫人高兴啊!” 即使还没有像申连奇那样生出鱼尾来,但在一口气灌了这么多人鱼养成液之后,短时间内“冲”出来的效果显然也非同凡响了。 林三酒挑起嘴角。朝他挤出了一个笑。 “叶蓝,关于你身上这一个【妙手空空】,我有问题想问你。”她晃了晃手里一个不起眼的塑料小盒子,正是其貌不扬的【妙手空空】——还是她刚才趁叶蓝人事不知的时候搜出来的。然而目光刚一落在盒子上,叶蓝面色登时一变,腾地站起了身,朝小盒子伸出了手:“诶,你怎么把我的东西给拿走了——” “来,喝水。”又看了这么一会儿,季山青早想明白这些粉红色矿泉水才是关键了。不由分说地将水瓶塞进了他手里:“说话多了,容易渴。” 叶蓝愣了一下,又好像还有几分不甘心似的看了【妙手空空】一眼,到底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从善如流地喝了几口。 几口水咕咚咕咚地一下肚,叶蓝的神情顿时软化了下来。 他一脸感激地朝季山青点点头,一边说了一声“谢谢你,你真周到”,一边重新在地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林小姐。你喜欢我的东西就跟我说一声嘛,我肯定不会不同意给你的,毕竟都是朋友……”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唔”了一声,立刻打断了他:“我问你。这个盒子里现在一共有几个战力系统?” “有两个啦。”叶蓝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 看来黑泽忌的是第一个,第二个是那个老头儿的——“你是在哪里拿到第一个战力系统的?那个原主人现在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我遇见他的时候,正好是在巧克力喷泉之路的最后一段上……就是要攒够3500体力值才能通关的那个地方。”叶蓝此时的神情几乎称得上羞涩窘迫,他低下头不敢看林三酒,含含糊糊地说:“林小姐。他是不是你的朋友呀?哎呀……这个,真是的,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干这种事了,看来【妙手空空】还是得你拿着才行……” “他现在人怎么样了?”林三酒没有多少耐心听人鱼的忏悔,又问了一遍:“你走的时候,他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呀,只、只不过一直昏迷着……”见林三酒脸色不好,叶蓝忙说道:“我当时想,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成长型,又给我贡献了这么强大的战力,就把他留给一个店老板照看了,还给了20体力值呢。林小姐,你打我一顿我都能理解,这事我做得确实不对……” 打一顿可太轻松了——林三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问道:“哪个店老板?我找到他以后,还能把战力系统还回去吗?” “可以可以!找那个baab旅店老板就行!”叶蓝点头如捣蒜般地回答道:“其实想让【妙手空空】这个道具发挥最大威力的话,反而必须得有这一个‘返还’的功能才行;因为用上两次后返还给原主人,之后再拿出来,就又可以用两次了——当然,我、我不会再这么干了,你放心……” 林三酒朝他眯起了眼。这一点她倒没想到,不愧是哪儿都要算计的叶蓝。 “那你怎么没把黑——我朋友带上?” “一个是我本身水平一般,在不动用战力系统的时候扛着那么个比我还高的男人很吃力,”叶蓝说起这话来毫不脸红,“另一个就是我觉得带着一个昏迷的人,在终点项目里肯定很碍事。” 林三酒听到这儿,总算是放下了心。【妙手空空】还可以以后再研究,既然黑泽忌危险不大,她的心思立刻又转到了一直不见踪影的楼氏兄妹身上:“……那你把那两个孩子给弄到哪里去了?” 叶蓝登时羞愧得面色都涨红了,一下就把脸埋在了布满鱼鳞的双手里,声音从指缝里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我真是没脸见你了。林小姐!那两个也是好孩子,可是我以前不喜欢他们……就把他们交给了十二界新兴的一个组织……” 林三酒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什么组织?” “唉,我发誓再也不那样做人了。”叶蓝悔恨交加地垂下了头:“……那个组织,叫做‘战奴训练营’。” “战奴”二字刚传进耳朵里。林三酒就感觉胸口里的空气突然像是被抽走了。 即使对方变成了再和平、再温柔的人鱼,她也抑制不住自己此刻想撕了叶蓝的欲望——额头上浮起了条条青筋,林三酒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控制住了自己:“战奴训练营是干什么的?” 犹豫了一下,仿佛是为了化解尴尬似的。叶蓝主动拿起刚才喝剩下的矿泉水,抿了一口。 “林小姐,事后你打死我都行,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那两个孩子领出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侧面皮随着这口气一掀,终于固定成了两片鱼鳃的形状。“……战奴,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战斗的奴隶。毕竟末日世界里危险千奇百怪,一个人总是势单力薄、没有照应。而找队友嘛,你们人类又往往觉得对彼此不放心,所以才应运而生了这一个组织。” “具体的战奴培养过程,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听说会先在人身上种下一个可以威胁生命的道具……然、然后,好像还有折磨殴打、违反命令还有各种惩罚什么的……” 这几点,倒还真是斯德哥尔摩心态形成的必要条件——一想到那两个又骄傲又恣意、总不把天高地厚放在眼里的孩子,竟然在这种地方呆了几个月—— 当林三酒终于压下了心里的怒火时,她指尖都已经被自己捏得雪白,半晌都回不过血色。 “好,我们这就离开这里。”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盯进了叶蓝的眼睛里:“……先把战力系统还了,你再领路带我去那个战奴训练营。” 自觉有了一个赎罪的机会,叶蓝一叠连声地应着“好好好”。从地上站了起来,顺手还拿起了半瓶人鱼养成液。 林三酒压根就没有问他,去了之后怎么样能把人领出来。 她根本就没打算把他们“领”出来—— “我们走。”一边吩咐了一句,她一边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心里冷冷地默念了一遍“战奴训练营”五个字。 叶蓝连忙跟上了。 只是林三酒刚往前走了一步,一抬头却发现镜子里映出的季山青仍坐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抱着自己扔给他的半箱矿泉水,脸色紧张得发了白。 作为一个五个月大的礼包,他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了解的一切都仅仅是一个接一个镜屋而已——加上按照星空游乐园的规矩,一旦播报声响起过后,他现在就已经属于林三酒了,再也没有了对自己生命的掌控权。于是自然而然地,一听见“走”字,季山青就开始害怕了。 “不是说好了吗,我暂时不拆你,”林三酒叹了口气。这么鲜活得如同一个人似的礼包,要拆开他还真是需要下很大的狠心:“再说了,你是我的礼包,出去了我自然会护着你点。” 季山青看了一眼她此时的状态,将一句“你离死其实也不太远”咽了回去,只是嗫嚅着道:“……你要知道,假如有人杀了你,那人就有对我的所有权了……别人肯定会马上拆了我的……” “好好好,”林三酒应了一声,没有理会叶蓝伸出来的手,只是转头对季山青道:“你过来扶着我点……” 季山青乖乖地将她的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一行三人走到了镜子边。 自从林三酒拿到了礼包后,镜屋里映出的模样都回归了正常;也正是因为这样,林三酒在镜子里的样子看起来更是清楚得惨不忍睹了。 从镜子里穿出来,三个人的身体终于都恢复了原样——当然,对此时的叶蓝来说,鱼人的身体就是原样了。 “诶,对了,”林三酒倒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已经拿到了礼包,如果现在又有人进来怎么办?” “广播不是说了吗,你这一局已经结束了,”季山青神色有些复杂地应道:“在你出去之前不会有人进来了……至于下一个礼包什么时候生成,我也说不好。” 这么看来,星空游乐园给出的礼包其实不少——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地想道。每一局都会有一个人拿到礼包,除了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别的末日世界也在不断生成礼包…… 那也就是说,这个终点礼包很可能珍贵不到哪去……说不定撑死了也就是一个进化能力而已。 毕竟要是每个胜利者都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或者得到相似级别的奖励的话,那末日世界早就乱套了——再说了,到底得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实现人的愿望? 念头一闪而过,林三酒没有问季山青他的礼包内容是什么。 既然说了不去拆他,那么她也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当林三酒穿过粉红色的雾气,再一次感受到日光洒在她的肩膀和头发上时,她甚至有一阵恍惚。 皮肤被暖暖的阳光照得温热起来,浑身撕裂的伤口也仿佛疼得轻了。副本里的天空永远是那么晴朗,一个个橙黄鲜亮的南瓜在碧蓝的天空下排出了两条笔直的线。 有那么几秒,林三酒忽然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为最终胜利者,她出园的路和进入时的不一样,所有的项目都消失了;只不过好在各种商店都还保留着,让她顺利地找到了叶蓝所说的那一家baab旅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未完待续。) s:  应书评区呼吁,欢迎大家加末日乐园正版v群4906九3820,加群方式见书评区置顶帖~这个群最大的特点就是老趁作者不在时发红包,在此提出严肃批评。 冷静地说完了以上的发言,现在可以激动一下了。 五哥啊啊啊!!!啊啊啊啊!!!10万点币也太冲动了!!!我一共才98斤(误)的肉体,都给了你也不够啊!!!你给的赏,你来缩缩咋办……骤然又欠了这么多更…… 小爷要坚挺,打赏得越来越大啦!和氏璧月票及其他打赏已查收,不胜感激……学生党省着点花啊,有订阅已经很宝贵了! 还要谢谢三千紫紫、束落思、haixgtang、蛋孙、冻醪、locyseven、武烟落、细细欣欣、exlicit、温水、凌晨201、雪蛋等等大家的打赏(因为太多了实在写不下了,我省略了好多一直在让我薅羊毛的人儿比如蛋挞汉子ika等等,但是你们要知道我是很感激的!),以及侍书奴、八云泉、人生如玉a+、清酒如歌、水源漓梦、夏梨殿下等等大家的月票(同样的原因,只能写500字……) 多亏了你们,最近末日的成绩比以前好的多了!大家明日销售榜顶峰见! 397 林三酒的公道 正如叶蓝所说,林三酒在同一家旅馆里找到了昏迷过去的黑泽忌。 当她跟着店老板走进一个狭窄的小隔间里时,他正如同熟睡一般静静躺在一张小床上,长腿从床沿上垂了下来,胸口许久才微微地起伏一次,仿佛正身处于一个最是安详悠长的梦里。 受伤势所累,林三酒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时,她的脚步声实在不算轻,但黑泽忌却依然毫无所觉——他曾引以为傲的敏锐感知力,好像也全都随着神智的离去,而沉进了深沉的水面下。 林三酒低下头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他还非常年轻。 以前每一次和他相处时,他看起来总是又凶又暴躁,眉头永远是紧紧皱着的,深深的眉间纹路叫她以为这人最起码也得有三十往上了——可是当他安宁下来的时候,年轻干净的轮廓叫林三酒忽然意识到,恐怕黑泽忌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叹了口气,她叫出了【妙手空空】,心里涌起了一阵庆幸似的后怕。 幸亏叶蓝被自己逮住了…… 【妙手空空】的外观实在是要多不起眼有多不起眼——质地廉价的半透明蓝色塑料小盒,与其说是特殊物品,倒更像是一个杂物盒;稍稍一按,塑料壳就不受力地向下塌陷了,好像随时都会坏掉。如果不是从叶蓝身上搜出来的,就算是送到林三酒面前,估计她也不会多看半眼。 打开盒盖,里面又有三个小盖子,将内部分成了三个能够各自容纳不同战力系统的空间。 “这一个是你朋友的,”叶蓝忙凑上来殷勤地指点道,“……你把这个小盖子打开,然后直接倒扣在他的皮肤上……记住,一定是皮肤,不能是衣物。” 林三酒冷冷地从眼角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只是将黑泽忌的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了一片紧实的皮肤。 虽然叶蓝知道一个大概,但也是头一次真正地“返还”战力系统;几人都不清楚扣上去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于是林三酒只好谨慎地把小盒子按在黑泽忌胸口上。一动也不敢动地等着。 “我说,你是怎么偷到他战力系统的?”林三酒一边按着盒子,一边浮起了这个疑惑,转头向叶蓝问道:“你的水平这么次,按理来说应该连黑泽忌的边都靠不近才对。” 叶蓝眨了眨眼。朝她露出了一个坦诚的笑。 “林小姐,你还是不懂。不管是过去的平常世界也好,还是现在的轮回末日世界也好,只有一种能力才是最了不起的——那就是操控人心。”他仿佛是谈起了一件很久远的旧事一般,慢慢叹了口气说:“而想要操控人心的第一个条件,首先是要懂得人。了解你的目标,你才能真正掌握你的目标。” “我在巧克力喷泉之路上落脚的第二天,你的朋友就来了。他根本没有隐藏实力的意思,他刚一推门走进酒馆,当即有人在惊慌之下悄悄起身走了……我当时也在角落里坐着。在默默地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把他的战力系统当作了目标。” 叶蓝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地掻了搔脸。 “说起来,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首先我表现得非常符合我的真实战力水平——我安排一个进化者联盟的人故意跟我起了冲突,在你的朋友面前被打掉了半颗牙齿,”一边说,叶蓝一边还用满是鱼鳞的手指拉开了嘴角,给林三酒看那颗藏在后方的残缺牙:“……当然,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也能够看出来。这样只是为了表示我更加没有威胁性而已。这一步,是为了降低他对我的警觉性。” “第二天,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跟他住进了同一家旅馆。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我什么也没干,既不接近他、也不找他说话,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唯一的交集,就是后来在旅馆门口遇见得多了,我就会朝他点点头作为招呼。” “你朋友恐怕不会想到,别人见识到了他的实力之后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唯独我却在有意接近吧。”叶蓝看了仍然像在熟睡一般的黑泽忌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市场上所有好吃些的甜点蛋糕什么的忽然一下子都断了货——我立刻认识到机会来了,忙让我的手下从别的地方给我运来了几份甜点,低价卖给了一个店主,又跟他谈好了条件。在你的朋友闻讯而去的时候,店主告诉他,最后一份已经被我预定了……当然,我立刻毫不犹豫地让给了他,从他手里收了三十体力值。” 听到这儿,林三酒明白了,当真只想深深地叹口气。她也没想到,自己在市场上赚体力值的行为,竟然无意间给叶蓝制造了这么一个机会! 叶蓝对于“距离”二字,真是掌控得太好了——他精心在黑泽忌身边制造出了一个“点头之交”的形象,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非常符合一个能力不那么强大、又没有什么居心的进化者的逻辑;他甚至考虑到不能让黑泽忌感到自己欠下了人情,这样他在叶蓝身边才会继续有一种“舒适感”……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然后就简单了。”叶蓝苦笑了一声,“旅馆有三层楼高,我找了一个他经过的时候,装作受伤后被人扔了下来……以我对他的判断,他是不会看着我不管的。” 当黑泽忌主动伸手去救人的时候,他恐怕万万也没有想到,空中那个一直惊叫着、拼命挥舞着四肢的普通进化者,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个特殊物品——一个足以叫他就此一睡至死的特殊物品。 ……所谓有心算无心,即使再聪明、再强大的人也难逃一劫。 林三酒转过头,看着自己手下的小盒子半晌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忽然吩咐了一句:“季山青,给他再拿一瓶水喝。” 早在刚才听到一半的时候,季山青就把人鱼养成液准备好了,闻言立刻递了过去。 叶蓝不疑有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半。 听着身后的声响,林三酒再次打量了一下黑泽忌,有些焦躁了。“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战力系统早就还给他了……人怎么还不醒呢?” “我估计他还得有一段复苏的时间。”季山青也凑过了头,脸上尽是一片好奇——打从走上南瓜之路起,他就对一切充满了新鲜感,连对一个昏迷的人都能上上下下看好半天:“这条人鱼都想到了。可以通过返还的方式不断从原主人身上取用能力……他虽然扛不走这个大哥,可是扛得起一个人的进化者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没有一个能力或者物品是没有限制的,如果真的能无限次取用,这个盒子就不会设置每个战力系统只能用三次的条件了。所以我猜,对于这个盒子来说。原主人拿回能力的时长就是另一个限制。” 季山青虽然只有五个月大,但他思维敏捷,头脑灵活,林三酒都自认比不上他的聪明——点点头,她不情愿地承认道:“……你说的有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黑泽忌到底要多久才能从昏迷中醒来,就彻底成了一个未知数。 而林三酒在这儿度过的每一秒,都意味着远方的楼氏兄妹正在多受一份折磨。 忍着性子又等了五分钟,见黑泽忌始终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她终于耐不住了。 “这个战力系统的确是还回去了。对吧?”她有几分狐疑地拿起盒子,将手指伸进了左边的分格里——随即林三酒就奇妙地感觉到,里面是真的空了。 “既然这样,也只好麻烦这儿的店老板继续照看他一段时间了。”林三酒不甘心似的叹了口气,想了想,又找出了纸笔,给黑泽忌留了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袖口里。 以她目前的状态,实在没法带上黑泽忌,礼包和叶蓝看起来也不太靠得住;在临走之前。为了店老板能够尽心照看,林三酒又将所有钱都给了他,只给自己留下了足够泡一次药浴的体力值。 在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儿体力之后,一行三人便直奔星空游乐园出口。很快就再一次来到了当初那一片石头摊上。 大大小小的石头间,布满着湿润的沙泥,一丛丛杂草从中钻出来,与林三酒记忆中的模样丝毫不差。迎面而来的微风里,充满了海的咸腥味;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面前波纹潾潾、辽阔无边的深蓝大海。她不由有点傻了。 ……现在她要怎么回去? 季山青人生中头一次见到海,早就冲了出去,在靠近海边的石头间来来回回地走,对于不小心踩进海水里的每一脚,他都会发出半惊讶半兴奋的一声笑——虽然礼包很聪明,但显然此刻是一点也指望不上的。 至于叶蓝…… 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一眼。 半人鱼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大海,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忘了;他张着嘴,两片鱼鳃鼓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看起来仿佛是终于解脱了般的笑。 “林小姐,”他的声音充满了梦幻般的憧憬,“我到家了,我终于到家了……” “你想走?”林三酒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冷笑。 “我知道,林小姐你对我很生气……”叶蓝终于将目光从海面上转了回来,十分小心地说道:“相信我,我心里也非常惭愧……我希望能够尽我所能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你看,这里是茫茫大海的中央,你必须得有交通工具才离开这儿……而我们成长者联盟之前来的时候,已经预订好了运输飞船,我这就发出讯号,他们很快会过来接你的。怎么找到战奴训练营,我也都告诉你了……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盯着他的一双琥珀色瞳孔,没有丝毫波动,此刻瞧着竟有几分像是冷血动物的眼睛了。 “让我猜猜,你是想回到大海里?” 叶蓝有些瑟缩似的抖了一下,忙点了点头,望着林三酒的眼睛里都是企盼。 一个人在诚心忏悔、并且绝不会再作恶了以后,到底应不应该被原谅,是一个永远也争论不出答案的问题。 林三酒不打算让自己去烦恼这个问题。 猛然一下,她出手如闪电似的捏住了人鱼的咽喉。 “季山青,过来。”林三酒盯住了叶蓝泛起了泪光的眼睛。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在听见礼包果然没过多久就“啪嗒啪嗒”地跑近了以后,她朝叶蓝挑起了嘴角。 “你、你打算怎么样?”人鱼艰难地挤出了一句。 “你处心积虑地打算害我、害我的朋友,还把两个孩子送去了战奴训练营……”林三酒一字一句地说,“……你真应该感到幸运。目前还没有人因你而死去。所以,我也有了一个对你而言最好的处置办法。” 叶蓝迷茫地眨着眼睛,看着她转身吩咐季山青将剩下的人鱼养成液都拿了出来。 “把这些全部喝了,你就会变成一个人鱼完全体。”林三酒冷冷地松开了手,“现在马上给我喝。” 对于此刻的叶蓝来说。这绝对算不上惩罚——他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一声,一点也不敢耽误,忙打开水瓶就往嘴里灌。箱子里还剩下三十多瓶人鱼养成液,除了林三酒单独留下的一瓶之外,很快就都被他喝完了。 让人发毛的人鱼化,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地、一点点地吞没了叶蓝的人身。 ……林三酒终于见到了这世上或许是唯一的一个人鱼完全体。 这是一个跟任何人鱼传说都不一样的外表。人头、肩膀等外形依稀地被保留了下来,头发却全部脱落光了;原本是人类皮肤的所有地方,都被长出的层层鱼鳞给厚厚地覆盖住了。叶蓝的双腿变成了两条粗壮的鱼尾,两条胳膊扁成了两片长鱼鳍的样子。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在地上扑腾着,模样看起来既惊人又有些令人反胃。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踩住了他的一条鱼尾,手里“嗡”地一声,忽然多了一把从镜空间里捡回来的【高频震荡粒子切割刀】。 “我知道你还听得懂,”她轻轻说道,“现在我要把对你的处置告诉你了。” 人鱼抬起了粗粗的脖子,已看不出来属于人类的表情。 “我要切下你的一条鱼尾和一片鱼鳍,再刺破你的一侧鱼泡,让你在海里沉不了太深。游不了太快。然后,我会拿着这个,”林三酒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在木鱼论坛发一条公告。将人鱼肉的效用和你的位置公布出去。剩下的,就要看你的运气了……飞船给我叫了吗?” 永远也再不会有负面情感的人鱼,听完这一席话后殷勤地点了点头。 “那么,祝你好运吧。”(未完待续。) s:  谁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的日程又特么慢慢滑回来了?这才不到三天啊?莫非我发现了死线引力吗…… 今天又收到了来自tohfrs(t哥不是赏过了吗)、武烟落(学生党省点羊毛)、卖酱油的潜水菌(新读者吗?欢迎欢迎!)的和氏璧,真是的。你们太破费了!加更几乎已是民间传说了,你们这样我真的会有种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惭愧啊……抹泪感谢,希望你们能一直喜欢~ 昨天不得已省略了部分感谢名单,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谢谢绵(还有不少打赏)、大力你们发的月票红包(讲真我都不知道这是啥),谢谢旧恨无可灭、故人狄、nnolivia、不说话hfyyyyy、ikasayou、白大人、跳出三界的生灵、曹郭一生推、包子入侵、nana_tj24、无风菇等等大家的打赏(努力每天轮换一部分名单,争取大家都能被点名感谢)! 还要谢谢艾织、大胖妞、布丁玩偶、莫千转、guke_325、碍德三士、旋风小子、莫千转、世上最笨的人、迦南之地、九尽堂、traveller漫漫、花橘、上官非竹等等大家的月票!(装不下了,我想知道其他作者是怎么处理这个情况的……每天单开一章感谢?有知道的请书评区告诉我) 398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随着轻轻的鞋跟声,一双秀气的黑色皮鞋穿过舱道,滑开金属门,走进房间,来到了一个背影身后。弯下腰,来人声气轻轻地在一片吵闹的音乐声说道:“小季,你姐姐叫你呢。” 正团在一张厚垫子里打游戏的季山青,闻言按了一下暂停,游戏背景音顿时戛然而止。他放下手柄,回头朝身后这个已经熟悉起来了的女船员笑了:“好,我现在就过去……这个叫wii?——这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这是末日以前的遗存物,现在红鹦鹉螺里剩的也不多了,我们船长是费了好大劲才搞到这几张游戏碟的。”女船员笑着解释说,帮他将电线缠好在手柄上,收了起来。“来,我带你一块儿过去。” 即使飞船船员们都不太确定季山青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但这并不妨碍他依旧迅速地得到了大家的喜欢。毕竟他模样温润纯净、清秀文雅,身上好像总是一尘不染,说话行动间又和善有礼—— 跟他姐姐可大不一样了。 当“漫游者”号的船长发现要上船的人并不是叶蓝、目的地又是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时,本来是不愿意搭载这两个陌生人的,即使季山青说了半天好话也没用——接着,手里还拎着一条鱼尾的林三酒就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的林三酒,正处在轻微的暴戾混乱状态里。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她二话没说,一拳将飞船船壁砸下去了一个二十多厘米的深坑。船长才一反应过来,慌忙飞快地朝后退开了远远一段距离,然而林三酒依然在几步之间就跟了上去,将手按在了船长不住发颤的肩膀上。 “开船,少不了你的好处。”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正如这个浑身浴血的女魔头所说的一样,“漫游者”号的船员果然赚了不少好处——给她铺好床、准备好食水,就能拿着三五个中晶;若是送去一个医药箱,再给她包扎一下伤口。那么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中晶的酬劳。 在一把又一把闪亮的红晶下,刚开船时那低沉紧张的气氛,早就不知不觉地消融得干干净净。 “林小姐,”女船员敲敲门。在门口喊了一句,“你的弟弟来了。” “进来。” 听见这句话,季山青推门走了进去。 拐过会客用的小厅,是一个铺着一张鸭绒大床的卧室。这个房间原本是给贵客用的,因此一切用具都是尽力找的末日以前的遗留物。甚至连颜色也搭配得不那么突兀——如今,浑身绷带、脚上还套着一双脏靴子的林三酒,正懒洋洋地卧在这张柔软大床上。 离开了星空游乐园这么长时间,林三酒看起来终于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 “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季山青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从她床头的点心碟里拿起了一块饼干送进嘴里:“……对了,你莫非是一个有钱人?这才一天多的功夫,我看你撒出去的至少也有两百个中晶了。” 林三酒的身体深深陷在鸭绒里,从表情上却看不出来她舒不舒服。 “……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够用了。”她瞥了季山青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让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现在没有了镜屋,你的战力怎么样?”林三酒一边坐起身,一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像进化者一样的能力?” 季山青似乎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闻言一愣,歪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确定地说:“这……我还真没试过。” “你不知道?”林三酒站在房间中央,抱着胳膊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是这样的……我在出生以来的那段时间里,一直都是在按照本能战斗,使用的那些手段你也知道,一旦离开镜屋就都不好使了。”季山青仍然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斗篷,只露出了一张有些茫然的脸:“所以按理来说。我在离开镜屋之后应该就没有拳脚之外的作战能力了。” “只不过……我曾经告诉过你,凡是被我杀死的人,都会成为礼包的一部分——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的主要能力会出现互相融合的情况。随后形成一个能力,从此附着在我的身上。” 说完了这一句话,季山青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迅速而小心地扫了林三酒一眼。 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时,担心的无非就只有一件事罢了—— 林三酒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不是说过不拆你吗,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如、如果我被拆开了的话。”季山青神色有些紧张,“……那么这个由死者融合的能力就会变成礼包奖励的一部分,给予胜利者——也就是你;如果你不拆我的话,我就可以一直‘借用’这个能力了。” 不管林三酒重申过多少次不拆礼包,季山青似乎对她总是有些不放心。 “……那你现在身上的能力是什么?” “因为是好几个人的能力融合而成的,”季山青老老实实地答道:“所以我也要等用了才知道。” 林三酒没应声,只是沉吟了一会儿,走到窗边看了看,随即弯下腰从床底下拽出了两个背包来;不等季山青发问,她就把其中一个扔进了他的怀里。 “跟我过来,”她吩咐了一句,随即转身走出了房间,也没说要去哪儿。 季山青心怀惴惴地抱起背包,原地犹豫了几秒,直到林三酒的身影从房间里消失的时候,他这才跟了上去。 一开门,他就差一点被扑面而来的猛烈风势给拍倒在地上。 刚才来时还安安静静的走廊,此时由两侧被钢板给封住了,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型空间;正对面原本是飞船船壁的地方,此时豁然洞开,正在“呼呼”地往内灌着冷风。 在风势里手忙脚乱地一把抓住门把手,季山青好不容易才站稳脚,随即在狂风里眯起眼睛望了出去。他扬声喊出来的一句话,随即就淹没在了风声里,几乎叫他以为没人听见——只是林三酒很快就转过了头。冲他回应道:“……我们在这儿下船!” 什么? 季山青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抱着背包,眨巴着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战奴训练营不在自由区里,位于一个从末日以前就荒无人烟的火山岛上。”林三酒冷静地说道。从语气上听起来。她不像是坐在几千米的高空上,正打算迎着狂风向下跳,反而像是在谈论一条偶尔听来的新闻:“受地势影响,飞船没法靠近火山岛,我们只能在这里跳海。然后游过去——你给我过来!别往后退了!” 身为林三酒的“所有物”,季山青这个礼包必须得跟着她走——即使再不情愿,他也只能乖乖地挪到了出口边缘。他飞快地往下方瞥了半眼,终于在出生后的第五个月发现原来自己恐高:“……就不能降低一点再跳吗?” “飞船太大了,”林三酒一边说,一边为自己和季山青都理好了降落伞包:“如果要降低的话——” 要降低的话怎么样,季山青却不知道了。当他的心思还挂在后半句话上时,只觉后背上猛然被人用力一推,随即在“啊啊啊你骗我”的惊呼声中,从飞船里掉了出去。 “记得开降落伞!”林三酒吼了一声。紧接着也跳了出去。 一瞬间的失重感,叫她的心脏仿佛要马上从嘴里滑出去了;张开四肢,风呼呼地从身边刮过,林三酒在空中呈现出一个大字型,迅速地接近了下方另一个小小的人影。 “嘭”地一声,两朵颜色略微有些旧了的伞花,就忽然绽放在了碧蓝的一片天空里。 “……小季,这也是末日以前的东西,我们船长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呢。” 从船舱出口边,女船员探出了一张脸。望着脚下的天空看了一会儿。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随即她“咚”的一声滑上了舱板。 ……当然,季山青现在根本一点都不关心背上的降落伞是哪里来的。 在身后老化的绳子不住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里,他脸色白得吓人。看起来简直像是在下坠的过程中昏过去了似的——当季山青终于“扑通”一下彻底掉进了水里以后,他这才猛地大抽了一口气,慌忙从水下探出了头;回眼一看,降落伞正好漫漫扬扬地在他身后缓缓落下来,顺着海浪一浮一浮。 不远处的海面上,此时也多了一个人影。随着那个人影行进时激起的一片片白色浪花,林三酒的模样逐渐地在季山青的视野里清晰了起来。 ……从她游了这么一段距离就开始有点气喘的样子看起来,很显然她也不是太擅长游泳。 “我从船上拿了指南针,”林三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停在了季山青的身边:“我们往那个方向一直游,应该很快就能看见火山岛了。” 礼包瞪着她,没动地方。 “你踩水倒是踩得挺好的,”林三酒还没反应过来,夸奖了他一句:“……我游泳一般,一会儿你还得带着我……嗯?你怎么不游?” “我不会在水里动!”季山青忍不住喊了一句。 “那你怎么没沉下去?”林三酒愣了。这家伙的头脸肩膀一直在水面上稳稳地浮着,看着仿佛很可靠…… “我是礼包啊!我又不是人!”季山青使劲甩掉了身上的降落伞包,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衣服:“我重量轻,你在前面游,我拽着你走就行了。” 这一下,林三酒可真是哭笑不得了。 虽然进化者的体力过人,如今又没有了骨翼的重量累赘,但以她的游泳技术,仍旧还是拖着季山青在海水里扑腾大半天功夫,最后不得不被海浪一路推着向前,这才终于遥遥望见了一个被密林和山峰包围的小海岛。 即使看见了海岛,可当他们真正从海里攀着岩石峭壁爬上了陆地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口气在海水里游了这么长时间,连林三酒都累透了,二人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季山青虽然一路都是拽着她衣服过来的,消耗却也不小;二人原地喘了好一会儿的气,等稍微缓过来了些后,林三酒手一摆,几张卡片就转化成了肉干面包之类的食物,落在了地上。 季山青刚刚伸出手去,就被林三酒打了回来。 “你不需要食物,就别浪费我的东西了,”她一边说,一边撕了一块面包:“这儿可不是飞船上,食物很宝贵。” 作为礼包,季山青进食也只是为了尝味道而已,的确是一种对食物的浪费;他眼巴巴地看着林三酒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东西,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怎么找战奴训练营?我看,我们最好是分头潜入,不能让他们发现岛上有外人来了……” 在肚里有了食以后,林三酒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她拍了拍手上的面包渣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才一入耳,季山青就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正当他要再问的时候,林三酒却站起了身。 只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气沉丹田、抬高嗓门,用自己最嘹亮的声音,对着前方郁郁葱葱的丛林高喊了一声:“——战奴训练营的人渣们,你们给我滚出来!” “五分钟内滚出来的,我给你们留一个全尸!” 她清亮脆利的声音顿时震得森林都颤了一颤,惊出了无数飞鸟扑棱棱地冲向了天空;季山青坐在原地,表情已经有些呆了。 ……如果有一万个找到战奴训练营的方法,这一定是最糟糕的一个。 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一眼,安慰似的笑了一下。 “如果悄悄潜进去,太不解气了。”她好像觉得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似的,理所当然地说:“我要大打一场,好好拿这帮孙子撒撒气。你看——” 她手一指,季山青正好看见远处的丛林里似乎有什么动了动。 “人渣来了。”(未完待续。) s:  谢谢腹黑的羊、traveller漫漫、nnolivia、sentient、寒衣度骨、面包牛奶的小屋、发肥嘟嘟、云笺漫劵梦千寻等等大家的打赏,以及世上最笨的人、依乄然、kkxsier、世上最笨的人、晴空湛藍、袅袅如烟、暗の枷蓝、潜水的早点、书友中文、941甜品飞天招凰、夏梨殿下等等大家的月票! 明明时间马上就要不够了,而且感谢名单还被缩短了,我仍然想说最后一句: 早茶好好吃!虾饺好鲜美!流沙奶黄包咬一口流汁好幸福!你们半夜饿了没吃的时一定要好好想象一下!小时候吃早茶的时候会有推车的,现在都没有了,好怀念…… 399 礼包的战斗和林三酒的精神状态 ……季山青觉得,自己跟的这个主人,可能有点疯了。 虽然从她一脚将人鱼踢进海里的时候,他就觉得林三酒看起来隐隐地有些状态混乱、而且戾气十足;可是在飞船上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季山青以为她的情绪应该已经平缓下来了—— 直到丛林中露出了隐隐约约的人影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这些人影就像是往一个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堆上又浇了汽油,身边的女人猛地燃起了一股犹若实质般凶厉的怒火;还没等季山青反应过来,林三酒已经骤然冲了出去——她身影刚一消失在了树林里,几乎是眨眼之间,林子上空就飞出去了一个血红的身体。 ……如果有什么比一个疯子更可怕的话,那一定是一个精准而冷静的疯子。 轻轻纵身一跃上了树,季山青有几分紧张地蹲在树枝上,瞥了一眼远方熊熊的火势。 在偶尔一道尖锐的呼哨声里,时不时会有一片树木颤抖着沉入丛林中;人的高叫、“轰隆隆”的炸响、时不时从空中喷起的血光、一股股直卷天空的浓烟…… 此时的林三酒,早像一头疯了的犀牛一样,在海岛上横冲直撞,所经过的每一处都伴随无数火和血——季山青眯眼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心里百般不情愿地定好了主人的位置,从枝叶中悄悄穿行了过去。 从林三酒最开始喊的那一声算起,到现在也过去了几乎半个小时了;在发觉头几个查看情况的人都没有回来以后,战奴训练营终于派出来了他们真正算得上战力的人物——数个驾驭着一群战奴的训练师。 战奴训练营的人,显然是希望能够在远离自己主基地的地方将入侵者解决掉;自从一头钻进了林子里以后,躲在林叶里的季山青已经瞧见了好几个战奴模样的人,正一边搜索着林地、一边朝林三酒的位置摸了过去。 战奴训练营的“训练师”和战奴们之间的区别,清晰得一眼就能认出来——每一个已经驯化完毕、稳定成熟的战奴身上,都被涂上了黑色的油彩,也至少被剥夺了一种感官能力。有的人脸中间没有了鼻子,只剩了一个大窟窿;有的人一只眼皮被割掉了。露出了漆黑的眼窝;还有的一边耳朵被刺了个稀烂,留下了层层干涸的结疤……如果说有什么是相同的,那么大概只有他们麻木而凶狠、仿佛完全抛弃了心智一般的空洞眼神了。 季山青仔细地看过每一个从他脚下走过的战奴,又打量了一会儿他们来时的方向。叫他微微松了口气的是。这些人里并没有模样符合林三酒描述的少年男女。 要是主人想救的人也成了这副德行的话……想到这儿,季山青打了个战,赶紧加快了速度,朝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跳了过去。 “啪嗒”一声,一根被踩断的细枝掉在了地上。 季山青双手抱着树。浑身血液都被吓得凉了。 在远处此起彼伏的各种战斗声响下,按理说不会有人能听见这一点点声音才对……他屏住呼息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见四周的丛林里果然没有传出半丝异动,看样子刚才的战奴们都已经走远了——他这才吐了口气,伸手拨开了眼前的树枝。 一双巨大的、如同玻璃球一般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礼包凝住了。 “嘿嘿嘿,”圆鼓鼓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一点,抬起了下巴。与这人又圆又大的眼睛相比,他的脸实在小得不成比例,不管怎么看都会让人想起狐猴来——“想不到嘛。躲在树上偷偷懒,也能撞上一个入侵者。” 季山青二话不说,手一松,身体登时便从树枝间坠了下去—— “小娘皮还想逃?”树叶里传来一声尖笑,紧接着从树上落下来了条条黑影,呼啸着便朝礼包卷去——季山青身为礼包,体重只有人类的五六分之一,因此下落速度也慢;即使他努力拧身躲避,依然还是立刻被一条黑影给扫了个正着。 在黑影刚一触到季山青身体的同时,那狐猴一样的男人。立刻声音尖锐地高叫了一句:“【headovertoes】!” 明明身边什么都没有,然而季山青却忽然浑身一紧,仿佛被什么都束缚住了手脚似的再也动不了了,“咚”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狐猴一样的男人从树上滑了下来。一双巨大的眼睛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笑声尖细,十分难听:“……看你样子文文弱弱,到我手下只要几天功夫,就会变成一个很听话的战奴了……嗯,今天收获倒是不小。” 【headovertoes】 铮铮英雄,也抵不过绕指柔。 若是世间有一个字。是每一个人都无法逃避、总在不期然间深陷的话,那一定就是“情”字了。凡是这一个技能打中的人,会从此陷入对施放者深深的苦恋而无法自拔;不管释放者是男是女、是好看还是难看,只要一旦堕入了这张情网,目标都会认为施放者正是自己心中的理想型,于是这种疯狂迷恋的效果就即时生效了—— 追逐爱情、沉浸于爱河的人,都犹如一叶障目般地愚蠢。 注意事项:爱情的产生是需要时间的,在目标对施放者生出热恋的、完全的爱意之前,目标会被强制困在网中不能行动。在施放者撤销本能力后,随之产生的爱恋之意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消失。 s:虽然这个技能可谓是ua人士的梦中神物,但受冥冥中某种规则所限,反而绝对不会出现在此类人士的身上。 季山青拼命挣扎了几下,额头上迅速浮起了几条青筋;然而不管他再怎么用力扑腾,四肢依旧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给牢牢困住了,丝毫也没有松脱的迹象。 “嘿嘿嘿,没用的,”狐猴慢慢地从树下爬了下来,腿脚好像有些不灵便似的,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季山青身边。他蹲坐下来,一边笑。一边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他光滑纯净的皮肤。“……你就等着死心塌地地爱上我,然后再把你同伴的消息都说给我听吧。虽然你长得有点男人气,不过接下来。或许我可以满足你跟我睡一睡的愿望呢……” 第一下被狐猴碰着的时候,季山青还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脖子上起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然而当他第三次摸上礼包的脸时,季山青的神色就变了。 他好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翻滚的情绪,竟然不自觉地将脸迎进了狐猴的手心里。微微地闭了闭眼。 狐猴咧开嘴,口涎晶亮地笑了一下。 只要打上了,他就从来没有失过手。 “……怎么样啊?”他拉长了声音问道,“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刚才冲过去的那个女的又是谁?为什么找上我们?” 季山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抬起了脸,望着狐猴的眼神里尽是闪烁着的憧憬。 “你问的是哪个女的啊?”他柔柔地问道,好像不愿意面前的男人见到自己不文雅的一面。 “还有哪个!”狐猴一转眼珠,发黄的眼球看起来更像一对玻璃球了:“就在那个方向的林子里,她一个人就拖住了我们好几个训练师和他们的战奴……刚才一会儿功夫,在她手下死掉的战奴就足有五六个了……先别说这个。你先告诉我,她是什么来路,能力又是什么?” 季山青羞涩地笑了笑,微微低了低眼睛,轻声问道:“我告诉你了,那一会儿你要拿我怎么办啊?” 对于这种突然花痴起来的反应,狐猴显然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嘿嘿一笑,掐了一把季山青的脸蛋:“你想要什么都行,说吧。” “好,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礼包轻柔地应了一声。立刻抓住了狐猴的注意力。“那个女的叫做林三酒,你可能没有听说过她……不过这不重要,你听我说。” “其他的训练师与战奴都在不断地从你们的基地里赶出来,扑向林三酒所在之处迎战;而唯有你。明明是一个训练师,腿脚却不太好使的样子,身边也连一个战奴都没有,反而躲在了树上……加上你刚才说一会儿的功夫就死了五六个战奴,肯定不是指远处那些个,那些你也看不见……嗯。我猜,你大概已经见过林三酒一次了吧。” 狐猴一愣,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眼下的状况。 “你运气不错呀,竟然没有跟着你的战奴一块儿被她杀了。”季山青充满理解地朝他笑了笑:“你藏身的这个地方也挺有趣的。你既没有加入你同伴的战线,也没有将附近的战奴聚拢起来……反而就守在这儿看情况……根据刚才我所见到的战奴行进方向、再结合你的位置来看,估计战奴训练营的主要基地也离这儿不远了。你是打算一旦情况不对,就马上回头搬救兵的吧?现在多亏了你,我已经把主要基地的方向摸清楚了。” 狐猴的脸色此时已经彻底白了,“腾”地站起了身,但右腿却不听话地弯了一下,好像里头骨头已折,一点力都吃不住了—— “你这个什么技能,听着倒是挺厉害的,”季山青的笑容越发温和可亲了,“只不过你算错了一点……爱情只是生殖本能上覆盖的润滑剂,然而我没有性别,也没有所谓的生殖本能——爱情,对于我来说,跟一块砖头没有分别。” 狐猴一时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是动弹不得的;他大喝了一声,一挥手就又从身后甩出了几条黑影——这一次,几条黑影从空中砸落下来的力道更盛了十倍也不止;连空气都被擦出了火光,这一击的威力之大,甚至连狐猴自己脸上也闪过了一抹诧异。 “原来我的能力是这个啊。”季山青好像对他的行动毫无所觉似的,只是低下头轻轻嘀咕了一句。 当黑影即将袭上他的身体时,好像骤然一下用光了力气似的,刚才的威势一瞬间全都消失了——不管狐猴再怎么攻击,这几条现出原形的毛茸茸鞭子依旧软趴趴地垂了下来,毫无生气地耷拉在地上。 “这是我的能力,”季山青转转脖子,活动了一下肩膀。接着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告诉你也无妨,免得你再不甘心地试别的招数,咱俩都麻烦。” 【经济泡沫】 本能力是由【地铁】、【欣欣向荣】、【贪婪之心】三个能力随机交融后产生的新能力,在礼包杀死下一个人之前。本能力不会变化。 在快速催生出一系列狂热而高速的经济发展后,这个人为吹起的泡沫越来越大,逐渐超出了市场自我调节的范围……当它终于破了的那一天,造成了随处可见的一片萧条和恐慌。 本能力也能够用同样的原理,将目标对象的攻击吹成一个个“泡沫”;在鼎盛时期。目标对象能够发出比最大威力还远远可怕上好几倍的攻击,然而一旦泡沫破掉,所有攻击顿时都会变成后劲不足的疲软无力。当然,泡沫总是选择在攻击接触到能力主人之前破掉,这一点谁也没有办法。 s:经济泡沫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在一段时间内泡沫破灭引发连锁反应是正常现象;但是假如想连续使用经济泡沫的话,那就不符合经济规律了。请使用者务必掌握好使用尺度。 狐猴脸色才刚刚一变,正要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时,季山青已经脚下一蹬,合身就扑了上去——才一按住了对方的胳膊。对自己战力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的季山青,就一边费力地压住狐猴,一边扯开嗓子大喊道:“姐!姐!你快过来!我找到训练营基地了!” 即使受了伤、能力和武器又都疲软了,狐猴的体力也远远超过了季山青;他咬牙蓄力,在挣扎了几下后终于一掀胳膊就将礼包给甩了下去,随即猛然从怀里抽出了一根尖刺样的东西,高高地就向下扎去。 只是才刚一举起手,狐猴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从他的耳旁露了出来。 “好极了,那咱们走吧。”林三酒声音沙哑地说道。“要这个人带路吗?” 季山青万万没想到林三酒竟然真的能来得这么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刚刚死里逃生的礼包不由愣愣地转过了眼睛。 远方丛林中燃起的熊熊火势。如同鲜红长舌一样不断着天空;从林三酒双足所立之处,一条淋淋漓漓、颜色几乎发黑了的鲜血痕迹,间杂着人体碎块,一路蔓延进了林子深处。从浓烟里。季山青隐隐闻见了焦尸身上脂肪被烧起来时所散发出来的臭气。 跟狐猴纠缠的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刚才来自于敌人的声音就全都消失了;他立起耳朵听了听,除了火焰的噼啪声、风声、海浪声之外,天地间竟然不知何时静得让人心慌。 ……他开始有些相信,自己的主人是真的疯了。(未完待续。) s: 呼,再一次低空飞越死线……最近这两天杂事太多。占用了我很大一部分精力,根本静不下心好好码字……所以老实说,这一章我就写能力来水了一水……我估计你们应该是不乐意的,但是我的服务宗旨就是不退币,希望大家不管怎样还是要珍惜(我)。 刚刚追上了更,就打赏了一个和氏璧的澹台清珞,谢谢你慷慨的心意!恭喜你荣升新任债主……我目前欠更太多,你介意我用下一本书还吗? 还要谢谢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细细欣欣、小爷要坚挺、大紫魈儿、阿菇、寒衣度骨、盐藥尧曳烟、孤城晚灯、微末lishry、黑程等等大家的打赏,以及包子入侵w、ysshiau、染北苏苏、神遗弃的孩子、真希波玛丽、羅剎、寐童、发肥嘟嘟、谢估衣、爱尔兰云雀、js79、迦南之地等等大家的月票! 实在是写不下了,我争取轮流感谢大家…… 400 不堪一击 ……这种状态很奇妙。 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颈,林三酒清楚地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咯咯”响。 远方由她亲手点燃的林火此刻烧得天空都红了,与晚霞连成了一片红彤彤的艳色,叫人周身皮肤都浸在了灼热的温度里。空气中浮着点点火星似的烟尘,随着一行人越走越远,浮动在鼻端的尸体焦臭味也越来越轻了。 林三酒微微地闭了闭眼睛,感受着此刻自己的异样。 伤势还没有全好,就又经历了一场场的战斗与杀戮,大量的体力消耗已经叫她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开始隐隐颤抖了;然而奇妙的是,她却并不觉得累。 一阵阵激荡而陌生的情绪,像是毒药一样混同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着,冲击着她的大脑;身后早已血流成河,但林三酒却没有了以前杀过人后那种沉重的真实感,反而周身皮肤酥酥麻麻的,好像正被无数细小的电流打着似的痛快。 脑海中有一个很耳熟的女声,一直说些什么现在她的状态不正常之类的话——但是她任那女声不断地震荡着,像一曲嗡鸣不停的背景音乐,甚至还跟着轻轻哼了一会儿曲子。 这个世界早就死了,不,应该说,每一个世界都死了;还小心些什么,还挣扎些什么? 林三酒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血与火的气味被她深深地吸进了肺里。 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她还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要去救人的。只不过…… 她收紧了自己攥在狐猴脖颈上的手指,顿时从他的气管中挤出了半声“呃呃”响;林三酒低下头,将声音凑近了他的耳边:“……去吧。” 狐猴一张脸都憋得血红了,完全被掐断了氧气供给,然而身后的女人似乎还很舍不得放开他的呼吸似的,慢慢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了气管。大喘了一口气,狐猴半点也不敢耽误,纵身一扑,随即落在地上朝前滚了出去—— 这是那个女人笑着告诉他的:只要他把她带到训练营基地前。她就会松手,等三秒钟再攻击;至于狐猴能跑多远、甚至能不能跑出去,就全看他自己了。 “一。” 林三酒抱着胳膊,静静地望着狐猴的背影——后者此时正拼了命地奔向面前一个如同大铁笼似的战奴训练营。眨眼间已经冲出了老远,速度不可谓不快——只不过她一动不动的样子,简直好像是并不打算追击似的。 “二。” 无数条钢铁栏杆森森林立,每一根栏杆之间都捆绑着密密麻麻的粗\大铁链,将这一处广阔平地给围成了一个见之心惊的巨大牢笼。透过铁链的间隙。还能隐约看见一幢幢房屋,以及走动的人影。 “三。” 季山青的第三次数秒才刚刚吐出嘴唇,林三酒的身影就已经瞬地从原地消失了。他目光只来得及在前方一转,随即忙挪开了眼睛——但依然不可避免的,有几滴热热的血珠猛地迸溅在了他的脸上;仿佛狐猴是在他面前、而不是在几百米之外被戮的。 等他暗叹了一口气,抹掉了脸上的血再抬头望去时,林三酒高挑的身影正独自站在钢铁牢笼的大门前,夕阳、晚霞与人血,一同染红了她的肩膀。 狐猴倒下的地方,离钢铁牢笼几乎只有几步之遥了。这一下顿时引发了钢铁牢笼内的一阵惊声怒叫——很快,铁栏杆后亮起了点点白芒,显然是有人开始动用特殊物品了。 季山青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林三酒非得要正面硬攻不可;要知道进化者的能力千奇百怪,面对未知的敌人时,谁也说不好将会遇见什么样的攻击——可是当林三酒微微朝身后侧了侧头时,礼包还是连忙颠颠地跑了过去,毕竟他别无选择。 “在星空游乐园里呆久了,”当他跑近了时,林三酒语气含糊地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眼睛微微眯着:“……就会叫人误以为自己的水平一点都没有进步了。” 由于项目难度是跟随着进化者能力一块儿水涨船高的,因此不管在游乐园里走多远,都还是像第一个项目时一样那么艰难吃力,身边永远有死亡的阴影相伴;只是从游乐园里出来没多久。林三酒就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 像刚才,她只是单纯地追了上去、又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从狐猴的身体中滑了进去而已。 “……太弱了啊。”黑泽忌的这句话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林三酒轻轻一笑,迈步跨过了软倒在地上的狐猴,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如同流星雨一般朝她袭下来的白色光点。季山青踉跄几步退了开去,一张脸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流星雨映的。早就全白了—— 下一秒,空间仿佛从半空中忽然毫无预兆地陷了下去。如同受到了虹吸,周边空气全被搅动起来,迅速地形成了一个小型黑洞般的漩涡——当时叶蓝在镜空间里的那一击,几乎又被重现了。 点点白芒顿时像是遇见了不可抗的引力,顺着气流一道道地被卷进了漩涡里去;林三酒微微一笑,忽然双臂一停,漩涡也跟着停了下来。 有一刹那,天地俱静。 紧接着,漩涡随着林三酒的动作反向一转,状若噬人的庞大气流登时裹挟着无数白芒被释放了出来,轰然一声巨响撞上了钢铁牢笼的大门——气流掀起的尘土、飞烟、钢铁碎片,登时在天地间搅成了一团仿佛要吞灭一切的尘暴;绑着铁链的钢铁栏杆在倒下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牢笼内人们的呼喊与高叫、风势撕裂空气时的尖啸,以及武器、能力纷纷朝外亮出来时的杂音…… 林三酒没有浪费机会。 一脚将礼包给踹远了,她的身影随即一闪,就没入了打在钢铁牢笼上的轰击气波里;人的嘶叫声顿时嘹亮了起来,伴随着血色和各色光芒,叫人一时看不清楚里头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一次,或许林三酒终于顾忌到了训练营里的无辜,一个又一个被远远抛出了钢铁牢笼的人显然都还活着,在“啊啊”的惊叫声里,“叮”地一下变成天边的一点亮光。 季山青坐在地上。愣愣地望着远处不断发出“吱嘎嘎”响声的巨大铁笼,每一声铁栏杆轰然倒塌、沉下去的轰鸣声,都能叫他身子一震——他万万没想到,原来林三酒全力以赴时的破坏力。竟会是如此惊人。 只是他才想到这儿,只见一个人影猛然从那一团沙尘中又飞速地弹射了出来,落在了刚刚站立的地方,正是一身烟尘鲜血的林三酒。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显然刚才那短短不到一分钟的交战,对她来说负担也很大——林三酒双眼紧紧地盯住了正不断倒塌下去的铁笼基地,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好,好,了不起!” 一个雄浑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竟然在一片巨响中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训练师带上三个月以上的战奴,进行作战准备!” 刚一听见了指令,从还算完好、勉强站立着的铁笼后方,迅速地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却并不逃。反而集结成了一圈,围住了半个铁笼——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闯上了门来,没想到竟然是你这样一个单枪匹马的女人。” 从已化成一团齑粉的钢铁牢笼大门里,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头一眼,季山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虽然是生于副本的礼包,但却并不缺少人类社会的常识;他知道,即使是末日来临以前,只怕走在街上也很难遇见这样衣冠鲜亮、仪表堂堂的男人。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盯着来人的琥珀瞳孔里呈现出了血色。 “你是战奴训练营的……”她有点儿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了。 “ceo。”男人微笑着接道。 林三酒一时间静了下来,好像也因这个词而吃了一惊。 “没关系。”这个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体态挺拔的男人笑了笑,伸手理了理自己质地精良的双排扣西装,好像抹掉了什么不存在的皱褶似的:“……任何事业的起步阶段,总是会遇见各种麻烦的。” 他将手插进了西裤裤兜里。鲜红色的丝质领带在傍晚时分昏黄的阳光里泛着光。 “只要……解决掉就好了。”他微微一低头,笑了。 【一个有情怀又会卖概念的创业人总能吸引到天使投资】 这个能力的主人,是具有一双慧眼的商业人才,即使身处末世之中,也能做到以人为本、洞察人们的需要,从而为其研发、提供独到的产品与服务。一旦本能力主人开始了创业。不论何种行业,都会从此受益于本能力,自动开启“吸收投资”状态。 所谓“吸收投资”,就是会从对手身上夺取一部分战力,加诸于自己身上。战力可以包括许多内容,比如体力、反应力、对方使出的攻击……等等不一而足。 注意1:一旦目标被锁定为“天使投资人”后,除非双方有一方死亡或者能力被撤销,否则目标将一直担任天使投资人,不能更改他人。 注意2:在第一轮吸收投资后如果业绩喜人,将很快能够开始吸收第二轮投资。业绩的判断标准,在于对手的行动能力——行动能力越低,则业绩越高。若无业绩,则第二轮投资的等待时间会被加长。 “并不是所有的能力发动都需要动一下、或者喊一声,”自称ceo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林三酒,尖尖的深棕色皮鞋看起来十分干净闪亮。“……当你看见我这条领带的时候,你已经被锁定为投资人了。” “我想你之所以打上门来,不是为了报仇就是因为看不惯战奴……”ceo说到这儿,笑了:“那么,就让你为我的战奴事业而出一份——” “力”字还没有说完,林三酒动了。 一个小型黑洞般的漩涡从她掌心前现了身,“忽”地被她反手击向了ceo;男人早就见识过了它的威力,面色一顿,忙叫出了一个防护型的特殊物品,在漩涡碰上自己之前便在身前形成了一个光幕—— 然而原本威力足以吞没一片天地的漩涡,才刚一离了林三酒的手,便突然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随即气势越来越弱,几乎像个漏气的气球一般有气无力地挨上了ceo的边,逐渐消失在了空气里。 “不错,不错!”男人惊喜地笑了,“你的这个攻击,我真正握在手里的时候才体会到了它的好处……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就是你对我的‘投资’了呀。” 林三酒冷冷一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身子一动便扑了上来。 ceo见机也快,纵身一个后跃的同时,手上一摆,刚才那一个漩涡便突然从空中凭空而现,正面迎上了林三酒——即使这一击正是由她手上打出去的,但因为它的威力实在可怕,林三酒依然避得十分狼狈。 见对方没有因此受伤,ceo脸色刚微微一沉,只见林三酒再次身影一晃,便已经到了自己眼前——她的速度确实太快了,男人浑身上下汗毛还没来得及炸开,林三酒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保护性的光幕便立时亮了起来,将ceo给牢牢地罩住了。 “训练师,快!”他的一声嘶吼随即扑出了喉咙——有这光幕拖住对手一会儿,身后的支援只要一来,就能够一口气将其淹没了—— 几名训练师模样的人一声高叫,果然一抖手中铁链,便驾驭着一片战奴“当啷啷”地当头冲向了二人交战的地方;只是还不等他们赶到,笼罩在ceo身上的光幕就忽然灭了。 裹在西装里的男人一愣。 “是这样的,”林三酒微微一笑,“……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拥有经济活动类的进化能力;不巧我也有一个……而且我的还非常难缠,现在正在要求十倍的投资回报呢。” ceo眨着眼睛,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紧接着,冲得最快的几个战奴只觉自己脸上一热——一团团血肉顺着他们的脸颊滑了下来。(未完待续。) s: 赶在死线前发了,我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打开了后台查看打赏……随即差点给我吓重启!啊啊啊啊!我酱盟居然不知不觉又赏了五万点币!还有转身默念你、旧恨无可灭的和氏璧各一、世缘木的蛋糕和桃花扇!这叫我咋感谢你们好!啊啊!上一章我明明水了……对待一个水文请假的作者你们还这么热情……我,我……莫非你们喜欢这样…… 还要谢谢ikasayou、阿菇、桥本汉子、汉魏之民、augtilk、潘达君、oo瑶儿、松鼠家的蛋挞、布兰德熙、卓绝公子、肥鸟、nnolivia、小爷要坚挺、arciaa、death、tohfrs、卖酱油的潜水菌、山田米娅、寒衣度骨、悦悦子爱、几重烟雨の渡卿城、徒儿要吃鱼等等大家的打赏!还有姜追逐、九尽堂、晴空森林、幽灵无心、真希波玛丽、石虎虎、eriang、黑火之渊、卤制成、锅盖、世上最笨的人、runnglo、我看我读、恶魔扬扬等等大家的月票! 明明写不下还攒了两天的感谢名单,唉…… 401 母鸡型人格 当最后一根断裂的铁杆“咣”地一声倒在了它同伴的身上时,这个如同村庄一般大小的钢铁牢笼终于勉强维持住了平衡,停止了倒塌。最后一声击响,远远地在空气里震荡了出去,逐渐消失在了海岛的丛林里。 晚霞残留的红光也渐渐地氤氲了,化成了天边的浓墨蓝。 战奴训练营所在的这一处山谷,原本丛生的林木与杂草都被烧尽了,草木灰积在地上,形成了厚厚的、黑黑的浮土——此时踩一脚,就会“咕叽”一下从湿土里挤出污泥般的黑血来。 风从山谷里吹过,带起了一阵阵浓重的腥臭和窸窸窣窣的树叶声,更显得山谷内寂静若死了。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绷带扯碎了,伤口也撕裂了,浑身遍布的坑坑洼洼好像又一次被什么东西给啃得更深了。若不是她的上半身还在随着呼吸而微微地一起一伏,看起来真会叫人以为这是一具坐尸。 稍微有些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撑不下去了。 ……即使她的战力在经历了星空游乐园的磨练而有了迅猛的上涨,但是一路战斗到现在,林三酒也终于要不行了。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 就像是鬃狗闻见了腐肉气味,一旦意识到这个女杀神后继无力了的时候,刚才掉头逃得快才留了一命的训练师们,便又三三两两地从远处露出了头。试探性地张望了一会儿,见林三酒低垂着头、一副仿若濒死的模样,就开始有人低声呼喝起战奴来了。 季山青从自己主人身边站起来,望着远方逐渐聚集起来的黑影,忍不住咽了一下嗓子。 一场场乱战之后,那些涂抹着黑色油彩、缺失了一种感官的成熟战奴,大多都被林三酒给打向了天边,早就从场间消失了踪影。剩下的,几乎人人都被锁着沉重的镣铐。浑身遍布着细密的针孔,精神看起来也萎靡不振——在ceo、以及离得近的几个训练师都死了以后,其余的训练师忙各自而逃,将这些看起来憔悴得几乎连人形也没有了的战奴们都扔下了。 那个时候。季山青还记得林三酒神色一动,正要朝前走去的时候,就忽然毫无预兆地“咕咚”一下栽在了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迈步挡在了林三酒身前。 所幸有斗篷包裹。谁也看不见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当季礼包沉下面容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看起来神色沉静自如,猛一看还真会叫人以为他深不可测;现在,他可也只能全靠着这副生来温润柔和的面相来唬一唬人了。 “哦?没想到你们还敢出来……”季山青歪过头,微微一笑,传出去的声音好像清风拂过云朵般地清淡:“正好,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们呢。” 远处几个走得最快的身影果然顿了一顿,一个脖子奇长、脸却奇小的男人警惕地看向了季山青。 “你们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来这儿杀人吗!”他喊了一声,脚步却不敢再向前去了:“……告诉你们,现在赶紧走还来得及!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和战奴呢!” 季山青忍不住注意到。他将战奴排除在了人之外——这大概已经成了他们的职业习惯了。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人类,神色却依然不变,淡淡地笑着说道:“是吗?那不妨叫我看看,你们还能干些什么吧。” 他气定神闲的几句话,正如预料一般,在人群中惹起了一阵阵低低的骚动。还未完全训练完毕的战奴们不安地朝外走了几步,铁链敲击声骤然大了;这些战奴一动,顿时又引来了训练师惊弓之鸟般的厉声训斥—— 正当季山青开始觉得自己成功唬过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的时候,只听远方人群里忽然亮起了一声喊:“这小子装样子呢!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女的在跟ceo动手之前。一脚先把他给踢开了!” 季山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皮肤唰地白了下去——对面的人群里登时哗然起来;几乎是那喊声才一落下去,就有人影猛地朝他扑了上来。 来人显然是一个训练师,手中的武器黑影击破空气。带着“呼呼”风声直朝季山青面门砸了下来,竟然正是捆绑战奴用的链条。 来人速度太快,假如这个时候用上【经济泡沫】的话,只怕还不等“衰退”效果发动,对方的链条就要打到自己脸上了——季山青一咬牙,转身一推林三酒。自己也就势在地上滚了一圈;链条带起的风从脸上险险地刮了过去,激得他皮肤都火辣辣地疼。 被他这么一推,林三酒也“咚”一下砸在了地上,露出了她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的一张脸,这一下,几乎连呼吸都瞧不出来了。 “哈哈,我说什么来着,”那鼻头又大又扁、一脸野相的训练师畅快地笑了一声:“连那个女的也都不行了!” 他话音一落,立刻一振手臂,两条胳膊顿时发出了耀眼的红光,直奔还剩下一点行动能力的季山青而来;季山青颇有几分狼狈地爬起身就跑,既不敢跑得慢了也不敢跑得快了——才逃了几步,身后紧追上来的红光骤然大盛,仿佛再一次燃烧起来的晚霞一般,红彤彤地映亮了半片已经黑了下来的丛林。 “现在!” 季山青在心里喊了一句,随即猛地一刹步子,随即原地一弯腰——刺眼的红光一下子从他的后背上扫了过去,几乎是才刚一扫过,红光就猛地黯淡了。 那训练师瞥了自己的胳膊一眼,还没明白过来这一击是怎么回事,只见季山青忽然“嗷”地一声便冲了回来,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礼包这一下,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竟一下将训练师给撞得飞了出去。 在立刻爆出的一声怒骂里,训练师一时没稳住身体,正好落进了那一群战奴之中;其余的训练师也早就看出来对面那人战力不济了,呼喝着便都纷纷冲了上来——季山青喘着气在心里骂了一声,刚做好再次迎战的准备。忽然便被一声尖利的吼叫给惊了一跳。 好像连那些训练师也都愣了半秒——在季山青抬起眼睛的同一时刻,从战奴群中猛地喷发出了一股冲天的血柱。 “杀了他们!”一个嘶哑的女声骤然高声尖叫起来,破损的声带仿佛即将要撕裂人的心肺一样:“杀了这些狗东西!” 花了季山青半秒钟,他才意识到战奴暴动了——伴随着镣铐撞击的声音、人的尖声嚎叫、肉体撞上铁杆时的钝响。忽然一下如浪潮般汹涌起来;黑压压一群踉踉跄跄的战奴近乎疯狂地朝训练师的方向扑了出去,将刚才还在追击季山青的训练师尸体给踩成了一片稀烂的血泥内脏——时不时有人站立不稳滑倒在了地上,当即就被训练师的反击给打中了。 季山青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混战;犹豫了几秒,他匆忙赶回了林三酒身边。使劲摇了摇她:“姐,你醒醒!你要找的人可能就在那边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又推又拍的,林三酒却依旧没有从昏迷中醒来的迹象。 伴随着种种啸叫、撞击、能力的异响,血和残肢不断从人群中喷溅出来;与偶尔才会失手被杀的训练师相比,这一群长期以来身体虚弱、受尽折磨的战奴显然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杀死了第一个训练师所激起的血性,很快在一个又一个同伴的死亡下动摇了,不断有转身逃跑的战奴被追上来的攻击给击穿了胸口。 主人找的人就算此刻还活着,再这样下去,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目光四下一转,季山青见一时无人注意到这边。忙将林三酒放下躺平了,随即一咬牙,便一头冲向了混战的人群中。 “楼野!楼琴!”他一边喊,一边希望自己没有记错名字;只是他的声音一出口淹没在了一阵阵的厮杀声里,季山青压根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听见自己的喊叫:“你们在这吗!姐姐找你们!” 一边艰难地躲避着身边红了眼的人们,季山青一边不住地用双眼搜寻着任何可能像是目标的人;在同样的话不知道翻来覆去喊了多少遍以后,他忽然脚下不听使唤似的一拌,当地一下摔倒在了地上,重重摔了一个狗啃泥。 来不及想怎么回事,他在迅速地一抱头、躲过了前面人重重踩下来的一脚之后。季山青这才喘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朝身后望了过去。 一个面容削瘦、赤\裸着上半身的少年,正紧紧地盯着他。礼包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另一个少女的脸上——二人的轮廓隐隐有几分相似。也都是一样的枯黄暗哑,目光冰冷。 “你是什么人?”少年问了一句,神色冷硬得如同上千年的岩石;他嗓音十分嘶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似的。 “楼野和楼琴吧?”季山青忙坐了起来,举起两只手:“你们认识林三酒吗?她来这儿找你们来了,就在那边——” 听见“林三酒”这个名字时。二人的神色终于微微地松动了一点,说不上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只是随即少年的表情就再次狠厉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季山青的衣领,哑声道:“带我们去!” 那个容貌枯黄、颧骨高耸的女孩也紧接着加了一句,每一个字都阴森得仿佛能滴出水:“……如果我们没看见她,你就完了。” ……这与林三酒所描述的那对快活、胆大的兄妹,简直是天差地别。 季山青忍下了一肚子的话,既惴惴、又焦急地领着兄妹二人穿过了越发杀红了眼的人群——兄妹二人身上也各自戴着一层又一层的钢铁镣铐,每走一步都会激起“哗啦哗啦”的沉重声响,无形中拖慢了不少速度。不过好在当季山青再一次回到原地时,林三酒没有出什么事,仍然还在。 不但还在,她甚至还不知怎么醒了过来。 林三酒一手撑住了身体,似乎是想站却站不起来。听见脚步声后,抬起头,她带着仿佛大梦初醒般的神色,愣愣地望着远方杀声震天的人群,以及面前越跑越近的人。 一见到她的模样,那对面色阴冷的少年男女再也不顾季山青了,猛地加速冲了过去,忽然“咕咚”一下,就带着沉重的铁索跪坐在了林三酒身边。 愣了半秒,那个女孩儿忽然“哇”地一声,将头脸都埋进了林三酒的怀里,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动起来—— 温热的呼吸、湿乎乎的眼泪、一头干枯毛躁的头发……都顶在了林三酒的颈窝里。她怔了半秒,这才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伤口受到了牵动,顿时疼得她一皱眉;然而她却依然将手放在了楼琴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 楼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双眼睛逐渐红了,嘴唇咬得发了白。 “没事了,没事了,”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奇妙而疲惫,轻得好像怕惊醒了她自己的这一场梦似的。在走出星空游乐园以后,季山青还是头一次看见她的脸上露出了如此柔软的神情——“……我这不是来了吗?一切都过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忙打量了兄妹二人一遍。 她几乎认不出他们了。 曾经遭受到残酷折磨的痕迹,一道又一道地、清晰地留在了兄妹二人的身体上;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已经被扎青肿了的针眼,连面容都憔悴得快要脱相了——只是除了这些之外,兄妹二人到底还算是完好的,手脚五官俱全。 季山青一言未发,轻轻地走到了几人身边。 听见声音,林三酒微微地歪过头,在兄妹二人的抽泣声里,朝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感激的笑。 ……一直到这时,她脑海中的意老师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s: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太累了……发完就立马闭眼昏睡过去,吴彦祖来敲门我都不开了。 谢谢桥本汉子、我就是我是白大人、azi、木木酱30、ikasayou、汉魏之民、青黛yoyoyo、花夏眠、松鼠家的蛋挞、凌晨201、你想不出什么、磷火木杨等等大家的打赏,以及丹姁姁、王都炎上、aishuliang、看来看去找自己、蠕虫低语、寐心、tianbian、遥思1124等等大家的月票! 不行了,太困了,先撤了…… 402 返程 当混战终于渐渐地停歇下来以后,这一片山谷里已经是横尸遍地了。清亮的月光从深蓝色的天幕里洒了下来,映得一地死尸碎块都泛起了白边;偶尔有一声呻\吟,一阵响动,也都被夜色笼住了,隐约地分辨不清。 巨兽一般的钢铁牢笼倒塌了一半,还站立着一半,在昏暗的天光里留下了一个黑沉沉的影子。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它再也没有过摇晃倒塌的迹象,显然已经稳住了——季山青和楼氏兄妹这才放心地将林三酒给扶进了这个钢铁牢笼里。 再一次走进基地里时,楼氏兄妹的面色立刻像是被罩了一层冰霜。 也是,毕竟受到了那种非人的折磨……季山青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两个孩子对除了林三酒以外的人都是一副阴冷冷的模样,也实在是可以理解。 ……远看时已经觉得这个地方庞大得惊人了,但等到走进来时才会叫人真正意识到,这个占据了山谷的钢铁牢笼是一个多么辽阔、甚至称得上是了不起的工程。从里面抬头看时,封住了头顶的铁栏杆看起来就像紧紧挨着月亮似的;挂满铁锁链的牢笼被封闭得是如此之严密,连空气中都飘着浓浓的铁锈气。 至于这气味里,有多少是来自于铁器,又有多少是来自于人血,季山青就说不好了。 “来,你先在这儿躺着,”楼琴一边说,一边和哥哥一道将林三酒慢慢地放在了地上:“……我去训练师住的地方给你找点水喝。” 林三酒点了点头——她连开口说一句话都很费劲,只是神情柔和地看着兄妹俩。 “我们的水你不能喝,”楼野轻声解释道,阴冷的表情像一层终于裂缝了的外壳,隐隐透出了一丝愤恨:“除了下雨,他们平常每十天才给我们发一次水,而且还会特地搅进泥沙、粪尿和一些海水……” 听了这话,连不是人类的季山青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林三酒腾地坐起了身子——她这一动。从身上传来的痛苦几乎让她立刻就冒出了冷汗;然而她却不在意,只是吃力地握住了楼野的手,嘶哑地说:“我来晚了。” 楼野闭上眼睛摇摇头,也反手紧紧握住了林三酒。 训练师住的地方不仅有清水。还有加热用的锅子、蜂蜜,以及不少类似于酒精伤药之类的生活所需品——只是在摆脱了身上的镣铐以后,楼琴的动作看起来仍有些跌跌撞撞,缓慢迟钝;季山青看不过眼,忙过去替她将东西都拎了过来。给林三酒泡好了一碗热热的蜂蜜水,又加了一把盐。 味道虽然不好,但一连几碗下肚以后,林三酒确实感觉自己好像微微地有了一些力气。 不光是有了点力气,连眼前的视野也终于清亮了起来——月光浅淡,土地黑沉,远处的丛林在黑暗中墨绿着。难以想象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她目光中的一切,都还笼罩着一层浓浓的血色。 当她恍恍惚惚地回忆起自己是怎么一路杀进来的时候,连林三酒都不敢相信。那个狂暴地屠戮了每一个挡路者的人居然就是她自己。 放下了喝空的碗,林三酒看了看面前的兄妹二人,终于忍不住有几分害怕似的问了一句——“你们……身上怎么样?伤……伤得重吗?”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识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在伊甸园里时留下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可怕,所以从听见“战奴”二字起,林三酒一直以来心里深处就藏着一种隐隐的恐惧——尤其是每当她一想起楼琴还是一个稚嫩少女时,这种恐惧就更鲜明了。 不过好在兄妹二人摇了摇头,随即安慰似的开口了。 “他们的折磨手法很专业,除了给人带来最大程度的痛苦以外,倒不会伤筋动骨。”说到这儿的时候。楼琴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似乎多了几丝嘲讽:“不过你可别小看了他们的手段……我们在这儿的这段时间里,见多了屈服的进化者,完全抛弃了尊严。狗一样地跟前跟后,就为了一丁点微不足道的肯定……” 能力进化,不代表人的心志也会跟着一起坚强起来——更何况,这种针对一个人人格的集中式摧毁,破坏力更是巨大得可怕。 “你们不知道,我来之前有多害怕你们也会变成那副样子……”林三酒又庆幸又后怕地叹了口气。身体上的伤害还可以恢复。心理上一旦出现了问题,可就成了跟随人一辈子的阴影了。 楼氏兄妹又互相看了看,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顿了顿,他们还是放弃了话头,只有楼琴轻轻叹了一句“是呀,幸好你来了”。 林三酒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顺利地一路杀进来了……”她皱着眉头,虚弱地靠在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圆铁柱上,也不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这个战奴训练营里,似乎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手?连那个什么ceo也比我想象的要弱不少……那他们是怎么抓到这么多人的?” 她原本以为,在战奴训练营的背后,至少也得有人偶师、黑泽忌那种战力级别的人,才足以压得住场面。 闻言,季山青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两个训练师。虽然他们都比他厉害得多,但是礼包也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很高的战力标准…… “真正的高手怎么会来做这种事?这些人在红鹦鹉螺界里,大概是在前百分之三十的水准吧……再说了,他们哪里用得着亲手去一个一个地抓,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被卖进来的人太多了,我们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楼野说到这儿忽然冷笑了一声,目光透过钢铁栏杆落在了外面,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林三酒犹豫了几秒,还不等告诉他们叶蓝的下场,楼琴开口了:“我们才一进来,先就被打了药,让你脑子迷迷糊糊的。问什么说什么……” “吐真剂!”林三酒一凛,想起了这种末日来临前就已经大名鼎鼎的麻醉剂。 楼琴垂下眼皮,望着自己手臂上青肿的血管,所有的神色都从她脸上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不知道。不过它的效果确实很好……每一个被送进来的人。因为这样而将自己的所有进化能力、特殊物品以及传送日期都和盘托出了。搜走了我们的东西,再针对我们的能力而设下限制,控制我们也就变得轻而易举了……只是这样他们还不放心,每隔几天还会补一些针剂,除了叫人虚弱以外。连意志力都在慢慢地流失……” “训练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陆续有客户来挑选预订了。要是有人快到传送日期时还没有变成一个言听计从的战奴,那么就会被他们运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听着兄妹二人越来越低的声音,季山青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一边给还在“咕嘟咕嘟”烧水的锅子底下添了几根树枝。 从林三酒所在之处传来的轻语声里,偶尔夹杂着一声啜泣、或者一个尖锐的破音,余下的,却都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了。见低声交谈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季山青索性走远了些,任目光在钢铁牢笼内外来回游弋。 此刻大铁笼的外面。除了一地四散的血液和断肢之外,也有零星几个还幸存下来的人,与尸体一起委顿在地上,偶尔在黑夜里发出几声含混干哑、没有意义的低吟——声音未等传开,就消散在了夜色里。 想了想,礼包走出了铁笼,来到了一个离他最近的、还活着的进化者身边。 “我们在里面煮了热水,”他尽量和颜悦色地说,“我扶你进去吧?你还能站起来吗?” 进化者一动未动,只是掀开了眼皮。眼白在月光下轮了一圈,落在了他的身上。顿了顿,从他干枯得如同旧沙发似的嘴唇里,微弱地吐出了几个字。 “滚。”他看着季山青,显然思维都不太清楚了,低声骂道:“你就是想骗我回去……老子再也不会回到那个笼子里了,滚!” 季山青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识好歹——他抬眼朝四周一看,正好看见一个战奴模样的进化者从不远处的林子里探出了一张脸;在提防而警惕的一瞥之后。那人便又没入了林子里,不见了。 季山青微微皱了皱眉。 还留在这附近的,都是一些受伤太重,不能自由行动的人了…… 回头看了一眼笼子里还在交谈的三人,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折返回去端了一碗水出来——尽管那个进化者的口气狠,但当这一碗热腾腾的蜂蜜水拿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艰难地将它一口一口咽了下去,随即“咚”一下倒回了身后另一具死尸身上。 季山青看了看被他抓得血迹斑斑的碗,没有捡起它来的打算,转身就要走。 “等等,”那个进化者果然又一次出声了,语气比刚才软化了不少。 礼包毫不意外地转过头。 “我看你不是什么坏人,”进化者喘着气说道,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劲。“你回去转告你的朋友,赶紧走吧,被她杀死的ceo,只是这边一个管事而已。” “管事?不是什么ceo吗?” “那个白痴的名字就叫做ceo!”进化者恶毒地笑了一声,“大概是末日以前想成功想疯了的人吧……这个战奴训练营真正的主人,据说是一个大人物……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趁现在还能走,你们赶紧走吧,别等到正主来了再傻眼。” “那你怎么办?” 进化者吐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脸上浮起的某种神态,顿时叫季山青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觉得季山青的表情很可笑似的,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我活不过今晚了。” 礼包没有说话,只是原地静静地站了几秒。随后他朝进化者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句“谢谢”,转身走向了铁笼。 他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在季山青将消息告诉了林三酒一行人以后,楼野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这很有可能是真的,”楼野沉吟着说道,“十二界里真正的顶级战力,顶多也就是进化者人数的百分之二三而已……大多数组织的运转和管理,还是得靠中等水平的进化者。这么说来,咱们确实应该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战奴训练营每隔一个星期就会有飞船来运送补给和物资,”楼琴也补充了一句,“下一次应该是两天以后——我们这两天就在这儿养一养,到时正好可以劫持船只,让他们把咱们送回自由区。” 季山青又一次皱了皱眉,说不上自己究竟是注意到了什么。 只是楼氏兄妹的计划不管从哪个角度上看,也没有什么问题。 战奴训练营里遗留的物资还有不少,不仅仅是必需的食品水源,还有衣服、药物、大量红晶等等,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在ceo的房子里搜出了一些给战奴注射用的药剂和几件特殊物品。 按照每来一个新人,就要将其搜刮一空的做法,按理说这儿的特殊物品应该早就堆积成山了才对;可是ceo房子里一共只有三件特殊物品,也从侧面说明了幕后还有别人——想来其他的东西肯定是早就被运走了。 清扫了一下他的房子,几人将林三酒给安置了进去养伤。 没有医生,【续骨油】也用完了,只能靠着一些基础药物和自身的抵抗力,林三酒在潮湿的海岛上撑过了一晚,随即就发起了烫人的高烧——一直煎熬到第三天早晨的到来,他们终于听见了飞船引擎的轰鸣声。 一切都正如计划中的那样进行着,甚至比计划更顺利;用不着劫持,只需要将一把红大晶亮给船长看看,一行人已经受到了十分周到的款待。 目送楼氏兄妹将林三酒送进了船员室休息,季山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带着几分茫然地坐了下来。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未完待续。) s: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写文一直有点别扭,总有点理不顺思路似的……啊啊啊日更好烦,言下之意你们快体会一下。 话说这个世界快结束了,下一个世界还全无头绪……实力懵逼jg 谢谢ikasayou、蛋孙、小爷要坚挺、桥本汉子、水源漓梦、松鼠家的蛋挞、晓慜、潘达君、书友120415224214531、木星友人、よき、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等等大家的打赏,以及iouk、蓝色象限仪、帕格尼尼的左手、夭夭小二、x9d、iviyaida、千秋子儿、hazel、dicerune、晴空森林、珈葵、等等大家的月票! 403 楼氏兄妹的真相 蜜糖喵加更合章 在吃下了第四片退烧药之后,又昏睡了几个小时,当林三酒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她感觉到自己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 身体停止了一阵一阵的冷战,肌肉也不再像火烧一般灼痛了……她从喉咙里发出了哑哑的一声,将好不容易清晰起来的视线投向了身边。 这是一间狭窄的船员舱室,除了她正躺着的单人床之外,只有一张连接着船舱的折叠板小桌、一把椅子,在小小窗户里透出来的暮光中被染上了一层橘红。 显然照顾着林三酒的人才刚走不久,此刻小桌板上还放着半杯温热的清水,以及琳琅满目的药盒——从颜色、包装看起来,这些药大概产自末日前许许多多的不同国家,新旧程度相差也极大。 林三酒用手臂撑起身体,慢慢坐了起来,然而才一坐直身体,脑子里一阵眩晕,眼前顿时黑了一下。 使劲眨眨眼,等这一阵昏沉退了之后,林三酒吃力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自从她在镜空间里将骨翼都炸掉了之后,残留在后背上的骨头根部断茬,也不知何时都脱落了——皮肤重新覆盖了骨翼曾经生长过的地方,摸起来触手光滑。 ……意老师成功地把骨翼收起来了? 有些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她在脑海里向意老师一连问了好几次——只是这几声呼唤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作为林三酒潜意识所化身的“意象”,意老师与她的表意识之间,或多或少也总有些联系,即使平常意老师不现身、不说话时,仍存在于潜意识之中,林三酒也隐隐约约地知道她一直就在那儿。 只是这一次,黑沉沉的意识之海似乎即刻就吞没了她的召唤,她竟然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意老师的存在了。 林三酒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意老师呢? 她一叠连声地在脑海中又叫了几次。当她背后上隐隐滑了下一颗汗珠的时候,意老师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你——你醒——了……” 林三酒刚刚松下的一口气,顿时凝在了胸膛里。 就像是信号不良了似的,意老师的声音断断续续、飘飘忽忽地响了起来。如同一段即将要消失了的电波一样——好在过了几秒以后,她的声音总算是又清晰稳定了起来。 “你怎么了?”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意老师,不由有些慌:“……刚才我怎么忽然感觉不到你了?” “林同学,”意老师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严肃,甚至用上了这个已经好久都没有用过的称呼:“……你知道自己前两天的状态不对头吧?” 林三酒当然知道——甚至她只要稍微一回忆。那种奇妙混乱、一片血红的感觉就仿佛能马上再次淹没她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连忙问道。 “我必须长话短说,我能够现身的机会恐怕不多了。”意老师的语速很快:“自从你的身体被承载着女娲意识力的细胞液侵入以后,我一直在用你的意识力压制、抵抗着它……女娲意识力的侵略性太强,又不能被驱逐,所以我必须一刻不停地与它周旋,抵挡它的进攻……这也是为什么除了长出一对骨翼之外,你并没有感觉到太多影响的原因。” 怪不得意老师常常不出现——林三酒愣愣地听着。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这个基因与意识力的组合——也许是我们试图粒子重组,也许是骨翼被炸的类免疫反应——总而言之,从在镜空间里的时候,女娲的意识力就越来越活跃、越来越难以控制了。直到你终于不堪重负。出现了情绪和心态上的混乱,女娲的意识力便立刻趁虚而入、一下子影响了你的思维状态。” “不过,托了楼氏兄妹的福,你的情绪最终还是镇定下来了,神智没有被女娲的意识力侵蚀得太厉害……但是后果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意老师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好。“……女娲已经将手伸进了你的脑子里一次,即使现在她不得不抽出了手,但却已经在你脑子里留下了一条通道——下一次她再想进来,就比以前简单十倍了。你的骨翼消失这件事,就完完全全没有受到我们的一点影响。全是由女娲这一段意识力决定的……” 一段外来的意识,竟然能够随意决定自己的体貌外观——林三酒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问道:“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做吗?” 只听“啪沙”一声响,就像是电流不稳了似的。意老师的声音再度花了。这一次伴随着她的异状,林三酒猛地感觉到了脑子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被动防守而已,”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以后,意老师急急地说:“我是拦在你的潜意识与女娲之间的唯一一道阻隔,首当其冲。所以我受到的攻击也最大……” 林三酒紧紧地攥住双手,听着意老师的声音突然郑重了起来:“在我走之前,你务必要记住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你的【意识力学堂】目前还处在小学阶段,当你再次听见我声音的时候,如果我——” 她的话被掐断了。 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意老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只剩下了脑海中一片黑沉沉的寂静。 林三酒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件“至关重要”的事,已经随着意老师一起沉没在了她的潜意识中。 下一次会怎么样?意老师如果失败了,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怔怔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一颗心越来越沉。 因大量失血而苍白的皮肤下,隐隐地透出血管的条条青痕;这么形容或许很奇怪,不过她的肢体,此时正安安静静地陷在这张单人床里——林三酒甚至很难去想象,自己的身体内正在上演一场什么样的战争。 只不过,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林三酒终于还是被一阵一阵的饥饿与虚软给拉回了思绪。下床走出了船员室。 暮色初临,半艘飞船都浸在了夕阳逐渐失了热度的橘红色里。这原本便是一艘小型货运飞船,能容人的地方不多,顺着走廊走了一段。林三酒就在船员用的餐厅里找到了正与几个船员一起吃饭的楼氏兄妹和季山青。 白亮的灯光与食物的香气,伴随着餐具碰撞的响声,一下子就把她拉回了人间。 “你醒了!你都睡了一天多了!”楼琴眼睛一亮,连忙走上来,踮脚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果然退烧了。顿时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笑着说:“来,快坐下!我知道你现在大概胃口不好,不过多少还是吃点东西……” 抵不过她的热情,林三酒找了一个空位坐下了。才一落座,季山青顿时把一张脸凑了过来。 “你怎么了?”礼包不但思维敏捷,连观察力也很敏锐:“怎么好像有些神不守舍的?” “没什么,身体不舒服而已。”林三酒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一句,随即接过了楼野递给她的罐装果汁。 离开海岛才一天多的功夫,楼氏兄妹的神色就轻快多了。连脸色也鲜亮了起来,看起来终于又像一对少年了——尽管林三酒此时满满一腔心思,但看见两个孩子脸上又露出了笑,她多少也有了些安慰。 多亏这艘船的船长对战奴训练营一事毫不知情,因此只需用上了红晶,几人就得到了非常不错的款待:此时餐桌上不仅有热南瓜汤、蒸肉肠、用方便面做的炒面,甚至还有一碟即使在十二界里也非常稀罕的滑蛋牛肉—— “这些新鲜菜肉、鸡蛋、药物……”在林三酒咬了一口牛肉以后,几乎连舌头都要融化在它的鲜味里了,不禁有几分惊诧:“怎么还有这么多?难道在十二界里,有很多进化者还在从事生产?” 红鹦鹉螺的末日已经到来很久了。以它的人口数量来看,不应该还留着这么多末日前的物资才对。 “林小姐,看来你还真是第一次来啊,”桌子另一头。留着一把稀疏灰胡子的船长笑了:“从事生产的人虽然有,但却远远不够消耗的,再说耽误时间,变数又多。红鹦鹉螺里的物资不平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更多的进化者,是在利用世界转换的机会进行物资经营。” “怎么经营?”林三酒望着一桌子菜。好奇了,连意老师带来的不安都略略减轻了一点儿。 听见这句话,楼氏兄妹忽然咳了一声,互相看了一眼,楼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是这样的……你之前一直昏迷着,我们也没机会说……”少年挠着头说,“你也知道,我们马上就快到传送的日子了——现在红鹦鹉螺界的成长者联盟名存实亡,而且我们也不想再回去了,所以接下来,我和阿琴正打算靠转卖物资来生活。” “转卖物资说来也很简单,”楼琴忙解释道,“在末日前六个月到达一个人类社会,然后开始尽可能地搜集物资;等传送日期到了,再通过签证回到十二界……只要事先打听好了签证官信息,基本上风险不大,十二界里有很多人都这么干。” 林三酒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又快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不过跟不知散落在哪儿了的兔子、人偶师他们一比的话,楼氏兄妹的选择确实算得上是又稳妥又安全,的确是最好的一条路。 他们生在红鹦鹉螺,原本就应该活得相对稳定一些才对;总不能让他们四处跟着自己冒险。 她压下了心里的感慨,正想说些什么,只听身边忽然“当”一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季山青正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晶亮地望着自己。 林三酒浑没在意,转头问道:“……那你们现在再找签证,来得及吗?” “噢,这个你放心,”楼琴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早在发生这件事之前,我们就拿好签证了。” 点点头,尽管还有些舍不得两个孩子,不过林三酒依然感到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因为吃了一顿新鲜热食。还是因为楼氏兄妹而提起来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里,林三酒竟在意老师一事的阴云下,依然睡了非常安稳的一觉——当天光再次大亮的时候,一行人已经顺利降落在了自由区。 或许是因为要来往战奴训练营的关系,这艘货运飞船的停落点与自由区中心区还离了很远;由于林三酒接下来要去找兔子一行人通过小依留下的消息。而楼氏兄妹要去收集一些转卖物资时必要的道具,双方的分别竟比传送日期更早地到来了一步。 “一切小心,”林三酒拖着还缠满了绷带的身体,狠狠地抱了抱两个孩子:“等我找到了我的朋友,咱们再在红鹦鹉螺聚头。” 两个孩子的眼睛也都不约而同地红了,各自死死咬着嘴唇,站在林三酒身边半天没动地方。 “走吧,走吧,”林三酒像母鸡赶小鸡似的,狠心将兄妹二人给推远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得是。” 两个由于饱受折磨而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背影,在走出去了好长一段距离之后,那个少女才忽然肩膀一抽,将头埋在了胳膊里。 林三酒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直到感觉自己眼睛有些发酸了,这才收回了目光。 叹了口气,她一转头,却正好对上了季山青一双清亮的眼睛。 “怎么了?”林三酒兴致不太高地问了一句。“看着我干嘛?” “……你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 “什么奇怪?” 季山青轻轻“唔”了一声,跟上了林三酒的脚步:“我实话跟你说了,你可不要拆我。” “不拆。你说。”林三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礼包年纪小,什么都没见过,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所以即使清楚季山青心里有话憋了几天没说,她也没有问。 季山青想了想。似乎有点儿不太放心似的——不过他显然还是决定相信林三酒一回,谨慎地措辞道:“……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即使战奴训练营里有不少物资剩下,可楼氏兄妹依然还是所有战奴中唯二两个愿意回到铁笼子里的人。” 林三酒顿下了脚。 “驯化成熟的战奴大概也不会介意回到铁笼子去——不过那两个孩子很显然没有被完全驯化;但是与其他又恨又惧的战奴相比,他们好像对铁笼子不太介怀……”季山青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林三酒的神色。 “一般来说。人都会尽量避免会让自己想起悲惨记忆的东西,更别说是重新回到噩梦发生的地方了……可他们不但没有避开,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在里头呆两天,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想说什么?”林三酒的面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死死地盯着礼包。“难道你想说他们不是战奴,是训练师?” “不不,”季山青赶忙摇摇头,手里下意识将自己的衣带攥紧了:“一看就知道,他们当然不是训练师……只不过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觉得他们的态度也有点太轻描淡写了——啊,你别这么看我,算了算了,这些没有根据的我也不说了,只不过有另一个疑点,是怎么也解释不通的。” 林三酒什么也没说,面色冷硬,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所有人在进入战奴训练营时,身上的东西都会被搜刮一空……”季山青小心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他们手上还会有签证?” 林三酒猛地一拧头,面色阴晴不定,显然终于不耐烦再听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们也许是为了不让我担心,也许是事后拿回来的——你如果只有一些胡猜的话,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季山青一噎,似乎被她的气势给吓着了,乖乖地垂下了头,果然不再说什么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三酒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 在她身后,礼包到底还是忍不住微微歪了歪头,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自由区似乎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润,天空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呈现出了一片颜色晴朗的蔚蓝。几丝淡淡的云朵慢悠悠地漂浮在天边,好像随时都能消散开,成为人耳边的一声叹息似的。 几天以后,在另一片几乎是同样淡然的蓝天下,刚刚完成了传送的楼氏兄妹,正一边用带着几分茫然的目光搜寻着什么,一边行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我们没有告诉她真话,我总觉得心里有点内疚。”二人无言地走了一会儿以后,楼野忽然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少女半晌没有吭声,只有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兄妹俩之间,又陷入了沉默里。 “……她是个少见的好人,但是她不会明白的。”走着走着,楼琴忽然毫无预兆地打破了沉寂。 楼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好像说到这儿,对话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似的——苍茫的风声从远处吹近了,忽的一下卷起了兄妹二人额前的碎发;单调的脚步声,一路传了很远。 “你看见她了吗?”过了好半天,楼野忍不住问道。 楼琴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了一圈,“奇怪……说好了的,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才对……” “好像在那儿!”楼野眯起眼,忽然捅了捅妹妹,一指前方不远处。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楼琴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一个身材匀称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远方半条断桥上,望着桥下波浪翻滚的海面——好像感觉到身后来了人,她微微地偏过头,露出了她柔和平静的眉眼。 伴着眼角浅浅的纹路,她挑起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笑容——既慈悲,又凉薄。(未完待续。) s: 我感觉自己终于把别扭的部分都给挤出来了,接下来应该没有这么煎熬了吧……最近几章写得我太痛苦了,不管怎么写都有点枯燥无味的意思,但好多事又不能不交代……简直是一大段过渡情节……很显然你们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我订阅在一直掉!不要解释,我不听! 你们要是不知道结尾的女人是谁我就去活活吃死我自己。 还了一个钱罐,今天又收到一个钱罐,哈哈哈,谢谢铅华尽洗!一看就是新读者吧!请务必继续爱我(的文),继续发包,继续不催更…… 谢谢左屏翊、ikasayou、haixgtang、你想不出什么、nnolivia、凛然小草菇、海棠晕娇、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年少之殇、小爷要坚挺等等大家的打赏,以及漩源、流紫熏衣、轻舞书虫、找本好书真费周折、kukukuku、oo瑶儿、nana_tj24等等大家的月票! Error 404 一波三折 “首先要找到小依在红鹦鹉螺界的落脚点……” 在晴朗碧蓝的天幕下,透彻温暖的阳光穿过空气,在人的视野里形成了一个个泛彩的光圈;两个人影正一前一后地走在一片城市废墟的残壳里,每一步都在空中激起了许多干燥活跃的灰尘。 林三酒轻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叫出了一张卡片又看了眼地址——小依的落脚点对她而言十分陌生,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地方:“……也不知道兔子他们有没有在那儿留下什么消息。” 按照兔子的说法,只要在一个落脚点留下消息,那么当小依来到这儿时,便会把消息带到她下一个世界里的落脚点去,这样一来,即使几人去的十二界不同,也有机会能互通消息。 回想起上一次与兔子的碰面,还是在伊甸园的事了;一转眼已经又过去了两年多,如果他们也在朝着中心十二界而努力的话,那么留下只言片语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想到这儿,她的精神不由振奋了点儿,回头朝礼包笑了一声:“快点跟上来,自由区不远了。” 一口气走了几十公里,季山青早就累得眼睛都花了,拖在地上的每一步甚至比林三酒这个病号还沉重迟缓——“姐,姐,我看,这个什么自、自由区也没什么好玩的嘛……” 自由区的大小,大概只相当于末日前一个中等城市的规模;而包围在那一处繁华区域之外的,就只有一片接一片无垠的荒凉死地了。礼包刚开始上路时的兴奋,很快就被接连不断、风化侵蚀的人类废墟给消磨了个精光。 “等你见到自由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林三酒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随即一抬手,指着远方笑道:“……你看那边。” 季山青个子还没有她高,只能踮起脚、伸长脖子朝她所指的地方望去,看起来有点像一只猫鼬。 从他所在之处,仅能瞧见一些隐隐约约的影子——当他正在猜测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时,只听身边林三酒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一些进化者开辟的种植区域……看来我们应该马上就能进入自由区了。” 随着越走越近。季山青也看清楚了那几幢简陋而破败的房屋,以及用建筑废弃材料围起来的一片田地。正如林三酒所说,自由区的繁华很快就随着路上逐渐多起来的进化者,而逐渐展露在了二人眼前—— 在废墟上重新搭建起来的自由区。整体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而残缺的白色贝壳,在它的空洞里,正勃勃而兴旺地生长着各色各样的古怪建筑物,来来往往地穿梭着相貌奇异的进化者;香料、醇酒和血液混杂而成的独特气味,与自由区里永不止歇的隐隐歌声、器械声裹成一团。扑面而来——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真正感觉到自己又回来了。 想了想,她决定先去查一查小依的地址。 行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礼包的眼睛就根本不够用了。 从出生以来,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多新奇有趣的事物——这一路上林三酒走得非常费劲,必须得不断回过头,先把季山青从人群里找出来,再把他从各种商贩、小摊、街巷和歌舞前拽走;礼包的兴奋劲儿被打断了,还要嘟嘟囔囔地不高兴——因此等二人总算查出了地址、来到了小依落脚点的时候,天都几乎快擦黑了。 林三酒擦了一把汗。没好气地瞥了季山青一眼,抬步走向前去。 这是一栋歪歪扭扭、外墙上不知为何钉满了木板的小楼。门被拆掉了,门洞上挂了一个大灯牌,用好几种文字写的“旅馆住宿,邮箱租赁,消息代发”等字样,正在傍晚的暮色里莹莹地亮着。 ……怪不得小依地址上的最后一段,写着“第207号箱”呢。 被当作邮箱对外出租的,显然是从末日前车站、超市等等场合搜寻出来的公共密码箱,连型号颜色都彼此不一样;林三酒找到了第207号。在输入了密码1944以后,铁皮门“当”地一声就开了,扑出了一团灰。 咳了一声,林三酒有几分提心吊胆地将手伸了进去。摸了一圈。 “有吗?”季山青问了一句。 林三酒没应声,只是不死心地又摸了一遍。然而她触手所及的,只有冰凉的柜子和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小依这两年应该都没有来过红鹦鹉螺。 尽管知道这个结果不算意外,但失望还是一下子就虏获了她的心脏。 ……是兔子一行人都还没能来到十二界呢,还是说他们通过小依留下的消息还没被带来红鹦鹉螺?假如是第一种可能……那么他们现在还好吗? 原地怔了几秒。林三酒叹了口气,一把关上了箱门。 她的这个动作,顿时叫季山青感觉到自己又可以出去逛了,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虽然他们没有消息,但我可以留下我的去向。”林三酒沉吟着道,“……刚才来的时候我已经打听过了,签证官协会离这儿不远,我可以先去开张签证,再回来把我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写下来……正好天也晚了,今晚我们还能在这儿住一夜。走吧,咱们去签证官协会。” 虽然不太清楚签证是什么,但季山青仍然兴致勃勃地跟上了,一边走一边问道:“签证要怎么开?” “花红晶,花物资。”林三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而毫无预兆地,她心里忽然闪过去了一片阴云。 开签证的价格显然会很贵,但有了从战奴训练营里找到的大量红晶,林三酒倒不担心自己会付不起价——只不过,让她犹豫起来的也正是这些红晶。 ……在楼氏兄妹走后,她才发现两个孩子竟然一个红晶都没有拿,全都留给了她。 就像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再需要这些红晶了一样。 不,一定是听了季山青的胡说八道,害得自己多想了——林三酒摇摇头,硬是掐断了这个念头。抬眼望向了远方。 自由区里的街道没有经过半点规划,都是人走出来的,因此常常会走进死路里去;只不过好在签证官协会是整个自由区里最受关注的地方了,二人浪费的功夫不算多。很快就还算顺利地找到了协会所在的这一处建筑物。 作为地位举足轻重的签证官,他们很显然也很清楚自己是一种弥足珍贵的资源,连协会所选的地方,也非常符合他们骄傲的作风—— 高高的尖型拱顶门,雪白的一根根古罗马式柱子。精美辉煌的雕饰……当林三酒二人爬上台阶,站在大门口的时候,竟感觉自己在相比之下十分渺小——看样子,这儿在末日以前应该是一所歌剧院。 “还真浮夸啊。”林三酒一边嘀咕,一边随着人流走进了大厅。 原本用来观赏表演用的演出厅,椅子都被拔起来清空了,留出了一大片空地,摆上了一排排的小桌子;有的桌子后面坐着签证官模样的人,有的后面空着,有的在桌面上还立着牌子。内容从“最后几张普通签证,低价清货”,到“特别优惠:接受生存物资”,种种不一而足。 二人在大厅里看什么都新鲜地转了半天,林三酒也渐渐看出了些门道。 留在大厅里的签证官,不是能力等级不高,就是手头上不剩什么好签证了;在这儿开签证的人,也多半都是身上没有什么钱了的普通进化者。如果想要稀有签证,比如十二界签证、或者空白签证,那就必须得上楼才行——二楼是从前贵客看表演时的专用包厢。隐秘性高得多了,也更合适交易珍贵稀有的物资。 反正离自己传送的日期还有几天功夫,林三酒也不着急上楼,信步在一排排小桌子间浏览了半天;看够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目的地之后。她这才叫住了一个刚刚从桌子后站起身的签证官:“……我问一下,现在楼上的签证官多吗?” 这个签证官的一双黑眼圈特别重,乌青地叫人一时根本注意不到他别的五官;看了她一眼,他才朝楼上抬了抬下巴,带着几分傲气地说:“够你用的。” 林三酒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压根没在意他的态度;见他起身去了大厅门口。自己也带着礼包转身上了二楼。 才一走进二楼走廊,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你好,是要开签证吗?”看起来年纪还很轻的男孩套在一身黑衬衫里,轻声问道:“麻烦你登记一下。” “还要登记?”林三酒皱了皱眉。 “对,”男孩笑着说,“往常是不用的,只不过今天‘院长’大人也在,就不能随便让你进去了……你把你的名字、需求和出价都写下来,我会去替你找签证官的。等得到了允许后,我才能把你带进去。” 林三酒手里攥着他递过来的纸笔,有点愣地听完了这一席话。 院长又是什么人?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院长、或是什么院的——不过再回头一想,她在红鹦鹉螺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星空游乐园的副本里,对自由区的势力了解得也不是很多,没听说过也不算出奇。 想了想,带着几分犹豫,林三酒还是按照那个男孩所说,写下了“林三酒,十二界签证和空白签证,出红大晶购买,数量可谈。”这一行字。 想要开签证,就必须在签证官系统里挂名——只是她过去被人偶师追杀出了阴影,又在季山青那儿险些吃过一次亏;现在她对报上名字一事,总有些不情不愿,因此“林三酒”三个字,故意被她写成了三个歪歪扭扭、含含糊糊的墨团,酒字还少了偏旁。 年轻男人接过纸,没怎么细看,嘱咐了一声“你在这儿等着,没我接应不要进去”之后,转身就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里,将林三酒和礼包二人留在了楼梯口。 只是叫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等,竟然就等了足有十多分钟。 时间过去得越久,季山青的神色就越有些焦躁不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团团转了几个圈子之后。他忽然凑到了林三酒身边,低声道:“姐,不太对啊。” “又怎么了?”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楼上包厢一共才六个。”季山青盯了一眼走廊深处。声音放得轻轻的:“这个歌剧院上了年头了,虽然地上铺着地毯叫人听不见脚步声,但是开门关门时的声音却是遮不住的……刚才那个男人走进去后,你听见了几次开门声?” 林三酒愣了愣:“一次。” “对,那个男人进去了第一个包厢后。就再也没出来。假如找到的第一个签证官就合适,他不会花这么久;如果不合适,他也早该出来,走向下一个包厢了。”季山青咬着自己的指甲说:“他刚才说过,有一个大人物在里面,所以不让你进去……既然这个大人物这么注重隐秘性,那么按理来说,所有想上来开签证的人都应该被拒之门外、好好等着才对,何必还要写下名字这么麻烦……” “你要是有什么猜测,就赶快说。”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 “你不是说过。签证官系统一旦挂上名后,就可以追查某个指定的人了吗?我猜,这个大人物就是来这儿追查人的……至于登记一事,也是想要以防万一,将每一个来开签证的人都审核一遍。我想过了很多可能性,但就属这个最合理了。” 也就是说,里头的那位大人物,或者是他的手下,此时正在审核自己的登记表——林三酒皱起眉头,刚要说点什么。只听走廊里传来了“吱呀”一声,正是第一间包厢门被打开的声音。 刚才那个年轻男人很快走廊里现了身,手里还握着她的登记表,来到二人面前笑容满面地说道:“是林三酒林小姐吧?你跟我进去吧。我已经给你找到合适的签证官了。” 那一刻,林三酒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咯噔”一下闪过去的究竟是什么——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季山青,见礼包的表情果然也骤然沉了下来;随即压住了砰砰的心跳,走上前一步,笑道:“是吗,真是谢谢你——” 下一秒。猝不及防的男人立刻被一道阴影给劈上了后脖颈,几乎毫无防范地就倒了下去。 林三酒一把抓住了软软滑下去的身体,尽量悄无声息地将他放在了地上;季山青立刻带着笑意,就像对面还有人似的朝空气里问了一句:“对了,请问是哪个签证官先生呀?噢噢,好的……” 年轻男人的身体才一碰到地面,林三酒立刻一拽季山青衣袖,二人掉头就冲下了楼梯——几乎是当二人刚刚踏进大厅里的同一时间,二楼包厢上就传来了一阵响动—— “为什么会冲着我来?”林三酒嫌礼包速度慢,一把将他扛在了肩膀上,朝大门口冲去:“……会是什么人在追查我?” “你忘了吗,战奴训练营的幕后主人,现在肯定早就发现你干的事了!”礼包趴在她肩头,喘着气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得知你的名字一点都不难!” 林三酒紧紧地闭上了嘴,心里像是被火烤着似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此时不能战斗而难受、还是因为拿不到签证才难受——如果没有签证,她要怎么告诉兔子自己的行踪? 当身后逐渐响起了一阵阵迟来一步的骚动时,林三酒二人已经一脚踏出了大厅门口——她才跑了两步,忽然猛地一转身子,在撞上面前的人之前险险地刹住了步子。 “你干什么!”刚才那个一双黑眼圈的签证官显然刚从外头回来,被林三酒惊了一跳之后顿时不高兴了:“这么莽莽撞撞的!” 林三酒一愣,飞速地回头瞥了一眼,再转头望向他的时候,微微眯起了双眼。(未完待续。) s: 今天终于提前写完了,剩下的半天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啊哈哈哈!天王老子也不能叫我再打开文档了!! 这一章正好404,所以忍不住写了个error上去,完全身不由己…… 谢谢聂小无01、sa县大酒店、左屏翊、幽灵无心、润滑垢、sannajulia、松鼠家的蛋挞、向日葵脖子痛、冻醪、肥鸟、龙与鲤鱼等等大家的打赏,以及莫千转、左手遇到爱、螃蟹毛、影色唇彩、行若飞木、纳兰是个吃货、千暮雪、铅华丶尽洗、a222aaaa等等大家的月票! 405 喜欢吃披萨吗? “你松松松松松手——!” 被林三酒胳膊一裹、就身不由己地被拽着飞奔起来的签证官,连舌头都在疾风里晃荡得不听使唤了:“我警告你——劫持签证官官官是要被通缉的!” 林三酒充耳未闻,脚下速度更快了。 刚才一拿定了主意,她就立刻放下了礼包,在这个黑眼圈浓重的男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他拦腰抱了起来;签证官的武力值普遍很低,在他毫无用处的“啊啊”叫声里,他几乎一点反抗也没有地就被林三酒带着冲进了自由区弯弯曲曲的小巷里。 一路上尽量避开了人群,又从建筑物屋顶上跳跃奔跑了一会儿,当林三酒在一幢废弃小楼上转过头的时候,她身后不但没有了追兵的影子,连季山青也不见了。 喘了一口气,她将签证官往屋顶上一扔,后者顿时差点顺着屋顶斜度滑了下去——手忙脚乱地扶住了身体,黑眼圈又是愤怒、又是惊恐地一抬下巴,傲气还没完全消失:“……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还用说吗?”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叫出了一张卡片。 签证官立刻冲她露出了一个冷笑,嘲讽似的开了口:“……所有十二界里加入协会的签证官,都对同一条原则发过誓,那就是即使付出生命,也决不在被武力胁迫的情况开签证。否则一旦一个签证官开了,就保证不了其——” 他正气凛然的话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阴影,“啪”一下砸在脸上,一下子将他的话给砸了回去。签证官捂着鼻子一声痛呼,拎起那玩意儿一看,这才发现那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我知道你们屁事最多,”林三酒也坐了下来,紧盯住了他的一双黑眼圈:“看看袋子里,够开一张签证的不?” 签证官这才闭了嘴。一脸不情不愿地抽开了带子。 袋口一打开,顿时在他脸上映起了盈盈的红芒。 签证官一愣,随即一把握紧了了袋口;当他再望向林三酒时,眼神里就换上了满满的惊讶和疑虑。 “这……这可是一袋子的红大晶。”他斟酌着字句问道:“有了这些做交换。你足可以在协会里换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签证了……为什么非要劫持我?” “我就喜欢在没人的地方交易,不行么?” 签证官被堵了一句,摩挲着袋子没有吱声;想了想,他又说道:“我看你之前要上楼开签证的,为什么没去?你要知道。我手里的签证可没有那么好。” 林三酒没有回答他,只怀着侥幸问道:“你有十二界的签证吗?” “没有。” “空白签证呢?” “也没有——空白签证很珍贵的,一般主要供给十二界里大大小小的组织,因为他们财力比一般进化者大——就算你去协会二楼,我估计你也开不出来。” 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那你有什么?” “老实跟你说吧,”签证官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一脸公正地说:“我连末日前六个月到达的签证都没有了,c级和以下世界的也全都开光了。现在我只剩下了两张b级、三张a级,还有几张不好判定级别的世界签证了……看你开价这么高。我也不追究你劫持我的事了,你就说要不要吧。” 林三酒闻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愣了一秒,这才问道:“怎么还有不好判定级别的末日世界?” “那是当然的了,”签证官瞥了她一眼,“所谓等级,都只是我们进化者自己按照末日世界的难度分出来的,有些听都没听说过的新世界,连木鱼百科论坛里都没有资料,那么就算是签证官自然也不会知道它们是什么级别啊。” 这还真不好办了……林三酒皱起了眉头。 如月车站在十二界的评级里。仅仅只属于b级而已,已经叫她死过了一次,多亏了意识力她才捡回一命——只是后患一直到现在也仍然埋伏在她的体内。这一次没有了意老师,就算自己战力上涨。b级世界也总有些叫人提心吊胆…… “如果你非要找我开签证,又不愿意开高等级世界的话,”签证官也看出了点什么,眨巴着一双眼睛说:“那么你完全可以开一个暂无评级的末日世界签证,碰碰运气——毕竟低等级世界不管是从数量和概率上来说,按理说都比高等级的多。我每一次的签证开到最后时。往往都是没有评级的先开完,b级随后,剩下的a级没人要;至于a以上的世界,很少有签证官能开出来,反正不可能有人愿意去的。” 这倒也是,即使是随机传送,也未必会传进一个a级世界里去——林三酒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也只好接受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好吧,给我拿一张。” 签证官立刻从袖口中抽出了一张纸,动作娴熟地双手按住了它,面无表情地问道:“姓名?” 现在不说也不行了。 林三酒十分抗拒地低声回答道:“林三酒。” “三个的三?喝酒的酒吗?”签证官问了一声,神色不变,显然这个名字并没有引起他的警戒心:“……行,好了,给你。”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了那一张小小的纸片——她没有来得及看,顺手将它卡片化了收了起来以后,随即朝签证官扬了扬下巴道:“你先走。”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双黑眼圈的男人也反应了过来,收起了红晶,嘟嘟哝哝地爬下了屋顶:“不就是开张签证嘛……” 没有应声,林三酒只是坐在原地,看着他一路消失在了自由区的街巷里之后,这才站起身,随意换了个方向冲了出去。 即使这个家伙回到签证官协会后马上发现自己是一个通缉犯,这中间的时间也足够林三酒彻底将她的痕迹融入自由区内了——在终于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了以后,她这才在夜色已深的时候回到了小依的落脚处。 ……签证官协会里的那一位大人物,绝对不会想到她在逃了半日以后,竟然又回到了协会附近。 一低头,从歪歪悬挂着的大灯牌下面走进了门洞里。林三酒的目光一扫,果然看见季山青正背靠着207号箱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 看见主人朝自己走了过来,礼包马上跳起来发起了牢骚。 “姐。你以后不照顾着我点可不行,”林三酒还没走近柜子呢,季山青就开始嘀嘀咕咕地说倒:“你跑得太快了,我根本就追不上,才跑了没两步。身后就有人出来了,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走……真吓死我了,差点就被发现了。” 林三酒“当”一声打开了柜门,转头问道:“你看见追我的人了?” “没有,”季山青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出来的好像都是一些小喽啰,我没看见那个什么‘院长’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个战奴训练营背后的王八蛋到底是谁。”林三酒轻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怕引起那个签证官的警觉,她真想问问“院长”是什么人的——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被追缉的力度有多大,自然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出去打听了。 “不管是谁,反正你这个签证一拿,在下个世界里就估计还得遇见这位院长的手下。”季山青扁了扁嘴。 这倒是没有办法——除非林三酒打定主意这辈子也不拿签证了。否则只要他们想查,总能查到她的下一个世界签证信息的。 “没办法,被追杀可不就是这样嘛。”已经深谙此道的林三酒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句。“对了,你先去找这儿的老板租一间房,租个干净点的……由你独自出面,总是安全一些的。” 季山青点了点头,拿着几个红晶上了楼。 自从拿到签证以后,林三酒一直还没来得及看;她一边掏出了纸笔,一边将签证解除了卡片化,顺手放在了柜子里。 只是目光还没落到签证上。她就感觉浑身猛然一阵“突突”直抖——就好像是每一块肌肉都被电流打过而颤抖了起来似的,一股久违了的、陌生而熟悉的战栗感瞬地吞没了她,叫林三酒一下子失去了对自己肢体的控制,“咚”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甚至连摔倒都没感觉到——连神智都仿佛跟着一块儿颤抖着,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一阵奇异感觉终于逐渐消失了以后,林三酒这才发现她原来不知何时已躺在了地上;而季山青正面色苍白地紧紧盯着自己,一脸害怕。 “姐,”见她睁开了眼。礼包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刚才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能死啊,我不知道你死了我会怎么样啊!” ……真是直白得叫人生气。 林三酒一手撑起了身体,目光在林立着公共密码箱的门厅里转了一圈,有几分庆幸起这个破败的地方生意凋零了。 “没事,”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从战栗中逐渐地平缓了下来,果然正如以往一样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后遗症,忍不住喘了口气说:“……是我的能力升级了。” 见她手指仍有几分发颤地叫出了一张卡,季山青不由一愣。 【恭喜你升级了3】 介绍:不升级一次,你还当我是病猫呢。事隔了这么久才终于迎来了第三次升级,希望林三酒能够以感恩的心态好好珍惜它。 进阶能力:扁平世界 升级次数:3 下次升级预测:还是先等着中彩票比较好 升级福利:单件转化物品的重量上限目前到达了三吨,每日转化物品数成为32件了,也就是说,林三酒可转化的物品数量,终于比她拥有的物品数量还多了,这真是对穷人的一种讽刺。如果仔细看一看卡片上的图,就会发现它们已经鸟枪换炮,每一幅都是看起来光影生动、造型准确的彩铅素描图,看起来真叫人心情愉悦。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今在每一个图画的下方都多了一处空白,在现阶段的【扁平世界】里,这个空白处没有任何作用,请林三酒千万不要多想。 这一次升级的【扁平世界】并没有出现像【日记卡】之类的功能卡,不免叫林三酒有些失望;她反复将手中的卡片看了几次,这才叹息着抱怨了一句:“……我这能力也太一般了。” 如果不算上日记卡、诺查丹玛斯之卡这两张功能卡的话,【扁平世界】唯一的攻击性,就只剩下丢出去、再转化成实物这一点了——可以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升级了三次以后的【扁平世界】,与当初她手刃任楠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 “难道我这真的就是一个储物能力?”林三酒嘟囔了一句,心有不甘地想起了人偶师。“这差别也太大了……明天我得去一趟木鱼百科论坛,好好查一查进化能力的相关讯息才行。” 毕竟从【极温地狱】开始,她这一路来都是身不由己地被命运推着走,许多事情还懵懵懂懂;既然来了十二界,那么当然要把握机会,多了解一下。 季山青对什么进化能力的事都不太懂,只是犹自有些担心似的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果然好好的,不由松了口气,伸手将林三酒扶了起来。 “你房间租好了?”林三酒一边拿起了签证,一边问道。 “租好了,一直租到了你传送的日子。”季山青应了一声,目光也落到了她手中的签证上——随即,两人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林三酒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以后,又抬眼看了看季山青。 礼包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显然他一向的聪明机灵,此刻也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半晌,林三酒才有点迟疑地开口了。 “名字叫做【荤食天地】的末日世界……”她一边说,一边在纸条上写下了几句话,随即关上了柜门。“会是怎么样的啊?”(未完待续。) s: 第二次成功在下午时分完成一章,如果累计满十次,我就可以获得“改变作息”成就了! 虽然最近订阅一天比一天少,让人有点懵逼,不过我刚才看见了隱冬和书1867sa二位的和氏璧!而且仔细一看才发现,书1867sa居然一连给了我两个!这么大手笔啊啊啊好高兴(虽然要加更可是加更可以拖),感觉自己虽然写了几章过渡情节,但这个文依然在被爱着呢……谢谢你俩的心意,和氏璧已查收! 还要谢谢沁纸花青、小肥鸟、nnolivia(每次都赏桃花扇,害羞)、小羽毛君、命脉h、uncelott、我名七月、唱歌菇、阡梨、桥本汉子、你想不出什么、ikasayou等等大家的打赏,还有谢谢炎昭、angelcici、晴空湛藍、二枝、佚事轩、sheeard、瓶子de人生、kukukuku、左手遇到爱、iviyaida、noigui、butter酱、三天死忠(咦?)、奈何良辰负美景、飞天招凰、绵、夭夭大王等等的月票! 406 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尸体福袋 盘腿坐在一张破旧得露出了海绵的沙发里,林三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排卡片。 说是旅馆房间,其实只是一个简单扫了扫的废弃居民楼而已,几堵墙早就被污痕浸染得斑斑驳驳,连地板都开裂变形了;令人觉得诧异的是,头上竟然还有一个用电线吊着、摇摇晃晃的灯泡,有气无力地映得房间一片昏白。 当身后的阴影又一次从卡片上晃过去以后,林三酒忍不住了。 “你坐下,”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垫子,“……别来回转圈了,转得我眼都花了。” 礼包的脚步声这才停了下来,随即“窸窸窣窣”地爬进了沙发里。 见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又是一副好像马上要离开镜屋时的紧张样子,林三酒安慰了他一句:“转换世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是第四回了。既然你本质上属于一件物品,那肯定是能跟着我一起走的。” 季山青没吭声,咽了一口口水——虽然他实质上是一个礼包,但此刻“咚咚”的心跳声,却叫林三酒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礼包做得这么拟人化……这谁能狠得下心拆啊?林三酒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在了卡片上。 与来到红鹦鹉螺之前相比,她此刻手里的卡片简直可以用稀稀零零来形容。 【猫砂】用完了,【少女的悲伤】也弄丢了,【人鱼养成液】只剩下了一瓶,起不了什么作用;而【劫富济贫箱】可用次数已尽,早就被她扔掉了。还有一个【骨消肉融吹风机】,至今仍陷在【scroogeduckower】这个能力里,由于红晶不够而拿不出来——虽然说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但这损失确实大了点。 叹了口气,林三酒一张一张地看起了自己手上还有的特殊物品。 【能力打磨剂】:从第一个世界起便一直相伴于身边的忠实照明伴侣,到现在也研究明白到底怎么用。 【龙卷风鞭子】:趁手又方便,攻击力也不错。一甩就是一个小型龙卷风,很适合懒人战斗用。 【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用上了伊甸园的最新科技,号称被刀刃碰上的一切,都会像是豆腐一样毫无抵抗力地被顺利切开;它与【龙卷风鞭子】都是常常用得上的武器。 【皮格马利翁项圈】:每天做5分钟超人。有助于提高使用者的盲目自信。 【录音机】:在落单时与项圈配套使用,则效果更佳。 即使如今身边有了一个礼包,对【录音机】的需求不那么强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林三酒还是让季山青拿着【录音机】走出房去录进几段能力描述。又拿起了下一张卡。 【糟糕!钱包不见了】:发动方式为问对手一声“你听说过300路吗”,随即就会将对手身上的一切特殊物品冻结1小时,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它对同一个人无法下手两次。 【在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作用是凑字数及使听到笑声的男性失去一切坏念头,时限1分钟,对女性完全没有效果。可使用次数等于使用者的恋爱次数,目前已使用次数为1次。 “这个我还可以继续用嘛……”低低地说了一声,林三酒将它收了起来。接下来的几张卡,都是她没有什么机会用、或者还没把用法研究透彻的了—— 【吹泡泡的女孩】:大型,注意。是大——型的追踪爆炸机器装置。锁定目标后,吹出来的泡泡一定会一直追击目标、直到炸翻了对方为止;只不过虽然威力不错,但解除卡片化、固定好娃娃、设置好锁定目标等等一系列的操作,让它在对战中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howtorender】:拥有强大的扭曲光影效果,似乎潜力很大,还有待发掘。 【猫叫闹钟】:造型是一个可爱的猫头,声音也与猫叫声一模一样,看起来好像非常没用。 【小卒专用麻醉枪】:从伊甸园士兵身上搜出来的枪械,黄铜颜色,造型又大又笨重。自从入手后还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除了这些,在红鹦鹉螺界入手的就只有两个道具了——好在这两个道具的效用很强,也算多少给了林三酒一些安慰。 【未完成的画】:只要事先将画师叫出来,他就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迅速描绘出栩栩如生的周遭环境。凡是在周遭环境中出现、却没有被画师画下来的人,本着尽善尽美的原则,都会被强大的吸力吸进画中去,补完画面。 【妙手空空】:将本物品藏于掌心里,再拍一下目标的皮肤,就能将对方整个战力系统吸入盒子。称得上是一件威力极大、近乎作弊的特殊物品了。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拍一下目标皮肤”这个过程中,有可能藏了很大的风险——只要想想【乌苏毒】就知道了。 将自己的特殊物品都收好了,林三酒手上还有几张卡片。 在如月车站里时,她从传送前落脚的那家酒店里,找出了好几个大包的日用品——卫生纸、牙膏、牙刷、毛巾、布草……足够她用好几年的。等待传送的这几天里,她又让季山青出去采买了一些刚去新世界时可能会需要的物资,像几套衣物、鞋子、一箱瓶装水,以及方便面、鸡蛋、肉肠之类的食物。 十二界中的生存物资其实不便宜,所以林三酒也就遵循了这里居民不成文的传统——在去往下一个世界之前,只准备好三到五个月份左右的食物清水;其余的,都在末日世界中搜寻补充。 但是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地加起来,价值也不能与下一张卡片相提并论。 那是一本封皮上一个字也没有,只用油皮纸简单包了一下的笔记册。 说是册子,但条件有限,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印刷装订,里面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手写的文字;纸质也是毛糙得起了丝的草纸,有些地方被胃液染花了,用线栓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一页来。显然是写下这本笔记的人自己攒在一块儿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粗糙的东西,叫林三酒忍不住深深庆幸起了自己的好运。 要说起来,能拿到这本笔记,实在是机缘巧合。 即使是发展已臻成熟了的十二界。也依然是末日世界——甚至由于各路人马更加纷杂,深层利益也纠结不清,几乎每一天,都有进化者再也看不见第二日升起的太阳。 这些因为种种原因而死去的人,就成了“秃鹫”们的财富。 顾名思义。“秃鹫”是一群专门发死人财的进化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消息都如此灵敏,往往是哪儿才一出现了死人,秃鹫们后脚紧跟着就能赶到。死去进化者身上的所有物资,都会被他们当场搜刮得一干二净不说,有的时候连肢体也难以保全;可是即使是如此惹人厌的一群人,十二界的运转也依旧少不了秃鹫。 当林三酒从木鱼百科论坛里一无所获地走出来时,她正好就遇见了这么一个秃鹫—— 要比起同行来说,这个家伙看起来可要惨得多了: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腥肉死尸味道,两手不知道被什么给浸得滑滑黏黏,腰间一个巨大的长袋子随着他走的每一步都发出了“咕叽”一声。让人听了牙酸。 在林三酒走近了他身边时,秃鹫有气无力地将长袋子拉开了个口,招呼了一声:“买二手货吗?” 彼时还不知道什么叫“二手货”的林三酒,无意间往袋子里瞥了一眼,顿时愣了。 虽然浑身上下都被一张拉扯出条条纹路的人皮给紧紧地包住了,但很显然,袋子里是一个死人;看起来,竟像是被人皮给活活裹死的。 “……西格拉广场里前阵子出了一些怪物,”秃鹫这番话,显然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遍:“就是像空人皮一样。把人包住了以后将人腐蚀而死……这个家伙死状诡异难看不说,他的体肤与那些空人皮似的怪物也都融在一块儿了,我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你要吗?你要的话就低价给你了。” 林三酒顿时皱起了眉头,总觉得自己仿佛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只是她怎么想。也发觉自己确实对西格拉广场的怪物一无所知。 抱着这样的疑虑,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驱使着,身上明明还有一具尸体没有处理掉的林三酒,又花了五个红晶买下了这一包人尸。 秃鹫没有说谎,几层人皮相融后确实根本没法知道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了;只是这却难不倒她——将人尸卡片化了以后,在卡片描述上果然写着这样一行字:“……胸腹内藏着一本卷起来的笔记。不知道这个死者到底是怎么将它吞下去的。” 有了这个描述,林三酒果然按图索骥地找出一个淋淋漓漓的笔记本,随即将这个总叫她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的尸包和耳导一起,找了个地方埋了。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看书是什么时候了。 趁着快要传送走之前的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事,她就拿出了这本册子来,带着点好奇翻了开来。 在第一页上,手册就将世上所有的特殊物品分为了四个大类。 第一种为“防守”类,在这个类别中,除了像沙鲸的腰带那样真正为人提供了一个保护罩的物品之外,像【猫砂】这样隐藏踪迹的、【乌苏毒】这样一碰即刻反杀的,也都属于防守类特殊物品。 第二种为“扰乱”类,以干扰目标的身体、能力、神智等等为分辨标准——这一类的特殊物品,与第三种“攻击”类一样,是林三酒手上最多的。 而第四类由于作用五花八门,不好统一而论,便统统归作了“其他”。 当林三酒看完了四种分类的判别标准时,她还嘀咕了一句“这有什么用”,然而就在她翻开下一页的时候,顿时傻了。 接下来的好几十页,正是依照四种分类,将十二界中出现几率比较高、名气也大的特殊物品都一一画了下来,并且附带了详细的功能介绍、外观、发动方式、受限条件……她快速数了一遍,在每个分类下,都至少有三十种特殊物品的图鉴。 几乎每一种,林三酒都闻所未闻。 假如在对战过程中遇见了这图鉴中的特殊物品的话,那相应而来的优势,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然而这还不是特殊物品篇中最叫人惊奇的地方。 走马观花地浏览了十几页的图鉴之后,林三酒忍不住好奇将图鉴的部分都翻了过去,看了一眼接下来的内容,顿时真正地吃了一惊——这个作者竟然根据自己多年来搜集、了解到的特殊物品,反向推测出了它们的生长地以及搜寻办法! 一直以来,林三酒手里的特殊物品都是战斗获得的,她其实压根也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到底最初是从哪儿来的……确实,不管是什么,总得有一个出处才对。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皮格马利翁项圈】的介绍里,似乎也提到过一条“生长在团队作战的地方”。 “没想到那句话竟然不是在胡闹……”林三酒轻轻地惊叹了一声,更加迫切地想知道后面的内容了。 之后的“进化能力”篇,可以说是整本书里最厚最长的一部分,除了将能力系统进行了阐述之外,还总结出了许多不同能力的共同特点、进化方式,以及近百种进化能力的图鉴。 这个作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这个不幸被怪物吞噬的死者,就是这个令人啧啧惊奇的作者? “姐,我录完了,”正当林三酒心痒痒着,想着要不要再看一页笔记的时候,季山青开门走了进来,将【录音机】放在了她的身边,“……只录了四段进去,录音带好像就到头了。” “好,”林三酒回过神,收起了笔记本;随即伸出手,打算将【录音机】也收起来——然而手才一搭上机器,她忽然一皱眉头。 自己的皮肤颜色,显然要比录音机淡多了……看起来,就像是褪色了一样。 一个激灵,林三酒立刻明白了过来。 “快!抓住我的手!”她猛地喊了一声,手指已经攥住了录音机的提手;季山青不明所以,也惶惶地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下一秒,林三酒的身体就彻底透明了下去。(未完待续。) s: 大t哥回归以后还不忘和氏璧,你这样我真的惶恐,感谢你一直支持我……今天收了很多打赏,有aano和蛋孙你俩心有灵犀一般的钱罐扇子香囊符套装,这是不是商量好的惊喜!现在加更啥的我看大家都不咋提了,这真是一个好(?)现象……以后咋办呢?跳个秧歌版的天鹅湖? 诶嘿嘿,没想到今天一章写完了还没进入下一个世界,让你们久等了。 郑重谢谢dreatheatre、幼儿园大姐大、x9d、松鼠家的蛋挞、ikasayou、书huw、喵呜子、风影之岚、我就是我是白大人、晓慜、ad勇者乙、nnolivia(扇商你好)、小爷要坚挺、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打猪等等大家的打赏,以及谢谢小眼喵、猪头33、小小風、大紫魈儿、年少之殇、晚安大人、228824727、无智731、许吟风等等大家的月票! 407 到达新世界的第一天 每一次的传送,都像是被一团黑暗给吞噬掉了一部分时间。 当林三酒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仰面躺着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只不过此刻的空气中,正漂浮着一股古怪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汗与血被捂了很久、家具也常年未见天光似的——这陌生的气味顿时清晰地叫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身处在了另一个环境里。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不知从哪儿隐隐透出了微弱的光,和浅淡的一片杂音。 略有几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林三酒很快适应了眼前昏暗的光线,迅速而无声地起身坐了起来——目光一扫,她就看见季山青朦胧的影子正和【录音机】一起,趴伏在自己身边;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林三酒轻轻地松了口气。 作为一个“物件”,看来他确实可以跟着自己在世界中传送…… 她轻轻地推了推季山青,礼包顿时也惊醒了过来。 尽管受了惊吓,可是始终如同一只狐狸一样聪明惜命的季山青却立刻反应过来了眼下的处境,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地悄悄爬起了身。他立着耳朵听了听,到底是有些胆怯,往林三酒身边凑了凑。 “这……这里是哪儿?”他用几乎叫人听不见的气声,低低地问道。 林三酒摇了摇头,等了一会儿,这才用同样的音量回答道:“……我们好像在一户人家的卧室里。” 在笼罩了视野的黑暗逐渐消退成被稀释过的墨色以后,二人身边的一切也终于一点点露出了它们原本的轮廓。 身下的双人床上只皱巴巴地卷着一团床单,露出了底下硬实而浸着黄渍的床垫。这张床对于这间狭小的卧室来说显然太大了,林三酒坐在床上一伸手就能够着窗边黑黄得瞧不出本色的厚窗帘;房间中唯一的空地里,还挤挤挨挨地塞下了一张老式的木制梳妆台和一个高大的旧衣柜,只给人留出了一条勉强能够走过的通道。 从半开的卧室门外,此时正透进来了一阵一阵不断闪烁、让人熟悉又陌生的白光;伴随着微弱的电流声和似乎许多人一块儿说话的杂音,林三酒想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那是一台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的电视机。 ……有一台正在播放的电视机,那么按理来说就应该有观众。 只是除了电视发出的声音之外,外头听起来一片死静。 只有一阵一阵的微弱光芒,随着电视节目而变换着颜色;一个主持人高兴的笑声被调得低低的,回荡在空气里,显得房子更加寂静若死:“刚才的环节真惊险!那么我们接下来有请最近的当红小生……” 既然电视还能收到信号,那这个世界的末日应该是才刚到来没多久。 如果末日降临的时间不长的话,对自己来说可就是个好消息了——除了传送来的进化者之外,刚刚被逼近死亡边缘而开始进化的本地人,很难对林三酒二人什么造成威胁。 想了想,林三酒起身从床上站了起来——她才一动,老床垫顿时“吱吱”地响了一声,弹簧老化时的尖响顿时撕破了空气。 几乎是紧接着,电视机的声音瞬地灭了,整个房子彻底陷入了死寂。 ——外面有人。 季山青飞快地瞥了林三酒一眼,脸色紧张得发了白。 “没事,正好问问情况,”林三酒低声地安慰了他一句,想起礼包的战斗能力,又嘱咐道:“……你在这儿等着。” 离电视静音已经过去好几秒钟了,外面依然是一片无声的静谧。一般来说,普通人在听见异动以后,都会多少问一句、或者起身来看看情况——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里头的人出来,说明外面的人战斗经验可能很丰富。 抱着这个想法,当林三酒缓缓地拉开了门的时候,她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一触即发。 目光在客厅里一转,下一秒,她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在一地空食品盒和残渣里,客厅中央的一把单人沙发此时正被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三百斤、一脸痴肥的男人给塞得满满的。他浑身一叠一叠的肥肉,仿佛马上就要从椅子里溢出来了;即使坐着不动,额头上、脸颊上,也尽是一片汗津津的油光。 掀起眼皮瞥了林三酒一眼,肥胖的男人竟然对这个从自己卧室走出的陌生女人丝毫不以为意,面皮连动也没动,只是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下他粗如火腿般的手指——“啪沙”一声,电视节目里的音乐再次响了起来;屏幕的光芒从下巴处打上来,映亮了他横肉丛生的脸,使他五官看起来几乎不像人类了。 看着肥胖男人将浑浊的眼珠挪回了电视上,林三酒也愣在了原地。 她怎么也猜不到,她在新世界里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犹豫了一秒,她甚至有些找不着词了:“那个……你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这儿发生了什么?” 肥胖男人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盯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喘息声低沉而粗重。 “……你好?”林三酒开始觉得有些荒诞了:“这是你家吗?” “啊啊啊啊啊!”肥胖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声尖叫来,一脸暴怒地“砰砰”砸了几下沙发扶手,晃得他领口里露出的肥肉都在一荡一荡:“好烦啊!好烦啊!” 林三酒早就退出去了两步,戒备地看着他。 “不要来烦我!你干什么都行,我不关心!”肥胖男人的声音异样地尖细,拔得高高的:“——让我静静!” “好,好,你继续看电视,”林三酒只觉眼下的情况古怪极了,不过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一点才行——她又退了一步:“我这就走。” 肥胖男人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气,目光刚要挪回电视上,正好这时季山青在里屋听见动静不对,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看见自己的屋子里又多出了一个人,肥胖男人猛地发出了一声刺耳、焦躁的抱怨:“真是没完了!” 难道除了自己,还有无数的进化者都被传送进了这个人家里,所以他才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许是眼前的情况太莫名其妙,林三酒甚至忍不住浮起了这个完全不靠谱的猜想。 以季山青的敏捷聪明,也完全被搞糊涂了;见这个男人又突然静了下来、专心看起了电视,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口使了个眼色。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根本称不上什么战力不战力的,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林三酒尽量轻地打开了防盗门门锁,让季山青先走进了同样昏暗的楼道里,自己殿后一步;就在她即将关上门的时候,一句一模一样的“刚才的环节真惊险!那么我们接下来有请最近的当红小生……”忽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一段不是已经播过了吗? 林三酒无意识间一抬眼,只见在昏暗闪动的电视机光芒里,那个肥胖的男人正微微地偏过了头,一双发黄的眼珠正从脸上挤出的一道一道里,死死地盯着她。 心里刚刚咯噔一响,那男人却又转过了头去。 “快走吧,”一关上门,林三酒就朝季山青摆了摆手。“这个人太怪了。” 季山青却背对着她,仰着头一动也不动。 刚想问一句“你怎么不走”,林三酒的目光就顺着他面朝的方向,落在了楼道间里,顿时明白了礼包驻足不前的原因。 ……她刚才一瞥之下,只觉走廊之所以这么狭窄逼促,全因为这是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关系;然而仔细一看,林三酒这才发觉,她原本误认为是“墙”的一边,原来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纸箱摞起来的,一直垒到了天花板,占据了至少一半的走道。 “这……”她又一次找不着词了。“不会吧?” “没错,全是食品和水,”季山青低低地应道,走上前摸了一下纸箱,语气里还带着不敢置信的恍惚。“……天,这得有多少啊?” 从箱子上的字样看起来,这儿除了像袋装蛋糕、八宝粥、泡面、糕饼之类方便存放的副食之外,还有成箱成箱的大米、面粉、杂粮、油、盐、糖、腊肉……走廊里放不下了,就一路堆到了楼梯上;顺着楼梯走几步就会发现,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每一层楼都被物资给堆满了。 自从离开极温地狱之后,林三酒还从没见过这么大储量的食物——粗略一估计,这儿的食物至少足够供应给一个大型超市用半年的。 二人一边盯着身边的箱子,一边一步一步地朝下走去,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这里的东西如果拿回红鹦鹉螺,”礼包喃喃地说道,“……至少能卖上三百个大晶。” 林三酒压下脑海中一瞬间浮起的楼氏兄妹,摇了摇头:“如果说这些物资都是这里居民为了应付末日而搜集的话,为什么就这样大喇喇地放着?刚才那个男人也是,就不怕我们偷他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显然把季山青也难住了:“……总不可能是因为太多了,所以不在乎?” 林三酒满肚子疑虑地走下楼梯——在有的楼层拐角处,还放着几台“嗡嗡”作响的商用冰箱,里面堆满了速冻饺子、包子、披萨之类的冷食——她想了想,也说不好这些究竟算是有主之物还是没主之物,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收。 古怪的地方暂且不去管它,反正一个物资丰富的世界,总比没物资的世界好。 又是疑惑、又有些高兴地,两个人趁着夜色走出了这栋居民楼。 看起来,末日的确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多久——在这个风格像八九十年代的联排老式筒子楼小区里,几乎所有的路灯都被打破了,汽车横七竖八地翻倒在路面上,有的外壳瘪了,有的碎了玻璃;每一栋楼的楼门都被卸了下来,一楼的房子也都空着,黑洞洞的一扇扇破窗与门洞如同一只只眼窟窿一样,沉沉地看着这两个突然闯入的人。 夜风呼地从身边吹卷了过去,激得二人身上一凉的同时,也传来了远方不知何处响起的隐隐哭号。 在末日世界里,这样的哭号声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林三酒侧耳听了听,随即将目光落在了小区的大门上。 造成这个世界中人类社会灭亡的原因,到现在她还毫无头绪。只是从这个大门看起来,似乎这儿的居民正在拼命地抵御着外头的什么东西—— 原本两米高的铁栅栏门被彻底锁死了不说,上面还结结实实地钉了一层厚木板;尖锐的玻璃茬、刀尖,被密密麻麻地捆在了门的顶部,又用荆棘一样的铁丝将入口和围墙都缠了起来。 “大概是防着堕落种吧……”林三酒喃喃地嘀咕了一句,“怪不得里面堆了这么多物资,原来是把这个小区当成堡垒了。” 虽然翻越这扇大门对她来说不难,但她此刻却不急着出去。 原因说来也很简单——既然这个小区的居民合力将这个地方改造成了一个大型避难所,那么想来也肯定会有其他人在;上一个胖男人是个怪胎,其他人可未必是,林三酒正好可以跟这儿的幸存者们打听打听这个世界的情况。 “姐,你这个主意不错,挺稳妥,”对于不用马上出去面对一个未知世界,季山青一点儿都没掩藏自己的高兴劲儿,立刻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栋楼:“就去那儿问问吧?那栋楼上有几扇窗子是亮着的。” 虽然说有几扇窗户亮着,但门洞和走廊里却是浓墨一般的漆黑。垒到了天花板的纸箱占据大部分的空间,叫人在昏暗中一个不小心就会绊倒——季山青磕磕绊绊地行走在无数纸箱里,很快跟林三酒之间拉开的距离就越来越大了;就在礼包有点心急、打算出声叫她等等的时候,前方的黑影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头。 “姐姐,你走得太快了,”礼包喘着气,一边说,一边朝黑暗中泛着亮泽的那双眼睛走去:“嗯?你在看什么?” 主人开口了,传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甜甜的嗓音。 “我在看你呀。” 408 新世界的第一个发现 就在季山青浑身汗毛一乍、一声惊叫即将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只见眼前那人身后又忽然多了一个影子,紧接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高高一扬,那人影似乎一个手刀劈在了说话人的脖颈上。 “啊啊啊——” 一声带着几分痛苦、几分歇斯底里的高声尖叫,登时在走廊里回荡起来;感觉到面前的人哐当一下倒了下来,季山青一身冷汗,掉头刚准备跑,却被身后一声“回来!”给叫住了。 “姐……姐?”礼包停住脚,回头颤巍巍地问了一声。 一片银亮的光芒瞬地亮了起来,照亮了林三酒绷得紧紧的一张脸。她说了声“接着”,随即手一抬,那个发着光的小东西便朝季山青划出了一个抛物线。 季山青手忙脚乱地捉住了正在盈盈发亮的【能力打磨剂】,提起它一照,顿时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银白光染亮的这一小片空间里,正如刚才经过的地方一样,高高地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纸箱;在箱子垒成的“墙”前,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陌生女人正倒在地上,不断地踢着腿、扭动着身子、尖声哭叫着,只是不管她怎么挣扎,却依然被林三酒一只脚牢牢地踏住了,起不来身。 目光再一转,季山青也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由于走廊里堆积的东西太多了,叫人下意识地以为所有纸箱都是连在一起的——然而从白裙女人现身的地方,箱子垒成的“墙”却被留出了一个空隙,正好露出了箱子后一个单元房的入口。 说它是入口,是因为门已经被拆掉了,用箱子堵住了一半,像个老鼠洞一样深深地藏在纸箱墙的里头——看大小,正好容许这个个子不高、身材也适中的女人通过。 而刚才当她悄悄从这个空隙里出来时,正好拦在了二人中间,叫礼包误以为她是林三酒——只是她才一出来。立刻被察觉不对、折返回来的林三酒给撂倒了。 在女人不断的尖声哭号里,林三酒看起来很快就受不了了——她皱着眉头,拽着对方连衣裙的领口一把就将她拽了起来,吼了一声:“别叫了!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又是什么意思?” 连礼包都没有想到。林三酒这句话一出口,那女人的哭声竟然立即像被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她脸上还兀自带着泪痕,却突然不哭了,气管里发出了“嗬”地一声,神色立刻换成了恍然大悟。 “啊。啊,我知道了,”她匆忙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在五官归位了以后,露出了她苍白干枯的脸:“……原来你们也跟我一样!怪不得你们这么小心……别害怕,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们来了这儿就安全了!” 季山青和林三酒二人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满了茫然。 这个女人看起来似乎知道什么的样子……想了想,自认为比林三酒看起来可亲多了的季山青。声音柔和地问道:“对呀,我们一直都担惊受怕的,刚才你突然冒出头,真把我们吓了一跳。我姐姐没打疼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林三酒那一击,要了她命都可以——只是她刚才手下有意留了余地,因此那白裙女人此时才能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不断跺着脚说:“你姐姐力气好大,你姐姐力气好大……” 不再歇斯底里地哭喊以后,她的声音又甜了起来;如果不是皮肤头发都干枯得厉害,她看起来应该更年轻才对。 季山青在等她一连说了五六遍“你姐姐力气大”以后。终于也有些等不了了,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一直抱着脖颈的手,强迫自己微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为什么这里安全吗?” “啊,我。”白裙女人刚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警惕地闭了嘴,眼珠在二人身上轮了一遍。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声气被她压得极低极低,仿佛生怕叫什么人听见似的:“……你们小点声,我叫梅朵。虽然这里很安全。但是你们也别大意了……外面那些东西,真的神通广大……来,你们跟我进来说。” 外面的什么东西?堕落种吗? 二人虽然都是一肚子的疑惑,但梅朵显然正在害怕着什么,有话也不好问——眼见她像只灵活的老鼠一样从食品箱里钻了进去,二人也只好挤挤挨挨地跟上了。 ……如果不是梅朵说这儿就是自己的家,只怕谁也不会相信这个堆满了垃圾灰尘的地方竟然还有人住。在【能力打磨剂】的亮光下,这个地方看起来简直像是地狱;虽然梅朵热情地连连要他们坐,可即使是林三酒这样经历无数、早就不在乎卫生条件的人,也仍直直地杵在客厅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她愿意挨上的地方——更别提非常好洁的季山青了。 “学者,学者!”梅朵好像根本看不见二人的窘迫,转头朝里屋喊道:“你快出来,我们来客人了!” 迎着林三酒二人的目光,伴着一声“噢?我来了”,这才从里屋打开门,慢慢腾腾地走出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这个被称为“学者”的男人,一身衬衫板板整整地,扣子一直系到了喉结下;如果不是他下半身穿着一条大裤衩的话,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教授的样子——注意到了来客的目光,学者顿时有些羞涩地往下拽了拽衬衫:“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人类都末日了,我也顾不得什么卫生仪表了——来,我给你们收拾个地方坐。” 所谓的收拾,其实就一把将垃圾给扫到另一边去;借着光看清了底下的斑斑污痕,季山青终于还是仿佛就义一样,一脸绝望地坐下了。 梅朵兴高采烈地笑道:“学者是个可了不起的人了,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多跟他聊聊,我去做饭!” 大半夜的,还为了要招待客人而做饭?林三酒一句“不用”还没吐出来,梅朵已经蹦蹦跳跳地冲进了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厨房的黑门洞里——季山青顿时垮下了脸。 “没事,让她去吧,你们也看见了。我们这不愁吃喝。”似乎注意到了林三酒的意思,学者一边坐下,一边发话了。他从眼镜片后面谨慎地扫视着二人,语气似乎还带着几分审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来我们小区里?” 季山青眼珠一转。轻柔地应道:“……是很早以前有亲戚告诉我们,让我们来找他的。但我跟姐姐费了这么大周折来了,却没找到亲戚,有点心慌,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学者“唔”了一声。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你们来这就对了,我告诉你们,这是世上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 还不等两人开口问,他就叹了口气:“唉,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其实我早就料到了。” “……怎么说?” “都怪政府反应得慢了一步啊!”学者一拍大腿,叹恨地说道:“……我经常能感觉到,生活中有些人虽然看上去平平常常的,跟其他人好像差不多。但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正常人类!也许是外星人,也许是另一个物种,但是在我秘密研究了很久以后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拥有着咱们人类无法想象的超能力!” 林三酒和礼包同时一愣。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乔装打扮混进人类的行列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安好心——只是我向有\关\部\门打了无数报告,都石沉大海了……结果怎么样,人类社会真的被这些怪物给毁了。”学者摇头喟叹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难道说…… 林三酒和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敢相信。 从学者的话里听起来,毁灭这个世界的因素。居然正是进化者! 只要拿到末日前六个月签证,进化者就能到一个暂时还和平的世界里去——但谁也没规定去了平常世界的进化者应该遵守什么规则。假如一个进化者群体出于某种目的想要破坏人类社会的话,他们的确能在各个国家机器反应过来之前,就扫平一个小星球。 没注意到二人的脸色。学者继续说道:“……等到发现了不对的时候,社会都已经半瘫痪了,天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也许是终于想起我的提议了,国家这才急忙以居民小区的形式,将幸存者都保护了起来,又调进了无数的物资。来维持我们的生计。” “你们既然能进来,想必也见识过我们外面的防范措施了,”学者说到这儿,正好听见厨房里梅朵叫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是不是很壮观?等等,我去帮她端晚饭。” 壮观的防范措施,想来肯定不是小区大门上那些玻璃和铁丝;大概是这整一片的小区都被算作了一个区域,设置了什么军方的保护、来抵御进化者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想出去只怕还要费点事…… 林三酒皱着眉毛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思绪却一下子被端着一块木板的梅朵打断了——她放下了充作餐盘的木门板笑道:“我就随便弄了点,东西不多,大家快来趁热吃!” “不开灯吗?”林三酒有点疑惑地问道。看样子这里并没有断电,但几人却一直摸着黑说话。 “梅朵不喜欢开灯,她眼睛不好,嫌灯光太刺眼了。”学者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再说,你们这个小手电不是也够亮了的吗。” 在【能力打磨剂】的光芒下,断裂的脏旧门板上,就那么扔着一摞已经凉硬了的干饼子,旁边是一大碗刚刚煮好的方便面,唯一的菜是两大包薯片。梅朵给每人都发了一个空碗和一副筷子,学者立即不以为意地舀了一大勺面汤,抓了一块干饼子泡进了汤里。 礼包看着手中碗筷,脸都青了。即使是仅仅出于卫生原因,二人也不愿意吃他们的东西——想了想,林三酒悄悄叫出了在红鹦鹉螺买的吃食,趁着光芒昏暗,往季山青手里也塞了一块面包。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被发现了会有点尴尬,但没想到这一顿饭吃得却异常顺利——梅朵和学者二人好像心不在焉、又好像专心致志,只低头飞快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或许是光线太暗的原因,即使好几次目光落在了他们手里的面包上,也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这不是梅朵端出来的食物。 “你们打算在哪一间房落脚?”吃完了一抹嘴,学者问道:“我们这小区还有不少空房。” 礼包闻言顿时望向了主人——自从吃完了饭,林三酒一直皱着眉,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应付式地说了一句“等我们出去看看”,她就立刻站起了身。 也对,打听到了消息之后,就没必要继续在这儿呆着了——季山青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学者也站起来,将二人给送到了门口;在季山青刚刚弯下腰,打算跟着主人钻出去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外衣被一拽——回头一看,学者和梅朵都正在昏暗的光芒里盯着他。 “我刚才怎么没发现呢,你的外衣样式还真少见。你们……”学者的镜片泛着光,表情忽然有些阴郁。“总不是那些怪物的一员吧?” “当然不是,”礼包心里才一惊,立即听见外头的林三酒替他答了这么一句,随即将他拉了出去。“……等我们找到了落脚的房子,再请你们去作客。” 听了这话,学者的表情似乎略微松了松;梅朵默不作声地钻进纸箱之间的空隙里,探出一个头,一直目送着二人走远——直到季山青走出了楼门,这才感觉到后背上有如实质的目光消失了。 他呼了一口气,紧赶了两步走到林三酒身边,刚想问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目光一落在她脸上,登时话就凝在了喉咙里。 林三酒的脸色非常难看——即使是她伤重濒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山青,”当二人走到了花坛边的时候,林三酒停下脚步,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先不要回头看,听我说。” 礼包果然没有回头,一副神色自然的样子站住了。 “我怀疑他们不是平常人。”林三酒的声音轻轻地,几乎在出口的那一刻就随即消散在了空气里。 “不是平常人?”季山青有点愣,“可是他们确实没有能力……” “这也可以解释。因为——”林三酒忽然重重地吐了口气:“我的能力好像也不能用了。”(未完待续。) s: 随便一写就脱肛,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昨天忍不住抱怨了一下订阅,没想到大家都来安慰我了……有点感动……尤其是真希波玛丽,我知道你的和氏璧肯定是为了鼓励我,因为我看到你的贴子了,暖洋洋的,抹泪……还有,谢谢nnolivia,不光是惯例桃花扇还赏了钱罐,一定也是为了安慰我的吧!订阅低就低吧!! 还有要谢谢大紫魈儿、shane0000、花副皇后、92酱萌萌哒、松鼠家的蛋挞、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布兰德熙、桥本汉子、阡梨、ad勇者乙、痴肥的小鸟、幽灵无心、书友150901215746542等大家给我的安慰性打赏,以及朵猫猫、oo瑶儿、漩源、小小風、gunda、笑不语、风姿云白、乖小喵、三千紫紫、tgtgao、思念竹林、洗衣机机机、晴水娃娃、xiaoaoi123、唐茶、众醒、停伫等大家的月票鼓励~ 409 漆黑的楼道里 没有。 哪儿都没有。 顶楼的风不住吹打着季山青,夜晚的凉意很快就让他的脸颊冷得发木了;他不死心地又一次伸长了脖子远眺,可落入眼中的依然只有残败荒芜的城市遗迹。 无数汽车被凝固在横冲直撞的那一刻里,陷在破碎的商场大门中、撞断了电线杆、几十辆撞在一起,被火融成了一个大铁块;被撕破的巨幅广告在风中猎猎作响,斑斑血迹、火烧后的焦黑,成了熏染这个城市的主色。 在更远的远方,接连折倒了一片的楼房。几个巨大的飞机机身还插在建筑里头,盖着厚厚一层浓烟残留物和尘土。 这是季山青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人类末日,在最初的茫然与震惊消退了之后,他开始隐隐地感觉到了焦虑——因为他在小区的外围,没有看见任何“大型防范措施”的影子。 事实上,由于一连几架飞机都撞进了这片区域里,附近高楼受此冲击,都一片接一片地折断倒塌了,这一个仅有十层高的老式小区反而成了最高点;站在顶楼,季山青已经将周围的一切都收进眼底,但仍然没有看见一丁点防范措施、甚至人类活动的痕迹。 这也就是说,主人那个最坏的猜测,很有可能是事实…… “我说什么来着,”在他浮起这个念头的同时,身边就传来了林三酒忽然一声自嘲式的冷笑:“……那两个人果然有问题。这儿根本就不是为了从进化者手里保护平民的什么基地。”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喘息,不知道是因为刚才一口气上了十楼,还是心情激荡的原因所导致的;一边说话,林三酒一边摆了摆手,又试着叫了一次【扁平世界】。 在二人紧紧的注视里,一张卡片的虚影“啪沙”一下在她手心里闪了过去;然而还不等他们眼睛亮起来,那虚影又顿时像泡沫般灭了,只剩下了林三酒苍白的掌心。 不甘心地又一连叫了好几次,只是她什么也没有再叫出来,连影子都不再出现了。 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吼叫,高个儿女人顿时将脸埋进了手里,伏在了顶楼的栏杆上——“怎么办?我所有、所有的能力都没了!” 季山青只觉嘴巴发苦,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林三酒失去的,绝不仅仅是【扁平世界】。 进化者之所以拥有超出常人的身体素质,全都是因为他们生成了【体能增幅】、【鹰眼】之类的基础能力;在基础能力之上,才又有了像【扁平世界】、【天边闪亮的一声叮】这样的进阶能力。 ……一旦没有了这些能力,林三酒跟一个最普通、未进化的人无异。实在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经历了无数战斗锻炼的她,此刻会比平常人强壮一些、速度快一些,大概相当于一个运动员,但仍然没有脱离“平常人”的范围。 “你先别急,”季山青一边安慰她,一边在脑中飞速思考着:“……我的能力不是还在吗?这说明,这个小区或世界里有某种东西,只能影响人类,而不能影响物品。我们只要找出这个因素,肯定就能恢复能力了……” 话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因为他已私下把今晚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想过了好几遍,也仍然没有发觉哪里可疑。 只是这话却立刻让林三酒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猛地抬起了头,神情激动地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对!我们现在回去找梅朵那两个人!” 她的指甲深深陷在季山青皮肤里,把他攥得生疼。季山青虽然隐隐觉得回去不是个好主意,只是他瞧了瞧主人此时的样子,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林三酒好像压根没看见、也没在乎他是什么反应,掉头就朝楼门冲了出去。 叹了口气,在走之前,季山青最后扫了一眼远方的人类废墟。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像是少了点儿什么…… 他刚刚皱起眉头,还来不及追溯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就听身后林三酒不耐烦地叫了一声:“你跟上啊!” “来了来了,”季山青忙应了一句,刚才的念头被搁在了一边,随着她一起下了楼。 这栋楼与其他的几栋居民楼一样,每一条漆黑的楼道里都堆着高高的纸箱,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汗被捂久了似的酸腥味道。所幸【能力打磨剂】被叫出来后一直没收回去——当然现在也收不回去了——便由季山青拎在手里,一边照亮眼前的一小片落足之处,一边扶着林三酒前进。 无声的走廊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正窸窸窣窣地前行,显得四周更加寂静了。 因此当猛然传出的一声尖嚎撕破了空气时,二人都被结结实实地惊了一跳;还不等反应过来,只听一扇防盗门又被重重地“哐当”一声撞得直摇晃,似乎门后有什么人在拼命地冲击着房门——紧接着,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仿佛伤心至极的哭号,粗暴刺耳地穿透了二人的耳膜,一阵阵回荡在走廊里。 “这是怎么回事,”见里头的人一时半会出不来,季山青皱着眉,赶紧加快了脚步离开那扇门,“……是不是家里死了人?” 他没听见回音,回头看了一眼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力打磨剂】的光芒,此刻林三酒的脸色泛着白,一双眼睛正带着几分茫然地盯着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神色就好像……她突然忘了什么事一样。 “姐,你没事吧?” 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尖嚎里,季山青忍着突然泛上来的心慌,轻声问了一句。 林三酒一眨眼,随即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下一秒,好像很奇怪他会这么问似的,她推了他一把:“快走。” “好——” 然而二人才刚刚抬步要动,季山青心脏猛地一跳,随即一把将【能力打磨剂】给揣进了自己外衣里;紧紧捂着怀里的东西,一边试图挡住衣角里漏出来的光,他一边回头急急地朝林三酒低声道:“——回去!回楼上去!” 林三酒肩膀一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困惑地拽住了他的袖子,脚步匆忙地跟着他退到了楼上——二人才刚刚爬上了楼梯,就听楼下从远至近地传来了一阵人声,和手电筒一晃一晃的圆圆光斑。 “原来是有人来了。”林三酒伏在季山青耳边,用极低极低的气声,茫然地说了一句。“……我一点儿都没听见。” ……连礼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来由地有点难受。 “他又开始叫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楼下清晰地响了起来,伴随着说话声的还有他几乎轻不可闻的迅捷脚步:“……真他妈够烦人的。” “等着,”另一个女声兴味浓郁地笑了一声,正当季山青疑惑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只听防盗铁门被重重踹得“当当”震了两声,随即飘上来了她柔柔的嗓音:“宣宣,再哭妈妈就不要你了哦。” 简直如同什么灵咒一样,哭号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时还控制不住的猛烈抽噎。 由于刚才的嚎叫太过尖锐,季山青连对方是男是女也没听出来,更别提多大年纪了;他正疑惑的功夫,只听那对男女竟然转了个身,又朝楼上走来了。 猛地一个激灵,他赶紧戳了戳林三酒;黑暗中,他只觉主人的动作又缓慢又迟钝,急得他不得不推着她往回走——不过好在楼下那对男女走得不紧不慢,当他们又向上退了一层楼时,那对男女才刚刚来到了他们刚才所在的楼层。 再往上退的话,很快就是顶楼了。季山青咽了一口口水,想道。 他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两个突然出现的来人都是进化者。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实力究竟如何,但凭现在己方一个稀泥一样的战斗力,一个连稀泥都称不上的水平,一旦对方不怀好意,只怕自己二人绝无幸理。 神经随着那对男女的脚步声而越绷越紧;就在季山青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心跳了的时候,那女人忽然发话了:“……806,就是这里。” 还好,还好,季山青在心里默默地庆幸了一句。 从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二人组里,那个男人走上了一步,轻轻敲了敲806的门,声气像变了一个人:“崔大姐,你开开门,我是小胡。” 他的话音落下去以后,走廊里就静得仿佛死了一般。 季山青从806前经过了两次,都没意识到里面还有人——现在听起来,也确实没有人住的样子。 女人低低地咕哝了一句“给脸不要脸”。好像一点儿都不奇怪似的,男人又顺着门缝说了一句:“崔大姐,上次你嘱咐我的事,我去替你问了。” 几乎就在他刚刚掐断了话头的下一秒,806里边的木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小胡啊,”一个口音颇重,吐字含糊不清的厚浊女性声音,带着几分害怕和期待地辩解道:“我……我刚才睡着了,没听见你敲门。怎、怎么样了?” “你先开门,我们好进去说,”男人显然压根没有听她不住口的喃喃解释,“这是我同事,不怕。” “诶诶,好,”伴随着防盗门锁的“咔哒”一响,这个崔大姐有些窘迫地打开了门——接下来只听“咕”地一声,楼下的走廊里就没有了动静。 季山青愣了愣,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林三酒;刚想用口型问问她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却又立刻闭上了嘴。 ……借着楼下昏暗的手电光,他勉强能看清楚,此时主人正蹲坐在楼梯台阶上,一手紧紧抱着膝盖,一手放在嘴里啃指甲。 季山青垂了垂眼皮,什么也没有说,又转回了头。 楼下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重物正被拖拽着走——想了想,他到底还壮着胆子,探出头去飞快地瞥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在快得连景物都晃花了的那一眼里,他什么有用的也没瞧见,隐约只看清楚了一扇大敞着的门,一个后脖子上肉皮一叠一叠的光头,以及……一个短发女人的双眼。 意识到这一点时,季山青浑身都凉了。 “喂,我刚才好像看见楼上有人。”带着几分疑虑,那个女人在楼下说话了。 “这不是太正常了吗?”男人应道,“这栋楼里都他妈是人。” 女人沉吟了几秒,“……好像有点不太对,不像是我们认识的。” “那你就上去看看!”男人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但是快点,还有好多活呢。” 就在季山青头发根都乍了起来,回身拼命推了林三酒几下、催她快走的时候,楼下的女式皮鞋声又停住了。 “算了,”她好像对上楼查看这事也提不起劲,“你说得对,难道还能多出人来吗。” 季山青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顿时不敢再动了,也连忙拽住了刚刚站起身的林三酒手腕——他此刻身子窝着,【能力打磨剂】夹在胸腹间,由于怕光芒泻出去而不得不维持着一个很难受的姿势,很快额头上就冒了汗。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和那对男女手中的手电光芒一起,渐渐地彻底消失在了楼道里。季山青身子缩成一团,半晌也不敢有什么动作;足足等了近十分钟,见再也听不见楼下的声音了,他这才呼了一口气,将【能力打磨剂】从衣服里掏了出来,站起了身。 身边的林三酒,忽然在一片银光里,缓缓地、近乎僵硬地朝后扭过了头去。 季山青浑身忽然抖了一下,也慢慢转过了目光。 一张陌生中年女性的脸,正静静地挂在季山青的后脑勺处。一丝血从她额头上滑了下来,眼睛半眯着,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崔大姐。 “你这姑娘挺谨慎的嘛,”刚才那一个自称“妈妈”的女人,嗓音柔柔地在他头顶上笑了,“我们俩在这儿看了你十分钟,你才站起来了……嗯,这个是你朋友吗?” “真不错呀,你们两个看起来都年轻紧实,脂肉均匀……”光头舔着嘴唇说。 500 林三酒的视角1 接下来发生的事,全都破碎成了一团混乱的光影。 ……隐约中仿佛有人尖声大笑,有人惊讶地说了一句什么,又有人在如同念经一样一直喃喃不停,像说话,又像唱歌……光,各种各样的光,从各种各样的黑暗里闪了过去,细碎凌乱的景象如同一幅幅蒙太奇一样,冲击着眼球—— 当林三酒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惨白的月光淅淅沥沥地洒在肩头。不知何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已经身处居民楼之外了。 “快,快点,姐姐,”季山青一手拽着她往前跑,速度快得叫林三酒感觉自己好像随时就要跌倒在地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肺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烤一样难受,光是为了不掉队,林三酒已经必须咬牙坚持了——直到季山青在回头张望了几次以后,带着她一头钻入了一栋居民楼里后,她这才趁着二人慢下来的空档喘了几口气,看了一眼从刚才起就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女孩子。 “这……这是怎、怎么回事?” “你刚才没看清吗?”刚一进楼道,季山青就立刻压低了声音。他的字里行间也带着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很大的消耗。 只不过,他似乎误会了林三酒问话的意思:“……那个女的突然出手攻击我们,我找时机发动了【经济泡沫】,让她最鼎盛的一击打中了另一个光头——不过他受伤好像不重,我看他们要不了一会儿,就又会追上来的。” 借着他手里的光,林三酒眯起了眼睛。 在她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她这才发现季山青的肩膀和后背都狠狠吃了好几道攻击,外衣像被什么撕裂了一样深深地掀开了,只不过透过一层层破碎的衣服,却始终看不见他的皮肤。 “没事,我是礼包,”即使没回头,他也好像感应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只是坏了外包装的一点,对我来说没有影响。” 她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刚才真是多亏你们了,”那个陌生的女孩子向前走了一步,与她肩并肩地从狭窄的走廊里穿行了过去。“要不是他拖住了那两个魔头,给我制造了跑出来的机会,恐怕我也会落得跟崔大姐一样的命运呢。” 【能力打磨剂】被季山青揣在了怀里,透出来的光芒迷迷蒙蒙,一明一灭;但就算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林三酒依然将这个女孩子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一头顺滑的黑发下,她一张白皙的面庞柔和得如同夏日湖水。论五官,或许她还算不上多么美貌,然而她的眉眼却生得十分清澈舒服,气质里带着一股柔柔润润的甜味,叫人愿意将目光久久地在她脸上流连。 为了礼貌,林三酒还是很快转开了目光:“你知道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不等女孩子说话,季山青抢先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什么?”女孩子侧头问道。 季山青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轻手轻脚地将每一扇经过的户门都查看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在林三酒忍不住想问的时候,他这才忽然出了口气:“算了——我的猜测也还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让我想明白了再说吧。” 女孩子“唔”了一声,往林三酒身边凑了凑,轻声对她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朋友又把我们带回来了。我是真不想回到这些楼里了。” 当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季山青正好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回头看了二人一眼,他也没有解释,只是弯下腰去,将【能力打磨剂】的光芒对准了门锁。 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林三酒却莫名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一种隐隐的亲切感,好像自己跟她很熟悉似的;带了点安慰意味地,她朝女孩子点了点头,转头问道:“……你在干什么?” “咔哒”一声,刚刚被季山青打开的门锁,替他回应了这个问题。 “我先进去看看,”他一把拉开了门,谨慎地先一步迈进了门里:“……藏一滴水最好的地方就是大海。这儿虽然算不上大海,但是躲进来以后,那两个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找到我们了。” “门没有锁吗?”林三酒拉起了女孩子的手,有点慌张地跟了上去。 “看样子是没锁紧,大概是关门的人太匆忙了。”季山青一边应道,一边小心地举高了【能力打磨剂】,银白的光芒挣脱了束缚,登时照亮了几人眼前的一片地方。 按理来说,进门的地方应该是客厅才对;不过这个客厅什么样,现在是谁也看不出来了——因为目光所及之处,都被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布。 住在这儿的人想来是费了很大劲,将地板、墙壁、家具,全部用各种各样的布淹没了,被子和枕头都被铺在了地上;整个房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布料的海洋,若不是脏脏旧旧,看起来应该会更柔软。 “……在这不要动,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季山青对林三酒二人嘱咐了一声,随即走进了房子深处。 好像在不久之前,自己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林三酒恍恍惚惚地想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腿会一阵阵发软,就像是剧烈奔跑了很久似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蹲在了地上。 “就让他一个人进去,你放心吗?”那个女孩子也蹲了下来,轻轻地问道。 林三酒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明白她的意思,女孩子瞥了她一眼,也就不继续问了。 季山青这一去,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回来;二人在静默里等了一段极漫长的时光以后,林三酒才忽然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现在还有意义吗。”女孩子叹了口气,冲她笑了一下:“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那我该叫她什么好呢?林三酒皱眉想道。 在漂浮着灰尘的静谧空气里,她的思考过程仿佛度过了永恒一般的长度。 终于,季山青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断了她的思绪——就像是凭空中响起一道雷似的在她耳中炸了一下,林三酒身子一震,忙站起了身。 “我看过了,里面没有人。”再次走出来的季山青,神色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些疲惫:“我们就先躲在这里吧——姐姐你先坐下,我去锁门。” 刚走了两步,他又神情严肃地转头对二人说道:“……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一点声音也不能发出来,行吗?” 身边的女孩子点了点头,见他一转过身去,立刻轻声地在林三酒耳边问道:“……里屋真的没有人吗?” 她愣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正在锁门的季山青一抬头,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林三酒没听清;因为女孩子正在同一时间,低声对她说道:“……我刚才好像看见里面走过去了一个人影。” 林三酒一惊,心脏在胸膛里一鼓一鼓地跳。她疑虑地瞥了一眼季山青的背影,刚想叫他,立刻又闭上了嘴。 不对,不对,他刚才只是检查了一遍里屋,就花了那么久……有点不正常。 “他把我们撇在外面,一个人在屋里干什么?我觉得他有些事没有告诉你。”女孩子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要我说——啊,你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抬头,林三酒眼角的余光正好捕捉到了一个黑影——那浓浓的黑影在主卧室的门边一闪而过,从门缝间投出来的影子被拉得变形了,但确确实实是个人。 里屋真的有人。 林三酒这个念头才一浮起来,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她发出的响动立刻引起了季山青的注意,后者站在防盗门边,有几分狐疑地盯着她问道:“姐,你怎么了?”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了看里屋,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好像没锁门。”女孩子走上来,轻轻地说。“……不锁门,万一那两个人来了怎么办?” “对啊……”林三酒被她这一提醒,也注意到了季山青身后的防盗门。她说的没错,门锁没有划上,他也没有碰那条防盗链,仍然让它晃晃悠悠地在门上垂着——“你为什么没锁门?”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季山青忽然低下了眼睛,好像因为心虚而不敢跟她对视一样:“你先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错,他绝对有问题。他毕竟年纪还太小了,不知道怎么伪装…… 林三酒绷紧了神经,慢慢地坐了下来。 下一秒,伴随着门锁的一声响,防盗门骤然被拉开了——即使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还不等她与女孩子反应过来,季山青已经先一步跨出了门口,“当”地一声关上了防盗门;林三酒刚刚跳起来,朝门口扑过去的时候,从门锁里就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她被反锁在房子里了! “季山青,你干什——”她双手握住了防盗门上的栏杆,才刚刚骂了这么一声,紧接着只听身后女孩子惊叫了一声“有人!”,便忙转过了头去。 卧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露出了房内的人——不是一个人。那是三三两两站着的沉默人群,被笼罩在阴影里,不发一言地望着她。 最靠近门口的人,身子动了,往外迈了一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指令,他身后的人群都动了,慢慢地涌出了卧室。 “怎么办,”女孩子惊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把拽住了林三酒的衣角:“那些人是谁?” “那些人是谁?”林三酒立刻转头,在惊惧和慌乱下,冲还站在门外的季山青怒吼了一句:“你把我们两个关在这里要干什么!” 季山青却没说话。 透过栏杆,他举高了【能力打磨剂】,望着林三酒的眼神里竟然泛着一丝苦涩。过了几秒,他才低低地柔声道:“姐,你说两个人……还有一个在哪儿呢?”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觉得自己没有听懂。 “从始至终,就只有我和你二人而已……”季山青好像生怕声音大了会刺激到她似的,轻轻地说:“在我进去找钥匙的时候就确认了,你果然一直都在跟空气说话,就好像还有第三者在场似的。可是现在这个房子里除了你,没有别人。” 林三酒猛地扭过头去,那个女孩子仍然站在那儿,每一丝害怕的纹路都如此真实;从卧室里走出来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地渐渐占满了房子,离她越来越近了。 “怎么可能,你不要骗我——” “姐,我知道你大概不会理解,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把话说完了才能走。”季山青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一把脸。“你看见的东西都不存在,你之所以会看见他们,是因为你现在精神失常了。所有住在这些房子里的人,都跟你一样……我现在出去,从外面吸引那对进化者的注意力——他们虽然没有使用能力,不过我猜也是进化者吧——所以他们短时间内,不会一间房一间房地搜人……相对而言,你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是安全的。你现在没法自己撬开门锁,所以不如就好好在这呆着,等我回来。” 吸了一口气,季山青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茫然而惊恐的林三酒,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低说道:“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要把所有没有能力又得了精神疾病的人都养在房子里……我这次出去,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答案。但是……假如我没回来,当你听见有人开门或者叫门的时候,一定要跑,从卧室的窗子里翻出去。” 礼包显然也在害怕,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冰凉手指,握住了林三酒伸出来的手;顿了顿,他才轻声说了一句。 “姐姐,我走了。” 411(这次没错)季山青的视角2 当季山青掉头冲下台阶的时候,从他身后的房子里正巧爆发出了林三酒近乎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你别过来!” 他的脚步不由顿了顿。 听起来,那几乎已经不像是印象中主人的声音了。 在那一间空空如也的房子里,她的喊声、笑声、哭声、低语声都孤独地回荡在空气里,惊醒了楼上不知哪一家的人;在林三酒不知所云、充满神经质的含混嘟哝中,很快又加入了肉\体砰砰撞击墙面的钝响…… 咬了咬牙,季山青狠心没有回头看,继续跑下了楼梯。从楼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林三酒突然充满惊喜的一声笑——“方丹?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一次,她似乎看见了来自过去的熟人。 叹了一口气,季山青很快下到了一楼。 隔着锈迹斑斑的楼门从居民楼里望出去,如果不算上偶尔飘来的哭号声的话,外头仍然是一片沉沉死气。 小区中央的花坛浸泡在惨白的月光里,草木失了颜色的黯淡白边与它们浓浓的黑影,在寂静中仿佛被凝固了一样,形如抽干了生命的破败雕塑,一动不动。 季山青矮下身子,躲在铁门投下的阴影里,侧耳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 自从他从那一男一女的攻击下逃脱以后,过去少说也有二十分钟了,可那两个人却完全销声匿迹了似的,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小区内有任何异动。 季山青扬起了一边眉毛。 难道那光头受的伤比他想象中的重? 但是他可没有忘记那二人假装离开后,又悄悄摸到自己背后、在黑暗中盯了自己十分钟的事。有些紧张地四周看了一圈,在确定了附近无人之后,季山青这才屏住呼吸,尽量不出声地打开了楼门。 被掀翻、砸瘪的汽车,七扭八歪地堵住了小区里的通道,在微弱的天光下黑沉沉地形成了一个个古怪的影子。干涸了的污黑痕渍。触目惊心地大片大片溅在地面上,叫人难以想象那究竟是什么液体——尽管这景象实在算不上赏心悦目,但季山青却忍不住轻轻出了口气;那一男一女,好像真的走了。 “你在找我吗。小姑娘?”这个念头还没等消退,一个女人兴味十足的声音就从他头顶上忽然响了起来。 礼包浑身一僵,随着他猛一拧身,脚下趔趄了两步,差点跌倒;当他抬头望去的时候。那个留着一头短发的女人,正像一只蜘蛛似的张开四肢,将身体停滞在二楼的外墙上,低头盯着季山青——她一双盯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缓缓朝他咧出了一个口涎晶亮的笑容。 伸出长得过分的舌头,她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一言不发地迅速朝下爬了下来—— 【经济泡沫】在短时间内不能对同一个目标发动两次,而季山青早就在这个短发女人身上用过一次了,此时他手无寸铁,能够做的只有转身就跑;然而刚跑出去了几步。他却没听见身后响起任何脚步声,取而代之的是短发女人嗓音浓浓的一声笑:“……3楼302,对吧?” 季山青的脚步登时被钉住了,一点点转过了头。 302,正是他安置林三酒的地方。 “对,我都看见了。”女人从墙下滑下来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只大型昆虫学会了后足站立的过程;等她完全站直身体的时候,她理头发的样子才又像是一个人了:“……不过,那个女的如何我不关心,因为我有话要问你。” 季山青没应声。目光飞快地在附近扫了一圈。 “你找我的同伴吗?”女人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笑道:“托你的福,他受的伤不轻,我把他留在那边楼里了。按理说我应该立刻杀了你才对。不过算你运气好,我倒是对你很好奇……你是怎么能叫我那一击忽然强大了这么多的?” 季山青一愣。他觉得自己有点没理解她的意思——皱紧了眉头,他觉得自己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思绪一时飞转了起来,顾不上答话了。 短发女人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她仿佛有意逗弄人似的,悠悠哉哉地朝季山青走了过来。随着她的脚步,她腰间别着的一件脏兮兮的菜刀,正在月光下一亮一亮。 跟着林三酒经历了不少战斗,季山青也培养出一些眼界了:以双方的体力素质来看,即使对方不知道302是林三酒的容身之地,他也能肯定自己根本跑不了几分钟,就会被她抓住。 看来之前他自以为争取到的时间,都是对方有意留给他的…… “等等,”就在那短发女人即将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连忙举起了手:“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 “你想知道的,我都一一告诉你;但作为交换,我的问题你也必须全部回答。如果你不同意我的条件,那我宁可死了,也绝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短发女人眯起眼睛笑了:“……你可真单纯。落进我的手里,你倒希望你能死呢……不过我也想知道你会问些什么,不妨就来玩玩吧。” 此时她与季山青之间,不过是一步之遥了;忽然不知从哪儿吹起了一股夜风,将她身上一股令人难受的生腥味扑面吹进了季山青的鼻腔里——强忍着没露出什么不该有的神色,他屏息点了点头。 “那么就由你先来回答吧。”短发女人淡淡地说,又舔了一下嘴唇。“你刚才都干了什么?” “那是我的能力,可以让任意目标的攻击力大涨。”季山青咽了一下嗓子,有意只回答了一半——假如他的猜测靠近事实的话,那么接下来……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短发女人一愣,脸上那种令人肉皮难受的笑容头一回消失了。 “什么能力?”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季山青的眼神泛起了狐疑,渐渐化作了带着了然的失望之色:“……你不会是想说超能力吧?” 果然没错,她不知道进化能力的事! 季山青只觉自己呼吸都都急迫了起来—— 接下来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关键。 “如果你以为我跟我的同伴一样。也都出现了精神疾病的话,”他一字一句地小心说道,“……那你可就错了。我说的不是超能力,政\府或者外星人什么的也没有在我身上动过手脚;我知道的信息。是你根本没有听说过的,但绝对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短发女人充满疑虑地盯着他,正要张口说什么,却又被季山青打断了:“——但是,我已经回答你一个问题了。为了公平,也是为了一会儿我能让更清楚地把情况解释给你听,现在你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了。” 短发女人点了点头,朝他掀起了眼皮。 ……情势似乎稍微朝自己手里偏斜了一些,季山青自我安慰似的想道。 “为什么我的同伴会突然精神失常?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能神智清楚地站在这里,难道会不知道空气里的地穴颗粒?”短发女人又一次张开嘴笑了,此时离得近,让季山青清楚地瞧见她牙缝里红红的血:“你可别告诉我,整个世界都完蛋了两年多了,你却是个刚醒来的植物人。” 地穴颗粒?季山青被这四个字一时间抓住了全部注意力。好几秒钟以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 ……两年多了,她却显然根本不知道轮回世界这回事。 对于她来说,自己和主人,都和她一样,都是生长于这个星球的人…… “被你猜着了,其实正是这么回事。”季山青忍住了心底隐隐的激动和疑惑,正色答道。 “噢,原来还真是这样啊——” 短发女人一扬脸,露出了一片恍然之色;还不等季山青点头,只听她忽然尖声大笑了一下。猛然扑了上来,手中染着血迹的菜刀伴着“呼呼”的破空声,狠狠地朝礼包挥舞出了一个半月形。 季山青根本没料到她的突然攻击,要不是他刚才受不了她身上的味道正想往后退一步。只怕现在连脸都要被从中划开了——他狼狈地连连退出了几步,大喊了一声:“你不想知道我的能力了吗!” “能力?”短发女人低低地笑了一声,柔柔地说:“……精神病我见得多了,像你这么条理清楚、逻辑自洽的虽然少,也不是没有。既然你也是个精神病,那就好说得多了——” 这一次。季山青不得不将自己摔倒在了地上、又急忙打了个滚,才避开了她手中血迹斑斑的菜刀;饶是这样,只听“嘶拉”一声,他后背上的外衣也被划破了一大片。 季山青眼前的景象,突然花了一下。 说到底,他仍然是一个礼包——外包装有些小损坏或许没有影响,但当外衣破损得太过严重时,那么他就相当于被拆无异了——至于被林三酒以外的人拆开之后,到底会出现一个什么后果,季山青完全不知道,也完全不敢想。 他喘着粗气,回手一把按住了正在风里飘荡的衣服碎片,这才感觉视线又清楚了些;短发女人见状,顿时愉悦地大笑了起来——“衣服坏了一点怕什么?要知道,等你死了以后,我还得把你的衣服都扒了呢!” 就像是一道电突然从脑子里打了过去似的,再次从地上一滚的季山青,猛地将所有的碎片都连在了一起——他想明白了。 走道里堆积的大量食物、居民的各种诡异情状、崔大姐的死,包括光头和短发女人曾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最重要的事:这两个人虽然可怕,但却显然没有患上任何精神疾病——还、还有,他们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被传送走—— 只是还不等他将自己的念头整理明白,就已经太晚了。 经历了一晚凶险的季山青,体力消耗早就到达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此时再一分神,连他自己也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花,胸腹间就被菜刀给狠狠地扎了进去,随之而来的。是礼包眼前突然笼罩下来、久久不散的黑暗。 “嗯?” 或许是感觉刀下手感不对,短发女人一使劲将刀抽了出来;失去了刀的支撑,季山青如同崩溃一般地跌倒在了地上,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了。手依然死死地捂着外衣的破口。 短发女人嘴角挑起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尖,一脚将季山青踩在了脚底下。 “我、我有一个问题。”双眼失去光泽的年轻人,声音依然还是那么温润,只是不可避免地低弱了下去:“……以前得、得了精神疾病的人。有康复的例子吗……?” “我怎么会知道?”短发女人吸了一下自己的牙齿,将齿缝间的血吸掉了:“等不到他们康复的那天,就都被我们吃掉了啊。” 季山青猛地咳了一声,脸涨得通红——他眼前的浓黑此时微微淡了一些,隐约间能瞧见对方慢慢抬起来的菜刀了。 他是林三酒的礼包,不管被谁拆开,内容物应该都属于林三酒……的吧? 脑海中盘旋着这个念头,那一把模模糊糊的刀朝着他的胸膛再次刺了出来。 当眼前再一次黑下来的时候,季山青知道自己五个多月的生命要结束了—— ……直到他听见了“咚”的一声重重的闷响。 “是你?”短发女人叫了一声。 在一片黑暗里,礼包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带着几分惊惶地听着身边的声音;他隐约感觉到身前似乎多了一个人,正拦在了他与短发女人之间—— “不可能,你从三楼跳下来,怎么会没事?”短发女人充满惊讶的又一句话,顿时叫季山青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他根本不敢相信,然而还是低低地叫了一声:“……姐?” “嗯。”属于林三酒的声音,在他身前应了一句。 “姐!真的是你!你好了?”季山青惊喜之下,连眼前的黑暗都又一次渐渐地淡了下去;那个熟悉的背影也终于一点点在眼帘里清晰了起来。 他急急地将自己的发现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生怕林三酒有哪里不明白的:“……姐,这个世界的空气里存在一种叫做地穴颗粒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会叫人精神失常,唯一能够避免患上精神病的方法就是不吃暴露在空气里的食物。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患上了精神病的人,他们的肉也反而成了唯一安全的食物……养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精神病,都是他们的口粮!还有,这个女人根本不是进化者,她是个初级的堕落种!” 他没有听见回答,视线却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月光染亮了季山青眼前的一切。 他的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从三楼跳下来的林三酒。此时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双眼直直地看着一处空荡荡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地不断说些什么,就好像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似的。她是如此专注地跟空气说着话,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短发女人。(未完待续。) s:  4444字,6666!上一章我脑误,把410写成了500……嗯,我也好奇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最近真的写的有点疲,加上成绩也一般,所以每天能拖就拖,不愿意写文,所以今天又赶了一次死线……唉,要是我能休息一段时间读者也不抛弃我就好了。 ——等等!我看到了什么!是大t哥的两个和氏璧吗?!请容许我用岳云鹏的脸说一声“我的天哪!”!你这样我好惶恐!也好高兴!明天的虚荣心有着落了哈哈哈哈 谢谢大紫魈儿、唯我朱雀、梦魇999、徒儿要吃鱼、augtilk、桥本汉子、肥鸟、ikasayou等大家的打赏,四oon、西悠·加百列、凌梓梦、魔鬼潮、孤雪自赏、包子入侵、夏梨殿下、蓝色仙人球等大家的月票! 412 林三酒的视角3 林三酒蹲在地上,望着不远处的女孩子,歪了歪头。 在她恍惚的记忆里,不管是末日世界,还是红鹦鹉螺这个中心十二界,仿佛都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同一时间里有千百个念头正在齐头并进,想抓住哪个也抓不住;她只能茫然地站在自己脑海中央,看着汹涌的思潮奔腾流过,瞬地消失成为一段一段的空白。 林三酒觉得,她的思绪之所以会这样断断续续,全都是因为大家实在太吵了。 “你们安静一点!”她猛然一挥手臂,朝身后数十张或者陌生、或者熟悉的脸吼了一句,“不要同时出声,你们没看见吗,她正打算跟我说话呢。” ……短发女人本来已接近了她的身边,林三酒这突如其来地一挥手,顿时叫她住了步子,上下打量了林三酒一会儿。在确信了她果然是一个精神病患之后,短发女人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 “姐——” “我不是说了吗,安静一点!”林三酒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心浮气躁地喊了一声,随即抬头看向了那个女孩子。“你说吧。” 这个女孩子跟刚才已经长得不一样了。下巴好像尖了一些…… 但老实说,林三酒自己也不记得刚才她到底长什么样了——只是不管她的样子怎么变,林三酒总能够知道,她就是她。 ……只是她到底是谁呢? “你不记得我了呀?”女孩子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你在伊甸园见过我的。” 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尖利的笑——紧接着是一个听起来很像是季山青的吼声—— 一阵风从脸颊旁边擦了过去,林三酒突然神经质地一抬头,喊了一声:“……礼包?” 只是才刚刚抬起头,她就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皱眉想了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叫了一句“礼包”,只是她随即就想起来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冲女孩子一点头:“……对了。你是梨桃。” “你终于记得我啦。”梨桃甜甜地朝她笑了一下,身后朝林三酒身后一指。“……你看,我把女娲也带来了呢。” 林三酒茫然地回过了头去。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从她的头顶猛然飞了出来。直直朝另一个方向落去;季山青喘着粗气喊了一句“你滚远一点!”,随即又矮下身抓起了一块砖头——这一切,都像是从林三酒的视网膜里被过滤掉了似的——她仍然静静地蹲坐在地上,回过头,与身后的人四目相对。 女娲的面容被笼罩在一层阴影里。月光透过黑塔顶层的落地窗映进来,柔柔地照亮了她并拢在身前的双手。林三酒转头望了望,梨桃已经不见了——落地窗外,是战火四起,浓烟滚滚的伊甸园城市。 ……我是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她的念头每钻深一点,就会叫大脑都隐隐发疼;林三酒忍不住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随即轻轻发出了一声呢喃:“……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尽管瞧不清面容,但女娲的声音仍如记忆中一样,微微地泛着凉。“你的腿疼吗?” 我的腿? 林三酒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答道:“我觉得我不疼。” 月光下的剪影点了点头。线条与阴影逐渐变化交融起来,黑塔顶楼里逐渐多出了一处造型俗气的花坛。银白的光芒将女娲的双肩点亮了一条银边,她的声音轻轻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你知道我在哪儿的,对吧?” 林三酒点了点头,感觉到身后猛地又起了一阵浪潮般的喧嚣——这声音震耳欲聋,好像能直达大脑一般——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低低地、痛苦地叫了一声。 “你来不来找我?还是要在这儿呆着?” “你来不来找我?还是要在这儿呆着?” “你来不来找我?还是要在这儿呆着?” 在远处几十个人的沉默注视下,女娲的问话忽然一遍遍执着地回荡起来,一遍遍捶打着林三酒的脑子,一时间她能听见的声音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她没来由地心慌意乱起来。甚至带了几分愤怒地朝面前的女娲吼了一声:“我不走!” 下一秒,她只觉视线一花,女娲的模样不知何时浅淡了下去,逐渐变成了一张隐隐有些眼熟的短发女人脸。这张脸是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林三酒甚至能看得清她皮肤上的雀斑,鼻腔里也充斥着她身上一阵阵刺鼻的生腥味道。 “放心吧,你哪儿也去不了了。”短发女人朝她咧开了嘴,露出了嘴唇下血淋淋的牙龈,鲜红色又一次染满了她的齿缝。“要不是你的这个同伴,你完全可以多活几天。在身上多添几斤肉的……” 顺着她的目光,林三酒扭过了头,看见不远处地面上倒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在失去了神智和力量之后,他的双手此时正无力地搭在了胸口的衣服上,仿佛还在尽最后的努力想要按住飘落下来的碎片。 与身后那数十张始终跟随着她的人脸相比,她隐约知道地上躺着的人与她认识的时间还不长——然而当一小部分的林三酒觉得莫名疑惑时,另一个她却同时感觉到了一股一股如海浪一样袭上心头的愤怒——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渐渐地红了,死死盯住了面前的短发女人。 ……她的腿不疼。 一道银灰色的光在昏暗中一闪而现,直奔着林三酒的胸腹而来;短发女人面容扭曲地笑了一声“我最爱吃下水”,随即脚下踏前了一步,整个人朝林三酒扑了上来。 就像在前排观看一场球赛似的,女娲和梨桃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切—— 连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快。 迅捷地一侧身避过菜刀,她浑身的肌肉都仿佛刚刚从一场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叫人战栗的电流瞬地从每一根血管里打了过去,好像有另一个自己接过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林三酒在那短发女人收势不及时身子一低,一脚已经重重地踹了出去,正中她的小腿胫骨。 当那短发女人嚎叫一声跌倒在了地上时。林三酒又停住了。 她带着几分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忽然想起朱美还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她家空调是不是也坏了——就在林三酒正要掉头就走时,女娲的影子忽然从背后踏上一步。投在了她眼前的地面上。 “如果你不来找我的话,那就好好想想吧。”她温凉的声音就像一只手,轻轻抚摸过了林三酒的耳廓。“……这个世界的真相,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妈的,明明都他妈疯了。怎么反应还挺快?” 短发女人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液混着血丝落在了地面上。林三酒恍恍惚惚地盯着那几条看起来仿佛发黑了似的血丝,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了半个残念——长期只摄入单一肉类而引起的维生素缺乏。 “你放心,剥光了你的皮以后,我保证会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尝一块你的肉……”短发女人五官拧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狰狞模样,在地上慢慢放低了身体。她的四肢平平地搭在了地上,如同一只巨大的壁虎或蜘蛛一般,颈骨高高地后翻了起来。 林三酒望着她的眼神空空荡荡,好像根本就没在意、也没看见她。 “我懂了。”她朝身边的空气点点头,神色郑重:“……你的确曾经告诉过我。潜力值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精神强度。” “疯子果然就是疯子,”短发女人嘿嘿冷笑了一声,四肢迅速挪了几下,不进反退,与林三酒拉开了一段距离,随即猛地冲了上去—— ……当季山青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时,从他模糊得像泡过了水一样的视线里,正好划过去了一个硕大的黑影;紧接着一声重重的“砰”,震得地面都抖了几抖——他急忙紧紧地将后背按在了地上。双手抓住了胸前的衣襟,过了半秒,这才微微地转过了头去。 四肢仿佛都已经扭曲错位了的短发女人,倒吸着冷气。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就像一只虫子摆动触须似的,她胳膊在空气里无助地挥舞了几下,这才勉强立直了身体。 这一次,从她嘴里流出来的血,可不仅仅只是一点牙龈血了。 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短发女人一眼也没有扫地上的季山青。只是一脸惊怒地盯着另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林三酒高挑的身影,正笔直地站在季山青混沌成了一片的视野里。 同样的惊喜和失望,他已经体会过一次了;礼包嘴唇动了动,随即又谨慎地闭上了嘴,然而他的双眼却随着林三酒靠近的每一步,而越发晶亮起来。 “潜力值的本质,是一种精神强度。”林三酒在走近的时候,低头朝他说了一句,随即面无表情地抬腿迈过了礼包。 季山青唇边的笑容凝固住了。 “潜力值的本质,是一种精神强度。” 她轻轻地又重复了一句,这一次,短发女人已经就在不远处了。 季山青忙不迭地按住衣服,从地上坐起了身,紧紧地盯着林三酒的背影。她刚才那一句轻轻的嘀咕,如同惊涛骇浪一样在他心里不断地回响着—— 所以说,患上了精神疾病的进化者才会失去了他们所有的进化能力! 作为一切进化能力的基础,如果潜力值受到某种影响而消失了的话,自然也就根本谈不上别的了。 只不过…… 季山青疑惑地抬起眼。 “我,非常,非常地,”林三酒望着短发女人五指成爪地朝她抓了过来,用一种平静得不正常的语气说道:“……讨厌你。” 那一只青筋毕露的手,甚至还没等挨近林三酒,便在空中被硬生生地接住了;一手握紧了短发女人,在她惊怒惶恐交加的眼神里,林三酒表情平淡地一转胳膊—— 即使是躺在十多米外的季山青,都清楚地听见了骨节拗断时那一声叫人牙酸的“咔哒”。 手臂在尖声嚎叫里软软地垂了下来,短发女人的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再次扫向林三酒的眼神全变了,显然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竟然拥有这么可怕的战斗技巧—— 连季山青也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短发女人竟然掉头就跑了。 林三酒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终于在一幢居民楼后一闪而过地消失了,却始终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女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梨桃冲她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即转身走进了人群里。刚才只有几十个人的人群,似乎不知何时又壮大了一圈;但至少他们此时都沉默了下来,不再用千百个声音同时塞满自己的大脑了—— 林三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套在一双靴子里的脚。 她隐约记得自己刚才好像从三楼跳了下来…… “姐,姐!” 一个听起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突然一下子传进了耳朵里;听起来,说话人大概已经叫了她好一会儿了——林三酒缓缓地转过了头去。 “姐,你拿上这把菜刀,去那边的车里割几条安全带,”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体力消耗过大,季山青喘着气朝她笑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现在需要把衣服系起来。” “对,”林三酒应了一声,立刻捡起了菜刀,嘴唇动得飞快:“你的衣服不能坏,你的衣服不能坏……” 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向了汽车,季山青终于低下头,控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 所有暴露在这个世界空气中的食物,都会叫人患上精神疾病;从而从根本上,彻底摧毁所有进化者的一切能力。 这也就是说,连进化出“精神病抗体”这种能力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几乎所有来到这个世界的进化者,都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潜力值——没有了潜力值,还谈何进化? ……然而,林三酒是一个成长型。 望着手里拿着几条安全带向自己走来的主人,礼包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在“荤食天地”里每存活下来一秒,林三酒就会缓慢地增加一点点潜力值。季山青不知道这一点点新增加的潜力值能够存留多久、会不会也随着精神疾病而消失,但是只要有任何一点儿潜力值,就代表林三酒有生成抗体类能力的希望。 ……如果,他们能够存活下来的话。(未完待续。) s: 啊啊啊今天赶死线赶得太靠近了我好害怕!精神强度这个设定如果不记得的,你们回头看绿肉瓜拿了39潜力值那里…… 今天居然不知不觉又收到了gloriaq的一个蛋糕,谢谢你!你是新读者吗?你咋知道我最爱吃蛋糕!我还以为最近写得不太好所以没人看,但是你们又这么慷慨地满足我的虚荣心,我都不谦虚了…… 谢谢a阿斯塔罗特(还有你拼命安利的心意)、花夏眠、wjzheng、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困吃一生悬命、旧恨无可灭、凌梓梦、kray鸭鸭、大紫魈儿、啊啊啊啊阿切等大家的打赏,还有茶香书香红袖添香、lxysnooy、峰见月、袅袅如烟、junko2011、k〃青、狠灬辉煌、茜茜茜茜茜茜、无唯0、未央青、燕燕于归、微微一笑721、reirents等大家的月票! 太近了,我害怕嗷嗷嗷 413 黄……胖雀在后 按照季山青的推测,现在的林三酒应该刚刚生出了一些新的潜力值。 当出现新生潜力值的时候,她看起来就会好一些——虽然精神状态仍然是混乱不清的,也常常会突然扭过去头跟空气说话,但至少她能听明白季山青的意思——假如人是一台机器的话,那么现在的林三酒就像是一台常常花屏死机、系统崩溃,然而好歹还算能够勉强运行的旧电脑。 “你按住这儿,对对,不要松手……”季山青眼也不敢眨地盯着林三酒的手,一边小心地抬高了一点身体,一边将车用安全带在自己身上牢牢地捆了两圈,在末端打了一个结。或许对于一个活人来说,捆得这么紧会造成呼吸困难;不过当破碎的衣服都被固定住了以后,礼包反而松了口气。 由于外包装被损坏而带来的影响,现在暂时都消失了;他从地上爬起了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看着外衣在安全带的空隙之间摇摇欲坠的样子,说不担心是假的。 也许可以找个外衣穿上……季山青想了想。再套一层包装,会更安全吧? 他诞生的初衷,就是被拿来拆的,所以在他不知从哪儿继承下来的知识库中,根本没有与自己外包装相关的讯息,所以一切都只好靠猜。 “姐,咱们去——”主意已定,礼包一转头,登时吓了一跳:“姐?” 在他刚才沉思的工夫,林三酒不知何时已经自说自话地走出去了老远——季山青哭笑不得地连忙跑了上去,好不容易将她的脚步拉住了。 只不过,拉住了人还不算完。 在林三酒的要求下,他不得不面对着一团空气点头鞠躬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姐姐不能跟你去看烟花了,我们现在要去居民楼里找衣服穿……” 说着说着,他简直觉得自己都像是个精神病了。转头朝主人叹了口气,季山青问道:“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林三酒点点头,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跟着刚才那女人的血迹走。” 季山青一愣。低头一看,果然发现短发女人逃跑时所留下来的、断断续续的血迹,在昏暗的月光下几乎融没在阴影里,险些就会忽视过去。 ……假如顺着血迹追上了那个短发女人。那么正好可以解决掉她,以免后患;如果她早就跑得没影了也不要紧,因为瞧那血迹的去向,正是通往一幢居民楼的。 “姐,你不是跟我说堕落种都长得特别恶心吗。”季山青拉着林三酒往前走,也不去管她能不能回应自己了,只是嘀嘀咕咕地抱怨道:“……那女的除了趴下的时候看着不太正常,除此之外不也还是个人样么……这也太难分辨了。” 林三酒果然没有答话,只是眼神涣散地跟着他走。 只要她不发狂、不乱跑,那么情况就还不算坏;之前让她呆在居民楼里等过这段时间的主意,现在看来也还很有可行性——只不过要先确认好没有后患才行。 季山青刚刚想到这儿,忽然感觉后背被人一拍;刚一扭头,正好撞见了林三酒一张凑近后被放得非常大的脸:“……任楠说,前边好像有动静。” 心里一跳。季山青登时住了脚步。四周看了一圈,一把将她拉到了两栋楼之间,在一个大型垃圾桶后头蹲下了身子;等了一会儿,见四周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他回头低声问了一句:“这个任楠还说什么了?” 从刚才对战短发女人的时候,他就隐隐看出来了:林三酒在过去积累下来的战斗素养、意识、直觉,似乎并没有随着患上精神疾病而完全消失——再说,就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患者,有时也反而会比正常人更敏锐——这些东西,似乎此刻都以另外一种形式。真实地存在于林三酒的视线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季山青才立刻躲了起来。 “我不知道,”林三酒摇了摇头答道,“他的嘴巴里扎着一把刀。很难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扎着刀……季山青叹了口气。 主人的精神分裂症状毕竟还在,或许战斗直觉什么的仍然敏锐,只是要分清哪些是臆想,哪些是事实,恐怕却很难了…… 就在他刚刚站起身想往外走的时候,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玻璃破碎的脆响——季山青一惊。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沉闷的重响,狠狠地撞击在了地面上。 听起来,就像是有人从楼上掉了下来…… 犹豫了半秒,季山青还是悄悄地从墙后探出去了一双眼睛。 倒抽了一口饱含痛苦的凉气,短发女人伏在地面上,半天都没能动弹一下。只有她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翻了起来,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楼上——正当季山青好奇她在看什么的时候,一个黑影正好从破碎的窗户里也跟着翻了出来,“咚”地砸了下来。 刚刚挣扎着坐起来的短发女人明显瑟缩了一下,露出了她一边深深塌陷下去的肋骨。 即使没有多高的战力也不难看出来,她此刻显然又添了新伤——嘶嘶地抽着气,短发女人盯紧面前的黑影,声气低低地道:“……等,等等,是我不对,但咱们好歹搭档一场……” “滚开点,”黑影开口的时候一抬头,季山青立时看清楚了他脖颈上层层叠叠的光头。明明他在不久之前还与短发女人一起携手攻击礼包,此时声气里却充满了毫不在乎的讥笑:“……你打断了我一根肋骨,当然是你不对。正是瞧在搭档一场的份上,我没动心思吃你,你就应该庆幸了。” 说到这儿时,他突然顿了一下,仿佛被自己的话给提醒了似的——只是看了一眼短发女人干枯削瘦的模样,光头想了想,到底还是毫无兴趣地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随着他的脚步,他肩膀上扛着的死尸头、肩、双手都一晃一晃地,逐渐远了。 “快啊。姐,”季山青用压得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同时还拼命朝楼外使着眼色:“……你再不上,那光头就走远了!” 偏偏这个时候。林三酒那一点新生的潜力值似乎又消失了——刚才替他割安全带时的神智,现在在她脸上已经完全找不到了,有的只是一片涣散的茫然;在她愣愣地与季山青对视了五分钟,后者终于放弃了追上光头的想法。 “你不想抓光头也行,”礼包仍有点不甘心。谆谆诱导她:“……地上不是还有一个呢吗?你把她抓来,好不好?” ——此时那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又被盯上了的短发女人,好像因为受伤太重,即使光头都走得不见人影了,也依然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林三酒朝礼包眨了眨眼,终于说了一声“好”。 还不等季山青高兴,随即只见她弯下腰从地上抓了一把灰,随即伸到了他面前,嘴里还朝着身边的空气说道:“噢,我也不知道他要这个干什么……” 季山青简直快被她气得不会说话了。使劲抹了一把脸。 就在他严肃地盘算起自己上的时候,短发女人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咆哮——又像是愤怒,又像是挫败,却又带着一些侥幸般的兴奋,她一撑还没有断的手臂,猛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宣宣,”短发女人抬起头,朝楼上开口喊道——她声音虽然抬高了,但语气却变得异样地温柔。“宣宣,你听得见妈妈的声音吗?你要是听见了的话。就下楼来一趟。” 楼上不知哪一层顿时响起了一阵说不好是什么的杂音,侧耳听了听,季山青抬起了一边眉毛。 “你快下来啊,我知道你听得见的!”短发女人等了一分钟。就有些不耐烦了,声音冷了一点:“宣宣,我受伤了,只有你能救妈妈……” 她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思地骗一个精神病患下楼来?季山青疑惑了。 “我、我不去!”从楼上猛然响起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男音,听起来最少也有四十了:“……妈妈又在骗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了,你终于要咬我了?” 短发女人顿时拉下了脸。厉声吼了一句,甚至都有些破音了:“你如果不下来,就是做错事了!” 随即她又立刻软下了声气:“妈妈受伤了,走不动,你来背我一下就好。” 说完了这句话,短发女人有些控制不住似的吸了一下口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最后的软硬兼施起了作用,楼上那个四十岁的“宣宣”,随即又没了声音;短发女人似乎这一次成竹在胸,也不再继续催了,只是趴伏在原地喘着粗气。 过了半分钟,楼道里逐渐响起了一个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越近,短发女人脸上的笑容就越大;她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水,与季山青不约而同地一起望向了楼门——脏锈斑斑的铁门终于被拉开了。 短发女人与躲在暗处的季山青同时又是一愣。 “你……你不是宣宣。”她看起来吃了一惊,只是想了想,又似乎立刻下定了什么主意,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招手朝那来人笑道:“是个人就行……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那个好不容易才从门后挤出来的,正是林三酒二人刚一传送来时,所见到的肥胖男人。 看起来足有三百斤的肥胖男子,近乎呆滞地看了短发女人一眼;粗重地喘息了几声,他十分费劲地挪动着两条仿佛米其林人一样肉柱腿,果然朝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这几步路,已经就把他累出了一头油汗。 “糟了,那个女人好像对他没怀好意。”季山青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奇怪了,他好像不在这栋楼啊……算了,姐,你现在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 只是此时的林三酒情况忽然又糟糕了下去——她沉浸在了一阵无声的、激烈的、却又歇斯底里一般的笑里,这笑毫无来由,却彻底占据了林三酒所有的注意力;一时间她肩膀抽搐着,眼角也泛出了泪花,根本连看都没看季山青一眼。 眼看着主人是指望不上了,季山青咬紧了嘴唇。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站出去的,是风中飘来的、短发女人呼哧呼哧的一句笑:“……来,你过来,对,再靠近一点……哈哈,那个傻x,还不知道吃了人肉伤就好得快些呢……” 假如主人神智还清醒,她绝不会允许堕落种有这么做的机会的—— “等等!” 随着礼包这一句清亮的喊,他人已经冲了出去。当然,季山青并不傻,早在冲出去之前他就盘算好了:那个短发女人毫发未伤的时候,以他的身手来说就足够周旋一会儿的了;现在她躺在地上连动弹一下都很吃力,真要对上了,季山青也能肯定自己八成不会吃亏—— 短发女人看起来完全没有意料到,在不远处还藏着人;藏着人不说,竟然还是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始作俑者之一。 目光刚一落在季山青身上,她的表情顿时变了;在四下一扫、没有见到林三酒的影子之后,短发女人立刻挑起了一个狰狞的表情来。 “好啊,来吧,用你的肉填上我的伤口……” 她尖利而虚弱地才笑了半声,顿时就跟不远处的季山青一块,忽然凝住了。 过了好几秒钟,季山青才愣愣地将目光挪到了她的背后去——还始终有些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短发女人其实生了一个对于女性来说很不错的脖子,纤细修长,好像一把就能握住似的。 或者应该说,一口就能咬住。 如果不是那个肥胖男人的嘴巴大张至了极致,肥厚的嘴唇从后彻底抱住了短发女人的脖颈的话,季山青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女人似乎挣扎着想要看清楚自己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的一双眼里只剩下了眼白——很快,就从她的脖子上滴滴答答地落下了鲜红的血。 “第七个,”肥胖男人含混不清地说道,嘴里还含着一块刚刚撕咬下来的肉皮,嘿嘿地笑了。(未完待续。) s:  最近订阅掉到了裤衩下了,打赏却天天有,这说明我写崩了还是没写崩……也弋,又是头一次看见的读者呢,谢谢你支持我的一片心意,诶嘿嘿,不知道你看到哪里了?赶上进度了吗?高兴而疑惑~ 今天陪妈妈去打针,所以又赶了一次死线……目测我和死线天造地设,外力不可将我们分离…… 谢谢大紫魈儿、ikasayou、面包牛奶的小屋、我孙、azi、书友151214084614658、英国狐狸、澹台清珞、温水、和夜夜夜、左屏翊、等几百万人等大家的打赏,还要谢谢飞天樱花、踏雪行鸽、海棠晕娇、花妖、hazel、麋鹿米露、不可知晓、呼呼是只猫、默也、traveller漫漫、arciaa、aishuliang、何其无辜等大家的月票! 414 Hunter & Hunted 人皮看起来是很韧的。 连着皮下丝丝拉拉的半块血红生肉,男人一口将它吸进了嘴里。肥胖硕大的两片嘴唇合拢了,由于刚刚撕咬下来的皮肉十分厚韧弹牙,他“吧唧”、“吧唧”地嚼着的每一下,都会从嘴角里挤出来一泡血。 血顺着他层层叠叠的下巴流了下去,很快就不见了,被淹没在了他的肥肉里。 ……响亮的咀嚼声,在沉静的夜里听起来是如此清楚。 季山青很想挪开目光,但是眼睛却被像被黏住了似的,牢牢地固定在正在吃肉的胖男人嘴巴上;脚下无意识地踉跄退了两步,他“砰”一下撞在了什么人身上。 这一声响,仿佛立刻惊动了肥胖男人似的,他立马抬起了头,眼睛陷在一脸肥肉里,眼神混乱而直勾勾的。季山青神经一跳地迅速回过头,见身后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的林三酒,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好像也是个疯子,”见那男人又低下头啃了死尸一口,他低声地对林三酒说道,尽量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他在干什么?”林三酒歪着头问道,清亮的声音在此刻真是太不必要了。 还不等礼包说点什么,只见那肥胖男人忽然抬起了脸——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看起来他都做得十分吃力,真叫人难以想象他刚才敏捷地咬穿了短发女人的脖子——“我在吃糖啊,”他嘴里含着一包刚刚嚼烂了表皮的人肉,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随即往地上啐了一口皮。 ……还沾着唾液和血的人皮上,生了几个小红疙瘩;疙瘩已经被牙齿咬穿了,留下了一道痕。 季山青刚刚感觉到了一阵恶心,只听林三酒又问了一句:“……什么糖?” “我好像见过你们一次了,”肥胖男人话头一变,“……你们既然是新来的。就跟这里的前辈们打声招呼啊。” 季山青猛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反应——那个时候,他嘴里不住地说“你们又来了,没完了”之类的话;看起来,应该是把他们两人也当成了他幻象中的一员。 “墨西哥。墨西哥,”肥胖男人的语句逻辑显然还不如林三酒,刚才那一句还流畅着,下一句马上就不行了:“过生日,小马。打破了有糖。这些人,也是马,打破了,也有糖。” 花了季山青好几秒钟,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见肥胖男人只忙着从短发女人尸体上撕咬皮肉,一时间似乎不会来攻击自己,他便小心地问道:“……你吃了七个糖?怎么吃的?” “超级马里奥,”又是一个不知道怎么蹦出来的词,肥胖男人在嘴里满满人肉的情况下,依然很有兴致的样子:“叮咚!” 精神病的逻辑。大部分情况下都很难理解;或许是这个男人在无意间见到堕落种吃人的场面,本来就脆弱的神经又受到了刺激,这才开始吃堕落种的……? 季山青能够想到的解释,也就只有这一个了;他等了一会儿,忍着恶心看完了肥胖男人“咕咚”一声又咽下了一口肉,对方才忽然口齿清楚、态度严肃地说了一句:“糖人喜欢找壮实肥胖的人,所以我要多吃,让更多糖人来找我。” “这些糖吃了有什么用?”林三酒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 季山青想到她此刻也同样神志不清,立马警戒似的拉住了她的手腕;要是主人也上去啃一口,他还不如现场自拆了的好。 这一次。他们却没有得到肥胖男人的回答。 警惕地扫了林三酒一眼,他好像生怕二人会上来抢他的死尸吃似的,肥胖男人拽着短发女人的手脚,将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将死尸翻了一个身。撕开衣服,他一头扎了下去,一口咬在了肚皮上。 ……季山青隐约记得,短发女人曾经说过一句“最爱吃下水”。 也许他也很享受肚腹上的肉,肥胖男人的动作开始急迫了起来,一口比一口咀嚼的速度快;季山青也不知道人类的牙齿到底能不能做到撕咬生肉。但是显然,肥胖男人的动作越来越急,连头都不抬了,彻底把脸埋进了肠翻肚烂的一片血红狼藉里,看起来如同一头猪在吃食槽里的食。 这副景象,让季山青觉得自己以后十天的噩梦来源都有着落了——听短发女人说吃人肉,和亲眼看见的震撼力绝对不能同日耳语;他忍着战栗和恶心,转过身拉着林三酒就走:“姐,咱们快离开这儿吧。” 他不知道这胖子是怎么分辨“糖人”的,万一他发现己方二人不是他的幻觉,到时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好在这一次林三酒也乖乖地跟上了,没有凑上去问“糖是什么味道”之类的问题。 在夜空中飘荡着的“吧唧、吧唧”声里,二人脚步迅速地与胖男人拉开了距离。 “这个世界太古怪了,”季山青一边叹气,一边又担心起了自己的外包装问题;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仍然如同丧尸一般、正在专注埋头吃人的胖男人,低低地对林三酒说道:“……姐,我们还是找一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呆过14个月吧,好不?” “为什么是14个月?” ……当这个声音从背后刚刚传进耳朵里时,听起来很有几分陌生。 季山青愣了一下,这才被同时涌起来的数个念头给牢牢抓住了心脏,让他甚至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为哪一个念头打冷战好了—— 二人住了脚步,季山青只觉脑子都有点木了,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后何时有人靠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肥胖男人居然能够在短短半秒钟里如此迅捷无声地跟了上来——然而最大的疑惑,还是眼下的这一个。 “你……你,”季山青终于明白了“舌头打结”是什么意思,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不疯了?” 眼前的肥胖男人,尽管嘴边、脸上、胸前,仍然染着一大片一大片鲜红的人血,领口里甚至还挂着半截疑似小肠般滑溜溜的东西;但只需要看一眼他的眼神,恐怕便不会再有人以为他是一个精神病患了。 神智冷静清明下来的肥胖男人,静静地扫了季山青和林三酒一眼。他肥大的腮帮子仍一鼓一鼓地嚼烂了最后两口生人肉。面不改色地将它咽了下去;清了清喉咙,他这才慢慢地朝二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姑娘刚才不是问我,吃糖有什么用吗?”当他用这样一种平静自然的语调说话时,季山青真的几乎听不出来这跟刚才那个嗓音尖锐的人是同一个人了。 “……就是这个用处。”肥胖男人的笑容。将他的脸挤出了一道道的肉\沟,一叠一叠的肥肉立刻淹没了他的眼睛。“我的精神状态,已经暂时恢复正常了。” 拽着主人的衣角,季山青脚下悄悄地向后退了两步,干干地咽了一下嗓子。这才问道:“……你吃的可是人肉。” 虽然理论上来说,短发女人已经是堕落种了,但是不管是她的外貌还是形态来看,都仍然是一个平常女人—— “她不也吃人肉吗?如果她不吃人肉,根本撑不到现在——既然是吃人的,就应该有被吃的觉悟。”巨大的胖子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似的,歪头打量了一下季山青:“……从世界末日以来的两年多,靠着这些食人族的肉,我的精神状态断断续续,时好时坏……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没有吃过人肉。却还保持了神智清醒的人。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怎么没有饿死?” 季山青咬住下唇,犹豫了一秒,又把“植物人”的说法搬了出来——没想到,肥胖男人居然立刻点了点头。 “唔,虽然有些难以想象,不过好像也只有这个说得通了,”他一双浑浊发黄的小眼睛,在肉\缝里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二人,笑道:“……你们总不可能是从天外来的嘛。” 大概是察觉了季山青的面色不对,肥胖男人立刻拍着肚皮笑了。在那一截疑似小肠被震得滑进了他的领口里之后。他摆了摆肥厚的手:“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们下手的。毕竟如果你们没吃过人肉,那么我吃了你们也没有用——” “没有用?”季山青皱起眉头,仍然斜侧着身子。仿佛随时做好了跑的准备。“怎、怎么回事……?” “到现在,你应该也多少有些了解了吧?”肥胖男人也露出了一排血淋淋的牙,染了一嘴的红:“自从那个什么地穴颗粒从地底喷发、进入大气层扩散了以后,全球的人几乎都在第一个24小时内吃下了遭到污染的食物,也因此都精神失常了……几十亿疯子,几乎立刻毁了这个世界。核弹被发射出来了。飞机掉下来了,车祸排满了街道……就算我那天不疯,也根本数不过来。所有这些食人族们,都是运气好,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在那一天没有吃东西……很快地,他们就发现了避免患上精神疾病的办法,那就是吃精神病人的肉。” “像这样聚集了不少精神病人的小区,可绝不止一个。你说这是不是堕落种干的?什么是堕落种?哦……原来你管食人族叫堕落种,这个名字倒不错。”肥胖的男人垂下眼皮,回头看了身后不远处短发女人的残尸。 自从脖子和胸腹都被啃咬了个稀烂之后,已经很难看出来那还是一个人形了;季山青根本没敢往哪个方向看,只能盯着男人不动目光。 肥胖男人忽然嘿嘿地笑了一声,砸了砸紫红色的厚唇。 “最开始,的确是这些食……堕落种的想法,把人都用遭到污染的食品养起来。这个主意很快也流行开来了……越来越多的堕落种,把他们找到的食品都堆放在这儿,一旦有吃不完的精神病人,也都领了过来,渐渐地,这儿就成了他们的公共食堂。” “只不过嘛……”说到这儿,肥胖男人微微低下了头,嘴角裂开的地方,露出了一点尖尖的、血红的牙——季山青说不好那是不是只是普通的虎牙:“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这一类精神病人的存在。” “正如精神病人的肉会过滤掉地穴颗粒一样,好像堕落种的肉也可以帮助稳定精神状态……你问我为什么?我怎么会知道。科学家们早就被吃光了啊,哈哈哈!”肥胖男人莫名畅快地笑了一声:“还有比一个精神病人小区更能吸引堕落种前来的地方吗?他们以为自己是过来收割的,不过却不知道自己是送上门的外卖呢……” 当他仰天大笑起来的时候,混着血的唾沫星子与他浑身的油汗都一块往下掉。生性好洁的季山青不由又退了一步。 “你说堕落种的肉只有暂时性的功效?”他迟疑地问道,“那你在精神失常的时候……” “我精神失常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肥胖男人一扬两条手臂,硕大的肉袋子顿时从胳膊上晃荡了下来:“……对我来说,这个系统运行得非常完美。只要堕落种的肉吃得足够多。我的精神状态总有一天会彻底恢复正常的……” 接下来,季山青压根没有看清他做了一个什么动作,只见他手上忽然有什么光芒一亮,随即空气中多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画面——画面上是一片外景地,一队兴高采烈的男女正穿着红蓝颜色的衣服,似乎在做什么对抗游戏——看起来,就像是远方有人用投影仪投射出了一幅电视画面似的。 ……后方当然没有人,也没有投影仪。 这也就意味着,胖子手上的,是一个进化能力。 季山青的大脑。一瞬间被各种疑问、惊讶和困惑都塞满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进化者! 但假如他不是进化者,又怎么会出现能力? 难道说,短暂性的能力消失后,就不会造成世界传送了吗? “看见这个了吗?它很神奇的,只有在我清醒时才会出现。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彻底疯了呢。”肥胖男人又一次笑了起来,目光这一次牢牢地盯住了林三酒。“……这个是不是你的姐姐?她也得了精神病对吧?” 季山青连点头都办不到。 肥胖男人不以为意,将手伸进了自己的领口里,拨开了一团团的肥肉,掏出了那半根滑溜溜的小肠。 “让她吃了。”他将小肠挂在了手上,“成为我们的一员,这样我才能放心。” “你们的……一员?” “我们自称‘捕食者’,”胖男人的笑容。裂得逐渐大了。“你抬头看看。” 连林三酒都像是听懂了一样,愣愣地随着季山青抬起了头。 从十多栋居民楼的窗户里,不知何时,渐渐伸出了一张张雪白的脸,就像是数朵白蘑菇,从烧黑的树木上长了出来一样。 脸并不多。但是每一张,此时都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林三酒二人。(未完待续。) s:  谢谢燃燃q的和氏璧,又一次于“掉出销售榜”之际拯救了我~!你们这样照顾我的虚荣心真的好吗,我以后会成为一个纨绔子弟的……话说你是新掉坑的吗?似乎以前没见过呢~ 今天本来想加更的,但是因为,和,以及这样的原因(我写了你们也不爱看),还更努力失败了…… 谢谢幽灵无心、凌晨201、也弋(连赏,嘿嘿)、甜妈饼、大紫魈儿(每天一个啊!)、左手遇到爱、ikasayou、蛋孙、咪阿嗷、桥本汉子、八荒凉、困吃一生悬命等大家的打赏,谢谢青黛yoyoyo、东尔尔长、阡梨、紫邪姬、子玉楽、ds逝者亡魂、螃蟹毛、默也、阿喵爱吃糖、sno、雨天忘伞、诱惑d旋律、北月北等大家的月票! 你们憋养肥了,我怕你们把我养忘了…… 415 拆封之际 ……从楼里伸出来的人脸,大部分显然都还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里。 当季山青在惊惧之下,拉着林三酒一连退了好几步的时候,他们头上那一张如同白蘑菇一样的脸,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就像是见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事,他兴奋而歇斯底里的笑声,一抽一抽地传遍了夜空。 “你看,”肥胖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温柔地说道:“即使同为捕食者,我也没有把这些肉分给他们吃,毕竟一个人只够我吃九天的。这么宝贵的东西,你还不快点拿过去给你姐姐?” 他的语气,就好像这截小肠是什么莫大的光荣似的。 季山青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不吃这个,精神病就绝对没办法好。”肥胖男人笑眯眯地说,手里的小肠抖了抖。滑颤颤的肠子被他这么一抖,血丝登时流了下来,从末端“啪嗒”一声掉下了一团模糊稀烂的东西,大概是短发女人没消化完全的人肉。 季山青不是不想说话,但是此时在种种激烈情绪的撞击下,他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吐出来。他能做到的,只有咬着牙、苍白着一张脸,不住地摇头。 不管怎么说,这个东西绝对不能入口,这不仅仅是恶不恶心的问题——他拼命压下一阵一阵的反胃,尽可能地想抓紧时间理清思绪。在镜屋中的五个月,他全是靠着自己的聪明谨慎才没有被拆的,此刻思维也早就自然而然地转了起来,试图分析起了眼下的情况。 目前在这个世界中,已知的一共有三种人——一是患上各种精神疾病的普通人,在这个人群里,或许有不止一个像林三酒这样被传送来以后疯了的进化者;二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吃喝过普通食品,全靠精神病人肉活下来的堕落种,他们的身体素质显然已经与普通人有了分别;第三。就是眼前的胖子了。 胖子这类人的情况更加微妙了——他的身体素质似乎比之堕落种又高了一筹,而且也出现了像是进化能力一样的东西;但是如果不吃堕落种的肉,这些变化就不会显现。 想到这儿,季山青下意识地抬起头。飞快地在居民楼上扫视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差点错过了一个问题。 ……既然这些“捕食者”大部分都还精神不正常,为什么他们此刻都整齐划一地探出了头?人都疯了,总不可能还会按命令办事;更何况,肥胖男人压根连喊都没有喊过。 这说明。在楼下有什么东西是同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的。 ……而除了不远处那具被啃咬得残破模糊、气味冲天的死尸,季山青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了。 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这些人即使在精神疾病状态下,也对堕落种的死尸肉有了一种生理性的渴望? 假如主人吃了堕落种肉的话,会不会也出现相应的变异——? 只是这个念头还没有深入下去,季山青就感觉一片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自己。 他刚才想得太入神了,一时间连那个肥胖男人的行动都没有察觉到;直到他说话时包着一嘴巴血水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上响了起来,季山青才被惊了一跳。 “仔细想想,你姐姐也不必急着现在就吃了它。”肥胖男人靠得太近了。他身上酸臭血腥的气味清清楚楚,中人欲呕。一把将小肠扔在地上,他的眼珠慢慢挪了下来:“……说起来,你到底是男是女啊?因为,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快,【经济泡沫】—— 季山青的脑海中浮起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晚了。几乎连发动能力的时间都没有,一股大力已经重重地撞击在了他的胸腹处,登时远远将他打飞了出去。 “普通精神病人的肉我吃了没用,”肥胖男人嘿嘿地笑着说,“……堕落种的肉吃了又只能管用一段时间。说起来。还有一种人的肉,我是从来没吃过的。” 季山青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飞速扫了一眼主人——林三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给吓了一跳,此时正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嘴里咕咕哝哝地,好像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肥胖男人漫步走过她身边,似乎对她暂时没有什么兴趣。 季山青站起身,一边盯着肥胖男人,一边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见它们都还绑在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既没有吃过人肉。也没有患上精神病……” 肥胖男人的语气忽然柔软了起来,带着如梦似幻般的陶醉感:“你不觉得,这样的人肉一定尝起来非常纯净吗?它会起什么样的作用呢?真是太叫人好奇了。” ……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防身?季山青拼命地想。 “搞不好,你身上有什么宝贵的抗体呢。” 当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肥胖男人明明离他还有好几步的距离;然而季山青才刚刚想动,眼前就又是骤然一黑,双脚离了地——只是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并没有维持下去,反而又立刻被一股力道给拽住了;当礼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只觉浑身血都凉了。 他的安全带,正被肥胖男人拉在了手里。 “……好端端地,为什么身上要带着这个?”他在一脸的肉\沟里笑着说道。“女孩儿的肉更甜嫩一些,让我看看你是男是女吧——” 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安全带已经“嗤啦”一声,被肥胖男人给徒手撕开了;原本就已经破碎成了一条条的外衣没了束缚,登时飘飘扬扬地从季山青身上落了下来—— 肥胖男人一撒手,季山青便像一团没了骨头的软肉似的,“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拆掉一部分包装,季山青的感官能力就会丧失一部分。此时他已经既看不见也闻不见了,若不是外衣下方还有一层深蓝色的底衣,恐怕连听觉也会彻底丧失。 只不过那层底衣也早就千疮百孔,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就是身为一个物件的感觉吗……他迷迷蒙蒙地想到,感觉到连思维也迟缓了下来。 连肥胖男人猛地扑了上来、好几百斤砸在身上的感觉,也仿佛像是隔了一层一样不真实;当底衣的衣领被撕开以后,季山青顿时失去了与自己身体的连接感,仿佛有人突然把他的身体换成了木头做的假肢一样。 礼包原本以为自己在被拆开时,一定是五感交杂的;然而他似乎渐渐失去了许多感情与思维,反而只剩了一片绝望的平静。 “……我说,你动别人东西之前,都不问问主人的意思吗?” 在一片粗重的喘息声中,从一个好像很远的地方,模模糊糊地响起了一个女性凉凉的声音。(未完待续。) s:  是的我今天下午就更了……晚上应该还会有一更肥一点的(我不管晚上那个就算还更了)(但是还给谁呢) 谢谢也弋、for末日乐园(这个名字我有点害羞)、镜子v天平、不可知晓、唯我朱雀、kray鸭鸭、小肥鸟、大紫魈儿、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至今背不下来)、桥本汉子、ikasayou、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松鼠家的蛋挞、w815等大家的打赏,还要谢谢妙脆角君君、玖燧、wj17515284、猪头33、小爷要坚挺、琳悠、斯卡9酱、谢slna、uzi木子、清清潇潇、左屏翊、kukukuku、92酱、谜郦瞄等大家的月票~! 416 游戏开始 ……就像是做了一个纷长杂乱、破碎凌厉的梦。 肥胖男人与任楠大张着嘴的影像不断交叠,季山青的脸也一阵阵幻化成了自己熟悉的模样——末日最初来临时的感觉,从被遗忘的地方骤然猛烈地清晰起来,唤醒了林三酒身体里的什么东西。 她几乎能听见,潮汐般的各种声音从自己大脑中逐渐退潮后,所留下的静谧。眼前的世界再次像电影画面一般,一帧一帧地连贯了起来、清楚了起来,开始有了各种意义。 当她再一次抬起眼睛的时候,那个肥胖男人正举着手里不知何时抄起的小刀,腾地扭过了头,吃惊之下表情看起来有些呆—— 林三酒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他,落在了地上的季山青身上。 此时的礼包,看起来早就不像是一个活人了。 他双眼木然地睁着,毫无光泽地倒在地上,叫人难以想象这个如同一个雕塑似的物件,刚才还鲜活得跟真人相差无几。 “你看,当时我也是这样扑到你身上,想咬你的喉咙的。” 任楠低低的声音,像是一个幻觉一样从耳边滑了过去。 “是啊,的确是。”林三酒的嘴角挑起了一个冷冷的笑,轻轻走近了。 本来肥胖男人警觉地挑起了一边眉毛,在见到她对空气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话以后,这才略微放松了神色。 “……什么,这不是还疯着呢嘛。你走开点,”他像轰狗似的朝她嘘了两声,见她反而越走越近了,不由烦躁地挥起了手臂:“走——” “开”字还没吐出来,他眼前的世界便蓦然天地倒悬了。 林三酒的手指如同闪电一样抓住了他肥腻的脖颈皮,在深深陷进了他一层层的皮肤里以后,单手用劲一甩,便将这个好几百斤的男人像鼻涕似的给甩了出去——肥胖男人重重落在地上时发出的巨响,让人几乎错觉连居民楼都跟着抖了一抖。 好不容易从肥大的肚皮上伸出脚、够着地面。爬起来以后,肥胖男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眼下的状况了,望向林三酒的眼神都是懵的。 “你……你不是已经精神失常了吗?”他能问出口的话,似乎只有这一句了:“怎么、怎么……” “你知道吗。”林三酒看了一眼季山青,随即一伸手将自己的罩衫从头上拽了下来,扔在了礼包胸口上。身上只剩了一件黑色紧身背心,高个儿女人走来时,浑身流畅的肌肉线条都仿佛在月亮下发着光:“……我当初进化的契机。就是有一个人想要吃我。看见你这副丑德行,还真是把我的回忆都勾起来了。受了点刺激,这次生成的潜力值自然就多了些。” 肥胖男人显然一点都没听懂。 “不公平啊,我可比他好看多了。”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你闭嘴吧。”林三酒轻声冲自己大脑所制造出的幻觉说了一声,随即走到了肥胖男人身前。她歪头回忆了一下,感觉之前季山青对她说的话都仿佛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 在一脸油腻的汗光下,肥胖男人愣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下巴,翻起两只眼睛笑了。 “看不出来你挺强壮的。有意思。”面对刚才一只手就把自己甩飞了的女人,他似乎一点儿都没害怕,抹了一把嘴上的血笑道:“……只是,单靠身强体壮,可不能拿我怎么样的啊——你还是低头看看吧。” 林三酒一皱眉,目光立刻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明明刚才她身上还只有一件背心的,此刻却被套上了一件红色制式短袖——她竟然压根不知道这衣服是什么时候穿上身的;再抬眼一看,肥胖男人的身上也多了一件同样款式的蓝色短袖。 就在她浮起了一个“这是不是又一个幻觉”的念头时,肥胖男人嘿嘿地笑了,一挥手。一个长方形的电视画面便被他打向了空中,随即悬浮在二人头上的半空,盈盈地在夜里放着光。 此时在画框的正中央,正站着一个女主持人;仿佛是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她扭过头来,就像马上要突破画框限制一样,伸手冲着林三酒一指:“这一边呢,是我们人气低迷的两个红队嘉宾之一,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另一个嘛……观众似乎也不想知道她的名字。” “而这一边——哇。欢呼声这么热烈啊,那么下面有请我们今天的特邀嘉宾,肥达先生!” ……在静谧的夜里,远方一张张模糊面孔的注视下,这个兴高采烈的主持声听起来是如此格格不入。 介绍完了,主持人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肥胖男人身上收了回来:“人气冠军肥达先生今天是否能够继续夺冠呢?让我们在接下来的‘找彩球’游戏里为他加油吧!” 林三酒看看电视画面,又看了看叫做肥达的男人——她脸上的表情大概让他误会了,肥达几乎是带着几分享受地说道:“……一旦进入了综艺游戏,你就必须按照游戏规则完成了才能脱身,要是输了的话,你就要接受游戏惩罚了;噢,你可别不信——”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影子忽然一花,那个穿红短袖的女人已经瞬地不见了。肥达悚然一惊,忙转身一看,发现她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竟就已经远远地冲了出去,站在了花坛里。 “第一个彩球,找到了。”高个儿女人面容平静地抛了抛手里的球。 …… 电视画面里的主持人,和她的人气冠军肥达一块儿,都傻了眼。 肥达用这个能力坑了不少人和堕落种,但从来没有一个接受度这么高的…… “红队嘉宾太着急了,”扫了一眼肥达,女主持忙干笑了一声,“我话还没说完呢就把示范用的彩球找到了。虽然这个不算……不过就是这个意思,彩球所在的地方,会有各种各样的提示,在三分钟之内,哪位选手找到的彩球多,就算获胜了!注意,这位红队的选手是不能接近、也不能攻击肥达先生的!” 她却没说会是什么样的提示,也没说肥达不能攻击自己——只是林三酒耸了耸肩膀,上上下下地抛着球,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这明显的偏向。 肥达面色阴沉了下来。 虽然已经感觉到局面似乎隐隐地脱出了控制,但出于对自己能力的信心,他还是左右看了一圈,随即找了个方向迈出了一步——一直盯着他的脚步的女主持,这才赶忙说了一声:“游戏现在开始!” 林三酒却好像不着急找球,自顾自走到了电视画面前几米处,停下了脚, “我体验这种游戏的时候,你这个世界还不知道成型了没有。”她抬头望着女主持人眯起了眼睛,“……告诉你的主人,他想拆我的礼包,我就要拆了他的骨头。”(未完待续。) s: 我知道我说过这一章会肥一点,肥了大概一二百字的样子,请大家查收。不满意的可以联系我经纪人,他电话是妖妖灵…… 好吧,其实是我不在状态……所以我也不厚着脸皮管它叫还更了。 结果看见了隱冬的又一个和氏璧……我感觉这是被我骗过来的打赏有没有!你八成以为我要加更了才赏的吧哈哈哈哈。总之谢谢你这么支持,这么单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我开心地收了…… 老实说,最近写文没什么感觉,新世界以来都在硬着头皮写,我很不爽。 我想休息一下,养养灵感……网文追更的模式要天天写,但是想法并不是天天有的啊!你们一定理解我对吧…… (心虚地)感谢一下霖月莺兰、染北苏苏、翼上沾金、千秋子儿、glwzero10、信念、大概是gunda、晴朗下午、影色唇彩、血色帝国、羅剎、看来看去找自己、夭夭大王、朵猫猫、arielsn等大家的月票,谢谢kray鸭鸭、寒衣度骨、书友160317133620854、俊朗的柿子、东尔尔长、我就是我是白大人等大家的打赏! 417 好狗会找球 游戏规则:以整个小区作范围,藏有总数为5个的彩球。在三分钟内,找出彩球较多的一方为胜。 规则说来简单,但是这个小区里一共有九栋楼,加在一块儿至少也有千百户公寓了。 在根本不知道提示是什么的状况下,要是一家一户、逐寸逐寸地这么找过去,别说三分钟了,就算是三天三夜,也未必能找到一个彩球。 想到这儿,肥达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这个电视画面的能力出现得有些古怪,但既然是他的,那么当然只为他而服务,不会给对手任何一点优势。那女的傻乎乎地掉进了自己能力里,还敢跟自己放大话…… 等她输了游戏,自然就知道下场了。 这个游戏肥达不知道已经玩了多少遍了,对怎么看彩球的提示早就了如指掌,而那个女人估计连提示是什么、在哪儿看都不清楚。 主持人其实就相当于肥达的另一个意志,每次开出的条件都会根据情况不同而变化;见这一次的对手武力似乎不错,他就通过主持人又给林三酒加上了一个“不能靠近或攻击自己”的限制;有了这些优势条件—— 肥达抬起眼皮,目光搜寻了一圈。 出乎意料地,那个高个女人在说完了狠话以后,还是没有急着去找球,反而先走到她昏迷了的同伴身边,将那个看不出性别的家伙给挪到了草地里。 真傻! 嘿嘿笑了一声,他庞大肥胖的身体立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掉头就冲向了远处的两栋居民楼之间。 他迅速远去的脚步声很轻,却还是令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 面色没动地将季山青安置好了,她这才直起了腰。 “你还不去找球吗?”站在不远处的任楠,擦了一把口水说道。由于刀从嘴巴里扎了出来,他只能一直张着嘴,任口水往外流。“噢,那个肥仔好像已经从垃圾桶里翻出什么来了哟。” 林三酒很清楚这是一个幻象——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恢复了神智。自己的精神分裂症状也还没有完全消失。 只不过虽然是幻象,“任楠”却没有说错,因为他的话音才一落,电视画面中那个兴奋的女主持立刻高声喊道:“恭喜肥达先生!在游戏开始的首二十秒内。就已经找到了一个球,真是太了不起了……” “没有帮助的废话少说,”林三酒不耐烦地冲自己的幻象骂了一句,抬起眼找了找,“薛衾呢?” “我在这儿。”一个人影忽然从草丛之间站起了身,正是表情看起来总有几分冷淡的薛衾。她走出草地,声音轻轻地:“……以前我在那个丈夫家里时,怀过一次孕。虽然孩子后来被他打没了,但是在那几个月里,我常常对着肚子唱这首歌。” ……这是真的,还是幻觉? 林三酒微微有些恍惚地侧过头,在身边虚无一物的空气指点下,听见了夜色里细细的、低低的儿歌声。 “aryhasalittleb,littleb……” 歌声模糊而轻盈。根本辨别不出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又是什么人在唱歌,只像一团暖气流一样不住地在空中回荡。薛衾走到了林三酒身边时,平静地说:“游戏一开始,就逐渐响起了这首儿歌。” 儿歌……? “这么说来,就是彩球的提示了。”一个好像永远含笑的声音在林三酒身后响了起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许久未见的离之君:“……仔细想想,小酒,什么跟儿歌有关?” 林三酒顿了顿。忽然出了口气,抬步就朝对面的居民楼冲了过去。 跟儿歌有关的,当然是儿童了! 只不过在这个“荤食天地”世界里,小孩子肉质柔嫩。肯定是第一批被吃完的。而她走过了这么多家,也的确没有见过一个孩子—— 在剩下的人里,又跟儿童有关系的…… 林三酒第一个就想起了那个管堕落种口口声声叫妈妈的、心智显然已经退回孩童时代的“宣宣”。 一脚将两层门都踹倒了,她在“宣宣”的惊声尖叫中冲进了屋里——这个已经秃顶了的四十岁笨重男人,满脸涕泪交加地蜷缩在床上,惊恐地看着林三酒一通翻箱倒柜之后。从他的“玩具箱”里找出了一个球。 “啧啧,真是想不到呢,没想到红队嘉宾也紧跟其后找到了一个彩球……肥达先生,请继续加油吧!”从窗户外,隐隐传来了女主持人讨人厌的声音。 跟她之前找到的那个示范用的红球不一样,这一个彩球是塑料做的,画着一条条艳丽的花纹和卡通动物头像,看起来果然像是给小孩子玩的。这么看来,每一个球都不一样,如果不根据提示找的话,恐怕连自己的目标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抱歉宣宣,我借用一下这个。”林三酒朝床上的男人轻声说了一句,随即纵身越出了窗户。 当林三酒“咚”地一下落在了地上的时候,楼下那个好像已经等了她很久的人,立刻走近了她身边——他才一走近,林三酒四下一看,就找不到薛衾的幻象了。 在找到球之后,夜空中的儿歌声就已经消失了;一阵阵的夜风忽然不知从何而起,呼呼地吹卷起了天地间残败的一切。 “上一个提示没有了,又出了一个新的。”宫道一说话时,额前的头发滑了下来:“这一次的提示,真是叫人眼热呢。” 眼热? 林三酒有些疑惑,但顺着他的目光刚一望出去,顿时明白了。 在无数辆被遗弃的汽车之中,有一辆的窗户也碎了,门也敞开着;被风这么一刮,登时从车厢内飘出了许多张粉红色的大额钞票来,“哗啦啦”在风里散落得满地都是。也不知道那车的主人藏了多少现金,一张又一张崭新的钞票,竟像刮不完似的,一时连半边天空都成了粉红色—— 所以这一次的提示是钱吗? “我其实不太喜欢钱。”走私商人宫道一伸手将头发拢到了脑后:“所以我只好想出一些办法。绕开钱,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她根本无从判断这些人说的,到底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有其事——林三酒压下了纷起的念头。一边在心里念了一句“钱”,一边在小区里绕着居民楼飞快地搜寻起来。 老实说,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找的究竟是什么;但是随着女主持人又一声高叫“肥达先生找到第二个球了!太棒了!”之后,她感受到的压力骤然倍增,心里终于开始有点儿着急了。 钱这个东西。家家户户肯定多少有一些从末日前留下来的;但是这又跟彩球有什么关系? “停停停,别跑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猛地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步子,“就这儿!你看!” 林三酒的心脏一跳,快速地瞥了一眼戴着粉红色假发的少女——她的神情还是如记忆中一样跳脱活跃,战奴训练营留下的阴郁丝毫也不见踪影了:“原来是双色球啊!” 她的目光一抬,立刻发现在这栋居民楼的角落里,开了一个售卖彩票的窗口——在体彩、福利彩票等等字样下,店主还十分别出心裁地挂了一红一蓝两个双色球的模型;只是或许因为末日蚕蚀,那个红色的球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了。只剩下了半个脏兮兮的空壳,唯独那个蓝色球还算完好地挂在窗口上。 果然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啊,林三酒一边冲向彩票窗口,一边想道。真正的楼琴,恐怕从来也没见过双色球这种东西…… “妈的!” 林三酒才刚冲到彩票窗口前,手指一在蓝色球上合拢了,从身后就传来了肥达气喘吁吁的一声咒骂——她回头一看,晚了一步的胖子脸色阴沉而疑惑地盯了她一眼,立刻转身就跑了,显然去找最后一个提示去了。 “没想到游戏竟然来到了2比2的平局。这可真是叫人大跌眼镜呢!最后一个线索是最难的,不知道谁究竟能获得最后一个球呢——噢老天保佑肥达先生……” 从喋喋不休的电视画面前飞速跑过,林三酒看起来对自己的目的地非常肯定——她的身影迅速地跃进了花坛和草地间,随即一低就不见了。 自从林三酒将蓝球握进掌心里以后。车里的钱也终于被吹了个干干净净,半空中再也没有飘扬的钞票了——彩球的提示,果然是根据它的所在地而发出的。 这么说来…… 当林三酒的身影从花坛中无功而返以后,便又迅速没入了另一栋居民楼里。最后一个提示之所以难,居然在于它的难以察觉:夜幕下的小区看起来安安静静,一点儿也没有异常的地方。连对找提示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了的肥达来说,竟也有几分迷惑了。 “红队嘉宾怎么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呀?”女主持人似乎铁了心要为肥达造势,在电视画面上笑着说:“没有提示,你找到的这几个球状物,可都不算的呀……” 虽然那个女人竟然顺利地一口气找到了两个球让肥达有些意外,不过现在看来,那个女人也终于没了主意了。 他无声地挑起嘴角,目光又一次从小区内扫了过去。他肥胖的脖颈像一层层切下来的黄油又摞到了一起,转起来时竟异样地轻滑—— “有了!” 肥达眼睛一亮,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即便挪动两条胖大的腿,猛地扑了出去。 说起来,这最后一个提示还真不难,就是猛一看容易叫人忽略过去…… 毕竟是自己的能力,怎么着也得照顾自己嘛。 在肥达的脑海里转过了这个念头时,他脚下已经一点不慢地冲到了提示所在的地方。 “哈哈哈,傻x女人,”他高兴地骂了一声,忙弯下腰在花丛里翻找起来。当他眼睛一亮,从地上抓起了一个球时,不禁连声音都尖了:“……她在这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怎么可能找不着,”只是他才高兴了没有半秒,不远处就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性声音。“毕竟,就是我放在那儿的啊。” 肥达一愣,握着上面画着彩条和动物头像的球,呆呆地转过了头去。 “你现在找到的,是5个球中的第二个。”由于不能靠近他,林三酒此时在好几步之外,抱着胳膊坐着。“果然把你引来了。” “你……你引我过来又有什么用?”肥达强自镇定下来,冷笑道:“你忘了吗?你可不能攻击我!” “说的是呀,我的确不能。不过……说起来或许你不能理解,”林三酒冲他笑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红短袖。“……只是你这个能力给我们穿上的衣服,还真的救了我的同伴一命呢。” 肥达眨着眼睛,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听懂—— 只是他也不需要听懂了。 下一秒,一个银亮的尖头就从他的胸膛里探了出来——【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丝毫没有任何阻力地穿透了肥达巨大的肉\体,切黄油一样,从他胸前的层层肥肉里挤出了脂肪和血。 “你看,我们两个身上都多了这件红短袖,但你却以为我同伴跟死人差不多了,所以什么限制都只冲着我来。”林三酒几乎称得上是温柔地冲他笑笑,身上的红短袖随着远处的电视画面一起,像浮泡一样逐渐地淡化了下去,渐渐露出了底下的黑色紧身背心。“……他对此不太高兴呢。” 在【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的另一头,紧紧握住刀把的季山青身上,也一点点显出了林三酒罩衫的模样。虽然杀人也不是头一回了,但是亲手捅穿一个人的感觉仍叫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礼包将刀拔了出来,往旁边一跳,肥达的尸体登时像小山似的轰然倒了下来。 远方的电视画面彻底消失了。 “你怎么样?” 当林三酒走上前时,她和季山青同时朝对方问出了这句话。 二人一愣,又同时笑了——季山青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姐你醒过来了,也幸好穿衣服这一招有效。我这一次杀了他,他的能力应该和我的【经济泡沫】融合了,产生的能力会比以前强一点……下次应该就不会这么惊险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幻象们。 “现在让我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未完待续。) s: 满头大汗地感谢一下夜南酒……没想到趁着我昨天没更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和氏璧,这个时机真是叫人有些惶恐惭愧……今天的更新奉上了,或许是有了和氏璧润滑,写得异样顺利!我自己对这章没啥太多抱怨的…看看,休息果然是必要的! 谢谢筱薅⺗、大紫魈儿、故人狄、ikasayou、小爷要坚挺、桥本汉子、武烟落、小lily、书友160313100914005、狐碎碎、uncelott、松鼠家的蛋挞、迷迷其中等大家的打赏,以及清酒如歌、八宝妈妈、莜麦和黑栗、困吃一生悬命、白茶酱、暴影阁主、丘菀、隐冬等大家的月票! 还有因为我看不见月票红包什么的,一直不知道谁为本书发了月票和推荐票红包,在此也想向你们感谢一下~承蒙照顾! 418 第三种方向 虽然自称“捕食者”的肥达死了,但这一点却丝毫也没有给林三酒二人造成任何妨碍。 ……顶多只能说,让他们添了点恶心。 “哗啦”一声,一铲子滑腻稀烂的血肉便被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塑料袋里——两只手撑着袋子,季山青尽量远远地扭过了头去,当血腥味扑鼻而来时,他仍旧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又铲起了一铲碎肉烂肠的林三酒,在一股冲天的气味里,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为了能够将短发女人的残尸装进袋子里,她不得不先把她的尸体剁碎了——这个过程,真是想一想都叫人难受。 “捕食者”不止肥达一个,患上精神病以后反而开始以堕落种为食的,在这个小区里至少还有七八个人。在受到了楼下血肉气味引诱以后,好几个刚才探出头的精神病人已经一声又一声地叫了起来,声响在半空里久久地回荡着。 听着头上越来越急切的叫喊,季山青一脸愁苦地捂着嘴问道:“……姐,我们非要拿上这些人肉去喂他们么?你的卡上不是已经给出了不少信息了吗?” 林三酒手上动作一顿,摇摇头:“卡片给出的毕竟只是死尸信息,从活人口中我们能得知的更多。” 说话时这么短短的几秒,她就感觉血肉腥气都扑进了嘴巴里;林三酒也有点受不了了,瞥了一眼袋子,见肉量差不多也够了,就将铲子扔在了地上。在二人拾起袋子转身上楼的功夫,她又叫出了肥达尸体的卡片看了一眼。 【肥达的尸体】 姓名:张达,外号肥达 性别:好像是男性。由于过度肥胖以及死者的进化方向等原因,他的已经开始模糊不清,性征出现了退化的迹象。 体重:378斤 种族:暂时还可以说是人类 能力:【潜规则盛行的综艺电视】,以及牙齿、颈椎骨、足部等部分的身体变异——后者由于一层又一层的肥油遮挡,所以很难从外表上看出来。 ……叫林三酒犯起了疑虑的,就是卡片最后的这一行字。 每到一个世界。她都会收进一具尸体,五个世界下来她早就对进化者的尸体卡片信息了如指掌了——但是这个张达的卡片,却跟以往的都不一样。 进化者和堕落种,都只是人类在应对末日时选择的不同进化道路而已——在堕落种进阶到高等级、可以转换世界之前。二者之间的分别可谓泾渭分明;也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张达的卡片才会显得如此特殊:它既非对进化者的描述,也不是对堕落种的描述。 不管是进化能力、身体变异,还是种族、性征等等,都更像是结合了两者特点之后的另一个、全新的进化方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发现可不得了。”季山青一边上楼一边沉思着说:“在进化者和堕落种之外,难道真的又出现了第三种进化方向?中心十二界知道了的话,得是什么反应啊……” “若是把这个世界的消息带回去,评级肯定低不了。”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不明白同样是开了未知世界签证,怎么偏偏自己运气就这么差:“……不论什么是造成末日的原因,进化者都是先对末日因素产生了免疫或者抗体,才能够进一步进化的;这个胖子不管是什么,都肯定不是进化者。” “这么说来,咱们还连一个本地的进化者都没遇见呢——地穴颗粒能够摧毁精神状态和潜力值。按理来说没有人能进化得了。”季山青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小心地问道:“对了,姐,你不是说你精神分裂的症状还有一些吗?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生成了抵抗能力,还是没有啊?” 听见这句问话的时候,林三酒下意识地一抬头,正好看见薛衾在头顶上的楼梯拐角处冲她笑了笑,随即指了一下一间还贴着春联的房门。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能肯定。我没有生成任何抵抗能力。”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此刻她的实际感受要冷静得多,“……如你所言,在一个摧毁进化能力的因素下。生成抵抗它的进化能力,这根本就是一个悖论。” “那……?” “我之所以现在神智清醒了,是因为新生成的潜力值,与我的精神分裂症状之间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除此之外,我觉得这些精神分裂症状,似乎也刺激到了我的【意识力学堂】……”这一点她自己也没有想透。因此只能含糊地提一句。 在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楼上,林三酒一脚踹开了贴着春联的门——在“当啷”的巨大响声里,里屋冲出了一个精神病人,对二人视同无物,只是猛地朝他们手里的塑料袋扑了上来。 那人甚至连打开袋子也急得顾不得了,一张嘴就连血肉带袋子都咬下了一口,随即在塑料袋“哗啦啦”的响声里,近乎疯狂地咀嚼起来——这个人没有肥达那么胖,因此身体上的变异看起来一清二楚——他脸颊上粗壮的咀嚼肌足有四五条,横向贯穿了半张脸,随着嘴巴的动作一鼓一鼓,根本不是人类肌肉应有的样子了。 看着看着,季山青忍不住往主人身后退了一步。 袋子一破,房子里顿时漫起了那股中人欲呕的刺鼻气味来。 这个冲出来的精神病人到底是多大年纪、什么样人,都叫人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他一头一脸上全是黏腻的血和体液,鼻尖、额头、下巴上沾得到处都是零星碎肉和小块内脏。他似乎并不像肥达那样挑剔,连生着汗毛的大块人皮也津津有味地全都嚼了——一时间,房子里全是他牙关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浑身难受地忍受了一会儿以后,季山青忽然皱了皱眉。 ……他们找的塑料袋很大,是用来套大型垃圾桶用的,里面至少装下了半个短发女人。肥达只不过在她的脖子和肚腹上啃吃了几口而已,神智就已经恢复了清明;可眼前这个精神病人的肚皮已经在衣服下鼓胀得越来越大了,却仍然模样疯狂地将脸埋在袋子里一直大口大口地吃—— 他刚想转头对主人说点什么,林三酒却先动了。 她似乎先朝空气中某个角落点了点头,随即走了上去。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嗡嗡直响的刀尖对准了精神病人的脖颈。 “别装了,”她凉凉地说,“……你吃下的肉,早就足以让你清醒了。” 精神病人的身体一顿。从塑料袋里捞尸块的手停了下来。 “什么啊,”他发出了一声愉快的笑,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才叫季山青惊觉原来这个人十分年轻。“……早知道你们发现了,我就不吃这么多生肉了。我的胃不太好。还是更喜欢熟食一些。” 在不咀嚼食物的时候,年轻人脸上的肌肉全都消退了下去,看起来甚至称得上俊俏——如果不是他连眉毛都被鲜血浸成了一簇一簇的话。 林三酒眯了眯眼睛。 她才朝礼包使了一个眼色,早就感觉到这个人恐怕比肥达还棘手的季山青,就忙跑到了她身边站着。 “你们刚才对付肥达的那一幕,我都看见了——当然了,看是看到了,不过现在才反应过来。”年轻人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即站起了身。他身上还穿着精神病院的病号服,在裤子上抹干净了手。他这才笑着道:“……我在医院里是573号,你们叫我小五也行。” “你和肥达到底是什么——”林三酒说到这儿,一时竟有些找不着词了:“……人?” 小五哈哈地笑了两声,牙缝间还残留着生肉的碎片。 “如果我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他朝林三酒二人摆摆手,随即神态自若地将剩下的半袋人肉放到了厨房门口,那模样如同刚刚买菜回家似的。“肥达没有说过吗?我们是捕食者。” ……又一次听见了这个名字。 “就像生物链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那些你们称之为堕落种的家伙们以普通人为食,我们就以他们为食……”小五好像根本不在意林三酒手中样貌奇异的长刀,往沙发上一坐:“……我没有对你的同伴下手。你总不会要因为我的食谱与你不同,就要杀了我吧?”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手中的长刀倏地消失了。虽然撤掉了表面上的武器,她实际上却一点都没有放松——毕竟。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可能与肥达一样,进化出了某种能力。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我的战斗力还不如肥达,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尽管问我好了。” 这个叫小五的年轻人,在几句话的功夫里就反客为主了。不可谓不机智——季山青的眼皮跳了跳,盯紧了他。 “你们与堕落种的分别,就是食物不同吗?” “对,也不对。”小五耸耸肩,“不知出于什么原理,我们、堕落种、普通人,身上产生的一切变化,都与我们吃下的食物相关。对于平常人来说,只要吃了暴露在空气中的食物,很快就会精神失常,但仅此而已;而前一刻还是平常人的人,只要吃一口人肉,立刻也会产生相应的身体变异。” 说到这儿,小五笑着敲了敲自己血红的腮帮子。“我想你们大概在楼下被恶心坏了,都没有留意到吧?那个短发女人嘴里,一共有50多颗牙……我吃堕落种是很节省的,脸皮和舌头都要割下来煎熟……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发现呢。” 季山青忍不住咽回了一口泛着胃酸的口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反胃。 “那你们这些捕食者,产生的变异又跟堕落种不同?” “当然。”小五一扬下巴,“最起码,他们没有我们的能力……哦,我们真的是一个比他们优秀得多的物种。” 尽管大家都披着相似的人类外表,但林三酒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层皮下的生灵,已经互相之间越走越远了。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冷着面色问道:“……有没有不吃人肉而活下去的办法?” 以她目前的状况来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吃任何东西了。脆弱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还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恢复神智——而她是死也不肯吃人肉的。 可即使是进化者,14个月不进食也早就饿死了。 进化者之所以能够长时间不吃饭,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体不需要能量补充了,而是因为每一次进食后获得的能量都被身体最大化地利用贮存下来。排泄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完全断绝了能量来源,照样是个死。 原本并不抱多大希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五却沉吟了一会儿。 “我不敢打包票,毕竟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这样了。”他沉思着站起身来,“为了解释清楚这一点,我得去给你们拿张地图。” 拿地图?林三酒犹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季山青像只警觉起来的狐狸似的,神色登时紧张起来,目光紧盯着小五的身影不放。或许是察觉到了,后者苦笑一下,将上半身探进卧室里,为了让他们放心似的,故意把脚留在了外面。 “地图就在这儿挂着呢。稍等。” 似乎在伸长胳膊够什么,门口的脚也微微抬了起来。 礼包狐疑地眯起眼睛,歪过头去跟着看了一眼。 “姐姐,不对!” 季山青猛然叫了一声,一拉林三酒,二人立即冲到了房间门口;然而已经晚了,那只抬起来的脚像一个泡影一般渐渐消失在了空气里,小五身体的其余部分,早就不见了。 “在那儿!”方丹一指窗外,高声叫道。 林三酒一看。果然看见楼下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钻进了一辆汽车里,随即就将车子发动了起来;二人来不及多想,立刻撞破了窗户玻璃,从楼上纵身跃下—— 小五为了以防万一而藏的车子。性能马力都称得上是十分良好;马达轰鸣声中,路虎已经直直地朝着小区大门冲了过去。 轰然一声巨响,两扇铁皮大门被撞得豁然洞开——铁丝吱嘎嘎地在挡风玻璃上挂过去,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声音——才一脱逃出去,路虎立即加到了最大速度,疯了似的冲入了夜色中。 “快!” 林三酒喊了一声。见礼包才跑了几步就有落下去的趋势,忙一伸手将他甩在了自己后背上,脚下一刻不停地跟了上去。 然而她的潜力值毕竟还是受到了精神分裂症的影响,身体素质大不如前;再加上肩上扛了一个人,发挥不出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了不过十来分钟,路虎终于还是从视野里不见了踪影。 林三酒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愣愣地望着远方。 “这……这是什么?”(未完待续。) s: 虽然最后一句话写得好像很是那么回事,但我不亏心地告诉大家,接下来的脑洞让我给忘了……因为吃得太饱去睡了一觉,所以……希望在明天死线以前我能想起来,想不起来只好被迫请假…… 诶嘿嘿,在做出了以上发言之后,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地要感谢一下墨色阑珊(前两个还没还清这又赏了!)和龙翔宇外(一看就是男读者,是不是!)的和氏璧~为了我的虚荣心你们也是操碎了心……谢谢支持,我一定努力回忆脑洞! 还要谢谢正义菇、迷迷其中、ikasayou、书友150705090904203、几重烟雨の渡卿城、混混沌的馄炖、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不爱下楼、我是逗比一号、大紫魈儿、水源漓梦等大家的打赏,还有浅恋未央、baz、人生如玉a+、追月姬、阿喵爱吃糖、喵呜⊙w⊙胡闹、沅润的滚粗、暮色以前、iouk、茶香书香红袖添香、花奇妙等大家的月票! 419 林三酒即将变成豌豆射手 世上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 假如在一天以前,不,哪怕半个小时以前,有人告诉林三酒她将会被活埋的话,她恐怕都只会冷笑一声,叫出【龙卷风鞭子】来的—— 但是现在,她手里正攥着一张写着49号的号码牌,坐在一栋大楼的天台边上,两条腿在空中一晃一晃地,静静等待着被“活埋”的时刻到来。 追着路虎一路跑出了小区以后,她很快就把小五的踪迹给跟丢了;试探着又朝前走了不知多远,当她回头的时候,已经彻底看不见那一片落脚的居民区了。 这一点只是匆匆地从她脑海中滑了过去,林三酒只瞥了一眼就迅速回过头,目光牢牢地钉在了不远处的前方——她的注意力,已全被眼前的一切给抓住了。 荒芜下来的都市废墟,连道路的痕迹都被卷土重来的自然给吞没了。荒草从碎砖的缝隙里探出头,断裂的电线从千疮百孔的楼体上垂下来,冷风呼呼地从破洞一样的窗户里穿过。 清晨的天空已经逐渐地白了起来,在青白的天光渲染下,失去了人类活动痕迹的世界看起来静谧而惨淡,正像是林三酒经历过的许多个末日世界一样,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不是一个地方,与这副末日景象格格不入的话。 “那……那是……”季山青双手仍环绕着她的脖子,趴在她背上喃喃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你先给我下来。”林三酒将他从自己背上剥了下来,喘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远方,这才略微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说道:“这儿……大概是一个副本吧?” ……如果真是副本的话,那么这个地方也有点太张扬了。 如果说眼前这一切就像是一幅招贴画,那么此刻在远远的前方、几幢折断倒塌的楼体之后,这幅画不知被人给撕下去了一个角——接着,又把另一幅风格完全不同的画面一角给贴了上来。 灰暗而无生机的人类建筑残壳,如同一盘被推翻的棋子一般坍塌在一块儿。火焰与浓烟留下的黑色熏痕,在黄黄的荒草中一直蔓延出去——直到一块碧绿青翠的草地,忽然突兀地接管了下一片空间。 在那片草地后方,一块显然被精心打理过的土地。在天光下看起来好像闪着光似的新鲜;土地被翻成了整齐的一道一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伸出几支翠绿绿的嫩芽来——尽管世上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食物都不能再吃了,但这儿看起来仍然明显是一片农田。 一直当林三酒走到跟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农田占地很广。一眼望出去,几乎看不见它的尽头在哪儿;只有天边极远处淡成了水墨一般的高架桥,还在昭示着这儿仍然曾经是人类都市。 “……简直像是在做梦。”季山青低低地咕哝道。 林三酒没应声,带着几分谨慎地走近了。 农田里不知谁开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二人顺着小道望进去,目光很快落在了一座干净洁白的小屋前。林三酒眯眼看了看竖在它前方的一块木牌,只见上面正用几种文字写着“哈瑞的农场”——呼了一口气,她回头对礼包说道:“果然没错,真的是副本。” 也只有副本,才会这样体贴地照顾到不同世界的来客了。 “副本啊。”季山青望着被漆成了奶白色的双层木屋,脸上浮起了怀念之色,好像觉得这一切都很亲切:“……那咱们进去吗?” “当然不进了,”林三酒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像赶鸭子似的朝他摆摆手,“……这片土地上还没有什么异状,说明咱们还没正式进入副本,赶快趁着现在走——” “你确定吗?这位小姐?” 话没说完,一个浑厚的男音就从背后猛地响了起来。 这就激发副本了?我们可还没进去呢…… 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了头——或许是由于精神状态不稳。潜力值也跟着受损了,所以她压根就没发现背后的小屋里什么时候走出来了一个人。 来人大概四十来岁,脸颊红润,穿着一件牛仔布衬衫。领口里还系着领巾。不管是外貌还是打扮,他都是一副十分标准的美国南部农夫模样——胳膊倚在栏杆上,这位大概就是哈瑞的农夫笑着朝二人道:“……这位小姐,你想走随时都能走,但要是不听我把话说完,你可就错过好事了啊。” 林三酒抬起一边眉毛。虽然嘴上应了一句“哦?”,脚下却一连退开了好几步。 “等等,先别走啊,你们看。”哈瑞忙叫了一声,随即走出屋子,将木牌转了一个方向。它露出的背面,被密密麻麻刻了一行又一行的小字:“……看完这些,你就知道为什么你不应该走了。” “……哈瑞农场,人类的福音,进化者的诺亚方舟。”季山青一边伸长了脖子看木牌,一边轻声地念道:“哈瑞农场为您提供一方庇护所,是您在风雨中最可靠的伙伴。您在末世之中遇见了敌人吗?来这里,我们遮掩您的行踪;您在末世中没有地方住?来这里,我们为您准备好了休息的床;您遇上了粮食短缺?来——” “等等,粮食短缺?”林三酒立刻打断了这大段大段的广告词。 老实说,或许是发疯太消耗体力,她其实肚里早就有隐隐的饥饿感了——本来还不觉得怎么严重,但被这么一提醒,她才发觉从哈瑞农场小屋里,此时正隐隐散发出一阵阵的食物香气,真勾得她眼睛都有些绿。 “来这里,我们为您提供安全健康的养分。”哈瑞笑眯眯地点点头,将季山青没说完的话给接了下去。“没错——在这儿,你不必担心食物的问题。” 林三酒“嗤”了一声,觉得对方大概真把自己当傻子了。 “既然这儿不是强制型副本,那么咱们现在就走吧。”林三酒因副本所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因此她压根没有理会身后的哈瑞,只是拉起了季山青抬步就走。 “诶,等等呀,你怎么不信我呢?”哈瑞似乎有点着急地扬起了声音。“我写得多好啊——喂,喂!你们走得也太快了点儿吧?” 林三酒健步如飞,没过一会儿就与那个哈瑞农场副本拉开了远远的一段距离;农夫哈瑞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几乎成了天边飘荡着的一点回音:“……饿得不行了的话。我随时欢迎你回来啊——” 季山青一直到农场完全看不见了的时候,才愣愣地回过了神来。 “姐,你真的不仔细问问吗?”他小心地问道,“毕竟那是个副本……” “就因为是副本才不能信任呢。”林三酒生硬地打断了他,似乎没有想到礼包的老家也是一个副本:“……以我经历了这么多末日世界的经验。我不信我还能被饿死。”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还是很有底气的——毕竟她自从来到了“荤食天地”以后,一直还没动用过她的【诺查丹玛斯之卡】。 既然【诺查丹玛斯之卡】能够吸收一个小范围的末日因素,那么只要将食物表面上沾染到的“地穴颗粒”全部吸收掉不就行了吗? 林三酒觉得这个理论很可行,在找到了一处隐蔽地方歇下脚以后,随即迅速地叫出了一包从红鹦鹉螺带出来的黄油烤羊肉饼。 刚刚被解除卡片化的烤羊肉饼,立刻呈现出了它被变成卡片前那一刻、刚刚出炉的状态——腾腾的热气里,扑鼻而来的油香里混着蒜、葱花、孜然和浓浓奶味,酥皮金黄,别说礼包了。连一众被她幻想出来的人物们,都直勾勾地盯着烤饼而蹲了下来。 在【诺查丹玛斯之卡】上的小电池数字达到了15就不再增长了以后,林三酒立刻抓着烤饼一角就要往嘴里塞—— “等等!”季山青猛一眨眼,好像想到了什么而突然合身扑了上去,一把将热乎乎的饼给握在了手里。面对着林三酒的目光,他忙解释道:“姐,你吸收的过程不也是在空气中进行的吗?为了保险起见,你再吸收一次试试,看还有没有了——”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忍着嘴里汹涌泛起的口水,林三酒又用【诺查丹玛斯之卡】在烤饼上扫过了一次。 这一次的结果。几乎叫她惊掉了手里的饼——刚刚才只吸收到了15的地穴颗粒,而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数字竟然一下子跳到了45。 “啊……看来比我想象的还严重。”季山青盯着数字,也不由有点傻;想了想。才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就算把之前的颗粒都吸收掉了,也没有用。食物本身就暴露在空气里,除非你能在真空环境下将它进行净化,不然根本无法杜绝二次污染。而且别的不说,一小块没有地穴颗粒的干净地方,在这儿的大气里立刻就成了一个‘低洼地带’。受到吸引而流过来的地穴颗粒反而更多了……” 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林三酒终于无奈地发现,礼包说的都是对的。其实根本不必用上【诺查丹马斯之卡】检查,只需要将食物再次卡片化,卡片的标题就会从【阿葱娘的黄油羊肉饼】变成【受到污染的黄油羊肉饼】—— 至于他们从超市、民居中找出来的密封食物,就更帮不上一点忙了;虽然里头的食物都隔绝了空气,但林三酒总不可能连同着塑料袋和铝罐都一块吃下去。 在荒废了的城市中又兜兜转转了几天功夫,一点水米都没敢打牙的林三酒,终于有些挨不住了。 为了维持她的能力和体力,她每一日的消耗都是很大的;更别提这期间还遇见过几次堕落种,卷入了好几场战斗——眼下她的状态虽说还可以应付,但食物与饮水的问题,却像一块厚重的乌云一样,每过一天,便沉甸甸地往下压一点。 没有了食水补充以后,林三酒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了下去,肌肉与脂肪都在飞快地分解着,逐渐显露出了她枯瘦的骨头轮廓。 在一个与平时没有两样的清晨里,当林三酒睁开眼好几秒后发现世界都还是黑着的时候,她终于叹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走吧,”她的嗓音干哑地对季山青吩咐道:“……咱们去哈瑞农场。” 为了以防万一,当初在离开的时候二人已经把哈瑞农场的位置给记了下来;因此一路找回去的时候,除了因为林三酒体力不济而走得有点儿慢之外,其余的倒也顺利。 再一次见到林三酒,农夫哈瑞显得毫不惊讶。 虽然早就预料到他们还得回来,不过他却并没有露出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神色,只是热情地就要将二人给迎进去——即使每走一步眼前都要花一阵,林三酒依然在进屋之前警惕地停住了脚。 “全世界的食物,都被污染得不能吃了,即使是新种出来的也一样。”她扶着季山青的胳膊,连说话都感觉有些使不上劲儿似的:“……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你这儿还有东西吃?” “哎呀,”这位面色红润的农夫骚了搔帽沿下的头皮,“……我可没说过我有东西吃啊。” “什么?你明明——” “不不,小姐,你别误会。”哈瑞笑着安抚了一句,“我这里能为你提供的是生命所需的养分——这跟食物是不同的。” “什么意思?” “凡是暴露在表面与空气中的,都会受到污染不假,但是在层层沃土之下,却还是干净的呀。”哈瑞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想你看到农场两字就误会了,以为我在这种的是菜或粮食——但其实我种的是人。” ……连一向聪明的季山青,都一点也没听懂。 “在这个副本里,你会有幸在农夫的手中变成一棵植物——从最深的土地中汲取营养,当你完全破土长成的那一刻,你便又是一个充满活力、能量旺盛的人了。每经历一次这样的种植与收获期,都最少可以维持一个月的精力呢。”哈瑞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号码牌,递给了林三酒:“来……每一个种子种下去的时候,都需要我精心的养护,所以想要被种进地里,就必须要排队……你前面还有七个人,再等一星期,就能轮到你了。” 林三酒觉得,自己此时脸上的神情一定很不好看——但是犹豫了几秒,她到底还是接过了号码牌。(未完待续。) s:  旧脑洞彻底忘了,不过坐车去医院的时候看着窗外的一片绿地一闪而过,就突然冒出了这个新脑洞……反正这文90都在脱肛的状态,我想大家也不会介意吧…… 谢谢大紫魈儿、皇孙、左屏翊、桥本汉子、幽灵无心、ikasayou、我的钥匙呢宝贝、张艺兴的宝贝等大家的打赏,以及 、懒懒懒死了、喵呜⊙w⊙胡闹、诱惑d旋律、爱吃橙子的橙子、打酱油的坏人、书友140320012554191、agicxx、薙韽、筱薅、恶魔天使sunny等大家的月票! 想看看谁为这本书发过月票包之类的……谁能告诉我在哪儿看啊~ 发了文我就可以去吃麻辣烫了哈哈哈写到一半就饿了,那个烤羊肉饼的描写其实纯属不必要的心理满足哈哈哈希望你们也饿得不要不要的 420 种植第一步,把种子放进土里 在人类活动彻底停止两年多以后,这个星球的天空看起来清澈碧蓝得惊人。 在藤蔓与野草的蔓延下,废弃的城市渐渐地被涂上了一片又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地下水从裂缝里渗出来,潺潺地在旧日的人行道红砖之间汇成了几道溪流;每当有风吹起的时候,天边就会被推来一片片净白得可人的云朵。 没有了人类以后,星球开始呈现出了一番独特荒芜的美感。 风渐渐大了,视野也被吹起来的头发分割成了几条,季山青拂开头发,看了一眼身边的林三酒。 “姐,要不要下去?”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一眼近百米之下的街道:“楼顶上风有点凉,毕竟你都一个星期没吃过东西了。” “没事。”林三酒朝他一笑,随即她的思绪就显然飘到了另一个地方:“你说……那个副本里面会是什么样的?” 季山青有点隐隐佩服她,居然能临到快要入场的时候才问出这句话来。这个问题其实已经盘绕在他的心头一个星期了,但他此刻能做的仍然只是摇摇头。 “不管怎么样,如果真的能补充能量就好了——哪怕还有别的条件呢。”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林三酒刚刚拿到号码牌的时候,二人并没有就这样乖乖地等。不管遇见什么事,解决办法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靠谱——因此在林三酒的提议下,二人也算是尝试了不少进食的办法,只是没有一个成功的。 如果不同时满足“完全密封”和“真空”这两个条件的话,【诺查丹玛斯之卡】几乎可以等于无用——卡片容量有限,连一张饼上的颗粒都占到了它总容量的45,根本做不到将一个空间内空气中所含的所有颗粒都完全吸收——更别提从细小缝隙渗进来的新空气了。 季山青怀疑过地穴颗粒也许只能在与胃液接触的时候起反应,这样一来倒是叫他有了个主意:假如给林三酒通过静脉注射葡萄糖的话,倒是能够支撑下去。只不过这个办法一来无法提供全面的营养,二来这个世界的末日已经降临了两年多,能够代替食物的物资肯定已经非常难找了。所以即使日后可以多留意,眼下也还是得靠“哈瑞农场”不可。 眼看着这条路走不通,二人的注意力就又转移到了“哈瑞农场”上。 根据农夫哈瑞的说法,在林三酒前头还有七个人在等待着“被种下”。然而在小心地检查了周边的环境以后。他们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进化者的痕迹——事实上,即使二人曾经轮流监视过哈瑞农场的入口,但仍然一无所获,压根没看见有人出入过。 这样一来,连找人打听“哈瑞农场”的消息都办不到了。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林三酒坚持要呆在天台上的原因——从这儿望下去。正好能看见大半个广阔整齐的农场,以及那个小得像蚂蚁一样的农夫哈瑞——后者每天的行动很简单,就是独自来往于小屋与农田之间,丝毫也看不出他什么时候“种了人”。 ……怀着隐隐的一丝焦躁,当第七天几乎过去了大半以后,林三酒号码牌上的文字终于由“firstle”变成了“currentone”。 再次来到了哈瑞农场门口的时候,农夫哈瑞已经拄着一把铲子在小屋前等着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上一个种子有些难办,所以拖的时间有点儿长……这个铲子?别担心,这个只是用来摆样子的。”他的笑声听起来毫无必要地爽朗。做了个手势示意林三酒跟上他的脚步,随即又看向了季山青:“……这位,嗯,这位朋友,应该不需要被种植吧?你也要跟着来吗?” 季山青想了想,笑道:“如果不妨事的话,我想看着我姐被种下去。” “当然可以,”哈瑞出乎意料地一口答应了:“只是种植过程不太有趣,也有人觉得怪无聊的。” “你说种植过程……”林三酒忙赶上一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把流程仔细跟我说说?” 哈瑞抓了抓脸,似乎新生出来的胡茬让他有点痒:“这个当然没问题。等进了屋我再解释,你自然会更明白……啊,来,进来吧。别客气。”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小屋门口,哈瑞当先一步上了台阶,替二人打开了屋门。林三酒和礼包有几分疑虑地互望了一眼,终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即使想过很多次哈瑞的小屋里头会是什么样,二人仍旧因眼前所见而吃了一惊。 既没有原木铺成的地板,也没有取暖用的壁炉;像沙发、地毯、餐桌等等这些家具。更是几乎要什么没什么——事实上,在整幢房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坑。 在四周的木墙壁包围下,是一片新鲜湿润的泥土地。刚一推门进来,林三酒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一脚滑进这个深坑里去——她忙稳住了脚,这才小心地把季山青从坑边引了过来。 坑的另一头堆着小山一般的泥土;从最上层的颜色看起来,这个坑似乎才刚刚被挖过一回。林三酒弯腰朝坑底看了看,然而即使是以她的眼力,她也压根看不见那深邃漆黑的底部到底是通向了哪儿的。 “给你的号码牌还在吗?”哈瑞将铲子放了下来,转头问道。 “在,”林三酒忙将号码牌叫了出来,刚要递过去,哈瑞却挥了挥手说:“不用给我,这个你记住,必须要全程挂在脖子上,连放在口袋里也不行。只有有了它,你才是一颗种子、一株植物,一旦没有了这个号码牌,你就只是一个被活埋进地底的人。” 林三酒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浑身一凉,赶忙将号码牌挂好了。 然而哈瑞却觉得他还没有把严重性说透,加重了语气道:“号码牌是你保命的关键。这个深坑就是种子进入大地的通道,一会儿等你从这儿下去以后,如果脖子上有号码牌,那么你会感觉活动、呼吸,都好像跟在地上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哪怕号码牌离开了你半秒钟。你就会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压在土地之下了,连动不能动;即使号码牌马上就会被还回来,与你之间也会隔着无数厚土——到那时,你会希望自己是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因为这样死得还快些。” “你作为农夫,难道不能做点什么?”季山青脸色有点白地问道。 “我是农夫,我只管理我的农作物,”哈瑞立刻回应说,“……挖死人你得找掘墓的。” “那……我身为种子。只需要从这儿跳下去就可以了吗?”林三酒一手紧紧按住了号码牌,心里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念头:也许附近还有没被洗劫过的医院…… 当然现在再提葡萄糖的事,大概太晚了点。 哈瑞蹲下身,拍了拍深坑的边缘,似乎在示意她顺着坑沿处爬下去:“差不多……下去以后,你会看见一条通道,顺着它一直走,你就能走进我在农场里为你留的位置。当你就位了以后我会开始填土、浇水等一系列工作……为了证明你是一颗好种子,记得一定要尽量多争取一些资源,这样你才能成功在土地里生根发芽。” 林三酒皱了皱眉。不知这番话是哪里让自己感觉有点在意。只是她抬头一看,见几个幻想出来的人物和季山青都沉吟着没说话,便转了个念头问道:“然后呢?生根了以后我就不能动了吗?” “噢,所谓的生根发芽,也只是对你状态的一种表示,并不意味着你的身体真的会生出根来。”哈瑞朝她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你现在的体力是什么样,在种子期就是什么样;等进入生根状态以后,你才会慢慢感觉强壮起来。在破土发芽之后你要做的也是一样的事:尽量多汲取营养,早日成熟。” “我要怎么汲取——” “接下来的全程。我都会详细地把情况统一告诉所有种子,为你们提供帮助的。”哈瑞笑眯眯地打断了她,“毕竟要是在这儿说的话,花的时间可太长了……你后面还有好几个种子呢。”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正在林三酒犹豫的功夫。季山青开口了:“……虽然我知道这儿是一个副本,但你又可以从种植中得到什么好处?” 哈瑞一愣,随即笑了:“我的好处是能够继续这样存在下去——不论以什么方式。” 也就是说,由于副本类型所限,他必须要这样做吗?林三酒刚想到这儿,只听耳边传来了玛瑟的声音:“……这样的副本倒真少见。” “姐。”当她还沉浸在思绪里时,季山青在一边轻轻地叫了她一声。林三酒抬头一看,礼包的神情显得有些异样地严肃。 “你下去了以后,千万一切小心。眼下这是咱们最好的办法了——你几个月不必进食的话,那么你新生成的潜力值会越来越多,想来很快就会彻底恢复原状的。”他低低地说道,好像不想让哈瑞听见。“……我就在咱们之前藏身的那栋大楼里等你出来。” 林三酒点点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办,她觉得这时再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都纯属无用的婆婆妈妈——接下来老天出什么牌,她看着打就是了。因此她自己语气反而轻快多了:“你自己当心一点儿,多找几件衣服穿上,我给你的东西也要带好。” 简单地与礼包告了别,林三酒就顺着土坑一点点地爬了下去。 在上头的时候就已经感觉这坑深得吓人了,但真正下来的时候,才体会到了它的陡峭深邃。才往下爬了一会儿功夫,头顶上的光芒就陡然暗了下去;她此刻本来体力就不佳,一个没踩实,登时“咚咚”地摔了下去——在翻滚的过程中,她还隐隐地听见季山青在上方惊叫了一声。 不过好在这儿的泥土十分柔软,也没有什么石头,深坑又是呈一个漏斗状的;当林三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以后,除了眼前有些七荤八素地,身上倒还没受什么伤——摸摸胸前号码牌还在,她在抬头高喊了一声“我没事”以后,半晌也没听见季山青的回应,想来是她所处的地方已经很深了。 又花了接近二十分钟,林三酒才终于踩着了地面,掏出了【能力打磨剂】。 她所在的地方,恰好是一个小小的土室,连接着她来时的那一条斜坡。若是抬头一看就会发现,此时从洞口中透下来的光亮几乎还没有一个拳头大。 举起【能力打磨剂】四下一照,林三酒果然很快就发现了一条窄窄的甬道。开启了纯触状态以后,她举着手里的银光,钻进了甬道里。 ……现在想来,哈瑞的指示真可以称得上是模糊极了。 林三酒顺着甬道一边走,一边想道。 等自己走到了指定位置以后,会发生什么?被土和水淋个一头一脸吗?这样就能获得营养了……? 奇奇怪怪的副本她也经历过不少了,唯独这一个最叫她摸不清头脑。 举着银光又走了一会儿,林三酒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几乎根本用不着纯触状态就能发现,前方的甬道延伸不了多远就触及了尽头,从尽头那小小的一处洞口里,此时正传来了隐隐的人声和微弱的光。 她的脚步明明已经轻得近乎毫无声息了,然而从那个洞口里传出的杂音却忽然静了静。 “有新人来了!” 一句清脆的女声立即响了起来——紧接着,还不等林三酒做出什么反应,一个身影就从洞口边探了出来。 在盈盈的银光下,一个鹅蛋脸的女孩正好与她的眼神对上了。匆匆地、像应付似的朝林三酒笑了一下,她又迅速地缩回了头;接下来,林三酒听见她正以丝毫也不掩饰的声音,朝洞内说了一句:“第八个人是个女的!你们这下要高兴啦?”(未完待续。) s:  谢谢唯我朱雀、复明大使漫漫、gloriaq、咪阿嗷、大紫魈儿、桥本汉子、ikasayou、冰影幻、松鼠家的蛋挞、四季花未、azi、小lily等大家的打赏,谢谢添暇、阿圻、暗の花、guke_325、鸟森、奈何良辰负美景、一一爱鱼、青黛yoyoyo、佚事轩、ㄤㄤ、noigui、微微一笑721、仙岫子、tl霁、eert等大家的月票! 顺便继续问一下……电脑上能看月票包嘛? 421 种子期间要好好浇水才行1 林三酒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之前被“种下”的七个人,此刻竟然全在这一方土室里。 边墙呈现出半圆形的这个土室,可比她刚刚落下来时所在的那一个宽敞得多了。不论是大小还是高度,看起来都足有一个酒店大堂那么大的面积;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另一边的土墙上还嵌着一扇一扇的小门,一共三扇——最边上的一扇门上,正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42号至49号”。 “这……你们是在我之前下来的人啊,”林三酒的目光扫过了一眼众人,着重留意了一下他们身上的号码牌。在昏暗的土室里,唯有号码牌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看起来比人还显眼多了:“怎么都聚在这儿呢?” 当她满怀疑惑地走进这个大厅时,除了鹅蛋脸姑娘之外,其余的人或站或坐,角落里还有一个躺着的,看起来气氛甚至颇有几分悠闲—— “在等你呀,”一个面皮白净、号码牌上写着44号的年轻人朝她嬉笑了一声,“老是对着几个男人真是没意思,还好又来了一个姑娘。” 林三酒刚一皱眉,另一边又响起了一个沉稳的声音:“44号,别乱说话。” 她抬眼一看,一个相貌严肃、身材壮实的中年人正盘腿坐在一边,胸前号码牌上写的是42。他转头对林三酒道:“49对吧?抱歉,这帮小年轻在地下闷久了,说话难免有点乱七八糟的……不过我们确实是在等你。现在你来了,我们就可以进去了——你也看见了吧?最左边那扇门?从那儿就可以进入哈瑞给我们预留的位置了,但必须要这一批的八个种子都进去才行。” “都进去?”林三酒一愣,“但是哈瑞让我等了七天,说每一个种子都必须要花一天时间种下……”她还以为之前的种子都被种进地里了呢。 “我也是等了三天,哈瑞才让我下来的。”45号的鹅蛋脸女孩插言道——或许是因为她跟林三酒是土室里唯二的女性,因此说话时态度也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亲近随意:“一天之内,好像只能下来一个人,42大哥已经在这个土室里等了许多天了。” 林三酒忍不住注意到。他们互相之间只是以号码相称;虽然这么做她也觉得舒服一些,不过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大家不交换名字吗?” “47号觉得这样比较好。”鹅蛋脸女孩笑着解释了一句,随即指了指角落里坐得离众人最远的一个年轻男人。47号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是林三酒从前完全没有见过的样式,倒令她想起了季山青的斗篷。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进去吧。”一个包着头巾的男人站起了身,随着他的动作,标示着“43”的号码牌从他的胸前垂了下来。 在林三酒此时的视野里。除了这几个种子以外,还三三两两地站着好些个人;有些是熟悉的朋友,有些是说不上在哪见过的脸——正是因为这些幻觉来来去去,令她花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诶?怎么没看见46号和48号?” “他们已经进去等着了。”由于来得最早,而隐隐有了领头风范的中年人回应道。 “不是要一起进去才行吗?” “不,先进去也可以的,只是什么都不会发生而已。”42号解答问题时很耐心,让人忍不住佩服他可以将同样的事情做上七遍:“……似乎要等所有人都进去了以后,哈瑞才会开始下一步动作。” “下一步动作……是指浇水?”林三酒犹豫地问道。 “谁知道呢,你很担心吗?”还不等42号说话。刚才那个态度颇有几分轻浮的白净青年就从她身后探过了头:“你要是担心的话,不妨一会儿站在我身边吧?我会保护你的。” 老实说,自从末日降临以后,林三酒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进化者——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男女之分了;因此她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只是摇了摇头,快走几步离远了44号。 “好冷淡啊……”44号的咕哝声从身后飘了过来。 在众人说话的功夫,走在最前头、一身长衣的47号也已经把门给打开了——门后面并不林三酒所想那样是一个房间,反而又是一条甬道。众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当她走过时。她无意间瞥了一眼门上贴的告示纸。 “42至49号”——纸上只是简单地写了这么一行字。 目光刚刚从纸上扫过,林三酒紧接着听见走在前头、包着一条花头巾的43号忽然问了一声:“怎么在这儿呆着呢?” 谁? 由于甬道里又窄又暗,八个人和好些个幻觉都挤在了一块,林三酒始终看不清43号在跟谁说话—— “我们试了。进不去,大概要等所有人一起来才行。”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49号来了?” “怎么,你上次来的时候没发现吗?49来了,就在那儿呢。”43号回头朝林三酒的方向随便一指,“48号呢?噢噢,在那边啊——好了。那我们就继续走吧。” “偷偷跟你说,”45号的女孩子忽然凑近身边,笑了一下:“46和48好像是一对哦。” “啊?”林三酒愣了几秒,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在极温地狱以后,连异性情侣她都几乎没有再遇见过了,没想到反而在这儿遇上了一对同性情侣。 由于眼前挤得都是人,大部分又都是与自己身高相仿佛的男人,因此林三酒始终也没有瞧见46和48号的模样。跟着众人挤挤挨挨地向前走了几分钟,相比之下短得多的第二条甬道很快就走到了底。 在甬道尽头迎接着八颗种子的,是一个非常古怪的空间。 说它是蜂巢吧,又没有那样密集整齐——【能力打磨剂】早就被收了起来,借着不知谁手里一点微弱的光,林三酒勉强看清土壤稀稀松松得被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间,一直填满到了这个空间里的天花板。如果弓着腰的话,那么每个格间都勉勉强强能够挤下一个人,格间互相之间交错层叠。看起来可以一直爬到顶部的样子。 “这……又是什么用意?”不知道人群中的哪一个问道。 “想要种子发芽的话,”这个沉稳的声音正是属于42号无疑:“除了必要的浇水施肥之外,土壤也不能垒得太死,要轻一点。透气一点。没想到这个副本还是挺靠近真实的。” “42大哥懂的不少啊!”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笑着说,肯定是45号了。 “哪里,我在末日以前喜欢养花种菜,还惹了我老婆不少埋怨呢——她嫌招虫子。” 众人应景地发出了一阵紧张的笑。 又等了几秒,见土室里始终没有动静。大家有些坐不住了。八个人不知道小格间是干什么用的,因此都挤在门口那一小块地方,站得都很不舒服;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47号反而成了第一个出声的:“怎么回事?哈瑞人呢?” 简直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似的,农夫哈瑞的声音突然在土室里回荡了起来。 “咦咦,你们都到了……嗯,好吧,我马上给你们说明一下填土和浇水的规则。”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听起来仿佛有几分惊讶——尽管林三酒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惊讶的:“好,大家都看见你们面前的土室了吧?土室里被垒出了很多个格子,对吧?其实这里一共有整整一百个格子,不多不少。” 农夫哈瑞似乎是一个有点啰嗦的人。 “在你们发芽之前的这段时间。叫做种子期。种子期间,每一个格子里都会被我放入你们所需要的营养——在这个期间,也就是水珠了。在场有八个人,每一个人都需要收集到40滴水珠,才能够成功进入下一个发芽期。”哈瑞有点含含糊糊地说道:“不知道在场的各位种过东西没有?一个坑里往往不会仅放一颗种子……要放上好几颗,才能保证肯定发芽;这个道理,在这儿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儿,八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即使不用打量,林三酒也能察觉到现在场内气氛的变化——要说大家刚才还算相处得挺融洽的话,现在已经开始微妙地紧张了一点儿。 虽然没说明白。但农夫哈瑞的言下之意却都被众人领会了:水珠恐怕没有320滴,在场八个人中,只怕会有被淘汰的种子——毕竟这儿可是副本,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儿有足够让我们每个人都发芽的水珠吗?”一片昏暗中。果然有人扬声发问了——尽管他们此刻被深埋在地下,也不知道哈瑞是否能听见。 然而哈瑞真的听见了。 “你们放心,水珠是绝对足够的。”出乎众人意料的,他立刻应道:“只要你们找到水珠,并且辨别出它们,就可以了。” 找到还不难理解。他说辨别……? “哎呀,都怪周边的化学品工厂污染了这附近的水源。”哈瑞提出了一个明显是副本背景的原因,“虽然我是用自家后院里的井水来浇灌农作物的,但难免会有受到污染的地下水跑到我的农田里来。它们与井水看起来没有分别,所以你们在收集水珠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万一吸收了一颗‘污染水源’,你们的体力就会衰弱下去一部分;据说衰弱的程度,相当于人类一个月没有进食的程度呢。而吸收了洁净水源的话,体力是不变的,只有在发芽后才会慢慢强壮起来。” 这么说来,哪怕是进化者,能够吸收的污染水源数量也是有限的——由于洁净水源对体力毫无助益,也就是说,一旦吸收了超出自己体力范围的污染水源,那么即使吸收了40颗洁净水源、足够发芽所需,也必死无疑了。 “怎么分辨呢?”不知是谁问道。 “很抱歉,这一点作为农夫的我也分辨不出来,等我发现有种子被污染水给毒死了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太晚了。”哈瑞竟然在最关键的问题上无可奉告了,“不过大家放心,只要还有号码牌,即使死了我也会把你挖出来的……” 那还有什么用! 林三酒刚刚在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只听45号又问了一句:“那我们怎么收集水珠?水珠是什么样的?” “每一颗水珠很大,足有拳头大小,呈透明色,可以随身携带、交换、收藏,就像一支笔或者一张纸一样。”哈瑞老老实实地说道:“在土室里拿到水珠,只是第一步而已;当你确认手上的水珠是无污染水源以后,就要吸收掉它——毕竟种子要喝了水才能发芽嘛。只不过吸收的时间不限,你可以找到一颗吸收一颗,也可以收集到了40颗以后再一口气吸收。另外需要注意的是,在土室里无法吸收,必须回到刚才的大厅里去才行。” 这个规则有点奇怪…… 林三酒歪着头,陷入了沉思。不知何时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影,宫道一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举例。” 举例?举什么例? 他是想要提醒我什么吗—— 林三酒一个激灵,立刻转头想多问一句;只是她一扭头,对上的却不是宫道一的脸,反而差点撞上面皮白净的44号。 “你离我太近了。”皱着眉头,她冷冷地说道。“退后点。” “啊呀,你真是的,一点也不肯让人接近啊……”44号嘴巴里虽然一直不停,但在又瞄了她一眼以后,忙举起两只手,朝后退了两步。 “大家都听明白规则了吗?”大概根本察觉不到地下深层的土室里,忽然怪异起来的氛围,哈瑞笑眯眯地宣告道:“那么在倒数十次以后,我就会开始浇水了——10、9、8、……” 根本等不到8被数完,反应过来了的众人已经扑向了眼前的格间。(未完待续。) s: 今天电脑触摸板忽然坏了一阵子,吓得我以为更新不了了呢……主要是今天如果不更新的话,大概明天我就把脑洞给忘光了,到时又要出门不取材(注意区分)……你们到时又要说尾巴不要脸了! 最近虽然评论区好像有点冷淡,不过我还是蛮喜欢这个副本的,就是怕热情坚持不到副本结束,诶嘿嘿。 谢谢第四把匕首的和氏璧,你的评论我看见了,让我喟叹了一句……这咋还有拿打赏来要挟作者更新的人!你咋知道我欠更负债已重的事!明明是新读者啊! 谢谢桥本汉子、盐藥尧曳烟、风霁月家的爱子、ikasayou、小白361、书友160322214235206、大紫魈儿(每日一囊)、小lily、书友160323141508529等大家的打赏,还有谢谢恶魔扬扬、太阳雨夏、娜乌西卡、swissiao、困吃一生悬命、荊棘安娜、阡梨、仙岫子、提坦龙眼法杖、forced、花橘、廢紙、众醒、海月水母、思年、瞳瞳小工等大家的月票,对了,我看到了月票包的截图,谢谢莫千转和一众幕后支持的胖友们! 放心,我今天不说麻辣烫了,因为晚上吃了酸菜烤鱼,特别香…… 422 种子期间要好好浇水才行2 ……林三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水珠”。 假如只是将它托在手心里的话,这颗晶亮剔透、在昏暗光芒下微微泛着水光的东西,除了大了点,看起来确实是一颗正常的水珠不假。但只要她将水珠向下一扔,这颗水珠就会立刻“波”一声从地面上弹起来,接着一跳一跳地滚出去——而她的掌心压根连湿也没湿。 从不远处的另几个格子间里,也纷纷传出了几声“咦?”,显然是没想到这些水珠居然是这个特性的;耳听外头已经有人开始互相询问了,林三酒心念一动,水珠就在她手里变成了一张卡。 还好,能卡片化—— 这个念头不由让她呼出了一口气来;只是这一口气还没吐完,她的目光就凝在了卡片表面。 【哈瑞农场副本水珠1】 说明:这是由林三酒找到的第一颗水珠,在哈瑞农场副本中吸收掉它的话,有可能会促使种子发芽,也有可能会受到污染而导致身体衰弱。那么这颗水珠到底是纯净的还是有污染的呢? ……这种事情,卡片怎么会知道。 请林三酒认真分辨水珠,不要总想着能靠卡片找出捷径。 这算是什么说明啊! 扫完了文字,林三酒心里立刻升起了一个愤愤的念头——这样一来,卡片化水珠对她来说除了携带方便一点,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既然卡片说明毫无帮助,那么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如何分辨纯净水珠与污染水珠。 在她此刻猫着腰身处的这一个小格子间里,地上正摆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水珠,光从外表上看起来的话,实在毫无分别。 “我说……大家都找到水珠了吗?” 从林三酒头上的空间里,传来了不知是谁的模糊声音。由于土室内的特殊构造,声音传播得不太清晰,加上林三酒对其他种子也不熟悉,因此一时间完全听不出来谁在说话:“……你们找到了几颗水珠啊?” “我在第一个格子间找到了一颗。在第二个格子间又找到了两颗。” 没想到立刻就有人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接下来又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其他人的回应。 林三酒转念一想,发现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 首先哈瑞保证过,这里有足够所有8个人都发芽的纯净水珠。大家互相提防争夺就属于毫无必要的事了;其次,即使水珠都到手了,如果无法分辨它到底是纯净还是有污染的,也一样没有意义。 虽然每个格子间里的水珠数量不同,有的还是空的;不过多走几格的话。总会找到一颗以上的水珠。 “都找到了啊。那么……大家发现有什么分别了吗?”第一个声音又迟疑地问道。 这一次响起的回应,只是一片稀稀落落的“没有”。 根据哈瑞的说法,只需要两手将水珠覆盖住,喊一声“吸收”,就可以立刻把水珠吸收掉——当时大家听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问题;只是在实际看见了这些如同皮球似的水珠以后,众人才开始渐渐起了疑惑。 “我说——”除了林三酒之外的唯一一个女性声音响了起来,好像就在她斜后方:“你们谁能够准确称出水珠的重量啊?受到污染的水珠里,肯定杂质比较多,按理来说应该会重一点吧?” 在这个副本里的。应该不是本地就是外来的进化者,虽然大家身上多多少少总有些压箱底的东西,只是可以称重的物品却一个也没有——更别提要做到这种实验室精度的仪器了。 只不过虽然大家都纷纷表示说“称不出来”,林三酒还是忍不住一手放了一个水珠,试着感觉了一下——即使她心知肚明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发现。 再探出头一看,这么做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在大家都试了试以后,果然听见有人响亮地叹了口气。 “那么……如果我们用光从水珠中打过去的话呢?”一向话很少的47号忽然出声了,“杂质多的水珠,光析度应该也会变差。” 这个主意比称重要现实得多,立刻就有格子间里亮起了光——众人隔着格子间商量了几句。都同意从自己的格子间里出来,统一聚在了他们刚才听说明的地方,由手电光芒最亮的43号和44号开始同时试验。 为了保证结果准确,众人还给试验用水珠编了号。按照轮流检验的方式一对对地试;但是叫大家失望的是,不管换了多少颗水珠,从它们另一侧透出来的光芒都是一样的闪烁剔透。 这个办法不行,便又有人提出了“伸一根试纸进去”、“尝一口看看”、“想办法把水珠都过滤一遍”等等,甚至还有人提出了“蒸发了水珠之后看残留物”这样明显没仔细思考过的办法——只不过由于水珠橡皮球一样的质地,这些办法竟然没有一个有可行性的。 当一连十多个想法都遭到了现实的否决之后。土室陷入了沉默里。 “这个……咱们现在还能出去吗?”眼看着卡在了最关键的一步上,44号转了转眼珠,忽然问了一句:“如果能出去的话,我可以作为大家的代表,找一个精密仪器回来。” 43号正在把玩自己的头巾——这似乎是他在心烦时的小动作——闻言他顿时“嗤”地笑了一声:“你想的倒真不错。不如问问哈瑞吧。” 44号似乎一点都没听出他的嘲讽,竟然真的扬声问了一句;而哈瑞的回应,也果然让所有人心里都沉了一沉:“……出去?我疯啦?辛辛苦苦种下去的种子,我再刨出来?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发芽比较好。” 众人都静了下来。 “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试验办法……”45号女孩似乎看大家神情低沉,忙开了口;只是她话没说完,林三酒就摇了摇头:“不,我想通过技术手段分析水珠污染程度,大概是行不通的。” 她这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你怎么知道?”有人问道。 “我没有什么根据,这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林三酒没理会几个人脸上明显的失望,继续说道:“……但是仔细想想,我却觉得这个感觉有道理。你们看。如果我们这一批人里,有人恰好身上有一个能够分析出水珠成分的什么东西,那这一关不就毫无意义了吗?对没有仪器的其他批次种子来说,也很不公平吧?” “也对。既然说了是帮助进化者的副本,总应该考虑到每一个进来的人。”43号想了想,带着几分保留地附和了一句。 就在这一瞬间,林三酒扫过场内的目光捕捉到了什么——好像是一个眼神,又好像是一个细微表情。不知道怎么让人觉得有点突兀;感觉上,就像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一样…… “而且副本毕竟和现实不同,有可能这些水珠根本没有区别,只是因为副本作用才会产生不同效应呢。” 耳听身边人又讨论起来了,林三酒却浑没留意;她正全神贯注地想自己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时,刚闪现的思绪立刻就被44号的喊声给打断了。 “哈瑞!到底能不能通过分析手段来检测水珠啊?”他仰着头,声音大得叫人厌烦。 “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哈瑞的回应果然是这样的。 “别问了,他是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关键问题上,给我们任何帮助的——否则还出题干什么?”大概见44号又跃跃欲试。42号有点不耐烦地阻止了他。他是场内年纪最大、下来最早的人,说话自然带了一点分量,44号还真的不再说话了。 “那现在怎么办?” 42号也被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眼下我们还没有把这间土室走完,或许说这个问题还太早。你们都把自己的水珠拿好了吧?嗯,那么咱们不妨先收集着,等数量足够了以后再说——不过,大家在找水珠的时候,一定要多注意一下周边。也许会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虽然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众人也只好先这么办了,一边彼此咕哝着,一边都各自钻进了格子间里。 就在林三酒找了另一个格子间。刚要弯腰进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上被谁轻轻拍了一下——竟然被人无声无息地靠得这么近,她不禁立刻浑身一个激灵;然而一回头,却发现方丹刚刚收回了手。 连触觉也可以被幻想出来啊…… 林三酒心里这么想道,目光顺势落在了“方丹”身后。 46号和48号正凑在一起,在最后方轻声地交谈着什么。由于光都被撤走了。只有号码牌还淡淡地亮着,因此二人的模样她也瞧不清,只能大概看出他们的身量差不多。 “看来真的是一对情侣,”感觉到46号抬起了头,林三酒立刻收回了目光,不想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窥视。“……有个能商量的人也不错。” 可惜礼包不能下来,要不以他的聪明,也许能够想出区别水珠的办法。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将地上的水珠捡了起来。 卡片化了这个水珠以后,果然标题也只是变成了【哈瑞农场副本水珠3】,描述几乎都没变,看来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就这么一路波澜不惊地又收了五六颗水珠以后,正当她打算踩着边沿挪到下一个小格间里去时,只听土室中忽然回荡起了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咦”。 “怎么了?”42立刻问道。 “好像有不对的地方啊……”那个模糊的声音离得很远,林三酒听得很费劲:“嗯,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发现……你们最多的时候,在一个格间里找到了几颗水珠啊?” 林三酒一愣,随即皱眉想了想。她最多只找到过两颗水珠,有的格间里还一颗都没有;听了其他人的回答,发现大部分人跟她也差不多,只有零星一两个人说自己最多找到了三颗。 这一下,即使不必那个首先发话的人说明白,42号也很快就懂了。 “这么一来就真的有问题了啊!到目前为止,大家找的格间也快过半了吧?而且我们还是分散进行的……”他微微着急之下,声音扬得很高:“大家想想,我们有八个人,共需要320颗洁净水珠才能保证全部发芽。而这里只有一百个格间,就算每个格间里都有3颗水珠,加一起也才300颗,这还是包括了污染水源在内的数字——然而现在格间里的水珠数量,根本就不够啊!” 这一点不难想到,只是被众人刚才给忽略了——因此42号话音才一落,立时就有人急了,扬声叫道:“哈瑞!哈瑞!” “又找我什么事?” “你不是说,这里的水珠足够八个人发芽的吗?现在水珠根本不够啊!”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哈瑞的的声音古怪地沉默了几秒,这才慢慢回答道:“不,你错了,水珠是绝对足够的——八个人,一共320颗洁净水珠。” 众人都愣了一会儿。 “那……这里的水珠数字不足啊?” “提示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哈瑞淡淡地说道,“总不能指望着我什么答案都给你们预备好了吧?毕竟你们才是种子。” 这一次,土室里登时爆发了一阵杂乱的嗡嗡人声。 不得不说,当42号沉稳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确实叫土室里的气氛安心了一点:“大家听我说一句,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什么?” “哈瑞不可能骗我们,这一点咱们想想就知道了。那么这个土室里肯定有320颗洁净水珠不假……我的想法是,有可能在这些格间中间有什么空隙、暗道,藏了大量的水珠。” 听起来不无道理……毕竟格间的设计,有点奇怪。 “可我都走过这么多间了,难道要再一个个回头找吗?”44号喊了一声。 “不……自己回头找是不行的,如果大家不组织起来、只是胡乱找的话,肯定会有疏漏的地方。”42号一边沉吟一边回答道,因此语速放得很慢,听得林三酒有些着急:“我想,咱们必须在这一关同心合作,才能够找到足够的水珠——可能这就是哈瑞的用意。” 林三酒正想问一句怎么合作,忽然就抬起了头;迎着她的目光,一只手从格间边缘伸了出来,接着是一只脚——原来是刚刚从另一个格间里下来到的46号。 “噢,你好,”她打了个招呼,尽量保持神情自然:“这儿的水珠被我捡走了,你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即使在一片昏暗中,也能看出来46号那一头柔顺光泽的头发——此时那一片头发随着他点头的动作闪了闪,随即他便沉默地离开了。 下一秒,林三酒的注意力便被42号的计划给吸引住了。(未完待续。) s: 困死我了,为了写昨天那一章,八点以后又喝了一杯咖啡,结果一路睁眼到天亮……发完这一章老子就去睡觉,吴彦祖敲门都不开了。 谢谢面包牛奶的小屋、也弋、娜乌西卡、砚装、八荒凉、东尔尔长、ikasayou、augtilk、书友160323141508529等大家的打赏,以及人生如玉a+、迦南之地、寒烟色、闻人识影、轩辕剑仙、起死回生之后、o加o非、停伫、遥思1124、碍德三士、思年、zjrttty、左手遇到爱等大家的月票! 最近越来越冷清了,但我不怕,因为种子期的大纲我已经有了!大纲在手,天下第一狗! 423 种子期间要好好浇水才行3 “我的计划是,我们大家把找到的水珠都放在大厅里。等咱们确定这些格间里再也没有水珠了之后,再回头把格间都分划成区,一个人负责一片,地毯式地搜索……这样一来,我们一能保证不会留下空隙,二是大家的搜查也能更全面仔细。” 当42号的声音落下去了以后好一会儿,土室里仍然没有人说话。 “怎么样?大家怎么不出声呢?”42号似乎有点诧异。 “42大哥,你的计划好像有点简单啊。”说话的人是44号。 “我不是一个聪明人,只能想出这种笨办法,”42号显然不太高兴,只听他继续问道:“可是这个办法难道不管用吗?” “管用是管用的,可是有一个问题。”接下来响起的声音听着很冷淡,一如它主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47号平静地说道:“……你忘了,如果水珠始终不够,又统一放在了大厅里,一会儿分配的时候就会出现麻烦。” 没错,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交公都是一件谁也不愿意做的事。 42号想了一会儿,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能解决。咱们可以先按照每个人的名下有多少颗水珠这样记录下来,因为这些东西跟橡皮似的,咱们还可以在每一个水珠上写下号码,然后在地上摆成八份……如果到最后也没找到足够的水珠,那么就按原先的个人收获吸收,其他人不能碰;为免有人偷偷藏起水珠,吸收的时候一个个来,大家一起看着,记录上是什么编号,就只能吸收什么编号。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我们把所有水珠都放在大厅里之后,就不允许任何人出去,这样就行了。哪怕之后再找到了水珠,也只写在记录上,自己随身带着,不能返回大厅了。” 林三酒刚想反驳,却立刻发现这个主意不算坏。 42号的办法几乎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再加上现在谁也不知道水珠是否纯净,所以偷偷拿走、替换别人的水珠,既不可行、对自己也没有益处。即使退一万步来说,有人其实已经掌握了辨别方法,在水珠编号、不能回大厅等种种限制之下,也没有什么动作的机会。 其他人想到的,几乎也都是同样的事——果然没过一会儿,赞成42号的声音就陆陆续续地响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出声表示同意了之后,42号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当然,咱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找水珠上才行。” 方案一确定下来,林三酒明显能感觉到土室内的气氛稍微紧张了一些。 大家在格间之间移动的速度显著地加快了,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她就见过了好几个种子,甚至还听见头顶上有谁在低声争论着一个格间里水珠的归属——想想也是,万一一会儿找不出足够数量,自己手上有多少水珠,可就成了决定性的关键。 ……毕竟哈瑞不允许种子回到地面上,而发不了芽的种子会怎么样,还是一个未知数。 抱着这样的隐忧,八个人很快就把土室里所有的格间都给清空了。 在确定没有了剩余水珠后,大家就聚集在了门口那一小处空间里——43号、44号、45号、46号、48号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包;而包括林三酒在内的另几个人却两手空空,身上明显都有容纳道具。 “有这样的特殊物品可真方便啊,”有人不无羡慕地说了一句。 那一瞬间,林三酒再次敏锐地察觉到一种“不和谐”——这感觉跟上次一模一样,但是由于光芒昏暗,她顶多也只能看清众人胸前的号码牌,因此更加没能想明白自己察觉到的究竟是什么了。 抱着逐渐浓起来的疑虑,林三酒跟着众人再一次走入了狭窄的甬道。 甬道宽度只能容许一到两人并肩而行,因此八个人本来就已经挺挤的了,再加上自己幻觉中的人物好像也越来越多,她一时觉得脑袋都有些大——好不容易走到了大厅入口时,林三酒一抬眼,发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矮个子正站在告示旁迎接她。 不知怎么,她就是知道那个人是自己连见也没见过的冯七七。 当她走出甬道时,冯七七似乎朝她微笑了一下,靠在了门上。 这一次……又要说什么? “大家都到齐了吗?”42号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林三酒猛然浮起的焦虑,“那么大家别急,按照号码牌一个个来。” 他是第一个,因此当先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了一颗又一颗的水珠,整齐地排列在了地上;随即又把纸笔交给了43号,由他负责记录、以及在水珠上写号码——42号一共找到了26颗水珠,那么编号就是1—26。 在把记录给所有人都看过一遍确认无误以后,再由43号在几步远的地方放下他的水珠,44号记录——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当轮到林三酒的时候,地上的水珠已经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七个阵营,号码也一路从1排到了194。 林三酒放下的第一颗水珠是195,也就是她自己的【哈瑞农场副本水珠1】。跟其他人的收获一比,她的水珠数量不多不少,只有24颗;也就是说,在场八人一共找到了218颗水珠。 当最后一个编号写完之后,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218,这个数字跟320差得实在是太远了点——更何况大厅的水珠中,还包含了未知数量的污染水珠。 “哈瑞,”这一次发问的是42号,面色也有些沉重:“我问你,这320颗洁净水珠,是不是针对我们这八个种子而言的?”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这样一个语言陷阱,立刻哗然了起来——哈瑞就在这一片哗然之中应道:“当然。” “那之前批次的种子呢?” “每一批次的发芽情况都不一样,所以我说320颗洁净水珠足够,是指你们42号到49号这一批来说的;之前和之后的批次,要求就未必是每人40颗水珠了——对了,你们动作快一点,后面的种子还等着呢。” 大家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水珠足够,那么其他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 “对了,其他批次中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之中有种子不能发芽的吗?不能发芽会发生什么事?”这个问题马上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种子期只持续十天,在此期间体力不变。过了十天仍不能发芽的种子,会一直留在土里,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丧失体力,最终成为土里的肥料。由于条件不同,你们上一批有一个种子死了,再上一批却全部发芽了。”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发白了;林三酒微微皱了皱眉。 哈瑞这一次解说得还真详细啊…… “大家别太担心啊,”45号的女孩苦笑着说道,“既然有了足够量的洁净水珠,我们肯定都能发芽的。上上批不就是这样嘛。”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低声说了些什么,有的一言不发;就在这颇有几分沉重的气氛里,种子们陆续回到了土室里。 站在土室前的一方空地上,42号拍了拍手,提高了嗓门。 “麻烦大家先别往里走了,把手电都关掉……对,就这样。”在一片黑暗中,42号说道:“好,这样大家都能看清号码牌了,人都在吧?” 由于地方狭窄,又没有光源,因此挤在一团的众人乱了一会儿;在不断的“咦,48号在哪?”“别挤我,我是44号”之类乱七八糟的一片杂音里,42号不得不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跟大家都确认了一遍,这才数清了八个人都在。 “好了,每一个人都在这儿了,外面没人了。大家谁有疑问?” 毕竟是42号的主意,他大概生怕自己的计划出现纰漏,比之前小心多了——林三酒在心里想道。她刚才仔细看了,每一个号码确实都在;其他人也没有问题,因此众人很快就再次按照之前划分好的区域,各自回到了自己应该搜索的那一片格间里。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然而土室中除了脚步声、偶尔响起的一两句低语声,一直安安静静地,始终也没有人发现水珠。 林三酒检查得很仔细:她将墙壁从上至下的每一寸都敲打过,从声响来判断它是不是空心的;她没放过任何角落、接缝,都一点点地翻检过了一次。 只不过,她还是没看见哪怕半个水珠。 沮丧、失望、焦虑、躁动不安,就像是水中逐渐洇开的墨一样,即使谁也没说出口,仍然悄悄地浸染了每一个人。 整整一小时以后,还是无人找到水珠。 每过去一分钟,众人的心情就沉重一点;一开始还能听见的轻声交谈,也早就不知何时湮灭了。 不会是没有水珠了吧? “44号!”骤然爆发出的一声怒喝,顿时打破了土室中沉闷的空气;林三酒仔细一听,发现这声音是属于43号的:“你藏起来的是什么?” “怎么了?”45号姑娘立刻应了声。 43号的控诉声非常响亮,夹杂着44号“你别过来,这是我的!”的叫喊,也依然清清楚楚:“……这家伙找到了水珠,却不出声!” 土室内顿时一片哗然——包括林三酒在内,大家几乎都朝44号所在的区域冲了过去;在摇摇晃晃的手电光里,43号正一脸愤怒地蹲在一个格间的门口,把44号给堵在了里头:“你们看!地上那个,可不就是一个水珠吗?” 没错—— 当众人的目光落在那个透明晶亮的球上时,几乎所有人都从胸间舒了一口气,一时间甚至没有人来得及生气。 终于找到一颗新水珠了! “你找到就是你的,为什么不出声?”果然有人这么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44号一张白净面皮此时都憋得红了,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说不明白。 “我倒是明白他为什么不出声。”林三酒冷笑了一声,心里对44号的厌恶又上升了:“……他想必是不愿意告诉我们怎么发现的,然后自己一个人尽可能地多找水珠吧。” “你这家伙!”登时有人坐不住了。 44号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更浓了,却忽然拉下了脸:“怎么?我找到的就是我的,我爱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反正320颗水珠是足够的,你们急什么?” 43号本来就一肚子火气,他这话一说,43号立刻一言不发地扑了上去——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42号赶忙从下一个格间边缘处爬上去阻拦,混乱之下,倒像是挨了43号几下。 “你快点告诉大家你是怎么找到的,”42号一向严肃的面容此刻也有些扭曲:“不然你在大厅里的水珠就充公!我想大家都没意见!” 眼见自己犯了众怒,44号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有所收敛。他拧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是在地下发现的——那又怎么样?这就惦记上我的东西了……你们有本事,倒是找到分辨水源的办法呀!” 林三酒此时正攀着土墙站在不远处另一个格间里,看得不清楚;被他这么一说,她努力凑近了一点,果然看见格间地上的土有被新翻起来过的痕迹。 众人顿时谁也顾不得处理44号了,除了留下了几句警告以外,都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区域里——由于一层层的格间不好攀爬,因此谁也没敢耽误时间;连刚才还火冒三丈的43号,也忍着气走了。 再次回到了第一个格间里,林三酒赶紧将脚下的土都翻了起来;44号虽然讨人厌,但是他发现的办法还挺靠谱,很快就接二连三地有人找到了水珠,顿时叫土室内气氛一振——只不过,林三酒自己一连翻遍了十多个格间,也仍然什么都没找到。 “不行了,我得歇一会儿。” 眼看着又有一位明显是幻觉中的人爬进了自己的格间里,林三酒忍不住往地上一坐,猫下了腰;看着从胸前垂到地上的号码牌,她低低地喘息着说道:“……我的体力,应该能够支撑到我找到水珠的时候吧?” 来到荤食天地已经快一个月了,她只吃了最开始那一块小小的面包而已;即使种子期间不会因为没吃饭而衰弱下去,但行动仍旧会耗费体力——搜寻水珠的这一番过程,早就叫林三酒双腿发软了。 “哈瑞农场,”斯巴安一头如同太阳般的金发,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土室里也依然闪闪发光;他微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格间都因此亮了:“就是harry’sfar” 林三酒只想哀嚎一声。 ……为什么大家都不肯把提示说明白一点呢?! 424 种子期间要好好浇水才行4 虽然抱怨是这样抱怨,但林三酒自己心里也隐隐清楚,为什么她幻觉中的人说话总是这样含含糊糊—— 那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出现在幻觉中的人,也仍然是幻觉;跟【意识力拟态】时出现的女娲不同,这些人物只是林三酒思维的一部分。比如不可能会知道双色球的楼琴,却提示了她关于双色球的事;方丹早已死了,却能告诉她那间房里住着捕食者——也就是说,其实这些信息都是林三酒本身意识里的东西;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了而已。 换句话说,她自己没想明白的事,这些幻觉人物也不可能说明白。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此刻的精神分裂症状,倒是有一点像在极温地狱时出现过一次、后来由于意识力枯竭而再也无法启用的【观察力】…… 林三酒呆呆地看着斯巴安那张叫人挪不开目光的脸,陷入了沉思。 她的思绪,是被一声充满了焦躁的尖叫给打断的。 “我找不到!”45号的声音听起来又高又尖:“我到处都找了,我这个区域里就是没有水珠,这不公平,有水珠的区域都分给别人了!42大哥,我要求大家轮流换区域找!” 她这话一说,顿时土室里就响起了回应;找到了水珠的人当然不肯同意,而没找到水珠的人忍不住开始冷嘲热讽,一时间众人几乎吵起来—— 也难怪。林三酒叹了口气,捏着腿,仍然没有从地上站起来。 眼下新找到的水珠,一共只有5颗;而最讨人厌的44号,竟然一口气找到了三颗,叫谁都觉得公平不起来。事实上,在45号发话之前,她已经隐隐看见有几个影子在朝44号的区域去了…… “喂,我的区域最小。只有11个格间,我当时可都没说什么啊!”44号当然不干了,高喊道:“你们这样可不行,分给我最小的地方。又见不得我这儿的水珠多!” “那给你一个换区域的机会,你不是更应该高兴才对吗?”43号冷笑着应道——他的区域紧挨着44号,却什么都没找到,早就不忿了。 他这话一说,立刻又叫别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侧耳听着纷纷杂杂的一片吵嚷声。林三酒只觉自己实在提不起兴致参与进去——她的直觉告诉她,谁在哪个区域找水珠,也许根本不重要。自打进了这个地洞以来,幻觉中的人物就在不断地提示她什么;这说明她的潜意识其实已经留意到了,在表面上这一切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身边的斯巴安扬手将头发梳到了脑后,再放下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宫道一的样子。 盯着他阴柔漂亮的下颌线,林三酒隐约记起,好像自己收到的第一个提示就是宫道一发出来的——“举例”。 “举例?例子?”她一边嘀咕着。一边从格间里爬了下去。“用什么例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大家也已吵得差不多了,作为少数派的水珠发现者,果然逐渐处在了劣势,根本没法扭转众人换区域的决定了。既然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换到哪,林三酒干脆出了格间,浑身蒙了一层土地坐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只静静等着别人的安排。 “你并不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争吵的人呢。”宫道一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你看。” 顺着他的指点抬头一看,林三酒发现还有另一个人影正沿着窄窄的土墙挪到了另一边。一矮腰就消失在了小格间里;那人动作无声迅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她在一闪之中看清了他胸前的一个“8”字。 “这两个人还挺聪明的,”林三酒回忆了一下。觉得那应该不是分给48号的区域,不由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空气说道:“……趁着别人吵架时,他们两个倒是开始分头搜索起其他人的区域来了。” 她没有挪开目光。过不了一会儿,那个人影果然又探出了身,先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润泽柔顺的头发在昏暗中泛着微光;随即,他攀爬着土墙,朝下一个格间出发了。 这对情侣虽然计划得不错,只是小动作没能维持多久,其他人就已经决定好了轮换区域的顺序。林三酒被分到了原先45号所在的地方,当她正打算过去时,与她擦肩而过的女孩“嗤”了一声,对她说道:“祝你好运吧,我那儿可什么都没有。” “我的也是。”林三酒朝她一笑,忽然问道:“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 “……蜂蜜沼泽。”45号飞快地答了一句,随即她娇小匀称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格间里。 进了45号的格间,林三酒只随便扫了一眼就又坐下了。 她根本没有搜索的必要。 几乎每一个格间都已经被45号掘地三尺,土被一寸寸翻了起来,脚下根本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她自问自己做不到比这更仔细深入的搜寻了,还不如干脆休息休息,养养体力,顺便整理一下思路。 在她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自然是一刻也没停;然而在换过了区域之后,不知怎么,再也没有人找到任何水珠了。 当然,是真的没找到,还是是有人找到了却不肯出声,这一点谁也说不好。 “水珠会不会是要花时间才会出现?”大概是察觉到了土室内的气氛越来越低沉焦躁,42号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努力给大家打气:“……刚才咱们找了一个多小时,出现了五颗;也许下一个小时内,又会出现五颗呢?” “……也有可能啊。”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应了一声。“那咱们等等看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43号冷不丁地说道:“那我就先睡一觉,等起来了再看有没有出现新水珠。” “也对,没必要一刻不停地找。等时间到了,或许每一个格间里都会像最开始时一样出现新水珠的……”45号应和道。 “我看种子期真正的考验,应该是怎么分辨纯净水源和污染水源。”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得到了不少赞同。 众人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怎么分辨水源上去,然而林三酒却还在愣愣地发着呆。 举例、冯七七、同性情侣、harry’sfar、号码牌……进入地下以来留意到的种种迹象、提示,都在她脑海里盘旋着,如同一层朦胧的迷障一样;她明明感觉自己似乎马上就可以想到真相了,却怎么也突不破这一层障碍。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思考了多久,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土室中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里——疲惫不堪的种子们,似乎都没有余力再说话、再搜寻了。 光靠直觉果然是不够的,林三酒心想。 幸亏她有的不止是直觉。 “【意识力拟态】,季山青。”(未完待续。) s:  晚上还有一更,种子期的标题写腻了,想换一个…… 谢谢翔雨天龙、山田米娅、卓绝公子、大紫魈儿、大紫魈儿、九恶无赦、蜜糖喵喵喵、kray鸭鸭等大家的打赏,跑得快部隊、伊盖子、麋鹿米露、信念、阿圻、海贼王青蛙、唐茶、夭夭大王、zyalice、以德报德、raunzel、爱上帅鼠的ao猫、hazel、青祭等大家的月票! 424 种子期间要好好浇水才行5 当一片寂静的土室中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轻轻的交谈声以后,种子们短暂而不安的睡眠很快便宣告结束了。怀着几分紧张和期待,众人几乎没有多交流,便立刻点亮手中的光芒,开始搜寻起了水珠的痕迹。 自己睡下的格间里没有,左边的没有,右边的也没有…… 在焦躁的搜寻中,当45号忽然发出了一声“啊”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找着了水珠——气氛一振之下,还不等有人发问,她的手电光却从格间中射了出来,投向了土室的入口:“你们看!” 光芒很暗,仿佛被周围黑沉沉的土墙给吸收了大半似的;然而即使是这样,众人依然看清了手电光圈下的变故。 “门呢?”顿时有人惊叫了起来。 不论手电光圈怎么转,原先连接着土室和甬道的那一个洞口都消失了——种子们惊慌失措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纷纷从格间里跳了出来,奔向了入口。 “冷静点!”42号喝了一声,叫住了几个人的步伐。“你们再仔细看看!” 众人一愣,再眯眼一看,顿时明白了。 入口没有消失,只是不知何时被堵死了。 将洞口封住的材料,正是来源于四周坑坑洼洼的土墙和地面;大块大块的泥土垒在了入口处,一点缝隙也不透,猛一眼看上去,入口就像是与整个土室都融为一体了一样,怪不得大家都以为门消失了。 新翻起来的泥土颜色还新鲜着,显然是人为的—— “这是谁干的?”42号怒喝道,“开这种玩笑做什么?” “不是开玩笑啊。”林三酒淡淡地出声了,一边说,一边还在低头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即使有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的帮助,独自将入口封死依然费了她很大功夫,此时一身脏土,几乎成了一个泥人:“是我干的,不客气。” “什么?”众人顿时哗然了:“你什么意思?” “你们都睡觉了。就忘了吗?”林三酒抬头一笑,“万一有人偷偷溜回大厅怎么办呢?我就干脆把门堵上了。” “这事的确是我忘了,”42号皱着眉头盯着她,一脸的不赞同:“但你当时提出来。大家轮流值夜就行了,何必这么干?再把门口清出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体力吗!” 林三酒对此的回应,只是耸了耸肩膀。 “我倒没忘,可是谁会出去啊。”46号不以为然地笑了,觉得这个办法太笨:“……虽然现在水珠不够,但是出去了以后就能保证自己吸收的是纯净水珠吗?一旦吸收到了一个污染的,体力就会衰弱下去,到时背叛大家的事实却暴露了,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话非常在理,连44号也跟着点了头;然而林三酒只是专心致志地清理着身上的泥,似乎毫不在意。 不管怎么说,门口总要清出来的——42号把这个活指派了43号、44号、46号,众人即使一肚子抱怨。也仍然开始动手铲起了土块;一边干活一边说话,很快就有人提起了水珠的话头。 “话说回来,我们休息了好几个小时,却连一个水珠也没发现……”43号狐疑的眼神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扫了过去:“你们不会又是发现了却不吭声吧?” “当然没有了!”44号立刻跳了起来。 “他不好说,我可没有。”46号应道。 “按理来说不会,”42号沉吟着一开口,连身后格间里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如果找到了新的,就证明咱们之前的推测正确,那么藏起水珠来就没有必要。看来,水珠出现的条件不是这个。” “那会是什么?”45号在格间里扬声问道。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要吸收了之前的洁净水珠。新的水珠才会出现?”大家讨论了一会儿之后,46号迟疑地问道。 “不会吧!”44号顿时哀嚎了一声。“最后还是要以身试毒吗——” 林三酒坐在黑暗处,耳听着众人越来越激烈的讨论,微微笑了一下。 想一想。时间也差不多了…… 人一多,就越发难以下一个决定,不管说什么,总会有人有反对意见;在众说纷纭了好一会儿、又回头将格间翻了一遍以后,众人终于发现,办法像水珠一样都没有了。 “好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就去大厅吧。”林三酒拍了拍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你们下不了决定,我可不陪你们浪费时间,我这就要去了——没人想过来看着我吗?” “等等——”出乎意料的,一向沉默的47号反而是第一个跟上来的:“我跟你一起去。” 一旦出现了一个下了决定的人,剩下的便都像绵羊一样跟上了。他们未必已经做好准备去吸收水珠,只是大家都抱着“跟着过去看看也不坏”的念头,再一次走进了甬道里。 “你不会已经找到分辨水珠的办法了吧?”也有人这样充满疑虑地问道。 林三酒一笑,目光从那张写着“42号至49号”的告示纸上扫了过去,一声也没应——没有理会身后越来越响的杂音,她径直走进了大厅里。 摆在“49”这个数字后的24枚水珠,依然正像她走时那样,被排列得整整齐齐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喂,你到底能不能分辨出水珠啊?”43号忍不住说了一声,“不能的话还是别冒险了,不然你万一没有体力再去找水珠……” “我的确分不出哪些水珠是洁净的。”林三酒回头朝他笑了笑,在身后立刻嘈杂起来的谈话声里,她弯腰将第一排第一个水珠给卡片化了:“我其实是出来验证一个想法的。” “什么想法?”众人都聚集在了她的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 林三酒抬眼一看,面前的眼神里尽是迷茫、疑惑、怀疑、好奇…… 一共七双眼睛。 她没吭声,目光落在了手上的卡片上,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瑞农场副本水珠25】,卡片上这样写着。 “哈瑞,我问你一个问题。”她扬声问道,清亮的女音回荡在大厅的上空。“上组那个死去的种子呢?在哪里?”(未完待续。) s: 因为晚上要去看蝙蝠侠大战须尾俱全,所以第二章提前更了~隐冬,居然又受到了你的打赏了……咋样,今天第二章如何?被期待的时候会有点惶恐~~谢谢你的支持,明天看来不会掉出前十了哈哈。 谢谢美少菇、啊啊啊啊阿切、微末shly、sugasuga、水源漓梦的打赏,谢谢侍书奴、晴朗下午、八宝妈妈、悠然心会1、fong1370、追月姬、染北苏苏、过来夏天、geisylh的月票! 426 酒假礼包威1 除了林三酒之外的七个人,显然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关心起了上一组种子来了,互相看了几眼,彼此的脸上都是一片迷茫。 看起来林三酒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只是仰着头等着哈瑞的答案——过了几秒,哈瑞叹了一口气的声音才在土室中响了起来:“……那个种子,是因为吸收了污染水珠,又没能发芽,最终体力衰竭而死的。” “他们那一组,对于发芽的要求也是每个人吸收40颗洁净水珠吗?” “不,”哈瑞答道,“我说过的,每一组的要求和条件都不一样。上一组的内容是通过连线将土壤中的水制作成洁净水珠……具体的你们也用不着知道,总之那个死去的种子没成功。” 林三酒点点头,也不再继续追问了;她扫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笑着问道:“那么,那个种子的尸体呢?” “她关心尸体干什么?”44号嘀嘀咕咕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林三酒没有理会他;见哈瑞一时没有回答,众人渐渐也安静了下来。 当哈瑞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答案让大家都不由小小吃了一惊——“……还在这个土室里。” “果然是这样。”林三酒笑了笑,“谢谢你,哈瑞。” 她这话才一说完,立刻就有人按捺不住了:“喂,49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知道什么了?” 林三酒盘膝在自己的“水珠方阵”旁坐了下来——在没有能量补充的情况下,她现在能坐着就不肯站着,尽量只耗费最少的体力——“我说,既然你们都出来了,不妨大家一起来吸收水珠吧。”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47号皱了皱眉,拢了拢身上的长衫:“结果还是碰运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咱们吸收完这些水珠以后,新的水珠就会出现了。”林三酒朝他点了点头。又转向46号问道:“……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吧?” “啊,对,没错。”46号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冷不丁地问自己一句。口气一顿;等他拂了拂自己润泽顺滑的头发以后,似乎也很快想好了,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 “可是这些水珠里有污染的——”顿时有人反对道。“万一吸收了太多污染水珠,直接衰弱而死怎么办?”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林三酒顺着声音望去。见说话的人果然是43号,语气放得轻了些:“……我们已经在地下呆了近两天时间了,仍然全无头绪。十天一眨眼就会过去,现在不冒险,到时大家都只能慢慢烂在地里。” “眼下时间还多,也许会有什么办法……”45号喃喃地说:“真有必要这么早冒险吗?” “污染水珠早吸收还是晚吸收,根本没有区别,”林三酒立刻道:“……种子期间体力不会随着时间改变的。” “可是——” “大家听我说!”眼看着众人各执一词、局面越来越乱,42号忙出声了——见众人果然静了下来,他才慢慢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么咱们就以不记名投票来决定,怎么样?” 这个主意倒不算坏——毕竟人数多的时候,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一定程度的公平性了。 众人嗡嗡地商量了一会儿,很快就通过了42号的提议。在定好了投票方式后,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将意见写在分发到各人手里的小纸条上,扔进了不知谁拿出来的一个盒子里。 林三酒默默地呼了口气,最后一个将票投了进去。 她根本不用听唱票,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结果必定是“同意现在吸收水珠”。 “……那么,同意现在吸收水珠的是6票,不同意的是2票。”42号在唱过票之后。又将票一一给大家看过了,面容严肃地说道:“按照大家投票的结果,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吸收水珠了。” “42号大哥,”他话音一落。林三酒就笑着出声了:“论排号你是第一个,你先来吧。” 42号一愣,国字脸一瞬间红了一下;只是他的神色随即就恢复了平常,只是抹了一把额头道:“……你说的对,那第一个水珠就由我开始吧。” 弯腰从自己的地方捡起了一颗水珠,他忍不住顿了顿。这才自嘲地笑了一声:“哎,没想到还真有点紧张。” 将双手一上一下覆盖住了水珠,42号低低地说了一声“吸收”——下一秒,水珠立刻从他的掌心之间消失不见了。 众人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忍不住绷紧了;七双目光都牢牢地盯在了42号那张平淡严肃的脸上,仿佛能从他脸上看出彩票号码似的——提心吊胆地等了几秒钟,只见42号的面色依旧像刚才那样红润,只是突然吐了口气:“没事……我没事,这是一颗洁净的。” 这一下,连林三酒都不由微微松了口气;然而紧接着,她便又扬声笑道:“42号大哥运气真不错!那么下一颗还是由你来吧?” 土室大厅里忽地静了静,即使不转头,她也能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投在了自己脸上。 42号没有动,也没有弯腰去拿水珠的意思;他静静地看着林三酒,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不太公平吧?” “我觉得这样挺公平的。”她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突然微妙起来的气氛,笑容一点都没变:“由你把你的26颗水珠都吸收了以后,再由43号吸收他的27颗水珠……一个一个来,哪里不对了?” 42号没有说话,从他板正严肃得如同水泥一样的脸色里,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此时是个什么意思。 剩下的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二人之间忽然对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48号才出声道:“我说49,一人吸一颗也没有什么问题,我是不介意的……” “你当然不介意了。”林三酒头也没回。冷冷地笑了一声,仍然盯着42号。“你们若是不介意,不如让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42号不愿意首先把水珠都吸收完吧。” 众人顿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哗然。只是一点也没有影响她清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当听清她说什么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他不愿意,那是因为他一直在等着我们替他试毒,现在反过来要他先替我们试,他当然不乐意了。” “你说什么鬼话?”42号顿时哈了一声。一脸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傻啊?必须完整地吸收下去水珠以后,我们才知道它有没有被污染;这也就是说,等我知道水珠没被污染的时候,它也早就被人吸收下肚了。试毒什么的,在这儿根本没有意义!” “你说的没错,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刚才在看见了你的反应之后,让我确信了一点——”林三酒微微一笑,“你早就知道,这一关必须得靠人试毒才能通过了。”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哗然的话,现在大厅里几乎就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在众人嘈杂的声音里。42号的面色渐渐地冷了下来,抿得紧紧的嘴唇边上,浮起了一个嘲讽的笑。 “按你说的,我先吸收了水珠,就等于是替你们试毒了?我现在已经吸收了一颗了,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现在要怎么根据这一点来找下一颗洁净水珠?” 即使不用听众人的窃窃私语,光从投来的眼神上,林三酒也知道其他人此刻大概都觉得她已经疯了。 噢对了,其实她现在本来就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这个突然浮起的念头叫林三酒笑了笑。随即她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犹若实质的目光,重重地从每一个人的身上划了过去;当大厅里的嘈杂低下来了以后,林三酒这才轻轻说道:“没猜错的话,我已经知道下一颗纯净水珠在哪了。” “什么?”“你可别开这种玩笑啊——” 顿时有人叫了起来。 “你们都被骗了。”林三酒充耳不闻似的。继续说道:“让我从头开始解释吧——哈瑞告诉过我们,纯净水珠是绝对足够八个人发芽的,这一点千真万确;而且,这些纯净水珠从一开始,就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 “难道这些都是纯净的?”45号看看地上,挑起了一边眉毛:“那数字也不对啊……”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 林三酒轻轻笑了一下,忽然一转身,抬手指向了不远处:“——水珠在那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大厅里另两扇关得紧紧的门上,一时间都愣住了,好像根本反应不过来。 “我问你们,为什么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在人数到齐了之后,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左侧第一间门走进去?” “因为哈瑞的提示就贴在门上啊!”43号皱着眉头答道:“其他两扇门,应该是给其他小组用的——” “没错,我们会选择左侧第一间门,是因为门上的告示写着‘42号至49号’。”林三酒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反问道:“……但是,那真的是出自哈瑞之手吗?” 听见有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林三酒微微一笑,抬起脚朝最左侧的那一间门走去。 “这儿是哈瑞为种子们挖出来的土室,作为农夫,他怎么能钻进地里来贴纸条呢?嗯,或许你们会说,这是一个副本,他也许根本用不着下来……对,没错,是有这个可能。”来到了贴着告示的门前,林三酒一把将纸片扯了下来,轻轻地抖了两下:“……但是在这张纸上,有一个最不合理的地方。” “是什么?” “你们谁还记得副本入口前插着的那个木牌?”林三酒话头一转,忽然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事:“木牌上写的东西,你们还记得吧?” “正面写着哈瑞农场嘛,”44号不以为然地应道,“反面是罗里吧嗦的一堆广告。” “是的,但让我补充一点。”林三酒将告示在手中展开:“不管是哈瑞农场几个字,还是广告,都是用好几种文字写的。我能认出的,只有‘哈瑞农场’、’harry’sfar’……剩下的除了日文法文之外,全是我连见都没见过的文字。” “那么你们再看这张告示,不是很奇怪吗?这上面居然只有一种文字和阿拉伯数字。”林三酒转头看了看42号——他始终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没动:“……那是因为,写这张告示的人只是自然而然地用上了自己的母语;其他的文字,他没想起来,也根本不会写。有条件做这件事的人,只能是最早下到地洞里的人——也就是42号。” “在咱们都聚集在那一个土室里时,哈瑞听起来很惊讶;当他接下来描述水珠的时候,举的例子也很古怪。他当时说这些水珠就像纸和笔一样,可以随身携带——可是这些水珠,明明就更像是橡皮球。”眼见42号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林三酒飞快地抢先说道:“哈瑞之所以没有明说,那是因为即使种子之间有人做出了妨碍他人的行为,他也是不能插手的,能做的只有隐晦的提示而已——这一点,我已经通过实验证明了。” 顿时有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一声:“你——昨晚——” “对。”林三酒点点头:“我把你们和水珠之间唯一的通路给堵上了,但哈瑞却什么也没说。” “当然,除了这个实验之外,我还有证据。”她抱着胳膊靠在了墙上,看着不远处的42号:“……第一个是42号记录下我的水珠时,所留下的字迹,应该和这张纸上的一模一样。如果我没记错,好像连纸笔都是他提供的。第二个嘛——” 在众人热切了起来的目光里,林三酒朝不远处的两扇门一挥手:“只要走进那两扇门后的土室,我想你们自然会看见里面的水珠了。”(未完待续。) s: 我说,大家怎么突然又提起了男主之类的事了……都说了没有任何感情戏啦,大家看剧情就好。 并不是针对书评区,今天有读者给我看了个帖子,我觉得扯到这些事还真的蛮糟心的;比如有人不能接受有男性比女主强大,女主找男性强者学习之类的情节,或者给这文归类女强什么的……我想最后声明一次,这个文不带什么,我只是想说一个故事而已;故事有取舍很正常,我舍掉的是感情线,着重的是剧情;虽然写不好,但我还是想写各种各样的角色,各种各样的性格、外貌、过往……而不是按照性别来分成两个阵营。希望大家看文的时候,能忘了角色的性别——你们看,39不就忘了吗?除了性别之外,一个人身上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我希望我的角色首先是人,在很多特点之后才是男女不男不女无性别…… 不废话了,谢谢草菇、流浪的doge、颜颜是只猫、大紫魈儿、桥本汉子、十六弥是伟大的蜥蜴大人、左屏翊、龙与鲤鱼、松鼠家的蛋挞、鸭梨bea、流紫熏衣等大家的打赏,和娜乌西卡、我是花狸猫、家有辣妹、橘子寳寳、lora258、海贼王青蛙、飞天舞xx、ozhen、灵小音、涅磐重生、白茶酱等大家的月票,腾讯的月票我下次找出来感谢!我都不知道那还有人看文呢 427 逆转! 林三酒话音才一落,登时便有人冲向了大厅边缘的另两间门;她只是抱着胳膊,看了42号一眼,慢悠悠地跟在了最后。 42号也走了过来,面色如同岩石一般凝肃。 “没有!” 当先冲入第二间房的,是44号和47号二人,才进去没多一会儿,44号那对于男性来说略尖的声音便顺着甬道传了出来:“这里虽然也是一样的土室构造,但这儿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啊!” 林三酒一愣。 “第三间也是空的!”另一边也有人高声应和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投回在了林三酒身上;不远处,42号轻轻地“嗤”了一声。 “49号,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47号皱着眉头冷冷地问道:“刚才说得头头是道……” 奇怪了,按照季山青的分析,另外两间土室里明明应该有水珠才对—— 林三酒万万没料到礼包的猜测居然落空了,一时间不由有些愣神;她赶忙几步走到那两间门前,正在飞速地思考着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的时候,忽然一抬眼,看见45号正从第三间门里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跟着的,正好是46号和48号。 真是的——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使不用【意识力拟态】,她此刻也明白了。 “45号,”她扬声叫了一句,“第三间土室里也没有水珠吗?” “没有,”45号很不满似的答道:“我说你啊——” “你是亲眼看见没有的,还是听他们两人说土室是空的?”林三酒打断了她。 45号一怔,在她结结巴巴回应的同时,脸色已经逐渐变了:“是、是46号告诉我,土室里是空的……我看见48号也刚好从里头出来,那就没必要再往里走了呀……” “第二间里也真是空的呀!”44号顿时叫了一句,“你不相信我们?” “不,我想第二间的确是空的不假……只不过嘛……”林三酒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抬步便朝第三间门走去。 尽管她什么也没说,但从她刚才朝众人望去的那一眼,已经足够说明她的意思了;她才一动,当即便有人跟上了,45号也急急忙忙地一转身—— “你们这群人啊……还真的有点烦。” 42号凉凉的声音,一下子止住了众人的脚步。 45号根本没意识到42号是几时无声无息地绕到自己身后的;这一回头,顿时惊得她连退两步,连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有意思—— 在众人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里,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一个念头。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沉稳严肃、十分可靠的中年大哥模样,可是此刻正蹲在门口的42号看起来,却不知道哪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就这一点点的细微改变,竟然已经叫他看起来判若两人——仔细一看,连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中年人都说不好了。 当他眯着眼睛、抓了抓脸颊的时候,甚至有人不确定地问了一声“那是42吗?”。 42号闻言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脸上的表情如果实在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个大人终于不再耐烦继续在家看孩子了似的,毫无兴致地挑起了半边嘴角。 老实说,如果不是衣着没有变的话,恐怕连林三酒自己也不敢肯定这是同一个人了。 “真了不起,”她冷冷地看着42号,轻声赞叹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巧妙的伪装。只是换一个神态而已,你看起来就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了。” “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声,从42号的手掌里传了出来。 “还是你识货,”他眯着眼睛笑道:“没想到我这点连个角色都拿不到的演技,在世界末日以后反而派上了用场……” “真的是你干的?第三间土室里有水珠?”人群中登时响起了一个高高的男音,正是44号:“你还不快让开!”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又有人转向46号和48号质问道:“你们两个又为什么要撒谎?” “还有,第二间土室确实是空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很快声浪便在大厅里回荡成了嘈杂不清的一团;林三酒用力一摆手,见众人渐渐静了下来以后,这才呼了口气。 “只有42号一个人,是完不成这件事的。”她的目光从面前沉默着的三个人身上扫了过去,在46号光泽顺滑的头发上特意多停留了几秒。“……我想,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情侣,应该是跟42号一起来这儿的吧?” 48号原本就一直紧绷着的神色,在听见这句话时终于像弦似的断了——看起来他似乎刚想要说什么,却立刻被46号一把抓住了胳膊;在制止了他以后,46号转头冷冷地看向了林三酒。 在对峙起来的两群人之间,突然诡异地静了静;最后还是45号诧异的声音打破了沉默:“49号,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大家不是说,第二间土室里是空的吗?”林三酒好像根本没在意自己把后背亮给了42号等人,若无其事地转身对众人解释道:“那是因为,第二间土室里的水珠早就已经被48号给搬出来了,此刻正在咱们眼前的地上摆着呢。我原本以为第二间土室里会放着第一间土室里的水珠,但却忘了42号是有容纳道具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这是第二间土室的水珠?”43号显然糊涂了,想了一会儿才问道:”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分别。” 林三酒一笑之下,手里已经多了一张卡片。她将卡片朝众人晃了晃,说道:“如果只看水珠外表的话,我想你们也发现了,这些水珠是完完全全一模一样,毫无差别的。但我很幸运——因为我正好有一个办法,能够把我找到的水珠都编上号收起来;我之前找到的24颗水珠,就从1到24编好了号码。” “然而当我刚才将地上的水珠重新卡片化的时候,原本编号应该为1的水珠,却变成了25。”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人,笑道:“……这也就是说,我之前放在这的水珠,已经被人悄悄换走了。” “你说换走——他是什么时候换的?” “在我们将水珠都记录完毕、走回第一间土室以后,48号就开始行动了。” “不可能啊,”47号忍不住轻声反驳道:“我们回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出来过了。格间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一旦他试图冒险走向门口,在高处搜寻水珠的人马上就会发现他的。” “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回土室去。”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沉默着的48号身上。他是一个外貌平常得甚至有点丑的男人,连46号那一头柔顺的发质也没有,只有此刻额头上慢慢渗出来的汗渍—— “我们明明点过人数啊?”45号叫了一声。“当时一个也不少!” “就算42号点数时说了谎,我也确确实实在土室里见到48号了,”47号随即附和道,“我是在换区域的时候看见的,46号和48号都在。” 在42号等人刻意的沉默下,另一边几人反倒不知不觉地担当起了反驳林三酒的角色,不得不说有几分奇妙。 “真的是这样吗?”林三酒笑了笑,也不着急:“说实在话,我也看见了48号。我当时不仅见他钻进了一个小格间里,而且正好瞧见他头发还在昏暗中闪着光……正是由于看见了那一头头发,才叫我起了疑惑;那明明是46号的头发,却带着48号的号码牌。我本来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转念一想,土室里那么暗,我们其实根本看不太清人,只能看见号码牌而已吧?再说,这两人为了能光明正大地避开大家目光,甚至不惜假扮成同性情侣——” “你在说什么啊,号码牌一离身,48号不就死了吗!”45号捂住了嘴:“哈瑞明明强调过的!” “是吗?那你弯腰试试看。”林三酒一边说,一边示范性地也弯下腰;写着49的号码牌顿时从她胸前垂直晃了下去,在空中一荡一荡。“在我们搜寻水珠的时候,号码牌本身,早就离开我们的身体无数次了……真正没有离开我们身体的,是绕在脖子上的这一条带子。” 这个说法显然震惊了众人,半晌才有人喃喃问道:“难道说……48号是把号码牌拆下来给了46号,自己只留了一根带子?” 48号突然冷笑了一声:“你拆一个我看看!” “不,我想拆下号码牌是不行的。”大家都没想到林三酒先一口否认了这个说法:“或者说,只拆下号码牌是不行的。它和带子相连,一旦号码牌没有了,恐怕只有带子也不管用;但是有了这一个前提,却给了48号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你们没忘吧?之前那一组可是死了一个种子的。”林三酒说到这儿,也隐隐佩服起季山青思维的敏捷了:“……那个种子的身上,按理说还有一个号码牌才对。” “根据哈瑞的说法,在一个种子死后,会出现三种情况。一,假如种子是失去号码牌而被土地压死的话,那么他是不会管这具尸体的。二,假如种子没有发芽成功的话,也照样会慢慢烂在地里,不会被哈瑞挖出去——注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种子身上可是还有号码牌的。而只有最后一种情况,被污染水源毒死的种子,才会连人带号码牌一块儿被哈瑞挖出去。” “上一组的种子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这也就是说,除了42至49这八张号码牌之外,这个土室中还有第九张——我想,最早下到地洞里来的42号,已经拿到了这张号码牌,把它交给了48号。当46号戴着两张号码牌进了土室的时候,48号一个人留在了外面,将第一间土室的水珠都收了起来,换成了第二间里搬出来的。42号所有的猜测,什么暗道啊、生长啊,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为此他还特地藏了5颗水珠让我们发现。” 大厅中安静得如同墓地一样,足足有好一会儿工夫都没人说话。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终于有人迟疑地开了口。 这一次回答问题的,就不是林三酒了——只见42号忽然腾地站起了身,双手抱着头、“咔咔”地活动了好几下,这才叹着气说道:“49号不都说了吗,是为了让你们试毒呀!” 即使早就明白他脱不开关系,但当他亲口承认的时候,还是在大厅里激起了一阵杂音。 “我就直说了吧。”42号桀桀一笑,“只通过外表,是完、全不能分辨出哪些水珠受了污染的啊,这一点你们也发现了吧?当你们拼命在第一间土室里找水珠的时候,我就已经出来过一次了;那个时候我看过了三间土室,这才终于发觉了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 听到有人这么问,42号反而笑着不吭声了,只将目光投向了林三酒——后者沉下了脸,叹了口气,这才轻轻说道:“……三间土室的构造、以及其中的水珠,排列分布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没错!”42号一拍手,赞叹道:“真没想到,你这样看起来肌肉更发达的人也会想到这一步。你们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分辨水珠,那是因为唯一的提示被我藏起来了啊。” 这一次,甚至没有人顾得上表示愤怒。 林三酒板着脸道:“如果土室里排列不一样的话,你根本没有必要替换我们的水珠——而且,你之前执意要让大家分区找水珠也有点不自然;毕竟如果想要不遗漏,一个个格间找过去才是最保险的办法。我猜,你是把第二间土室里的水珠按照区域和顺序划分,重新分配给了每个人吧?” “什、什么意思?”44号结结巴巴地问道。 林三酒叹了口气。“他把第二间土室的水珠分布记下来了……比如说,第一排第一间里有几颗水珠,又是按照什么顺序放在了我们的名下。由于所有土室的排列都是一样的,所以当我们尝出某一颗水珠是纯净的时,我们就知道在接下来两间土室里,同样位置上的那一颗水珠也是纯净的。” 42号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看起来仿佛畅快极了:“没错!” “非常讽刺地,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一关的本质,确实是要八个种子齐心合力才能通关。”42号好像看不见越来越愤怒的众人,只笑着道:“由于水珠分布一样,那么也能得出三间土室中的水珠总数是在649颗左右——也就是说,纯净和污染的比例大概是一比一。以大家的体质来说,完全能够承受得起这样的试错嘛。就算运气坏得不能再坏,也完全可以在体力耗尽前停下来——一个人手上污染水珠太多的话,那么另一个人那儿肯定就有多出来的纯净水珠。” “说到这儿,你们也该意识到了吧?”42号眯起眼睛的时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是某种犬科动物。“……我劝你们最好把那副表情收一收,从现在开始尽量讨我的高兴。毕竟只有我一个人手上有第二间土室的水珠排列分布记录,这可是你们最后一个找到纯净水珠的机会了。” 428 你说啥?! “你说什么鬼话!” 42号的话音刚一落,立刻将43号给激怒了——与表情始终淡漠的47号不同,他的脾气显然很急——喊了一句“王八蛋!”,他登时就朝42号扑了过去。 只是身子才刚刚冲出去,他就被一只手臂给拦了下来。 43号抬眼一看,正好对上了林三酒琥珀色的瞳孔。 “你……先别急。”她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低了下去:“你看。” “是啊,千万别着急。”42号嘿嘿地笑了一声,抖了抖手里不知何时拿出来的东西——它们随着动作发出了哗啦啦一阵响,众人才瞧清那是一叠照片。 看样子,他是用照相机记录下了第二间土室中的水珠分布。 “这一次也就算了,下一次再有一个人妄动,我就撕一张照片。”42号微微一笑:“五对三,虽然你们人数占优,但是等你们打到我面前来的时候,照片早就没有了噢。” 几乎是同一时间,众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43号狠狠地咬着牙,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头巾,最终还是没有动地方。 42号的种种神情,就像是一副副新的面具一样;在他眯起眼打量在场众人时,每一次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叫他的外表一次次地迥异起来——明明五官没有变,但林三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以后,竟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也是时候让你们做一道简单的算术题了。”42号咧嘴一笑,露出的血红牙龈为他新添了几分残酷:“……现在少了一间土室的水珠,剩下的可就不够八人全部都发芽的了。在这儿,我们至少要淘汰掉三个人——那么,有哪几个人是非死不可的呢?” 众人一愣,还没回过味来,42号便继续道:“……哎呀,我就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要我放弃谁都觉得有些不忍心。怎么样,你们有谁愿意主动牺牲的吗?” 剩下的几个人都沉着脸没有吭声,面面相觑,一时间竟因为投鼠忌器,谁也不说话了。 “如果没有人主动报名的话,那我只好勉为其难把这个责任揽过来了。这样吧,凡是不听从我吩咐的人,就不能得知纯净水珠的位置……怎么样?” 好几个人都张了张嘴,一脸不忿——然而最终依然没人出声。 42号满意地笑了一声。他慢悠悠地带着46号和48号走回了水珠方阵边上,戏剧性地一转身,双手一拍,兴奋地笑道:“啊,对了!不如你们几个就先替我们试毒吧——第一个吸收水珠的人,我保证他一个能够发芽的名额!” 他话音刚落,林三酒和另一个人影同时动了。 只不过她的目标却不是地上的水珠——迅速冲了上去,一把拽住了44号的后脖领,她厉声喝道:“所有人都别动!他需要我们试毒才能找出纯净水珠,只要我们不试,那他自己也发不了芽!” “49号的话是没错,”42号懒洋洋地坐在了地上,像个老头儿似的捶打着自己的腿。“不过让我先声明一件事,即使这意味着同归于尽,我也是绝对不会屈服的。那么各位,你们是想与她合作、大家一起烂在地里呢?还是想跟我合作,争取到两个发芽名额呢?” 即使林三酒还有心想反驳,此刻也晚了——45号的身影忽然从另一边冲了出去,在44号拼命的挣扎扑腾里,她清脆地叫了一句:“我报名试毒!” “好极了,”42号赞叹地鼓了鼓掌,“45号,你只要吸收了水珠,我就保证你可以发芽。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个名额,就要看你们剩下四个人谁最听话了。” 一边说,他的目光一边着重在林三酒身上转了转。 紧紧地抿着嘴唇,林三酒一声也没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季山青的几种预料里,正好是最坏的那一个结果。 她松开了连声抱怨的44号,将他一把推到了一边,抬眼看了看另外二人。 43号的脸上余怒未消,被胡茬染得铁青的下巴线条,绷得紧紧的,显然是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样的突变;47号却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淡漠样子,叫人丝毫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们可以再愣一会儿,等45号吸收完了水珠之后,就要轮到你们了。”42号笑眯眯地朝鹅蛋脸姑娘点头示意了一下,见她果然捡起了一颗水珠,随即又回头道:“……记住了,谁听话,最后一个名额就给谁。” 即使明知道42号是在拿胡萝卜吊着他们,除了林三酒之外的几人也不由都逐渐变了脸色。 “吸收!”45号这时恰好喊了一声,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三酒原本心里还起过一个“通过伪装反应来蒙骗42号”的念头,在看见了45号脸色后的下一秒,这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了——身体在突然之间承受了一个月粒米未进的影响,那一刻的反应是根本伪装不出来、也瞒不住的。 刚才还线条圆润的鹅蛋脸,忽然之间便凹陷了下去,红润的气色如同退潮一样从45号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青黄黄的菜色,从她忽然干枯了不少的皮肤里透了出来。 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呃啊”,45号身体弓得像一个虾米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晌,她才慢慢地直起了腰,看了42号一眼,又看了看下一颗水珠,开始犹豫了起来。 “继续啊,”42号像哄小孩似的鼓励她道:“一比一呢,你不会总是吸收到污染水珠的。” 眼见45号略略发抖的手果然再一次伸了出去,林三酒忙叫了一声:“等等!”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了她身上。 只是试毒,45号是不太可能会死的——林三酒不担心她的死活,之所以出声叫住了她,全是因为自己不愿意42号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逞。 再不做点什么,等到大家都开始争那最后一个名额的时候,可就晚了! 只是现在再进行【意识力拟态】,根本来不及、也不可能;她眉头紧皱,连额头上都微微见了汗,一时间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逆转形势——42号见状“哈”地笑了一声:“怎么?你是也想报名试毒吗?” 林三酒猛地像被电打了似的一个激灵,一下子有了主意。 她看也没有看一眼站在42号身边、等待下场似的44号,只是忽然回身大步走到了43号和47号二人身前,一挥手臂:“我代替他们两个人说一句,我们三个都不要你的狗屁名额。” “诶,你怎么——” 43号吃惊的声音才刚刚响起来,林三酒便打断了他,头也没回地解释道:“你们听我说。从现在起,我们三个弃权!” 不知想到了什么,42号的面色猛地沉了下来。 “你们五个不是想发芽吗?那就去吧,祝你们好运。但是想拉着我们给你们试毒,门也没有。”林三酒狠狠一笑,“……缺了我们几个,只有44号和45号两个人试毒,恐怕不够用吧?那怎么办好?噢,对了——不妨你们三个也下场吸收水珠,怎么样?” 她的身后响起了不知谁的一声抽气,似乎终于也想到了这一点。 有了三个对自己心怀怨愤的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45号三人是绝对不会主动吸收水珠的——一旦吸收到了污染水源,体力衰弱了下去,到时还不照样变成任林三酒搓圆捏扁的橡皮泥?但若是他们也不肯试毒的话,那么仅靠44和45二人可就根本不够了…… “可是他们有五个人。”47号皱着眉,低声地说了一句。“万一来硬的,我们胜算很小。” “不,不是五对三。”林三酒紧盯着42号微微一笑,“……现在是我们这边三人,和那一边的三人势均力敌;他们根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因为很有可能试毒的人数会不够。至于44号和45号,应该说他们正在观望形势才对。” 一听这话,42号“腾”地扭过了头。 刚才还在旁边搓着双手、一脸殷切的44号,虽然动作表情都没变,但不知何时身体已经悄悄地退出去了好一段距离,眼看着离48号越来越远了;他再一回头,只见45号也放下了刚才拿起来的第二颗水珠。 “如果要打起来的话,我还是先保存一些体力帮你忙比较好。”45号连忙强笑着解释了一句。 一见情况不对,便争先倒戈的两个人,可绝对不是能够一起战斗的伙伴——这一点,42号就算刚才没意识到,恐怕现在也非常清楚了。 唯一可虑的是,43号和47号这二人能不能始终与自己保持同一阵线。 不过林三酒怎么也想不出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投向42号那一边——再说,她之所以选择这二人,也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对42号余怒未消。 “你们违背我,难道是不想发芽了吗!”42号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很显然被林三酒的这一下给戳中了弱点,一张脸都涨得血红:“要知道,只有我的手上才有记录!没有我的记录,你们就算联手也是毫无用处!” “那又怎么样?”林三酒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你自己,早早地把话挑明了要放弃三个人。现在,就让我们瞧瞧你打算怎么单枪匹马地找出纯净水珠吧?” 42号气得连喘息也粗重了起来,青筋一下一下地在脖子上跳;但他盯了林三酒半晌,却始终也没有出声。 “现在怎么办?”46号靠近了一步,轻声问道。 “我不——”42号刚想发脾气,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地扭转过了话头。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慢慢划了过去,他看起来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戾气:“……你们这样可没有好处啊。顺从我,还有可能发芽;跟我对抗,可是死路一条呢。” 眼见42号的态度终于出现了裂痕,林三酒心里的底气已经足多了。她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对46号和48号一笑:“……他已经是一条正在往下沉的船了。你们两个又何必非要呆在这条船上?只要你们肯带着记录过来,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为之前的事找你们麻烦的。到时大家一起发芽,难道不比现在这样好?” 虽然明知那一叠照片在42号手上,林三酒却显然没有放弃这两个一直以来沉默地跟在42号身后的男人。尤其是48号,所有替换水珠的工作都是由他来完成的,他极有可能也有记录—— 出乎意料的是,42号忽然大笑了两声,随即一扬下巴,神色间泛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东西:“……你省省吧。事实是,没有了你们三个人,我们还可以想办法试毒;但没有了我的记录,你们根本没有任何生路。” “我们三个就坐在这儿,你们想好了,就过来找我。”42号阴阴一笑:“说不定我会把名额直接给第一个找我的人呢。” 说罢,他果然带着46号和48号悠悠哉哉地坐下了。 正当林三酒有点担心其他人会不会被这番话影响时,47号却走近了,示意她和43号到大厅里另外一个角落去。 “我也看出来了,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站在离42号一行人远远的角落里,47号表情平静地说道:“……情况其实根本没有改变。他不可能在我们袖手旁观的情况下吸收水珠,但目前我们僵持住了,必须在八天之内把这个现状解决。” 林三酒皱着眉头扫了远处一眼,只见44号和45号也站在了另一头观望着,大厅里此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拨人。听着身边43号和47号低低的讨论声,她沉下了心思,专心思考起怎么才能拿到记录来—— 也正是因为她想得太入神,差一点就错过了47号的一句话;突然意识到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之后,她立刻抬起了头:“你……你刚才说的,能再重复一遍吗?” “我刚才说,”47号似乎微微有些诧异:“你们知道‘院长’是什么人吗?” 429 挖坑是一门好技术 “你……是听谁说起院长这个名字的?”林三酒愣愣地问道,一时间甚至忘了遮掩自己的惊讶——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转换了世界以后竟然又一次听见了“院长”二字。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47号理了理自己的长袍,面目平静地说:“……那个时候我们还在第一间土室里找水珠。我的那个区域里什么也没有,当我打算挪到另一个格间里去时,正好听见了有人在上方用气声交谈。他们很谨慎,声音放得特别轻,我虽然留意了,也只听见了‘院长’这个词而已。” “什么乱七八糟的,”43号嘟哝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按照职位来互相称呼?” 林三酒皱着眉头没吭声。 47号听见的“院长”,很有可能就是她在红鹦鹉螺中差点遭遇的那一个——但是,对方真的会因为自己,就特地追来这么一个情况未知的世界吗?虽然按照比例来讲,低等级的世界数量的确会比高等级的多,但…… “莫非你知道院长是什么人?” 47号平淡的声音一下将她拉回了神。 林三酒立刻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神色仍然同方才一样,看不出来他到底想什么——“不,我也只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奇怪罢了。” ……虽然有很多地方还没想明白,她还是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即在场众人之中,有一个人就是“院长”。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有不少疑问。 假如院长出于某种原因追来了荤食天地,又恰好与她一起进了哈瑞农场的话,为什么还不动手呢?即使以前不知道她的外貌特征,只要拷问一下发签证的那个签证官,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道说,院长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更重要的是……如果院长就在这儿的话,那么会是谁? 在红鹦鹉螺时,拿到签证以后她也曾经打听过关于这个人的消息。然而众说纷纭。光是对于院长这个人的外貌描述,她就听过了至少二十个版本,每一个看起来都比其他的说法更不可信;因此到现在,她连对方到底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 “我说。院不院长的无所谓吧,”43号对刚才的话题毫无兴趣,叹着气问道:“眼下我们难道要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吗?” 林三酒和47号互相看了一眼,一时谁都没说话。 ——连43号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他无心的一句话。竟然成了接下来几天内的现况。 除了44号和45号二人会偶尔来一趟、交换一点没什么用的信息之外,大厅中的局势居然一路僵持到了第五天,始终也没有人让步。随着种子期剩下的时间越来越短,众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即使体力还没有开始衰弱,有如实质的精神压力,也像是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而在所有人中,42号的状态又可以说是最糟糕的。 众人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到他身上的容纳道具已经给了48号,用来收起了第一间土室的水珠。在这之后林三酒正好就已经出来指认42号的行为了——这也就是说,容纳道具还在48号身上。他根本没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交还给42号。 这一点,意味着42号的记录照片只能带在身上——直到48号将容纳道具还给他为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分昼夜,每一分钟,都至少有一双以上的眼睛盯着42号,生怕错过了他拿出照片来的那一刻;由于时时刻刻被监视着,几天下来,42号眼下便多出了一片即使变换什么神色也无法遮掩的浓黑。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焦虑的样子似乎也有些……太过了。 明明没有吸收到污染水源,但他的皮肤却明显地枯败了下去。仿佛他承担着的压力比其他人要大好几倍似的——他的焦躁不安,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迅速增长着。 “有点奇怪啊,”连有些大大咧咧的43号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低声对身边的二人道:“……42怎么了这是?难道他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吗?” “他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昨天一天,就找了44和45好几次。”47号声音冷静地说道。 “他这样也好,”林三酒沉吟了一会儿,这一次即使没有拟态季山青,她也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我试试我的法子能不能行得通吧。” 跟二人低声商量了两句以后,她站起身。大步朝42号一行人所在之处直直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一瞧见她,42号立刻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一双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全是血丝了。“……如果你是来道歉投降的话,空手来可不够。” “噢?”林三酒一笑,走到离几人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四周看了看,居然盘腿坐了下来。“那我要带什么?” 42号一愣,望着她有好几秒钟都没能接上话。他慌忙抬头看了看远处,见43号和47号也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登时便明白了,立即回头朝林三酒吼了一声:“——你给我滚!” “有本事就强迫我走。”林三酒笑容不变,手一转,多了一把【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我对我的身手还有点儿信心,就算我打不过你们,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等你们一坐下我还会过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46号忍不住皱着眉头冷冷问了一句。 “不干什么,”林三酒百无聊赖地用刀尖挖着地上的土,没过一会儿就刨出了一堆小山似的泥。“我就愿意近距离地盯着你们,省得你们有什么小动作。” 三个人被她噎得一时都没了话。 42号刚要说什么,46号却正好先说话了,他随即闭上了嘴——“你要坐在这里也可以,”在那一头光泽柔顺的头发下,46号的脸上连一丁点动容也没有,像戴了一张面具:“……只不过让我先告诉你一句,我们的特殊物品很多。有一些正好缺人来试试威力。” 林三酒脸色一沉,腾地站起了身;她冷笑了一声,一脚将那小山似的泥土给踢回了坑里,飞溅起的泥点子登时崩了几人一头一脸:“你们尽管来试!” “算了算了。”43号眼见这边情况一触即发,忙赶了上来劝住了林三酒。他瞥了42号一行人一眼,随即将她给拉了回去:“现在还不到跟他们斗的时候,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林三酒沉着脸,在即将回去的时候死死地盯了身后几人一眼。 “……他们也快要支持不住了。”42号喃喃地轻声说了一句,“快了,快了。” 他话音落下以后,另两人始终没有应声;皱眉想了想,42号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朝大厅另一边喊了一句:“喂,44、45,你们过来一——” “下”字还没出口,42号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化成了诧异的一声“咦?”。 他的异样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连林三酒也跟着转头望了过去。 45号女孩原本正靠在墙上打盹儿,被这么一喊,顿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六双眼睛,当即便有些慌:“你……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44号人呢?”42号烦躁地喊了一句。“那小子不会是进土室里去了吧?” 45号一愣,立刻转过了头——只是原本44号所在的那一处土地上,此刻空空如也,连片衣料都没留下来。 由于第一间第二间土室都是空的,进去也没有意义;而第三间中又是众人生存下来的最后一丝希望,不管是哪一方都不会进去乱动里头的水珠。因此大家都没有留意土室的入口——此刻44号忽然凭空消失,42号自然以为他进了哪一间土室。 “不会吧?”45号也有点儿慌,“我早上还看见他了呢,在那边活动身体……喂。44!你在不在!” 她打开第一间门,探头进去喊了几声。 在一室七人的屏息等待下,第一间门后的甬道静静的,没有传来半丝回响。由于42号一行人与林三酒一行人仍然对峙着,谁也不愿让对方进土室里去,因此只能由45号一个人进去找了一圈—— 过了好一会儿以后。45号的一张鹅蛋脸才再次从门后探了出来,比刚才看着要苍白了不少。 “没人,我看了,里面根本没人。”她声音有点颤地说道。 “……你去第二间看看。”42号命令了一句。 第二间的构造与第一间一模一样,45号花的时间却比上一次长多了;只是这一次直到她出来的时候,依然没有发现44号的踪迹。 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第三间土室是最后一间了,里面的水珠也是他们生存下来至关重要的关键…… 不过好在叫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是,第三间土室里也仍旧没有半个人影——在确认了水珠没被动过以后,七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奇怪,种子是不能离开地洞的,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43号一脸纳闷,“这个地洞就这么大,也没有暗道……那小子是怎么离开这儿的?” 林三酒咬着嘴唇,眉头紧皱。 一旦进入副本以后,不按照副本要求完成任务,是没有办法中途退出的——除非有【副本脱离镜】那样的特殊物品。莫非44号手头上正好也有这么一件珍贵道具? 这可能性虽然不是没有,但实在很低。 即使还在对峙着,土室中的众人也陷入了一片隐隐的无措和茫然里。在一片低低的、杂乱的交谈声里,林三酒退后了几步,靠着土墙站住了,静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44号没有离开土室。 林三酒忽然浮起了这么一个非常肯定的念头——这到底是直觉,还是她想起了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好。 而且,除了44号之外,还有另一个原本应该在、却不在了的东西…… 她正思考得入神,无意间一抬眼,正好看见大厅另一边,42号一行三人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好像42号情绪还有些激动,正在不断地冲另两人摆着手,仿佛是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似的。 从发现44号不见了开始到现在,也有两个多小时了……想到这儿,林三酒嘴角慢慢地挑了起来。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42号一行人看样子似乎也把该说的都说完了。42号不断摆动的手和肩膀,都放了下来,几个人也站开了一些;眼看他们刚刚转过身、似乎是打算走回来坐下时,林三酒猛然脚下一蹬,身体就如同雷鸣闪电一般迅捷地扑了出去。 “她突袭!”48号一声高叫,跌跌撞撞地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在地上;与此同时,42号冷笑一声,一挥手臂便也迎了上来—— 只是他骤然展开的手臂立刻便扑了个空,42号脚下颇有几分狼狈地刹住了,这才没有冲过了头;他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气势还好像要上来拼命似的女人,居然不知何时避身让了过去,此时正蹲在一旁的地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土。 “你既然想主动找死——”42号眼睛都红了,好像想把憋的一肚子气都撒出来似的;只是他才一动步子,林三酒却轻巧地几个后跃,远远地退了出去。 “脾气怎么这么大?”她朝对面脸色阴沉的三个人笑了笑,泥土从她掌心里扑簇簇地落了下去。“……还记得我刚才挖的坑吗?我好像不小心把一个东西忘在里面了,刚才只是去拿回来而已。” 棕黑色的土壤颗粒很快就像冰淇淋一般消融在了她的手里,露出了底下一张被染脏了的卡片。 【你怎么能把我埋进土里?日记卡委屈地问道】 卡片上写着这么一行让人不知所云的句子。 “现在让我看看,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吧。”林三酒抹掉了卡片上最后一丝泥土,笑着说道。(未完待续。) s: 过度章节写得我特别痛苦,我想请假,我想玩儿,我想浪。 谢谢钱大头、隱冬、海棠晕娇、augtilk、桥本汉子、娇喘、我狲、大紫魈儿、甜妈饼、阳台上的猫咪等大家的打赏,娜娜的红蝶、酱酱同学、极地的风、小小书、极地的风、魔法师十二、844167466、清酒如歌、annabellan、段箬、转身默念你、lora258、八云泉、谜郦瞄、卓绝公子等大家的月票,到了月底好多票哈哈哈~ 430 好视力很重要 对于季山青来说,“荤食天地”真是一个挺惬意的地方。 随着“哗啦啦”一阵塑料袋响,一只白净纤瘦的手从一个薯片袋子里掏了出来。指间除了四五片脆黄的薯片之外,红润的指甲盖上还泛着新鲜的油光;一把将厚厚一叠薯片都送进了嘴里,听着牙齿间清脆的“咔嚓”响,盐和洋葱交融的鲜味蔓延开来,叫季山青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不管是已经过期了的、还是吃了会得精神病的食物,对于礼包来说,都是难得可以吃的美味——因为给他吃饭纯属浪费资源,所以林三酒以前轻易不肯给他吃东西——更别提来到荤食天地以后了。 自己到底是靠着什么能源活动的,是一个季山青也提不起兴趣去想的未解之谜;不过他对食物的热爱,确实不比任何一个正常人类少。 抱着一大包零食趴在窗户边,他一对腮帮子鼓得跟塞满了草的兔子一样,一边嚼一边朝外头哈瑞农场的方向张望。 虽然明知道林三酒短期内是出不来的,只不过季山青现在也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做。 头几天,他还将附近楼里所有的衣物都翻了出来,一层又一层地缠在了身上,活生生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波西米亚人;然而几天下来,这周围连一个人影也不曾出现过,他的警惕性也就懈怠了。 “末日世界还是挺悠闲的嘛,”对地洞内情况一无所知的礼包,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抓了一把瓜子,又懒洋洋地将目光投出了窗外。 ……这一次,哈瑞农场的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季山青一愣。 他刚才那么一低头的功夫,绝不会超过两秒——刚才哈瑞农场附近一片区域里别说人了,连个活物都找不见;可就在这么短短的一眨眼功夫里,门口已经忽然十分突兀地多了一个人。 早上的雾有些浓,加上离得又远。透过白蒙蒙的空气,即使季山青使劲眯起了眼睛,也只能看清楚一个隐约的瘦长轮廓,像一个小火柴棍似的。远远地立在街道边上。 “是也想进副本的进化者么……”他在心底咕哝了一句,目光仍然流连在那人身上,一边将一只瓜子放在了牙齿间。 随着瓜子壳“咔”地一响,远方那个小小的人影猛然唰地拧过了头——下一秒,仿佛连白雾都消散了下去似的。季山青正好对上了那个人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眼底一片莹黄,瞳孔细细长长,如同蛇眼一样。 礼包一惊,忍不住腾地就站了起来,零食哗啦啦地洒了一地;连从窗边退开了几步,他这才想起自己此刻正在几百米外、三十层的高楼上——对方就算感官再敏锐,也不可能听见或者看见自己的。 ……那么,那个人就有可能也在查探附近的环境。 季山青定定神,随即从窗户一角小心地朝外探了探。刚才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去,似乎果然没有发现他。此时正抬步走进了哈瑞农场。 只不过礼包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忐忑。毕竟林三酒不在身边,以他的武力来说——不,他的武力根本就等于没有,还是别冒险的好。 拿定了主意,他连忙将地上的零食收拾了一下,从消防楼梯下了几层楼,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假如那个人真的看见了他,那么现在离开这栋楼就成了最不智的办法了;而刚才自己被看见的位置附近,反倒成了对方很容易忽略的盲点。 这间办公室在末日到来时。或许遭到了精神病人的攻击,墙上、地上、办公桌里,到处都留下了被斧子砍过的深深痕迹;落地窗全都了没了玻璃,大片大片的血已经干涸成了黑色。残尸在封闭空间里闷了两年以后发出的一股怪味,熏得季山青浑身难受地站在门边,什么都不敢碰。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当”的一声响,从另一侧的走廊深处里轻轻地响起来,又迅速消失了。 季山青浑身一紧。忙尽量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玻璃门,从门边探出了一双眼睛。 ……等了一会儿,走廊里仍然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在。 壮着胆子,季山青这一次把脖子伸长了一点。 走廊里早就没有了灯光,只有尽头一处小窗户里透出了昏白的光线。仔细地等了一会儿,那一声“当”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礼包终于看清了发出声响的东西,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原来是有一根铁链不知怎么垂在了窗户旁边,一旦有风吹过,就会清脆地撞击上窗框。 “真是自己吓唬自己。”他拍了拍胸口,轻声说了一句,将身体收了回来——办公室里依然像刚才那样空空荡荡,一片狼藉。 ……除了那一条刚刚从落地窗外伸进来的手臂之外。 在季山青僵硬的目光里,一双莹黄色的蛇眼从窗外升了起来。男人顺着窗框爬上了地板,朝他桀桀一笑:“……这位小姐,你是一个人吗?” 就在礼包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同时,林三酒也被面前的景象惊得猛然一闭眼——下一秒,她的脸上顿时被迸溅了一片热热的血点。 感觉到温热的血珠顺着自己的脸颊滑了下去,她这才在一片震惊中睁开了眼睛,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42号的人头“骨碌碌”地一路滚了出去,厚厚的土很快就覆盖住了他头颅上的断口,替他止了血;然而像喷泉似的还在咕咚咚朝外冒着血的身体,却“咣”地一下重重砸在了地上,激起了一地尘土。 从42号倒下去的尸体后,露出了一脸血红,却仍然表情平静的46号。 “不行,”他低头朝着42号的尸体轻轻说了一声,“……你是知道规矩的。” 在几秒钟之前,当46号忽然走近了42号身边时,林三酒仿佛隐约听见他说了半句“再给我个机……”——只是话还没能说完,他的人头便已经被一道灰影扔下了肩膀。 “你、你这是做什么?”一时间除了震惊之外,林三酒竟然对46号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愤怒:“你们不是同伴么?” “当然不是了。”46号看了她一眼,好像很奇怪她的说法似的。当人头落地时。他杀人砍头的凶器也就瞬间消失在了空气里,快得连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他的考验失败了,就得死。” 考验? 林三酒心里闪过了这两个字,却一句也没问。只是忽然脚下一蹬,便朝后飞速退了出去——她已经意识到了,答案就在手里的日记卡上;如果对方不惜要杀人来维持秘密的话,那么他肯定也会对自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46号却没有追上来。只是盯着她笑了笑。 “别跑呀。”一边说,他一边弯腰从面前的尸体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什么。直起身,46号笑着朝林三酒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拿你手上的卡片,跟我交换这个,怎么样?” 林三酒一愣。 46号手上的,正是一叠照片——从那隐约的图像看起来,正是土室之间水珠的排列分布图。 “不仅仅是水珠的分布而已,”在这一瞬间边抓住了所有人注意力的46号,仿佛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语气肯定地说道:“……只要你同意交换。那么我和48号都可以参与到试毒中来,全程听你们的安排。” 林三酒身后顿时响起了一片杂音——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卡片,从来没有过这么渴望地想知道卡片上的内容。 “不过让我事先声明,”46号沉下了声音,慢慢地说道:“这个交易,仅仅在你没看卡片内容前有效。只要你抬起手,哪怕只是看了卡片一眼、半秒钟,这个交易也就失效了——没办法,即使这意味着我和48号不得不面临一点麻烦,我也必须把你们全杀了。” “49。你还愣着干嘛呀,”45号略嫌尖锐的声音立即激动地从后方传了过来:“这个交易能把大家都救下来!你快把卡片给他吧!” 林三酒咬紧了嘴唇,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46号歪头问了一句,柔亮的头发从他的额头上滑了下去。沾上了几点血。 “就……就算是我想跟你做这笔交易,”半晌,林三酒才出声了。不管42号一行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眼下从这个困境中脱身出去才是最重要的;虽然非常艰难,她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有我的难处。” “哦?什么难处?” “你大概以为这是一个特殊物品,”林三酒有意将日记卡亮给他看了一眼。果然见46号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看来这卡片上的内容对他确实十分重要;她收起了卡,自己目不斜视地说:“但其实这是我的能力,我没法就这么把它交给你。” 46号“唔”了一声。 在45号“什么?”的惊叫里,他一手托住了自己下巴,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林三酒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早就做好了他下一秒就会突然发动袭击的准备;只是过了好一会儿,46号却笑眯眯地放下了手,朝她说道:“……这真是有趣的能力啊。” 林三酒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但是世间所有的能力,都一定会有限制,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46号虽然五官平淡,但笑起来时却有一种异样的冷漠和温柔,看起来让人禁不住想避而远之。“你这个能力的限制是什么?” “我说了,难道你就会信?” “恐怕你也是不愿意说吧。”46号一耸肩,“无妨。你这个能力应该是记录周围一定环境中所发生的事件和谈话用的,看你特地跑到我们旁边来埋下它就知道了,它的作用范围恐怕很有限……不超过十米吧?” 林三酒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日记卡似乎不一定随着【扁平世界】升级而升级,至今的记录范围仍然是五米。 然而她的沉默对于46号来说,已经等于是肯定了。他笑着道:“如果它的记录时间够长的话,你也不会这么着急要把它拿出来。再放个几天几夜,说不定我们还会说些更加了不得的东西,被它记录下来……所以第二个限制,应该是时间。” 没错——三者已中其二。 “只要知道有了时间限制。那么就好办了。因为一旦时间上有了限制,就说明了你这张卡片的‘独一性’——也就是说,不能收回一张再放一张新的,否则时间限制等同虚设。既然卡片是唯一的。那么接下来就可以推断出两种最有可能的特性。” “一,在记录了一段时间内的事件后,必须要让卡片冷却一段时间再用,而旧记录在冷却后依然可以看到。但是,我认为这一点不太可能。”46号看着她。接着笑道:“……我的钱,都押在了第二种可能性上。那就是在记录时间满了之后,你必须回收卡片、清空内容,下一次再继续使用。” 即使对方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是平平淡淡的,仿佛在唠家常似的,林三酒却依然能够感觉那一双刘海后的锐利视线,一秒也没有从自己的脸上挪开过。即使她已经冷下了一张脸、尽力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表情,但当46号忽然慢慢地弯起了嘴角的时候,林三酒便清楚了—— 46号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也知道林三酒对此已经心知肚明。 “那么接下来就简单了。我把照片放进你的手里。你一手举起卡片,在我面前把内容清空。”46号大概是瞧见了她在这一瞬间露出的警惕,立刻又笑了:“你不放心我也可以,那么就由48号把照片交给你,我在后面看着就行。” 在这三个人之中,48号的战力不知为什么非常低——这一点,在刚才他面临突发状况时就能看出来;人在遇到危险、或者以为自己遇到危险时那一瞬间的本能反应,是根本伪装不出来的。 林三酒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可以,”她带着几分不甘愿地低低应了一声。“就由48号来吧。” 见46号果然将照片交给了48号,自己远远地退了出去。林三酒这才开启了【防护力场】,充满戒备地走上前去。按照说好的,48号将照片递了出来,林三酒左手虚空放在照片前方却不碰它。另一只手举起了日记卡,将背面朝向她自己。 “那么,我清空了。” 林三酒的目光根本没有侧向日记卡的方向,只是牢牢地盯着48号。 ……接下来的过程没有出任何意外。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那一叠照片按照计划好的那样,被顺利地送进了林三酒的掌心里;当照片入手时。她还特地检查了一下,见这叠照片果然还带着被42号甩过的折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给你照片,也是为了我们本身的利益,我没有必要骗你。”46号微笑着说道,“毕竟接下来,还要一起合作过关呢。” “是啊。” 仅仅是交易了一次照片而已,但林三酒的背后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了,定了定神,这才强迫自己冷静地应了一句。 “来,既然42号现在已经不在了,那么我们就没必要敌对了,可以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在46号的招呼声下,大厅内的其余几人,终于犹犹豫豫地靠了过来。 林三酒没有出声,有意落在了人群的最后方,目光拼命地在身边搜寻着幻觉中的人物。 她刚才最后冒险做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一刻—— “我在这儿呢。”当薛衾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时,林三酒猛然呼了口气。 ……当日记卡被放在了48号眼前的时候,借着大厅中众人拿出的光源,他曾经仔细地看过日记卡上的内容——甚至还因此变了脸色。 这也就说明,日记卡上的文字被映在了他的瞳孔里。 靠着一双肉眼,想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分辨出他瞳孔中的倒影写的是什么,几乎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所幸,她还有意识力。(未完待续。) s: 我的妈啊!一打开后台吓跪了好吗!entaro,一出手就是一个灵宠缘,如此之壕爽的支持,让我感谢都没词了……感到了自己词汇的匮乏啊……就这样又多了一个盟主,我实在是太感激涕零了啊哈哈哈!而且今天还有aano、迷之娇喘你们俩一人一个璧,你们的慷慨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明天又可以拳打录、脚踩攻……小人得志这四个字,真的有点美好…… 今天是这个月最后一天了,谢谢副皇后、我狲、潘达君、阡梨、呃呃、松鼠家的蛋挞、ch丶夏木、大紫魈儿、幼儿园大姐大、桥本汉子、ikasayou等大家的打赏,以及寐心、烟青色、小bo寳、夕涵妈妈万岁、影色唇彩、神遗弃的孩子、燃刀刀、眼睛闪闪、魔都的蓝翔、丹姁姁、于若尘、清清潇潇、沁舫、向日葵脖子痛等大家的月票!月底名单较长,没法全部写上,我会尽力多轮一遍id的……大家这个月还开心吗? 431 总算是顺利发芽了……吧1 吸收水珠这个过程,顺利得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根本用不着拟态季山青,也用不着46号进行任何分析,在43号对照着照片、一连试着吸收了几排的水珠以后,大家就发现了纯净水珠的分布规律:如果前一个格间中的水珠数目,在套用过加减乘除后都没法得出下一个格间的水珠数目的话,则前一个格间里的都是污染水源——一旦找到了规律之后,众人都觉得这一关简单得叫人哭笑不得。 很显然,哈瑞根本没有在第一关里为难种子的意思。 这么一想,倒也很有道理——毕竟作为一个农夫,他当然希望发芽的种子越多越好,没有反而横加阻拦的道理。 这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42号在中间搅了这么一个局的话,只怕事情根本也不会发展到一死一失踪的地步;于是42号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成了一个横亘在众人心头的疑团。 只是虽然人人都是一肚子不解,却都像约好了似的,谁也没有问出半个字;一个个像是已经忘记了42号似的,若无其事地依次吸收完了四十颗水珠。 正是因为差点泄了密,42号才会血溅当场、尸首两处的;大家都见识了46号狠厉的手段,也见识了他为求保密的决心,自然不会有任何人试图去挖掘这背后的秘密。 ……除了林三酒之外。 “48号的目光停留在日记卡表面的总时长约为42秒,”此时在林三酒耳边喃喃响起、如同情话一般轻柔含糊的声音,正来自于斯巴安——不知为什么,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功夫,负责说话的人却换了好几个:“……他在看过了第一行和第二行字以后,就跳到了日记卡中央的部分,在那里停留了大概26秒左右。” 难以想象,这些信息竟然都出自于自己的潜意识——林三酒还记得自己当时紧盯着48号时的状态。 即使她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48号的眼睛上,连对方的根根睫毛都瞧得一清二楚——但她能察觉到的,依然只有对方的眼珠快速地来回颤动了好几下、瞳孔里映出了一个影影约约的长方形白色影子。仅此而已。 “然后呢……?”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问道。 “由于他的瞳孔颜色偏深,所以日记卡上的文字倒影,有许多都看不清楚。加上他并没有将整张卡片都读完。只是跳跃着看了几行字而已,因此整理出来的信息也都是破碎的、断断续续的。” 像是打预防针似的,回楚燕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道。 “你说吧。”林三酒早就习惯了一句话听到一半时就变了音、幻觉中人物也变成了另一个的状况,因此表情一点儿也没变——在她身边来回走动的众人,甚至压根没有察觉到她正在进行一场对话。 只有46号。会偶尔朝她瞥上一眼。 “从第二行开始,那些字分别是、4、说、计划。”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林三酒一时间仍然被无法控制的失望给牢牢笼罩住了。 应该是日记卡的计时,4是某个人的编号,至于说和计划这几个字,对她而言毫无帮助。 “这信息也太少了——那么下一行字呢?下一行字是什么?”林三酒缓了几秒,忙在心里又问了一声。 只是这一次随即响起的不是回楚燕的声音,反而是哈瑞——她一愣之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广播给所有种子听的公告:“恭喜大家都成功吸收了四十颗纯净水珠!那么,现在请各位种子随意进入任意一间土室。并且攀爬到格间最顶层。每间土室内的种子数量不作要求,请在十五秒内就位。十五秒钟后,诸位即将开始发芽期,未能成功就位的种子,将无法发芽。” 十五秒——这个时间也就将将够他们走完甬道的,更别说攀着格间边缘、一格一格地向上爬到最顶层了。 众人一下子不由都有点慌神,忙忙乱乱地一边抱怨“这么点时间怎么够!”,一边纷纷冲向了大厅中的三间小门。 林三酒自然也再来不及问了,抬腿便朝第一间土室跑了过去——同样也朝着那儿冲了过去的,还有一个包着头巾的背影。正是43号。只不过由于他是第一个试毒的,在众人发现规律之前一连吸收了好几颗污染水源;此刻他脸色青黄、气喘吁吁,才顺着甬道跑了几步,腿便一软。险些坐了下去。 “快走!”林三酒朝他喊了一声,一把攥住他的后脖领提起了他的身子,单膝一弯,就将43号拦腰扛了起来。“我把你带进土室里去,那之后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43号似乎喘息着应了几声“好”,她也没太听清楚——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秒了。一时之间,她的耳朵里全是奔跑时灌进来的风声。 一路跑进土室,林三酒匆忙将43号给塞进了第二层的格间里以后,自己才手脚并用地飞快向顶层爬了上去——一边爬,她一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这间土室里只有自己和43号二人而已;也不知另外几人都是怎么挑选土室的。 大概是因为刚才歇了几秒钟,43号现在好像也有了一点儿体力;在她回头匆匆一瞥时,见那个系着头巾的身影也正跟在身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倒数最后五秒,五,”哈瑞响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惊了二人一跳,清晰地回荡在土室里;此时林三酒距离顶层,只剩下一个格间的距离了,而43号离她脚下还有好一段距离,上气不接下气的粗重声音,连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四”字响起时,林三酒的手指一下子扒住了最顶层的格间边缘。 “帮帮忙,拜托了,”43号虚弱的哀求声从脚底飘了上来,“我实在爬不动了——” 林三酒一咬牙,连头也没低——她仿佛充耳未闻一般,借着手臂一撑,身体便跃上了顶层那一条半人宽的土道。 “四!” “我真的爬不动了。”43号依然死死地扒在她下方的格间上,在见她已经登上了顶层,虽然口中还在恳求,但眼睛里已经充满了绝望——他低声嘶吼了一声:“求你了!” ……与其说他是在呼救。倒不如说是在发泄恐惧。 林三酒的嘴唇咬得都白了。 43号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世上是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再返身下来的;他手指深深地陷在泥土里,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到,只能颤抖着嘴唇发不出声音来。 “三”的倒数声。和一声脆亮的“抓住它!”,是同一时间响起来的,惊得43号浑身一震。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一条黑影从上方落了下来—— “我尽量拽你上来,快!”林三酒吼了一声,随即便感觉手上的【女奴的捆缚绳】重重一沉;要不是她早将脚插进了土里,这一下非得被拽下去不可——死死地咬着牙,她连额头上都爆起了青筋,一下一下地往回拽【女奴的捆缚绳】。 倒数第二秒,快得好像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就滑了过去;当哈瑞的“一!”出口时。43号的头巾已经在林三酒的视野里清晰了起来,但是想将他整个人拉上来,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43号仓促而含糊的声音,隐约不清地从脚下响了起来,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但林三酒压根也不想去听,只是怒吼了一声“别放手!”,随即运起全身力气,猛然双臂一振—— 虽然跟全盛时期的体力无法相提并论,但当她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的时候,【女奴捆缚绳】终于还是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43号的身影,“咚”一声重重地被甩上了土道的另一边。 “发芽了!”几乎是与此同时,哈瑞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还不等林三酒喘上一口气,脚下的土道已经“轰隆隆”地震了几下。接下来竟像是被什么给托住了似的朝上升去;她连忙蹲下身子,在不断剧烈的摇晃里稳住了身体。慌乱间她抬头一看,见43号也趴在地上紧紧抱住了土道边沿,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作为质素优秀的种子,你们现在已经成功发芽了,”哈瑞宣布道:“……但是不得不说。种子期的考验,只是最简单的第一步而已。” 伴随着他的话音,土室的天花板隆隆地打开了一道缝,扑簇簇地如同下雨一样落下了无数的土块。刺眼的白亮光芒顿时从头上洒了下来,林三酒的眼睛早已适应了土室里的昏沉,突然被强光照亮了视野,叫她一时间只能眯着眼,张都张不开。 在脚下土道的不住晃动下,她感觉自己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一股清新的微风忽然间吹过了她的面颊时,天光透过她闭起来的眼皮,在原本黑沉沉的视野中染亮了一片橘红。 ……林三酒几乎都快忘了外界空气是什么味道的了。 一点一点慢慢地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远方碧蓝如洗的天空。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大地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合拢了。此时她正站在高悬于地面、长得像立交桥一样的一条“土桥”上——看样子,正是刚才地洞里的那一条土道。 林三酒浑身上下,包括头发间、指甲缝,都被厚厚一层泥土给盖住了,当清风从她的身上拂过时,她鼻腔里闻见的全是自己身上浓重的土腥味。 再一抬眼,离她大概一百来米远的另一头,也立着一条土桥;在那道桥上,也同样站着一群灰头土脸的人,仔细一数,正好是四个,显然正是45号到48号——想不到那四个人竟然都进了同一间土室。 此时那四个人显然都还没注意到她,只愣愣地盯着另一个方向。林三酒顺着他们的目光朝远方一扫,登时也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了。 在她视力所及的范围内,在田地的另一头,此时正摆放着一双巨大的……鞋。 即使以林三酒的身高来说,她的个头大概也只能够着那双鞋的鞋头而已;仰着脖子这么望过去,在小山一样的鞋带之上,还有更壮观的两柱阴影,如同撑起了天似的,笔直地伸进了天空里——再往上。就被云朵遮掩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刚、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43号劫后余生之下还微微发着颤的声音,从土桥另一边响了起来,叫林三酒一下子回过了神。他喘着气从地上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就算扔在这儿了。” “我也不希望看见无谓的伤亡,”林三酒朝他微微一笑,“……再说,恰好又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43号似乎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只是连连点着头,仿佛犹豫了一下似的,他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又低低说了一声“谢谢”。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要我们干什么?”林三酒也不愿意总把这件事挂在嘴上,随即转开了话头,目光朝四周望了一圈。“……那双鞋又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听见了她的问话似的,哈瑞的声音忽然响亮地穿透了空气——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在地洞里时还要大不少,震得人耳朵都发麻:“祝贺大家,你们都成功进入了发芽期!” 看样子。声音居然像是从那对鞋的方向上传来的。 “现在让我为大家解释一下发芽期的注意事项。”哈瑞隆隆地说道:“第一点,希望大家注意,不要走下自己所在的土桥。你们在发芽期内需要的水分、肥料和营养,都会通过土桥输送到你们的身体里去……啊对了,如果脱掉鞋子的话,体力或许会更快恢复噢。你们现在的状态,就相当于被种在了田垄,也就是土桥上;一旦你们走下土桥的话,就会被视为你们作为植物的根系被拔出来了,也就是说——立刻死亡。” 在这儿他恰好顿了顿。林三酒听见自己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新生的植物嫩芽,往往会招到许多虫害;但是因为我希望能够种出纯天然、无污染的植物,所以我是不会主动喷洒杀虫剂的。你们的发芽期也同样是十天,想要成功进入下一阶段的话。就必须从这十天的虫害中生存下来。” ……虫害? 林三酒皱起了眉头。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见过什么虫子样的东西;不过不管“虫害”是什么,只要是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那都不算是太大的问题—— “对了,因为你们现在是植物嫩芽,所以于情于理来说。你们都不能动用武力。”哈瑞的提示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能用武力?”林三酒一愣之下,立刻听见了从对面那座桥上传来了45号惊讶的一声。 “你们见过农场作物打虫子的啊?”哈瑞无辜地反问道。 也是——这个副本总在意料不到的地方特别真实。 “那我们要怎么避免虫害?”46号扬声问道。“虫害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虫害当然就是虫子来啃食你们了。只不过在被虫子啃咬了以后,你们除了会受一些皮外伤之外,更重要的是会损失一部分体力——嗯,大概也是相当于一个月没吃饭的体力损耗;不过你们在发芽期的同时也在增涨着体力,所以情况应该不会演变得太糟糕。至于怎么避免……这么说吧,你们现在按照所选土室,划分成了两组,每组中每人都有一次跟虫子对话的机会。好好利用这一次机会,使自己逃离虫害吧!”(未完待续。) s: exce俺,我好像看错了什么……嗯,没看错…… entaro真的又赏了一个灵宠缘啊啊一千块啊啊土豪你看我长得像一千吗吗我太激动了啊啊居然连着被赏这么多这才叫灵异事件啊啊你等着我一定会还更的哪怕还到你闺女上大学! 还有米娅萌主、转身默念你不声不响的各一个和氏璧,以及gloriaq的钱罐!好吧,我现在其实已经淡定了,能看见的只有你们的支持和心意,抹泪……莫非我断更刺激了打赏吗? 最近愚人节好多打赏党!惊喜小丑、牙膏饼干,都是什么鬼啊哈哈!谢谢书友160331194144154、大饼子儿、ikasayou、甜妈饼、水源漓梦、蜜糖喵、皇后化妆师、迷迷其中、草莓、桥本汉子、我狲、镜子v天平、少一点套路、左屏翊、sannajulia等大家的打赏,茜茜茜茜茜茜、廢紙、命脉h、iouk、桃牌罐头、大紫魈儿、思念如夕、雨微涩、隱冬、丁夕、白茶酱、gunda、浅草光、翔雨天龙、二枝、我看我读等等大家的月票!还有很多月票党实在放不下了,但是我已经都看过了一遍大家的投票打赏信息,一块说一声谢谢!还要谢谢我看不见的、投各种票包的孩子们! 432 与礼包为敌? 在哈瑞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以后,众人才意识到规则介绍居然这就已经说完了。 远方那双巨大的鞋仍然屹立在天边,一动不动,只是再没有了声响,似乎昭示着发芽期这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咱们现在怎么办?” 隐隐约约地,从另一道土桥上传来了48号的问话声。 见那一道桥上的四个人凑在一处,低声地交谈了起来,林三酒也呼了一口气,走到43号身边不远处坐下了。 由于土桥两边像护栏一样立着两道矮墙,这一坐下来,顿时远处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地洞里时由于光线昏暗不太清楚,如今到了日光底下仔细一看,林三酒才发现43号被泥土覆盖下的脸,要比她想象中更年轻一些。她一直以为是泥点子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小小的黑色鼻环;在43号左边的脖颈上,还布满了一片图形奇特的刺青,一路延伸进了衣领。 在听过了哈瑞的规则以后,他早就把鞋脱了,此时将污渍斑斑的一双脚按在了土地上;见林三酒走近坐下了,43号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一下:“……我想快点恢复体力。” 林三酒点点头:“怎么样?” “不知道,”他皱起眉头,望着脚下道:“……我也说不好到底是真的恢复了一点精力,还是我的心理作用——或许是因为刚开始,感觉太微弱了。” “原来你也是,”林三酒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以为是因为我还穿着鞋子,所以效果不大呢。” “真希望害虫别太早出来啊。”被她救了一命之后,43号的态度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你能不能想到,这一关到底是要咱们干什么?” 林三酒也一样毫无头绪——她当着43号的面,不好开启【意识力拟态】,再说如今信息太少,就算拟态成了季山青。她觉得自己也未必能分析推断出个什么结论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眼看着过去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害虫的影子,43号的精神却渐渐地疲倦萎靡了下去。 “之前折腾的厉害,我有点支撑不住了。”他朝林三酒低声道:“你看我们轮流休息放哨行吗?” “行,本来也没必要两个人都盯着。”林三酒一口应了下来——她正好也需要一个独处的机会:“你休息一下,我四处走走。” 看天色,此时大概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虽然抬头时觉得日光仍盛,但渐渐淡下去的天空边缘。正隐隐暗示了黄昏的靠近。 在还算明亮的天光之中,方丹整个人看起来却依旧像是泡过水了的老照片一样,模样暧昧而含糊。 “现在可以告诉我剩下的信息了吧?”林三酒面不改色地微微动了动嘴唇。 “……当然。他在卡片中央部分停留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整理出来的东西也比之前多一些。”方丹好像仍旧套着那一身略嫌孩子气的睡衣,表情轻快:“喏,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儿呢,你听着啊。” “这一行的文字是,难得的、试炼、女进化、、46、最后一个、不缺候选人。” 能从一个人的瞳孔里提取出这么多信息,的确已经算得上很惊人了;然而这些词,离一个完整的句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林三酒深深叹了一口气。试图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文字都拼在一起。 和46,可以看作是前半句和后半句的分水岭;前半句极有可能是42号说的,后半句应该是46号说的没错了。 46号说过,这是一场试炼……那么,难道说这是一场“很难得的试炼”?跟“女进化者”又有什么关系呢?后半句似乎还好理解一点,虽然不知道“最后一个”是指什么,但大概是在说这场试炼不缺候选人,42号并不是唯一一个。 “下一行字是什么?”林三酒想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 “、46、寻找、同时、、42、不公平。” 这短短的一行字里出现了两次和号码,占了几乎一半的信息量——但林三酒还来不及沮丧。脑海里就忽然浮现出42号背对着自己,正朝46号和48号一下下挥舞着手臂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看起来简直异样地激动…… 再联系起最后“不公平”三字看来,显然他是在朝46号抗议着什么——他所抗议的。想来就是46号所说的含有“寻找、同时”这两个词的句子了。 “这么一来,虽然具体细节还不清楚,但我起码知道了一个大概轮廓。”林三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借此整理自己的思路:“嗯……首先这是一场试炼,目的是什么、谁举办的,都还不清楚;只知道42号是候选人。而46号像是考官……48号扮演的角色未知。42号并不是唯一的候选人,他与46号之间闹出了一点什么矛盾,或许因为本来就产生了争执,所以在我表明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他们的谈话后,他一下就被杀了。” 林三酒觉得自己的整体思路应该是没错的,唯一的谜团在于这到底是一个什么试炼——什么试炼,非得要把身边的人都害死不可? 想知道事情真相,现在46号和48号是唯二的知情人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朝另一边的土桥投去了目光。 此时在那条土桥上,只有47裹在袍子里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其他人一个也看不见了;不过从47号低着头、斜侧着目光的样子看起来,他似乎正在听地上的什么人讲话——这么一看,其他几个人应该也像刚才的林三酒和43号一样,正坐在地上休息。 毕竟之前消耗的精力太大,众人应该是都打算趁着害虫没来的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一下身体。 林三酒立起了耳朵听了听,空气里模模糊糊飘来的声音碎片浅淡得像是幻觉一样,她根本分辨不出任何字句来,只好放弃了。 就在她刚刚转过身、打算走到另一边去瞧瞧的时候,林三酒的身体忽然一僵。 ……47号有鞭子吗? 不、不对。 她自己也有鞭子—— 世上没有什么鞭子。会那么细、那么长,立在空气里扬来扬去的…… 猛地激灵一下,她顿时意识到了那一边土桥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林三酒情急之下一蹲身子,狠狠骂了一声“妈的”。便朝43号扑了过去—— “醒醒!”她重重一推睡得正熟的43号,“快!” “怎么了?”43号毕竟也是进化者,立刻睁开了眼——还不等他身子跳起来,便又被林三酒一把按了下去。 “害虫来了!”她急急地说了一句。 43号一愣,脸色白了。 “46号那个王八蛋。”她以为43号没明白眼下的情况,“不知安了什么心,要不是我刚才看见了一根触须,只怕根本没意识到他们那边已经来了害虫——” 林三酒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突然一下子凝固在了胸腔里;因为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43号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 伴随着一道黑影从视野上方垂了下来,一句略带油滑的男声从她身后突兀地笑道:“……你说的触须,是这样的吗?” 林三酒“咕咚”一声咽了下嗓子,慢慢地转过了身去。 ……她终于有点明白什么叫“不能动用武力”了。就算她现在精力和体力都比往常差、精神分裂症状也没有完全消失。但是也根本没有被人挨近了背后都没发现的道理—— “嗨。” 一只比林三酒还高出半米的巨大甲虫,披着一身油光锃亮的棕褐色壳子,晃了晃它的两根长长的触须。它的腹部挂满了细足,此时正随着说话的节奏而一摆一摆,光是看一眼,就足以叫人忍不住头皮发麻——然而即使身体再怎么恶心,也绝比不上触须下的那一张已经虫化的人脸。 “第一次见面哟,好激动呢。” 扁平拉长了的脸上,睁着两只硕大的圆眼球,看起来有些像是昆虫复眼;林三酒浑身的汗毛。都因为这只虫子对她露出的笑容而立了起来。 “那么,你们两个人谁打算先来说呢?” 甲虫腹部上的第一对细足抬了起来,像人一般地互相搓了搓,好像很期待似的。 “你……你就是害虫……?”就算是作为一个男人。43号此时的脸色也白得好像马上就要吐出来了一样。 出乎意料地,甲虫“啧啧”了两声,扁平的人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咦,你好没有礼貌呢,我也没有一开口就叫你‘害人’吧?”它说完了这句话,将身体转向了林三酒。浑身上下的壳在转动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像我这样的绅士,看来果然还是应该先找漂亮的小姐说话才对。” 事实上,林三酒现在一身的泥,连她是男是女都很难分清楚了——咽下了泛起来的胃酸,她拼命地捕捉着自己头脑里如同游鱼一般的思绪。 “那、那个……我不是什么小姐……” 就在林三酒面对着一只将她称呼为“漂亮小姐”的巨大甲虫、不知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好时,她不知道在哈瑞农场以外的一栋楼里,季山青在不久前刚刚结结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男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此时连礼包心里思考的声音,都几乎已经带上了哭腔。 仿佛上一秒钟,这个生了一双蛇眼的男人还悬挂在窗户外头;才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站在了季山青的面前——每当他胸口起伏时,空气里一股阴冷腥臭的气味就越发浓重了起来。 先不说能不能跑得过对方,季山青现在连唯一的去路都被这个男人给堵死了。 对方从近千米开外看见了自己,无缘无故地却找上了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从那个男人开口的第一个称呼来看,说不定他之所以过来,正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个女的—— 种种念头在极短的时间里从脑海中滑了过去,所幸在季山青脱口而出一句“我不是女人”之后,蛇眼男人的表情果然仿佛微微放松了一些。 “噢?你不是女的?” 莹黄色的蛇眼显而易见地眯了眯,随即狐疑地在季山青身上打量了一圈——目光在他平坦的胸口上停留了几秒以后,男人嘶哑地开口了,似乎终于相信了他:“……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女里女气的男人,还留了这种头发。” 当然我也不是男的——只是这话就没必要交代了,季山青有意屏住了呼吸,果然没一会儿就把脸色给涨得通红:“……你、你不信?难道要我脱了裤子给你看?” “不用了,”蛇眼男人皱着眉毛一摆手,显然对礼包的兴趣已经尽失。还不等季山青松口气,只听他又问道:“你是一个人?” “啊,”季山青一时间拿不准自己该回答什么才好,只是还不等他想好,蛇眼男人又开了口:“你在这附近见过女进化者吗?” “没有!这个没有!”这一次礼包答得痛快极了,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找女进化者干什么……?” 蛇眼男人似乎根本不想回应他,目光已经挪了开去——只是下一秒,他的脖子猛然打了个圈,又转回了季山青面前,死死地盯住了他。 “你是个男的。” 礼包急忙点了点头。 “你没在这附近见过女的。” 礼包又是一阵点头。 “现在你又遇上了我……”蛇眼男人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个像是终于想起了一件什么事似的表情:“嗯……我有个不错的主意。” “什、什么?” “我现在需要一个候选人……”蛇眼男人慢慢挑起了嘴角,似乎努力想做出一个亲切的表情——“……来参加一个试炼。怎么样,你想参加吗?据我所知,上一个候选人刚刚死了。”(未完待续。) s: 有1没有2,逼死强迫症系列哈哈哈! 谢谢左屏翊的和氏璧,之前就经常看见你的打赏信息啦,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咱们先憋提欠更,就聊聊天…… 我说,牙膏饼干是什么鬼……谢谢小爷要坚挺(学生党省点钱)、书友151012132858873、ikasayou、吖小姿、迷迷其中、游呀游233、你想不出什么、桥本汉子、大紫魈儿、松鼠家的蛋挞、我的钥匙呢宝贝等大家的打赏,swordcurse、喵呜⊙w⊙胡闹、艾织、xxooxxooxoxo、橘子寳寳、sbtxy、爱上帅鼠的ao猫、for末日乐园(哈哈哈)、纳兰是个吃货、樱释落日、安斯晨光、c、浅恋未央等大家的月票! 433 广受欢迎的居家旅行必备品 风一阵接着一阵地拂过了农场的大地,凉凉地打在皮肤上,仍然像十分钟以前那样清爽——但林三酒却希望这风能停下来,不要再吹了。 因为人生中第一次,她从风里闻见了“虫子的气味”。 ……世界上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虫子的体味是什么样的,这实在是他们的幸运。 在坚持着与甲虫对视了几秒之后,就连见多识广的林三酒也忍不住了,终于低下了眼睛;要是再盯着这只虫子继续看下去,她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吐出来。 目光落在了土桥的地面上,尽管油亮粗壮的数条虫腿依然在余光里若隐若现,林三酒还是觉得胃里稍稍好点儿了。缓了缓,她喘了口气问道:“我……跟你的谈话,有时间限制吗?” “有啊,每组每个队员只可以跟我说一分钟的话,想不说也可以。”甲虫似乎没有察觉到她难看的脸色,摇摆着腹部上的细足笑道:“……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每次只能有一个人开口,不能同时一起说话哦。一起开口的话,那么说话的人不管有几个,都会一起丧失与我对话的机会。” 闻言,林三酒迅速地与43号交换了一下目光。 “你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吃我们吗?”她稳下心神,一边思考一边问道:“你每隔多久来一次?” 哈瑞给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只能从害虫的嘴里打听了。 “噢每隔多久可不一定,我只要饿了就会过来。”巨大甲虫挪动了一下身子,无数触须和细足摆动的样子,足以叫人神经都跟着发紧。“……对着你这样漂亮的小姐,说要吃掉你什么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嘛——的确就是这样的没错。” “……你要怎么吃?” “我吃饭也是很绅士的,每次只是咬上几口而已,你们身上顶多会留下一排印子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哈瑞提示过。每一次被咬,都会损耗一个月的体力……万一这个“被咬”是按照“一口”来算的话,那么危险性实在不小。 林三酒皱着眉头问道:“也就是说,这儿的六个人——不。六棵芽,你每次过来时都只需要咬几口就行,并不一定非得咬在同一个人身上是吗?” “没错。不过一棵芽咬一口好麻烦,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在一个地方解决。”甲虫又搓了搓它腹部最上端的一对细足。 “它说的是一个地方。而不是一个人或者一棵芽呢。”方丹喃喃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的确——林三酒立刻被自己的潜意识提醒了。甲虫不愿意换地方,却没说不能换人;也就是说,分组的用意在于大家可以一起承担损失,而不至于出现严重伤亡? 那这样一来,果然就变成了组与组之间的竞争了……己方只有两人,一开始便冒了更大的危险,落在了下风。 一时间林三酒脑自己也来不及理清楚思绪、或者想出一个什么办法,便又抓紧时间问道:“你是依据什么来挑选植物嫩芽的?” “基本上在跟你们打完交道以后,我就可以以此来下判断了。”甲虫眯起了眼睛。 说了等于没说一样——林三酒开始有些焦躁了。这个对话进行到这儿了,还是压根没有什么进展。虫子只是在来来去去地绕着圈子;实际上告诉她的信息,并不比哈瑞说的多多少。 “你直接说吧,要怎么样才不会来咬我们?”林三酒不耐烦了,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特殊物品?食物?还是别的什么?” “哎呀,我只是区区一只虫子而已,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没有用——啊,你的一分钟到了哦,差点就让你给蒙混过去了呢。”仿佛觉得自己很好笑似的,巨大的甲虫浑身发抖地笑了一会儿,两根长长的触须在空中飘荡摇摆着。 这个结果虽然不算意外。但林三酒仍然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娘。一分钟的时间实在不长,她什么也没问出来就没有了——在朝旁边退了一步的时候,她目光一转,正好落在了对面的土桥上——那四个人此时又都站起身来了。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这一边;除了面无表情的47号,其他几人包括46号在内,都似乎有几分忐忑似的。 眼看着虫子朝自己走上来了一步,48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一双赤脚却依然没有从土地上挪开,仍然紧紧地按在了地上。 甲虫一双圆圆的眼球。朝下挪了挪,又抬了起来。 刚才林三酒与它的对话只有一分钟,这点时间显然根本不够48号想出一个什么对策的——他试着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但是也都像刚才一样,被甲虫含含糊糊地混了过去,除了得知“不同的嫩芽,味道也不一样”这毫无帮助的一点之外,甚至还不如林三酒打听出来的信息多。 “嗯,等等,让我想想,”眼看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48号额头上都已经见了汗,不知不觉间他的脚趾头都深陷在了泥土里:“妈的,体力恢复也太慢了——对,对了,都一样是吃,你去吃另外一边好了,这没关系的吧?” “啊哦,时间到了。” 甲虫眯起眼睛笑了一声,大如人头一般的圆圆复眼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诶,其实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了哦。” 那一瞬间,林三酒只觉心里咯噔一跳;在眼前忽然闪过去了一片阴影的同时,她的身体也早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在她向后一跃的时候,手中【龙卷风鞭子】已经凭空而现,瞬地朝面前的影子扑了过去。 然而这一次,【龙卷风鞭子】连一星涟漪都没能在空气里激荡起来,就叫那黑影逼近了;下一秒,手臂上顿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痛,叫她连鞭子都没拿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直到林三酒腿一软、紧接着在鞭子之后也摔倒在了地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体力忽然大幅度衰弱下去的后果——胸腹一瞬间干涸得如同像被火烤了好几天似的,视野猛地模糊了;她想动一动。然而一时间全身上下能动的地方,居然只剩下了她不断颤抖的嘴唇。 “49!你没事吧!”43号惊叫了一声,忙爬过来将她的头托了起来,替她扫掉了溅了一脸的泥土。 林三酒使劲眨了几下眼。这才慢慢地又能看清一点东西了。 “其实我今天也不是很饿,”庞大的甲虫一边笑,一边抖了抖背上的壳:“……看在你又是一个漂亮小姐的份上,我就只咬了你两口而已。哎呀,不得不说。你的味道挺好的,叶片脆生生的、汁水也清甜……” “滚你妈!”43号一下被激怒了,瞧着竟比林三酒还生气,一把拾起了自己的鞋朝它扔了过去——鞋子在即将砸上甲虫的时候,甲虫一下子张开了自己的背壳拦下了它,露出了底下更加恶心的一片皱褶。 “那么,下次再见罗。”甲虫似乎毫不在意这一点连攻击都算不上的行为,彻底地张开了翅膀;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大一倍的虫子,以一种不相称的轻盈,迅速转身飞下了土桥。 当它的踪影彻底消失在了土地里时。林三酒才颤颤巍巍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果然,所谓一个月的体力衰弱是按照虫咬的“一口”来算的——她本来就有一个月粒米未进了,在地洞里时又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再加上这一次被咬了两口,一时间还真有些几乎要撑不住了。 “我扶着你,你把鞋脱了吧,”48号一边说,一边搀起了她的臂膀。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只见身边的林三酒身体忽然一顿——紧接着,从另一边土桥上传来的、低低的欢呼声。就同时飘进了二人的耳朵。 “果然咬的是那一组!”这个音调高高的声音无疑是45号的,她才又激动地说了半句“46的办法真管——”,便立刻被一个属于48号的声音给制止了:“别说了,当心他们听见!” “。”43号随即骂了一声,“他们用了什么办法?怎么在这种事上,那帮家伙的心眼转得这么快?” 林三酒此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自然也没法回答他,原地歇了好半天,这才艰难地将自己的鞋袜给脱了下来。只做了这么点事。就已经让她上气不接下气了,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半天,这才算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儿。 见她多少能动一下了,43号便将她扶到了围栏边缘,让她好靠着土墙休息。林三酒皱着眉头盯了一会儿逐渐深起来的天色,这才终于虚弱地出声了。 “你刚才说……在这种事上,他们心眼转得快?”她的声音细得好像随时能消散在空气里似的,但却始终维持住了:“……是什么意思?” 43号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她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这……”他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林三酒以后,这才终于像解释什么似的开了口:“我知道我这个人不聪明,脾气也冲动,所以在我离开了老家之后,我就一直告诫我自己,有什么事都必须装在心里,也不能跟人走得近,就是怕吃亏。” “我之所以跟你说起了这个,就是想告诉你,并不是我有意瞒着你——这只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43号叹了口气,“在地洞里时,我当时抓着你的绳子,全靠着你把我吊上去……我那时身子一点劲也使不上,只能来回踢腿,正好被我一脚踢下了一大块的土,叫我看清了底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条人腿。”43号咽了一口口水,显然并不太喜欢自己脑海中浮起的景象:“剩下的部分仍然还埋在土里,什么也看不见。我、我当时吓了一跳,想仔细看看的时候,正好你把我拉上去了一点——虽然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但是那条人腿上好像套着一条深蓝色的裤子。” 深蓝色…… 即使林三酒现在因为体力不支,大脑里一阵一阵地发沉,也立刻想到了失踪的44号——他身上穿的,正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 “44号不是我杀的,肯定也不是你杀的,”43号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再想想当时那个情况,不用说了,一定是有人觉得人数太多,纯净水珠不够分。这才暗中下手杀了44号——我猜就是47号干的——你看,一到重新分组的时候,那家伙立刻就倒戈去了46号那一边!” 林三酒皱起眉头,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好像能够把两块破碎的线索拼到一起了;但这两个线索到底是什么、拼到一起后又能得到什么结论,她此刻昏昏沉沉的大脑是一点儿也得不出答案。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过去了。”43号缓了缓情绪,语气沉了下来:“……眼下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那只虫子不去咬他们的。” 按理来说,想不让虫子咬,办法无非有两个方向:一是让另外一组的对手看起来比自己更美味可口;二是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好吃”——毕竟与虫子做交易这一条途径,已经被那只巨大甲虫亲口否认了。而多亏了哈瑞那一点都不讲道理的规则,在面对虫子时,他们连一点抗衡或者讨价还价的手段都没有了。 想来46号那一组,应该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自己“不好吃”了——林三酒慢慢地想道。 ……太阳已经逐渐朝天空的一侧倾斜了下去,即将入暮时的风。裹着比刚才强盛许多的凉意,一阵阵地打在了皮肤上。 或许是因为把赤脚放在土地上了一会儿的原因,林三酒也说不太清楚,不过她确实感觉到了一丝丝细细的暖流,痒痒地在血管间流淌起来,让她的精神似乎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由于讨论了一会儿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43号早就一脸挫败地仰面躺倒在了土桥上发呆;林三酒慢慢地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将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土围栏上,朝46号那一组的土桥望了过去。 原本抱着打探点什么的心思,在她的目光扫过时登时就落空了——对方四个人都很谨慎。此时头都不冒,全坐在了土围墙的下方。 当又一股风轻轻吹上了面颊时,林三酒心里忽然不知怎么一动,仿佛有某个感官留意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左右一看。偏偏此时的幻觉人物一个也没有了。 想了想,林三酒随即闭上了眼睛。 有了“纯触”的运用经验,当她现在有意将心神全部灌注在自己的某一感官上时,那一个感官便会变得异常地敏锐灵晰—— 这一次,这一招也同样地没有叫她失望。 随着柔柔的风扑上面颊,空气里正轻轻地弥漫开来一股熟悉的味道——林三酒已经至少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闻过那一种气味了。因此一时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然而在再次吸了吸鼻子以后,她立刻蹲下了身子,叫了一声:“43!” “嗯?”43号从地上抬起了头。 “我想我知道那一组是怎么避免被虫子咬的了……”她低低地说道:“我刚才闻见了一股味道——你是哪个世界来的?在你老家,有没有一个叫做风油精的东西?” “啊,有,有!”43号腾地坐了起来:“我老家是‘蜂蜜沼泽’,风油精我们那儿也有!” 林三酒一愣。 “原来他们往身上抹了风油精,怪不得!”43号骂骂咧咧地笑了。(未完待续。) s: 谢谢阡梨、旧恨无可灭、松鼠蛋挞、ikasayou、游呀游233(还有你的长评)、左屏翊、大紫魈儿、桥本汉子、我的钥匙呢宝贝等等大家的打赏,以及寒烟色、晴空森林、for末日乐园(有种刷小号的感觉哈哈哈)、石虎虎、夭夭小二、幻絕、顾景川、卿卿九、晓慜、eriang、呃呃、幻紫星辰坠、shane0000、恋侬~雯、命脉h、小爷要污的月票! 最近越来越忙了,又要赶更新,所以词句什么的写得也不太好,希望大家能以网文的标准看待最近几章…… 434 搬起风油精砸自己的脚 蜂蜜沼泽——? 那不是45号上一个世界吗? 这个念头才刚从林三酒的心里浮起来,只见43号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似的,猛地一拍大腿:“这下可不好办了,我身上好像也没带什么刺激性气味的东西……那咱们该拿什么驱虫?” “不,我想应该不单是风油精的事,”林三酒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这才一怔——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模仿着季山青的思考方式想到了这样的地步:“毕竟你也看见那个虫子了,实在不像是能被一瓶风油精驱赶的东西吧?哈瑞和虫子都强调过,每个人都有一次和虫子对话的机会,用这个机会来使自己不被咬——这也就说明,想通过这一关最终靠的还是‘话术’。我想46号一定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借着风油精的气味,给了他一个说服虫子的借口。” “他、他怎么说服虫子的?”43号听得都有点儿愣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林三酒摇了摇头,“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借机表示这种气味,是有毒的杀虫剂散发出来的。” “但哈瑞说过不打杀虫剂啊,这样一来……” “的确是这样——可是哈瑞没有告诉虫子的道理吧?”林三酒沉下心来的时候,脑子转得也不慢:“哈瑞告诉我们他不会主动喷洒杀虫剂,但这一点,虫子并不知道呀。虫子肯定还得从我们的外部条件来判断,到底谁身上有杀虫剂、谁身上没有。” “也就是说,他骗虫子说,风油精就是杀虫剂……”43号晃了几下,也不知是想点头还是摇头:“对虫子来说,风油精是一个很少见的气味,刺激性也大,确实容易相信他的说辞——那咱们下一次怎么办?虫子坚信那边有杀虫剂,下一次不就又会来咬我们了吗?” “既然知道那边的借口是什么,那就好办了。总比刚才两眼一抹黑地强。”林三酒应了一句,随即又感到了一阵虚弱感从两条腿上泛了起来,显然她这么半天所补充的体力还没有说一会儿话所消耗的多。“……你觉不觉得,咱们的精力恢复得也太慢了点?” “我早就发现了。”43号立马附和道。“我倒罢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林三酒摇摇头,“按照我的估计,被虫子咬一口以后,估计要一动不动地在这儿坐上一天才能够恢复过来——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蹊跷。”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怎么样才能快速补充体力,下一次虫子又会什么时候来、来了要怎么办——对于这些问题,两个人此刻都没有半点头绪,不由又陷入了带着几分沉闷的安静里。 原地枯坐了一会儿,夜幕终于渐渐地从天际笼了过来。 天空被浸染成了一片深邃暗蓝,点缀着无数钻石一般的明亮星子,仿佛即将会从天上倾泻下一条璀璨银河似的……盯着夜空看了好一阵功夫,林三酒的眼皮慢慢地沉了下去。 土桥另一边的43号早就已经睡熟了,悠长的呼吸声有节奏地、一高一低地响着。虽然眼下环境诡异,但仔细想想却反而比其他地方安全多了:另一组的人不能下土桥。除了虫子之外谁也来不了他们的所在之处;而若是虫子来了,又一定会先把他们叫醒对话的……想到这儿,林三酒也终于支撑不住了,眼睛一闭就陷入了一片深黑之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过去了多长时间。 ……当林三酒忽然惊醒的时候,夜色下的农场静谧得毫无声息。 夜似乎更深了,从遥远的某个方向上,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蝉鸣。 46号那一组的土桥上,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好像也已经都陷入了沉睡。月亮被黑沉沉的云遮住了一半,洒下来的光芒像是掺了水的牛奶。稀淡得叫人只能看见夜里一个个朦胧的轮廓。 自从进了地洞以来,林三酒除了被虫子咬了之后的那一瞬间,就再也没有感觉过肚肠间火烧火燎一般的饥饿了;此时又睡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估摸着体力应该差不多够了,于是便尽量悄悄地坐起了身。 “拟态,季山青。”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几乎连自己都没听见这几个字——不,不对。 拟态才刚一成功,林三酒立刻意识到了刚才她之所以没听见自己说话。并不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轻了;而是恰好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的另一条土桥上响起了低低的、含混的一阵杂音。 这杂音浅淡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了似的,然而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不过,林三酒一动没动地听了将近半分钟,也没听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声响——直到一声“嘶拉”忽然略微清楚地响了起来,好像什么东西被剥了下来——听那声音,好像还很难撕的样子。 紧接下来响起的另一个声音,终于让林三酒意识到了那一条土桥上正在发生什么。 这一阵杂音,她以前听过——不仅她听过,季山青也听过。 刚下地洞时听见的第一句话,蜂蜜沼泽,44号的死尸,那条土桥上的声音,以及自己在地洞里时留意到的那一种“不和谐”……当所有的线索都被拼在了一起之后,真相开始显山露水了。林三酒甚至还觉得有些奇怪: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那是什么声音啊?”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一个油腻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耳边突然响了起来。 林三酒登时一惊,朝旁边连连退开了几步,险些就把喉咙间一声低呼给泻了出来——她低下了目光,看着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子从土桥边缘伸了出来,随即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幸亏现在是在夜里,看不太清楚巨虫面部和腹部的细节,只能看见它背上一层壳在月光下亮起的一层反光。 这家伙……这么快就饿了吗?林三酒嫌恶地想道。 虽然不知道明确的时间,但它上一次咬人的时候最晚也晚不过下午;从现在的天色看起来,顶多也就过去了12个小时而已。 “你怎么不说话呢?”巨虫一边笑,一边来回摇摆着两条须子——对面那条桥上的杂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然而接着却沉进了死寂里,连一声“害虫来了”的警告声也没有——不过再一想,这也正常;那个人此时是万万不敢出声的。 “说句话呀,亏我还特地第一个就来找你。”在偶尔一动时。被月光照亮的虫体部分,足以叫人起上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林三酒紧紧地闭着嘴,一边摇头,一边指了指对面那座土桥。 “干嘛?你是什么意思?”巨虫也压低了声音,虫身发出的“沙沙”声更明显了:“……啊。莫非你是想让我先去找他们对话?” 林三酒点了点头。 就像是二者过招一样,如今46号那一组的招数已经被她知道了,接下来假如能够让他们把对话机会在自己出招之前用掉的话,那么她几乎已经有了八九成的把握,可以让害虫去咬46号一组。 “啊呀……那可不行。因为上一次我咬了你们这边,按规矩我这一次就必须得先找你们说话……即使是漂亮小姐说情也是没用的噢。”然而甲虫却一口就拒绝了,将它的无数细足搭在了土桥的边缘上,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怎么样?你们两个谁先来?” 林三酒来不及说什么,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踢了踢仍旧睡得香甜的43号。后者一下子跳了起来。刚睡醒时的一脸迷茫在见到了巨大甲虫之后,就迅速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瞥了一眼43号,林三酒叹了口气。 “我来吧。”她在说话的时候,尽量背朝着43号,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露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表情气质来:“……上一次我没有准备周全,等你走了我才想起来还有事要找你打听呢。” “噢?什么事?”甲虫似乎来了兴趣的样子。 “我不知道哈瑞是怎么搞的,”林三酒先是抱怨了一句,“……但他可真不是个好农夫。这块土地上的养分已经很贫瘠了,作为植物我们能吸收的东西太少了。自从上次被你咬了两口之后,我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恢复过来。到现在汁液都不足了……我想你也是希望我们这些嫩芽都能好好生长的吧?” 见甲虫摆了摆触须,似乎表示了肯定的样子,她又接下去说道:“那么,我想请你留意一下。这农场附近有没有哈瑞的营养剂。” “营养剂?”甲虫大吃了一惊的样子,连43号都在她身后抽了一口气。 “没错……我知道哈瑞是有营养剂的,因为他提过会只给表现好的嫩芽使用。也不知道现在哪棵嫩芽得了营养剂,问了他们也不会承认的,但我可等不了了。假如你能替我偷一点营养剂来的话,我就让你咬。怎么样?” “等等,等等,”甲虫戏剧化地连连摆动着细足,“等等等等。你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那营养剂是什么样的啊!再说了,万一我被哈瑞发现了,那可只有一个死。” 林三酒借着抹脸的动作,遮掩了一下自己忍不住提起来的嘴角。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气更恳切了:“拜托你了!你要是不帮忙的话,就算你不咬我,只怕我也撑不了几天了……那个营养剂装在一个玻璃小瓶里,因为是给植物用的,里面是像油一样的绿色液体,是直接抹在身上的——” “啊,你时间到了。”这一次宣布时间的时候,甲虫看起来也仿佛有些遗憾似的;摆了摆触须,它转向了43号:“……现在轮到你了。” 43号脸色仍然是怔着的,一会儿看看林三酒,一会儿看看甲虫——林三酒这一辈子表情也只怕没有像现在这样丰富过;她不敢出声,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明示、暗示的办法,只见43号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顿时叫她的一颗心落回了肚里。 “对对,那个营养剂,我也知道!”43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看我脱了鞋坐在这,大概就能看出来,我也是一棵虚弱的植物……那个营养剂对我们都很重要!营养剂的瓶子大概这么大——” 他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大小,又说道:“上面不出意料的话,应该还贴着一个绿色的标签。在抹到身上以后,植物就会吸收到许多营养,变得特别多汁健壮……” 黑暗中的甲虫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它才有些迟疑地说:“……类似于这样的东西,我倒是见过一个。但那个好像不是营养剂啊?” 林三酒一听,赶忙朝43号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慌慌张张地看了她一眼,43号愣了几秒,随即一拍大腿:“你见过的那个东西,是不是气味特别冲?冲的话就对了,没味道大概就不是……毕竟是哈瑞的东西,除了增加营养之外,也想借着它的气味来驱虫……” “他们竟然骗我!” 甲虫高高地尖叫了一声,油亮的翅膀登时一下全张开了——另一条土桥的人此时也被这一声给惊醒了,终于意识到原来害虫又出来了;只是他们才叫了几声“害虫”,43号的时间也恰好到了,巨大的甲虫转身就飞上了他们的桥面。 二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顿时扑到了围栏边缘,努力竖起了耳朵。 从对面的土桥上,几乎立刻就传来了激烈的交谈声——第一个说话的,好像是头一个意识到不对的46号;只是他说话时仍不忘记将声音压低,因此叫林三酒二人怎么也听不出个关键来。 “你说,46号能扭转这个局势么?”43号有些不安地轻声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我能说的都说了。”林三酒叹了口气。“我提示过害虫,他们不会承认自己用了营养剂的,再加上你刚才对于风油精的气味解释也很棒……接下来,就看运气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个被咬的人应该是45号。”(未完待续。) s: 诶突然又收到了一个来自蓝染紫的和氏璧,我实在有点高兴啊哈哈哈。因此而欠下的一章加更,也一定会用绳命来记住的……毕竟是对这个文的爱…… 谢谢大紫魈儿、jessieecho、十指莫扣、小胖鸟、左屏翊、我的钥匙呢宝贝、ikasayou、桥本汉子、海棠晕娇、嫣然小调等大家的打赏,以及橘子寳寳、幽灵无心、果然多的妈妈、壞壊ヤ孩孓氣、shane0000、魔幻久夜等大家的月票! 这一个星期不知为什么,在各方面都突然变得十分玻璃心,为了不影响情绪,我最近打算不看书评,只看闲聊了…… 435 礼包的特长是耍无赖 伴随着那一条土桥上一声尖锐的女性呼声,一个庞大的黑影抖开了翅膀,从黑夜的天空中“哗沙沙”地飞了过去。 尖叫声只维持了短短的半秒,就被“咚”地一下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给掐断了,只有回音仿佛还在夜色里回荡着。 听着另一个方向上接着又响起了纷纷杂杂的说话声以后,林三酒呼了一口气,顺着围栏坐回了地上,悄悄关闭了【意识力拟态】。 “真的是45号被咬了!”43号飞快地扫过了一眼之后,也立刻凑了过来,头巾下的一双眼睛瞪得特别大:“你怎么知道会是她的?” 林三酒没回答,反而提起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当时在土室里一脚踢下的土块,大概有多大?” “多大啊……”43号一愣,还是配合地回想了几秒,随即伸手比划出了大半个身体的长度:“虽然我没仔细看,不过大概也有这么大一块吧,还带下了很多碎土,反正不少。” “踢下了这么多土,却只看见了一条腿,你没觉得奇怪吗?”林三酒反问了一句。 43号眨了眨眼睛,好像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等他开始想明白了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就渐渐见了汗。 “呃,我……我当时没多想……以为是纵向埋着的……”他有点迟疑地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林三酒:“不、不会吧?没有理由啊……” “没什么不会的,我想44号的确是在被分尸了以后又埋起来的。除了你所看见的腿之外,应该还有其他较大的部位被分散埋在了土里。”林三酒淡淡地说。她回头朝另一个方向瞥了一眼:“……我不知道46号有没有发现这一点,不过44号身上被切下来的一部分,此时应该在45号的手里。” “什么?”43号一惊,“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很简单,”林三酒静静地坐在地上,感受着夏日温热的土地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足心:“……因为人肉也是能量来源啊。” “就、就像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样?”43号脸色顿时泛起了白:“……她留下了44号身上的肉,是为了吃?” “不是就像堕落种一样。她就是一个堕落种。我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一些苗头,现在回头一看,倒还真一一对上了——”林三酒说到这儿,微微皱起了眉毛。 两次当她感觉到“某种不和谐”的时候。都是在有人提起了“进化者”或者“特殊物品”以后。对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堕落种来说,这些都是它们闻所未闻的东西,感到诧异好奇很正常;即使只是一个眼神、或者嘴角的微微一动,这一丝细微模糊的情绪流露,也被当时的自己给抓住了。 这个世界的堕落种外貌与平常人看起来几乎没有区别。根据捕食者小五的说法,只有在将脸皮割下来以后,才能发现它们的嘴里其实长了有五十多颗牙。正是多亏了这一点,45号才混进来的吧? “你是不是跟她说过,你的老家叫做‘蜂蜜沼泽’?”林三酒轻声问道,“……我曾经问过她是从哪里来的,当时她告诉我她也来自于蜂蜜沼泽。她并没有去过其他世界,因此只好拿在你这儿听过的名字来回答我。” “的确,一开始聊天的时候,我好像提过一次。那……她是什么时候杀死44号的?”43号显然从没想过这群人之中竟然会有堕落种。此时表情还有些怔:“我们怎么都没有听见声响呢?再说44号也太大意了……” “事情发生时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大概只有问当事人才知道了。不过,我想45号一开始下手的目标大概不是44——你还记得上一组那个死去的种子吗?” “啊……对,42号拿了那个种子的号码牌……” “号码牌被他拿走了,那么尸体呢?明明哈瑞说尸体就在地洞里,可咱们走遍了三个土室,哪儿也没看见尸体。”也不知是因为拟态季山青而消耗了不少体力,还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林三酒疲惫地闭上眼睛,靠着围栏说道:“……45号大概在一听说有死尸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它可以拿来吃,所以早早地藏好了。所以她第一个就跳出来尝试水珠了,因为她没有后顾之忧——就算体力衰弱了,她也可以回头靠吃死尸而补充体力。”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要吃死尸的45号,却对44号下了手……”林三酒冷冷地笑了一声,“在刚才虫子现身之前,我听见那边的土桥上传来了吃肉的声音——跟以前我听过的有点不一样,所以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仔细想想,45号趁着别人都睡着了的时候吃肉。肯定必须蹑手蹑脚地,还不能在身上留下污渍……所以她都是先一点点撕开了皮肉,再往嘴里放的。” 43号脸色有点白,看起来好像已经想象出了那个画面一样,不得不把头巾摘了,用它抹掉了一头的汗。他刺猬似的头发登时跳了起来,即使被头巾压了这么久,也丝毫不见屈服的样子:“呃……我也见过这儿的堕落种吃人,妈的……那这和45号被咬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才刚刚吃到一半害虫就来了,就算小心地没让身上沾血,45号恐怕也还来不及清理掉身上的气味吧?眼看着大家都醒了,如果我是45号,只能多往身上抹一些风油精来遮掩了——毕竟这是手头现成的东西。”林三酒一笑,“只是它没想到,我们刚刚才给害虫说了一通所谓‘营养剂’的屁话……害虫一闻,发现它身上的味道最浓,当然就要先咬她了。说起来,也算是它活该了。” 43号听到这儿,又想了一会儿,总算是都把整件事都理清楚了,不由颇有几分钦佩地朝林三酒说了一声“你脑子真好使”——倒让她脸上有些发热,只好支支吾吾地含混了过去。 “那现在46号知道自己的战术失灵了。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43号喃喃地问道。 这一点,在12个小时以后就有了答案。 距离上一次被咬,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然而林三酒却觉得自己恢复的体力还不超过失去的一半。不比45号可以偷偷在夜里啃食人肉。她只能尽量把双脚贴在土地上来“吸收”土壤中的营养,因此一刻也不愿意放松——即使当害虫又一次“嗡嗡”地扇着翅膀落在了对面时,也是一样。 这一次,即使是46号好像也没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来——大概是因为风油精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退,在跟所有人都对话了一次之后。害虫选择咬了48号。 “糟了,”眼看着那个像条影子一样跟在46号的家伙倒了下去,林三酒却忍不住忽然低低骂了一声:“……怎么偏偏找上48号了!” “那有什么不好?” “……46和48显然是一伙的,而且48应该和42不同,不是能随便抛弃的。”林三酒皱起眉头,“假如是别人挨了咬,46号恐怕还不会在乎;这一次是48号遇了袭,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害虫往我们这边引的。” ……她猜的没错。 当害虫第四次降落在己方这一条土桥上的时候,它那令人恶心的笑脸,不知怎么忽然叫林三酒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嗨。好像很久不见了哦。”害虫摇摆了一下身体,无数虫壳、触须和细足,都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来。搓了搓自己的脸,它说道:“……唉,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孩子也会骗人——什么营养剂啊,根本没有嘛!” 这就已经开始对话了—— 林三酒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你这样做可不公平!你怎么能把我们告诉你的话,又去转告给另一队呢?” “我可没有呀。”害虫那张变形的人脸,在彻底咧开笑脸时,看起来如同一只拍扁了的蟑螂:“……发现不对的可是他们自己啊;要不是这样。我恐怕还真要以为他们涂的都是营养剂呢。” 不用问,一定是46号发现的——林三酒飞快地在心里想道。 想要这一次不被咬,就必须针对46号告诉害虫的内容下手;然而这只害虫的口风却很紧,无论林三酒怎么拐弯抹角地打听。也仍然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结果,一分钟比她想象中更快地过去了。 43号并没有给她什么惊喜。当43号的交谈机会也用完了的时候,二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害虫高高地扬起身子,猛然一甩触须;伴随着它令人厌恶的笑声。林三酒只觉手臂上相同的地方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紧接着,熟悉的虚弱感就再次袭上了她的大脑。 “今天我比较饿,所以咬了三口……嗯,你的叶片没有上一次脆了,要加油吸收营养才行啊。”害虫近乎肉麻的声音,在它飞走了很久以后,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上一次的伤才恢复了七八成,便又一次遭到了重创——林三酒狠狠地一咬牙,一把捂住了手臂上的伤口,冷汗浸透了衣服。 或许害虫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第五次的时候它咬的是43号;由于林三酒状态太差,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一直休息到第六次时,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说辞。 “等一下,”她面色苍白地朝害虫喊了一声,“我忘记问你了,你咬过那边桥上的女孩子对吧?” “对呀。”害虫高兴地摆了一下触须。 “那么……我和她的味道,有什么不同吗?” “诶,被你这么一说……”害虫扬起了一条细足,像是人在思考一般托住了自己的脸:“真的不太一样呢。你的味道比较清爽,叶片也比较脆;但是她的枝叶气味更加厚重浓郁、有嚼劲儿……嗯,真奇怪啊。” “不,没什么可奇怪的,”林三酒喘着气,趴在了围栏上。对面那条土桥上的四个人,此时都正定定地望向这一边,面色各异——“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不同的植物种类。你目前咬过的植物已经有四个了,但却恰好漏掉了他们那一组里的另外两种植物——他们的味道都不一样呢。” 害虫看着46号组土桥的眼神一亮,那边几人顿时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我和我的同伴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咱们来算一笔账你就知道怎么样才最好了。你去咬那一边剩下的两株植物,趁此机会让我们休养一下,这样一来,就算你不喜欢他们的味道,也还可以回头咬我们;但是如果这次咬了我们,我们死了,你就少了两株植物可咬。” 林三酒掐着一分钟的时间,语速飞快地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不知道46号都说了些什么,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的说辞能不能打动害虫;只是紧接着害虫一笑,说了声“原来你们也会算账!”,顿时叫她放下了一颗心。 看来46号也是利用计算最大化利用嫩芽的方式,诱使害虫来咬自己这一边的…… 第六次和第七次,果然正如林三酒所期盼的那样,以46号和47号二人接连被咬而宣告结束的。 如果说一开始,两组之间还会因为忽然为敌的尴尬而互相避着一点的话,此时46号那一组的人,已经完全不掩饰他们的戾气和敌视了。 在这种气氛下,已经可以想见下一次46号那一组的反扑了——自从被咬之后,46号和48号就一直凑在一起,也不知道都在商量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好事。 在43号的长吁短叹里,十二个小时一眨眼又过去了。 ……几乎是刚刚关掉了【意识力拟态】,林三酒就听见了害虫的“嗡嗡”声,伴随着它巨大的身体,再次落在了对面那条土桥上。 46号近乎轻蔑地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转身朝害虫走上前了两步。在他刚刚张开嘴、还没说上半句话的时候,只听另一条桥上传来了一个女人的高声叫喊—— “喂!我说害虫,你家住哪啊?” 46号一愣。 不止是他,包括43号的所有人——不,其实连害虫在内,都愣了。 林三酒浑然不觉似的,就在46号一转头,好像又要说什么似的时候,她又忙叫了一声:“害虫,你有老婆小孩么?” 害虫“叽叽咯咯”地笑了。 “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有人会用上这一招呢。”它满足似的摸了摸自己,“……现在46号和49号的对话机会,都被取消了哦。”(未完待续。) s: 谢谢嫣然小调、桥本汉子、风轻淡淡舞、ikasayou、漆岐、东门堆雪、惶欢、sannajulia、swordcurse等大家的打赏,好船君、星见之饕餮下凡、恶魔扬扬、iouk、晴空森林、941甜品、娜乌西卡、飞天舞xx、遥思1124、筱月迷蝶、静静看着就好、溺泉、noigui、iviyaida、wistarian、北月北、晓慜、诡谜等大家的月票! 今天更得早了点,要去做作品集草稿了……至今为止两爪空空,我有点心焦…… 436 绝境中的逆转办法? 虽然害虫在一开始就声明了“不能二人在同一时间说话,则双方对话机会都被取消”的这一项规定,但恐怕连46号也仅仅只把它当做了一个规定而已——在害虫宣布对话机会取消以后,他甚至还愣了几秒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终于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的时候,脸色腾地一下就涨得血红。 ——毕竟季山青不是人类,有时他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受人类思维定式的局限,不得不说还真有些难防。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43号结结巴巴地在林三酒耳边问道。只是后者现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土桥,也来不及回应他—— 在她的目光下,46号立刻转过头,朝48号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还狠狠地一摆手。 48号立刻脸色紧张地踏上前了一步,朝害虫试探性地张了张口。 “喂!”林三酒随即故技重施地喊了一声,“我说,虫子先生,你觉得今天天气怎么样?” 然而这一次,她的招数却不好使了。 害虫拧过了半边身体,冲她摆了摆须子:“嘿嘿嘿,你的对话机会已经被取消了,所以你现在哪怕是对我说话,我也不得不无视你——虽然作为一个绅士来说,怪不好意思的。因此,接下来仍然是48号的对话时间哦。”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道了句“果然”,随即赶紧捅了捅43号:“快!赶快冲虫子说几句话!” “为为为什么——”43号话都打结了,“就算我这么干了,他们也能把想说的话告诉45号他们,由他们来对害虫说……” “你先别管了!”林三酒急急地一推他:“快,48号已经开始说话了!” 好在之前她已经通过几次的战术和策略,建立下了不少的威信,因此43号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朝害虫喊了一句:“虫子先生!你为什么总不穿衣服啊!” 从48号的模样看起来,他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见害虫果然朝48号摆了摆细足。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46号柔顺刘海下方的脸色,当即已经难看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害虫宣布了“48号和43号的对话机会取消”之后。他却仍然就那么站着,即使脸色再不好看,他也没有叫45号和47号过去。 45号和47号显然都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展开,当害虫转向他们的时候,各自都愣了好一会儿工夫——在他们探头朝46、48二人看了几眼之后。发现他们一点也没有想要与自己互通声气的意思,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趁着47号与害虫对话的时候,45号歪过头,朝其余二人似乎问了点什么。 46号面色仍有几分僵硬地说了几句话。 虽然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但从45号侧过脸时的表情上看起来,似乎它对46号的说辞很不满意。 “这是怎么回事?”43号茫然地问道,“他们既然有战略了,为什么不告诉同组的……啊!” 林三酒朝他笑了笑。 “他们的战略针对的不只有我们,还有同组的45号和47号啊!”他现在也想通了,语速急急地说道:“……这么一想。确实有道理;毕竟发芽期有十天,如果只让虫子来咬我们两个,根本撑不到发芽期结束我们就都得死了——他们是想让我们四个都变成弃子!” “对,只不过45号和47号也不是傻瓜,只要稍微一想现在的情况,他们就都知道46号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林三酒挑起一边嘴角:“先将他们的合作打碎,让他们分成各自保命的两派……而且这一次没有了46号的战略,但咱们对害虫的说辞仍然还有效,那么害虫偏向咬他们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43号怔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能够达成共识。大家轮流挨害虫咬,也未必撑不到最后……何苦像现在这样拼得你死我活。” 林三酒顿时带着几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是从一开始,46号那一组不就已经把这条路给掐断了吗。”她轻轻地说道。 43号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八次的结果,是47号被咬了。这个人选不得不说有些出乎林三酒的意料——因为从害虫的口气听起来。比起普通进化者来说,它似乎明明更偏爱堕落种的口感;离上一次咬45号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它为什么放着45号不咬,反而选择连咬47号两次。 只不过这样一来,站在土桥上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47号了——他相当于一口气损耗了六个月的体力,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围栏下方休息。 ……从第九次开始。靠着拟态礼包想出来的办法就不好使了。 46号那一组的人或许互相之间已经出现了龃龉,但很显然他们至少都将林三酒一组当成了共同的敌人——因此在害虫来访的时候,四个人都从土桥上矮下了身子,躲在围栏的下方,叫他们根本看不见是谁在跟害虫说话;这样一来,就算想捣乱也抓不住时机了。 于是43号成了第九次被咬的人。 眼看着他突然一下脸色苍白,双腿好像支撑不住身体了似的跌倒在了地上,林三酒心里登时急了——目前两人已经各自被咬了两次,通过土地恢复的体力,还远远赶不上被虫咬时丧失的体力;然而发芽期现在才过了一半。 “哈瑞!”她在高喊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的气力不如以前了,声音都嘶哑了起来:“……你不是说,在发芽时可以通过吸收土壤的养分来恢复体力吗?可是这也太慢了,就算没有虫子,我们也增强不了多少啊!” “哎呀……” 从天边那双山峰一样的巨鞋之上,果然很快传来了哈瑞的回应。 “你们就这样呆呆地挨咬,当然发不了多少芽。要知道,就算土壤再肥沃,被虫害了的植物也是会死的啊——这怎么能怪我呢?” 难道说。除了挨咬还有别的办法? “……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喷杀虫剂?”43号躺在地上,一张脸在周围的土色对比下显得更加白得吓人:“按理来说,作物死了,对农夫也没有好处……” 即使是这么微弱的气声。哈瑞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是不会主动喷洒农药的。”他申明道,着重咬紧了“主动”二字。“假如你们强烈要求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们喷一点……但是,你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打了农药的后果,远比被虫子咬更严重。” 至于是什么后果。不管林三酒问了几遍,哈瑞的声音却就此消失、不再回答了。 她愣愣地沉默了下来,目光盯着自己手臂上如同烙印了花纹一般的血红咬伤,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第十次、第十一次,双方都卯足了劲儿,找尽了种种借口,最后也只打了个平:第十次被咬的是45号,第十一次被咬的却又是林三酒。 发芽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46号一组人的脸色明显轻快了起来:照眼前这样发展下去,他们靠着人多。怎么着也能挨到发芽期结束;但林三酒二人可就不同了——最多再被咬一次,他们就必死无疑。 躺在土地上,林三酒连眼前的天空都看不清楚了,到处都模糊成了一片。她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然而却不再有清晰的人物了;好像连她的大脑也由于没有了足够能量,而半瘫痪了下来似的。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会死了。”43号喃喃的声气,像幽灵一样从另一边飘了起来。“我们还是喷农药吧……” 哈瑞的警告绝不会是无的放矢,他说了后果比虫咬严重,那就肯定比虫咬严重。但是这几天以来。二人的赤足都像是生了根一样,一瞬间也不敢从土地上挪开,然而从脚下补充进来的热流,实在是杯水车薪、助益极微——眼看着死亡已经近在眼前。谁也管不了以后会怎么样了。 46号那一组此时几乎已经将他们当作了死人一般,说话行走也不再遮遮掩掩了——此时从吹来的微风里,林三酒就能隐隐约约听见48号算账的声音:“他们两个各自再被咬一次的话,我们剩下的就只有三天了……接下来我们轮流被咬,这样公平……” “那也得害虫去咬他们才行……” “放心吧。”46号的声音突然凉凉地笑了一声,在模模糊糊的一片里显得异样地清晰。“我们接下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 林三酒在脑海里迟钝地想了好半天,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43号比她略微强一点,此时勉强以手臂支撑着软成了一滩的身体:“完了,他们人多……要来取消我们的说话机会了!” 不等林三酒开口,他已经惨白着一张脸,低声叫了起来:“哈、哈瑞!” “什么事?”沉雷一样的声音,这一次从头顶上响了起来。 “喷农药吧,拜托……”即使感觉到林三酒一手颤抖着抓上了他的袖子,43号也没有理会她:“再不喷,我们都完了!” “你们确定要喷农药啊?”哈瑞抽了一口凉气,似乎觉得很不好办:“……后果非常严重哦。” 再严重,也不会比死更严重—— 即使43号没有说话,他的脸色也坚决地表露了这一点。 46号那一组的土桥上,突然静了下来。 一边如果洒上了农药、一边没有洒,那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害虫下一次的选择了;正当林三酒拼命集中起注意力,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哈瑞又开口了:“但是先说好了,农药我只喷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而且农药的有效期,只有12个小时。” 43号一下子呆住了——从另一边立刻响起来的议论纷纷中,即使是聋子也能感受到他们松了一口气之后的欢欣之意。 也就是说,即使冒了极大的风险洒上了农药,也就只能免去自己被虫子咬一次的命运而已;这对整个局势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喷,喷农药。” 就在43号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反口的时候,从他身边传来了林三酒虚弱得没了底气的声音。 “什么?你也听见了……” “我有办法了。”每一个字都仿佛即将耗尽自己的体力似的,林三酒说完这几个字以后,一头栽在地上,朝天空喃喃地说:“……我们确定选择喷农药,但是喷的地方有要求,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啦……你说吧。” 哈瑞的声音在天空隆隆地响过之后,静了几秒钟,随即又一次出声了:“哦,行,那我可就喷了。” 这句话才一落下,46号的脸上就忍不住浮起了微笑。 “哈!他们已经完全绝望了呢。”他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刚才兴奋时发出的半点破音,和善地对另外几人解释道:“他们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用这一个办法了,毕竟能多拖12个小时,就是多了12个小时的命。”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47号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声。他的体力此时最差,也最有所保留。 “不会。”46号想了一会儿,笑了:“我把自己放在他们的角度上考虑过了,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办法的,毕竟这里不能用武力对抗、也不能用防守的方式不受虫咬。” 几乎是他才说完这一句话,在另一头土桥的上空,就“次”地一下喷出了一道细细长长的水雾,直直地没入了土桥围栏后的地面上—— “好极了。” 闻着空气里逐渐浓烈起来的农药气味,林三酒和46号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轻轻的一句自言自语。(未完待续。) s: 你们快看,这个字数掐得多准,也是没谁了!另外今天不双更,省得你们在评论区问了哈哈哈哈。开玩siao,也不看看我是谁,双更?(此处划掉不发) 谢谢左屏翊、嫣然小调、游呀游233、白大人、迷迷其中、大紫魈儿等大家的打赏,还有书友1603311021384915931597931896(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么长)、晴空森林、fanyg、思念如夕、唐茶、宋鮮花、双红豆、太阳雨夏、隱冬、朵猫猫的月票! 437 林三酒的最后一次机会 在喷过了农药之后的下一次,害虫理所当然地选了46号组这一边来咬。 但是最叫人想不通的是,它居然第三次选择了47号;要不是众人知道这儿只是一个副本,几乎要以为害虫跟47号有什么私仇了。 如果按每一次都被咬了三口来算的话,47号至今已经承受了相当于九个月的体力损耗——他竟然还有一口气留着,实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从47号的脸色上,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青白得如同地板瓷砖一样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似乎咕哝了几声“冷”,随即他便一歪头,终于彻底陷入了昏迷。 所谓唇亡齿寒,他这一昏过去,45号也顿时又往围栏上靠了靠,抱紧了自己的双膝。 “真的没问题吧?”48号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悄悄地在46号身边问道。 46号没应声,只是提起鼻子使劲闻了闻。 大概是因为十二个小时已到,此时空气里的农药味早就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带着一丝泥土气的微风不住拂过鼻尖。然而当他试图回想这个农药味究竟是何时消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 即使努力回忆,他的记忆也似乎不太准确:印象中,好像这气味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 46号很不喜欢不确定的感觉。 “他们的农药已经过了效用,接下来就看第十三次害虫咬哪一边了。”他沉吟着盯住了那一边的土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围栏的边沿——此时那一边土桥的围栏上空空荡荡,因为林三酒二人也早就躺在了地上。 跟随他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的48号,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心里也不由紧了紧。 “那下一次……?” “这一次害虫咬了我们这一边,下一次它就会先来这儿,”46号左右扫了一圈,“……取消对方说话机会的作战只能稍微等一等了。” 48号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放心,”46号忽然转过头。和善地安慰了他一句,“不管情况怎么发展,我都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好、好,谢谢您。”48号带着几分惶恐似的答道。“您也知道我……” “当然。”46号理了理额头前的刘海,朝他笑了笑:“……去坐着休息吧。” 48号连忙退开两步坐下了。 半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这一次,在双方焦躁的煎熬中,害虫第十三次造访时的翅膀声。却在夜色即将降临的时候姗姗来迟——如果仔细一算的话,就会发现它比应该来的时间点足足晚了三四个小时。 这一点,两条土桥的小组都发现了——当害虫落在了46号组的土桥围栏上时,双方一时都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比起之前来说,这只害虫的体积至少涨大了有两圈。 油亮的背壳上,多了好几层透明的夹翅,遍布了人脸一般的纹路;腹部上挂满的细足也不知何时生出了浓密的茸毛,一条一条在空中摆动着,带起了一股股“虫子的气味”,直叫中人欲呕。 “诶。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干嘛?”害虫高兴地笑道,“哎呀,我都不好意思了……的确,因为从你们这里吸收到了足够的营养,所以我长大了一点噢。怎么样,我漂亮吗?” 这个玩意儿居然还能长大? 众人的念头还没从心里消失,只听它又说话了:“现在大了这么多,需要的食物也相应多了呢。虽然对你们有些抱歉,不过从现在开始,我每一次都要咬五口才够吃饱肚子了。” 五口——47号仍然昏迷着没有听见。剩下的人包括46号在内,所有醒着的人脸色都立即青了下去。 以众人的身体情况来看,除了被咬得最少的46号和48号还能撑一撑,这一次害虫选择的人选。几乎就是确定了那人的死亡了。 “47号昏迷过去了啊?”害虫搓着前足看了一圈,“嗯,那没办法,只好取消他的对话机会了。下一个谁来?” 45号忙将目光投向了46号——即使之前有些龃龉,此时她仍然将希望都放在了46号身上,还伸出手指了指林三酒那一组的所在方向。 “那就我来吧。”46号往前走了一步。才刚刚张口,只听另一边传来一句好像已经竭尽全力了的声音:“……虫子先生,你长大了以后很好看嘛。” “谢谢!”害虫双眼一亮,立刻转身朝不知何时出现、上半身挂在了土桥围栏上的林三酒高兴地摆了摆细足——她脸色惨白,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长袖套头衫,大概是体力流失后寒冷的原因——“不过就算你这样夸我,你和46号的对话机会也都被取消了哦。” 她又要干什么! 46号的神色一下子郁怒了起来,还有几分不解——他的目光在48号和45号二人之间转了转,干脆一招手将他们都叫了过来。 林三酒那边还有一个43号,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再取消一个人的对话机会而已,他们始终还是比对方多了一次对话机会——而一次就够了。 果然正如46号所预料的那样,对方在用完了两次对话机会之后,己方的45号仍然跟害虫进行了一分钟的谈话;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46号在她耳旁亲口传达的,跟他本人来说实际上毫无差别。 ……那么对方干嘛要做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举动? 眼看着害虫“嗡嗡”地朝那一边土桥飞了过去,46号在呼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的疑惑也越发鲜明了。 只是这疑惑没来得及在他心里盘桓多久,那只庞大的害虫竟然又转头“嗡嗡”地飞了回来——这一组的三个人,全都傻了。 “啊,抱歉,”它抬起细足抓了抓“下巴”,“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吃你们这一边好了……嗯,46号。你过来一下呗。” 即使此时面前忽然多出了个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的自由女神像,只怕46号的神色也不会更吃惊了。 他不进反退地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满头是汗、嘴里结结巴巴地喝道:“什么,你是没听见吗——那边——” 只是话音未落。庞大的害虫便以不可思议般的速度从他面前闪了一下,快得叫他只能看见一个阴影而已;当害虫再次飞回了原地站好的时候,46号已经“咕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虽然叶片还挺脆的,不过相比之下味道就很普通了啊。”害虫遗憾地咂了咂嘴,目光从地上的45号和47号身上扫了过去。圆球一般的眼睛眨了眨。“……不过还是多谢了!” 听着它翅膀“嗡嗡”的声音逐渐在夜空中远去了,48号这才赶紧冲上去扶起了46号。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脸惊慌失措地问道:“那只虫子怎么会回来咬我们呢?” 虽然一口气失去了五个月的体力,但是46号此时倒还能勉强支撑。他只前只被咬过一次,又在土壤上吸收、休养了这么久,损失也都回来了个七八成;所以即使此时受到重创,也只能说是跟林三酒他们的状态将将打平而已。 等眼前的眩晕过去了以后,靠在围栏上的46号来不及答话,第一件事就是使劲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的农药味,不知何时又悄悄浓了起来。 “妈的!”连一拳捶在地上的体力都没有了,46号喃喃地骂了一声:“我明白了!” “怎、怎么回事?” “那个女的倒是机灵。取消对话机会只是为了速战速决,不让我发现不对……”46号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48号顿时更加糊涂了。46没有理会他,只尽力扬声叫了一句:“哈瑞!” “什么事?”隆隆的声音,随即在天空之上回响了起来。 “我问你,”46号此时即使不刻意压低声音,也气力虚弱得不怕被另一边听见了:“……喷农药一般来说是喷在哪里?” “一般来说是喷在你们嫩芽的身上。” 哈瑞这句话才刚一说完,46号就听见另一边的土桥上传来了林三酒清晰的一声“哎呀,好像我们被发现了”——顿时叫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跳。 “但是49号他们那边,没有把农药喷在自己身上吧?”虽然是个问句。但46号的语气已经近乎肯定了。“……他们是不是把农药喷在了一件衣服、或者别的什么跟人体差不多的东西上?” 这一次,等了好一会儿,哈瑞却也只说了一句“不是衣服”。 46号冷笑了一声。 “果然正如我想的一样。”他转头虚弱地对围在身边的45号和48号说道:“不管喷在了哪儿,他们都把农药喷在了一个可以收起来的物件上……或许是他们的某个收纳道具有‘冻结时间’的效果。所以放进去了以后,农药的气味就一直留住了,每到害虫来的时候就拿出来——这一下,可成了长效的驱虫药了。” 在听到“收纳道具”、“冻结时间”什么的时候,45号就已经一脸迷茫了,引得46号眯着眼瞥了她一眼;只有48号猛地一拍地面。低呼了一声:“竟然还有这一招!” 顿了顿,他感叹道:“……那样的特殊物品我也听说过,非常含有。那么珍贵的东西我都没机会拿着,他们又是怎么到手的呢……” “这些细节就不要管了。”46号一摆手,动作没做完,就后劲不足地垂下了手。“现在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战略,再制定针对他们的办法就容易多了。” “我们要怎么办?” “这一点交给我就行。下一次他们不会再来取消我们的对话机会了,因为他们的作战计划已经被我们发现了,取消了也没有用。”46号一口气说完了,靠在围栏上微微地喘气。 “那……我们能撑到发芽期结束吗?”45号犹豫而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害虫要咬五口了。” 46号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44号的人肉你不必再藏起来了,”他嘲讽地低低笑了一声,“……尽管吃吧。你多恢复一些体力,对我们也有好处。” 这一瞬间,45号脸上的表情可谓五色杂陈。 “你、你在说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必再装了。我实话告诉你,”46号冷下了脸。之前他友善的模样像冰雪一般消融了,戾气如同雪下的土地一般终于显露了出来:“一次要咬五口,那一组的两个人和47号,一个人顶多只能支撑一次,就会死完了。然而在他们死掉以后,发芽期间害虫还会再来三次。我是不可能撑过去再一次被咬的,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不被咬。相信我,我既然这么说了,就有足够把握——这意味着你必须被咬两次。要是你听明白了,就赶紧给我滚到那一边去,多往你的腮帮子里塞一点人肉……听懂了吗?” 45号腾地站了起来,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而最终,她还是一转头大步走向了土桥的尽头,蹲下身开始挖起了那儿的土——渐渐地,一些残破的人体碎块从土下露了出来。 48号震惊地望着这一切,压根没有想到自己的组内竟然还有一个堕落种;也压根没有想到46号早就知道了,却什么都没说。 “现在怎么办?”半晌,他才转头问了一句。 “现在我们休息。”46号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 第十四次的害虫造访,仍然是在过了十二个小时之后来到的。几乎是害虫翅膀的声音才一响起来,46号就睁开了眼。 “你上一次咬我,是因为你闻见了那边还残留着农药味吧。”46号微微一笑,望着巨大的害虫先开了口。“……让我告诉你,他们只是把农药喷在了衣服上用来吓唬你而已的,不信的话,你过去的时候,就凑近他们头胸上仔细闻闻,看看有没有农药气味。如果你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安排好的顺序,那就可以尽可能地多吃一点了。你说怎么样?” 害虫望了他一会儿。 过了几秒,它高兴地叫了一句:“好!我也想吃49号了!”(未完待续。) s: 今天更得更早了,因为我昨天享受到了自由的美好。据说有人爱看我在文后的bb,所以我多bb两句:啊,自由啊,你是啥!自由是奔流,自由是大海,自由是浪!看看我的诗才,感动不。 谢谢隱冬、味精味的咸鱼、augtilk、小羽毛君、桥本汉子、蜥蜴大人、嫣然小调、sannajulia等大家的打赏,银雾、顾景川、火四少、英国狐狸、月光与影、禁咒罗刹、我看我读、da舒、影色唇彩、悠然小橙2、蓝崖、魔殇、筱薅的月票! 438 万万没料到的第一个牺牲者 当足有二层楼高的巨型虫子一点一点地低下身体来的时候,作为被它盯上的对象,林三酒觉得这副景象足以让自己在事后一连做上几天的噩梦。 这一次43号在她之前就把交谈机会用完了;眼看着现在自己的时间也接近了尾声——但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被这个害虫听进了耳朵里去。 林三酒不知道虫子到底能不能“闻见”东西,但当它伸出一只毛茸茸的足肢、在她耳旁扇风似的摆了摆以后,她确实听见虫子上头的那张扁平人脸中,发出了猛一阵吸气的声音来。 “果然正如46号所说的一样呢。”害虫收回了足肢,来回搓了一会儿,语气十分遗憾:“……啊,没想到你也为了避免与我接触,而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我好伤心哪。”害虫一边说,一边将两只细足捧在了“胸”前。“毕竟你可是我咬的第一棵嫩芽,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很特殊的呢。” 林三酒脸色难看地瞥了它一眼,嗓子眼里一阵一阵地发干:“……你想让我死,我就得想办法不死。有什么奇怪的?” “哎呀——我的小姐,你误会了。”没想到害虫忽然又笑了:“我不是伤心你对我撒谎,而是伤心像你这样的漂亮小姐,马上就要从这片农场中消失了呢。” 这句话才一入耳,林三酒的身体比她的大脑还先一步反应过来了眼下的状况,脚下一蹬就朝后跃了出去;然而害虫的“啃咬”是绝对无法避免的——只听“嗤啦”一声,她的衣袖已经被重重地撕了下去,在害虫的巨大身体扑过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 接下来,所有盯着这个方向的眼睛都看清楚了:属于害虫的影子,切切实实地扎进了她的手臂上。 43号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惊叫——眼看发芽期出现了第一个牺牲者,就连46号那一组此时也想不起来要高兴,倒抽冷气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紧接着。林三酒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时的那一下,沉闷得直直撞进了众人心里。 “唔……” 害虫站直了身体,目光落在了围栏下的土地上,盯着林三酒看了一会儿。 “……它还要干嘛?”48号愣愣地问了一句。声音大得连另一条桥上的43号都听得一清二楚。 害虫的无数细足摇摆了几下,张开了口,好像想要说些什么——正当所有人、包括刚刚醒来没多久的47号,都伸长了脖子,立着耳朵要听它说话的时候。只见它小楼一样的身躯忽然摇晃了几下。 毫无预兆地,害虫随即缓缓朝后倒了下去——“砰咚”一声巨响,半空中突然扬起了漫天的黄尘;一时间土粒、灰尘,呛得人连嘴都张不开——土桥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承受不住这个重量而开裂了似的,刚刚从害虫身边逃开的43号一阵趔趄,终于还是摔了下去。 “啊,害虫死了呀。” 还不等46号一组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哈瑞的声音就先一步在空中揭晓了答案。 “……想不到嘛,你们干得不错啊。”他语气轻快地夸奖了一句。“等我一下哦,我来处理一下这个情况,去去就回。” 随即,哈瑞的声音便又一次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迷茫的众人。 “害虫死了?”46号第一个冲着另外一条桥的方向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从他所在的地方,还能够看见大半个虫腹从围栏上方露了出来,无数毛茸茸的细足兀自不断地一阵阵颤动着,庞大的体积占据了大半条土桥,叫人反而奇怪桥上的土制围栏竟然还没有碎裂。 从那一条桥上。有好几分钟都没有传来43号的回应;46号又连声喊了好几遍,这时从土桥的另一头,忽然伸出了一条手臂,“啪”地搭住了围栏。 ……当林三酒一张满头大汗、面色青白的脸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时。所有人都愣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难道我猜错了?你……你真的把农药喷在了自己身上?”过了好一会儿,46号才愣愣地问了这么一句。“不对啊……不对,这根本说不通啊!” “我才没有那么傻呢,”林三酒气喘吁吁地回答道:“……哈瑞说了,喷农药的后果比被虫子咬还严重,我可不愿意以身犯险。” 从围栏下又冒出来了一张脸。正是43号——他左右一看,忙过去想要将林三酒扶起来。 “哎哎,这个不重要,”没想到她却连连摇头阻止了他,身体仍然挂在围栏上,将刚才被咬的那条手臂垂了下去:“你快点帮我解开,实在太恶心了。” 解开?解开什么? 在46号一众人还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只见43号立即应了一声,随即将手伸向了林三酒的胳膊——在她的胳膊上,此时白白净净,完全没有了之前虫咬时留下的血红花纹。 ……不,不对。仔细一看的话,她的胳膊颜色——与她头脸、手背的肤色,明显不是一个色号—— 43号一手抓住了林三酒的手腕,猛一使劲儿,竟从那里掀起了一个角——那个角越撕越大,接着居然从她的手臂上剥下来了厚厚的一片肥白人皮;人皮一被揭开,立刻露出了底下原本属于林三酒自己的胳膊皮肤,沾满了干涸的体液和血。 “快把它扔了,”林三酒紧皱着眉头,一脸极不舒服的样子:“……我这辈子也不想再看见人皮了。” “人、人皮?”46号这个时候也全都明白了,“你将农药喷在了人皮上?” “哪来的现成人皮,”林三酒嗤了一声,“……还不是从尸体上剥下来的吗。” 尸体——? 46号刚一皱眉,只听对面的高个儿女人又笑了一句:“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也经常缺这少那的……唯独有一样东西我从来不缺,那就是尸体。” 说话间,她朝45号瞥了一眼:“说起来,之所以能想出剥皮这个主意。我还是受到了你的启发。” 45号咬住了嘴唇,一脸阴郁地没有出声。 “也、也就是说,你将农药喷在了尸体身上,随后又把尸体的皮剥了下来。缠在了虫子每次必咬的地方?”48号好像一时忘了几分钟之前他们还是敌对状态,结结巴巴地问道。 “别把过程解释得这么清楚,”林三酒不太高兴地用衣袖蹭了蹭手臂,“……不好的回忆都想起来了。不过嘛,的确就是这么回事没错。人皮是我们在虫子来之前十分钟才刚刚缠好的。为了遮掩这一步计划,所以我才老早以前就换上了长袖衣服。” “那你怎么知道害虫会咬你,而不是43号?” “他手臂上也有一块啊!”林三酒用一种看傻瓜的表情扫了48号一眼:“肥达虽然是堕落种,但人家也有两条胳膊。” 48号尴尬地闭上了嘴,悄悄看了一眼46号。后者的脸上,此时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他自以为身处于一个两组交战的情况里,从而处心积虑地想尽了各种办法;结果没有想到,到头来两组共同的敌人却被另一方以这么简单的办法给解决了—— 46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张开了几次,半晌都没能出声;林三酒却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点都不肯放松的样子。好在这个时候,43号的询问声及时地为他化解了一些尴尬:“……现在虫子死了,发芽期算是结束了么?” 这个问题自然除了哈瑞谁也回答不上来。 不知怎么的,43号又问了几次,不知刚才去干什么了的哈瑞这才赶忙出声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哦,你问接下来怎么办啊?这话真是,”他叹气般地笑了一声,“有没有害虫,并不影响你们发芽所需的时间啊!你们的发芽期还剩下三天时间,就好好地利用这几天功夫。尽量多吸收一些营养吧!” 众人不由都是一愣。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连林三酒都没有预料到的——她本以为害虫死了,发芽期的挑战完成了就自然可以结束;但是转念一想,要是真能在平平静静中恢复休养上三天。确实也是一件好事。 “嗯……那个……” 从46号一组所在的桥上,突然传来了45号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自从发现自己的身份其实早就已经被众人知晓以后,她就很少说话了,这还是今天头一次张口:“我说,那个虫子的尸体是不是有些变化啊?” 被她这话一提醒,众人顿时将目光转到了庞大的虫尸上。 刚才明明还有一大片腹部是露在围栏之上的。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三酒隐约感觉似乎虫腹的高度变低了一些。她低头看看土地,却又全被虫子油亮的肢体和毛茸茸的细足给遮挡住了大半,加上尘土被溅得到处都是,她一时还真弄不清是哪儿出了变化。 “噢,对了,我还没跟你们说,”哈瑞好像这才想了起来似的,“自然界中的植物虽然会受到虫害,但同样会受到虫子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当然了,在这个农场里,你们是没有籽让虫子去散播的;相应地在虫子死了以后,虫尸被微生物分解、农药被土壤过滤,最终虫子化作土壤里丰富的营养,反过头会作为能量来补充滋润你们的体力——43号、49号你们两个,到现在也应该开始有一点感觉了吧?” 林三酒眨了眨眼,神情还有几分怔忪——她再仔细看了看,这才终于确定那个巨大的虫尸正像是融化了的雪糕一样在缓缓下沉;与此同时,她脚下的土壤也越来越温热了,仿佛有无数股细细的热流正从脚下奔涌进了血管一样。 低头一看,她一双脚上因为长期没有进食而干燥枯瘦的暗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丰盈了起来;暖流经过的地方,凸起盘踞的青筋渐渐地被抚平了,从脚趾开始一路向上,她的肌肤终于重新散发出了蜂蜜般的色泽来。 “我感觉我的体力回来了些,”43号也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拳:“逐渐有点劲儿了!” 看了看林三酒的脸色,他好像也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苦笑了一声:“……的确,看着那只虫子的死尸的话,确实有点恶心……别细想了,吸收就行了。” 46号一组呆呆地望着这一边,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过了几秒,45号这才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怎么,只有他们那一边有营养吗!” “……虫子是死在那一条土桥上的,当然只能滋润那边的土地了。”哈瑞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要不是一想起自己的能量来自害虫尸体、而隐隐约约有些反胃的话,林三酒真想朝他们大笑三声——尤其是46号郁怒着坐回了土桥上时的样子,简直让她痛快极了。 害虫的尸体,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彻底地融化在了土壤里。当它完完全全地从土桥上消失了踪迹的时候,林三酒感觉自己差不多也即将能回到全盛时期的状态了——不光是体力,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力、潜力值,都有了一截显著的高涨;只不过由此而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她的幻觉也在逐渐地消失。 在发芽期还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候,43号轻轻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了。 “我自己知道,这一次如果不是你的话,”他不知何时重新包上了头巾,脸上尽是一片赤诚的感激。“恐怕我早就连骨头也剩不下了。不管发芽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放心,我都一定会在你的身——” 他的话没有说完,脸就消失了。 在一口包住了43号的头以后,一只比人头还大上好几圈的长青虫,取代了他原本头的位置。 林三酒骤然跳了起来,手一扬,击出去的【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便仿佛抹了油似的从青虫身上滑了下来;压根没有理会身边毫无意义的攻击,长青虫“咕叽、咕叽”地将仍在不断挣扎的43号身体给彻底地吞了下去。 “谢谢你啊,小姑娘,”长青虫一双如同玩具一般没有光泽的眼睛,盯住了仍然在不断冲上来、发疯般攻击着它的林三酒:“……那个爱说话的甲虫是我的天敌,现在它死了,我终于可以出来吃嫩芽了——我跟它不同,我一次喜欢吃一整棵。” 下一个从林三酒心中不由自主浮起来的念头,叫她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嫌恶。 ……幸好,发芽期即将要结束了。(未完待续。) s: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喜欢这个发芽期的结束方式!就是这么任性。 谢谢小肥鸟、书友160408214544919、活宝啊、azi、徒儿要吃鱼、味精味的咸鱼(我特地把你俩放一起了)、ikasayou、书友160225213146926、花好月緣、羊村丶娇喘(又一个娇喘?)、花夏眠、几个过路人、大紫魈儿、uncelott、不记名渔夫、左屏翊、嫣然小调等大家的打赏,以及谢谢八宝妈妈、蛋挞尾巴(?)、孤胆夜幽魂、红茶奈奈、信念、灯泡脑壳照四方、樱释落日、追月姬、山田米娅、肥爪爪、eert等大家的月票! 439 林三酒就是这样的人 与十天之前相比,这一个下午清爽得没有什么区别,高高的天穹仍然是一片碧蓝,徐徐轻风吹得肌肤一阵一阵地泛着凉意。 林三酒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土桥上。 从另一个方向上传来的细微杂音,也都和在风声里,一道从耳边吹了过去。 ……43号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留下来。 受限于“武力攻击无效”的规定,林三酒最终也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涨圆了一圈的长青虫扭动着爬下了土桥,一曲一曲地朝远方爬远了,钻进土壤里消失了踪影。她难以自控地想像着,43号被分解扭曲了的尸体是如何随着那条虫体而蠕动前进的——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股情绪竟然会如此激烈,林三酒一低头,猛地朝土桥下方干呕了起来。 两个月没有进食了,她自然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几丝胃液混着唾液,从嘴角滴了下来——她喘着气,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感觉嘴里混进了咸咸的东西。 不知道是因为双方战力现在拉开了差距的关系,还是46号一组也忍不住感到了唇亡齿寒,在43号死后,连那一条土桥上都静默了很长时间。 当十日之期迎来了最后一天时,哈瑞宣告发芽期结束的声音,终于如同天边滚雷一样响了起来,叫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那条长青虫是没有机会再回来杀下一个人了。 “嗯?怎么一眼没看见,又少了一棵嫩芽……”哈瑞好像才刚刚发现这一点似的;他的语气只是稍微顿了顿,就毫不在意地滑了过去:“哎呀,除了49号之外其他的几棵苗也是一棵比一棵蔫巴……这一批的生长情况不是很好嘛,你们接下来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林三酒垂着眼皮,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不管怎么说,总而言之,大家也都算是顺利地度过了发芽期,恭喜恭喜。”哈瑞大概也知道没有人会真的觉得高兴,迅速地继续说道:“……接下来。你们又会迎来为期十天的成长期;成长期的场地就不在这里了,我一会儿就会把大家移到温室里去。” 在外面发了芽,却要在温室里面生长?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的疑惑。 “一旦在温室里扎根了之后。你们就可以不受拘束、没有任何顾忌地尽情吸收营养,强壮身体……之前我也是这样答应过你们的嘛。” 即使是体力最虚弱的47号,此时听了这话也没有露出一丝丝放松或欣慰;众人都知道,哈瑞的话肯定还没有说完。 “到了温室之后,我再把成长期的规则和注意事项告诉大家;现在请先跟着我到温室去。” 众人一愣。46号立即发声问道:“……怎么去?” “你们看见远方的那一双巨型鞋子和它上方的裤腿了吧?那不是我——我知道你们这么猜想过——我可没那么胖。其实那里就是你们现在的目的地,它是一个腿脚形状的大型温室。” 连林三酒也忍不住冲着远方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马上会开始倒数十秒,这是给你们做准备的时间。在倒数十秒结束之后,大家就可以离开土桥、赶往温室了。我知道你们现在体力不好,赶也赶不快——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三分,你们只要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温室门口,就算移植成功了;没有赶到的嫩苗,只能慢慢枯死在土地上。怎么样,这一点不难做到吧?” 如果按照晚上七点算天黑的话,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从距离上看起来。即使是47号也能一步步地挪到温室里去。 “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开始了?”哈瑞这一句话问得毫无诚意,根本没给众人出声发问的机会,一个“10”已经从头顶的天空中炸响了。 46号一组人纷纷动了——他们仅仅在最后三天的时间里吸收到了十分有限的营养,虽然比刚被咬完时强多了,但到底还是一个个腿脚发软、脸色发青;在倒数的十秒钟里,几个人接二连三地爬上了土桥围栏,只等哈瑞一声令下,便要跳下这条他们已经受够了的土桥了。 林三酒一直等听到“2”时,才慢吞吞地将一只脚架在了围栏上。 “0!” 她纵身一跃时。身体一瞬间迸发出的轻盈活力,与猛然扑面而来的清风一起,几乎令人误以为她即将能够飞翔一般;好像没有重量一样,林三酒如同一只猎豹似的轻轻落在了土地上。随即就冲了出去——然而紧接着,哈瑞的下一句话就硬生生地刹住了她的脚步。 “……不过这里毕竟还是田地,还有害虫。” 站在林三酒咫尺之遥的46号几人,表情都凝固了一下。 “什么意思?”48号忙问道。 “由于害虫也是有领地的,你们之前种在田垄上,也就只能看见那一片区域里的害虫;现在你们出来了。这片田地里的害虫可能都会因为受到气味吸引而冒头呢。”哈瑞毫不负责地说道,“……还站着干什么?再站一会儿,说不定害虫就来了。” “妈的,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不知是谁骂了一声,随即当先第一个冲了出去的正是45号——她这几天来一边吃人肉,一边吸收脚下的土壤营养,可以说是除了林三酒之外的几人中体力最好的一个;堕落种放开速度奔跑时不慢,只见45号在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跑得远了,甚至连46号在后头吼出的一声“等等!”都充耳未闻。 “46,”仅仅是从土桥上跳下来而已,47号就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了地上;他朝46号抬起脸,平淡的表情终于隐隐起了一丝波动:“……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赶去温室?接下来的成长期还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你可能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46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抿紧了嘴唇没有出声——他瞥了一眼林三酒,忽然喊了一句:“喂,49号!” 林三酒抱着胳膊站在原地,闻言抬起了眼皮。 “正如47所说,我们毕竟是同一批进来的。也许以后还有互相帮得上忙的地方。”几乎是在转瞬之间,46号便理顺了情绪:“……我们没有私仇,之前互相算计也都是迫于无奈。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在这儿活下去,不妨暂时合作一下。你看怎么样?” “你要我干嘛?”林三酒冷淡地问道。 “没有别的,只是希望你能带上47号。”出乎意料地,46号竟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我和48号可以互相扶持着走,但实在带不上47号了;他在发芽期里没有对你怎么样过,你能不能看在这一点上。帮他一把?” 林三酒转了转目光,打量了一下此时正软倒在地上的47号。过了几秒,她才低声一笑:“……你倒是挺会拉拢人心。” 46号一滞,还没等张口,只听她又说道:“……不过好在,我不在乎这一点。不管你想怎么样,在没有妨害到我的情况下,我也不希望看见人死——尤其是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在这些虫子手里了。” 带不带上47号,对林三酒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区别;可对于47号来说,就很可能是生与死的区别了。 47号闻言一扬头。神色仿佛立刻轻快了一些——只是即使他情绪起伏,一张脸上也总是没有多少表情的。 “好,那我替47号说一声谢谢了。”46号松了口气的样子,拂了一把柔亮的头发,他朝林三酒一笑,随即转身便与48号一道抬步就走。 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林三酒脚下却仍然没有动地方。 等了一会儿,颤颤巍巍爬起来的47号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怎么不走呢?”在“倒戈”了这么一回之后,即使他面上看不太出来,声音里也多少含了些尴尬:“再不走。虫子可就出来了。” “我要问哈瑞几个问题,你等一下。”高个儿女人只是垂着眼皮答了一句,随即果然扬声问道:“哈瑞,现在发芽期结束了。那么虫子啃咬的规则有变化吗?” “什么意思?”这一句,哈瑞是几乎同时与47号一道问出来的。 “如果虫子想来咬我,一定咬得到、我无法避免吗?” “噢,不是的,”哈瑞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解说上的疏忽:“……你们之前还是嫩芽的时候,默认为固定在田垄上不能动。所以虫子啃咬时是绝对无法避免的。但是现在发芽期结束了,你们可以移动了,那么就可以通过躲避、逃跑或者妨碍的办法来躲过它们的啃咬……要不然岂不是根本没有嫩芽能走到温室嘛。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武力攻击依旧还是对害虫无效的哦。” 妨碍……? “那就是说,接触害虫也可以了?” “可以,只要你能不先被吃掉的话。” 林三酒想了想,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将哈瑞的声音送走了;然而在47号期待的目光下,又足足过了一分钟,她也仍然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怎、怎么,”他怔怔地问道,“难道你还有别的事?” “嗯,对,有一件。”林三酒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目光一遍遍地在四周扫荡着。“等我办完了这件事我们就可以走了,别担心,以我的脚程来说,要不了十分钟就能赶到温室的。你不放心的话,就去那边藏一藏好了。” 毕竟自己现在有求于人,即使47号一肚子话要说,也只能应一声“好”;眼见这附近也就土桥下面还有一个容身之处,没想到47号刚一转身,便“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林三酒立时拧过了身体。 如同塑料一般毫无光泽的圆环形双眼,正镶在一条长长的青虫头上,盯住了二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快、快快走——” 47号底气虚弱地叫了一声——这条青虫吞下43号的那一幕,实在太过清晰了。 只不过唯一能带他逃出这里的人,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来了啊。”林三酒的嘴角挑起了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等你半天了。” 长青虫果然不像之前的甲虫那样爱说话,蠕动着身体便扑了上来——只不过它的目标并不是一看便神完气足的林三酒,反而阴影一下便笼罩住了一旁的47号。 “我早就发现了,”在47号的半声惊叫里,林三酒脚下一蹬便也冲了上去;即使还没有回复巅峰时刻的战力,她也在长青虫刚刚张开嘴的时候一下子跃到了它毛刺刺的身体上——“……你这家伙,似乎特别会挑软柿子捏啊。” 猛然被一个人跳到了“头”上来,长青虫动作一滞,便叫47号从嘴边滑了出去;林三酒尽力忽视了硬硬的虫体长毛扎在手心里的感觉,趁着身体还没有掉下去的时候,手一抖,便甩出了一条长长黑影,飞快地圈住了长青虫的身体。 不管是跳到它身上、还是用【女奴的捆缚绳】套住长青虫,林三酒都特地放轻了动作的力道,避免被判定为“武力攻击”而失效——在长青虫不住挣扎着想要从绳套里脱身的同时,她朝地上的47号吼了一声“过来!”,随即一把抄起了他,将他甩上了自己的肩膀——一手攥住捆缚绳的另一头,林三酒终于放开了脚步,全力朝温室的方向奔了出去。 由于田地上的土质柔软,长青虫一路磕磕绊绊地被她拖着跑,竟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47号却不好受了——他被林三酒扛在了肩上,身体虚弱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青虫一张巨大的口器,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开开合合,一张脸早就褪成了雪白:“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啊啊!” “你很快就知道了,”林三酒拖着这么大一条青虫狂奔,此时也有些气喘:“你看!” 47号抬眼一看,脸色一下子竟然比刚才更糟糕了。 因为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正支出了两根长长的触须来——那触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接近了二人一虫,露出了与之前那只甲虫一模一样的外表。 “我就知道,这片田地里不会只有那么一只甲虫的!” 林三酒畅快地大笑了一声,在甲虫即将快来到眼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接着卯足了力气,一把将还被【女奴的捆缚绳】套着的长青虫给甩了出去。 在不断拧动的虫身腾空而起的时候,捆缚绳已经一下子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虫子先生,我给你送个点心!”(未完待续。) s:  昨天一瞬间被43之死刷屏了,吓我一跳,原来发红包和死人都能够炸出潜水党啊!还有说我狠心的,你出来,咱俩聊聊,我不拿我家的青龙偃月刀。 谢谢为你而水、旋风小子、君思薄、衡之言、ikasayou、吖小姿、迷迷其中、桥本汉子、swordcurse、kray鸭鸭等等大家的打赏,3312342、哎哟东施、slna、雨月铃音、92酱萌萌哒、朵猫猫、清清潇潇、千秋子儿等大家的月票! 我最近沉迷上了一个叫做自由的头牌,流连忘返,有家难归…… 440 温室中的花朵 “我说,你是不是疯子啊!” 即使已经从林三酒肩膀上下来好一会儿了,47号的身体仍然在不断地剧烈起伏;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一边伸手抹脸——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长青虫体内的黏液,他满脸上都是湿漉漉的:“……哪有人这么乱来的?万一你的绳索套不上去呢?万一那只甲虫不吃青虫,反而来追我们呢?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林三酒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他,将身子靠在了巨型鞋状温室的门上。大门被做成了一根垂下来的鞋带模样,这么“一根鞋带”,就已经有两人并肩那么宽了:“再说,如果真出现了意外,再临时想办法呗。” 47号放下手,呆呆地看了她两秒。 大概是觉得跟她实在说不通,他咳了几声,朝远处望了一眼,喃喃地问道:“其他人呢?不会是被路上的虫子吃了吧……哈瑞怎么还不开门让我们进去?” “你们这一批的还没来齐呢,”哈瑞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响了起来,听着不再像之前那样的闷雷似的了,近得好像就在身边:“……他们现在暂时还没死,等都来了之后,我再开门。” 二人对视一眼,只好都在门口坐下了。 从土桥到温室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又等了二十分钟之后,远方这才出现了一阵漫天的尘土,正朝着温室的方向席卷而来。跑在最前头的几个小黑点,模样逐渐地清晰了起来,正是45、46、48号三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跑到了一起去;45号一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快开门啊!”,一边像疯了似的扑向了温室—— 林三酒二人这才看清,在他们身后的烟尘里,至少追来了一群害虫,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只。 密密麻麻、上下起伏的虫壳,在刚刚入夜的天色下泛着微亮。看起来像是一道海潮一样,仿佛马上就要吞没这一群小小的人类了;林三酒腾地跳了起来,在大门“吱呀呀”地、缓缓地打开时,一把揪起了47号的领子。将他丢进了温室里,自己也紧跟着一头冲了进去。 46号才刚一跌进温室里,他们身后的大门立刻合上了——追得最近的一只害虫,当即便“砰”一声撞到了门上;透过玻璃,还能看见它那一张挤扁了的虫脸。 在甲虫身体摩擦大门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中。哈瑞愉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干得好,大家都成功地来到了温室——为了不让成长期的植物受到害虫困扰,我才特地做了这个温室的,怎么样,不错吧?” 林三酒闻言,这才有几分怔怔地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温室。 从外面看起来是一双鞋和裤腿,而内部却是连接起来的一整片空间;头上应该是“裤管”的地方,高高地一直向上延伸了出去,让人想起了巨型鸟笼来——温室内一层一层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绿植,藤蔓、枝叶、绿苗。间或几捧各色花朵,郁郁葱葱地填满了视野。 不得不说,这儿的景象颇有几分美感——如果不是林三酒一行五人此时都站在同一片叶子底下的话。 ……头顶上这片叶子,少说也有十平方米大了。 五个人像是五只不小心走进热带丛林的蚂蚁,连目光都转不过来了。 “让我正式地祝贺你们一下,大家终于进入成长期了。这也是你们在哈瑞农场中即将度过的最后一个阶段,在成长期结束之后,你们就成熟了——如果在这个阶段里干得好的话,等成熟时就会有十分充沛的体力;即使在外面不吃不喝,也足够你们活好长一段时间的。那么。接下来我就介绍一下成长期的规则和注意事项。” 总算快要迎来结束的曙光了,众人的神色都是一振。 就算出去以后要一直饿到传送,林三酒也不想再进这个副本了。 “首先,你们大概都感觉到了这里令人舒适的环境了吧?” 林三酒动了动身子。又抬头看了看其他人——显然其他人也和她一样,此时根本谈不上“舒服”。 不仅仅是热而已——热对林三酒来说倒还不算什么;最难受的,还是这儿没有一丝的风。潮湿的低气压裹在一片闷热厚重里,沉得叫人感觉喘不上气来,稍微动一动便是一头的汗,身上没一会儿就黏黏腻腻的了。好像浑身上下都被包在了厚厚的保鲜膜里一样。 “……在这么温暖湿润的环境下,你们即使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一直在被滋养强健。” 虽然体感很不适,但哈瑞说的好像没错,众人的脸色此时比刚才都稍微好看了些——只不过这样的恢复速度,到底还是太慢了。 “只不过,这间温室里的养分总量是有限的……” 哈瑞的话才刚说到这儿,五人脚下忽然猛地摇晃了起来,一时惊呼声此起彼伏,连他接下去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林三酒忙稳住了身子,这才发现原来几人落脚的地方,竟然是一棵不知什么植物的枝子——只是这根枝子实在太大太宽了,他们一直还以为自己踩的是地面。 “都别叫了,听哈瑞说!”46号一句话才刚喊完,他身边的48号脚下却一趔趄,没能稳住自己的身体,一路滚到了树枝边缘以后,一个跟头便栽了下去。 “救我!” “每棵植物……” 一片乱象里,48号的惊呼声和哈瑞的解说声都混在了一起。在林三酒脚下一蹬、冲了出去的同时,她只勉强听清了“其他人”几个字;然而还不等她赶到,从头顶的叶片上猛然翻下来了一个黑影,一把拽住了48号的裤腿。 众人一时间都愣了,怔怔地望着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这个时候,哈瑞的下一句话才清晰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在进入成长期之后,都会集中在这个温室里,和你们一起成长。” “与、与我们同批的还有别人?”47号喃喃地问了一句,目光还黏在那个陌生人身上:“……这也是其他的种子?” “现在就不能叫种子啦,这个温室里还有另外4批的植物呢。毕竟这么大的农场,只种你们几个不是太浪费了吗。”哈瑞被自己的话逗乐了。还“哈哈”地笑了一声。 ……那么就是说,一个农场里分成了不同区域、同一批次种下的进化者,此时都聚集在这儿了? 林三酒的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去,只听“嗤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地划破了空气——48号身子往下一跌,顿时“啊啊”地叫了两声;好在裤子没有继续裂下去,他的坠势才止住了。46号连忙一头是汗地朝空中喊道:“你等一会儿再说规则,没看我们正乱着呢吗!” 哈瑞果然闭了嘴。 “把你的手给我!” 就在众人打算上前帮忙的时候,只听那个陌生人喊了一句。随即朝树枝下方艰难地探出了手臂——从他脖子后头的大背心领口里,不知为什么正探出了一支紫色的大花,似乎是被他塞进了背心里、背在肩上的;紫色大花比人头还大,遮得林三酒也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看出这是一个身材健壮、肌肉结实的男人。 “好,好……谢、谢谢你……” 虽然48号战力低得令人发指,但在空中靠着腹部力量卷起身体,还是能够勉强做到的;慢慢地伸长了胳膊,48号终于一把握住了陌生人的手——众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不,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陌生人的声音忽然柔和了下来。在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背上的紫色大花忽然“啪”地一下散开了——纷纷扬扬的花瓣顿时落了一地,转瞬便像钻进了土里似的消失了。 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眼下发生了什么事,48号的身体已经笔直地坠了下去。 然而这一次,他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林三酒扑到了树枝边缘朝下一看,只见48号僵直的身体在空中迅速缩小,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里;黑暗沉寂了几秒,接着慢慢展开了几片巨大的嫩叶——看样子,正是从48号落下的地方生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46号又惊又怒,一张脸唰地一下变得雪白;看他的样子。恨不得能立刻朝那陌生人扑上去、撕了他才好,但偏偏体力不支,连说话都费劲:“……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救他?” “救?我可从来没打算……”陌生人抬起头,咧开了一张大嘴笑着才说了半句。忽然“啊哦”了一声,随即也一个翻身从树枝边缘处跳了下去——几乎是紧接着,林三酒的身影便重重砸在了他刚才的立足之处,却正好扑了个空。 然而陌生人却没有像48号那样落进脚下的虚空里,反而拽住了从头上垂下来的一根绳索,用力一荡便没入了枝叶里——这时。从远处的密林里才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声“干得好!”、“这就又少了一个了!”的低语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47号愣愣地坐在地上问道。 46号呆呆地望着脚下深渊一般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逐渐长高的嫩叶,半晌才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嘶吼——他转头朝着陌生人消失的方向,扯得连嗓子都快要撕裂了似的:“傻x!你们这帮傻x!你们知道你们都干了什么吗!” 难道他和48号还真是一对? 望着暴怒得已经完全失去了形象的46号,林三酒刚刚浮起了这个疑惑,只听他又继续喊道:“——那是签证官啊!签证官啊,你们这群傻x!” 这一句话,顿时在远方丛立的枝叶中激起了一点点细微的杂音——但也仅此而已了。 “啊啊啊!”46号恼怒得一张脸涨得血红,猛然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签证模样的纸片,看了一眼以后,沮丧气恨地一把将它从树枝边缘扔了下去——“哈瑞!哈瑞!”他近乎疯狂地喊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不是你们让我等一会儿再说的嘛。”哈瑞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仿佛还有几分委屈:“……刚才让我把话说完不就好了。营养总量是有限的,与你们一同竞争营养的还有另外四批人马;这样一分,每个人能分到的就不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分营养的人数少一点就可以了。在自己这一组之外,每减少一个人,温室内其他人所吸收的营养就会增加一倍;但如果少的是自己这一组的人,那么同组其余的人所吸收的营养就只能增加05倍——也就是说,现在你们这一组不仅少了一个战斗力,每个人能吸收到的营养也只比刚才多了一半。” 众人愣愣的,一时间根本没有余暇去体会自己体力到底恢复得如何了—— “但是在座的武力派也别急着庆幸;因为在这个温室里想要消灭掉别组的植物,通过武力攻击是不行的。”哈瑞的下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吧?在这个温室之中,分散着一种紫色的小花,仅仅比你的头大一点点而已;找到以后,摘下这种小花放在身上,再去碰目标的右手,才能将对方消灭掉。被你碰到的目标即使戴着手套也没用,马上就会化作这个温室的一部分,成为我这个农夫的真正收益。” “紫色小花是消耗性的,也就是说,每碰一个人,紫色花就会被用掉一朵。如果接触的双方都有紫色花,那么花朵互相抵消,不会有人受到伤害。” “那我们谁也不攻击别人不就行了吗?”林三酒心里一动,立时高声喊了一句——她也是喊给其他几组人马听的:“按照你的规则,只要没有人动手,那么我们都可以安全离开这里……顶多只是收益没有那么大而已!” “话是这样没错。” 哈瑞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声音里突然浓起了一股讽刺之意。 “这个提议从一开始,就有其他小组想到了。我也提醒过了,如果没有人动手,那么所有人都可以一直平安地度过成长期;但是一旦有一个人动了手,就会相应地产生一条新规则。” “什么规则?” “……一旦出现第一个因为紫色花而死亡的植物,那么在成长期结束时就会按照这十天的营养吸收量进行一个排名;排在最后的小组,会被强制留在哈瑞农场里不能离开。” “你们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小组……你们知道在我介绍完这一点,过了多久之后出现的第一个牺牲者吗?”哈瑞淡淡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似的,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五分钟。”(未完待续。) s:  一说我迷上了一个叫做自由的头牌,评论区顿时出现了许多怡红院,你们这是置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于不顾啊!另外虽然我昨天带头吵架了,但还是希望大家能不要为了小事而掐,平心静气……(毫不惭愧地说道。) 谢谢嫣然小调、桥本汉子、迷迷其中、ikasayou、ch丶夏木、大紫魈儿、咪阿嗷、幼儿园大姐大、书友151111230610516、海棠晕娇等大家的打赏,枕意、暗の花、铜汁铁丸、莉莉罗丝、猫祺祺、晴水娃娃、nioi、annabellan、家有辣妹、细ii、a阿斯塔罗特、我看我读、蝗小虫、和谐与团结、寒烟色、不吃西瓜、隐冬等大家的月票! 发完新章可以去东莞了,大家再见…… 441 浑身都是宝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花,而我的右手又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背着紫色花的人,我也会被消灭对吗?” “对。” “……碰到左手就没问题?” “没问题。” “我能把花放进收纳道具里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那样就相当于无效了——别人碰你的时候没有保护,你碰别人也消灭不了对方。” 听到这样的回答,46号沉吟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仅仅只花了几分钟,他就从签证官之死里恢复过来了情绪,面色重新又镇定了下来。在得到了答案以后,他朝身边看了一圈:“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最好是能找到规则里的漏洞。” 他身边的几人皱起了眉毛,一时无人说话。 不管之前如何,此时四人都成了栓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连身为堕落种的45号也一起跟着大家躲在了几片巨型绿叶的缝隙里,躲避不知藏身在哪的前四组人马;好在询问哈瑞的声音不必大,只要在问话之前叫一声“哈瑞”就行,倒不用担心被人听见自己的方位。 “好,既然都没有什么想问的了,”46号的目光扫了一圈,着重在林三酒身上停了停,“那我就说几句。” “在这十天里我们必须齐心协力,这一点,我想大家都有了共识——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在温室里我们都是一个组的成员,利益是共同的。”46号严肃地说道:“……在刚才的问话里,我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是什么?” “由于武力攻击是无效的,那也就是说,当你发现一个背着紫色花的人打算消灭你的时候,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46号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揣进了怀里。“或许他们会试图来拉你的胳膊,但是用劲儿稍微一大,就会被判定为武力攻击;用力不大的话。又拉不出来。碰不到右手,我们就不会有事。” “不过这也同时说明了,想要消灭别组成员是有点难度的……所以刚才那些人才来摇晃我们的树枝、演那么一出戏。”说到这儿,46号脸色有点不好看:“我希望大家能分头去找紫色花。尽量多找一些,早上再回来集合——放心,即使是单独行动,只要注意右手,也不会出什么危险的。在这个过程中。还要注意收集其他小组的情报,比如说都有多少人,在什么地方遇见的,等等。至于47号,你的体力现在最差,就先在这儿休息,等你恢复过来以后再出发……没有什么问题吧?” 见没有人有异议,46号便第一个站起了身。 “好,大家记住集合时间——我们走吧。” ……相对于温室的面积来说,即使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来找花。看起来似乎也只是杯水车薪。 林三酒的动作已经十分迅速轻盈了,然而在顺着层层绿叶枝条向上爬了足足四个小时,她连一个别组的成员都没遇见过,更别提紫色花了。 抬头看了一眼温室上空越来越稀疏的绿植,林三酒皱起了眉毛。 或许是她的直觉又发挥了作用;虽然眼下没有什么实际证据,但她总觉得好像自己找错了方向——不,应该说,这个“寻找”的行为本身,似乎就有一点问题。 她的动作根本称不上慢;这四个小时里她覆盖的脚程,如果换算成面积的话。至少也得有半个城市那么大了。 走了这么大面积的地方,却连一个人都没看见、一声响动都没听着,这不合理。 既然连最后来的小组都知道要分头出去找花,没道理其他组的成员反而坐着不动;但假如他们也在各个地方寻找紫色花的话。那为什么林三酒始终没瞧见人呢? “总不会是都恰好绕过我了吧……” 咕哝了一声,林三酒掉转过头,朝“另一只鞋”的方向出发了。 温室内部分成了两个“鞋”状的部分,在其中有一道装满泥土的桥连接着,高度大概正好在鞋带大门的上方一点;然而不管怎么往下看,林三酒却始终没有发现这个温室的地面究竟在哪——越往下。来自温室顶棚的灯光就越暗,看起来越像一个无底深渊。 哈瑞没有说过掉下去会发生什么,林三酒当然也不愿意去试试看;她站在一棵枝芽背后,谨慎地等了十多分钟,在终于确定这附近没有人以后,才小心地朝桥走了过去。 她生怕有人在桥上动了手脚,因此踩出去每一步之前,都要用脚尖试探一下;只是这一条短短的桥很快就走到了头,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三酒转了一圈,目光从身边层层叠叠的绿植上扫过。 在一片静谧里,她只能听见自己轻浅缓慢的呼吸声——等了一会儿,温室里沉闷得连一丝风响都没有,静得甚至叫人怀疑成长期是不是早已结束,自己成了最后一个留在温室里的人。 踩着一只巨大花盆的边沿,林三酒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一棵像是才发芽没多久的花苗;才一转到了这棵苗的背后,她一抬眼,随即就愣住了。 ……没想到刚才找了那么久连一朵紫色花都没瞧见,现在却一下就叫她发现了两朵。 比人头还硕大的两朵花,此时正紧紧地挨在一起——林三酒对植物了解不多,不知道这是不是常听说的“两生花”;它们层次丰富的花瓣像是被晕染了浓浅有致的紫,一叠叠地挤在了一起,明明应该很美,看起来却足以叫密集恐惧症发作。 从密密麻麻的花瓣之中,还探出了两支犹如甲虫触须一样的花蕊来,在温室的灯光下闪烁着莹润的浓紫——林三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既美丽,又恶心。 “这……是陷阱吧?” 她喃喃地低声说了一句,没往前走,反而退开了两步。 虽然这个地方确实挺隐秘,紫色花有可能是别组成员的漏网之鱼,但有了48号的前车之鉴,她不得不打起万分小心。 在离两朵紫色花大概五十米的距离上,林三酒绕着它们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圈——她以前破坏过的地方多了。也不在乎一个副本里的温室;因此凡是有遮挡视线、或是足以让人藏身的地方,她都毫不顾忌地挥开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无数被切成了小块的碎叶、枝条,纷纷洒洒地落了下来,很快她就围绕着紫色花清出了一片空地——远远地看起来。在一片浓绿中,就这儿像忽然秃了一块似的。 直到视线范围内再也没有能藏身的地方了,林三酒也没发现任何活人的踪迹。 她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又朝紫色花走近了一些。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都风波不起地走过来了,叫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 一直走到了紫色花跟前也没出什么事。林三酒这才呼了口气,蹲下身,仔细打量了两朵花一会儿。 相比温室中的其他植物来说,紫色花小得简直不合理;因此它们也不像其他参天绿植一样,需要从温室底部、或是从花盆里生出来。仅仅是叶片上偶尔沾到的一块泥,便足够紫色花生出花枝了——一棵花枝上又生出了一棵新枝杈,最终长出了两朵花来。 最后检查了一遍花朵周围,林三酒终于朝紫色花伸出了手。 当袖管下的白净手指轻轻挨上了紫色花的花枝时,她脸色不由骤然一变——林三酒紧接着就想要跳起来,只是右手却怎么抽也抽不回来了。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下意识地厉声喝了一句:“谁?” “我呗!唉呀妈呀,你可真够小心的……总算摸上来了,差点没急死我。” 明明四下仍旧没有人迹,但空气里却还是响起了一句回应;紧接着,离她最近的那一朵紫色花忽然微微晃了一下。 林三酒死死盯着眼前的花,嘴唇微微动了动,低低地吐出了一句“你听说过300路吗”—— 随即,如同一幅被洇开的水墨画一样,刚才晃了一下的那朵花便渐渐消淡了颜色、模糊了形状;一点点地露出了底下人头的轮廓、接着是脖颈、肩膀……以及正紧紧攥住了林三酒右手的一只手。 而在这个刚刚显露出原形的人身后,正背着一朵紫色花——真正的紫色花。 “抱歉啊大妹子。我跟你没啥仇,”说话的人圆头胖脸、一颗光头锃亮,手里拽着林三酒不撒手:“……我也是不得已,你去了另一个世界可别怪我。” 林三酒任他拉着自己的右手。重新蹲下了身。 “……原来你这是特殊物品啊?” “啊,对,我这玩意挺好使,”圆脸的光头被她这么一问,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伪装已经不见了——他连忙动了动身体,仿佛感受了一下什么似的。随即抬起了头,神色倒还挺镇定:“想不到大妹子你还给我特殊物品整失效了,不能是永久的吧?” “不是,一个小时而已。”林三酒亲切地回答道。 “噢,”光头冲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二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几秒,光头又连眨了几下眼皮,仿佛既有些闹不清状况、又有些尴尬:“……诶,你说你咋还在呢。” “我不知道啊。” “……噢。”光头又卡壳了,心焦如焚地等了一会儿,尴尬的意味更浓了,他忙笑了笑:“大妹子你还长得挺好看,就是吧有点儿黑……可惜了了。” “我看大哥你倒是挺白。” “咳,咳,我妈就白……”光头应了这么一句,脑门上的汗光简直亮得能照人了:“……那个,这回时间挺长,不好意思啊。” “哪里,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对。”林三酒非常理解地笑了笑。 还不等光头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自己后背被什么一划——再一抬头,这才发现林三酒的左手竟然在眨眼之间就抽走了自己后背上的紫色花;光头一惊,刚要跳起来,自己刚才拽着她的那只左手手腕却“啪”地一下反扣住了,与此同时,一个什么东西从林三酒的袖管里掉了出来。 “这这……”光头一双双眼皮大眼睛瞪得特别大,一会儿看看地上,一会看看林三酒,表情甚至有几分茫然的无辜:“你咋还随身带这玩意呢?” 一边吃惊,一边也没耽误他手忙脚乱地将右手揣进了裤兜里。 林三酒有意板下了脸,轻轻嗤了一声。 “废话,”她手指隔着袖子紧扣着对方的胳膊,稳稳地没有半点让对方逃跑的机会:“我既然怀疑这里是个陷阱,周围又没有人,那么最可疑的当然就只剩下花了。我还能用我自己的右手去碰么?” “你说你年纪轻轻,疑心就这么重,以后婚姻生活能幸福吗?” “婚姻个屁,”林三酒头上的青筋跳了几跳,“……我不杀你,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一会儿我就放你走。” 光头眨巴眼睛的频率,快得仿佛蜂鸟的翅膀,好像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啊,好,好,想不到老妹儿是个心善的人。不过大哥能先问你个事儿不?” 这个家伙不太按常理出牌,不知道又在转什么主意——林三酒立即警觉起来,瞥了他一眼。 “咳,你看看你整的,好像我还有千军万马等着一声令下似的,”光头干笑了一声,“……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地上的人手是哪来的,好家伙,比我变色龙还实用呢。” 变色龙是他的特殊物品么? 林三酒想到这儿,低下眼睛,扫了一眼地上那只白白净净、皮肉丰腴的右手。断口是她刚才用【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切下来的,光滑平整就像模特假手似的——勾了勾嘴角,她望着光头笑了一下。 “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收进了一具叫做张达的捕食者尸体。说老实话,我收的尸体不少了,但从来没有一具,像他的尸体这样如此好用呢。”(未完待续。) s:  我不承认我看过欢乐喜剧人,也不承认光头在我脑海里的配音是大潘的东北腔。不过我想问问评论区,有没有四川的?这绝对不是食髓知味又想写四川腔,我不承认。 谢谢嫣然小调(我在庶道难发现了你)、ikasayou、azi、本心依然、阡梨、swordcurse(我也想到了猜疑链)、kray鸭鸭、游呀游233、大紫魈儿、鸥路等大家的打赏,以及id名已屏蔽、蝗小虫、螃蟹毛、风姿云白、看来看去找自己、wjzheng、八宝妈妈、夭夭大王、iviyaida、tsu_ki、玖燧、随心暗行、家有辣妹、信念、真希波玛丽、olly等大家的月票!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我会尽量轮着上的(咦怎么好像有点污都是你们最近开车开多了) 442 真正的死胡同 ……温室里不允许武力攻击,真是一个很给人添麻烦的规定。 “抱歉啊,我也是怕你挣扎起来,”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将【女奴的捆缚绳】绕在了光头的左手手腕上。不愧是伊甸园的高科技,绳子两头只要一碰上,就自然结合成了一个紧紧的绳结:“……我要使劲了,怕到时候给我算成是武力攻击;不使劲吧,你肯定就溜了。” 光头低头看了看绳子,往回挣了挣,发现它越动越往皮肤里陷之后,立刻抬头道:“那哪能呢!你说吧,你想资道啥,大哥都告诉你。” 话虽然说得光明磊落,但他的右半边身子仍然是往后斜侧着的,好像尽可能地想拉开右手与林三酒之间的距离——他虽然将右手揣进了裤兜里,但毕竟只是个心理安慰;按照哈瑞的规则,即使右手上戴着手套,被碰着了也一样是个死,更别提一层薄薄的裤子布料了。 对于这点小动作,林三酒全当自己看不见了。 “当然不能在这儿说,”她看着光头一笑,捡起了肥达的右手,将它卡片化了:“你的组员肯定知道你在这里设了陷阱,万一一会儿他们过来了,我可就不妙了。跟我来,我知道有说话的好地方。” ——她在来之前的那一段路上走了好几个小时,也没遇见半个人影,正好可以用来审问光头。 一听要换地方,光头顿时一副非常不情愿的样子;但是在被林三酒毫不在乎地向前拖了几步之后,也终于嘀嘀咕咕地跟了上去,随她一道一头钻入了层层叠叠的枝叶之中去。 走了没多一会儿,林三酒就选中了一条垂下的藤蔓。由于它是悬在半空中的,既能够遮挡外来的视线,又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向这里靠近的人;爬到藤蔓背后新生出来的一片小嫩叶上之后,她拍了拍身下的叶面。 “来,坐下说话吧。你可以把右手压在身子底下,这样一来你也放心点儿。对吧?” “说得对,说得对。”光头觉得她说得有理,马上坐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确实一坐稳,他立刻松了口气。“老妹儿想问点啥?” “你也知道。我是最后一个小组的。”林三酒眯起了眼睛,冲他笑了笑:“所以我需要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嗯,不妨先从你是哪一组的开始说起吧。” “我是第二组的,”光头眨巴着眼睛说。“……因为我们这一组来得早,所以对于其他组的情况吧。我倒是知道一点儿。” 第二组? 林三酒微微皱起了眉毛。 越早来的小组,就有越多的时间去寻找紫色花—— “你继续说,从头开始,知道多少说多少,别戳你一下往外蹦一个字。” “是这样的,我们这一组吧,一直挺团结的,到了成长期以后八个人也都搁这呢,谁也没死。”光头说到这儿,神情不由暗了一下:“……至少我们刚到温室的时候是谁也没死。” “噢?” “当时哈瑞说完了规则以后。我们就寻思啊,你说我们虽然能够不主动去干别人,但万一别人找上来呢?”光头叹了口气,“所以我们这一通找啊,就为了能找到紫花,好自保。” “没等找着花呢,第三组就到了,于是哈瑞又给他们讲了一遍——你说他一遍遍讲,也不嫌乎累。当时我们也没咋多想,但是没想到哈瑞说完话才五分钟。就有人死了——每次死人哈瑞都会宣布一声,那是第一次;好家伙,给我整得一愣。” “死的是第三组的人?”林三酒轻声问道。 “对,他们组人本来就不多。只有五个,”光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们手里还没花呢,所以肯定是第一组下的手。”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一哂。 这个光头说了半天,也尽是在绕着一些他自己认为不重要的情报打转——只是他不知道。她真正想打听的也正是这一部分的情报。 “那么攻击我们的是哪一组?” “啊,大概是第四组的吧?咳,自从第三组死了一个人之后,我们都乱了,”光头一拍大腿,“大家都在拼命找花。后来我们组损失一个,第四组来的时候又咔嚓一下死一个,估计是为了能够扳回一城,他们才急急忙忙地趁你们不知道规则的时候攻击了你们。”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第一组没有死过人了?”林三酒沉吟着问到,“你见过第一组的人么?” “没有,”光头立刻摇了摇脑袋,“他们来得最早,天时地利啊老妹儿。谁知道藏哪去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这一点她倒不担心光头撒谎,毕竟每次一死人,哈瑞都会通报一声;这样的话,她只要事后找哈瑞证实一下就行了。 “按照成长期的规则来看,”她慢慢地开了口,一边说,一边整理思绪:“……想要在成长期之后顺利离开哈瑞农场,就必须得满足两个条件。首先必须要避免自己一组成员死亡;二是在保证这个的前提下,尽量增加其他组的死亡人数。” “现在的情况是,第一组一个人都没有死,其他组各死了一个,他们第一,我们都算是并列第二?”说到这儿,林三酒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 “不,不对啊,老妹儿。” 没想到光头反而忽然一抬脸,面色带着几分诧异地打断了她:“……你还没整明白呢吗?” 林三酒一怔:“整……整明白什么?” “起始点啊。”光头砸了砸嘴,圆脸上又有点同情,又有点警惕:“……来得越晚的小组,劣势就越大,现在你们是最后一名。” “嗯?”林三酒立刻坐直了身体:“这是为什么?” “哎妈,这咋和你说呢,怪尴尬的。”光头抓了抓自己的额头,一脸为难:“来,大哥跟你算算账啊。” “比如咱来温室的时候,吸收的营养量都是1。对不?”他弯下腰,艰难地用左手在叶面上划了一下,右手仍然死死地塞在身子底下:“……第一组来了,吸收的是1;跟着我们来了。也吸收的是1。” “然后第三组来了,一开始也是1,但是他们吧唧一下死一个——你想,这个时候,第三组吸收的就变成了15。而第一组和我们组吸收的可就是2了。” 林三酒听到这儿,霎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下去来的第四组,由于上一回死人的时候他们不在,所以一开始吸收的还是1;然后我们组死一个,第四组死一个,你们第五组又死了一个。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大家的吸收量是这样排名的——” “第一组现在是5;我们组和第三组都是45;第四组是35;而第五组现在只有15而已。” 林三酒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眉头紧紧地皱着。 “你们来得最晚还没意识到,其实这一点我们其他几个组早就发现了。”光头看着她。面上表情也警觉了起来,身子往外挪了挪:“……老妹儿,你可别冲动啊。”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忽然感激起温室之内不能使用武力的规定来了——如果不是有这么一条规定,只怕光头也根本不会告诉自己这么多;他必须得对自己活命的可能性有一定信心,才能把话给说透。 ……不过从另一方面看起来,在光头心里,很显然第五组的落败也已经是既定事实。 这也有点奇怪,不是么? “虽然困难一点,但这还不是定局啊。”林三酒感觉光头还有话没说完。有意装傻似的问道:“如果我们组一口气消灭了第四组中的五个人,他们就会变成最后一名……” “第四组一共就只有五个人。”光头打断了她,看着林三酒的眼神就像她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绝症病人一样:“……你把第四组都杀干净了,就算吸收量上升了。还是最后一名。” 林三酒在心里计算了一会儿,额头上终于渐渐见了汗。 由于第五组目前已经远远地落后于其他小组了,所以他们不能分散去消灭别组的成员,必须全力攻击吸收量最接近的一组、将他们击沉至最后一名,才能确保自己一组的生还——然而按照各组的人数来看,现在的情况是:就算她愿意一口气杀上那么多人。其他小组竟也没有足够的人数让他们上升至倒数第二名。 要不然,就是他们独自垫底;要不然,就是将某组拉下来和他们一起成为并列最后一名。 “老妹儿,你算到这儿也该明白了。”光头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我之前设下的陷阱,只是为了能够保证我们的排名不往下掉而已,并不是说多死一个少死一个就会对局势有改变。虽然我不明白为啥哈瑞要整这么一出,但是你们既然是最晚到这儿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 林三酒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脑子里仍然在拼命计算着有没有能够顺利度过成长期的办法——但是不管她翻来覆去地怎么算,发现自己这一组的吸收量,始终也不可能排到倒数第二。 明知道哈瑞的答案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她还是抬起头,颤着声音问了一句:“哈瑞,如果两组并列最后一名的话……” “那就两组一起留下来啊。”哈瑞轻快地答道。“三组四组,也是一样的。” “……现在的情况,真的像这个光头说的一样吗?”林三酒不死心地确认道:“我们第五组是最后一名?” “对。你们现在吸收量最少,每人只有150微克。” “这样一来,我们第五组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不管怎么样都会被留下来吗?”林三酒猛地厉声吼了一句,吓了旁边的光头一跳——正当他以为她要干点什么的时候,只见林三酒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了一些;只是脸色却白得十分难看了。 “也不是啊,如果有一组把其他小组都消灭了的话,那么最后胜出的那一组就可以离开。”哈瑞悠悠哉哉地回答道:“……或者全体每一个小组的吸收量都是一样的话,那么也可以一起离开——我还是很善良的。” 这两件事,一件比一件更不可能。 林三酒一时间竟被他给气得没了话说,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哈瑞的声音消失了、而光头却在一旁小心地开了口时,她才猛地一下回过了神。 “那个,老妹儿啊,”他的表情也十分不好意思,“……你看,大哥今天告诉你的坏消息也挺多了,我觉着吧,也不差这最后一个了。” 林三酒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啼笑皆非的念头:自己的情况还不够糟糕吗? 缓了缓情绪,她才有些呼吸不稳地道:“你说。” “我们组不是人多吗?所以当时找紫色花时,我们走过的地方也最大……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一个事儿……当然了,这也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光头低下了眼皮,轻声说道:“……紫色花好像只有四个生长点,每摘掉一朵,过一段时间它就又会从原地长出来。所以、所以……” 林三酒慢慢地转过头,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已经说不上来是什么神色了。 “我们四个组……每个组都守住了一个生长点,现在外面已经再也没有别的紫色花了。” 光头说完了,有几分担心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皮眨巴了好几下。 “老妹儿?你咋了?那个,我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了,我能走了不?” 林三酒闭起眼,吐出了一口长气——手一划,【女奴的捆缚绳】就从光头的手腕上消失了。 “你走吧,”她声音疲惫地挥了挥手,一眼也没有看他。 感觉到身下的叶片接连颤动了好几下,光头的气息也终于完全消失了之后,林三酒才睁开了眼。 她压根没有想过要去跟踪他、找到紫色花的生长点;一个是光头肯定不会那么傻,二是不能用武力攻击,找到了也抢不过来——退一万步来说,现在就算手上有一千朵紫色花,对他们这一组的情况也是毫无帮助。毕竟即使有了花,其他四组人也不可能乖乖地任她消灭。 更别说这几十条人命的分量。 眼下的这个困局,她根本看不到一点出路了。 “……还有十天啊。” 林三酒抬起头,望着头上的一片郁郁葱葱,喃喃地吐出了一句。 自从高温降临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只是,现在她还能活到十天之后吗?(未完待续。) s: 就这样,我兜兜转转又把39逼上了死路,大家不要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蛋狲、大紫魈儿、萌萌哒潘达、ikasayou、蛋挞、舞gui、桥本汉子、困吃一生悬命、卓绝、嫣然小调等大家的打赏,以及荊棘安娜、哎哟东施、左手遇到爱、太阳雨夏、琴之依依、清酒如歌、米娅、olly、紫凝、橘子寳寳、烟雨楼亭、scarlett、墨尘2008等大家的月票! 好几天没运动了,我去了~唉,作品集的正事不干,天天浪费时间,我真是焦心……但这一点都不能影响我接下来出门旅游的计划哈哈哈哈哈 443 哈瑞认为这一切都很公平 当早晨第一丝阳光照进了温室的时候,目光中浓浓的墨绿逐渐地淡了,亮了,被模糊和熙的光芒稀释成了明媚的翠绿。 天花板的灯光在闪了几下以后就灭了,然而室内却一点点地更加透亮起来。叶尖上璀璨的一抹反光,就像是被高高置于半空的一颗钻石,闪耀得人眼都睁不开。随着外界气温的升高,不透风的温室里也渐渐地更热了;当46号爬上了集合点所在的叶片上时,他第一眼看见的正是躺在叶子根部上的林三酒,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一根草,身旁放着一朵比人头还大的紫色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46号揉了揉自己酸沉的大腿,有几分诧异地问道。他还以为自己回来得就已经够早了——“你是在哪儿找到花的?我找了足足一个晚上,什么也没有。” “天没亮我就回来了。”林三酒应了一声,把草拿了下来,坐起了身。46号才想要说些什么,一眼瞥见了她的模样,顿时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林三酒抬起眼皮,拍了拍叶子:“你先坐下再说。” 46号面色渐渐地严肃起来——他的刘海似乎更长了一些,在一低头的时候就遮住了半张脸;但即使是从他紧紧抿起的嘴角,也能看出来他警觉起来的态度。 “在我告诉你之前,我想问问,你这一个晚上有什么发现?” “没有,非常奇怪,”46号神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走了很多地方,别说紫色花了,连人都没有看见——这非常不合理。” “那你有什么想法?” “……事情不对。”在思考的时候,46号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冷静了下来。“我在外面一边走一边分析过这个情况,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紫色花只有固定数量的一批,目前已经被全部摘完了,所以其他人才不出来找;二是紫色花的生长被其他小组用某种手段控制住了。要不然没法解释眼下的状况。” 林三酒点了点头。“还发现了什么吗?” “还有一点很奇怪。”46号歪过了头,眯起了眼睛。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是尽力压下去了一瞬间泛起来的无数心思,低声道:“……竟然没有人来攻击我。” 46号的情况。果然也一一与光头的话对应上了。 “那是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没必要来攻击我们了……”林三酒语气沉重地笑了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尽量打起了精神,将自己与光头的整个对话都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46号。 出乎意料地,在林三酒的话音落下之后。虽然46号的脸色白得十分难看,但看上去却并不震惊。 半晌,他才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轻声开了口:“……这样一来,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你怎么想?难道这真的是一个死局?” “不可能。”46号想也不想,一口就否认了这个说法:“……虽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第五组处于最劣势,但这里面肯定还有被哈瑞隐藏起来的东西,我们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已。毕竟我经历过了这么多末日世界,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副本是真正的死局;实在不行,还有杀光所有人这个办法——” 说到这儿他一顿。忽然扬声叫了一句:“哈瑞!我想找你确认一下这整件事。” “你说。” “首先我想确认,光头所说的其他几组人数、以及目前我们各组的分数排名等情报,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这虽然是林三酒已经确认过一遍的信息,但显然46号必须自己亲耳听一次才会放心。 “各组人数我不能透露,但你们每一组的目前吸收量排名,这个信息是真实的。” 即使已有了心理准备,46号还是停了一下,似乎艰难地把这句话消化了一会儿。 “……吸收量排名,是根据全组所吸收的总量来定的,还是根据个人呢?” “噢。我来打个比方吧。”哈瑞非常认真地回答道:“你们第五组在这一刻,每人每天的吸收量是150微克——那么排名就是按照这个‘实时人均吸收量’来定的。当然可能五分钟以后、两个小时以后、或者是明天,你们的吸收量又会有所变化,但这都不重要;真正决定生死的。是在第十天的晚上七点钟整时,你们的‘实时人均吸收量’。毕竟如果按照全组吸收总量来排名的话,对于人数少的小组就不公平了。” 这家伙还真有脸说什么公不公平? 林三酒额头上青筋一跳,立刻忍不住出声了:“现在这个情况对我们第五组来说,难道就公平吗?” “当然。”哈瑞竟然立即毫无愧意地回应了这么一句,“我是在精心考虑了各区域的情况之后。才特地以这个顺序安排了你们进入温室的。” “除非我们杀光了所有人,否则我们第五组怎么都是一个死。”林三酒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地冷笑了一声,“……这也叫做公平吗?” “噢,整体的局势当然是公平的,只是你大概还没有注意到。”哈瑞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委屈似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干嘛把我想的这么邪恶,其实每一关都有不死人的办法……只是你们选择了不去做而已。” 林三酒登时涨红了脸——她才想要再说点什么,身下的叶片这时正好忽然微微一动,紧接着便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脚步而震荡了起来。 46号与她不约而同地一抬头,发现是刚刚顺着枝叶爬回来的45号,和兀自气喘吁吁的47号二人——他们两个人似乎是正好在集合点附近遇见的,互相之间还点头打了一个招呼,45号这才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半路上我就听见了,你们在问哈瑞什么呀,怎么都这个脸色?” 林三酒扫了一眼他们的背后,发现也是空空荡荡的,心里不由微微沉了沉。 ……光头告诉她的话,似乎都在一点点地被证实着。 “哎呀。你们找到了一朵紫色花啊!”45号目光在林三酒身后一扫,顿时惊叫了一声;只是她才往前走了两步,就被46号给拦了下来——她瞥了46号一眼,面色不是很好看地停住了脚。 “49号听到了一个消息。据说现在紫色花的四个生长点都被控制起来了。”46号面色严肃地扫了一遍面前的二人:“……你们在外面有什么发现吗?” “生、生长点?”在45号摇头的同时,47号却呼吸不畅地急急开了口:“你这么一说,我、我倒是,明,明白了!” 林三酒和46号登时不由神情一振。 大概是身体还虚弱着。47号使劲咳了两声,这才在几人焦急的目光里说道:“……我的体力太差了,虽然休息了一段时间,但是等我出去找紫色花的时候,仍然走不动路,只好一路上慢慢腾腾地挪。找了好一会儿以后,我实在太累了,于是就坐在一丛叶子里面休息——为了安全,我还特地爬到了顶层的叶子里去。” “坐了一会儿,我就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盹。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不能下去了——因为那棵植物下头,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正背对我坐着;由于那人穿了一件宽松的连帽衫,也分辨不清是男是女。” “我既没有体力,也没有紫色花,下去就是找死,于是就算再着急,我也只能坐在上头等那人走。但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早上,那个人却连动也没动——我之所以回来得晚,就是因为我一直等到了一个小时之前。我刚才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正当我打算冒险离开的时候,那人忽然站起了身、又弯下了腰。” 林三酒刚刚疑惑起他为什么要连这一点小细节也说得明明白白,紧接着忽然恍然大悟地吸了口气—— 看了她一眼,47号点了点头:“……你也想到了。那个人是从地上拔下了一朵紫色花。” “明明在我刚去的时候,地上什么都还没有。那人显然是知道紫色花会从那儿长出来,所以提前过去等着的!”47号面色潮红地说道,“我本来还奇怪呢,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里肯定是一个生长点;我还记得路。我们随时都能过去!” ——找到了一个紫色花的生长点! 林三酒只觉自己胸膛里的心脏砰砰跳了两下,一时间也有点儿振奋起来了;不管怎么说,己方的劣势总算是稍微改变了一点——她想到这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46号。 ……46号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阴郁的寒冰。 看起来,他的脸色竟然比刚才被告知这是一个死局时还要难看。 林三酒不由一愣,接着45号和47号两人也察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沉重感,将目光投向了46号,都是一脸的迷惑。 “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 46号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然而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半晌,他才使劲抹了一把脸,问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哈瑞,现在几点了?” “早上十点。”哈瑞的声音立刻回应道。 “也就是说,紫色花生长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左右——而我们第五组进入温室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五六点;往回推算的话,第一组应该就是早上九点左右、甚至之前……”46号低低地不断念叨着,几乎叫他身边的林三酒也听不清后边是什么了。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她疑惑地问道。 46号却充耳不闻,压根没有理会她;他只是深深呼吸了一下,好像在寻找安慰似的轻声问道:“……紫色花的生长,就算是定时的,应该间隔时间也不长吧?毕竟这儿是一个副本,总要给我们一条活路的吧?” 说到最后,他的表情甚至隐隐已经有一些令人心惊了。 “这个啊,”哈瑞轻快地说道:“……每个生长点,在24小时内的同一时间都会生出一朵紫色花。至于具体在哪里,就要你们自己去找,我不能透露了。” 46号顺着叶茎“咚”一下坐在了地上。面色茫然地盯着脚下。 “完了。我还真猜对了……”他看了林三酒一眼。“你也该想到了吧?” 林三酒一愣,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就算我们能占据那个生长点,从现在到成长期结束也只剩下九朵紫色花了,情况再顺利。我们也只能杀九个人。而且因为四个生长点都是同一时间开花,那么就算我们知道地点,我们也没办法同时从这么多个地方取得紫色花——很简单,我们人数无法与其他组相抗衡。这也就是说,杀掉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人。根本是一条不可能的路。”46号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我们要杀掉所有人?” 由于刚才来得晚了,45号和47号不清楚前因后果,互相望了一眼,47号便忍不住问了一句。只不过,另两个人却各自一副大祸临头的沉重神色,一时间竟谁也没有开口解释。 “你们倒是说话啊——” 45号这一声敦促只说出口了一半,猛然只觉自己头上多了一片阴影;还不等她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那片阴影已经直直地扑了下来,笼罩住了她和47号二人。 45号顿时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半声惊叫。刚要拧身躲避,却没想到背后忽然扬起了一阵风;混乱中,她几乎根本也没看清自己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自己好像无意间一脚踢开了什么东西—— 等她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叶片的另一边时,再一回头,顿时不由傻了。 “这位小哥,你的分析能力不错啊。” 这个声音,几人都耳熟得很了——此时站在叶子边缘处、穿着一件武术背心的男人,正是一来便叫48号送了命的那一个;在他身后,还站着另外四个陌生的男男女女。每个人的腰间都缠着一条绳子,向上一直蔓延至了目光触及不到的丛叶深处。 看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实现突袭、而事先却没被第五组察觉一点儿异样的原因了——只是不知怎么,第四组的这五个人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身上带着紫色花。 为首那个男人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没错,以眼下的情况来说,你们根本没有办法扭转局势。我们这一次来,也只是为了拿一个保险而已;有了这个,你们第五组就会确确实实地为我们垫底了。” 说完,他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被捉住了衣服领子的47号。 “要不然。如果你们都自杀了,或者死在了其他组手里,我们可就不好办了啊。”(未完待续。) s: 别嫌这一个过度章没味儿啊,就这还差点没写出来呢……今天的打赏很丰厚,都是因为我下午去群里装了一把白莲花的原因……唉,谁能想到蓝染紫、酱酱同学、暮雨弦歌你们仨,一个比一个直男……收到的两个和氏璧和一个钱罐,我在这儿一块儿感谢了,还有谢谢群里热心发起打赏活动(哎呀感觉自己没有脸了)的跑得快部队、甜妈饼、旧恨无可灭、向日葵脖子痛、ch丶夏木、神游的面瘫、水源漓梦、草莓、卓绝、小肥鸟、隐冬、风不怯,以及活宝啊、大紫魈儿、ikasayou、augtilk、小羽毛君、桥本汉子、几个过路人的赏,溺泉、有鬼君、九尽堂、zzyytt2010、年少之殇、风姿云白、gunda、青黛yoyoy、琴之依依、满怀冰雪、涅磐重生、sannajulia、茜茜茜茜茜茜、阡梨、arciaa等大家的月票! 我明天出门,今晚试试能不能再赶一章出来,后天的我可就管不了了…… 444 谁说成长期是智战来着? 由于衣领被身后的人紧紧地攥住了,47号只觉自己脖子周围就像是上了一道钳制似的,每一口呼吸都不得不费上很大的力气——只是尽管他面色已经憋得通红、一张脸上肌肉浮凸,身后人的力道仍然不轻不重地,始终维持在一个还不能算是“武力攻击”的程度上。 使劲扑腾了几下,原本就虚弱的47号便渗出了一头的汗;汗水顺着眉毛流进了眼角里,刺痛得令他的视野都模糊了——在这一片模糊的朦胧之中,他看见了一个高高长长的人影从叶子的另一端站了起来。 “放开他。” 49号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被她压下去的隐隐怒火,就像是处于一层坚冰之下的汹涌熔岩,透过扑面而来的冷意依然清晰可见。 穿着武术背心的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随即忽然用空出来的左手一抹鼻子,似乎很遗憾似的砸了咂嘴。 “……真可惜在这儿不能用武力,小姑娘你看起来会些路子啊,好像是个不错的对手。要不等咱们出去——噢对了,”男人忽然笑了起来:“我忘了,你出不去了。” 林三酒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面容冷冷地一侧身,露出了身后地面上的紫色大花——一脚将花踢上了半空,她伸手一抄,随即将花插在了自己的背后。 目光落在紫色花上时,男人就已经勃然变色了。 “你们这次来没有带花,是怕出什么意外,反而将花送进我们手里吧?”林三酒紧紧地盯住了面前四人:“……可你们却没料到我们已经有一朵花了。放开47号,不然就准备留一条人命下来吧。” “你能怎么样,在这可不——” 男人的一个“能”字还没有说出口,只觉脚下叶片轻轻一震,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对面那个高个儿女人已经纵身跃进了半空之中。在他一声“收绳子!”的怒吼才刚刚出口的同时,林三酒的身影已经扑到了一行人面前。 他身后的几人反应也不慢,几乎在林三酒脚一离地的同时。就纷纷低头按了一下自己腰间的滑轮;只听一阵机械转动的“嗡嗡”响声,他们便由绳子吊着、迅速朝上空升了上去—— 然而下一秒,在林三酒的身影掠过之后,半空中就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惊叫——除了一个站在最末端。恰好被同伴给挡住了的男人顺利地被绳子拉了回去之外,其余的几人、包括一直被攥着不放的47号,便都“扑通通”地跌回了叶片上,震得叶子一阵乱晃。 一个女人好像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楞了一下之后。急匆匆地在腰间就是一阵摸索;林三酒微微一笑,抬手亮出了几张卡片。 “找这个吗?”她轻轻地问道,“一共四张【伸缩升降绳】,我就不客气地收了啊。” 为首男人面色也冷了下来,重重一声哼,当即便干脆利落地将47号给推了出去——他是个右撇子,只能用右手来钳制47号,眼下再继续抓着他,未免就太危险了。47号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撞上林三酒;后者立刻伸手一拦。将他送回了自己身后。 “多、多谢你……”47号一句话才刚刚吐出来,在对上林三酒双眼的时候,声音便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对方看着他时的一双琥珀色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只有逐渐浓了起来的红血丝。 还不等47号反应过来,林三酒已经转过了头去。 “好,我认栽,保险没拿着。” 男人活动了一下脖子肩膀,宽松的武术背心也被他身上的肌肉给撑得满满的了:“我没看错,你确实挺灵活。如果是在另一个场合,或许我会跟你这个小姑娘成为朋友也不一定——不过现在。我们要离开这儿了,而你对我们没有一点办法。” “是么?” 林三酒忽然又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来,眼底却泛着浓浓的血红。 男人眼皮一跳,也阴沉下了脸。两条手臂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而迅速地鼓胀了起来——虽然明知道对方不能动用武力,但他仍然被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某种东西给激起了凶性。 “46,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林三酒歪头看看站在叶片边缘处的四个人,头也没回地对身后说了一句,嘴角仍然含着笑:“……也许我们的紫色花不够。但不代表我们不能杀人。” 包括第四组的人在内,众人都是一怔。 只是留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为首男人的高呼声,与林三酒的动作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在其他人还没弄清楚眼下的情况时,在男人一声“抓住了!”的喊声中,叶片就猛然颤了一下;高高跃起的女人手里,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地划过去了一道耀眼的银线,下一秒,银线便深深地滑入了第四组和第五组之间的叶片之中。 在【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之下,再厚再大的植物叶片也如同豆腐一样软软地滑了开来;承载着第四组的那半边叶子刚一被切断,立刻就连带着第四组的四个男女一起跌向了黑沉沉的温室下方。 “……自己跌死的话,即使是哈瑞也不能说我用了武力啊。” 林三酒狠狠一笑,在身后几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里,她纵身一跃,也跟着前方惊叫连连的几个人一起跳下了叶片。 温室中的植物毕竟太过密集了,第五组身处的那一片叶子也并不十分突出——即使从那片叶子上摔了下去,一路上能接住第四组的植物枝叶也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这也是为什么那个为首男人在发觉了林三酒的意图之后,匆匆忙忙喊了一句“抓住了”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林三酒竟然会跟着跳下来。 即使对自己的身手再有自信,处于失重感之中、直直往下衰落的男人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手脚并用地不住一通乱抓,好不容易在他终于拽住了一根长长细细的草叶边缘、稳住了下坠之势时,紧接着手中草叶就是一震—— 为首男人一抬头,在他又一次摔下去之前所看见的景象,正是落在同一片草叶上,再次挥起了长刀的林三酒。 “啊啊啊——” 一肚子的粗话,冲口而出时竟然只剩下了一句惊叫;在一连抓住了三四个叶片、却又一连三四次被林三酒追下来砍断了之后。为首男人的脸色已经白得不像人类了——哈瑞从来没有解释过,温室下方那一片如同无尽深渊的黑暗里究竟是什么,然而他生怕这个答案马上就要由自己来发现了。 就在他不知第几次爆发出一声长长尖叫的时候,为首男人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一张柔软的叶子上——这片支出来的叶子生得特别长。根本用不着他伸手去抓,他已经顺着叶子的弧度“骨碌碌”地滚了进去,一路滚进了叶片的根部,总算是脱离了继续往下掉的危险。 武术背心这时才从胸腔里挤出来了半口游丝般的气,手脚颤抖着爬了起来。 只是他才刚刚一站稳。叶片立时又是一震——原来林三酒紧跟着便像一只灵猴一样地落了下来,甚至连背后的紫色花都还稳稳地插着。 “臭娘皮,”武术背心登时狠狠地啐了一口,泛起了一脸的凶意:“跟你客气点,你倒还上脸了,你他妈还真以为我没带花出来吗!” 说罢他伸手一把拽出了背心里的号码牌,以及藏在号码牌后的一个小小的金项链;手才从金项链上一拿开,他的指掌里就已经多了一朵紫色的大花。 林三酒挑了挑眉毛。 按照哈瑞的说法,紫色花到现在只生长过两次;第四组之前已经用掉了一朵了,也就是说他身上只有这么一朵—— “告诉你。”好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武术背心冷哼着笑了一声:“……我们从别人手里抢下来过一朵紫色花,所以——” 他话音未落,抬手从胸前的金项链上一抹,手里果然立刻又多了一朵紫色大花。反手将两朵花都插进了背心的后背里,他眯起了眼睛:“抵消了你身上那一朵,你依然是个死。”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意思似的;她侧过身子听了听,随即轻轻一笑:“你组员都没声音了呢。是死了,还是挂在哪里了?我说他们大概还活着。不然哈瑞会通报的,你说对……” 一声狼嚎一样的怒吼,随即就打断了她。 武术背心骤然朝她扑了过来,双手成爪状抓向林三酒的胳膊——由于二人都是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反而比一般的小个子女性抓起来方便得多。 林三酒丝毫没有动容,脚下一蹬竟然直直地便冲了上来——以她的冲势来看,只要一撞上,肯定会被判定为“武力攻击”;武术背心心中刚刚一喜,紧接着却只见对方的身体柔软地一拧,只是稍微斜侧了一点点。却已经将右手探向了他的后背,居然是直奔着那两朵紫色花去的。 武术背心悚然一惊,立刻想起对方手一碰便收走了自己的绳子一事,连忙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他腰肢随着林三酒的方向一转,紫色花险险地从对方的指尖处擦了过去,令她扑了个空;只是他的招数还没有完,刚才伸出去的胳膊轻巧地往回一转,便猛地反手握住了林三酒的右手。 抓住了! 武术背心面色一亮,心中的喜悦登时都涌了上脸,死死地攥住了对方柔软的手指,生怕林三酒在两朵紫色花抵消之后挣脱出去——只不过下一秒,一个疑惑就飞快地从他脑海里闪了过去。 这个女人一身瘦削肌肉,怎么唯独右手肥肥白白…… “你他妈怎么竟然随身带死人手啊!” 不得不说,武术背心的反应相当之快——至少比光头可强多了——他才怒吼了这么一声,紧接着已经立刻松开了肥达的断手;在对方差一点就碰上了自己的前半秒,武术背心当先一把攥住了背后的两朵大花,又是一个拧身,便将花重新拍回了胸前的金项链里。 林三酒即使动作极快,却也恰好差了那么一点儿:花刚刚才消失在了武术背心的胸前,她的手随后就按在了对方的胸口上,【扁平世界】顺势发动了。 武术背心脸色一变,生怕对方这一下将花和金项链都一块儿收走了,连忙急急地后退了几步,再一低头,顿时松了口气——末端挂着一颗金爱心的女式项链,仍然好端端地垂在胸前。 ……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武术背心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胸口,随即慢慢地抬起了脖子。 站在不远处的高个儿女人,此时望着手里东西时的表情,也有几分迷茫,很显然这个展开也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事实上,林三酒在追下来的时候就压根没有什么计划,只是被一股憋了整整一天的怒火给驱使着,非得找个人出口气不可——然而到了此时此刻,望着手里这件她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东西时,林三酒的脑海里终于渐渐地清楚了起来,一个感觉上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一点点地成形了。 “你、你还给我……” 武术背心刚才的气势一瞬间都消失了,连嗓音都颤抖了起来。 只是林三酒压根没有理会他,手一摆,那个写着31的号码牌就消失在了她的掌心里;随即她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武术背心。 这个“一会儿”,至少有三十秒了——武术背心无法用强夺回号码牌,在她的目光下只觉自己仿佛没穿衣服一般赤裸,手脚都没了地方放。 “你还活着,活得挺好的,”林三酒的眼睛亮了,嘴角逐渐浮起了一个笑容——一个最重要的、被所有人都忘记了的关键信息,一下子成了眼前这个死局的答案:“……妈的,哈瑞你个王八蛋!” “怎么坏事骂我,好事也骂我?”哈瑞立刻委屈地应了一声。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不就拿不到收益了吗?” 当武术背心还兀自被这对话弄得有些茫然时,林三酒早就激动得脸颊都微微泛了红——转瞬之间,她的脑海里已经闪过去了好几个念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了:“也就是说,成长期根本就不是一场智战!我们都被误导了!”(未完待续。) s: 哈哈哈哈我又写了一章,抬起头,我仿佛看见了圣光。为了接下来旅游的三天能够安心,也是拼了老命了…… 谁说卡片没有什么用的来着,你出来道个歉。 ……等会,上面那句划掉,好像是我。 谢谢啊啊啊啊阿切、大紫魈儿、蜥蜴大人、海棠晕娇、独往钰帝、帅破屏幕(你们的推理我用到啦)的打赏,以及摸摸头、可爱的昵称、冬天下雪冷、夏念理、清酒如歌、小小鸟2006、残月萧萧、福骡拉的月票!另外还要摸一下评论区的olly,就你想到了号码牌…… 445 万全之策 来来回回绕着圈子的脚步声,一遍一遍地从身边响了起来,没过多一会儿就让46号被吵得心烦意乱了——太阳穴下一跳一跳的疼意,终于让他忍不住抬头朝一直踱步的45号吼了一声:“别走了!你老实坐下行不行!” 45号立刻顿住了脚,低下了一张面无表情的鹅蛋脸。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时,46号这才发现她的双眼眼珠不知何时已经缩小了好几圈,在一片眼白中只有一双小小的黑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那并不是同类看待同类的眼神。 他猛地打了一个战,忽然想到不管看起来怎么样,但对方其实已经不是人类了——以及自己现在体力还不如一个堕落种的事实。 “你让我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好。”46号放低了声音,“……我不相信这个副本会给我们安排死路的。” 45号似乎考虑了一会儿,停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双脚这才又动了起来,走到了一边坐下了。 “我说,如果不是你这个家伙被抓了,”她刚一坐下,随即朝47号冷冷地嗤了一声。“唯一一个能打的49也不至于跳下去——不过要我说,我也实在闹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跟着下去又有什么用……” 46号在她嗡嗡的声音里只觉自己脑子都大了,却又不敢有什么表示;吸了几口气,正当他想说上一句“那是为了确认这种死亡方式有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下的叶片又一次颤动了起来。 45号的身子顿时像弹簧似的弹起来了,连体力只恢复了一半的47号也忙连滚带爬地来到了46号身边;三人都全神戒备起来,紧紧盯住了叶子被切开的边缘——这样的震动,他们今天真是已经受够了。 从脚下传来了整棵植物一阵一阵的晃动,却半晌没见人;正奇怪的时候,这时却从植物的另外一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喂!你们往哪儿看呢?” 46号一颗心咕咚一下落回了肚里,血液都热了—— 对他来说,林三酒的声音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愉悦动听过。 一回头,他果然看见了刚刚从不远处另一片叶子上伸出头的林三酒;不仅她看起来毫发无伤。甚至连背后的紫色大花也依然好端端地插着。 “你……你没事?” “这不是废话吗?”她一边说话,一边在同组几人发愣的目光里爬到了他们所在的叶子上。 “那第四组的人呢?死了几个?” “一个也没死——哈瑞不是什么也没通报吗?其中三个我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只找到了领头那个男人。” 从第五组的三个人脸上,仿佛一瞬间滚过去了许许多多不能诉诸于文字的情绪和念头。然而几人一时间能说出口的,竟然什么也没有。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林三酒也被他们盯得有些受不了了,“我之所以带他回来,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一个情况……” 林三酒见状一摆手。朝同组的几人亮出了一张卡牌状的东西来。 “你们看。” 她手里那张卡牌上,一行【哈瑞农场f区31号号码牌】的黑色字体,正在温室昏暗暧\昧的空气泛着微光。 “……号、号码牌?”47号一愣,“这是被你收起来之后的样子?怎么才31号?这号码是谁的?” “刚才第四组领头的那个呗,”林三酒朝卡片上瞥了一眼,随即收了起来。“根据分区不同,进行中的号码也不同,我在拿到这个以后问过他,好像其他组中也有以40开头的号码。” “这——”45号欲言又止,似乎有一肚子的疑惑;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他没了号码牌,你还问过他?这么说来,第四组那个人没有死?” 林三酒一笑,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转向了46号——即使她手上现在已经空了,后者的目光此时依然直直地盯着她的手——他浓密刘海下的一张脸上,渐渐地泛起了激动的潮红,显然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关键。 “……这就对了,”46号轻声而急促地说道,“这就对了。他不会死。没了号码牌也不会,因为‘没了号码牌就会死’这个条件,只能在地洞里生效——当时号码牌一离身,我们立刻就会被土地压死了。” “噢。对,我们现在已经来到了地表!”45号立刻恍然大悟。“就算摘了号码牌,也没有能使我们致死的条件了。” “没错,号码牌已经不再能够让我们保命了——”46号咬牙一笑,竟然也像林三酒刚才那样,低声狠狠地骂了哈瑞一句。再抬起头。他一双眼睛里早亮起了光泽:“那么我问你们,现在是什么东西,将我们和地表上的其他普通进化者区分开的?” “一个普通进化者和此刻的我们,最本质的区别是,我们在温室中能够吸收营养,而普通进化者不能。我们身体又没有经过任何意义上的改造,唯一造成了二者这种区别的东西——” 说到这儿,他一把从衣领里掏出了自己的号码牌,畅快地笑了一声:“不就是这个吗!” “等等,那现在第四组那个家伙算是什么身份?植物,还是进化者?”47号忙插了一句话,一边问,一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当时武术背心摔下去的方向。 “这一点我问过哈瑞了。”林三酒适时地答道:“……那个家伙没有了号码牌,也就等于吸收养分的管道被我切断了;但是因为他已经完成了种子和发芽期,所以目前仍然还是隶属于第四组的植物,这一点除非他死了,否则暂时不会改变。” 46号登时爆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似乎终于把最后一片拼图也拼上了似的,一脸爽快:“这就对了,这才说得通啊!哈瑞这个混蛋刚才不是说过吗?真正关乎生死的,是‘实时人均吸收量’!” “他说完了这个词以后,不是花了好几分钟来解释‘实时’二字的定义吗?我想哈瑞绝对是故意的,大概就为了让我们都忽略一件事——”46号来回踱了几步。亮出了一口白牙:“为什么他要说‘人均’二字?不管温室内哪一组的人死了,所有组内成员的吸收量都是一起变化的,变化的数字也完全相同。会用上‘人均’二字,只能说明可能会有一种情况发生:那就是人数没变。而整组的吸收总量却下降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那个男人没了号码牌,不能吸收养分了,所以直接拉低了第四组的人均吸收量吗?”47号一边思考一边问道,“可是哈瑞并没有宣布第四组的吸收量排名降低了呀?” “哈瑞从来就没有主动通报过各组的养分吸收量。”46号轻轻一哼,“……他之所以告诉了我们第五组的吸收量排名。那是因为我们问了;不问的话,他只会向全体通报有人死了这一个消息而已。” “没错——我们甚至还可以要求哈瑞将我们的排名信息保密;这样一来,其他组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的。”林三酒一笑。 此时她眼睛那种疯狂的血色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琥珀色的眼睛恢复了清澈分明;说了一句“你们等一下”,她随即扬声问道:“哈瑞,请告知我一下第四组的排名和吸收量。” 这话一说,其余三人都忍不住有点儿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轻浅了一些——好像生怕打扰到了哈瑞说话似的。 当空气里终于回荡起了他的回答时,众人的脸色都不由亮了起来——“目前第四组的排名不变。实时人均吸收量为每人280微克。” 林三酒的眼睛微微转了一转。 “下降了,”45号在兴奋之下,嘴角咧大了,这才叫几人注意到她嘴里比常人更密集的一排牙齿:“总量下降了,人数却没变,这也就是说……嗯,我们只要再拿到两个人的号码牌,第四组就会垫底了!” “不过第四组的人现在都分散了,不太好找啊……”47号才说了这么半句话,却忽然被林三酒张口打断了——“刚才我把那个穿武术背心的男人也抓过来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把他带上来。” “抓他干什么?”46号立即皱起了眉头。如今号码牌已经到手,人就只是累赘了—— 只是还不等他再说点什么,林三酒已经转身就顺着枝茎滑了下去。跳在了他们脚下垂直方向的另一片叶子上。 “……我就把人绑在这儿了,在这片叶子后头……” 清亮的女性声音从脚下传了上来,几人趴在叶子边缘上,只能隐约地看见林三酒的身影从绿叶之间闪过去了几次。 “人呢?”45号扬声问了一句,得到的回应却只有她轻轻的脚步声。 “啊,在这儿呢。” 这句话的话音才一落。一个黑影猛然从下方的叶子上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急速扑向了另一个方向——几人一愣,花了半秒钟才意识原来那个黑影就是林三酒;伴随着“哗啦啦”几声,她扑进去的那一丛绿叶剧烈地晃了几晃,随即突如其来地冲出了另一个人影,像被老鹰盯上的脱兔一样,急匆匆地逃向了远处一根巨大的藤蔓。 那人速度快极了,几人只能看见一抹红色一闪,迅速接近了藤蔓;然而林三酒早已有了准备,脚下一蹬便直直追了上去,转眼间便已经笼住了那个人。 几人此时也都意识到了,刚才林三酒的话显然只是一个托词,大概是早就发现了这附近藏着一个人,所以故意放松了那个人的警戒。尽管还不知道这个一直躲在暗处的人是谁,45号依然大喊了一声:“抓住他!” 下方的两个人影一瞬间就纠缠在了一起,就在几人立时屏住了呼吸的同时,紧接着却只见那个高高长长的人影忽然像是没站稳似的,一个趔趄,就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向后摔了出去——下一秒,哈瑞“啧啧”地出声了:“……不能使用武力哟。” “这也叫武力?”45号登时喊了一声,“49还没使劲儿呢!” 哈瑞却不作答了。 只是这么短短的一个耽误,已经足够那个红衣人影逃脱的了;说话间,那个影子飞快地跳上了藤蔓,随即借着它的枝叶,几次跳跃便消失在了层层植物之中,连最后一点儿踪迹都被浓密的温室绿植给吞没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时候,林三酒才爬起了身。 望着也刚刚跳下了绿叶,朝自己跑过来的另外三个人,她呼了一口气,抬起了手。 随着她的动作,一根带子忽地从他的掌心了垂了下来,末端一张方方正正的号码牌在空气里来回晃荡出了几道弧线。 “啊,你拿到了!”45号脸色一亮,连一向面无表情的47号也忍不住松了口气:“……那个人是不是第四组的?我记得他们一开始就跑掉了一个。”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 “不是。”她一翻手就把号码牌卡片化了,见几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的手上,忍不住道:“……这是c区的号码牌,56号。” 也就是说,不是第四组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哪组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咱们原本的计划。”47号轻声说道,“现在我的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我们可以继续分头去寻找第四组的人……就算那个人听见了我们的对话也不要紧,因为我们拉低了第四组的排名,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说到底,成长期只是我们和第四组之间的战斗而已。” 这个逻辑的确没错—— 只不过在天色又一次即将擦黑、温室顶棚上的灯光也逐一地亮起来了的时候,第五组却迎来了一个叫他们没有意料到的变化。 尽管几人已经换了一个更隐秘的地点,然而红衣人所在的那一组成员,仍然不知怎么找上了门来——来人正是林三酒打过交道的、第二组的光头。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第三组的成员,高高瘦瘦,神色阴郁。 “关于号码牌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第三组的成员一张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老妹儿啊,我有个主意,咱所有人都能出去。”光头朝林三酒笑着道。(未完待续。) s: 出门在外我就不多bb了,等回去再说~还没来得及看页面,先感谢一下所有打赏的月票的人~ 446 真龙套 “在我们来之前,第二组一共七人,以及第三组一共四人,都全体对这个计划表示了同意。” 当林三酒轻轻地跃向空中一根探出来的枝杈上时,几十分钟之前第二、第三、第五这三个小组成员进行的会议对话,仍然在她的脑海里回响着。 “拿下号码牌的人,身份仍然是隶属于某组的一棵植物,但吸收量却降为了0,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第一条规则;第二条规则是,全员吸收量持平的话,那么全员都可以离开温室——而看吸收量的关键点,就在于第十天的晚上七点。” 林三酒刚刚一落稳了,立刻感到了脚下枝杈的一阵轻微晃动——她矮下身子,将重心放低,等待着枝杈颤动渐渐停下来。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已经很明显了。只要大家一致同意在七点钟的时候将自己的号码牌取下来,那么所有成员的吸收量在那一分钟内都是0;也就是说,全员持平了。七点零一分的时候再将号码牌挂上,顺利地以成长完成的植物身份离开这个副本。” 当那个神色阴郁、眼下浓黑的男人,神色平静地说完这一番话时,林三酒一个激灵,骤然想起了哈瑞无意间说漏嘴了的一句话—— “真的会这么简单吗?”在听过了这个计划后,46号还不无怀疑地说道,“万一还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隐藏规则的话……” 不,的确就是这么简单。 林三酒顺着枝杈没入了绿叶中的动作,轻巧灵活得如同丛林中的蜥蜴一样,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忽略了这一点的,但是如今再回头一看,事情真的是再清楚不过了——当林三酒发现号码牌上的玄机、质问哈瑞为什么不把这一点点明时,哈瑞曾经怀着委屈这样回答过她:“……告诉你们了,我不就没有收益了吗?” 没错——如果这只是第五组和第四组之间的战斗,那么不管谁输谁赢,哈瑞最后也总会有收益的。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看来之所以他之前不肯说明白,是早就想到了温室内的小组成员们可以用这个办法全体脱身。 “你们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46号生性谨慎多疑,语气并没有因为林三酒这一个小小的佐证而放松多少:“……如果你们袖手旁观,最后落败的是哪一组。对于你们来说没有影响。” 光头搔了搔头皮,叹了口气。 “咳,兄弟你一想就知道了。现在第四组被抢了一个号码牌儿,那得多有危机感啊?换成是你,你不得想尽各种办法吗?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两组万一想杀人抢牌一起来,我们其余几个组也都得受你们这争夺战牵连。”他看了一眼林三酒:“这个老妹儿心挺善的,要是能大家一起得救,何苦还拼个你死我活。” “不合作,大家都多多少少地会受到损害;但假如合作的话,那么所有人都能得到绝对的好处。”瘦高个语气低沉地总结了一句。 计划说来简单,但—— “万一有人在最后一刻没有取下号码牌怎么办?”47号果然提出了这个顾虑,“到时全员过关,就变成只有一组胜出了,其余人都得变花肥。”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46号皱眉应道。“我们可以设定一个集合的时间,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再将每个人的号码牌都收上来。如果必须要戴自己的号码牌才能吸收营养的话,那么可以把牌子都放在一个人手里,再把持有者的号码牌随便交给另一个人;若是不论原主,只要有牌子就能吸收,也可以将号码牌都统一存放在一个地方,集体互相监视。如果有缺席、不交号码牌的人,就等同于背叛,会被所有人一直追杀至第十天晚上七点钟——当然。追杀的人身上是不能戴号码牌的……总之,细节都还能够再定。” 光头似乎没有想得这么深,“啊”了两声,才迟疑地说道:“……毕竟是对大家都好的事。不会有人这么损人不利己吧。” 46号没回答——从他的神情看来,他似乎觉得光头这话根本没有作答的必要;在他嘱咐林三酒戴上了武术背心的号码牌、又向哈瑞查询过了吸收量以后,众人总算确认了“戴别人的号码牌是没用的”这一事实。 “这个计划虽然很好,但我还是必须要指出一点。” 在众人商讨了一会儿,整个计划都渐渐地成形了的时候,46号忽然面色严肃地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假如有人在一开始便拒绝了我们的提议,这还不是什么坏事——毕竟离第十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可以通过强硬手段去抢夺号码牌。”说到这儿时,46号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四”:“只是,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一组。” “你在顾虑第一组?”阴郁的瘦高个低沉地问道。 “对。第四组的行为还能认为是情势所逼,可是第一组的人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考虑过和平解决的可能性——他们是直接造成了眼下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就算我们拿着这个计划去找他们,他们又有可能接受吗?”46号一边说,一边微微冷笑了一下:“可是不接受的话,又代表着与四个组为敌了;那么以他们的行事风格来看,我担心的是他们假装同意,却在暗中动手脚,最后使自己成为唯一一组生还的人。” 这个担心的确不无道理——第四组先一步失掉了一个号码牌,对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愿意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很高。反倒是出于保险起见,他们应该对从头到尾也没露过面的第一组先下手为强,根本不必冒险试图让他们加入了。 而做到这一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在与光头和瘦高个交谈了一会儿以后,第五组的众人就都意识到了一件事:47号无意中见到的那一个拔花的人,他们谁也不认识,应该正隶属于第一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只留一个人看守紫色花生长点,但显然说明第一组的人数也不多,这对其他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众人商量了一会儿。很快便做好了分工。 由于第四第五两组之间还处于敌对状态,说服第四组加入的工作就交给了光头和瘦高个去做;而林三酒则被一致推选去侦查第一组的情况——如果时机对了,也不妨伏击几个号码牌回来。 47号给出的位置并不难找;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说了的话。连林三酒也有点不敢相信紫色花的生长点竟然这么靠近大门口。 此时这周围一片片密林般的深浅浓绿里,只有如同凝固了一般、沉闷湿热的寂静空气,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声响。无声地攀走了一圈,她竟然连一个人也没看见——也不知道第一组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在生长点附近设防。 微微伏低了身子,她在一丛锯齿形状的叶片里隐没了自己的身影。 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紫色花生长才过去了十多个小时。 由于她不知道确切的生长点在哪儿,所以在接下来的十个小时里,必须不停地监视着这方圆百米内的每一寸地方;不得不说,无论是对精神还是体力,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打开了【意识力扫描】,林三酒闭上眼睛,一边体会着身边凝滞的沉重空气,一边静静地等待着第一个露头的人。 ……她并没有等太久。 温室顶部的一圈脏玻璃。随着外头天色的昏暗而逐渐黑了下来;很快,在被深夜紧紧包裹住的温室里,头顶上的暗白灯光便成了唯一的光线来源。 大部分的光线都在下落时被浓密的枝叶给挡住了,当光芒洒在林三酒的所在之处时,已经成了雾气般稀薄的一层朦胧。 就在这样的朦胧里,一个人影悄悄地摸近了林三酒藏身的这一棵植物脚下。 这一株绿苗被种在一个巨大的花盆里,至少有好几个游泳池拼在一起那么大;若是将目光投过层层枝叶,就会一直落在花盆里深黑色的土壤上。来人身上穿了一件布满泥点、脏兮兮的运动上衣,要不是恰好走进了【意识力扫描】的范围里,只怕林三酒还真很难发现对方。 来人套着运动衣的帽子。身上也没背着紫色花,看起来似乎要么是个女人,要么是一个瘦弱的青年;那人先是绕着花盆走了一圈,谨慎地检查了一遍植物的根部。随即又抬头看了看,攀着枝干爬了上去。 林三酒连动也没动——直到来人快挨近她所在的叶子时,她才轻轻地一个转身,顺势滑入了另一片叶子,正巧避过了那人投过来的目光——这一切动作,她都做得无声无息。顺滑流畅得就像是已经在树上生活了许多年似的。 当那人又回头从顶部爬了下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放松了警惕,把帽子都掀了下来;在经过林三酒身边的时候,她终于看清楚了对方那张瘦可见骨的苍白小脸——由于一双眉毛总微微蹙着,使她看起来好像有些愁眉苦脸。 林三酒的心脏砰砰跳了两下,再次确认了一遍—— 没错,这附近百米内,只有这么一个第一组成员。 身体比她的大脑还要先一步地有所动作——她脚下一蹬,借势朝前一跃,已经双手攀住了那个第一组女人所在的叶子边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卷起身体、双臂用力撑着自己在空中荡起了一个圈,轻轻地一下就落在了那个女人的身后。 直到这个时候,对方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才动了一下,显然是刚刚反应过来;林三酒探出左手,在她转身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肘,随即冷冷地低声说了一句:“别动。” 那女人的身体果然僵住了。 “我身上背了一朵紫色花,你只要稍微一动,我的手就会顺着滑到你的右手上。”在用“300路”上了一次保险之后,林三酒低声地威胁了一句。 “你、你要怎么样?”陌生女人颤声问道,“你想要花的话,尽管拿去好了,它马上就开了。” “你的组员呢?为什么没有跟过来?”一边说,林三酒一边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然而那头凌乱毛躁的长发后,却静了几息,才传来了迟疑的回答。 “……组员?你是不是找错人了?”陌生女人听起来似乎很有几分心惊胆战,“跟我同一批的种子都死了,进了这儿的只有我一个人。” 林三酒眼皮一跳,手下力道顿时重了些——“什么?你不是第一组吗?” “我是第一组没错,但真的只有我自己,”女人见她不信,急得声音里都带上了一点哭腔:“……哈瑞跟我说了,就因为我这一批只有我一个人,为了公平起见,才让我头一个进温室的。” 林三酒愣了愣。这个消息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也解释了哈瑞这样安排的原因;但她攥着对方胳膊的手却丝毫也没有放松:“所以你才下手攻击了第三组的人?为了争取优势?” 手指下的胳膊颤了一下,随即陌生女人吃力地转过了半个身体,露出了她苍白的侧脸:“……啊?你在说什么?我谁也没攻击过!我手上根本没有紫色花!” “少胡扯,我的组员亲眼见过你从这儿拔下了一朵紫色花,”林三酒虽然冷冷地嗤了一声,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对方身上确实没有带着花。 以刚才的情况来看,她是个很谨慎的人,的确没有不带花走动的道理……难道她一直在撒谎,花在其他组员的手上?但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陌生女人见她有一会儿没说话,更加着急了,匆匆忙忙地将“我的两朵花都被人抢了”这句话给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只是林三酒却压根也懒得去分辨真假了——无声地发动了【扁平世界】,她的右手已经按在了对方脖子后的号码牌带子上。 “真的,我没有骗你,其中一个抢我花的人穿着一件背心……”那个女人兀自不知道自己的号码牌已经消失了,嘴里仍然没有停下来;就林三酒想要打断她的时候,哈瑞隆隆的声音替她完成了这个工作。 “第四组31号,死亡。”(未完待续。) s:  刚刚回来就忙着更新,以后再有人拿我跟三天比,我就要抄起我的刀了。上一章有一点小错误,趁着没锁我改了;这几天累得眼睛都是花的,由于缺觉脑子也不太清楚,可能小bug比较多,如果大家发现了就留言告诉我(或者不)。 谢谢在我断更期间依旧支持我的赤漓漓、ikasayou、书友160419102045119、左屏翊、浅草光、迷迷其中、嫣然小调、千暮雪、青黛yoyoyo、我为尾巴建帐号(咦)、桥本汉子、八荒凉、吖小姿、karyn77、唯我朱雀、大紫魈儿、松鼠家的蛋挞等大家的打赏(追溯到17号),书1867sa、左手遇到爱、思念如夕、凤舞85、胧月夜.莉、三千一诺、果然多的妈妈、荆归尘、年少之殇、jr玖、三孔插头、阿库鲁艾特、莫言败1等大家的月票,啊写不下了 447 众里寻他千百度 当哈瑞的通告是面对全体发出的时,整个温室里都能听见他隆隆的回音。 就在林三酒微微一愣神的功夫,手下那个陌生女人似乎就已经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分心。当林三酒听见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的时候,立即条件反射地攥紧了她的胳膊,同时右手也探向了她的脖颈;只不过,那个陌生女人却忽然身子朝前一冲,伴随着“嗤啦”一声,踉踉跄跄地躲过了她的手,随即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林三酒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指仍然紧紧抓着一截小臂。 袖子在胳膊肘的地方被撕开了,衣料的碎片搭在断臂的截口上,显得截口看起来异样地整齐——骨头、血液、脂肪、筋膜和肌肉,都像是画一样平平整整地、一圈圈地分布在截口上。她再抬眼一看,远处刚刚跳下了花盆的那个小小人影,身体右边果然缺了半条手臂。 “壁虎断尾一样的能力?”林三酒皱着眉头,没有动步去追——现在号码牌已经到手,追不追都无所谓了;她举起手里的一截女人小臂仔细看了看,令末端的手掌也随着晃荡了几下:“……早不发动,莫非是有时间限制?” 如果是这样,倒也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够独自一人活下来了,这样的能力确实非常适于保命——这个念头从林三酒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她就将手臂卡片化收了起来。 现在充斥在她头脑里的、乱糟糟的想法太多了,她一想到武术背心居然死了,就不由有些心烦意乱;一边用手指在叶片上轻划出了几个格子,林三酒一边整理起了目前的情况来。 目前离三组会议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有可能第二第三两组还没来得及找到第四组成员,他们还没有加入作战计划,因此才将没有号码牌、已经成了拖累的武术背心给杀了,这样一来,人均吸收量就达到了4。 只不过第四组两朵紫色花都在武术背心手里。难道说同组成员先把花骗了过去,才杀的人么? 想了一会儿,林三酒只觉各种可能性一时都无法排除,只好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将念头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哈瑞,请告诉我第一组的排名和人均吸收量。” 虽然哈瑞不能直接告知人数,但是只要知道了人均数字,就知道刚才那个女人有没有说谎了——很快,空气里就回荡起了哈瑞的回答。 “目前第一组的人均吸收量为0。排在最……诶,你等等,啊,人均吸收量就在刚才变成了600微克,现在仍然是第一名。” 林三酒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霎时间化作了直立的汗毛,从皮肤上站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变成600?不是说没有号码牌就不——”她的质问才刚刚脱口而出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一点什么,一下愣住了。 没错,那个穿运动装的女人没有说谎——至少。她在第一组人数上,是没有说谎的。 在林三酒刚才取她号码牌的时候,那个女人脖子上清清楚楚地只挂了一条绳子,所以她才毫不犹豫、没有多想就将手按在了那条绳子上——可是现在再一想,那真的是运动装女人本人的号码牌吗? 假如她刚才一直戴着的都是别人的号码牌,逃脱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才将自己的号码牌换上的话,那么就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第一组人均吸收量从0忽然变成了600了……毕竟与运动装女人同组的人都死光了,她完全可以从死尸身上把号码牌收集起来——也就是说,最坏的可能性是她手上还有六张别人的号码牌。 林三酒想到这儿,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 这只能说明。第一组的运动装女人与其余四个组有联系——否则她根本不会知道要保护好号码牌这件事——更别提恰好是在林三酒来之前的这个时间点了。 问题是,提醒她的是哪个组? 如果不是第四组,是不是说明这个计划没开始,就已经出现了叛徒? 虽然有些难以想象。但“叛徒”恐怕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经过了这一次之后,运动装女人几乎不太可能同意加入“0吸收量计划”了;而第一组偏偏又只有她一个人,目标很小,随便往温室里某个角落里一躲,要找出来就要费很大的功夫——如果她决心在第十天到来之前都不再露面、也不再来拿紫色花的话,可就真的棘手了。 林三酒一时间只觉头大如斗。恨不得能一把火烧了这个破副本才好;只不过不管她多么烦躁,此刻也仍然必须一动不动地坐在叶子里,静静等待着紫色花的开放。 ……至少不能彻底空着手回去。 这一等,她就一直等到了早上九点——她亲眼看见了那一朵人头大的紫色花从土壤里钻了出来,在湿热沉闷的空气里一层层展开了它丰富的花瓣;随着花朵生长,那一片密密麻麻、如同虫卵一般的花瓣也微微地晃动着,摇摆出了一片浓浅有致的紫色。这么恶心又美丽的东西,必然是真正的紫色花无疑了。 林三酒没有急着下去,反而又在叶子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她不得不谨慎一些。如果暗处还有人也正盯着这朵花的话,她就必须得比对方更能沉得住气才行——所幸这一个紫色花的生长点,似乎暂时还没有外人知道;将周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附近真的无人以后,她这才悄无声息地顺着植物滑了下去,落在了紫色花旁边。 走向花的第一步,林三酒的脑海里还塞满了各种乱糟糟的念头;第二步还没有落在地上,她心里忽然猛地一惊,身体硬生生地一翻,拔地跃向了半空——然而她终究是晚了半拍。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脚下骤然鲜明起来的痛意,林三酒被当头一股凶猛气浪给远远地掀了出去;大块大块的泥土、点点粉碎的紫色花瓣、巨大的花盆碎片,都轰然一下在空中炸了开来——头顶上那一棵高耸的植物,失去了花盆的支撑,顿时也朝她压了下来—— 身在空中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即使林三酒已经拼命地试图稳住身子,还是被几丛枝叶给重重地拍了一下;就在她直直地朝下方一片黑暗落去的时候,哈瑞的声音冷静地又一次向全体宣告道:“……紫色花的生长点已经被毁掉了一个,希望大家注意。” 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林三酒根本来不及去想,便立即伸长身子扑住了那个东西——下坠之势登时一缓,她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抱住的原来是一根细细的、还挂着一颗红果的枝子。 ……当她借着这么一点点支撑,艰难地爬回了枝叶上时,她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刚才的爆炸给炸成了一片血肉模糊——这还多亏她避得快。不然恐怕她失去的就不是一双鞋以及几片皮肤了。 由于脚底几乎已经不剩一块好皮,林三酒连站起身这个动作,都做得十分吃力——一旦站起来,就意味着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伤口上,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好不容易攀着枝叶、一路艰辛地接近了第五组的所在地,她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重重地让自己摔在了叶片上。 这一声响动,立刻叫46号警觉地从另一从叶片上方探出了一双眼睛;当发现来人是浑身狼狈的林三酒时,他看起来也不由吃了一惊,忙回头说了些什么。随即匆匆地跑了出来。 “我被暗算了,有人设下了埋伏……” 林三酒刚刚朝46号低声吐出了半句话,一抬眼,立刻将没说完的话给吞回了肚里。 ……跟在46号身后出来的,竟然是好几个陌生的男男女女;她皱眉仔细一看,这才在这群人的最后发现了光头,以及一脸茫然的45号和47号。 46号是第一个走出来的,此时正面对着林三酒;听了她的半句话后,他刘海下的脸色不禁一变——只是这神色一闪而过,他随即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问道:“……是第一组的人把你伤成这样的?” 林三酒看了看他身后的陌生人。点了点头。 “糟糕。我就知道他们不好办,这下可有点麻烦了。”46号一边说,一边转身为她介绍了一下自己背后的几个人:“……这几位都是来自第二第三组的成员。既然要一起实施这个计划,我想着大家还是都聚在一起的好——噢。当然了,不是全部人都来了。” 他没有说完的话,林三酒也心知肚明了:那两组就算合作,也总要留下人看守紫色花生长点的。 “哎呀妈呀,伤成这样你是咋回来的啊?瞅瞅这到处都血淋呼啦的。”一听这个熟悉的口音,就知道肯定是光头没错;他上来看了看林三酒的伤势。随即转头对身后一个女孩子嘱咐道:“小橙,咱们不是还有绷带啥的吗?赶紧给她裹上。” 被叫做小橙的女孩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发型叫林三酒不由想起了礼包来;她眨了眨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很快就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些酒精棉和绷带——原本林三酒还想着自己来就好,没想到小橙样子虽然文文弱弱,性格却干脆利落得很,一点也没叫她插手,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她的伤口包扎好了。 等一跳一跳的鲜明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之后,林三酒看了看46号,张口问道:“第四组……” “我们只是去晚了一步,”回答她的,却是那个总是一脸阴郁的瘦高个。“大概是为了将平均吸收量升回去,他们先一步把自己组里那个没了号码牌的人杀了……好像不是用紫色花杀的。我们把来意说明了以后,他们一个个的脸色都挺不好看。总而言之,第四组现在也愿意加入我们的计划,只是有些细节还得再商量……第一组是怎么个情况?” 林三酒飞快地瞥了一眼46号——后者神色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拢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微微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她轻声咳了一下,才回答道:“抱歉,我没拿到号码牌,反而叫第一组的人跑了,紫色花生长点也被毁了。” “他们有几个人?”光头神色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林三酒沉吟了一下,有所保留地答道:“……只知道有一个长头发、穿运动上衣的削瘦女人,是肯定属于第一组的。” 她没想到她这话音才一落,光头忽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嘴里骂了一声“去!”——而瘦高个、46号,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好像早就对运动装女人的外貌有所了解了似的。 “那咱们现在来把情况整理一下。”正当林三酒满腹疑惑的时候,46号沉声说道:“目前第四组表示愿意加入,但暂时还有顾虑;第一组毫无加入意愿,我们三个组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全力追击他们的成员;而目前我们四个组当中,第二组没有花,第三组有两朵紫色花,第四组一朵,第五组一朵。” “咦?今天早上的紫色花生长出来了,”林三酒立即就发觉了不对,看向了光头和小橙:“你们至少应该还有一朵啊。” “咳,别提了。”光头一副悔恨交加的样子,“为了不让人发现生长点,一拿到花,我们就会立刻利用人多的优势,把花送得远远的;结果今天早上在这个传送的过程中,我们的花被人夺走了——听描述,抢花的就是那个长头发的女人。” “都是我没看好,对不住。”站在他身边的小橙,立刻低下了头,轻声道了一句歉——林三酒眼睛尖,立即瞧见光头垂下了手,轻轻地、安慰似的握了一下小橙。 “第四组现在是什么要求?”她将目光从那两只交握的手上移开,抬头朝46号问道。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杀了我们一个签证官,”46号说到这儿时,面色还有些冷:“……所以生怕我们不肯放弃,所以设了一个伏击他们的陷阱。说聚在一起可以,但是必须去他们指定的地点;我们本来就是打算等你回来了以后,再一起出发的。” 这个要求倒还不算过分,即使有什么陷阱,也无法一口气吞下这么多人——再说,第四组没有理由要与大多数人为敌。 由于林三酒现在受了伤不能走动,要一路过去必须得靠人帮忙才行;只是46号却拒绝了第三组一个肌肉发达的壮汉,反而亲自有点吃力地背起了林三酒。 这么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在一路上的众目睽睽之下,林三酒悄声地将自己的经历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46号,而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设下陷阱的人和提示第一组成员的人,很显然就是同一个人。”46号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连脸也没有转过来——只有趴在他肩膀上的林三酒,才将他低微的声音勉强听清楚了。“……接下来在其余人追踪第一组的那个女人时,我们必须暗中找出这个叛徒,将他的号码牌毁掉。”(未完待续。) s: 本来早就写完了,但是由于小区附近一片网络都不通了,一直等到现在才发。感觉自己还没有回复状态,干巴巴的,写得不是很爽……对了,我说过吗,我六月一号又要出门了?介一切都是为了取材,真的。 谢谢书友160420141524936、阿白庆、嫣然小调、追日的女儿、蟹国螺旋、大紫魈儿、肥鸟、蜥蜴大人、桥本汉子、独往钰帝、我的钥匙呢宝贝、游呀游233等大家的打赏,以及淘淘w、子玉楽、荊棘安娜、reirents、紫凝、姐是男的、青黛yoyoyo、猫祺祺、人帅不狗冉哥哥、诡谜、顾景川、ozhen、残月萧萧、思念竹林、钱大头等大家的月票! 448 第五组的逆袭 第四组挑选的集合地,是在温室正中央的一棵阔叶植物上,每一片叶子都大得足够容纳下所有的小组——在这儿,林三酒也终于见到了温室里所有成员的全貌。 只不过即使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情况也不如一开始计划的那样顺利:几乎每一个小组都在全神提防着其他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吃了亏,因此不管讨论什么事,都得像拉锯一样来来回回地扯个好半天,效率低下得叫人发疯。 在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劝说、辩论、解释之后,四个小组的成员们总算是初步达成了一致:各组的紫色花生长点仍然归各组所有,只是采集方式却不同了。 所有小组的一共十九人统一聚集在一起,每当到了紫色花生长的时候,各组就会派出两人去收集紫色花;因为剩下的人都在一个地方互相监视,也自然派不出人手去跟踪了——当然,这一点主要防着的还是第五组。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们的心思也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就连光头和瘦高个也含含糊糊地表现出了一点——万一找不到第一组的人、“0吸收量计划”实施不了,那么第五组肯定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为了以防万一,那么就得从一开始就处处限制他们才行。 “跟这种自以为聪明的白痴多说几句话,就会染上蠢病的。”46号倚在叶片的根部,语气恶毒地低声对身边的林三酒说道。“……老实说,我的白痴恐惧症都要犯了。” 在众人都聚集在一起之后,46号仅仅说了几句话,就干脆利落地放弃了——绕着叶片转了几圈以后,他就一直像个旁观者一样在一旁休息,只时不时地跟同组几人低声聊上几句。 只不过老实说,林三酒也很难说他做的不对。 “我说,这个计划最大的受益者,只是第五组而已吧?” 就在46号的讽刺才刚刚落下话音的时候。第四组一个据他描述是“一脸智障相”的男人就站了起来:“……没道理我们在外面辛辛苦苦追杀第一组,他们却在这里休养。要我说,如果出去的人都必须要交号码牌的话,那么我们几个组各派两人。但是第五组得全体出动。” 林三酒和46号对视了一眼,后者的嘴角冷冷地勾了勾。 ……这个会议之所以拖了这么长时间也无法解决,最根本的一点就在于“出去追击第一组的人必须交出号码牌”这一点。 而第四组之所以这么提议,他们的心思也很明白:就算以最坏的情况来说,交出去的号码牌就再也回不来了。那么全体上交号码牌的第五组仍然是最后一名,仍然要为他们第四组垫底——为了能够保证这一点,第四组几乎想出了各种各样叫人心烦的招数,将原本一个小时就能结束的会议,给硬生生地拖成了一天。 事实上,46号能容忍到现在,林三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光头苦笑了一下,劝道:“找到第一组成员对咱们大家都有利,我觉着吧,能出动的还是都出动——反正大家最后的目标是一起胜出。组不组的,这都是小事儿,你说对吧?” 眼看那个男人眼睛一翻,又要说话,46号却忽然凉凉地开口了:“我们组全体都会出击,这一点我没有意见。” “受伤了的也不必勉强。”瘦高个一顿,随即低低地说道。 “不必担心我,”林三酒朝几双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一笑,随即扶着植物勉强站起了身——虽然只是皮肉伤,但重量一压上。依旧疼得她一皱眉;她缓了口气,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腰间:“虽然我走路不太方便,但好在我有这个。” 第四组刚才发话的那个男人,不由自主地将一双凸眼珠向下移了过去——随即立刻就红了。 “要我说。这个东西真的挺好用的,尤其是在这个温室里,”林三酒仿佛浑然不觉似的笑了一下,反而热心地演示道:“这个【伸缩升降绳】如果这么控制的话,就可以横向平移——看,会从这儿射出一条新的绳子。挂住另一个叶茎……” 伴随着她的话音,她腰间的【伸缩升降绳】果然轻巧地勾住了头顶上的另一棵枝芽,在向上一收、一荡的过程中,就将林三酒轻巧地带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我们的东西!”凸眼珠的男人登时火了,“还想让我们合作的话,就把绳子都给我还回来!”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可我受伤了,得需要这个呀。” “谁他妈管你是滚是爬!还想不想跟我们合作了?”凸眼珠立刻呸了一声,冷笑着问道。“不想垫底,就把东西给我!” 林三酒“唔”了一声,好像在思考要不要还回去似的;只是她操控【绳索升降绳】的动作却一直没停,在机械转动的“嗡嗡”声里,她的身影仍旧灵巧地在植物枝杈间来来去去。 “你给我停下!” 当她的身体再一次挑衅似的从面前晃了过去的时候,凸眼珠喝了一声,终于忍不住朝前跃了几步,伸手就抓向了空中那条绳子——然而林三酒动作却比他快,一拍腰间,身体便再一次朝另一边荡了出去;凸眼珠嘴角一抽,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小刀,往前冲了一步,转手就朝她头上的绳子飞射了出去。 就在林三酒急急地朝上空升起的同时,凸眼珠忽然像是扎着了气管似的,发出了“嗝喽”一声;伴随着猛然从他胸前洒出来的鲜血,两块从中间被切断了的号码牌“吧嗒”一下落在了叶面上。 在下一个瞬间里,几乎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第四组另一个女人面色一惊,才刚刚站起了身、还来不及喊出声,一个黑影就从她的头上落了下来——一只手掌重重地击在了她的胸前,当那个黑影收回手,飞升回上空时,那个女人已经被这一推给推得失去了重心,登时踉跄地摔回了地上。 “放心吧,你们组这个人还没死,我还没用上最锋利的那一根线呢。” 46号凉凉的声音里。又一次带上他那种温善的笑意;当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时,他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伸长手臂,从头上植物的茎部抹了一下——一条什么东西在空中银亮地闪了一下。随即立即没入了他的手里。 ……他似乎是不知什么时候在空中系起了一根线。 简直就像是听见了这句话,才发现了自己其实没死似的,凸眼珠猛地咳了几声,从地上的一滩血泊里挣扎着爬起了身——他胸口处的皮肤、肌肉都被那根银线深深切开了,却终究还不致命;他捂住了自己仍然在不断喷血的胸口。目光落在了被切成两块、早已被血染得看不清了的号码牌上,不由傻住了。 “在空中跳来跳去,还不能碰着那根银线,也是挺考验技巧的。” 林三酒坐在半空里朝他一笑,随即又晃了晃手里的另一张号码牌——牌子才一亮出来,从第四组的方向登时传出了一声惊呼——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女人,低头在胸前找了找,这才一脸煞白地抬起头,什么都明白了。 由于46号和林三酒的合作,第五组在一个眨眼之间。就叫第四组的人均吸收量降到了最后一名。 一时间,叶子上的十余个人,竟然都陷入了一片震惊后的安静里,谁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我们是很想合作的,”46号在众人的一片惊容里,不急不缓地说道:“……哪怕现在不再是我们垫底了,我们也愿意继续执行0吸收量计划。之所以来了这么一手,只是想让大家记住一件事。” 他朝林三酒抬了抬下巴,后者一抬手,一个什么东西登时就从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飞向了第二组的方向——那个方向上的几个人被吓得连退几步,当那东西落在了地上时,这才发现原来是红衣男的号码牌。 “……我们第五组之所以参加这个计划,是因为我们愿意;而不是因为我们不得已。” 林三酒轻轻地接上了46号的后半句话。看着红衣男赶紧将号码牌重新挂在了脖子上。阿白庆 “没错,”46号朝第二第三组的方向一笑,“对于朋友我们是很通情达理的,而对于蠢货,我们也有他能听懂的沟通技巧。” ……在一片寂静里过了好一会儿以后,才终于随着瘦高个叹了一口气的声音。而逐渐有了低低的嗡嗡人声。光头埋怨了46号几句,又叫小橙替凸眼珠把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由于第二第三两组不断地打圆场、第四组剩下的两个人似乎也没有要“报仇”的意思,会议总算是又继续进行了下去。 只不过这一次,气氛可大不一样了。 即使46号仍然像是之前那样,又坐回了角落一句话也没说,会议也仍以一种不可想象的高效而迅速完成了——之前最多事的第四组,现在反而成了效率最高、最盼望“0吸收量计划”成功实施的人,头一批就离开了集合点,没入了温室之中。 ……由于有了武术背心的前车之鉴,两个没了号码牌的人早就起了提防;在二对二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另两个有号码牌的人也不得不老实起来,把号码牌交给了光头。 “第四组留了一个受伤的,”光头一边数着手里的牌子,一边宣布道:“……第三组留一个,第五组留一个……我们组就留小橙吧。” 那个瘦小的姑娘好像立刻想说点什么,却被光头拍了拍她的手,随即闭上了嘴。 “必要的防范措施还是得有,”光头说着,将手里的号码牌分成了四份,分给了留下来的四个人:“现在你们每人手里都有几张号码牌,这里头吧,没有你们自己组的号码牌,但混合了其他三个组的牌子。都保管好了啊,等我们回来了再分。” 第五组留下的人是林三酒,她接过了由自己保管的那一份号码牌后,看了看凸眼珠和另一个戴着厚眼镜片的小个子女孩,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 在第四组之后,其他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出发了。 光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后;出于保险起见,林三酒用【伸缩升降绳】将自己隐没在了叶片上方之后,这才无意间弄明白了他的用意。 “小橙,”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跟身边的女孩儿轻声说道,“……咱俩这事儿,你是总算同意了呗?” 小橙深深地埋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动作小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好好,那等咱俩出去了,我就去找找,有没有金店、首饰店啥的。虽然现在也没有结不结婚这一说了,但是总得给你一个交代。接下来也得开始着手找签证官了……” 就在光头一脸喜不自胜、唠唠叨叨个没完的时候,小橙又以蚊鸣一样的声音,埋怨似的说道:“……你这个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一开始找我说这事,我就不理解;现在你可好,还要找起金店来了。” “你这话我可就不赞成了,”光头喜滋滋地说,“末日来了,人就不吃饭了?还得吃。你跟饭一样,对于我来说,那都是我最基本的需求,不让我跟你在一块,我就饿死了。” 小橙噗嗤一笑,好像说了一句“你这人还挺会说话”——林三酒听到这儿,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只好悄悄地滑了下来,换了一个地方。 当这一对小情侣说完了话以后,小橙送走了光头,一脸红晕地走了回来,坐在了叶子的另一个边缘处。 除了凸眼珠一直耷拉着脸,跟谁也不肯说话之外,其余的三个女性时不时地聊上几句,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过了五六个小时之后,开始逐渐有了返回的人。 ……只不过正像林三酒担心的那样,谁也没有见过第一组的运动装女人。(未完待续。) s: 我觉得我大概有心想事成的能力……这一章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诶好像这个月欠的和氏璧不是很多”,然后继续心安理得地往下写;然后刚才一开页面,立刻膝盖一软……蓝染紫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是一个璧,这是对我翻船的奖励吗?nnolivia、sieta你俩连名字都很像,和氏璧也是紧挨着赏的……真的没有读心术吗?容我缓缓,我好方……感谢你们对我的赏识。 谢谢嫣然小调、唯我朱雀、鸥路、左屏翊、shane0000、ikasayou、桥本汉子、海棠晕娇、独往钰帝、大紫魈儿、书友160420141524936、阿白庆、咪阿嗷等大家的打赏,以及ozhen、谜郦瞄、可爱的昵称、廢紙、众醒、伊盖子、月悬、年少之殇、海天秋水、恶魔天使sunny、火四少、墨尘2008等大家的月票! 忽然想起来,上次我在群里说请给我一点自信,然后大家在夸我美和打赏之间选择了打赏……你们宁可花钱也不肯说我美? 449 送上门的号码牌 搜寻的行动一直持续了三天,直到进入温室后的第四天中午,也仍然没有任何人发现过运动装女人的踪迹,更别提抢夺号码牌了。 离成长期结束还有一半的时间,然而当众人集会在一起时,林三酒已经能隐隐感觉到那种悄悄焦虑起来的气氛了——最为烦躁不安的,当然就是第四组。 为了以防万一,从这一天开始,第五组的几个人便始终坐在了靠近叶片边缘、正面对着第四组的地方;这样一来,他们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能处于己方的监视之下。 “我始终想不明白,维持这种情况到底对那个人来说有什么好处。”46号有几分苦恼似的叹了口气,刘海下的眉毛隐约地皱在了一块儿。“……我们把第四组推向最后一名之后,依然还找不到运动装,这说明那个内奸也不在第四组里。” 那么剩下的就只可能是第二和第三组的人了;林三酒想到这儿,目光缓缓地从他们身上划了过去。 除了瘦高个和戴眼镜的女孩子之外,第三组剩下的两个人里,一个是样貌粗壮,但人却挺热心的一个壮汉;另一个是个半大孩子,即使已经经历了两轮末日世界,她看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六岁。 而第二组的人数最多——都过了几天了,林三酒也叫不上他们的名字来;只知道除了自己打过交道的三个人之外,剩下的四个人里有一对异卵双胞胎姐弟、一个话里话外总有几分想教育别人似的小学老师,还有一个即使在副本里,也仍然画着粗重黑色眼线的年轻女孩。 老实说,不管是谁,林三酒都不觉得像内奸。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光头“啪啪”地鼓了两下手掌,将她的注意力唤了回来——不止是她,叶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正中央的光头身上。 “大家伙听我说两句啊。”他见众人逐渐安静了下来,抹了一把自己光亮的头皮。扬声道:“……刚才第五组跟我一道商量了一个计划,我觉着挺好,你们都听听,合适的话。咱一会儿就开整。” 林三酒朝身旁的46号瞥了一眼,后者只是一手托腮,面无表情地看着光头,好像主意不是他出的一样。 为了这一刻,光头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从背包里拿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拼在一起。将众人都叫过来后又掏出了一支笔,递给了46号,说了声“老弟你来”。 “……计划是这样式儿的:咱们分头找第一组,虽然找了几天也没找着,但是吧,却把温室都给走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位大兄弟跟我说了,咱们可以把整个温室的大致地图画下来,分成片区,一个片区一个片区地这么找。” 随着光头说话的功夫,46号手下已经如同行云流水一样地逐渐现出了一张温室俯览图的模样——林三酒仔细看了看。跟自己去过的地方一对比,发现地图竟然相当精确—也不知道46号是什么时候将温室的各部分地貌都给打探清楚的。 “比方说这一块儿是第一区,”光头一边说,一边在纸上虚画了一个圈:“……咱们所有人就都在第一区搜索,毕竟地儿挺大的;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每个人每搜索完一个地方以后,都要立即将那个地方毁掉。” “毁、毁掉?”有人吃惊地重复了一声。 “如果你搜完了叶子,就把叶子切断;如果你搜完了一整棵植物,就把植物砍断。”46号头也不抬,凉凉地说:“必须让我们经过的地方。只有一片光土,不再有任何藏身之处。” “对对,老弟你说得比我清楚。总而言之吧,就是砍光一片儿之后。咱们顺着第二区回来;都砍光了的话,咱们从花盆儿上走回来。” “哈瑞能让吗?” 46号闻言,抬眼看了看林三酒,又转头对质疑的人一笑:“……当然,她就这么干过。” 林三酒对众人点了点头——第四组几个人想起这事儿来,脸色顿时也不大好看了。 “那么紫色花怎么办?”梳着低马尾的小学老师问了一句。 “花是长在土里的。”与她同组的光头解释道,“……哪怕砍掉了植物,对花的生长也没啥大影响。” 众人听了,这才似乎放下了心似的点了点头——在如今所有小组联手合作的局面下,有没有紫色花其实关系也不大了。事实上,在大家集合的时候,如果有的人身上带着紫色花,反而会叫其余没花的人都不安心;所以每当众人聚集在一块儿时,所有小组的紫色花都是统一放在集合点下方的另一片叶子上的。 那片叶子离集合点很近,一旦有人要从远处接近,立刻就会落入众人的视线里;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诱使运动装女人现身的一个陷阱。 商议完了没一会儿,温室地形图也绘制完成了。 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整个温室被划分成了十个区域;以进化者的能力和数量来说,在第十天到来之前将整个温室都夷为平地,还是不难的。 这一次被留下来的,除了伤口刚刚结痂、但还没有好完全的林三酒之外,还有来自第二组的小橙、第三组的那个年轻孩子;第四组却换了个人,留下的不再是身上有伤的凸眼珠,反而是另一个相貌有几分眼熟的中年男人。 林三酒想了想,发现他就是在自己切断叶子时,唯一一个靠着【伸缩升降绳】逃脱的人。 四人坐了一会儿,很快就从温室另一边的尽头处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进化者们施展的各式手段,一丛一丛浓绿的巨大植物在无数火光、浓烟、爆炸之中剧烈颤抖起来;一棵接一棵倒下的声音如同它们发出的阵阵哀鸣,相继落入了温室下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大家也没想到,清理一片区域的速度,比众人预计的还要快多了。 照这个趋势下去,只怕要不了两个小时,第一区就会被拔个干干净净;哈瑞在行动开始不久后,就急得唉声叹气的,一口一个“停手吧”、“求你们啦”——只不过老实说,他的哀告听起来让人心里异样地爽快。反而叫进化者们清理植物的动作更迅速了。 集合点叶子上留下来的四个人,表情也在哈瑞的哭腔里越发轻快了;林三酒看了一会儿远方隆隆倒下的植物,转头对第四组的男人笑了一声:“看样子,今天清理完两三个区。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个发际线已经开始出现后移倾向的男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找自己说话,只是“啊”了一句。 “你们组的【伸缩升降绳】是从哪里得来的?”林三酒饶有兴致地问道,“真是方便好用,而且你们还找来了这么多。” 男人又“啊”了一声。好像还是找不到话说似的;过了几秒,才应道:“是李——噢,就是之前穿背心的那个人给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 林三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坐直身体,指着自己腰间的控制阀朝他问道:“……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用的?我的好像不太灵敏,你能不能演示给我瞧瞧?” “啊?”男人一愣,完全没料到她的这个要求,顿时十分不情愿似的、甚至还下意识地将身子挪远了一点:“……我的绳子给另外一个组员了,毕竟他们出去的时候可能用得上。你不是还抢走了几条吗?你自己对比一下算了。” 他的语气里。也泛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慨。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依言将腰间的【伸缩升降绳】换了一条。 “让我们也看看呗?”坐在对面的女孩子忽然笑着说了一句。她和小橙好像早就对绳子来了兴趣,一起凑近了几步,跪坐在叶子上朝林三酒的腰间望了过来:“……以前没见过这样的装置,还真——” 小橙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几人的头顶上猛然罩下来了一片阴影;在听到那个熟悉的机轮转动的“嗡嗡”声时,林三酒已经立刻反应过来了眼下的情况——在那个黑影扑下来的同时,她也直直地向半空中冲了上去。 不得不说,那个运动装的女人反应也是极快的。即使悬在半空中。她仍旧借着一拧身子的惯势,叫林三酒扑了一个空;不等林三酒落地,她回手在绳子上一划,【伸缩升降绳】登时便从空中裂开成了两半——重力登时令运动装女人一下子便砸在了叶子上。正好落在那个中年男人身边。 中年男人吃了一惊,转身就要跑,运动装女人抬步就跟了上去;在她身后,是紧咬不放的林三酒。若是比较速度的话,在场这些人里恐怕没有一个是林三酒的对手,即使她受了伤也不例外——果然才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已经欺近了运动装女人,眼看着一伸手就能将她按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对方右边重新生长出来的臂膀又一次断了,从肩上脱落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手臂没有掉在地上,反而直直地冲向了不远处那个年轻女孩;当林三酒的手再一次按在了运动装女人的脖子上时,那个年轻女孩也被断臂给一下子掀翻在了地上;她手里的一叠号码牌登时纷纷扬扬地洒了出来,全部叫那条断臂给卷走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两秒钟里,小橙甚至还在原地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林三酒心里一惊,手下不由自主地加上了力道,“咚”一下就将运动装女人给砸向了叶面——然而下一秒,她自己的身体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给朝后甩了出去。 哈瑞无精打采地说道:“……不可以使用武力哦。” 虽然只是被拦了这么极短的一瞬间,然而却已经足够运动装女人逃脱的了——她一个纵身跃下了叶子,迅速没入了绿叶里,不见了影踪;林三酒再一回头,那条手臂也不见了。 “妈的!”她狠狠地骂了一句,回头望向中年男人的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就在她大步走向对方的时候,那男人也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马上要遭殃似的,慌慌张张地叫道:“别打我!那绳子是我们在参加这个合作计划之前就给她的了!” 林三酒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睛。 “真的,你相信我吧,当时我们想把那个姓李的家伙干掉,但是两朵紫花偏偏又都在他的身上……他对我们起了警惕,把花收在项链里,连看都根本不肯让我们看见。”中年男人急得一头油汗,“后来我们无意间遇见第一组的女人,她说可以用紫色花跟我们换升降绳……我们就换了。” “这么说,你们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林三酒冷冷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中年男人忙辩解道,“我们现在比谁都希望能早点抓到她;所以早就去找过了上一次遇见她的地方——只不过再也没看见过那个女人,我发誓。” 花了很大的功夫,林三酒才控制住没有给他一脚、出出自己心里的恶气;叹了一声,她回头坐回了原处。 各组派出去的成员,在入夜的时候也都回来了。原本因为一口气清理掉了两个区域而表情喜悦的众人,在听见了运动装女人竟然趁虚而入了的消息之后,一个个的神色都纷纷难看了下去。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林三酒一边叹气,一边解释道:“我们查过了,除了第三组之外,我们其余几个组都损失了号码牌;第二组丢了两张,第四组丢了一张,我们第五组丢了一张。” 在丢了号码牌的人中,只有45号还可以依靠人肉恢复体力,因此模样也最轻松;得知自己的号码牌也被抢走了的光头就不一样了——他气得一张圆脸涨红,一连骂了第四组十分钟,才总算被小橙给劝了回去。 虽然这一次林三酒也从那个运动装女人的脖子上抢下了一张号码牌,但是老实说,她根本就没有指望过那会是她本人的牌子。要不是46号催促了她几句,她只怕连找哈瑞问一问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然而哈瑞的回答,却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目前第一组人均吸收量为0,排在最后一名。” 林三酒茫然地眨了眨眼,在众人骤然爆发出的一阵欢呼声里,看向了46号。 此时离运动装女人逃脱,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功夫;按理来说,她早就应该把自己的牌子换上了。然而此刻第一组的吸收量却依然保持在0…… 那么,莫非自己手上的这张号码牌,真的是她本人的?(未完待续。) s:  打开页面,一下子被和氏璧淹没了……蓝染紫的风格我已经大概明白了,一言不合就扔一个璧,这是什么样的精神!然而sieta的风格我却不懂,一连三个璧是什么情况啊啊啊?看见你说是养肥开宰了,莫非这三个璧属于开宰前的仪式?我膝盖又软了……感谢的话听着太苍白,我去问问这附近的宾馆还有空房吗…… 谢谢嫣然小调、ikasayou、桥本汉子、南宫剑侠、幼儿园大姐大、红剔蓝飒、大紫魈儿、唯我朱雀、青青的幽藤、去你大爷真难取名字、帅破屏幕、呃呃和外星球等大家的打赏,以及飞天舞xx、四月辣妈、紫凝、流光浮影、tianba、姐是男的、地狱三头犬的月票! 听说我文末的瞎bb也能换和氏璧,我从此抛弃了其余25个英文字母! 450 全员持平的大和谐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几个小组时不时地就会向哈瑞咨询一次各组吸收量排名;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林三酒每一次听见的答案,都是“第一组目前是最后一名。” 看起来,大家现在好像只要等着第十天到来就可以了——只不过在46号的坚持下,“清理温室”的行动仍然每一天都在继续。 “……假如她是故意不戴号码牌的话呢?我们放松了警惕、不再追踪她了,她却在第十天最后一刻把号码牌戴上了……到时你要怎么办?” 在46号嘲讽似的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其他人互相看了几眼,也都各自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个可能性的确还存在。 “为免夜长梦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凸眼珠,啐了一口后说道:“要我说,等咱们看见她时,根本也不用去费事找什么牌子了,直接杀了那女的了事。” 一边说,他一边重重瞥了林三酒一眼,仿佛觉得这一切麻烦,都是因为她没能狠下心来似的——然而后者却一点儿也没有在意,只是皱着眉头坐在原地,愣愣地出神。 “你发现了什么吗?” 46号走近了,长长的影子笼在了林三酒身上,这才叫她回过了神。 “噢,你们要出发了?”她抬头看了46号一眼——进入温室才几天的功夫,他就已经瘦下去了一大圈——把玩着手里的一张卡,林三酒皱着眉头说:“我一直在想她来抢号码牌时的那一幕……以及那个内奸的目的。” 那个运动装女人两次都从她的手下逃脱了,用的也都是同一种能力——但她却总觉得这两次并不一样。 假如能够察觉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的话…… “之前第一组始终保持着第一的时候,我也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现在第一组落到了最后,我反而有了一个想法。”46号沉吟着说道,“……其实仔细想想,不管第一组的运动装能不能藏身至最后一刻,其实都没有必要来抢其他人的号码牌,我们的号码牌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无用的。那么她何苦要来这么一趟呢?很显然,她和那个内奸是想给我们造成一种错觉。就是‘第一组的号码牌到手了,0吸收量计划可以顺利完成’——那么可以想象,在最后一刻,只要第一组那女人和内奸一起戴上号码牌。那么大多数人都会落败。唯一一个符合逻辑的原因,大概就是内奸与某人有仇、或者有不得不杀死某人的原因了……所以那人才不择手段地要保证0吸收量计划完成不了。” “第一组的那个女人也就罢了,但是……且不说所有人都要把自己的号码牌交上来,那个内奸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上号码牌?”林三酒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而且你们已经把温室给清理了一半了。再过一阵子,那个女人就再也没地方藏身了……” 46号半晌没吭声,显然也还没有想通这一点;想了想,他低声问道:“一会儿该怎么办,你都清楚了吧?” 林三酒点了点头。 虽然目前的情况一团模糊、叫人仍然满腹疑虑,但由于大部队马上就要出发了,二人也不得不放下了话头。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在46号的建议下,这一次大家的号码牌都统一交给了林三酒,由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号码牌都放在一个袋子里之后。再将其卡片化;而她的“49号”号码牌,则交给了马上要出去清理温室的红衣男。 虽然第一组的运动装女人再次现身的可能性不大了,但二、三、四几组,这一次仍然都将自己组内战力相对较高的成员留了下来,分别是光头、热心肠的壮汉,以及第四组一个话很少的短发女性。 可是不管丢了号码牌的光头是怎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几人在等了大半天的功夫之后,视野范围内唯一的响动,仍然只有远方不断轰然倒下的植物。 在其他几人轻声交谈的时候,林三酒一个人独自坐在角落里。盯着手里的一张卡发呆。 【扁平世界】上如今的图画,可以说是栩栩如生了——那一截从肩膀处就断开了的手臂,无论是光影、毛发还是结构,都像是出自名家之手一样的逼真。在那用途不明的一块空白格子下方。写着一段非常简单的介绍:“来自另一名进化者的部分肢体。就像壁虎断尾一样,将受困于人的肢体主动切断,从而为进化者本身提供一个脱身的机会。” 卡片上的描述,一点也没能给林三酒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叹了口气,她解除了手臂的卡片化——一条女性的臂膀登时便落进了她的怀里。 林三酒拎起胳膊,甩了甩。手掌顿时也来回晃荡了好几下;她想了想,还是没能想出两次遭遇运动装女人时,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下一秒,当哈瑞骤然响起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平静、传进她的耳朵里时,立刻令她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似的,林三酒带着几分迷茫和震惊,望向了另一边的光头。 “他……哈瑞他刚才说,”她咽了一下嗓子,干巴巴地问道:“……第二组56号死亡?我是不是听错了?” 光头一双眼睛圆睁着,似乎也没听懂哈瑞的宣告似的,压根没看向她;过了好几秒,他才回过头:“……哎、哎呀妈呀,56号死了?” 林三酒一颗心沉了下去。 56号正是红衣男——拿着她号码牌的红衣男。 ……他这一死,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号码牌也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哈瑞的宣告声才刚刚一落下,远方砍伐植物的行动登时就停滞住了——“嗡嗡”的刀锯声停了下来,一棵才刚刚歪倒了一半的植物,也斜斜地停在了半空中;浓烟和火光仍旧舔\舐着空气,但看起来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显然,这对于在外面清理植物的大部队来说,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林三酒一把将怀里的女人胳膊给扔在了地上,“腾”地跳起了身——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又飞速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再抬起头的时候。果然没过一会儿,就从她的视野边缘处出现了几个急速奔跑的影子。 留守在叶子上的另外三个人,一时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然而当那几个影子迅速接近了的时候,他们才有点儿吃惊地意识到。头一批急匆匆赶回来的几人,竟然都是第五组的。 46号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方,45号和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47号二人紧紧地跟着他,几人身后还遥遥地追着另外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看样子。他们竟像是一路被追赶着回来似的。 光头几人意识到情况有变,也纷纷跳了起来;他们才刚一起身,林三酒已经跃向了空中另一棵枝叶,主动迎了上去。 “毁掉!” 目光才一落到林三酒的身上,46号当即大吼了一声。身后一直咬住他们的几个影子中,有一个猛然加速、眨眼就扑向了最后头的45号——45号一拧身,骤然一张嘴,立刻在她脸上开出了一个大得足以将人头都容纳进去的口洞——那个追兵登时被吓了一跳,叫了一声“堕落种!”,险些从叶片边缘滑了下去。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46号、47号二人已经冲近了。 “叫出那张卡!”46号又朝林三酒吼了一句——“毁掉!” 林三酒一个激灵,立即叫出了那个灰扑扑的小袋子;几乎是她才将刚一把袋子按在【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的刀刃上,刚才追逐着第五组的一行人也纷纷地追到了眼前。一看见袋子,他们便接二连三地都住了脚——为首的正是瘦高个,此时盯着袋子的神色,显得更加阴沉难看了。 “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叫了一声,一双笼罩在浓黑里的眼睛,极不高兴地从第五组几人的身上一一扫了过去。“为什么要毁我们号码牌?第二组那个56号的死亡,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出去了十多个人,但却没有一个瞧见了红衣男究竟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大家手里的紫色花数量却没变——瘦高个一肚子的迷茫和疑问,几乎都快忍不住了。 46号与林三酒对视了一眼,示意她先别动之后,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瘦高个。 “什么关系?这话我还想问问你们。”46号凉凉地一笑。带着他特有的那种嘲讽语气,“到现在为止,你们难道还没发现吗?如果在我们这些人里没有内奸的话,第一组的那个女人,怎么会对我们的集合地点、出发时间都了如指掌?她之所以能够一次次地从我们手里脱身,56号之所以死亡。都是因为在你们之中存在一个内奸。” 众人一愣——包括从后方赶上来的光头几人,也都一时因为惊讶而住了脚。 “在今天出发之前,我和49号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内奸下了一个套。”46号冷冷地扫过了众人,“……也正是因为这个陷阱、以及这个内奸接下来的行动,才让我确认了一点:49号从运动装女人身上夺得的号码牌,果然是她本人的。” 人群里登时因为这句话而掀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 “在我要求你们将号码牌都上交之后,由于你们都必须亲眼看着才放心,所以所有人都瞧见了——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号码牌都装进了袋子里。”46号着重地咬住了“所有”二字,“……其中正包括运动装女人的那一张牌子。” “看见了这一幕的内奸,想必在那一刻非常高兴,以为49号只是一时没留意,把牌子都混在一块了吧?因此他——或者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从49号手里拿回运动装女人号码牌的主意,也就是杀掉拿着49号号码牌的红衣男。”46号一笑,“……由于内奸和运动装二人是联手要胜出的,如今运动装的号码牌却被抢了,内奸肯定要负责给她找回号码牌,要不然,他们的联盟转眼就要断裂了。接下来的情况,如果按照内奸的计划,那么应该是这样的:49号突然间因为红衣男之死而失掉了号码牌。一定是惊怒交加的;在这个情况下,如果大家一起催促她交回自己的号码牌,那么在心如乱麻的情况下,49号很可能会出现疏忽。在一时没留意的情况下,被人趁乱将运动装的号码牌拿走。只不过那个内奸却不知道,才一听见红衣男的死讯,我就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才急匆匆地赶回来。想叫49号把内奸和运动装的号码牌一起毁掉;只要毁掉了他们两人的号码牌,就可以保证所有人一起胜出了——只不过你们这些白痴,却以为是我们杀了红衣男,反而紧追着我们不放。” 瘦高个的嘴唇动了几下,与身边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过了好几秒,好不容易才终于消化了46号话里的信息量——在大家嗡嗡地商讨了一会儿是不是真的有内奸这个问题之后,瘦高个随即代表众人阴沉沉地开口问道:“……这么说,你还不知道内奸到底是谁了?” “很遗憾,暂时还不知道。”46号微微一笑。“不过我也不需要知道。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将这个小袋子毁掉就行了。运动装的号码牌,已经有了红衣男之死作为佐证;而今天在我们收缴号码牌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处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上交的也只能是自己的号码牌。如果这种情况下,还有人不愿意,我想那个人大概就是内奸了——不然的话,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大家一起胜出呢?” “可是……体力方面……”不知是谁嗫嚅着说了一句。 “离成长期结束只有四——哦,不,应该说三天多一点了。只要毁掉了这个小袋子。你们也不必出去清理植物了,只要在这儿一直休息到离开副本就好,对体力并没有什么影响。”46号放重了语气:“而且,一点体力和一条命相比。你们会选择哪个?” 试图反驳46号,实在是一件很吃力不讨好的事,再说现在众人也的确找不着反驳的理由——只不过要让他们狠下心点头,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46号显然有点儿不耐烦了。 就在他踏前一步、张开了嘴,叫众人以为他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身后的林三酒却忽然一按【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手中的布袋便立即像豆腐一样,连带着里头所有的号码牌一块儿,一起碎成了两段——竟然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碎块还没落地,便立即激起了众人一片惊呼;只不过号码牌碎都已经碎了,他们再说什么也晚了——在众人震天的嚷嚷声里,林三酒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刀。 这样一来,第五组手上就连一张号码牌也不剩了,一下子吸收量就变成了0,与第一组一起排到了最后一名;在46号理直气壮的要求下,其余几个留守的人,也都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号码牌交给了他——毕竟现在第五组成了最希望全体胜出的,只有由他们来保管号码牌,才是最保险的方案。 自从进入温室里以来,第一次,所有人的吸收量都持平在了0上。 不管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有多少暗涌,但这个持平的局面,终究还是一路维持到了第十天的傍晚。(未完待续。) s: 感谢前两天的和氏璧,让我又一次见到了畅销榜的风光……虚荣心现在特别满足…… 谢谢钥匙宝贝(因为懒所以把大家的名字浓缩了)、小肥鸟、ikasayou、去你大爷真难取名字(无法浓缩)、nnolivia(浓缩了怕你不认识)、大紫魈儿、徒吃鱼、桥本汉子、蜥蜴大人、松鼠蛋挞、左屏翊、林五个三、卓绝公子、青幽藤、迷迷、海棠等大家的打赏~!(好像并没少打多少字) 以及谢谢翼风云图、悠悠安然、侍书奴等大家的月票打赏!话说月票明明显示11票,但是系统里只有这三位的名字是肿么回事…… 451 反转 ……在进入第十天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发了疯。 46号虽然口口声声地说只要毁了号码牌,大家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但是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里看不见的焦虑越来越浓、越来越沉重,仿若实质一般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人出声向哈瑞询问一次吸收量排名;即使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这短暂的小小安慰也只能令他们放松上一小会儿。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的胜出已经得到了保障,但是在亲眼见到第一组运动装的死尸之前,仍然有那么一丝细微的可能性,足以叫所有人都葬身在这个温室里。 被这一丝可能性带来的不安所驱使着,从第九天开始,众人就自发性地陆续进入了温室,一边继续搜寻着运动装的身影,一边彻底地施行着46号的清理计划——连45号和47号也都参与了进去,反倒只有林三酒和46号,成天躺在叶子上休息,不管其他人怎么埋怨,两人连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温室里的植物终究经不起这蝗虫一般的砍伐,很快就被清空了,触目所及之处,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花盆和培养槽;众人集合的这一棵阔叶植物,成了最后硕果仅存的一棵,兀自在温室的一角中茂密生长。 ……只不过,仍旧没有人找到运动装女人。 当精疲力竭的众人回到了叶子上的时候,一个个儿的脸色看起来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的难看;46号这才不紧不慢地开腔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也许她拥有能够藏匿行迹的特殊物品或者能力呢?她有信心你们肯定找不到她,所以丢了号码牌也就干脆不再冒头了。” 从他的语气上,很难判断他这话到底是在开解众人,还是仅仅在说风凉话而已;只不过事已至此,再不安心也没有办法了——在一片抱怨、威胁、怒骂、祈祷的声音里,众人纷纷面色颓唐地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一决生死的七点钟。 过去几天的高强度体力活。对于进化者来说倒还可以承受;但是无时无刻不压在心上的死亡阴影,才是最叫人不堪重负的。一安静下来,过不了一会儿,就有人滑入了轻浅的睡眠里;其余还醒着的。也都各自闭上了眼睛养神。 林三酒抬头看了一圈,悄悄地站起了身,朝另一边的叶子处走去。 “你干什么去?”那个绑着马尾的小学老师立刻睁开了眼。 林三酒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点说道:“……身上太臭了,我想用水洗洗。在这儿不太方便。” 小学老师“哦”了一声,目光转了转,朝她点了点头,林三酒立即加快了脚步,跳下了叶子。 不远处正在低声交谈的光头和瘦高个,瞥了一眼她的背影,也都没说什么——因为她跳下的那片叶子,和放紫色花的地方正好是两个相反方向。 不一会儿,从植物的下方传来了”咕咚咚“的水声。 这一个小插曲结束之后,叶子上就又陷入了寂静。连光头也不说话了。 说不上是因为焦虑,还是因为疲惫——或许二者皆有;众人面色麻木、闭着眼睛坐在一片昏昏沉沉的白光下,许久才会有人动一动。 当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死寂,被哈瑞打雷似的声音给骤然打破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惊了一跳——由于过度紧张而煞白的一张张面孔,带着几分呆滞地听着哈瑞宣布说:“……现在是成长期第十天六点五十九分,在接下来的一分钟结束时,将决出胜出者和败落者。” “现在开始倒数,五十秒。” 当众人还在消化着哈瑞的每一个字时,一个圆圆的阴影忽然从他们的头上划了过去。远远地落下了叶子;只是还没等有人看清楚那是什么,从另一边又猛地窜起了一道影子,如同狩猎的黑豹一样,裹着千钧之势扑向了光头。 光头被这突然的袭击惊得一震。慌忙之下就地滚了一圈,堪堪地避过了空中那道身影;一抬头,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人正是林三酒——林三酒的去势不变,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身后;光头浑身汗毛一乍,立刻明白了她的目标是谁,当即大喝了一声:“你干啥玩意!” 然而一时间根本没有人回应他。即使速度快得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但林三酒仍旧扑了个空——有了光头那极短暂的一挡,小橙脚下一蹬便远远地朝后跃了出去,踩在了叶片边缘上;一直到了这一个瞬间,众人才看清楚了对峙的两个女人—— ……以及小橙脖颈间,由于力道惯性而晃荡出来的一张号码牌。 “四十五秒。”哈瑞提不起劲地宣布了一声。 “这、这怎么回事?”光头瞪着小橙,喃喃的声音由于太过震惊,而被淹没在了其余人的惊呼声里。 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面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一眼也没有看他——因此此时林三酒以及另几个反应快的人,早已又一次地冲了上来——虽然大部分的能力和道具都因为“禁止使用武力”的规定而无效化了,但捆缚、捕捉性质的东西仍旧可以用;此时的半空中,甚至扬起了一张不知道属于谁的渔网。 只是这种种的手段,却仍旧都落空了。 不,也不能说是落空了,因为好几只手已经明明确确地落在了小橙身体所处的位置上——然而下一秒,她的身体却忽然分崩离析、竟拆成了无数块,直直地朝各个方向飞了出去。 “四十秒。” 几个一击扑空的人,差点因为惯势而没有稳住身子;就在他们喘口气站住脚的时候,两条裹在牛仔裤里腿,忽然平平地从两边一块儿一扫,登时将他们从叶子边缘上给扫了下去——唯独林三酒似乎早有准备,轻轻一跃就避了过去。 后脚跟才一落地,她立时一个加速就冲向了半空中那个连带着脖子和锁骨的人头;小橙的人头在叶子上一转,急急地躲了过去,号码牌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一扬——然而她的语气却轻松得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玩:“诶。我说,你怎么会早就防备起我来呢?” 林三酒冷着脸没有吭声,手一晃,便多出了一条【女奴的捆缚绳】。 “要靠那个抓住我。有点难,”小橙在哈瑞宣布三十五秒的声音里笑了,“更何况,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什么?” 所有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的人,都是一愣——“不好好看着紫色花。你们不怕它们被第一组的那个女人夺走吗?” 众人一惊,急急地一转身,果然发现那一片盛放着十多朵紫色花的叶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三十秒。” “看看你们的样子!”小橙哈哈大笑了一声,一张娇小的巴掌脸,在极致畅快的情绪下浮起了条条青筋:“真想给你们一块镜子,让你们也瞧瞧这绝望……” “二十五秒。” “谁绝望?” 哈瑞和46号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一齐打断了小橙还没有说完的话。 “如果你们在找花的话,我这儿恰好还有不少。”46号一边说。一边微微转了转身,向众人指了一下自己背后的一大捧紫色花——由于花朵太大,他一个人背不下,便由身边的47号也背着一半。 半空中那半个挂着号码牌的身体一凝,声音顿时尖锐地拔高了:“庆庆!庆庆!” “你是叫那个第一组的女人吗?”46号平静地问了一句,“她想偷花,这一点挺不好的。” “二十秒。” 随着46号回头拍了一下手,从他身后的叶子顿时跳起了一个人,“咚”地一下落在了他的身边——45号一张嘴裂得大大的,一排比常人更多、更密集的牙齿间。此时正紧紧地叼住了一个人头。 目光一落在那个人头上,第四组的几人登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一头凌乱毛躁的长发下,运动装女人死死咬着嘴唇、怒目圆睁地瞪着45号——在她头颅下的断口处,此时正悬挂着一具手指大、四肢俱全的身体。似乎是不久前才刚刚从断口中长出来的,泛着新肉的红色。 “十五秒。” “话说回来,你和你这位朋友的能力也都挺有趣的。”46号不紧不慢地笑道,“我们早就发觉她的能力是壁虎断尾了,只是一直到最后才想到,她很可能是把头切下来、身体扔进温室下方了;只有一个头的话。你身后的背包就能装下了,也难怪我们找不到她——最奇怪的是,一有人碰到她,她肢体的生长就停止了呢。” “十秒。” “你把你同伴的头扔向了紫色花的时候,自然是不能给她戴号码牌的;如今她已经被捉住了,还有十秒钟就要和我们一起死了。”46号说起死的时候,语气就像是事不关己似的轻松:“……怎么样?你现在把自己的号码牌摘了,你和她都能活下去。” 在分解成了许多块之后,小橙身体的每一块都像是没有重量似的,在空中旋转、加速、跳跃的动作,轻盈灵巧得令人根本抓不住;然而她却借着自己几乎遍布了天空的肢体,将一连三四个人都推下了叶子,任他们吊在了花盆边沿上挣扎着——其中正包括了光头。 “……嗯,摘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没弄懂,”小橙挂着号码牌的胸腔猛然向上一冲,又避过了一个扑来的人;在哈瑞宣布了“七秒”之后,她才悠悠地问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是我呢?” “因为手臂不一样。” “手臂不一样?” “对——第一次从这位庆庆小姐身上脱落下来的手臂,就像真正的壁虎断尾一样,成了一块没有生命也没有行动力的肢体;然而第二次她来袭击我们时,脱落下来的手臂却能够自主行动,还抢走了号码牌——”46号因为哈瑞宣布“四秒”的声音而顿了一顿,随即道:“很显然,两次的手臂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人的能力。当时只有你没反应过来,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另一边……你不是没反应过来,不能动是因为你的右臂当时已被分解了下来,借给了这位庆庆。” “连身体都打算随后抛弃的女人。先行断掉一条胳膊,当然不算什么。只不过你却没想到,49号已经发现了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哦,对了。说起49号,你没发现好一会儿都没看见她了吗?”46号在哈瑞的数秒声中一笑,“那是因为她一开始的攻击,是为了给我制造机会;而我说这么多废话,也是为了替她转移你的注意力。” “一秒。” 哈瑞的声音才刚刚落下。小橙的面色登时一变——林三酒的身影从一丛枝叶中猛然翻滚了下来,似乎正在与怀中的一个拼命挣扎的什么东西死死抗衡;当她抱着那东西一落地,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怀里的正是一只女人的右手。 “接住花!”46号急急喊了一声,一把将一大束花都扔向了林三酒;只要紫色花一挨着林三酒,那么右手被她碰着的小橙立刻就会死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哈瑞的声音响了起来:“时间到。目前第二组人均吸收量排名第一,其余所有组并列最后。” “哈哈哈!”小橙高声笑了,眼泪都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我太喜欢这个副本了啊!谢谢你们临死还要上演这么精彩的一幕……噢,人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我发现49号设下的陷阱时。就顺水推舟地杀了红衣男,原本我还以为不会再有比那个还令我激动的反转了——哦,真是没想到啊!” 几乎是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浑身发冷,颤抖着,连动一动手指也不能。 紫色花从林三酒的身边擦过,落在了她的脚旁。46号朝47号点了点头,后者立刻快步走向了林三酒身边,将自己背后的紫色花抽出来。举在她的身边——还差几个厘米的距离,紫色花就要碰着林三酒了。 “你们还要干什么啊?成长期结束了,碰着我的右手我也不会死了——反倒是你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是绝对会死的呢。别以为你们还有机会参加下一轮。”小橙笑得完全不能自抑了,肢体纷纷地飞回了躯干上,迅速再次拼接出了一个人形来;唯有被林三酒死死按住的右手还没回去,只是她好像连反抗也懒得了——毕竟按住她手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只不过哈瑞接下去响起的一句话,却立刻令她呆住了。 “……这样你们就了解了吧?” “什、什么?了解什么?”小橙愣愣地移过目光,这才发现林三酒和46号二人脸上。虽说没有笑容,却也绝对不是即将要死之人的神色。 “了解了,谢谢你的演习啊,哈瑞。”林三酒稳稳地按住了右手,抬头朝空中喊了一句。一转眼,她看着小橙青白交加的脸色,笑着说道:“……你不会以为我刚才是真的去洗澡的?借着水声,我才好要求哈瑞将七点整时会说的话,提前十分钟说一次——时间太早了,我也怕你察觉不对。老实说,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我就要动用强硬手段了;不过还好,你很顺利地被骗了嘛。” 小橙呆呆地望着她,一张嫣红的嘴巴张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离七点还有九分钟。”46号嘲讽似的笑了一声。“说真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想让你得知自己受骗之后再去死呢。” “等、等一下!”场中骤然爆发出了一男一女同一时间的呼喊声——众人一转头,发现光头不知何时爬了上来,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叶子中央;而另一个凄厉的女声,则来自45号牙齿间的人头——在发现光头冲了上去之后,这个叫庆庆的才颤抖着闭上了嘴。 “别杀她,别杀她!”光头冲到了林三酒跟前,似乎还没有从这一打击里缓过神来;一手指着小橙,他一边道:“只要我把她的号码牌拿下来就行了吧?这样大家伙吸收量都是0,持平出局,没有人有损失……” “你现在还护着她?”46号皱起了眉头。“虽然你同为第二组的,她胜出你也死不了;不过她做这些事可没有想到你——第一组因为只剩下了一个人,才被哈瑞安排成了第一个进入温室的;你们组有足足八个人,却第二个进了温室,你没想过为什么?” 光头怔怔地一转头,似乎没明白。 “因为你们七个人,随时都会被组里的一个人推下火坑,单看她需不需要罢了——比如说红衣男。”46号凉凉地说道。 “你说那些玩意儿,我不知道!”光头似乎也发了狠,走到小橙身边,一把拽下了她的号码牌,朝着众人喝道:“但我知道她要是没有不得已的原因,不会杀人——总而言之,牌子我已经拿下来了,看在我一直帮了你们第五组不少的份上,别杀她!要是你们还不放心,我就给她捆上!行不行?” 光头的的确确一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46号转头看了一眼林三酒,似乎已经没有了半点兴致:“……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林三酒瞥了一眼光头,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小橙。 女孩子紧紧地咬着嘴唇,也说不上来她是在忍着害怕、忍着紧张,还是在忍着笑。 “我的能力不能卡片化活人,”想了很久,她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卡片化她的右手。如果可以,我就让她活着;如果不行,那么即使你再怎么求,也抱歉了。” 光头嘴唇一颤,白着脸点了点头。 林三酒将手放在了那只被自己已经压得没了血色的右手上,【扁平世界】一发动,右手登时便消失了。(未完待续。) s: 这一章写得挺高兴的,当我发现坑填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已经是这个字数了。话说人真是不能偷懒,我忘了几时看到书评区有人猜内奸是小橙,当时心里一惊;赶紧点进去一看,原因居然是因为就她有名字……我想了想,再给别人安名字好像已经晚了,拉倒吧。 对了,我就知道蓝染紫上次是在骗我,这又不声不响一个和氏璧,被这壕气震懵圈……你为啥对我这么大方?宾馆说没房了,咋办。 谢谢坚挺爷、augtilk、咪阿嗷、桥本汉子、唯我朱雀、蜥蜴大人、夜千沉、ikasayou、肥鸟、水怪之猪等大家的打赏,悲哀的大熊、滕宝宝、celiagreen等大家的月票!话说月票的评论你们那儿有吗,为啥我这都不显示月票了? 452 杂草一样的生命力 “恭喜大家,经历了三个时期的种种考验,终于成功地全部成熟了。” 或许是因为满满一室的植物都被砍伐干净了,哈瑞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好像在背台词似的麻木:“……在经历了三期以后,想必你们也发现了,只要诚心信任,共同合作,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的确,在哈瑞农场副本中,每一关都有不伤人命、一起过关的办法——虽然明知道哈瑞并没有嘲讽的意思,林三酒还是感觉到自己脸上一阵发热。 相比大家一起生存下来的局面,眼下这样的情况实在算不得好;五个组一共四十人中,竟然只有十多个活了下来。 “从某种角度而言,哈瑞农场还真是为了帮助进化者而设置的呢……”她低声对身边的46号叹息了一句。 “并不尽然。”看不清楚46号刘海下的表情,只听他凉凉地说道:“真想要帮助进化者的话,完全不必设置出这种规则来。” 林三酒一怔。 “正是因为太清楚人性了,知道人类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互相信任,所以这些规则才像是故意戏弄我们一样,给我们留出了一条看似是希望的坦途。然而你也看见了,”46号低低地笑了一声,“……比起信任一个活着的陌生人,我们宁愿相信他的死尸。今天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此时众人围坐成了一圈,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离开温室的那一刻;46号的声音虽然轻,却仍然清晰地飘荡在了空气里。 “不,”林三酒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正是因为我身边的很多人——” 只是她的这句话还没能说完,便被哈瑞轰隆隆的声音给打断了。 “现在你们作为一棵植物的历程已经结束了,想必大家都因为体力充沛而感觉焕然一新了吧?” 早早失去了号码牌,又因为提心吊胆、一刻也没敢停止清理温室的众人,彼此看了看。发现除了46号和林三酒之外,大多数人此刻都是一脸菜色。 “接下来要离开农场的办法,可能会有一点复杂,希望大家仔细听我说。” 众人立刻面色一整。纷纷坐直了身体——林三酒无意间扫了一眼,发现只有小橙一手托着下巴,好像百无聊赖似的把玩着手里的一颗石子。在她身边,庆庆的断头下,一具鲜红的肉体正在慢慢地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达到正常人体的大小了——似乎是也觉得自己这样赤\裸在众人眼前不大好,她的头颅低声对小橙说了点什么,后者一脸无趣地用自己的独手从背包里翻出了几件衣服,扔在了庆庆的身体上。 “你们一定很好奇这深渊里究竟是什么吧?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玩过赌场里的‘bounce’游戏?”哈瑞忽然提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头来,“那是一个排列分布了许多小障碍物的弹珠机,你从入口处扔下一个小球,小球在滚落时,会被随机性地一路拦截阻挡,最终会从不同的出口落下来。” 随着他解说的声音,林三酒好像听见从自己脚下的黑暗深渊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机械转动声——但是再仔细一听,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沉静。 “想要离开农场,最后一步就是跳入这一片深渊里。”哈瑞的这句话,激起了许多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别担心,现在你们跳下去也不会死了,因为你们就像是小球,会被深渊中的通路给领向不同的出口。农场的出口一共有三个,最终从哪里出来。全看运气。”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从现在开始计时,三分钟后请务必全员离开温室。” 虽然哈瑞没有说明不离开会怎么样,但是显然也不会有人愿意留下来冒险。 按照以往的特性来看。这一次的“bounce”应该也不会那么简单——否则哈瑞也不会用上“运气”二字。 众人纷纷骚动了起来,有站起身走到了叶子边缘,伸长了脖子朝下看的;有不住拿一双眼扫着46号和林三酒、想看看他们从哪跳的……第三组那个壮汉,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副本了,眼睛一闭,竟直接就从叶子上跃了下去——众人纷纷凑过来看了一会儿。入眼的却仍然是一片茫茫的黑暗,一点声息也没有。 小橙站起身,走向了林三酒,一张巴掌大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你现在可以把我的手还给我了。” 林三酒抬眼看了看她身后如影随形的庆庆,以及几步远外眼巴巴看着小橙的光头,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给堵着一样不舒服——但是顿了几秒,她终究还是叫出了一张卡。 才一解除卡片化,女人手登时便飞了起来,“啪”地一下,接在了小橙的断臂上。 “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就在对方转身要走的时候,林三酒忽然叫住了她——她有意提高了声音,希望光头也能听见:“你跟她又是早就认识的吗?” “对啊。”小橙懒洋洋地一耸肩膀。她不知何时将自己的头发放了下来,柔软慵懒地披满了一肩;仅仅是这一点不同,却叫她看起来仿佛判若两人:“……我和庆庆从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大概是这个原因,我们连能力都很像呢。” 一边说,她一边朝身后转了一下眼珠——她显然早就知道光头在不远处紧张地听着她的每一个字了。 “至于为什么……”说到这儿,小橙慢慢地笑了一下,朝林三酒走近了两步,将一张小脸凑近了——白嫩得像豆腐似的皮肤,随着她的笑容泛起了光泽。 “……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小橙拉长了尾音时,听起来还隐隐有些脆生生的娃娃音,仿佛仅仅是个娇俏的女孩子而已。 “从末日以前,我就觉得好无聊了。什么事情都无聊,东西好吃也只是好吃那么几分钟;电影好看也只是好看那么一两个小时。等这些东西结束的时候,人生啊,根本就变得比之前更空洞无聊了……” 不仅仅是林三酒——周围还没有跳下叶子的人,几乎都朝她望了过来。 “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样支撑着自己,上完学上班、结完婚生孩子的。我根本想不出来。这些事情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小橙说到这儿,忽然露出了一个笑——仿佛她能够感知到光头的神色变化一样:“即使是末日来了,我也只是兴奋了那么几个月而已……不过还好,就在我以为这种永恒的无聊要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我找到了好玩的事——哪怕是结束了,我也能够一遍遍在心里回味的事。” 林三酒慢慢地冷下了神色。 “没想到你们这些无聊的人,在发觉自己生命要即将消失的时候,竟然能够迸发出这么精彩有趣的反应——一开始,你们第五组的绝境就是我一手制造的。我还想谢谢你们。制造了好几个逆转,让这儿没有那么无趣了。”小橙咯咯笑了一声,好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转身抬步就走:“……接下来,就让我试试我的运气吧。” “你不必试了。” 从她身后,响起了高个儿女人冷冷的声音。 就在小橙脚步一顿,想要转身的时候,一股厉风已经当头扑至,牢牢地将她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下——林三酒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她留在这个副本里。因此手上开的是【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即使小橙想靠分解肢体避过一击,她也要务必叫她粉碎成再也拼凑不起来的一地残渣。 林三酒的双手果然顺顺利利地按在了柔软的肚腹间——下一秒,轰然炸开的血肉就像暴雨一样,兜头就淋了她一头一脸;46号朝叶子边缘忙避开了几步,依然染上了半身血。 ……然而炸开的,却不是小橙的肚腹。 “你快走,”庆庆咳了一声,艰难地喘着气朝小橙道。她从胸口以下的肢体,都成了一地的碎肉和血沫,两条被炸得脱离了躯体的下肢。还兀自在叶子上一跳一跳地:“我一会儿也……” 她的一句交代还没有说完,小橙已经骤然分解成了无数块,像数道流星一样,一齐一头扎下了叶子——林三酒被庆庆这一拦。再要追的时候,却已晚了。 “马上要到三分钟了,还请大家抓紧时间。”就在这时,哈瑞恰好宣布了一声:“……过后还留在温室里的人,会被视为成长期的败落者。” 还停留叶子上的人不由俱是一惊;此时没有选择、也看不出什么蹊跷,为了离开副本。大家也只好陆陆续续地跳了下去——46号冲了上来,一把拽林三酒的胳膊喊了一声:“别管这些人了,走吧!” 来不及去想她应该拿庆庆怎么办,也没有时间再转头去看看光头的反应了,林三酒只得跟了上去,脚下一蹬,身体紧接着悬空而起——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扑过,重力将她直直地朝深渊底部拽了下去;一眨眼间,她的视野里便只剩下了一片茫茫的黑暗。刚才跳下来的小橙、一起跳下来的46号,以及叶子上的其他人,都消融在了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无迹可寻。 就在林三酒几乎错觉自己要这样一直落下去、直到摔死的时候,身体猛然重重地砸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朝另一个方向弹了起来;她还没从刚才那一下撞击造成的疼痛里缓过气来,紧跟着又被什么给一拍,笔直地落了下去。 没想到这个bounce毫无花巧,真的将人当作了一颗颗弹珠! 接连被砸上了好几次之后,林三酒也掌握了一点少受一点罪的经验:她抱住双腿,缩成一个球形,每当感觉下方有阻拦物出现时,她便会用脚尖一点、再一滚——就像一个真正的球一样,她所受到的冲击力顿时小了很多。 就这样一路摔落了不知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白光。 前方就是出口了——这个念头才刚从林三酒的心里闪过去,那一点白光骤然大盛,仿佛也在迎面扑上来一样,瞬间吞没了她。 ……当她再一次感受到外界的天光时,已经被困在副本中长达一个月的林三酒犹豫了一瞬,这才好像有些迷茫似的眨了眨眼,目光从身边扫了过去。 碧蓝得惊人的天空里。漂浮着几丝细细的云。残破漆黑、但仍然勉强站立着的高楼,在一阵阵清风里看起来似乎马上要被吹倒了似的;林三酒怔怔地一转头,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条街的街口处,头上一道拱门上正写着“杂草”两个字。 不知道在她之前出来的人是不是已经走了。还是自己是头一个出来的——林三酒转了几圈,始终也没有看见别人。 小橙呢?46号呢?莫非他们都死了? 就在她提起了一颗心的时候,只听身后的拱门处忽然传来了“啊”的一声;林三酒急急地一扭身,正好看见46号从门后的虚空之中露出了半个身体——他似乎被身后的什么人给撞了一下,二人一块儿从空气里滚了出来;47号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朝一脸不高兴的46号连连道了几句歉。 或许是看在成长期一起战斗过的份上,二人在瞧见林三酒以后,也都一起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然而在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却没有人再出来了。 “看来45号是走错门了。”46号轻轻地说了一声,并不很感到遗憾的样子。“这个门是杂草,我们反而生还了;看来另外两个门应该是‘稻谷’、‘蔬菜’之类的……也对,成熟了以后的植物,按理来说就归农夫所有了。” 林三酒浑身一凉:“所以说,这个副本其实还是一个陷阱?” “……看来你我的运气都还算不错。”46号瞥了她一眼。嘴角勾了起来:“既然副本结束了,我们也该就此告别了,我先走了。” 顿了顿,他忽然说了一句有些意味深长的话:“……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林三酒一愣,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46号已经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高楼废墟之中。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47号倒是还没走,“我倒是希望能跟你一起搭伴。毕竟我们也算知根知底了……” “的确算是知根知底。”林三酒冷冷地打断了他,叫47号不由一愣。“……比如说。我很清楚你是一个捕食者。” “什、什么?” “别装了,”林三酒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管你是不是这样称呼你自己的,但是你是以进化者和堕落种为食的吧?之所以一直清醒着。是因为在进入副本前吃了堕落种吧?这点事,我、45号和46号早就发现了。” “你、你们是什么时候……”47号结结巴巴地问道,脚下不由退了两步。 “你被武术背心抓住的时候。”林三酒没有看他,“你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是因为只有这样,你脸上那些不属于人类的横生肌肉才没机会显露出来。可是当你被掐住了脖子的时候。你脸上所有的肌肉都根根浮凸分明了……废话也说得够了,你如果在十个数内从我眼前消失,我就看在副本的份上留你一命。” 47号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几乎没有多加考虑,转身就飞奔而逃。 在他也彻底不见了之后,林三酒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地等了半晌,这才忽然轻轻地出了口气。 也有一会儿了,小橙和庆庆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大概两人是真的死了。 想了想,她转头找了一圈,抬步朝当时季山青告诉她的那一栋楼走去。(未完待续。) s: 今天更得早,是因为明天要更得晚,不要管这个逻辑哪里不对了。明天朋友请我去吃自助,诶嘿嘿,放心,我会尽量活着回来的! 刚才开页面突然发现nnolivia给赏了一个钱罐,哎呀好高兴~原本以为周末都没人了,原来还是有~啊哈哈,明天登榜又有望了? 谢谢嫣然小调、桥本汉子、海棠晕娇、水无月千梓、雪蛋、猫吉祥、大紫魈儿、蛋孙、大爷、蜥蜴、kray鸭鸭等大家的打赏,诱惑d旋律、幽灵无心、太阳雨夏的月票!我就奇怪了,评论区是不再显示月票了吗?我只能从本书月票那里看见三个人…… 453 酒气熏天的信息来源 季山青当时跟她约好的碰面地点,就在离哈瑞农场不远的一栋商用大厦里,从“杂草门”慢悠悠地走过去,只怕也要不了十分钟—— 然而林三酒已经在夜幕下转了快两个小时,来来回回地从哈瑞农场门口经过了十多次,却始终也没有见到当初的那栋大厦。 “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那栋大厦大概是在末日来临前才新建成不久的,因此虽然瞧上去污糟破败,但总体状况还算不错;更何况,她自己也在大厦里呆过一个星期,明明记得那栋大厦就在这里—— 然而此时在大厦原本的位置上,却只是一个门窗破碎、幽暗脏污的店面;店后面是一片积盖了厚厚黑灰的停车场,无论怎么瞧,也没有大厦曾存在过的丝毫证据。 要不是来自于精神分裂的症状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林三酒真要以为自己看见的都是幻象了。 ……不可能有错的啊? 想了想,她一咬牙,干脆决定冒个险。 “季山青——!”她抬高了嗓音,高声呼喊着,“季山青,你在哪里!” 女性悠长清亮的声音,在林立的高楼与废墟之间回荡着,在一片片楼墙上撞击出了隐隐约约像是“季山青”几个字的回音;只是林三酒侧耳听了一会儿,直到她自己的声音彻底消失,夜空中也没有传来一丝回应。 ……季山青似乎突然失踪了。 如果说她对于“分离”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的话,那么跟季山青的失散,可以说是叫林三酒万万没有料到的——他明明是自己的礼包啊! 更何况,他这个人又谨慎又聪明,没有必要的话,在等待过程中他也绝不会离开大厦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应该都是一个物品才对……”林三酒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可能会出什么意外呢?” 更重要的是,当她从这个世界传送走的时候,季山青还会跟着她一起走吗? 季山青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因此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如果他跟一件物品完全等同的话,那么还不如早把他卡片化了算了呢……有几分焦躁地直起身子,林三酒在楼群之中又找了几圈,然而仍然什么人也没看见。 也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在陈年的碎木、砖头、垃圾和尘土里,她没有看见任何新鲜的血迹,或者是干净的衣服碎片——而且,林三酒并没有收获任何“奖励”。 ……不过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把礼包给“弄丢”了的关系。 。 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以后。林三酒发现自己又一次不知不觉地走回了那家店前。 因为墙面裂开了一条深缝,挂在墙上的招牌已经脱落了下来,一半都砸碎在了地上、堵住了大门,目光所及之处都被厚厚的脏土给一律盖成了灰色,连本来是卖什么的都看不出来了。 盯着这家店犹豫了一会儿,林三酒朝前走了几步,一把掀开了招牌——半个招牌“哐当”一声拍在地上,扑地激起了漫天的尘土;一手捂住了口鼻,她抬步走进了店里。 里头的情况,看起来比外面更要糟糕。半边房顶塌了下来。压住了唯一的窗户,连一点月光都透不进来,叫店面内部只剩下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一股浓浓的、熟悉的臭味里,林三酒叫出了【能力打磨剂】;银亮的光芒扑满了半个房间,顿时令她失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望些什么,但显然,入眼的这一排排摆着烟酒、茶叶的架子,对她而言没有半点意义。 忍住了一瞬间浮起来的焦虑,林三酒掉头就走——然而刚走了半步,她就猛然止住了脚。 ……因为店里太臭了。 她转过身。慢慢地走向了面前的柜台。 未拆封的烟酒,还不至于发出这种臭味;这种气味,分明就像是一个人喝了太多酒、抽了太多烟后,从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的、厚重刺鼻的臭气…… 林三酒伏在柜台上。一边低头朝柜台后看去,一边举高了手里的【能力打磨剂】—— 大概是猛地一下被明亮的光芒照上了眼皮,地上那个蓬头垢面、一身脏污、看起来简直跟死人差不多的流浪汉,忽然“唔”了一声,紧紧皱起了眉头,眼睛也没睁开地把脸侧了侧。 而这家店里的臭气源头。显然也是这个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清理过自己的流浪汉——他身边扔着一地各式各样的空酒瓶、香烟盒,看起来都是现从店里找出来的,留下了好几排空空如也的架子。 林三酒心中一喜,将光芒凑近了些,忙叫了一声:“喂!你醒醒!” 流浪汉再一次发出了被打扰后极不高兴的咕哝声,一边伸手在屁股上挠了挠痒,一边翻了个身。 这样大大咧咧、毫不设防的人,居然还能在末日世界里活着,这真叫天天活在战斗警戒里、仍然总是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林三酒有点嫉妒——她提高了声音,冲着那人猛喊了一句:“醒醒!你的酒来了!” “啊,什、什么酒?”醉汉立即抬起了头,眼皮半闭着,头也一晃一晃地,似乎眼前的视野还在旋转:“你给,给我。” 难以想象,竟然有人会让自己在危机四伏的地方醉成这个样子。低低地骂了一声,林三酒用【防护力场】包住了手,干脆弯腰下去,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脖领子,将他从柜台后面拖了出来。 “你、你干什么!”都已经被拽到外头来了,那人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应该生气似的,一挥胳膊,打算拍落林三酒的手:“……放开我!” 这点力道打在林三酒手上,恐怕还没有一只苍蝇来得重。 就在她毫不在乎地一抬眉毛,打算将他继续拖出这家店时,林三酒只觉自己手上的【防护力场】突然颤抖了几下;就像是电力即将用尽时的手电筒一样,【防护力场】竭尽全力地闪了几闪,就啪地一下灭了——伴随着它的消失。她的右手顿时被一阵寒冷的软弱无力感给吞没了。 林三酒条件反射地狠狠一推那个醉汉,立刻收回了手——带着几分惊怒仔细看了一眼,她发现与身体的其他部分相比,自己的右手明显苍白了一截;此时手背上一条条青筋浮凸。仿佛正因为得不到血液的滋养而嘶叫着。 “一,一,咦?”醉汉试了好几次,才算发对了一个询问的音调:“……没吸到多少啊?啊,算、算了。”他一摆手,又咕咚一下栽了回去,声音也因此被淹没了一部分:“……我的厉害,就别来烦我,你的右手里很快又会重新充血……” 他这话倒不假——林三酒能够感觉到,急速流往右手的血液此时正呼呼地冲刷着血管;在她有几分余悸的目光里,右手重新渐渐地恢复了血色。 这个人的能力…… 林三酒戒备地看了一眼像条虫子一样伏在地上的男人,又四下扫了一圈。 刚才因为发现了一个活的线索而有些太高兴了,以至于她竟然没有意识到,地上所有的这些空酒瓶子。没有一个的封口是打开过的。 刚才她的行为,似乎确实也有些唐突。 林三酒退后了两步,远远地蹲下了身子,朝那醉汉放缓了语气:“……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找你打听一件事。” 软趴趴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双迷离而没有焦点的眼睛——眼睛和鼻子大概是她唯一能看清的东西了,对方脸上其他的部分,都被又脏又长、浓密纠结的头发和胡子给挡得严严实实。 “你在这家店里呆了多久了?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林三酒语速很快,只是越说越不太确定对方理解了她没有,“……你进来的时候。这附近有没有一栋深蓝色的大厦?这个对我很重要。” 醉汉“咕啊”一声打了个嗝,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里,他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叼进了浓密的胡子里,随即打亮了火机。 “我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随即直直地朝她的方向吐了一个烟圈,有些口齿不清。“……这位,呃,算你是小姐好了;在回答你这些问题之前,我宁可先完成我的另一个人生目标——毕竟它看起来更有可能发生。” “什、什么?”林三酒一愣。 “……死于酒精中毒。” 这话一说完。醉汉仰面就朝后倒了下去,当地一下砸在了地板上——一点也不觉得疼似的,他还徐徐地吐出了又一阵烟。 林三酒腾地站起身,心里已经燃起了一股火。 醉汉叼着烟,躺在地板上举起了一只手,朝她挥了挥:“……噢,这就要走了吗?拜拜。” 对于这么样的一个人,恐怕谁看了都会头疼的。 果然,那个高个儿女人原地顿了几秒,随即就响起了她的脚步声;在这逐渐走远了的声音里,醉汉懒洋洋地吸了一口烟,只不过不等含在嘴里的烟吐出来,他就皱了皱眉头。 这脚步声有点儿怪——那女人不但没有直接离开,反而走几步就停一下,还伴随着一点说不上是什么的杂音…… 醉汉咂了咂嘴,万分不情愿地将自己如同千斤重的头给抬了起来,随即就傻住了。 “你、你在干什么……?” 在他被酒精给浸染得朦胧模糊的目光里,站在不远处的林三酒朝他露出了一口白牙。 “你是什么意思?”林三酒歪了歪头,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她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慢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她把手放在了一个柜子上——几乎就像是错觉一样,那一个顶着天花板、装满了各种洋酒的柜子就忽地消失在了空气里。 连嘴里的烟都掉了,醉汉扑腾着手脚爬了起来,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从来没有瞪得这么大过:“啊……你、你……” “像你这么热心,”林三酒咬着牙,笑着一边说,一边又把手放在了另一个柜子上:“又这么乐于助人的先生,我是不忍心让你死于酒精中毒的。这些东西,就由我保管好了。” “不、不要,”醉汉踉踉跄跄地扑了上去——不是冲着林三酒,却是冲着酒柜去的:“至少不要收了我的波本啊!” “什么是波本?” 林三酒一歪头,手下一动,酒柜瞬间消失了;醉汉收势不住,一下子就“咣”地撞在了墙上。不等对方从墙边爬起来,她已经加快了动作,几个眨眼之间,就已经在清空了整家店面,迅速地退到了门口。 “啊?”醉汉迷迷瞪瞪地看了一圈,即使只有一双眼睛,也展现出了他的悲痛:“茶叶?你就给我留了茶叶?” “哦,好像是。” “你,你……你根本不抽烟、也不喝酒吧!” “对啊,”林三酒一耸肩,“我打算把酒倒了,瓶子用来装别的东西;烟嘛……扔哪条河里就行。” 她这句话仿佛比鞭笞还要令人痛苦一样,醉汉弯下腰,“嗬嗬”缓了几口气,这才认输了似的摆摆手:“……行行行,你要问什么?” 这个态度还算叫人满意——林三酒点点头,走出了大门:“出来说吧。” 简直像痛恨着新鲜空气一样,才一走出门,肩膀上刚一洒上月光,醉汉顿时发出了嫌恶的一声来;然而下一秒,他却忽然愣了一下。 “怎么了?”林三酒一直在抱着胳膊观察他,此时不由心中一提。 醉汉没应声,反而先四下看了看。 “我……我这是在哪儿啊?”他使劲挠了挠胡子,随即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我怎么不记得这附近是这样的……难道是我真的喝了太多酒了?” “远处那一片绿色,是个副本——哈瑞的农场,你有印象吗?”忍住了越来越快的心跳,林三酒轻声问道。 “不可能,”醉汉立刻摇了摇头,“我以清久留的名字发誓,我在进这家店的时候,这附近绝对没有副本。”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沉。 ……大厦和这家烟酒店的位置,被人调换了。(未完待续。) s: 说句不太要脸的话,虽然这文bug不少,但是该交代的线索我都交代过,没交代的就是还没写到……信息量较大,如有疏忽造成困惑,请牢记作者是无辜的。 继评论区不显示月票、让我得罪了一大波(注意用词)月票党之后,今天后台又不显示打赏了……仔细翻了一下书评,啊哈哈哈仿佛肚dudu又给了我一个和氏璧嘛!唉呀妈呀高兴,泰迪之血熊熊流淌!谢谢打赏,我定以泰迪报天下。 谢谢咪阿嗷、蜥蜴、松鼠家的蛋挞、我的钥匙呢宝贝、嫣然小调、ikasayou、懒懒懒死了、桥本汉子、唯我朱雀、大紫魈儿、]我银俺嫁、狲等大家的打赏,以及流紫熏衣、我是一只小小鸟2006、草莓等价的月票!27票只能看见三个人…… 454 Velvet “……假如我早知道有朝一日我还要走这么多路的话,还不如当初就让那个咬死我算了。” 在灼热耀眼的日光下,伴随着林三酒迈出的每一步,干燥的空气里都会被激起一阵阵呛人的粉尘颗粒。放眼望出去,这几条街区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建筑、街道、人造设施,都不知道怎么化成了厚厚的一层黄沙尘土,一直高高地积到了人的小腿处;一脚踩下去,在浓烈的尘烟下,就像踩进了流沙里一样,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将脚拔出来。 行走在这样的环境里,已经是一件十分令人难受的事了;然而再加上清久留旷日持久、花样翻新的抱怨声,真需要有特殊的忍耐力才行。 林三酒捂住嘴巴,尽量没有去问他和之间的故事。 “真是的,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方来,”清久留咕咕哝哝地说了一句,手里那瓶威士忌里的液体平面忽然降低了一点——这顿时打断了他的话。鼓起嘴巴,他十分享受地用酒漱了漱口,这才依依不舍地咽了下去——只是威士忌一下肚,他顿时又张开了嘴:“……想也知道,烟酒店不会在这儿嘛,要不然岂不是早连店都一起化作黄沙了吗?” “那你倒是给我一个详细点的描述啊?”林三酒一挑眉毛,“烟酒店原本在一条马路边上,旁边有一根电线杆——这根本就是废话。” 清久留也不说话了,半晌只听他叹了一口气,瓶子里的酒又是咕咚一响。 【破产酒鬼的希望之光】 没有对某种东西上过瘾的人,是无法理解那种抓肝挠肺、浑身难受的感觉的!在没有酒、也没有钱的时候,脑子里来来回回地好像只能够想一件事而已……太痛苦了!烟还好说,卖一卖家里的破烂,总能买上几包;但是对于醇酒美酿来说,自己口袋里的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要是隔着瓶子摸一摸就能喝到里面的酒就好了——有一天,某个酒鬼真的发展出了这样的技能。 由于最开始的目标是酒。因此本能力也只能令酒鬼隔着某种阻拦物,抽走里面的液体:隔着瓶子抽走酒,隔着皮肤抽走血液,隔着膀胱抽走尿……当然。大概没有人想要最后一种东西。所有被抽走的液体都必须进入能力主人的身体——也就是说,酒鬼只能抽走自己身体装得下的液体量;如果是一整个人的血液,那么他自己会先炸开。对于这点风险,酒鬼甘之如饴。 s:本能力能够忽视不同血型混合之后带来的影响,毕竟不管你是什么血。到了清久留身体里都会变成酒精的。 “不管怎么说,反正走到那儿以后我就能认出来的。”在林三酒的又一次逼问之后,清久留嘀嘀咕咕地加了一句:“……我可比你还想早点找到地方。” 就像是在驴子眼前系了一根萝卜似的,林三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掏出一瓶酒、一条烟,来吊着他继续往前走;若是又遇上了贩卖烟酒的便利店,她还必须得跟清久留打一场架,才能把新出现的烟酒都收起来——好在只要注意一点儿他的手,林三酒就再没有输过。 两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走了大半个城市——说是大半个,但是城市的界限早已经在末日的侵蚀下模糊了。他们也不知道准确的范围;只是一连过去了两天,也没瞧见那一栋深蓝色的大厦。 越走,林三酒就越忍不住自己的焦躁。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季山青几乎不可能仍然留在大厦里了——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眼下唯一能做的事,似乎也只有先在大厦中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他留下来的线索。 ……如果她还能找得到那栋大厦的话。 在第七次对着某根电线杆声称“这根杆子很眼熟”之后,清久留借势咕咚一下坐在了马路边上,非要休息休息才肯再走。 林三酒拿他没办法,也只好一块坐下了;想了想,借着身边有人的机会。她还让清久留在【录音机】里录了一段“对地穴颗粒免疫”的录音——由于类似的能力只能用一次,她决定把这个留到最后关头。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末日里活过来的。”林三酒瞥了一眼清久留——后者酒气冲天地躺在人行道上,看起来似乎不是马上要睡着,就是马上要死了。“这是你第几个世界?” 被胡子和头发淹没的男人。半晌才举起一只手,比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六”。 “活下来而已嘛,这有什么难的。”他口齿不清地说道,“软绵绵、醉醺醺地,就活了这么长时间了……反而要死却不容易啊。” “你想死?” “噢,那倒不是。”瓶子里的酒忽然又矮下去了一截。清久留喃喃地说:“……人总有一死,我只是希望我的死亡能在酒精、香烟、软床和睡眠里来临——姑娘就算了,我死了她们会伤心的。” 林三酒想不出有谁会为他感到伤心——而且还是复数。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是因为心里的焦虑和压力,还是因为几天来连一口水也没喝,她抿了抿干枯苍白得像老旧皮沙发一样的嘴唇,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了嘴——毕竟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在割她干成了空壳的喉咙。 “你怎么不喝水啊?”清久留忽然问了一句,随即又摆了摆手:“……算了,我其实不太关心。” “……废话,喝了不就疯了吗。”即使心里闪过去了许多台词,林三酒还是答了一句。 “你喝过?疯了?还是看见别人喝了疯了?” “没有——但是一旦暴露在空气里……” “谁说的?”清久留忽然坐了起来,掏出烟点燃了,像是故意要让她看清楚似的,把烟放进了嘴里。“你看,按照那个什么地穴颗粒的理论来说,把香烟放进嘴里,我早应该疯了才对。” 林三酒一愣——她一直下意识觉得香烟不算食物,所以没往这个方面想;现在被他一提醒,好像的确是这样…… “而且通过口鼻直接呼吸的话。按理来说也会摄入地穴颗粒,但是人却没事呢。”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规则有点儿怪。清水喝下去是没问题的。但是酒就不行。”清久留很遗憾似的叹了口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在扑鼻的酒香里,把凉凉的玻璃瓶口放在嘴唇上,可是一种仪式呢。” 林三酒没吭声,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自己刚刚浮起来的一个念头上。 清水没问题。酒却不行……香烟、呼吸都可以…… 食物和酒的共同点、呼吸和清水的共同点…… 她想到这儿,不由浑身一震。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即使有办法清除掉食物表面的地穴颗粒,恐怕吃下去也一样会是精神失常的后果—— 抬起头,林三酒刚想对清久留说些什么,紧接着不由一愣。 对方已经不知何时睡着了——他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面对着一个陌生人露出了肚腹,沉沉地打起了呼噜。 林三酒摇着头,叹了口气。 眼下看来,带着这个家伙没什么必要。反正他也找不着地方。 只是也不能就这样扔着不管。 她将睡得死死的清久留给拖到了马路边一个放着一台at机的小隔间里。尽管隔间已经被打砸成了一片狼藉,连机器都成了一个布满电线的废铁块,但是好歹还算有半个门挡着——将死猪一样的男人塞进门后,再一直起身子,林三酒顿时呆住了。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才她坐在地上时,视线正好被另一片楼给挡住了——此时站起身换了个角度,目光一扫,远处那一栋深蓝色、有点歪歪斜斜的大厦就落入了林三酒的视野里。 想不到清久留终于对了一次! 林三酒的心跳登时快速地跳了几下,反而退了两步。四下张望了一圈。见周围的街道上好像没有什么人,她从卡片库里叫出了两瓶酒和一条烟,放在了清久留的脚边,随即慢慢地、充满警戒地穿过街区。朝那栋办公大楼走了过去。 大厦比之前印象中的要矮、歪一些,底部明显被撞击得塌破了一块;虽然这么说简直没有道理,但它看起来就像是在从空中降落的时候,不小心没放稳、撞破了似的…… 这么一想,那家烟酒店似乎也有同样的撞击痕迹。 这附近的几个街区保存得还算完好,除了沿街商铺都被烟火给熏成了焦炭般的黑色、以及时不时就会远远传来一声哭号之外。看起来倒令人隐隐有一种回到了末日之前的错觉。 当林三酒刚刚走过一间便利店的时候,她忽然在拐角处停住了脚。 转过这个拐角,再直走几百米,就是那一栋大厦了——然而林三酒不但没有前行,反而轻轻地后退了两步;手轻轻一摆,【龙卷风鞭子】立刻从她的指间垂了下来。 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从拐角后骤然扑出的一片庞大阴影,迎头便撞上了她释放出的一股小型龙卷风;二者迅速遮掩了半个天空,彼此纠缠撞击着——只是龙卷风在空中尖啸着挣扎了几圈,却迅速以一个不可想象的速度被那一片阴影给吞没了。 空中风势刚一消失,林三酒立即急退几步,这才看清那浮在空中的阴影原来是一片红天鹅绒的布料,看起来竟有几分像是剧场里的舞台幕布。 “哎,这都能发现我,”从拐角后方传来了一个孩子似的、嫩嫩的嗓音——然而当那人走出来以后,却是一个生着一个硕大额头的矮个男人。他望着林三酒一抬眉毛,那片跟砖头差不多大小的额头上,顿时多了好几道密集的抬头纹:“……我明明把我的身形和气息都包住了啊?” 的确——事实上,林三酒根本没发现转角后有人。她只是走到一半,忽然浑身难受、就是不想再往前走了——说起来,她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自己的直觉所救了。 “你要干什么?”林三酒冷冷地低下了下巴,手里轻轻一动,已经换成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 对面的矮个儿男人将将只到她肩膀,应该不会超过一米六;虽然操着一口童音,但他皱纹横生的糙黑皮肤,让他的年龄看起来从四十到六十岁都有可能——矮个男人看了看她手里的刀,似乎很满意地眯了眯眼睛:“不干什么,我把你打残了,才好问你话。” “有道理。”林三酒微微一笑,在说话的同时身影已经“啪沙”一下从原地消失了——连抬眼这么一个动作都来不及做,矮个男人已经被头顶上投下的一片阴影给罩住了。 狠话虽然说得响,但他的身手可确实不怎么样;就在林三酒手中的刀即将把他一边肩膀给卸下来的时候,矮个子这才反应了过来,慌慌张张地叫了声“闭幕!”——紧接着,一片不知从哪儿漫起来的红就瞬地吞没了她手中的长刀。 即使是钻石也能切开的【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被这厚厚柔柔的天鹅绒布料一卷,竟然立刻就停止了“嗡嗡”的震响,连这块布料也没切开——仿佛是陷在了泥沼里一样,林三酒使劲抽了几下也没抽出来;当她的身体重重落在了地上的时候,长刀已经被淹没、彻底消失在了那块红天鹅绒中。 “哈哈哈,再来呀,”矮个子虽然不得不动作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却掩不住一脸的兴奋:“你还有什么特殊物品?都让我见识见识。” 林三酒盯着半空中的红天鹅绒,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矮个子“咯咯”地笑了一声,每一根皱纹里都浮溢出了信心;紧接着,他突然头也没回地高声喊了一声没头没脑的话,叫她不由一怔—— “你不是还要去看另一个候选人吗?你先走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这边早就已经完事了。”矮个子一边说,一边看着林三酒笑了。 这儿还有别人?候选人? 林三酒心里一惊,急忙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从远处的楼顶上跃起了另一个人影——她自认自己的速度已经算快了,然而却依然因为那个人的动作而浑身发冷;一言不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那人在下一个瞬间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这一片空间里,竟连他去的方向都看不出来。 匆忙之间,林三酒只隐约看清了那人一双如蛇一般的黄瞳。(未完待续。) s:  今天特别不想写文,也不想干正事……sieta,看见你说要开始追更啦?追更也给一个璧,咋这么大手笔……我要是想偷懒得多有压力啊! 谢谢封心禁爱、肥鸟、幽灵无心、尺子与圆规、蜥蜴、左屏翊、水源漓梦、嫣然小调、桥上的汉子、18岁大爷、大紫魈儿等大家的打赏,以及吃不胖的懒猫、恶魔扬扬、佳佳0617以及其余被【起点】吞了的月票党! 啊终于完事了,看恐怖电影去喽!你们有什么恐怖电影推荐的吗?要惊悚的,不要番茄酱片? 455 清久留的真面目 如果不是见识过那一片红色天鹅绒,光看矮个男人的身手,林三酒根本想不到他竟然也是一个进化者。 力量、敏捷、动态视觉……这些对任何一个进化者来说都已是常规配置的能力,矮个子男人几乎哪一个也没有;就算叫他跟一个没有进化的初中生打一架,只怕谁胜谁负也是悬在风里的谜团—— 然而林三酒不但拿他没有丝毫办法,甚至还差点几次遭到不测。 再一次急急地朝后跃出之后,这一次她没有保持住平衡,顿时咚地一下摔在了地上;生怕身后的攻势会借此追上来,林三酒忙打了一个滚,这才跳了起来,一边喘着气,一边死死地盯住了空中的那片红天鹅绒。 完全展开的红天鹅绒,足有几十米宽、两层楼高,的确大得如同舞台幕布一样,将面前的天空彻底包裹成了一片顺滑的柔软梦境。暗红色的光泽,顺着天鹅绒的纹理而轻轻闪烁着,只是看一眼,就能令人感觉到它入手时那不可思议的丝般触感。 林三酒非常清楚它那美妙的手感。 事实上,她刚才就是险险地才从那美妙的手感之中逃出来的。 “你以为这是我的特殊物品啊?”孩子似的童音“咯咯”地笑了一声,矮个男人硕大的额头下,因为他的笑容而密集了许多条纹路:“……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个什么300路,也真是一个好东西;嗯,等我问完了话,我就不客气了。” 林三酒顿时冷下了面色。 她刚才试着问了一句“你听说过300路吗”,想先冻结掉这块棘手的天鹅绒——只是这一次却不灵了。 她的话才一出口,那片红天鹅绒忽然无风自动地一展、又一卷,即使它卷向的空中什么也没有,也叫林三酒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它停下了动作的时候,矮个子男人若无其事地一笑,耸了耸肩膀。 “真可怜。你不会以为我的能力只能够吞没实体吧?”他“啧啧”了两声,似乎并不打算多解释自己的能力,突然一指林三酒喝道:“闭幕!” 又来了! 林三酒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转头就逃——身后的那一片红天鹅绒却以比她更快的速度笼了上来。在她身上、眼前都投下了一片暗红,迅速包裹住了她的去路;感觉到那融融滑滑的触感即将要碰触到自己了,她猛然一咬牙,立即沉入了“纯触”状态,手掌同时向后一推。 从黑泽忌那儿学来的一股气流漩涡登时从她手掌中扑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红天鹅绒上,将整块幕布给击得朝后一抖;虽然红天鹅绒随即一合就吞没了这个小型漩涡,但也给了林三酒一个宝贵的逃脱机会,叫她总算从天鹅绒的包围中脱了身、迅速地跃上了街旁的一栋小楼楼顶。 喘了一口气,林三酒现在焦虑得只想骂人——她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对手! 不管是【你听说过300路吗】、【龙卷风鞭子】,还是画师、【howtorender】,她一路倚重的这些特殊物品,在面对红天鹅绒的时候没有一个能发挥作用的;不管使出来的效果有形还是无形,在被这块诡异的布一卷之后,就统统销匿了踪迹——在连【howtorender】都差点被天鹅绒给卷进去后。她就再不敢用特殊物品了。 而在她的能力中,【扁平世界】不能卡片化别人的能力,首先便出了局;两个【一声叮】也必须要用手碰到对手的身体才能起效——然而有一道红天鹅绒拦着,只怕不等林三酒碰着矮个子,自己就先要被幕布给卷进去了。至于老鸭和金手指,那真是提都不用提。 ……所以在纠缠了几分钟之后,林三酒带着几分憋屈地发现,自己竟然只能够用气流漩涡来将红天鹅绒震远一点而已。 “老实说,”在幕布又一次朝她席卷而去的时候,矮个子男人悠悠哉哉地说道:“像你这样能坚持超过两分钟的人。我也就遇见过三……不,加上你是四个。你知道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吗?” 又打出了一个气流漩涡后、来不及转向的林三酒,一脚将屋顶给踢碎了,任自己直直掉进了楼房里。自然根本没空回应他。 矮个子叹了口气。 “全、部都被我的能力吞没了啊。你说,你还挣扎个什么劲呢?” “轰隆”一声,楼房的墙壁像是安了个炸弹似的,从里头骤然被打碎了;喷薄而出的碎块和齑粉中,林三酒狼狈的身影猛地冲向了远处。 对上这块红天鹅绒时,她连战力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可以说根本没有胜算——即使再想打探“候选人”的事情,她也不肯拿命去换。 “逃也逃不掉的,”随着矮个子的这句话,红天鹅绒如同噩梦一般再次包裹住了她的去路。“幕布是随着我的心念而动的,你再快,还能快过人的思维吗?” 林三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过了头来——不知道是不是天鹅绒笼下的影子所致,她原本清亮的一双眼睛里此时盛满了暗红;当她开口时,那被焦虑折磨得嘶哑了的声音,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不合理。” “哦?” “所有的能力都有限制和弱点,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无敌的能力。”再一次从红天鹅绒的包裹中险险脱身,林三酒额头上的青筋都在一跳一跳:“……我只要找出你这个能力的限制,你就完了!” “哈哈,你说得没错。”矮个子眯起眼睛,拍了拍手;有红天鹅绒为他战斗,他本人倒是显得轻松得很:“我的能力不但有弱点,而且还很致命——或许是作为发展出这个能力的代价,我的身体素质不但没有进化,反而比末日前还差了点儿;不过这一个弱点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你永远也找不到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弱点。” 似乎是说得来了兴致,噩梦一样的红天鹅绒在空中也顿了顿;矮个子男人这才接着说道:“……而且,就算我明明白白地把第二个弱点告诉你,你也用不上。因为…你一看就不是那块料。” 那块料? 这种古怪的说法,令林三酒皱了皱眉头。 “你认命吧。对于不符合条件的人来说,我的能力就是无解的——闭幕!”伴随着矮个子男人的大笑声,天鹅绒幕布又一次扑了上来。 即使已经悄悄地拟态过一次季山青,林三酒仍然没有发现破解这个能力的关键之处——她眼下所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利用气流漩涡强横的冲力,给自己勉强延长几秒钟的时间而已;且不说这是个暂时的办法,根本解决不了难题,在一连十几次的攻击之后,林三酒已经能察觉到自己急速下降的体力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即使以她如今的战力,也会遇上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的一天。 当林三酒再一次不由自主地重重摔在了地上时,从街对面忽然响起了一个令她吃了一惊的声音。 “我、我说,你在干什么啊?竟然就给我留了两瓶酒……”在她猛地抬起来的目光中,一个满脸都是浓密胡子、长发纠结的男人,一手拎着一个几乎快空了的酒瓶,嘴里的烟随着他的话上上下下:“……你知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窄,我现在脖子都疼……” 一片暗红色的阴影,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悄悄笼住了他的上方。 “快跑!”林三酒怒吼了一声,腾地跳起来就朝清久留的方向冲了过去——如果她速度够快的话。也许能将红幕布震远,救下他一命;然而他神情一怔,不等林三酒接近,红天鹅绒便已经在他的身上柔柔地合拢了。 林三酒心中突突一跳,“清久留——!” “啊?”她身后忽然传来了矮个子男人不由自主的一句话,声音仿佛还有点儿颤:“他、他是清久留?” 林三酒骤然一回身,恰好看见清久留那邋邋遢遢的身影从半空中被“吐”了出来,恰好脸朝下地摔在了矮个子男人的面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矮个子男人的面色忽然白了一下。 为什么他没有被幕布吞没,反而被送到了矮个子面前? 林三酒来不及仔细想。匆忙间喊了一声:“抓住他!”,随即拔腿就朝二人奔去。 “你说抓……”清久留搔了搔头皮,低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感觉不太好办似的:“……怎么抓啊?” 眼看矮个子转身就跑。但清久留仍然站在原地,还有工夫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林三酒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得冒烟了;在红天鹅绒又一次挡住自己之前,她手一挥,一瓶波本“哐啷”一声,狠狠地摔碎在了地面上。 “你别冲动,”清久留立刻像被扎了一下屁\股似的跳了起来。几步就追上了矮个子,一边喊着“好了好了”,一边将手掌按在了对方的后脖颈上。 几乎刚一放上去,矮个子就咕咚一声摔倒了在地上——快得几乎叫林三酒都不敢相信,这和刚才把她逼进了死路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恰好在碰上林三酒之前,红天鹅绒唰地一下,从空中消失了踪影。 胸膛还在剧烈地一起一伏,林三酒撑着两条一阵阵发软的腿,慢慢地走近了矮个子。 “他现在是一时失血昏迷了,一会儿就能醒过来。”清久留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不过仔细一看,他长得还真够丑的啊?拿走了他的血,我不会也变丑吧?” 林三酒看了一眼如同野人一样的清久留,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问题。 “他好像认识你?”想了想,她将矮个子捆了起来,掏出了【妙手空空】按在了他的身上;为了保险,林三酒又让清久留也把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一边扇了矮个子几个耳光,她一边问道:“……为什么这家伙的能力对你不起作用?” 要知道,【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被吞没了以后,可没有从矮个子的面前掉下来。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清久留咂咂嘴,“……认识我的人多了,他可能跟我来自同一个老家吧。” 这话明显在敷衍人了,极温地狱中又有几个人认识林三酒?只是看在他才刚帮过自己的份上,她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又一记脆亮的耳光落在了矮个子脸上——那声音叫清久留都抽了口凉气。 眨了眨眼,矮个子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双眼里还盛满了迷茫;林三酒刚刚张口,还没来得及把威胁说出口,就见他目光一转,落在了清久留身上——皱着眉头仔细辨认了后者一会儿,矮个子终于沉沉地叹了口气,认命了似的低声道:“……果然是他。我认栽了……你们说吧,怎么能放过我?” “你怎么会认识他?”即使保险手段没用上,林三酒也没敢放松警惕:“你能力的弱点又是什么?” “咦?”矮个子反倒一怔,“怎么,他还没告诉你他是谁吗?” 林三酒看了一眼清久留——后者眯起眼睛,从嘴边拿下了烟头,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 “在我老家,他可是红透了半边天、全世界都有粉丝为他疯狂的偶像派演员,”矮个子神情苦涩,声音干巴巴的,“……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啊。” 林三酒的眼皮眨了两下。 她看着大大咧咧蹲在地上、一身邋遢的清久留,觉得自己没听懂刚才的那一番介绍。 “……我能力的弱点,唉,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了。”矮个子消沉地继续说道。 【舞台之梦】 作为一个外貌丑陋,但一心向往演艺生涯的人来说,唯一能登台的机会大概也就是在马戏团里了。只不过当末日来临时,本能力的主人终于靠着他梦寐以求的舞台而发展出了这个技能。 当红天鹅绒的幕布合起来的时候,在其中的一切能力、道具、人物,都会被视作“舞台上的戏剧”,而被从现实中抽离出来——也就是说,不管你的战力或者特殊物品有多么强大,当它们都被强行视为“虚构情节”的时候,它们自然无法达到任何效果。 在幕布关闭后,能力和进化者都会作为“虚构情节”而消失,只有随机部分道具会重新回到后台,也就是能力主人的手里。 s:为了这么强大的能力,牺牲掉身体素质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s:只有在面对一类人的时候,幕布关闭起不到任何效果——那就是对手正好是个演员。哪怕是非专业的也好,但只要演过舞台剧,在幕布关闭后也仍然会从另一头掉出来——因为演员在谢幕之后,通常会走到幕前致意的嘛。 林三酒愣愣的,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还真是一物克一物啊。(未完待续。) s: 经过了无眠的一夜,我又多了一个新盟主……sieta,你为了投月票而打赏了一个叶子啊!!叶子啊!真是,我肝都颤了……看起来欠债和复利是一样的,都是雪球式滚动的,我害ia了……如此赏识,无以为报。 对了,上一章被屏蔽了的是脱\衣\舞娘! 谢谢ikasayou、嫣然小调、大紫魈儿、向日葵脖子痛、海棠晕娇、桥下的汉子、小羽毛君等大家的打赏,除了新盟主的11(?)张月票之外,我只看到了cecey的2张……一块儿谢谢所有的月票党,虽然不能点名,但我是很感激的! 456 虽然很厉害,但脑子不大灵光 “致命天敌居然是演员啊……” 过了几秒钟,吐出了一口浓浓的白烟之后,清久留才像叹息似的低低说道:“发展出了这种能力,莫非你很向往这一行?这一行有什么好?” “你懂个屁!”矮个子登时跳了起来——要不是林三酒按着他,只怕已经一口啐出去了。喘了口气,他才神色阴郁、带着恶意地一笑:“……你这样吊儿郎当、却还能出名的人,当然不能理解我们平常人为了梦想的努力。毕竟我又没有明星爹妈、又没有一张好脸……” 即使隔着烟雾和一脸大胡子,林三酒也能察觉到清久留骤然难看下去的神色;她重重一推,打断了矮个子:“你省点力气吧,我不关心你的狗屁心路历程,你还是老实回答问话的好。” 矮个子一滞,阴阴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破解了我能力的人是他,你这个手下败将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如果不是恰好他在场,你早就死了!” 然而这句话却并没有如预想之中一样,将这个高个儿女人激怒。 林三酒的神色几乎称得上平静——事实上,她反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才开口道:“……是啊,那又怎么样?” “我经历了五个世界,因为能力或者物品克制而死在我手下的人,也有不少了。”她微微一笑,“既然有人被我克制,那么肯定也有人恰好能克制我。重点是,我现在还活着,而你现在却正受制于我,这就够了。”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矮个子的眼神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 没有理会他,林三酒只是打开了【妙手空空】的盖子,转手递给了清久留。 目光一落在盒子上,矮个子登时面色一变——尽管还不知道这个盒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却下意识地感到了恐惧;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一倒。他颤声朝二人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来,你拿着这个,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把盒子这样按在他身上。”林三酒嘱咐过了一句之后。转头问道:“你废话说完了吗?现在准备好回答问题了么?” 死死盯着那个塑料小盒子,矮个子忙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候选人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蛇眼的男人又是什么人?”林三酒肚子里的疑虑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问题都在争先恐后地朝外冒:“……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要找我问话?” “他、他叫刺图,”矮个子声音有点结巴地应道:“他是我的考官。我是他在这场试炼里所负责的候选人之一……” “从头说。”林三酒忍住砰砰的心跳,尽量平稳地问道。 矮个子顿了顿,四下看了看,这才有点儿犹豫地答道:“……我告诉你实话,但是你绝对不能让刺图发现。这场试炼是必须绝对保密的,按照规定,一旦我外泄了这其中的细节,你我就都会被处死。” 林三酒一怔,脑海中立即浮起了42号人头骨碌碌滚出去时的那一幕。再开口的时候,她自己的声音也忍不住有点颤了:“……他怎么能处死你?看样子他以前也不可能会是演员吧?” “你不知道。在同意参加这场试炼的时候,候选人必须将自己的能力和弱点都一一说明;而且考官还会用某种手段——我猜大概是一种特殊物品——来验证真伪。”矮个子拉长了脸说道:“……就算他本人不是演员,在知道了我的弱点之后,也有办法对付我了;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试炼?试炼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老实说,这一点我也不清楚。”矮个子皱着眉,使他一个硕大的额头顿时被几道深深的竖纹分割开了。 “把盒子按他身上。”林三酒转头对清久留吩咐道。 矮个子登时嚎叫了一声:“不不,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没有骗你,你让我把话说完——” “你说。”林三酒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是这样的,我也是在大概十多天以前,才刚刚被刺图找上的。”矮个子果然从头开始说起了。“之所以会找我做候选人,似乎是因为我之前靠着【舞台之梦】的能力在十二界里闯出了一点名声……但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找到我的,我自己也感到很奇怪——因为我当时得罪了人,拿不了签证。来到这个世界都是靠的随机传送。” “刺图告诉我说,他是和其他三个考官,一起带着一批候选人来到这个世界的;结果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世界居然这么刁钻古怪,即使已经万分小心了,还是中了招——大部分的候选人和两个考官都丧失了神智,彻底变成了疯子。出于种种原因。他们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候选人也都死了……这就是刺图为什么会找上我的原因:因为他们需要新的候选人,而且需要的不止一个。” 咽了咽嗓子,矮个子看了面前二人一眼——清久留与林三酒不一样,对什么考官、候选人之类的事兴趣并不大,只是一个劲儿地吞云吐雾,整个人都几乎陷在了白色烟雾里;矮个子被呛得咳了几声,阴沉沉地说了一句:“……难道你不知道声音对于表演的重要性?竟然这样糟践自己的嗓子。” 清久留挠了挠下巴——不等他回答,林三酒一推矮个子,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候选人的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什么而‘选’,这一点我是真的不知道,刺图也不肯告诉我。”矮个子一翻眼睛,说道:“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来参加了……因为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虽然我不能明确告诉你你究竟在竞争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 “我需要的一切生活资源、战斗资源,处于十二界的房产、财富,”矮个子喃喃地说道,“名声、权力以及无数供我差遣的能力者……我所想要的,他们都能给我;我想怎么活,就能怎么活。最重要的是,他还保证我说,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一辈子不再离开十二界——签证根本不是问题。” “净扯蛋,”清久留咽下了嘴里的一口酒,“这么好的事儿,他自己怎么不上?” “你懂什么!”矮个子似乎特别忍不了清久留的态度。立刻反唇相讥道:“那是因为他们是有分工的!如果候选人能够完成一系列的试炼,自然可以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得到一切;但如果完不成,也可以选择成为考官——也就是说,考官都是试炼失败了的候选人,他们没有资格再参与竞争了。” “那你的试炼内容又是什么?”林三酒转手扔给了清久留一瓶酒。好让他少说几句话:“……为什么会找上我问话?” “那是因为你是个女人,”矮个子答道,“第一批已死的候选人里倒是有男有女,但听说重新找的候选人全是男的,完全排除掉了女性——因为我们这次试炼的目标,就是一个传送到这个世界的女人。” 林三酒一愣,突然想起自己在刚刚进入哈瑞副本的时候,听见45号说过这么一句“这下你们高兴了,来了一个女人”——一开始,她以为那只是针对44号而说的;但转念一想。45号当时说的却是“你们”。 也就是说,除了那个非常不正经的44号之外,地洞里当时还有别人,在盼望着“女人”的到来——这么一想,那个人只能是42号。 如果说42号是候选人、48号是签证官,那么46号的身份无疑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46号正是剩下的另一个考官。 或许是见林三酒皱起眉头、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矮个子也闭上了嘴——一时间,只有清久留“咕咚咕咚”喝酒的声音,越发显出了周围一片寂静。 想了一会儿,林三酒抬起了头。 季山青最后的落脚点忽然换了位置。而且周围还出现了“候选人”,她想这绝对不应该是巧合;她刚刚张口问了半句“关于这栋大厦——”,猛然神色一震。 ……几百米外的一处屋顶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男人。 然而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刚才扫过那个方向时,那处屋顶仍然是空的。 即使离得远、看不清楚对方的眼睛,但林三酒仍然立即跳了起来,一手抓起了矮个子,甩上了自己的肩膀。 “你干——”矮个子一句话还没说完,立刻就吞回了肚子里。化作了一声类似于“刺图!”二字的呜咽。 仅仅是这么两个字的功夫,那一双莹黄的蛇瞳已经清清楚楚地从他的肩膀后升了起来;刺图一张长长的脸上,露出了极不高兴的神色:“……我不是说过,要保密吗?” “快跑啊啊啊——” 在矮个子的呼叫声里,林三酒早就已经冲出去半条街了——但她肩膀上扛着人,一手还拽着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清久留;以刺图的速度来说,她知道自己根本跑不过他,只需眨眼间就会被追上—— 当林三酒察觉到身后那一片阴影笼了上来的时候,她脚下突然一蹬,身体硬生生地拧了一个方向,一头扑向了路边的墙——早已被烟火熏染得漆黑的墙,被这大力一撞,登时哗啦啦地碎出了一个洞来,多少阻拦了一下刺图的脚步。 “等一下!” 就在刺图抬脚就要进去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女声,话音一落,随即从洞里猛地扑出了一条黑影来;只是那黑影在刺图面前一顿,接着去势就像是被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给打断了,软软地落在了他的脚下——刺图低头一看,原来正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的矮个子。 “他的话没有说完,”林三酒的声音急急地在墙后说道,“……我替你处理了他,他不会再醒过来了,你的秘密保住了——不信的话你检查一下!” 刺图皱了皱眉,果然蹲下身将矮个子翻了几下、戳了戳——见他像植物人一样毫无反应之后,他这才一把将矮个子扔在了肩上、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那可不行。你们还是要死,一点泄密的可能性都不能有。” 然而这一次,便利店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刺图歪了歪头,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只是对方的缓兵之计——他一双蛇眼中的竖瞳顿时涨大了一圈,低吼了一声便也扑进了便利店里。 货架翻倒、一片狼藉的店面里,只有那扇残留了一边的玻璃门,正在缓缓地向里合拢——显然是刚刚有人才将它推开。 刺图眯眼扫了一眼玻璃门外的街道,随即在一眨眼之间,便从原地消失了踪影;只有从那扇又一次被推得远了些的玻璃门上,才能看出刚才有个人从这儿出去了。 在刺图消失后,过了两三秒钟,便利店一角的员工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没想到这种办法也能骗到他,”清久留探头探脑地走出来,一边打了一个酒嗝,一边伸手去够收银台架子上的酒:“看来这个人虽然挺厉害,但是不太聪明啊。啧啧,没想到他把那个矮个子给带走了……” 林三酒的手抢先从架子上一划,清久留的手顿时扑了个空。 “你干什么?”他顿时不高兴了,“你不都找到大厦了吗?” “他随时可能回来,你还想站在这儿跟我辩论的话就随便你。”高个儿女人一点也没有表示出对一个影帝应有的尊重,反而掉头走进了一片狼藉的货架里,不知道开始翻找起什么东西来。 “那你还不走?在找什么?”清久留想了想,忽然想起自己可以先走,“那我们就此告别好了。我刚才一直在抽烟,烟雾缭绕的,那个人大概也没看清我的样子……哎呀,这样一想,只有你一个人有危险嘛。” “你真是一个叫人喜欢不起来的家伙。” 林三酒嘀咕了一句,眼睛忽然一亮,一把抄起了面前的东西;她紧接着追上了刚刚迈出洞口的清久留,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不行,你还不能走。” “你还要干嘛?”清久留翻了一个醉醺醺的白眼:“……要签名啊?” “的确得管你要一个物件,”林三酒尽量温柔地朝他笑了笑:“我拿酒跟你换。”(未完待续。) s: 昨天医生跟我说攒钱打赏了,我还没意识到什么……结果今天一看,我跪了。aln0817,打赏的居然是一个灵兽蛋?啊啊啊,就算要去考试了,这么大手笔我也是会迷之心疼的啊!怪不得希望我加更……唉,只好祝你考试顺利……目前欠的更已经可以把这本书写完了吧。 谢谢蜥蜴、嫣然小调、镜子v天平、木子、十洲风云、允许登录、桥の汉子、18大爷、木鱼云云的打赏!起点要疯,过去几天的月票党都井喷出来了,接下来是超多月票党,我只能抽取一部分。 谢谢腹黑羊、ysky、瞎溜达、九尽堂、小小風、袅袅如烟、谜郦瞄、芭蕉娃娃、zoeyiyi、肚dudu、四月辣妈、莫千转、晴朗下午、复明大使、朵猫猫、朱岚、tianba、1251baby、渌波、狩潴帶兎、真非飞、慧眼旁观、小小书、一一爱鱼、米渣大人等等大家的月票! 457 胡子到底有多重要 不光是林三酒,醉醺醺地经历了六个世界的清久留也不得不承认,刺图这个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速度”这个词还能够用在他身上的话。 所以在他发现不对、掉头回来之前的这几分钟,就成了二人极其宝贵的逃生时间、也是把他彻底甩掉的唯一机会;然而林三酒却似乎毫无所觉地把这个机会给浪费掉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这儿离便利店未免也太近了吧?”清久留被她揪住了衣领、一路拽进了那栋深蓝色的大厦里,此时一肚子都是火气:“……如果我的心理医生没有死的话,我真想把你介绍给他认识认识,让她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自我毁灭倾向。” “我可看不起心理医生,不过谢谢你啊。”林三酒不为所动地把他按在了一张椅子上:“坐在这儿别动。” 虽然嘴巴里嘀嘀咕咕抱怨连连,但清久留却始终没有什么真正的反抗,不知道是因为二人也算并肩战斗过,还是因为她手里储量丰富的烟酒。 “三千美金一小时,你会以为她嘴巴镶了金,结果说话的人只有我而已。”清久留含着一口烟,含含糊糊地说:“……对了,你到底要我的什么东西?” 林三酒没出声,只是往桌上码了一瓶又一瓶的清水,最后还从酒店收来的大包里翻出了一块香皂。 “别动,先给你洗洗脸。”她握住了清久留的下巴,将清水缓缓地浇在了他的脸上:“……你付得起三千美金,怎么会沦落到喝不起酒的地步?” “很简单,”清久留向前探着身体,好让水直接落在地上:“领奖之前喝个烂醉,把圈里人和媒体都得罪一遍,再加上投资给你的好朋友,最后就成功地穷了。” 从那一脸又脏又乱的胡子上看来,他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清理过自己了;当林三酒给他搓出了一脸肥皂泡泡的时候。清久留甚至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看,干干净净的不是很好吗?等等啊,”直到用毛巾擦干了脸,林三酒仍然攥着他那一把长胡子没有松手——清久留刚刚有些困惑地睁开眼。正好看见面前的女人手里银光一闪;只听“咔嚓”一声,剪刀就干脆利落地剪下了一把他的胡子。 “你干什么!” 他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你说,这些够不够挡住我的脸?”林三酒没理会他,反而捏着一把还散发着皂味的胡子在自己下巴上比了比:“……嗯,腮帮上还需要一点。你过来,让我再剪一些。” “你以为在剪羊毛啊!”清久留有点痛心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她刚才那一剪子让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短了,两边却还毛发飘飘,形状跟一个倒v一样奇怪;想了想,他叹了口气,只好又把侧脸伸了过来:“……你剪吧,拿这个换酒,倒还不亏。” “当然。那个刺图没看清你,所以主要找的是一个女人。”林三酒笑眯眯地又是两剪子。给自己凑够了足够的胡子。“等我把这些粘上,咱们再换一身衣服,就算从他面前经过,刺图也未必认得出我们了。”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清久留难得地夸了她一句,“毕竟那个家伙看起来似乎有些傻,应该很好骗。” 把胡子粘上的实际过程,其实比林三酒想象中的要困难多了;所幸清久留在剧组里时接触过不少各种各样的道具,二人一起忙活了半天,总算是把她的下半张脸给遮成了一片胡须。 由于眉眼、身材仍然太过女性化,林三酒干脆从某个总裁办公室里扯下了一大片黑色窗帘。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给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胡须浓密的下巴——配上她近一米八的身高,看起来总算像个男人了。 在胶水干了以后,林三酒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顶楼往下、一层一层地寻找起了季山青的痕迹。这也是另一个她为什么不能与刺图硬碰硬的原因——毕竟她还不知道季山青身上发生了什么、人又去了哪儿;为了礼包着想,她现在可承受不起什么意外。 叫她意外的是,清久留在考虑了一会儿之后不但没走,反而留了下来,要帮她一起找。 “你想啊,”他挠着自己一脸像被狗啃过一样、坑坑洼洼的胡子。非常诚恳地说道:“……我就算走,也只能背个十多瓶酒走而已,几天就喝完了。有你在就不一样了,你等于是个会走路的烟酒库——反正我也没有地方要去,没有事要做,不妨先跟着你一起好了。” 就在林三酒有点哭笑不得的时候,他又一边挠着脸、一边说道:“……你那个从酒店搜来的包里有个剃须刀,你让我先去把胡子刮干净了再说;猛然被你剪短了,还真不舒服。” “行,一会儿我们在刚才剪胡子那儿汇合。”林三酒嘱咐了一句,“我先继续往下找了。” 由于不知道季山青到底有没有时间留下讯息、留下的又会是什么样的讯息,所以连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找的是什么;她只能将精力专注于寻找“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只是一连找了两层楼,也仍然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奇怪了,也没有最近打斗留下的痕迹啊……”越往下找,林三酒越觉得希望不大,所以干脆又回到了季山青当初告诉她的那一层楼,伸长了脖子朝窗外望去。“这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也不知道清久留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正好她身后的门就被推开了;林三酒转过身,一句“你发现什么了”还没出口,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 刺图阴沉沉的一张长脸上,一双莹黄的蛇瞳眯成了两条细缝。 “你是什么人?”刺图声音有些嘶嘶作响地问道。“……来这里干什么?” 他果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林三酒目光一扫,发现他肩上已经空了,不知道那个矮个子去了哪里。 相比男性的声音来说,她的声线也太过清亮了;压低嗓音什么的大概只有在电影里才行得通——林三酒犹豫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只是退后了一步,叫出了【录音机】。 “噢?”刺图黄澄澄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想打架?太好了,我正憋屈着——诶,等等。” 林三酒盯着他,手仍然警惕地按在了录音机上没有动。 “你看起来……”刺图歪着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那目光叫林三酒一颗心越悬越高——就算她用黑布罩住了全身,但跟男人的身材到底还是有区别的,比如说她的肩膀就不够宽;要是对方察觉了的话,大概就免不了一场硬仗了…… 然而刺图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不由叫林三酒一怔。 “你这个家伙。看起来挺强的啊。”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一件什么事,神色越来越明朗了:“一般来说,看见我之后还想一战的人都差不到哪儿去……嗯,好极了!” 好极了? 林三酒心脏砰砰一跳,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 “你去过十二界没有?多大岁数了?当然,你肯定不是女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刺图颇有些兴奋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嘴里的问题连珠炮似的蹦个不停:“你的能力是什么?你想不想要签证?” 刺图的后半句话与林三酒脑海里的念头,几乎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你要不要成为一场试炼的候选人?” 我果然猜中了! 林三酒忍不住怔了一秒。 “参加我们所给出的一系列试炼、完成试炼目标,你就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刺图四下望了一圈。似乎为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候选人而感到高兴:“……当然,如果你不同意参加的话,我就只能灭口了。” ……在得到一切和被灭口之间做选择,怪不得他们总是能够招到候选人。 这试炼背后的到底是什么人? 林三酒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她现在不能说话、胡子又是黏上去的,身为男人的假象就像个气泡一样,随时都可能破掉;正当她思考应该怎么办时,正好只听刺图又满意地叹了一口气:“这栋大厦还真是好地方;算上你,我已经在这儿找到两个候选人了。” 两个?都在这儿? 林三酒一时只觉血都涌上了头。 “怎么样?你到底干不干啊?”刺图一双蛇瞳紧紧地盯着她,“快点说话。”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林三酒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反而生怕对方改变心意了。 “很好。”刺图应了一声。随即有些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怎么什么问题都不问?而且自从见到了我,你一声也没出——一般来说,每一个候选人的问题都很多才对。” 林三酒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滑下去了一颗汗。 虽然装成哑巴是一个办法,但她却偏偏不能用手势、或者写字的办法告诉对方自己是个哑巴——只要她那比男人小一号、纤细修长的手一从罩衫下举起来。就什么都露馅了。 见她始终沉默着不答话,刺图的竖瞳缩成了两条立起来的线,缓缓地朝她走了一步。 “林大哥!” 这一声喊,登时叫室内对峙的两个人一惊——刺图猛地一个拧身,正好叫林三酒看见了门口的一个陌生青年。 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一点最夺人注目,但当他露出脸来的时候。连刺图都安静了几秒钟。 那是一副一眼望去,便很难叫人再挪开目光的容貌。 不,不光是容貌—— 事实上,在看见了他之后,林三酒才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出名的艺人会被称作“明星”了。当这个青年走进房间的时候,仿佛世间一切都被他衬托成了一片黑暗无垠的宇宙;只有他本身,如同一颗最璀璨耀眼的银星那样,在广阔的黑暗中闪耀着夺人呼吸的光芒。 ……这他妈是谁啊! 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吼了一声。 “林大哥,这是什么人?”青年对她的心理活动毫无所觉,几步走近了,目光戒备地盯住了刺图。“你没事吧?” 刺图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猛然一甩头,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认识?” “当然。”像是为了保护她似的,那青年朝前踏了一步——仅仅是这一步,却似乎能叫人感受到他的紧张、他的决心:“……林大哥为了保护我,喉咙曾被人割伤了;虽然好不容易留住了一条命,但却不能说话了。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连林三酒都恍惚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刺图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嗯,既然你们俩是一块儿的,那就不好办了——因为这个候选人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说到这儿,他才忽然一愣:“诶,你本来是不知道的……” 要不是一点声音也不能发出来,林三酒真想重重地叹一口气——连清久留都有点傻了,有点不知该怎么接话好的样子。 “算了,没关系。”刺图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挥手:“反正现在候选人的人数还差得多,比你还更像女人的小白脸我也不是没收过;既然你们俩是一起的,那么就都成为我的候选人,怎么样?” 听到“小白脸”三个字时,林三酒心里更是突突一跳;不等清久留说话,就忙走上前一步,替他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不成为候选人我就只能把你这位小兄弟灭口了。” 清久留似乎原本还不太情愿,刺图这句话一说,他立刻改口问道:“……候选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你能不能仔细给我们说说?” “行,我把该告诉你们的都告诉你们。”刺图咳了一声,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了:“你们也坐啊!好好听着。” 林三酒动作有几分僵硬地与清久留一起,找了椅子坐好了。 刺图刚开始的几句话,她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去——她时不时地瞥一眼坐在身旁的青年,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 一副胡子就换了一个人,真不愧是影帝。(未完待续。) s: 咱们有啥说啥啊,订阅再跌成这个鬼样子,我可就要抄家伙了……令人安慰的是,nnolivia赏了一个和氏璧、醉问晨风赏了我一个钱罐,你们适时地拯救了我破碎的虚荣心……感动……谢谢你们的及时雨! 谢谢花副皇后、大紫魈儿、孿生牛奶、ikasayou、八荒凉、没桥の汉子、左屏翊、我的钥匙呢宝贝、蜥蜴、阿肥鸟的打赏,以及超多月票党:未来ceo、小土坑、真的真的没想法了、追日的女儿、ysky、haixgtang、三分热、极地的风、落樱未央、白茶酱、啸长风、简直比方、uyin1、渡鸟之力、灵小音、desiree、飞天招凰、海月水母、奈何良辰负美景、仿宋人笔意、人生如玉、花狸猫……还有好多写不下了,谢谢你们的月票! 458 口哨声 “……我们的组织在十二界中非常隐秘,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刺图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张长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两条浸泡在一片莹黄中的黑色细线,缓缓地从面前二人身上扫了过去。 他一开始所介绍的情况,果然和那个矮个子所说的没有什么区别;林三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一会儿以后,见刺图终于说到了这场试炼背后的组织,顿时神情一震。 “所有的成员,包括考官和你们这些候选人,必须绝对保密;就像是组织的‘身体’一样,我们是隐藏于黑暗之中的行动力。只有在成为了组织的首脑之后,才会在十二界中获得名望、成为组织对外的那一张脸——在十二界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打探首脑背后的实力,但是谁也没有成功过。” “……我们竞争的位置,就是组织的首脑吗?”清久留见他顿了一顿,忙趁机问了一句。 “没错,就看你们能不能走到那一步了。”刺图点了点头,随即有些不甘似的叹了口气:“当然,你们这些才加入的家伙,是没有资格知道我们组织的名字、或者首脑是谁的;你们现在只有尽可能多完成一些试炼,将自己的等级提高——” “等一下,”清久留连忙打断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主角的魅力”,当他开口的时候,刺图尽管一脸不高兴,也仍然停了下来:“……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新一任的首脑不从组织内部选拔,反而要找一些外人?” “你听我说完不就知道了吗!”刺图不耐烦地一挥手,“你这样总是打断我,我好不容易记住的介绍都说乱了!” ……原来这一套介绍词都是他背下来的,林三酒默默地想道。 出了口气,见清久留果然闭了嘴,刺图又继续说道:“由于要保持组织的隐秘性,所以我们没法大规模地招募新人,导致组织的人数一直处于缓慢减少的状态……够格成为首脑的人,必须是才智、战力、心态等等方面都登峰至极的绝顶强者才行,如果只从组织内部选拔的话,首脑必然会越来越弱,所以为了组织的强大,才有了考官和候选人的这一制度。” 好像有一点道理,林三酒皱起了眉头。 “考官的职责是找到战力优秀的进化者成为候选人,然后监督候选人完成组织所给出的一系列试炼。”刺图说到这儿,特地看了一眼清久留,见他嘴巴果然闭得紧紧的,这才满意了:“你们这些候选人每完成一部分试炼,等级就会往上提升一级,每提升一级,你们也会拥有相应的权力,可以向组织提出各种要求——比如签证和物资。” “你们两个现在还是最初级的一级候选人,最高级为十级。在完成了第十级的试炼后,最后胜出者就会成为新任首脑。”刺图慢悠悠地说道——林三酒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说快了就会忘词:“……但如果你连续三次试炼失败的话,就会从候选人中被除名了。等级在第五级以上的失败候选人,可以选择成为考官、或者高层成员;第五级以下的,要么成为组织的基层成员,要么被考官抹杀。” ……也就是说,候选人制度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员招募? “好,现在制度已经说明白了,”刺图似乎也很高兴自己终于把这一大段介绍都说完了,“……接下来我要记录一下你们的资料。你们叫什么名字?” “清久留。” 清久留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据他自己说,世上最少有二十几个亿的人,只要一看见他的脸立刻就知道他是谁;因此即使末日了,他也从来没有想隐藏过自己的姓名——林三酒不由想到,如果当初在镜屋里遇见季山青的人是他,清久留恐怕早死得连渣都没有了。 “那么他呢?”刺图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支铅笔,指了指林三酒。 “他……他叫林大强。” 新任林大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影帝似乎很不会起名字。 没想到刺图反而点了点头:“这个名字好,大气,有强者之风……你们的主要能力是什么?” 由于矮个子说过,考官们好像都有核实能力的办法,清久留也没敢说假话,老老实实把二人的能力都说了——在听过林三酒的能力之后,刺图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一脸失望之色,唉声叹气地将二人的能力都记录了下来。 “还是上一个候选人的能力更强,唉,可惜了。”刺图叨咕完了之后,却也没见他拿出什么特殊物品来核实,只是将纸条叠好收了起来,随后朝二人说道:“……第一级候选人只要记录这两项就行了,以后每升一级,都要多补充一些资料。” “我们的试炼内容是什么?”清久留问道。 “……组织手里经营着许多门生意,其中一个生意在红鹦鹉螺界的分支点最近刚被人毁掉了。”刺图皱着眉头说,“这个生意在十二界中很受欢迎,根据可靠消息,毁掉了分支点的是一个高个子女人——她此时正在这个世界之中,还有大概十多个月左右才会被传送走。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个女人,杀死她,带着她的尸首回来见我。” 林三酒一瞬间激烈起来的心跳声,响得甚至令她担心连刺图都会听见—— “就这样?一个高个儿女人?”清久留自然而然的样子,仿佛他根本不认识一个高个子女人一样,“……这条件也太含糊了,就算是大海捞针,起码我还知道捞的是根针。到时我就算带了一具这样的尸体回来,你又怎么会知道是她呢?” “条件并不含糊。”刺图咳了一声,“你们要找的是一个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两三个月前刚从红鹦鹉螺传送过来、年龄大概在25到30岁之间的女人。她自己也知道可能正被人追踪着,所以行迹大概会非常小心;靠着之前的工作,我们已经确定目标就在这一片方圆近千公里的范围内了。” “虽然我们从签证官那里得知了她的姓名,但是出于试炼难度的考虑,这一点不能告诉你们。当你们带着尸体回来时,要告诉我尸体的名字,用这一点作为验证。当然,我可能也会问到一些分支点被毁的细节……总之,这一次的试炼目的在于考验你们的追踪能力、拷问能力和战力。” 虽然林三酒此刻的脑海里,如同万马奔腾一样地跑过去了无数的念头;但她却偏偏一个字也不能说。 那个被毁的分支点,很显然正是“战奴训练营”;而在战奴训练营的背后,明明是一个叫做“院长”的人物,她甚至还因此差点被对方抓着——这么说来,莫非院长正是属于这个组织的一员? 是高层成员,还是组织首脑? 如果是后者的话,这是不是说明当初追击她的那个院长已经死了? “当有人带来目标尸体,或者当目标传送到了下一个世界的时候,这一场试炼就结束了,没有找到目标的人一律落败。在此之前,不管你们使用什么方法找人都不予限制。哪,你们现在没有问题了吧?”刺图的声音将林三酒从沉思中惊醒了,在又交代了几句自己与二人汇合的办法之后,他站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没有问题就不说了,我还得去追杀两个人呢。” 二人听到这儿心里都是一震,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刺图瞪圆了眼睛:“还看着我干什么?还不赶快出去该干嘛干嘛?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考官可不止我一个,你们还有很多竞争对手。” 清久留忙点了点头——他看上去还有些困惑,仿佛还在试图消化着刚才的信息似的;拉了“林大哥”一把,当二人都站起了身来的时候,再一抬眼,刺图已经不见了踪影。 清久留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握住了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直到看见了这一幕,之前的大胡子和眼前这个青年才总算在林三酒眼前重叠了起来。 咽下了一口威士忌以后,他才抿着嘴巴问道:“……是你吧?” 林三酒没吭声,只是在窗边探头看了一圈。 “我才懒得当什么神秘组织的领袖。”刺图一走,清久留刚才那一副忠诚、灵醒的好青年样子顿时就消失了,吊儿郎当地点燃了一根烟,歪在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沙发上;然而只是一张脸的区别,却让他看起来从邋遢流浪汉变成了洒脱不羁的魏晋名士——“……你也不想被刺图发现吧?要我说,咱们干脆这样一走了之算了,他就算速度再快,也没法找到我们。” 林三酒叹了口气:“不行。” “为什么?” “我怀疑我的同伴就是被他带走了,成了候选人之一。”林三酒扯了扯罩头的黑布,确保没有露出自己的脸来:“……在找到我的同伴之前,我还不能走。” 清久留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答案;顺手将烟灰掸到了沙发缝里,他咳了一声:“……想不到你是这么仗义的一个人。” 不等林三酒说话,他忽然坐起了身子:“幸好我跟你还没有那么熟,要不然还真不好意思说——你不走,我可走了。” 这个影帝为什么会把圈内人都得罪光,林三酒也多少有了点了解——她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你也不能走。” “凭什么?”清久留顿时不愿意了:“演戏很累的。” “虽然我没看见他,但是我想刺图应该没有走远。你想,如果有人像你一样,在不愿意加入这个组织的情况下成为了候选人,那么想必都会趁着第一个机会逃走吧?”被黑布从头蒙到了脚的影子站在窗边,清晰的只有她的声音:“……刺图没有在我们身上动手脚,或者留下什么东西,就这么放任我们自由行动,不是挺奇怪的吗?就像是故意给了我们一个逃走的机会。” 清久留皱着眉头想了几秒,随即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跟着你有烟有酒。” 林三酒望着窗外越来越沉的天色,没有出声。 刺图在自己这边花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担心季山青。假如她的假设是正确的话,那么在没有人监视的情况下,为什么季山青反而不跑呢? 这是不是说明,在通过了最初的考验之后,考官们还有控制住自己候选人的办法? 只不过多想无益,即使一时半会不能脱身,二人索性决定在大厦里休息了一阵;直到天色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以后,他们才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走出了大门。 一想到刺图大概老老实实地蹲了好几个小时,二人心里就忍不住泛出了一点报复的快感。 在得知自己就是目标之后,林三酒反而轻松了不少——既然刺图已经给出了一个范围,那么肯定说明季山青也就在这个范围里,接下来她只要慢慢找就行了。二人一路走,一路用纸笔交谈,不像在追踪,倒像在逛街;林三酒甚至还趁这个机会,从一个损毁废弃的商场里找到了一副男式手套。 “我在这儿也呆了四五个月了,”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清久留打了个酒嗝,懒洋洋地答道:“……什么固体食物也没敢吃。除了酒,就是喝一些饮料,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以前我可入选过全球十大最性感男星呢。” 林三酒一眼也没有看他——事实上,这个商场里也不知道都发生过什么,柱子、台阶、半边的天花板,统统都倾泻在了地板上,碎成了及踝深的一片废料;披着一件长袍子似的黑布,她必须时刻小心着脚下才行。 除了清久留的抱怨声之外,商场里只有二人的脚步声回荡着;过了这么长时间,连林三酒也有点说不好刺图是不是还跟着他们了。 从坍塌的大块水泥之中,探出了条条钢筋来;月光透过缝隙洒了下来,在漆黑的空间里投出一片片薄薄的银白。就在二人踩上了一块碎石,打算从一处缝隙中爬出去的时候,从远处幽幽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了悠悠的口哨声。(未完待续。) 459 海妖与回归的意老师 像雾一样银白的月色,朦朦胧胧地漂浮在空气里,柔软了目光所及的一切。漆黑的废墟仿佛也有了生命,在寂静中低低地呼吸着。远方不知何处响起的一支悠长曲子,迷蒙得如同梦境一样,既美,又有些叫人害怕。 林三酒怔愣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滑下了一颗眼泪。她忙伸手拭了,手背在一不小心碰着了自己的一脸胡子时,这才猛地一惊,醒过了神。 四下一看,清久留正坐在她身边——二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坐下的、坐了多久了。 在迷蒙的白雾中,他沉静下来的面容如同月下湖色,令人望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放浅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他。一颗泪珠轻轻地划下了清久留的面颊,在月光下闪烁起了耀人的星光。 林三酒的目光再一次迷茫起来,怔怔地转过头,望着远处的黑暗。 低声的哼唱,悠悠地描摹出了一支从没听过的曲调;它仿佛是顺着人的心神而起承转合的,只要人的生命不止,它就可以永远地这样唱下去。 ……时间在一片迷蒙中,被消弭了意义。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伴随着头上一块碎石被猛地掀开了,刺图一张因恼怒而涨红了的脸伸了进来,看着还真有些像蛇了:“……老子等了你们一个晚上,你们连个屁也——” 哼唱声忽然轻轻地扬了起来,刺图一愣,抬起头看了看,面上的潮红渐渐地消退了。 “这、这是什么……”他看也没有看坐在地上的两个候选人一眼,只含糊地叨咕了一句。 曲调柔柔地妖冶了起来,仿佛多了几丝来自异国的意味。眼前一片废墟里的漆黑,仿佛也因为这悠扬不绝的歌声而淡了下去,似乎终于要露出那隐藏在暗色里的物事了。 脚下被半根断掉的钢筋一硌,刺图登时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背对自己的两个人,连忙两步来到了能说话的清久留身边:“喂,你怎么——” 目光才一落在了后者的脸上,刺图忽然屏住了呼吸,声音低了下去,含糊了,最终消散在了空气里。 他怔怔地看了清久留几秒,仿佛也因为这一片耀目的星光而失了言语一样,慢慢地弯下了腰,与另外二人一起,并排坐在了一块大石上,痴痴地看向了远方的黑暗。 黑暗中徐徐走出来的,谁也不知是什么,但是却美得叫人忍不住落泪。 ……是阳光在海水间折射出的七彩,是野鹿从草原上跃起的轻盈,是这个世界上使人活下去的透明希望。 林三酒一张脸早就被眼泪打湿了,她呜咽得就像一个刚找回母亲怀抱的婴儿,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影子;影子轻轻地绕着他们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坐在中间的清久留面前,缓缓地朝他探出了手。 被“她”碰触的那一刻,一定是无上的—— “你醒醒。” 一个从脑海深处骤然响起的声音,登时令林三酒一震。她望着那一片黑影,一时间还有些迷茫;刚才的声音又凉凉地开了口:“……遇见这么个小东西就不行了,你可还需要多磨练一下自己的意志力。” 林三酒一吸鼻子,刚才像浮泡一样差点消融在一片温柔里的理智,瞬间又清醒了过来;她刚刚跳起身子,还没等转过目光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脑海中的声音又轻轻阻止了她:“别转头。” “啊?”到了这一刻,林三酒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听见的是谁:“……意、意老师!你回来了——你没事了?” “嗯,我没事。”声音轻轻地笑了一下。 林三酒一颗心咕咚咕咚地跳着,强迫自己垂下了眼皮——在她的余光中,那影子似乎因为她的动作而稍微顿了一顿,徐徐向后退开了一些;她忙在脑海里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转头?” “我说你不能转头,可没说你不能抬头。”意老师的声音像含着笑意一样轻柔地响了起来,“只要别看你身边那个人就行。” 什么意思?清久留怎么了? 林三酒有些愣愣地,还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抬起了眼睛。 在这片坍塌的废墟里,月光从缝隙间投下来,虽然轻薄得像一层层纱,却也足够叫她看清楚面前的那个东西了。 ……比她想象中要小很多,大概只有成年人的一条手臂那么长而已;一颗硕大干瘪的头颅下,干枯的棕褐色皮肤紧紧地贴在了形如人胸的肋骨、以及一条脊椎骨上。在连接着脊椎骨的部分,逐渐地伸出去了一条像是鱼尾一样的东西。 “这、这是人鱼?” 林三酒心里才是一惊,紧接着就听见清久留也发出了一声低呼——似乎是被她的动作给打断了,刚才的歌声早已停下了一会儿,另外两个人也终于恢复了清醒。 那看起来像是一具干标本一样的丑陋小人鱼,也意识到了眼下的不好,掉头就要冲回黑暗里去;只是既然已经瞧见了,哪能就这样放过它——林三酒脚下一蹬,已经当头罩住了它的退路。 “这应该是一个特殊物品,你把它卡片化试试。”意老师轻而凉地提醒了她一句。 ……特殊物品? 林三酒心里的惊讶才升起来,手里却已经下意识地开启了【扁平世界】,随即重重地击在了那条人鱼的后脊梁上。 “啪”地一下,人鱼就消失在了她的掌心里。 “你抓住它了吗?”身后清久留也跑了过来,“那到底什么玩意儿啊?” 林三酒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卡片,心里顿时苦笑了一声——顾忌到刺图也在场,她无法开口说话,所以干脆从黑布底下将卡片递给了清久留,示意他们也看一看。 刺图的一张长脸连忙从清久留的肩膀上探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嘴巴逐渐地圆了。 【奇幻生物展12号展品】 世界知名的奇幻小说作家要在这儿开签售会了!为了打造出符合作家期待的环境,商场方面特地制作了许多奇幻生物的模型和标本,用于布置签售会场。虽然末日在签售会这一天到来了,但不得不说商场方面的心思并没有白费——12号展品赛壬居然变成了一个自走型特殊物品,真叫人意想不到。 这是一个脚踏实地的特殊物品,像传说中一样,12号展品老老实实地以歌声迷惑着人类。但是与传说中不同的是,由于展方将它制作得特别丑陋,没有了海妖蛊惑人心的美貌,所以12号展品的威力也大打折扣;随便一点儿什么惊动,都有可能将人从它的迷惑中唤醒。 由于它是一个自走型特殊物品,12号展品受到了本性(?)的驱使,立志(?)要蛊惑住一个容颜惊人的美人(?),利用对方的容貌为自己的威力加成;由于被它蛊惑住的人类,也正如传说一样,最终会消失在海妖的身体里——所以这个美人最后也会成为12号展品的一部分。有了美貌,12号展品的威力就会大大提升了! s:想使用这件特殊物品的话,需要把它牢牢地攥在手里。物品的效力与有效时长,完全取决于使用者的容颜是否好看、又有多好看。 “所以说,都是你这小白脸害的吗!”刺图一边甩着手里的卡,一边朝清久留狠狠地说:“我就奇怪嘛,我记得我明明清醒过来了一次,刚要过来叫你,结果一看你的脸,不知怎么又糊里糊涂的了……” 林三酒在心里也赞同了一句——她在清醒过来以后一转头,就被清久留的面容给吸引住了目光,随即她便又沉迷了下去,几乎没有半点抵抗力。 “我才是受害者呢。”清久留嘀咕了一声,眉毛蹙得紧紧地:“我就有一个问题——说到’美人’的时候,这张卡为什么要在这里打问号?它什么意思?” 要不是不能说话,林三酒真想骂他一句“别闹了”。 刺图似乎也有些受不了他,一把将卡片扔回给了林三酒,粗声粗气地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什么了不起的计划,结果就是两个傻瓜!我可是懒得再跟你们了,你们赶快给我去找试炼目标,现在就动起来!” 被刺图称为傻瓜,二人一时都有些难以接受;只是不等清久留说点什么,刺图忽然大步走了上来,冲他喝了一声:“伸手!” 清久留咂着嘴巴,懒洋洋地伸出了一只手来;刺图一把拽了过去,“啪”地一下,顿时叫他痛呼了一声;清久留急忙甩了几下手,再一看,手指尖上已经多了一个血点。 “这个是免得你们到处乱跑,一般来说,都是在一级候选人为了完成试炼目标、而做出了第一个行动以后,才给按的。”刺图一边说,一边示意林三酒也伸出手来:“……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么磨蹭的候选人,我可不等了,你快点伸手啊!” 现在不露手也不行了—— 林三酒一咬牙,轻轻地从黑布底下伸出了半根食指;只露出了一个指尖,对方应该察觉不到自己和男人的区别吧? 刺图看了她手指一眼,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到底也没多说什么,随即往林三酒手指上一按——也不知他手里攥着什么,登时叫她疼得抽了口气,抬起手一看,指尖上正缓缓地渗出了一点红。 ……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地没入了她皮肤的底层。 大概也是受够了这两个候选人,刺图给他们点完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以后,转身就从缺口中翻了出去——从他临走前的口气听起来,似乎短时间不想回来了。 “他给我打的是什么东西?”刺图前脚一走,林三酒立刻有点儿紧张地在脑海中问道。 “放心吧,就是一个定位的,我随时都可以让那小玩意原路被排出去——不过现在还不行,排出去的话,对方就会发现了。”意老师带着几分慵懒地说道。 林三酒这才微微地松了口气——意老师这一次回来,似乎比从前强盛了一点,这叫她不由有底气多了;她一肚子的问题,也终于可以发问了:“意老师,你和女娲意识力的战斗怎么样了?你不是说,基因与意识力的组合冲击力特别大吗?” “托了你的福,”意老师笑着说,“……大概因为你是成长型,所以你的意识力比我想的还要强大有力,现在暂时把女娲的意识力给压了下去——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它又会卷土重来,所以我们还不能松懈。” 这样啊……林三酒咬了咬嘴唇。 正当她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肩膀被清久留给捅了一下:“喂!” 林三酒一愣:“啊?” “啊什么,给我拿瓶酒。”清久留挠了挠脸,在那张令人能叫人怔怔地望上十分钟的脸上,毫不在乎地留下了几条红痕。“嗯,不要芝华士,净他妈假酒……” 林三酒干脆一连拿出了好几瓶让他自己挑,剩下的又收了起来;只是想了想,她忽然将【奇幻生物展12号展品】叫了出来,解除了卡片化以后,一把扔进了清久留的怀里。 “干什么?”清久留一手抱着一瓶酒,一手抱着人鱼,颇有几分狼狈地问道。 “像你这样成天沉浸在烟酒里的人,说不准哪天就死了,”林三酒先一步爬上大石,一边向外爬一边说道:“……难得有一个东西让你靠脸就能活下来,给你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大美女。” “你长得吧……其实还行,”清久留勉强自己安慰她一般的口气,反而让林三酒忍不住有点儿生气——他在爬出废墟的时候,也不忘了灌一口酒:“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得天天刮胡子了,唉……” “而且就算你要喝到昏迷,也得好好握着它——现在就别握了!那家伙已经开口唱歌了!”林三酒才一感觉自己脑子迷糊了一下,顿时朝清久留喝了一句。后者连忙松了手,想了想,从自己脚上抽下了一根鞋带,将刚刚闭了嘴的人鱼给拴在了裤腰上,又顺手将它揣进了兜里。 等这些事都干完了再一抬头,清久留发现林三酒还愣愣地站着。 “怎么了?” 林三酒转过头,一片黑布下也看不清她是什么神色。 “仔细一想,这人鱼……只会唱歌啊。”她的声音轻轻的,还有几分茫然。“……那我们一开始听见的口哨声,是什么?”(未完待续。) 460 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不管清久留戳了人鱼多少下、怎么折腾它也好,当他握住人鱼的时候,从这件特殊物品口中发出的,仍旧只有与先前无异的歌声。 “别试了,”林三酒又觉眼前一晕,忙阻止了他。盯着二人身后那庞大的废墟,她轻声道:“……口哨声的来源,估计仍然在那里。” “你不会是打算回去找吧?”清久留将人鱼揣了回去,“一般来说,恐怖电影都是这样开头的。” “我的人生早就已经是一场恐怖电影了。”林三酒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又将废墟来回扫了一遍,终于收回了目光:“不过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工夫去理会它……走吧。” 清久留懒洋洋地跟了上来。 口哨声就像是一个幻觉一样,随着他们越走越远,果然再也没有响起来过。 二人在沉默之中走了一会儿,清久留无聊得一连打了好几个能看见嗓子眼儿的哈欠,大半根烟都吸完了,也没能叫他打起精神来;清久留抹掉了眼角的泪珠以后,朝前方沉默的女人喊了一声:“诶!林大强!” 罩在黑布底下的身体明显一震,好像太过专注的思绪被人突然打断了一样,林三酒有些不高兴地应道:“……怎么了?” “自打认识了你,我把过去几年没走的路都走完了。”清久留先是抱怨了一声,这才一边拖着脚,一边慢悠悠地来到了她身边。“……我有个主意,你去找人,我去那边的酒店休息,怎么样?虽然又破又是涂鸦的,不过好像也是个五星级呢。” 林三酒叹了口气,在心里向意老师说了一声“你等等”,随即转头对他坚决地说道:“不行。刺图发现我们分开了,到时说不定又有麻烦。” “你剥夺了我一个死在软床上的机会。”清久留十分遗憾地咂了咂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最后一截烟头。 “不客气。”林三酒应了一声,扔给了他一条烟。“先别打扰我,让我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 听他“噢”了一声,她随即出了口气,在心里对意老师说道:“有了烟,他大概就会消停一阵子了……你刚才说,我的【意识力学堂】升级了?” “你就像养了个宠物一样。”意老师轻轻笑了一声,随后才柔和地应道:“没错。战斗是人成长最好的途径,对于意识力来说也是如此……经过和女娲的战斗,你现在的意识力已经大涨了——【意识力学堂】也终于进入了中学阶段。” “中学……”林三酒没有什么真实感地应了一声,茫然地问道:“那就是说,我又多了一项意识力的应用能力?” “对,也不对。”意老师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这一次你发展出来的,与其说是一个能力,不如说你开启……” 她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远处猛地响起了一连串轰隆隆、建筑倒塌一般的闷响——林三酒一惊,注意力迅速从脑海中退了出来;接着只听清久留指着远方一栋建筑发出了一声哀号:“我的床!” 林三酒一抬眼,正好瞧见那家五星级酒店像被炸开的积木一样,从中间哗啦啦地裂了开来,一半的建筑登时倾泻而下,震得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跟着晃了几晃;二人忙跑到了一处拐角后站住了,探头朝外望去——轰隆隆的坍塌声一直持续了十多分钟,才终于与震动一起,逐渐地止歇了。 清久留才刚往外迈了一步,立刻被林三酒一把抓了回来。 “那边有人。”她低声在清久留耳边说了一句,“……那家酒店,一看就不是自然倒塌的。” “谁跟床有仇?”清久留有几分痛心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没有动,只是与林三酒一起静静地伏在了黑暗中。 不管轰塌了酒店的是什么人,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很小心——二人等了好一会儿,除了时不时吹起来的一阵微风,以及夜色中沙沙摇起的树叶,其余的世界静谧得没有半丝活气。 也许那人已经从别的方向走远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突然跟一栋荒废了的酒店大楼过不去,但是好像跟自己二人没有什么关系——想了想,又等了十来分钟,林三酒才带着清久留一块儿朝酒店的方向走了过去。 坍塌的酒店已经彻底看不出原形了,成了一堆巨大的建筑垃圾,倾泻出去了半条马路的距离,淹没了周围的人行道、砸倒了十多棵绿化树。指望清久留发现什么大概是不太靠谱的,林三酒干脆让他在一边等着,自己跃进了酒店的废墟之中仔细检查了一圈——只不过她始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连战斗痕迹、或者新鲜尸体都没看见。 “别人推倒这栋楼的原因与你无关,”在林三酒向外走的时候,意老师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声,语气有点儿凉:“……对你来说,重要的是继续掌握【意识力学堂】。我现在继续跟你讲,你好好听——” 简直就像是有人不想让她好好说话似的,一句话才说到了一半,登时又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什么东西倒塌时的轰然响声;虽然这一次的声响小得多了,但在这砖块咚咚地撞击地面的闷响之中,却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啊!”——听声音,正是清久留无疑。 林三酒心里一跳,根本顾不得意老师要说什么了,拔腿就冲向了清久留的所在之处——然而当她刹住了步子时,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后者正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刚刚从嘴里吐出去了一口烟。 “怎么了?”林三酒兀自有些紧张地问道,四下看了一圈。 “那儿,”清久留用手里的烟朝面前点了点,“……你看见那块墙板了吗?你把它挪开——注意点,别碰到下面的东西。” 下面是什么? 林三酒一凛,忙有些吃力地动手将那块巨大沉重的墙板给掀了起来——双臂一抬,墙板重重地向后砸了下去,露出了下方的一个空隙。她低头朝空隙里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清久留。 后者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伸手下去摸了摸,点了点头。 “这是全球最昂贵的床具品牌之一,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有。”清久留满意地吐了口气,示意林三酒把这张床垫卡片化收起来:“……建筑都塌了,这个床垫居然还算完好,这真是我的运气。” “咣啷”“咣啷”地连着几声,林三酒盯着他,一回手就在废墟上一连砸碎了几瓶好酒——这几个瓶子就像砸在了清久留自己头上一样,心疼得他嘴角都抽了一下,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你这是干什么!”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紧张感,或者自己身在何处的觉悟?”林三酒忍不住冲他吼了一声。 “……要是你喝得醉醺醺的,你也不会有啊。”清久留反驳了一句,见对面的女人手一动,又多了一瓶酒,立刻就服了软:“不过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发现,不骗你!” “什么?” “你看,”清久留指了指刚才被她掀开的那块墙板,“……那一块墙上有字。” 刚才林三酒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墙板下的空隙里了,还真没发现墙上有字;回头瞪了清久留一眼,她踢掉了墙板上的碎砖和厚灰——一阵阵烟尘里,她借着月光、眯起眼睛,终于看清楚了那半句已经残破不清的字样。 说是半句,其实也只有四个字而已——“证官在西”。 其余的字样,都已经随着建筑坍塌而彻底损毁了。 林三酒一愣,盯着这四个字,慢慢皱起了眉头。 “证官?”清久留在喝了一点酒之后,整个人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坐在地上:“……诶,这句话不会是说签证官吧?在西,是说在西边?” “你也找过签证官?”见他猜想的与自己一样,林三酒随口问了一句。以清久留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来看,随波逐流地飘荡到下一个世界,才更像是他的作风。 “我前三个世界都是用了签证的,有一回还提前了六个月哪。”清久留懒洋洋地答道,“……不过后来自从我不刮胡子了以后,就再没有拿过签证了。” 也就是说,给他签证的签证官都是女的。 林三酒听见自己脑海中的意老师轻轻笑了一声,不知怎么突然有点儿尴尬——她没好气地一把拽起清久留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既然这样,咱们就往西走找签证官!” 会写下这样讯息的,一般来说只有签证官本人;不过她倒不是想趁此机会开签证——毕竟有刺图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在,开签证就意味她的身份可能会暴露。 但季山青可不知道她已经成了候选人,大概还以为她会继续开签证;如果他也在寻找着林三酒的话,想必不会放过这一个机会。这样一来,只要找到留言的这个签证官,就很有可能在他附近找到季山青——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不在,签证官身边往往也是进化者云集的地方,到时候或许也能找到季山青的线索。 一想到大概很快就能找到礼包了,林三酒不由精神一振,抬步就走。 “床、床垫——”清久留心有不甘地叫了一声。 林三酒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回过身,弯腰将床垫给卡片化了。 意老师不知为什么又笑了一声,问道:“……你很喜欢他?” “我更喜欢一条狗。”林三酒在心里嗤了一下,随即跳上了废墟的高处。 站在高处上朝远处一望,刚才发出响声的地方也被纳入了林三酒的目光范围之中——原来是不远处的一段围墙,不知为什么被人从中间给击断了,塌垮了下来,滚落了一地的碎石砖头;从手法上看起来,破坏酒店和破坏围墙的大概是同一个人。 往西走的话,林三酒二人正好也会从那一段围墙旁边路过;在碎墙旁边停下来看了看,无需意老师提醒,这一次林三酒也发现了蹊跷。 “你看,这儿也有字,”她踢了踢脚下几块碎墙,示意清久留道:“官,西……字迹跟刚才是一样的。” “这么说来,是有人在故意破坏签证官留下的线索。”清久留一边打哈欠,一边百无聊赖地说道:“……这事儿真有意思,我觉得我需要那个床垫了。” 对于他这种万事不上心的态度,林三酒也有办法治他;叫出了一瓶酒以后,他顿时老实了不少。 “奇怪了,为什么会有人非要一路破坏签证官的信息不可?”林三酒翻弄了一下围墙的碎块,勉强又拼出了一个刚才没见过的“湖”字;眼看剩下的拼不出来了,二人便再次踏上了往西的方向。 “……别人拿不到签证,也未必保证他就能拿到;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清久留叼着烟,含混不清地一边说,一边咔咔地打了好几下火机。 损人不利己——林三酒一怔,立刻停下了脚步。 上一次听见这个描述,还是在哈瑞农场里的时候了…… 几乎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一般,从前方的夜色中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来;以林三酒的感官敏锐度来说,竟丝毫也没察觉到前方藏了一个人——然而二人退了几步,四下一望,仍然谁也没看见哪里有人。 “看上来,我在这儿呢。”一个熟悉而柔软的女孩声音笑嘻嘻地说道。 一个足球大小的东西被树叶的阴影笼罩着,朦朦胧胧地瞧不清楚;只是伴随着一阵“哗沙沙”的声音,那东西向前挪动了几下,终于来到了枝头,露在了月光下——清久留倒抽了一口气,烟从嘴唇间掉了下去。 林三酒沉下了脸,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才毫无所觉。 ……即使是开启了“纯触”状态,只怕也很难察觉到坐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的一颗人头。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四分之三颗人头。 “喂,你,”从小橙那一张好像被人斜斜劈掉了一块的脸上,依然能看出她浮起了个笑。一眼也没看林三酒,她朝清久留努了努嘴,柔声问道:“……你有点儿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你?” 清久留似乎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颗人头问话,“啊”了一声,才有点儿呆地答道:“……你大概见到的是我的照片吧。” “噢——对,”小橙高兴地一跳,“没错,你好像是个演员,那女人临死都还揣着一张海报。嗯,没想到本人更好看……喂,穿袍子的那个。” 林三酒冷冷地抬起了下巴。她现在的伪装看来很成功,小橙压根没有意识到她是谁。 “你可以走了,把这个演员给我留下。”(未完待续。) 461 月光下的清久留 “你的同伴走得还真痛快呢。” 那颗仅剩下四分之三的人头,坐在树枝上“咯咯”地笑了一声,随即轻巧地一跃,便浮在了清久留眼前的半空中。 少了一块的缺口处看起来非常光滑,当小橙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的时候,露出的断口、以及从断口里隐约可见的大脑,都平整得就像是一幅卡通画,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咔哒咔哒”地打了半晌的火机,清久留终于成功地把嘴里的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以后,他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一边吐着烟,一边说道:“……是呀。” 眨了眨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小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好像不太在乎?” “原本就是萍水相逢嘛。”清久留打了一个哈欠,“……跟谁走都一样,身边有没有人也都一样。” “我喜欢你这种态度。”小橙抿起嘴,挑起了一边眉毛——另外一边的眉毛,已经随着那块消失了的额头而一起不见了。“……嗯,虽然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应该用你干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的潜力……有了这张脸……以后一定会好玩的。” “是吗,”清久留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你这张脸看起来却不太好玩——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体呢?” 小橙一笑,下一秒,清久留的背后突然被一股火车头一样的巨力给撞了个正着,简直好像能听见脊椎骨开裂的声音——他一下子就被击得滚倒了出去,身子忍不住蜷了起来,皱巴巴的烟在他不住咳血的声音中落在了地上。 那只无声无息、却将他五脏六腑都击得翻腾起来的右手,也不知是从哪儿扑出来的,又是何时到达他背后的;在他艰难地回过头时,手在空中朝他打招呼似的摆了摆。 “以后再让我听见这种话,”小橙温柔地说道,“我的手就会穿透你的肚腹了。” “只有一个头和一只手了吗?”清久留喘着气,拾起了地上的烟头:“……你还真是身残志坚。” 这一次,当呼啸的风势直直冲向了他的胸口时,清久留单手一撑地面就跃了起来,随即身子在半空中一转,顺势就抱住了那只手——只是那手的力量实在太大,即使抱住了,他也仍然被一路打出去了好几十米;只是清久留似乎没觉得痛,只是咳着笑了一声,双手死死地攥住了小橙的右手。 人的失血致死量,只要超过10就够了,就算对方是进化者—— “没用的。”那颗人头上的面色只是顿了一顿,随即又浮起了轻快的笑:“……我分解过后的肢体,跟平常人体可不一样;你仔细瞧瞧,那只手里的血也都固态的。要不然,难道我飞到哪儿,血就滴滴答答地淋到哪儿吗?” 清久留的笑容凝固了,随即低低地骂了一声,一把扔开了那只右手——后者在空中一个盘旋,立刻飞回了人头的下方;现在的小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只露出了脸和手的隐形人一样。 “我对你的过去很有兴趣,来给我讲讲聚光灯下的生活吧?” 在小橙轻柔的笑声里,从远处的黑暗之中,又有许许多多个形状奇特的阴影飞入了夜色下的空中;仿佛受到了吸铁石的召唤一样,数十个部件纷纷地冲向了小橙人头的所在之处,似乎要重组出她的人形来。 清久留退了一步,却感觉小腿处意外地撞上了什么——他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竟竖起了一圈木制的围栏。 这围栏像玩具似的,很矮,还不到人的膝盖高,内部也只有大概方圆十米的大小;然而当清久留想要迈出去的时候,却不由愣了一下。 没错,“抬起腿、迈出去”的这个指令,已经由大脑下达了——然而他的双腿却仍然一动不动,指令便如泥牛入海一样,没入了脚下那一片沉重的黑暗里。 再试一次,也是一样的。 “往外走不行,你只能在里头活动,毕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一头小羊了。” 在小橙高兴的声音里,清久留有点儿茫然地抬起了头。 昏暗的夜色下,小橙一双乌黑的瞳仁闪烁着兴奋的、如同某种药物一般不自然的光芒。这是一种正常人眼里不会有的光,明亮得甚至接近疯狂;然而正是她这一种肆无忌惮、没有任何约束的疯狂,令她反而有了一种奇妙醉人的气质—— 清久留猛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他的神色已经凝重多了。上下一看,他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完整。 看起来如同一块没完成的拼图一样,虽然大致是一个人形,却左缺一片、右缺一块;小橙的整个左臂都没有了,胸腔和盆骨也少了一半,一条腿时断时续、时有时无,却居然还能站得好好的。 “哈,”清久留找了找,发现刚才的烟头早就不见了,这才有几分不耐烦地笑了一声:“……我是小羊啊。那我该叫你什么?牧羊人,还是牧羊的残疾人?” 他早就知道这句话一说,对方的袭击肯定会紧跟而至——只是这一次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有了围栏的限制,清久留连躲闪缓冲的空间都没了,被一击打中肚腹后,他顿时又咳出了一口血来。 “庆庆!”小橙尖利地叫了一声,即使不看她的脸,也能感觉到她的愤怒。“收窄围栏!收窄!” “橙子,”从暗处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随着声音的接近,庆庆的身影也逐渐出现在了夜色下。她看着小橙,柔和又有点儿焦虑似的答道:“十米已经是最短的直径了,我现在还不能……” “废物。”小橙转过头,朝清久留眯起了眼睛;忽然又“咯咯”一笑:“……算了,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暂时先这样吧。” “怎么,连能力都不是你的啊?”清久留不知从哪儿又翻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了嘴里。 这一次小橙却没生气,只是耸了耸一边肩膀:“……我们从一个副本出来,她就升级了。必须说,这个能力很适合她呢。” 【weareallshee】 所谓自由意志,只是魔鬼的谎言。我们都是一群迷失的小羊,在以为自己可以做出抉择的幻觉中、在自己的决定所带来的苦果里,苦苦煎熬。唯一能够摆脱这一困境的,就是将自己的命运彻底交给一位领袖,由她来决定一切——顺从,即是莫大的幸福。 使用方法:在某处事先设定好了一处羊圈之后,被领袖击迫进去的人,就会像是被赶进羊圈里的羊一样,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地温柔顺从起来。由于羊圈现在暂时不能移动,所以必须要把羊困在里面达到一定时长才行——具体时长,视对方的意志力强弱来决定。 “糟了。”清久留忽然嘀咕了一声,但表情看着却不太忧虑。“我的意志力非常薄弱呢……” 他这句话一说,从昏暗的夜色里紧接着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小橙和庆庆二人的面色一凝,还不等找出那声音的来源,一股飓风猛然平地而起,将几棵树、人行道地砖、甚至是一块屋顶都一块儿卷了起来,轰然一声砸上了围栏。 “坚持住!”小橙转头叫了一声:“我相信你可以的!” 在庆庆的脸色唰地白了下去的同时,围栏也猛地一震,在龙卷风持续的冲击下剧烈颤抖了起来;虽然好像时刻都会化成碎片,却好歹算是挺了下来——当风势逐渐停歇的时候,庆庆面色苍白、“咕咚”一下坐在了地上。 “还差一点儿我就出去了,你怎么停了?”清久留也坐在围栏里头,懒洋洋地冲后头问道。 一个从头到脚都裹在一裘黑布里的人影,缓缓地在围栏边蹲下了身子。 “你早知道我没走远?”林三酒有点儿哭笑不得地问。 “我要的床垫你都收起来了,又怎么会把我扔下。” “喝你的酒,”她扔给了他一瓶啤酒,“她们两个给我解决就好。” “是你?”小橙早在林三酒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眯起了眼睛:“我早就知道你活着,没想到你却打扮成了这个样子。刚才你假装走了,是在等庆庆也出来吧?” “正好一网打尽,省得我还得到处找。”林三酒仍然罩在黑布里,声音冷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活着?” “因为我猜到了哈瑞的恶趣味。”小橙柔柔地一笑,“他把我们几个都放进了杂草门,大概就是为了这种时刻。” “光头呢?” “死掉了,他活着也不好玩。” 林三酒怔了怔,在心里叹了口气的时候,忽然想起身份已经摆明了的45号死了,一直隐藏着的47号却活了下来——哈瑞果然是恶趣味。 “那你……”她声音沉而低缓地响了起来,逐渐有点儿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当时为了逃过我的追击,分解成了无数块之后才跳下叶子的……看来,你缺失的那一部分,是不小心进了别的门?还能凑出个人形来,真不容易啊。” 小橙一阵青一阵白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来;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啪”地一下,骤然又一次在空中分解成了无数细微的小块,如同形状奇特的拼图碎片被一下子洒向了天空似的,只留下了那颗头仍然漂浮在原处。 “我在温室里使不出真正的威力,”她的声音在无数碎块间响了起来,“你不是能够卡片化吗?你倒是试试看,怎么把现在的我卡片化吧?仔细一想,我也可以用得上另一头羊……用来做羊汤。” 伴随着她的声音,空中那无数细小的碎块都像是活了过来,如同一场暴雨一样朝着林三酒倾盆而下;即使再一次甩出了【龙卷风鞭子】,凶厉的风势也丝毫未能动摇近百块碎片的前扑之势——小橙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要让这些碎块碰上她的皮肤。 虽然不知道碰上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但林三酒根本也不想知道。 她有心想像对付沙鲸时那样,用黑布一包后,就将对方的碎片都卡片化;然而相比沙鲸的能力而言,小橙的肢体碎块实在是太迅捷灵活了,加上又有浮空优势,林三酒几次试图包裹住它们,都以失败告终—— 眼看无数碎片已经将自己牢牢笼住了,唯一的退路上也出现了一个开着门的围栏;她一咬牙,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叫出【妙手空空】,反而迎头朝着碎块密布的方向冲了上去。 “找死——” 在小橙高昂的笑声里,那个身影果然撞上了厚厚的一层碎块,瞬间就像被蜂群包住了似的;一旦落入了碎块中央,那个身影就像是顿时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一样,直直地落向了地面——然而小橙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脸色顿时一变。 就在那厚厚一层碎块包裹住了来人、在地上涌动着、“蚕食”着那个少了一条右臂的身影时,不知何时甩去了黑袍的林三酒已经跃至了小橙的人头上方;她才刚喊了一声“拦住她!”,可还不等庆庆站起来,高速朝后飞了出去的人头就“咚”地一下撞进了林三酒的掌心里。 紧紧攥住了小橙的下巴,林三酒落在了地上,对她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 “你的战力还没有你自己幻想的一半高明。我无法将你的头卡片化,”她轻声说道,仿佛对欺近身后的无数碎块和庆庆都一无所觉:“……这说明你的生命之源,就在这颗头里。” 说到这儿,林三酒一笑:“你猜猜看,是你的碎块先碰到我,还是我先捏碎你?” 小橙一张脸冷得几乎能冻伤人,静了一会儿,她强迫自己提起了一边嘴角:“庆庆,放人。既然她这么想要这个男的,我们就还给她。” 碎块停住了,栅栏门也无声地打开了,清久留慢慢地走了出来。 “人还给你了,我们两——” 小橙的一个“清”字还没有说完,只听忽然“扑通”一声,庆庆已经跪在了林三酒的脚边。 “你这是干什么?”小橙眉毛一抬,厉声问道。 大概是认识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庆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反而膝行了几步,泪眼婆娑地朝林三酒抽泣道:“求求你……” 林三酒也不知道,是她哪一个下意识的表情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只、只要别杀橙子,”庆庆一抽一噎的声音,令她的话都几乎很难听清楚了,一张脸都因恐惧和痛苦而变了形:“什……什么都可以……” 林三酒愣了一下——她对庆庆毫无同情,然而当她哭着趴在自己脚边的时候,她还真有些难以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杀掉小橙。 一个脚步声轻轻地走近了,她回头一看,正是清久留。 在昏暗的月色里,后者的表情模糊不清,只有一个烟头慢慢地亮了起来。 “给我。”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忽然用烟点了点林三酒手中的小橙人头。在拿到了人头以后,他又一把拎起了庆庆的胳膊,将她给提到了另一边去。 “这事儿你不用管了。”一边走,他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还真有点儿懵了。 只见清久留好像低声地在庆庆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起初一片茫然,显然没有听懂;当她听懂了的时候,就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大哭——然而在清久留又低声说了几句以后,庆庆的哭声逐渐低了,一双眼睛眨了眨,竟然慢慢地开始亮了起来。 小橙的脸却忽然扭曲了一下——她愣了好几秒,才像是终于明白了清久留的意思;紧接着,她尖利的叫声登时撕破了夜空:“庆庆!你这个变态!我不要!求求你,庆庆——” 然而这一次,庆庆却只是温柔地望着她,一动也没动。 小橙猛地啐了她一口,不远处那具刚刚拼合在一起的身体,迅速再次分裂成了十来块——就在它们一齐扑向了清久留后背的时候,他连一眼也没有向后看,只是“当”地打破了手里的空酒瓶,攥住了瓶颈,一把将断茬从下方深深地扎进了小橙的人头里。 连一声呜咽也没有发出来,那十来块身体顿时失去了生命,扑簇簇地从天空中落了下来,变成了一地泛青的残肢。 庆庆颤抖着伸出手,一张脸已经被泪水打湿了,嘴角却带着笑;清久留将小橙的人头放进了她的手里时,她甚至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声“谢谢”。 清久留回头看了林三酒一眼,又转过头去,将手放在了庆庆胳膊上。 “那么我现在就要吸收你三分之一的血了。”他的声音轻柔得近乎悲悯,每一个字,都叫庆庆忍不住涌出了更多的泪水:“你的死会来得很快,没有痛苦。” 庆庆死死地抱着颜色青白的小橙,拼命地点了点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即使她如此恐惧死亡,仍然没有把胳膊抽开。 ……当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清久留站起身,嘴里的烟头在夜色里亮了一下。 “这……”林三酒向前走了两步,“你跟她们说了什么?” 清久留低下头,掩住了他面上的神色。 “我告诉那个庆庆,小橙是一定要死的。但是我许诺了她,我也可以杀掉她,然后将二人的身体拼接在一起,以后永远也不再分开了。” 林三酒一惊:“为——为什么?” 清久留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在夜幕中看起来如同盛满了钻石般的星光。 “让她安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就有一具高达一米八的女性尸体,可以交给刺图了。”(未完待续。) 462 相逢对面不相识 重新将黑布披上,在颈间系上了一条带子的时候,林三酒这才发觉自己的指尖正在轻轻地颤抖。 即使已经用水彻底地洗过了好几遍,但指甲缝隙、甲沟处,仍然粘着隐隐约约的深色血迹——那种黏黏腻腻的触感,就像是通过手指、糊在了心脏上一样。 她觉得她永远也忘不掉将手指深深插进断肢里时的触感了。 随着清久留倒空了手里的桶,空气中汽油的味道一下子浓重起来,几乎能在舌头上尝到那种刺鼻的味道似的。被浇湿了的小橙人头,仍然维持着她死之前的那个表情,双眼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盯着夜空。 ……相比个头娇小的小橙,还是庆庆一米六几的身体更适合用来做“框架”;这样一来,就多了一个人头和好些用不上的身体部件。 清久留低下头,一手防着风,一手“咔哒咔哒”地打着火机;等那截短短的烟头好不容易才在夜色里亮了起来后,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白烟。 “准备好了?” 呼了口气,林三酒点点头。 烟头轻轻地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正好落在了一只右手的掌心里。明亮的橙红色很快就跳跃了起来,一开始就像是小小的试探;随即越来越亮、越来越烈、越来越热的火光,就灼人地映红了二人的面颊。 “走吧。” 林三酒转过身,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尸体上。 看起来是庆庆的身体,但此时的高度却与林三酒相仿了。她双目紧闭,泪水早就干了,留下了满脸的泪痕;如果挽起尸体的衣服,就会发现底下的皮肤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粗大缝线——缝得非常拙劣外行,但总算是将尸体完整地凑在了一起。 小橙和庆庆的肤色不同,骨架大小、肢体粗细也都不一样,在决定哪个部分应该和哪个部分相连的时候,是花了二人最多时间的。按照庆庆的要求,即使有点不对称,他们还是将小橙和她的胸腔连在了一起;不过在缝完了以后,用新衣服一罩,却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给尸体的颈间缠上了一条绷带以后,林三酒看了看庆庆的脸,将这具不知属于谁的尸体给卡片化了。 虽然过程有些血腥,但不得不说,这个办法几乎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近一米八的女性已经非常难找,何况是一具这样的尸体。 在沉默中,二人再次朝西边出发了。 走了还不到半个小时,刚才那个冷静的清久留就像是日光下的冰淇淋一样化掉了,露出了底下树懒似的原形:“……那签证官是想让我们西天取经?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要不你背我一会儿吧?”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背他当然不可能。 “一找到签证官,我就把床垫叫出来。”她向清久留保证道。 意老师在她的脑海里嗤地一声笑了——不知怎么,一股古怪复杂、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绪,突然再次淹没了林三酒。 甩了甩头,她暂时压下了那股莫名的情绪,想起了自己的【意识力学堂】。她的心思全被小橙这件事给扰乱了,差点儿就忘了她刚刚升级到了中学阶段;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没有朝意老师发问——等找到了季山青、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再仔细研究自己的新能力好了。 没想到,二人这一走,就一直走到了天色即亮的时候。 布满了青藤、残败灰黑的高楼楼群,随着他们的步伐而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矮;就像是一条逐渐走低的线一样,市中心区显然已经被二人给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从残留着的路标来看,再走一会儿,他们就要彻底离开这个城市了——然而不管怎么找,他们也没有看见这一路上哪里有一片湖。 “奇怪了,”林三酒皱着眉头,转了一圈,不知是哪儿出了错:“……太阳在我们的背后,这个方向确实是西边啊。签证官没道理跑到荒郊野外去扎营,再回市中心留下讯息……” 清久留早就指望不上了——他声称自己的身体与走路这件事不兼容,林三酒才一停下脚,他立刻抱着酒瓶像软泥一样滑到了地上;没过一会儿工夫,就醉醺醺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对寻找签证官这件事没有丝毫兴趣。 如果小橙没有把那两条讯息摧毁,或许她还会知道哪儿出了错—— 这个念头刚从林三酒脑海中浮起来,她顿时愣了一下。 不对啊? “怎么了?”意老师轻轻问了一声。 林三酒一时没答,只是忙走到清久留身边将他摇醒了,让他也一起听着:“……咱们这一路走来,连一个新的讯息也没瞧见,你不觉得有些古怪么?” 清久留显然还沉醉在酒精的效力中,眼皮眼看又要缓缓合拢。 “签证官是希望大家都去找他的,那么按理说,越靠近他的所在之处,留下的引路信息应该就会越多才对。”林三酒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脸,将后者拍醒了些:“……现在咱们一条新讯息也没瞧见,只能说明签证官压根没有来过这儿,我们走错路了。” “那……西字怎么解释?”清久留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问道。 “我们一直以为签证官是在西边,可能是在一片湖的附近。”林三酒加快了语速,“但转头一想,墙都碎了,字的顺序也乱了,说不定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如果西和湖二字是连在一起的话呢?那不就成了一个地名了!” 清久留抹掉了眼角的泪珠,抬起了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而且,看见你这么有精神,我也很替你开心,但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我不关心。”他十分诚恳地说道。 脑海里的意老师顿时又笑了一声。 林三酒被他堵得一翻眼睛,干脆一把拎起了清久留,找了一辆还能发动起来的车,在他的一句一句抱怨声里将他塞了进去;现在已经不必担心错过引路信息了,开车就成了节省体力的最好办法——“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她隔着玻璃窗对清久留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回去。” 老实说,本来就是一个新手,加上好几年没有摸过方向盘,林三酒的开车技术实在算不上好;但是现在反正没有了交规,也没有了其他车辆,她开得就十分肆无忌惮,好几次为了抄近路,还干脆将车开上了人行道。 清久留被她颠得浑身难受,刚抬起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不由微微一惊;喊了一声“有人!”,他忙一把握住了方向盘,向另一边一打——在尖利得刺耳的刹车声中,这辆小面包车斜斜地冲了出去,终于在即将碰上前方那人之前停住了。 挡风玻璃与那个陌生人的肩膀之间,大概只有一拳的距离。 虽然明知道对方大概也是一个进化者,不会被一辆车撞死;但林三酒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开门下了车。 她牢记自己现在是一副男人模样,因此没有贸然出声;只是再一抬头,她就不由有些怔住了。 从另一边探出头的清久留,目光一落到了那人身上,也忽然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林三酒见的人也算多了,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看着点儿路。” 那女人轻轻地勾起了唇角,嫣然鲜红的嘴唇如同一道流动的魅影。一绺卷曲的金发滑下了她的额头,她看了看林三酒二人,这才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沙哑,又仿佛温柔地道:“……我不会生气,但别人可就未必了。” “啊,抱、抱歉。”林三酒有点儿结巴地应了一声——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男人的外表,目光一时之间根本没法从这个女人身上转开。 ……她好像上了年纪。 在她转过头的时候,林三酒能清楚地看见她脖子上已经松弛下来所形成的纹路;仔细一看,她的脸上也早泛起了细纹。然而当她伸出那只戴着钻戒的手,用无名指朝清久留点了点的时候,所谓的年龄便忽然在她面前消散了:“……来,给我一支烟。” 清久留甚至根本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小心地将烟递了过去,又给她打着了火。 那个女人抬起下巴,轻轻地吐了一口烟。 她明明什么话也没说,什么特殊的事也没做——可是林三酒却转不开目光,只能这样迷醉般地望着她。她举手投足间仿佛都带着一种光晕,如同一瓶年份已久、入口流畅优雅的葡萄酒,在水晶灯光下闪烁出的成熟酒红。 理了一下自己卷曲的短短金发,这个陌生的女人忽然莫名地笑了一下。 “你,”她的指间里还夹着香烟,朝林三酒点了点,“我希望你能站远一点。我离开的方向在你身后。” 无可否认,这是一句非常无礼的话——然而她那种优雅从容的气度,却令林三酒根本生不起来气;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及时地挪开,反而太过失礼了。 看着林三酒退向了一边,那女人微微一笑,迈出了一步。 甚至连她高挑瘦削的脚背,仿佛都足以叫人一直呆呆地看下去——直到她精致纤细的高跟鞋在地面上磕出了轻轻的一声;这个时候,林三酒才发现她身后原来还拖着一只大布口袋。 “别介意,亲爱的,”她回过头,在温柔得同梦一样的金发中回头朝林三酒露出了一个笑。“我想你是个好孩子,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与你靠得太近。” 林三酒根本没有听懂——她犹豫了一下,指着那只大布口袋说道:“……你需要帮忙吗?” “不了,”她转过头,在高跟鞋逐渐远去的轻响里,声音如同绕梁音乐一样飘散在空气里:“……hoeet” 一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林三酒这才微微地吐了口气,转过眼睛。 清久留也正望着她,二人彼此好像都有点茫然回不过神;过了几秒,清久留才叹息着似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这么有魅力的女人。” 林三酒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跟那个女人一比,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男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毕竟也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二人很快就返回了车上——只是这一次,清久留宁可自己酒后驾驶,也不让林三酒再开车了。 就这样又往前开了一会儿,签证官留下的讯息果然越来越多——正如林三酒推测的那样,签证官其实正在一个叫做“西湖餐厅”的地方,而不是在西边;顺着对方一路留下的讯息,很快二人就找到了这一家带着一片小型人工湖的餐厅。 “应该就在这儿,”林三酒四下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但是这附近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不管在哪个世界,签证官身边总是围着无数进化者的。 只是清久留关心的重点可不在这个上面。 “这家店一看就高端,应该有几瓶好酒。”他跳下车,头一次如此积极主动地当先一步,挽起餐厅门口已经被血迹染得发了黑的麻布门帘就走了进去。 林三酒跟了上去,刚要说话,一抬头,立马硬生生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你们两个傻瓜也找到这儿来了啊?” 刺图大喇喇地站在餐厅中央,抬眼看见二人的时候,好像并不很惊讶。 “你?”清久留懒洋洋地拖着脚步走近了,“你怎么在这儿?” 刺图叹了口气,一双莹黄色的蛇瞳里满是无奈。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他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忧伤了,“……为什么我这一次找的候选人,一个比一个笨呢?” 林三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明明他不是签证官,非要装成签证官的样子……说这样可以吸引到试炼目标。”刺图忧愁地说道,“……结果这下可好,目标没吸引到,被他骗过的进化者却找上了门,一个布口袋就把他给装走了。唉,这活不活死不死的,身为考官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布口袋。 林三酒只觉自己眼前晕了一下。(未完待续。) 464 找不回来的季山青 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听着自己耳鼓里血液“咕咚咕咚”流过的声音,林三酒紧紧地咬着下唇——仅仅为了保持一言不发,她现在就用尽了最大的力气。 ……事情到这儿已经很清楚了。 一连被她暗暗地捅了好几下之后,好像清久留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出声问道:“你的哪一个候选人被抓走了?” “还有哪个?”刺图拉着一张脸,显得脸更长了:“……除了你们两个傻瓜,我手头上现在只剩下一个更蠢的傻瓜了,就是那个比你还小白脸的。” “比我还——一会儿我再找你聊聊这个话题。”清久留感觉后背又被扎了一下,赶快改了话头:“他不是签证官,怎么能伪装成签证官的样子?开一次签证,开不出来不就露馅了吗?” “谁知道傻瓜是怎么想的?”刺图皱起眉头,显然他也有些迷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把假象维持这么长时间……” 林三酒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刺图不知道,她却有了一个猜想——伪装成签证官这个办法,全天底下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办到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就是季山青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此时的清久留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喝过了酒,一双眼睛灵醒极了:“……身为考官,你不得去把他找回来吗?” “这个嘛。”刺图眨了眨一双莹黄蛇眼,“如果他死了,那就自然被除名了,没什么可说的;可是现在他暂时没死,试炼也还没结束,那么他就仍然处在试炼过程中——按照规定,考官可以在过程中配合候选人的计划,但我们是不能主动替候选人摆脱危机的。我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查一下他的坐标,看看他有没有逃出来。唉,看来还是得抓紧再找几个候选人……诶,这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他说了一大通,才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眼看刺图已经一副放弃了季山青的样子,林三酒必须死死咬着舌尖,才能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刚才在她遇见那个陌生女人时,对方压根没有使用过任何能力。 与面对黑泽忌、人偶师等人时不同的是,林三酒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来自强者的那种压迫感——她是如此平静,如此优雅,每一寸细节都像是被上帝精心地描画过;然而她身上还蕴含着某种冷峻的东西。 就是这一丝丝冷峻,让林三酒丝毫也不怀疑,当她翻脸的时候,恐怕远远比人偶师、圣诞老人等人还要恐怖得多。 被这样的一个人抓住了,季山青的真实身份还能维持多久? 如果不是想知道刺图接下来会怎么办,林三酒根本不会还在这儿呆呆站着;此时见他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她也不肯再浪费时间了,轻轻拉了一下清久留的衣袖,打算立刻就出发—— “你这样回头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在清久留转过头的同时,没想到意老师恰好出声了。 她的声音悠悠地,十分轻缓:“……你必须要靠这个蛇眼睛的考官,通过他所种下的追踪装置,才有可能找到你的朋友。” “就是因为他什么也不肯做,我才不得不自己去找啊!”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林三酒急忙问道。 “他之所以什么都不能做,是因为现在试炼还在进行过程中,他身为考官,不能主动帮助候选人……对吧?”意老师似乎感觉到了林三酒的焦躁,声音放得更加轻柔了:“那么,你只要结束这一场试炼不就好了吗?” “结束——”林三酒一愣。 “只要你把手头的尸体放出去,这一场试炼就以你和清久留的胜出而告终了。可是候选人必须连续失败三场才会被除名,你的小朋友只失败了一次,仍然是有效的候选人。”她说到这儿的时候,因为林三酒骤然兴奋了起来的心情而微微含了点笑意:“那么身为考官,刺图必须将下一场的试炼内容告知每一个候选人才行;也就是说,他必须亲自来到候选人面前,不管候选人在哪。” 到了那时候,刺图就不得不去找季山青了! 林三酒神情一振,刚才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对,在刺图宣布下一场试炼的时候,我跟着他一路找过去,肯定能找到礼包!” 意老师轻轻一笑,不说话了——因为在这时,转过头、又白等了好一会儿的清久留正好也失去了耐心,伸手捅了捅林三酒:“林大哥?你发什么呆?” 林三酒微微朝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究竟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没有——接着她的手一抬,一张卡片就从黑布底下飞了出来,在即将落在刺图面前的空地上时,“啪”地一下,一具人形的阴影便突然从空气里现了形。 才仅仅过去了一天的功夫,女尸浑身上下已经泛起了青色,嘴唇白得就像离水太久的死鱼。她僵直冷硬地倒在地板上,一条胳膊因为拼接不到位,而微微地有些分错开了——只是这一点细节,除了始作俑者之外很难察觉得到。 有点儿闹不明白状况似的瞥了二人一眼,再望向地面上那具尸体时,刺图一双眼睛立时瞪圆了:“咦?这不会是试炼目标吧?” “你怎么净搞这种突然袭击?”清久留回过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抱怨了一句:“咱们的口供只对到了一半——” “这真的是试炼目标?”刺图的声音打断了他见缝插针式的抱怨,一下子叫二人都闭上了嘴;只见他在地上的女尸身边蹲下了身子,仍然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你们俩完成的?我看看……” 见他皱起眉头,仔细地检查起了女尸,林三酒二人都不由微微紧张了起来,对视一眼,各自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为了遮掩尸体上的缝线,他们特地给尸体套上了好几层衣服;在没有缝线的地方又故意扯烂了一些布料,就是为了让这具尸体看起来尽可能地自然——然而这毕竟是拼接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在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反而会露出马脚。 ……从刺图那一双莹黄的蛇眼里,很难看出他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二人,又低头盯了女尸一会儿,连空气都仿佛凝结了——半晌,他才忽然把手伸进裤兜掏了掏:“等一下,我忘了试炼目标的对应标准是什么了。” 林三酒的一颗心都几乎顺势滑了出来。 “嗯,身高差不多是一米八,”刺图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一会儿看看纸、一会儿看看尸体:“绷带也有了。头发长度,嗯,在锁骨左右……” 这是林三酒特地按照自己的头发长度给庆庆剪的。 “体貌特征都对上了。”刺图将纸叠好了收起来,严肃地问道:“那接下来就轮到问你们话了。首先,她叫什么名字?” 清久留瞥了身边那个罩在黑布里的人一眼,答道:“林三酒。” “对了。”刺图一扬手指,似乎也有些雀跃了起来:“……她摧毁的分支点,在哪一个十二界里?” 清久留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忍住:“这一点你跟我们说过了——是红鹦鹉螺。” “啊?”刺图一愣。“噢,对,我是说过……好吧,下一个问题是,她摧毁的分支点名字是什么?” “战奴训练营。” “又答对了!真是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刺图感叹了一句,“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答上来这一个,你们俩就算都成功完成试炼了。” 林三酒的心脏咚咚地跳了两下,心思不由飞速地转了起来:如果刺图恰好问了一个清久留不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么她要怎么暗暗知会他才好? “……在这个女人摧毁了战奴训练营后,她带走了一位客户预订的战奴。最后一个问题是,她带走的战奴一共有几个人?” “带走的战奴”——这几个字,突然让林三酒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楼氏兄妹在红鹦鹉螺与她分别时,那两个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身影,仿佛又一次在眼前浮现了起来。少女埋下头,伏在哥哥身边,肩膀一抽一抽地、无声地哭了……就像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林三酒了一样。 ……那两个孩子,分明早就做好了永别的准备。 自己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呢? 身边清久留回答“两个”的声音,一下子将林三酒从回忆中惊醒了;随着刺图一拍大腿叫了一声“对了!”,他立时长长出了一口气,懒洋洋地倒在了一张椅子上,没有半点坐相地用椅背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哈哈,没想到你们俩还真有点本事,”刺图看着反倒比两个候选人还激动,一双眼睛澄黄澄黄地亮着:“……可算是轮到我的候选人胜出一次了!哈哈哈,那个留刘海的傻瓜,这回可得意不起来了。” 似乎在刺图的眼里,谁都是傻瓜——趁着他转过身、不知在背包里找什么的功夫,林三酒连忙指了指刺图,朝清久留使了一个眼色。 “我说,刺……刺考官?” 清久留有点迟疑地叫了一声。“我们现在就是第二级的候选人了吗?接下来的试炼内容又是什么?” “第二级?早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刺图头也没回,自顾自地掏出了一个黑色盒子来,看着有点像一个小号的手提箱:“每一级的试炼都有好几个呢,当试炼一个不剩的时候,没有满足败退条件的候选人才能升级。” 一边说,他一边打开了手提箱——箱子里一边是一面屏幕,另一边是看起来排线制作都很简单粗劣的一片按钮;看起来不像是特殊物品,反倒像是利用遗留物资攒起来的现代科技产品。 “啪”地一下从角落里抽出了一根天线之后,刺图没再理会身后的两个候选人——因为这个时候,屏幕在闪烁了几下之后,亮起了一片辨识度不高的色彩。在刺图使劲拍了手提箱几下以后,这一片色彩逐渐清晰起来,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组成了一个46号的模样。 林三酒心里一惊,连忙低下了头,让黑布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目光刚一落在刺图那张志得意满的脸上,46号忽然像是很累了似的,朝他摆了摆手,阻止了他才刚刚张开的嘴巴:“……什么都不用说了,让我看看尸体。” 刺图半张着嘴,脸上全是兴奋落空的失望——顿了顿,他还是依言将手提箱抱了起来,对准了地上的女尸。 在时不时就要花一下的灰白屏幕上,46号盯着尸体,慢慢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有意思。”他低低地说了一声,抬起眼睛,从刺图身后两个候选人模糊不清的影子上扫了过去。“问题都问过了?对上了?” “都对上了,”刺图高兴地答道,“你放心吧,肯定是目标无疑。” 林三酒的心跳声响亮得甚至让清久留都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哦……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46号轻轻地笑了一声,目光着重地在那一裘黑袍上顿了顿。“……既然你说是,那就肯定是了。恭喜你,你的这两个候选人完成了这一局试炼。哦对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候选人吗?人呢?” 这话一问,刺图脸上的喜色登时像冰雪一样融化了;拉长了脸,他带着几分不情愿地将情况都告诉了46号——当他说到“我一会儿去找他”的时候,林三酒刚刚一震,还来不及高兴,就听46号忽然打断了刺图。 “你不必去了,”46号淡淡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大概也知道掳走他的人是谁了。那个候选人,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刺图一愣。 “落在她手里,就等于进了另一个世界,你是找不回来的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464 上中学啦 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在“啪”地一下合上了手提箱以后,刺图皱着眉头、一动没动地坐了好一会儿,看着有几分呆的样子。 被笼在一裘黑袍下的林三酒,此时也静得吓人——即使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也不由让人隐约感觉到了那即将到来的风暴。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清久留左右看了看,见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想了想,还是选择向刺图问道:“你要告诉我们下一个试炼内容了吗?” 刺图像是被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惊醒了似的,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候选人,忽然从鼻子里“嗤”地发出了一声,一把将手提箱塞回了包里。 “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他一张脸拉得长长的,抬步就朝门外走去:“……我要再去找些候选人来,到时再一块儿把第二场的试炼内容告诉你们。” 也就是说,他到底还是听从了46号的建议,决定完全放弃季山青了。 清久留一愣,忍不住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三酒。黑布投下的阴影遮蔽了她的神色,一直到刺图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外之后,她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我要去找那个女人。”林三酒低声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很坚决:“……不管她在哪。” 清久留立刻就像被人掐了一把似的,抽了口凉气:“你打算怎么找?” 林三酒顿了顿——她本是期望着意老师这时能说点儿什么的,但是在等了几秒、脑海中仍然是一片沉寂后,她不由有些失望地答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咱们当时知道她离去的方向,回那个区域,再顺着那个方向找,或许还有一点希望。” 虽然明知道那个女人不大可能在同一片区域逗留这么久,但是她眼下也只有这一个笨办法了。 清久留想了想,像团泥似的趴在椅子上,朝她摆了摆手:“……好吧,那祝你一路顺风。” “你不去?” “去找那个女人?”清久留虽然常常醉醺醺的,但是不代表他感觉迟钝:“咱们两个之间,有一个人今天暂时不打算死,你猜是谁?” 林三酒叹了口气,说了一声“我知道了”,随即将之前收起的酒柜、床垫什么的都解除了卡片化,整齐地码在了角落里:“……这些留给你,我走了。” 见她这一次竟然这么干脆利落地同意了,清久留反而一愣。 “真的不带上他吗?”意老师忽然问了一句。 带上他又有什么用——林三酒摇摇头,没吭声。掳走季山青的人,只怕是她根本无法匹敌的强敌,万一动起了手就是凶多吉少;清久留的战力不高,又何必带着他一块儿去送死。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林三酒就不再浪费时间了;朝身后点了点头,她转身就出了大门——当她想起自己好像隐隐约约听见清久留在后头叫了她一声的时候,她已经冲出了好几个街区的距离了。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没有回头。 “那个孩子挺有趣的,真可惜。”意老师似乎很遗憾的样子。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礼包。”林三酒应了一声,“……再说,不管认识多少新朋友,最后总是聚散无常;早分手晚分手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心里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自觉自己的语气已经尽量放得很平静了;但不知怎么,她似乎仍然慢慢地泛起了一种将弱点都暴露于人前的无助感。 “既然这样,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找到季山青?”意老师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他死了,我想身为礼包主人的你应该多少有些感觉;现在他没死,不就像分手了一样吗?” “不一样,”林三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却没再继续说什么——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走进了之前差点撞上那个陌生女人的街道。 那辆小面包车紧急刹车时的痕迹,仍然清晰地印在路面上;林三酒站在自己当时所处的那一个位置上看了一圈,一边回忆着那个女人的去向,一边走入了残楼之间。 然而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顺着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仔细地寻找了大半天之后,林三酒依然没有发觉半点踪迹——毕竟对方也不一定非要沿着一个方向走,谁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她又去了哪儿?意老师说她这是大海捞针,真是一点都没错。 颓丧地坐在了路上,林三酒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掌里,半晌功夫,连一声也没有发出来。 ……她实在是有些走投无路了。 “你知道么,”意老师静静地等了半晌,见她始终捂着脸一声也不吭,终于悠悠地开了口。“或许你现在能用得上中学阶段开启的能力……” 林三酒猛地一下抬起了脸,神情有些愣愣的。 “……虽然没有什么把握,但眼下是你最好的机会了。”意老师简单地将能力介绍了几句,话说完了却没有得到来自听众的任何反应;在一片静默里她顿了一下,忽然出声问道:“你在听吗?” “啊?”林三酒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应了一句,显然刚才完全没有把意老师的话听进心里去;她只是急急地说了一声:“或许我有一个办法!” “你打算怎么办?” 林三酒没有回答,只是腾地跳起了身,左右张望了一圈,几步就冲向了街对面——在那儿,一块巨大的广告屏幕从高楼顶端砸了下来,深深地陷在了地砖里,将后头的几家门店都给堵得严严实实。林三酒将自己靴子的带子系紧了些,一个回旋踢,广告屏幕登时应声而碎,被她给踢穿了一个大洞,哗啦啦地掉了一地的碎片和电线。 “你这是干嘛?”意老师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弯腰钻过屏幕,被它一直挡在后面的商店看起来果然还算完好;林三酒推开门,直直走向那一排因为断电而被吞没在了阴影里的冰柜,叫出了【能力打磨剂】,仔细地检查起了里面的饮料。 “太好了,这个世界也有。”当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列黑色瓶子上时,尽管它们外观已经不太相同了,她的心脏仍然跳得快了几下,忙抽出了一瓶来;在瓶子上,一排银灰色的字体所写的正是“零度可乐”。 意老师这个时候反而不再提问了。 为了以防万一,林三酒就着光,先是仔细地研究了一下瓶子上的营养成分表;在发现这儿的零度可乐与自己老家没什么区别之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随即拧开了瓶盖。 “哧”地一声,即使在放了两年以后,瓶子中的二氧化碳也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清晰的气声;瓶盖一开,一层细密的泡沫顿时迅速浮了起来。 ……现在,饱含着地穴颗粒的空气,就已经与瓶子里的液体完全接触了。 血管里的血液一下子加快了流速;带着一点忐忑不安,林三酒将瓶口凑近了嘴边,属于可乐的那一种特殊气息,顿时扑进了她的鼻腔里。 暗暗地祈祷了一遍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以后,她闭上眼睛,一仰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下去了大半瓶。 “除了清水以外,所有的饮料都会叫人发疯的。”意老师就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捂住了因可乐而打起来的一个嗝,林三酒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弄得手脚冰凉。顿了一秒,她又一狠心,将剩下的可乐也全部喝完了。 “我的目的,就是要再一次患上精神分裂症,”顺手扔掉了空瓶子,她喘着气靠在了冰柜上。“只不过这一次,我必须把精神分裂的症状维持在一个最轻最轻的程度上……这样我才有机会再次恢复清醒。” “所以你才选择了零度可乐,”意老师发出了一声“唔”,似乎已经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用意。“我明白了。……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刚遇上清久留不久的时候,因为他告诉我的信息,我就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说到这儿,林三酒忽然觉得眼前晕眩了一下,忙闭起了眼睛;缓了缓,才再次睁开了。“不管怎么说,酒都不能算是食物,为什么也会叫人发疯?清水、空气、烟,又为什么不会?只要找到它们的相同之处,就找出了这个世界使人发疯的规律……” “卡路里。”意老师轻轻地接了一句,似乎又是好笑,又是叹息。 “原来你也早就想到了……”林三酒近乎梦呓似的应道。“然而不知怎么,好像只有人肉是例外呢……” 虽然零度可乐上写的是零热量,但是事实上,它仍然含有卡路里——只是这一点卡路里的含量实在太低了,在营养成分表上完全可以标注成零;一接触到了空气中的地穴颗粒,它就完全符合了林三酒那近乎苛刻的要求:既要发疯,又只能疯一点点。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林三酒的推论;只是当她慢慢走出店门、目光落在了面前一个人身上时,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浮起了一个疲惫的微笑。 “又见面啦。”她低声地对自己说道。 “去找一张地图,”斯巴安低下头,一双眼睛绿得如同深湖翡翠一样:“……然后在地图上,看看有没有一家名字中带广场二字的酒店。” “广场……?”林三酒一愣。 因为精神分裂而产生的幻觉,说到底也仍然来源于她自己的意识和头脑;这一个“斯巴安”所告诉她的信息,一定也是她潜意识里已经知道、却没有留意的信息—— 斯巴安慢慢直起身体,希腊雕塑一样流畅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被蒙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简直与真人无二:“……她手中拖着的那个布袋,是来自酒店的大型洗衣袋。在她拖着那只布袋离开的时候,袋子在马路边沿上撞了一下,露出了另一面的半边酒店名称标示。根据形状补完英文的话,那家酒店应该叫做theza……”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林三酒已经再一次一头扎回了那家商店里;她的运气总算好了一次,竟然顺利地在商店的收银柜台边找到了这座城市的旅游地图——广场酒店,就在离这儿十余公里的地方。 林三酒一口气也没有来得及换、以最高速度赶到了广场酒店——提起了警戒,她小心地一步步穿过了酒店前占地广袤的草地。由于她又一次出现了精神分裂症状,像【扁平世界】之类的能力也再次暂时失灵了;紧紧地捏住了【妙手空空】,她一连跃过了几辆翻倒在地、彼此撞成了一团的汽车,终于来到了酒店大门口。 玻璃门上遍布着蛛网般的裂痕,从不知被什么撞碎的洞口里,呼呼地扑出了一股阴凉凉的风来。失去了电力、新风系统和光照以后,这家曾经奢华的酒店此时看起来更像一个乌沉沉的黑洞,正静静地等待着任何走入它口中的人类。 踩着污渍斑斑的地毯,林三酒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进去?”意老师突然问了一句。 一片寂静里,林三酒反而被她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意识力学堂】没有失灵吗?” “我跟你说过的,你已经升级到中学阶段了,”意老师不以为意地应道,“现在你的【意识力学堂】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三酒怔了怔,好像直到现在才真正地把这句话给听进耳里去。 “我的【意识力学堂】……现在有什么改变?”她喃喃地问道:“我马上就要去面对那个陌生女人了……心里有点儿没底。中学阶段的【意识力学堂】,能让我在面对她的时候多一张底牌么?” “当然可以,我会把你需要知道的都告诉你的。”意老师轻声说道。“你准备好开启它了吗?” 林三酒顿一下,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准备好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465 意识力星空 “……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立刻全力将自己沉入潜意识之中,明白了吗?”意老师声气平静地说道,“一。” 林三酒紧紧地咬住下唇,闭上了眼睛。 “二。” ……如果从林三酒此刻所在之处,直直朝上拔高的话,正好是广场酒店顶层的花园天台。泳池里的水早已经风干了,在原本光洁的瓷砖上留下了一层层厚厚的黑泥状污渍;一片片枯黄残败的观赏用植物和旺盛生长的丛丛野草之间,此时正放着一把白色的躺椅。 套着一只高跟鞋的脚从躺椅上垂了下来,纤细削瘦的弧度在黑色丝袜的包裹下,微微地泛着亮泽。悠悠地吐了一口烟,女人嫣红的嘴角稍稍勾了勾,年龄在她脸上留下的纹路顿时深了下去。 “真是一个傻孩子。”明明身边空无一人,她却忽然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地笑了一声。在宁静的微风里,她轻轻掸掉了烟灰:“……我要是你,现在早就把头往墙上撞了。” “三。” ——与其说自己全力下沉,在这一瞬间倒不如说是突然被什么巨大引力地重重地拉了下去;林三酒也没想到,即使她的双脚仍然站在地上,这一刻突如其来的猛烈离心感仍然差点将她的心脏都抛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声长长的惊呼到底真叫了出来,还是仅存在于脑海里——当飞速的下坠之势终于缓和了下来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沉进了一片黑沉沉的虚无之中。 没有课堂、没有黑板——也没有代表意老师的两个喇叭;林三酒“环视”了一圈,感觉自己在这纯粹的黑暗里沉沉浮浮——什么也没有,包括她朝下看时已经习以为常的身体,也被一片黑暗取而代之了。 等了一会儿,就像是被活埋在了地底一样,她有些受不了这样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了。甚至连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意识力学堂】里,林三酒都忽然有些怀疑了。 “意……意老师?”她有几分忐忑地叫了一声。 从黑暗中的某处,立即响起了一声回应——回应她的声音柔和轻缓,在温润怜悯里又透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凉:“……别担心。” 林三酒的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仿佛整个人都被这个声音冻结住了—— “不会真的很意外吧?”黑暗里,那个声音又和缓地笑了,像是一个充满理解与体贴的大姐姐:“你一直拖着不肯听我介绍所谓的中学阶段,不就是因为你早就隐隐约约有感觉了吗?” 林三酒很想咬住嘴唇、闭上眼睛,或者狠狠地掐自己一把——然而身为一抹意识,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那一处浓黑,慢慢地有了深深浅浅的颜色。 意老师在哪儿、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意识力学堂】又怎么样了——一切问题都如同乱麻一样从林三酒的脑海中滚了过去——尽管她现在正处于自己的脑海里。 最终,她只能苍白地发出一个问题:“……你要怎么样?” “为你打开一个新世界呀。”女娲柔和地应道。“你总是把我想得太坏了。” “不好意思,下一次我会试着把一个想要毁灭人类、试图控制我大脑的人想得好一点儿的。” 女娲噗嗤一笑,好像觉得她这一点儿小小的尖利十分有趣:“你的口气都有点儿像清久留了——不过你误会了我。我说过,我只想为你打开一个新世界,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控制你的大脑。” ……打开什么新世界? 尽管满腹狐疑,林三酒仍旧一声也没吭。事实上,她现在只觉得好像自己的脑子被万马奔腾时踩过去了一样;在百十个问题同时都挤着要涌出来的时候,或许她最好的策略就是不说话。 “做好准备。”女娲笑着提醒了一句,“……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另一层世界的样子。” 林三酒心里才刚刚升起一个疑惑,下一个瞬间就楞住了。 随着女娲的声音消散在了黑暗里,一点点银芒逐渐从远方亮了起来,越来越多——像是谁在黑色的幕布上不小心洒了一把碎钻,如银河一般,从吞没了目光的天边,一直铺满了这穹黑暗的宇宙,闪耀着或耀眼、或隐约的星光。 这远远近近的无数星光,渐渐地又亮起了不同的颜色来:有的如同一颗滑入深海的蓝宝石,有的却绽放起了樱花般的绚烂粉红;灿烂温柔、明暗辉映的各色星辰,或组成了朝远方倾泻出去的银河、或荡起了像被时间静止了一样的漩涡,更多的,只是在黑暗天幕里各自盈盈地亮着。 ……这无疑是林三酒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我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呆呆地看了好久呢。” 女娲轻柔的声音,一下子将她从沉醉之中惊醒了——愣了半秒,林三酒将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熟知的一切都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她此刻正漂浮在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与这千万星辰一起,在仿佛永恒的黑暗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它们……?”她还是无法将目光从漫天星辰上收回来,只能喃喃地、梦呓般地问道:“这些是什么?” 女娲始终隐藏在黑暗里,没有现出身形;话音一落,林三酒就听见那道叫人难忘的特殊嗓音低低笑了一声:“你看见的每一粒星辰,都是一个意识力已达臻境的进化者。” 什么? 林三酒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等她张口发问,只听女娲又温和地解释道:“……大千世界,学会了如何使用意识力的当然不可能只有你我二人。你是不是觉得星辰的数量太惊人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 “多?”女娲轻笑一声,“要知道,所有身处末日世界的进化者——不管他在极温地狱也好,还是伊甸园也好;只要意识力突破了某一个层次,都会以星辰的模样在这一片宇宙里亮起来。若是跟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一比,这些星辰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这一片宇宙?”尽管仍然在努力消化着女娲告知的信息,林三酒仍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字。“……你说这一片宇宙,又是指什么?” “当年我一个人懵懵懂懂地闯进这儿来的时候,可没有人这样详细地指导过我。”女娲声气轻柔,又像是叹息,又像是开解似的说道:“……举一个你能听得懂的例子好了。每一个发掘出意识力的人,就像是一台电脑,一开始的系统或许还很落后;而当这台电脑随着时间不断升级,终于到达了一个层次的时候,它就能够与世界上其他的、同样层次以上的电脑联网了。” “这一片宇宙,正是能将所有意识力修炼者连接起来的‘意识力星空’;它既不是一个真正的实体,也不存在于某个世界中——意识力星空跨越了不同末日世界的物理限制,是由所有意识力修炼者共同创造出的一个新维度。唯一能够进入这个维度的,只有进化者的意识力形态。” 也就是说……林三酒愣愣地想道,她的身体现在仍然还倒在荤食天地里一家酒店的门口。 “意识力修炼者竟然可以创造出一个维度?”她喃喃地问道,兀自有些不敢置信:“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岂不是已经打破了末日世界的轮回规则吗?” “或许正是这样呢。”女娲平静地说道——她毫无波动的语调,忽然令林三酒意识到,她能想到的事,对方或许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想过了:“‘星空游乐园’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大概也正是因为它和‘意识力星空’具有同样的特性。” 她这句话像是一道雷似的,激得林三酒一震;没错——星空游乐园连接着数个不同的末日世界,也可以看作是打破了末日世界的轮回规则;如果将那个副本也看作一个独立的维度的话…… 那种朦朦胧胧、仿佛即将要看到真相,却又始终隔着一片雾的感觉,真叫人难受极了;就像是湖面下的庞然巨兽,你知道它就在那儿,它的阴影已经呼之欲出了,但却始终不能看见它的真容。 “末日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大可留到以后再去想。”明明什么也没说,女娲却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似的一笑:“……当你想明白的那一天,记得来告诉我一声。现在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还不到够格进入‘意识力星空’的层次,对吧?”林三酒冷冷地问道。 “你总是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很敏锐呢。” “意老师在离开我、去阻拦你之前,”林三酒沉下了心思,尽力不让自己失措:“只来得及跟我说了半句‘你还只是小学阶段,如果我——’,她就彻底消失了。我一直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终于懂了;她一定是想警告我,我的意识力仍然非常初级,所以千万不要相信别的说辞——只可惜,她的心思到底还是白费了。” 身边静静的,但是她知道女娲仍在。 “……真正的意老师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让她睡觉去了而已,”女娲好像觉得她这样充满戒备的模样很好笑:“每一个人的意识力修炼途径都未必相同,你的修炼途径居然是一个学堂,由一位老师来上课……还真是无忧无虑呢。”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或许说,她是在脑中模拟了一下这个动作:“你给我把意老师叫回来!” “这就要取决于你了。”女娲从来不会因为她的态度而动怒,平稳沉静地道:“我在你和‘意识力星空’打通了一条通道,我的目的就完成了,可以收回我的这一部分意识力了。虽然跟你一起度过的这段时间很有趣,但是也到了告别的日子……至于你的意识力学堂,你体内失去我压制的基因组,都只好由你自己来解决。” ……女娲竟然愿意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离开她?她又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拽进“意识力星空”不可? 而且听她的意思,似乎她一走,自己体内的基因组就会没有了控制——到时又会发生什么?仅仅靠着自己的意识力,能够压制住基因组吗? 林三酒还来不及掂量其中好坏,女娲的声音又一次在黑暗中微微笑了。 “我说过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而你的意识力层次太低,只是这个坏消息的前提而已。”她轻缓地开口道,“……真正的坏消息是,这片星空看起来有多美,实际上它就有多么危险。在这数万星辰之中,你是最弱小、最茫然的那一个,什么都不懂,一肚子的疑问。可以说,你此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绵羊的味道……哦,你甚至都还不明白为什么这儿会有危险、危险究竟是什么,它们又来自何方。” 女娲显然知道,但也显然没有告诉林三酒的打算。轻轻地笑了一声,她继续说道:“现在你还能够好好地站在这儿,唯一的原因就是我还没有和你说完话。”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林三酒猛地回过了头——在这片宇宙的一角,她刚才迷醉般地欣赏了好一会儿的、那一颗樱花般绚烂温柔的粉红色星辰,明明在几分钟之前,与她之间的距离还没有这么近…… “等一下!”当发现女娲忽然静了下来的时候,林三酒心中一急,忙叫了一声:“你费了这么大的周折,难道就是为了把我拖进来送死的吗?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当然不是为了让你送死才把你拖进来的……准确地说,我是为了看看你怎么活下去。”女娲的声音逐渐地轻了下去,如同她的语意一样模糊了起来;只是林三酒仍然清楚地听见了她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边有人来了——祝你好运,再见。”(未完待续。) 466 不要让他进屋 在女娲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的同一时间,林三酒转身就逃。 身为一抹意识力形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去的;连半秒也不敢放松,她死死盯着前方漆黑的宇宙,拼命地朝前飞奔—— 但是很显然,在“意识力星空”里,移动速度是和意识力强度挂钩的。身为整个星空里意识力最弱的一个,林三酒就好像身处一个被人追逐的梦里似的,即使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地向前跑,仍然怎么跑也跑不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她就感觉身后亮起了一片柔软绚烂的粉红光影。 最糟糕的是,那片光影并不是唯一一颗已经欺近来了的星辰。从余光里,林三酒发现她头上、身后,已经缀满了各色星光。 即使她的挣扎毫无意义,她也必须咬牙坚持下去;林三酒低低吼了一声,就像对身后情况一无所知一样朝前扑了出去——紧接着她却猛然一顿,在一头扑进对面那颗星辰怀里之前停下了脚步。 一团颜色惨白的幽光转瞬间就已拦在了她的面前,她甚至没看清是从哪儿过来的;林三酒被这冷得几乎毫无温度的惨白一照,一颗心不由直直沉了下去。 “这一个不错,你们滚远点。”从那团幽光里发出了一道低低的冷哼,“……等我玩儿够了你们再来。” “说真的,我很烦你这个疯子。”樱花一样洋洋绽放着的粉红里,传出了一个像是指甲挠黑板一样的刺耳声音。“你不知道我们一直在忍让你么?” “与其说他是疯子,不如说更靠近变态吧?变态才不会在乎。” 又一个平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了,也不知道刚才身后到底跟上了多少颗星辰;林三酒只觉脑子都充血了,对身旁的对话充耳不闻,只紧紧盯着脚下——她脚下也是一片无尽的黑茫茫虚空,或许她可以趁机逃出一条生路。 “她连星光都几乎没有,你玩个什么?”一个沙哑妩媚的嗓音笑了一声。这几人当面谈论起林三酒时,都像是她不存在一样,这一个女声也是如此:“这可是女娲带进来的人,你也不忌讳着点?” “忌讳?”幽幽的惨白色光芒似乎觉得她十分可笑似的,一边说,一边微微朝旁边挪了一些,面对着那嗓音的方向道:“你们围上来,是因为你们忌讳了?” 就现在! 林三酒一咬牙,一头扎向了下方的虚空之中;她抓的时机很准,正好是在众人都略微放松了防范的短短一瞬间,一下子叫她迅速冲出去了好一段距离—— 在她松了半口气的同一时间,那团幽白的光亮却再一次染亮了她的视野。伴随着那团光芒里发出的一声嗤笑,林三酒硬生生地一个转向,近乎绝望地朝另一个方向逃了出去——只是她才刚刚一动,下一秒却“砰”地一下撞在了一堵墙上。 ……墙? 林三酒只觉鼻间一阵酸疼,眼泪都快落了下来;茫然地一抬眼,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被一间房子给罩在了里面——再一低头,她就又一次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双手和身体。 心跳、血液,等等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屋外的低温——寒冷令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立时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简直就像真正的身体一样。 “看来你今天是非要惹我不高兴?”来自那团幽白光亮的声音,从房子外头忽然响了起来。 林三酒急忙冲到窗前朝外一看,正好看见那颗惨白的星辰落在了门外的木走廊上,白芒迅速地化成了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在那个人形前方,仍然是一片布满星辰的无尽星空——看起来,就像是一幢房子被连根拔起、扔进了太空一样;只是很不巧的是,她自己正好在这间房子里。 “不光是今天,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继续惹你不高兴呢……因为我最不喜欢你这种脑子身体都有病的家伙了。”沙哑妩媚的嗓音顿时笑了,柔柔地、像是撒娇一样地说:“人我已经隔在房子里了,有本事你就进去呀。” “我也得赞成这个变态一句了,你真多事。”樱花色星辰在房子外头一亮,不满地说道。 “没有人问你这个老东西的意见。” 樱花色星辰被她这么一堵,竟然只哼了一声就闭上了嘴;另外几颗星辰低声交谈了几句,见眼下的情况一直僵持不下,似乎也终于放弃了——不知谁说了一句“走吧”,几团星光接二连三地微微一亮,便已经遥遥消失在了虚空边缘。 紧盯着他们的林三酒在松了一口气之余,甚至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能够在这样的移动速度下,坚持逃到现在的。 窗前那个由白芒化成的人形逐渐地清晰凝实起来,彻底露出了一个男人的外形。那人把头皮剃成了青青的一片,半个后脑勺上都是一个像是教堂模样的纹身图案;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林三酒也只能看见他套着格子衬衫的背影。 那片教堂的纹身忽然动了一下,随着那个男人抬起头的动作,图案被他脑后的皮肤折得歪了一歪。 “无非是一栋房子,就算附着了你的‘条件’,又能拦得住我多久。”他的声音与之前相比模糊了不少,似乎是被墙壁给遮挡住了一部分;那男人阴气沉沉地笑了一声:“……瞧瞧这木地板。你就这么留恋平常人的生活?你怎么不过来找我呢,我倒是可以帮你把你的潜力值都剥夺掉。哦,你放心,等我抓住了她,你就是下一个。” 那女声顿了顿,没有答话,只忽然转向林三酒笑了一声:“我给你的可是一幢好房子——别让他进去抓到你了哦。” 林三酒一惊,下意识地一巴掌拍在了窗户上,隔着玻璃喊道:“你要走?”话音刚落,她却忽然愣了一下,随即低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窗户。 以她刚才心焦之下的力道来说,这扇窗户被这么一拍,早就应该应声而碎了才对;然而现在玻璃上只留下了她的一个掌印——此时她就像一个末日来临前、没有加强过的普通人一样,甚至掌心都因为反作用力而微微麻了一下。 那个沙哑的女声早就消失了好一会儿,似乎慑于他的威胁而真的走了。 ……透过有些脏了的玻璃窗户,林三酒看见外头木走廊上的那个男人慢慢地转过了身。 木走廊上方没有灯,唯一的光源只有远方黑暗中的点点星光;光芒被房子一遮挡,内部顿时就成了一团黑暗。在这模糊微弱的光线里,林三酒第一眼望去时,还以为那男人戴了个面具——直到他走近了窗户,隔着一面玻璃朝她凑近了脸的时候,她才差点从喉咙里滑出一声低呼。 对方好像是一个白种人,起伏不平的皮肤泛着死气病态的惨白——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他大半张脸都已经像受热的蜡一样融化变形了;两只眼睛如同两条细长的黑缝,扭曲不对称地陷在这张触目惊心的、溃烂了的脸上。 “怎么,你觉得我这张脸不好看吗?”从遮住了他下半张脸的口罩里,声音模模糊糊地从玻璃另一边透了过来,饱含着暴戾的笑意:“……我倒是很喜欢后期梅毒造成的面部塌陷呢,尤其是当女人看见我这张脸的时候。” “梅毒”两个字叫林三酒一阵反胃,却没有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在窗框上摸索了几下,迅速地“咯哒”一声,锁上了窗锁。 “哦,你发现了啊?脑子倒是不慢。”那个男人似乎想要挑起眉毛——然而他早就已经没有眉毛了;直起了腰,他慢慢后退了几步。 林三酒左右一望,几乎是同一时间,与那男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房子的木门上。门内外的二人同时朝木门扑了上去,门刚一剧烈地摇晃起来,林三酒忙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了门、死死攥住了正在转动起来的门把手。 她始终体力不敌门外的男人,即使用尽了力气,门把手仍然再次旋转了起来;眼看门马上要被打开了,林三酒目光一扫,一把抓住了门链——当她被猛然间推开的门给震得后退了几步时,那条才刚刚挂上去的门链总算是将门给拦住了。 这些在面对进化者时近乎可笑的手段,却给林三酒挣来了宝贵的喘息时机——那男人使劲踹了几下门,见大门仍然坚强地立着,干脆停了下来。 “就算我们都被这栋房子强制恢复成了末日前的普通人,你也只是垂死挣扎。”在林三酒吃力地拽过了一张沙发的时候,他将嘴巴凑近了门缝,使声音比刚才还要清晰地透了进来:“……你知道我是怎么染上梅毒的吗?” 他话音才刚一落,一股大力便猛地从里头顶了上来——木门当地一声被什么东西给撞上了,随即门后就急忙响起了转动锁头的声音。 仅仅是将沙发堵在了门口,林三酒就已经呼哧呼哧地有点儿喘不上气了,她几乎不敢相信,原来自己在进化之前竟然如此软弱无力——一声也没吭,她转身在房子里四下望了一圈。 叫不出【能力打磨剂】,一切物件都被吞没在了黑暗里,只偶尔泛起了一条微微的亮边。不过就着隐隐约约的星光,仍然能看出来客厅的另一边是一个带餐桌的开放式厨房、中间是通往卧室和卫生间的走道——看起来,就像是国外常见的独栋民居。 “在苏俄黑牢里,纹身越多,地位就越高。” 带着油然而生的一股满足意味,那声音一边回忆着,一边再度走向了窗户的方向。林三酒心里一凛,顾不得再观察环境了,一把抱起了客厅角落里的一只大花瓶,几步冲向了窗户——那张因梅毒而溃烂的脸低了下来,隔着污渍斑斑的玻璃朝她笑了笑。 “你可能觉得奇怪,重型监狱里怎么纹身呢?”他朝后退了两步,即将蓄势待发的样子——“……电动剃须刀加上针头就成了工具,用烧焦的橡胶混上尿液来做染料……几十、几百人共用一个针头,纹上好几年才能得到一个复杂的图案……” “哐啷”一声玻璃破裂的清脆响声,骤然撕破了他徐徐的声音;林三酒心脏一跳,立时举高了花瓶,在破碎四溅的玻璃碎茬之中,狠狠地朝伸进来的黑影砸了下去——然而花瓶却直直地砸碎在了窗台上。她抬眼一看,才意识到原来对方是一脚将玻璃踢碎后,又迅速退了出去。 从玻璃的洞口里,顿时扑进了一股来自外头虚空的森森冷风;林三酒在寒冷中喘了一口白气,紧紧握着一块花瓶碎片,弯腰朝外面一扫,发现木走廊上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人进来——林三酒扑向厨房,却没有发现刀,反倒只有一架满满的红酒;不得已下她抄起了一只酒瓶,疾步冲向了后方——都被强制恢复成了普通人,就意味着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又一次回来了,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大概就只有这栋房子作为屏障而已。 一连踹开几道门、锁好了几扇窗户,林三酒始终也没瞧见外头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意老师,你快出来……”她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一边使劲将床垫掀了起来,让它翻倒在地、堵住了窗户:“快出来吧……我不能死在这儿,我还要去找礼包……” 然而不管是哪儿,都仍然是寂静的一片。 林三酒喘了口气,匆匆从主卧室走了出来;一转头,她浑身血都凉了——这房子居然还有一扇玻璃后门。 “这叫什么好房子!”她暗骂了一句,忙扑了上去;所幸玻璃门是锁住的,没有被人强行闯入的痕迹,她高高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稍微放下来了一点儿。 透过玻璃门朝外望去,外面是与前头模样相似的一条木走廊,似乎是环绕了半个房子的;而在如此寻常、如此具有生活气的建筑之外,是一片漫天星光的无垠宇宙。 远远近近的各色星光,在玻璃上染了一层暗淡的微光;林三酒朝外张望了几眼,随即凝住了。 她没有动,只是慢慢地转过了眼珠。 又一口长长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里,从她肩膀上飘了出去。(未完待续。) 467 厨房清洁喷剂 空气里的寒意仿佛带了重量,沉沉、冷冷地凝结在了房间里。 没有一丝气流,也没有一丝声响,只有越来越阴冷的空气紧紧地包裹着皮肤;连林三酒的呼吸都不由停滞在了胸腔里。 又一团白气从她的耳旁吹了出去,这一次更近了。 身后是一片死寂。 直到林三酒忽然发出了一点声音时,这窒息一般的死寂才被她搅动了起来——忍下了声带的颤抖,她笔直地望着玻璃门外的宇宙,低低自言自语了半句:“……奇怪,他人呢?” 一边说,她一边朝前迈了一步,走近了玻璃门——如果不是死死地绷住了每一寸肌肉,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进化过的双腿会一下子软下去。 林三酒在玻璃上留下的倒影身后,隐隐约约地映出了一条颜色惨白的轮廓来。她死死地盯着那条轮廓线,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玻璃门上。 那条轮廓线微微抬了一抬。 他发现自己的倒影了! 这个念头一闪,林三酒一手撑住玻璃保持平衡,一脚立即朝后踹了出去——她这一脚本应落在对方的膝盖上,然而那男人反应极快,往后一退就躲开了她的靴子,反而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林三酒心脏一紧,猛地一个拧身,手里的酒瓶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当”地一声砸碎在了那张变形崩溃的脸上,酒液登时从空中四溅了出来,淋了她一身。 在那男人爆发出一声低吼、捂住了脸的时候,林三酒使劲抽回了脚,手指飞快地在玻璃门上摸索着,想要打开门锁。她身后的走道已经完全被那男人给堵住了,留给她逃向门外的时间,只有几秒而已—— 然而手指才刚刚摸到了门锁,后脑猛地传来了一阵剧痛;她的头发被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仿佛要把她的头皮也一起拔起来似的——林三酒不由自主地朝后仰起了头,听见那个男人在耳边用气声说道:“……我吃痛的时候,会很生气的。” 一股挣脱不掉的力量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朝后拖去,林三酒不自觉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指尖仍然使劲向前伸,终于勾住了锁——几乎在锁芯发出了“咯哒”一声的同时,那男人也一把将她扯倒在了地上。 “……头一次来意识力星空吗?”重重砸在了一地的酒瓶碎片上,浑身登时陷入了鲜明的痛意里;即使这样,林三酒依然感觉到一阵阵热热的鼻息扑在了她脸上:“真可惜,这也是你最后一次了。” 头发好不容易被放开了,她急忙撑着地板想要爬起来;只是在失去了进化能力之后,一个俄罗斯黑手党和一个公司女职员的体力差距就实在太过悬殊了——那男人一脚踩住了她的头发,在她半声犹如掐断了气管一样的抽气声里,对方沉沉的一拳就已砸上了林三酒的咽喉。 痛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当林三酒眼前好不容易再次出现了模糊视像的时候,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喉管已经被挤进了脑子里,好像即将碎成两段;眼看着那只拳头又一次要落下来,她拼着头皮的剧痛,使劲翻了半个身——一直以来被她攥在掌心里、扎得她指缝里都是鲜血的碎玻璃片,终于深深地吃进了那人的小腿里。 在对方一声痛呼的空隙里,林三酒迅速地跳了起来,几步就扑向了玻璃门,一把拉开后就冲进了木走廊上;身后立即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紧跟着她也冲了出来。 拼命地顺着木走廊朝前跑了一会儿,林三酒的肺里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然而她根本没有功夫去管了——因为木走廊马上就要伸展到了尽头,在它之外,是茫茫的一片宇宙星空。 一旦脱离了这间房子的范围,她只会更快地落到那男人手里去。 当她停下脚的时候,身后拐角处已经露出了那男人的半个头;林三酒左右一望,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她身边是被自己锁住、又用沙发堵上了的大门,根本进不去,而那扇被打破的窗户却在她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也就是说,她现在必须迎着那个男人跑回去,才可能钻进窗子里去。 再犹豫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林三酒狠狠一咬牙,掉头就朝回跑;那一张被梅毒侵蚀得溃烂了的脸越来越近、迅速地扭曲成了一个坑洼不平的笑容。二人距离迅速地缩短了,眼看对方马上一伸手就能抓住自己的时候,林三酒骤然一个拧身,就朝木走廊外扑了出去。 一离开木走廊,立刻又会恢复成意识力形态的星辰——那男人反应快极,林三酒刚一动身,他立即也纵身一跃,当先跃出了走廊,一下子在黑暗天幕里亮起了惨白的星光;然而林三酒的双脚却在即将掉下木地板前,死死地抓住了边缘。 一秒也没浪费,她转头就投身进了窗户里。 “你这——” 那男人在空中迸出了两个字,马上也化作一道白芒又一次冲回了房子,一挨着木走廊的边缘,他迅速再次化成了人形,朝窗户冲了过去。 林三酒此时大半个身子都已经钻进了房子,只有一双脚还留在外头,当她感觉那人又一次抓向了自己的脚腕时,她立刻使上了拼命的劲儿一阵踢踹;直到那男人被她一脚踹中胸口退后了几步、她也借机落在了地板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无意识地嘶叫着。 “哈,这不是回到起点了嘛。”那个男人喘着粗气,从木走廊上直起了身子。“……我改变主意了,在剥夺掉你的潜力值以前,我要用针头和尿,在你的脑子里刺上纹身……噢,你可别以为我做不到。” 一边说,他一边慢慢地走向了另一边,从木走廊上就再次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阻挡了侵入者的墙壁,同时也阻挡了林三酒的视线,叫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准确位置;上一次他就是用这个办法将她引去了房后,却从正门边上的玻璃窗进来了。然而林三酒仔细一想,却发现自己竟然只能被他牵着走——这栋房子里的门窗入口太多了,她只能在各个入口之间疲于奔命、防不胜防! 这叫什么好房子? 林三酒忍不住又一次暗暗骂了一声,脚下停也不敢停地冲向了后方。从书房、后门处都没看见那个男人的影子,她立刻又回头进了客厅——几乎当她的目光刚一落在那扇正呼呼灌着冷风的窗户上时,从身后的洗手间方向突然响起了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 浑身一震,她连忙冲进厨房又抄起了一瓶红酒,随即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朝走廊里慢慢挪了过去。 昏暗成一团的走廊里,洗手间的门半开着,在风中一开一合,“咔、咔”地撞击着门锁。虽然这间房子里连一盏灯也没有,但林三酒明明记得在几分钟以前,她路过这扇门的时候还是关紧的——如今一阵阵将门吹开的冷风,即使没有走近也能感觉到。 然而走廊里只有门发出的声音,更显得洗手间内一片死寂了。 连林三酒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慢慢地矮下了腰,停下了脚步,半蹲在了走道上,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 一开始,在她强烈响亮的心跳声里,听什么都是模糊含混的一片,唯有痛、颤抖、以及手心的汗最清楚;然而努力静下了心以后,林三酒隐隐约约地捕捉到了半声轻微得几乎像错觉似的杂音。 “咯吱”——有点像这样的声音,让她皱起了眉头,觉得耳熟极了。 当她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的时候,她浑身都凉了。 那是有人悄悄地落在地板上时、正好踩在碎玻璃上的声音。 从客厅的窗户处,只要绕上几步,就能将整条走道——也就是她现在蹲着的地方——收入眼底了。 林三酒不认为自己还能够撑得过几次搏斗。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慢慢地回过头去。 一个黑影正好在她的视野里直起了腰,似乎刚刚从窗户里进来。 林三酒激灵了一下,立刻将身子彻底伏下去,放下了红酒瓶,轻手轻脚地快速爬向了厨房——厨房伸出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料理台,正好挡住了那男人的视线;当她才刚刚爬到料理台下方、收回了脚的时候,那男人正好也来到了走道里。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脚边就藏着一个人。 林三酒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都牢牢按住,让它不再发出半点声音;她无声地往后挪了挪,爬过了冰箱——再从炉灶下面爬过去、绕过料理台,她就可以从那个男人的身后逃出去了。 然而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却忽然在这个时候止住了。 糟了! 林三酒浑身一震,立即飞快地爬起了身——她忘记自己把那个红酒瓶放在走廊上了! 几乎就在她刚刚起身的同时,那张溃烂的惨白人脸也突然转回了厨房里;目光一落在她身上,对方顿时发出了一声笑:“挺会躲的啊!”说着,便大步地冲了上来。 仓促之间,林三酒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向旁边一扑、双手扒住了冰箱边缘,使劲将冰箱朝前方推去——然而一个双开门的大冰箱对此时的她而言太过沉重,即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冰箱也没有如她所愿地砸下去;只不过有了冰箱这么一挡,总算将那男人阻拦了几秒。 此时唯一的生路就是绕过料理台逃出去——然而这也是那男人即将抄过来的方向;眼下能不能比对方速度快,几乎就决定了林三酒的生死——然而就在她朝外跑的时候,目光一扫,脚下却硬生生地一顿。 料理台上,正放着一瓶厨房用清洁喷剂。 “怎么,跑不出去了呀?” 那张惨白的脸在昏暗中看起来更加狰狞了,男人几步从外侧堵住了料理台的另一边,彻底将林三酒拦在了厨房的这一方空间里。 林三酒后退了两步,身子撞上了炉灶。 “在这儿有了身体也是一件好事,”男人一边喘气,一边走进了厨房。“……我也有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生杀女人的滋味了……让你活着体会到潜力值被我剥夺的感觉,好不好?” 没有回头,林三酒将手背过了身后,颤抖着摸索到了煤气炉的开关。她将手指按在开关上,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这儿一定一定,要是一个好房子啊。 “啪”地一声,煤气炉上四个灶头都被她点燃了。 橙黄带蓝的一圈火苗,呼地一下从黑暗中跃了起来,甚至还灼热地燎了她一下;林三酒赶紧朝料理台的方向走了几步,在那个男人朝她冲来的同时,猛地扑上了料理台,朝外头跃去——然而她才刚刚碰着台面,顿时被一只手给紧紧地从后攥住了脖子。 “去哪儿?”嘶哑的声音笑着问道。 猛然间视野一阵旋转,林三酒被拽了过来,一下子按在了料理台上;那张用口罩包着下巴,依然像半融化了一样的脸顿时伸到了她的眼前。 “这不是你的身体,是你的意识力形态幻化的。”他低低地说道,一手攥住林三酒的咽喉,一手抠住了她的眼珠边缘:“……所以不管受到什么伤害,你也不会痛昏过去的。” 气流被掐断了供给,脸迅速地涨成了血红;然而林三酒却觉得自己的头脑仿佛从来没有如此清楚过。她口中发出了无声的嘶叫,一手抵挡着眼睛上的手,一手却在身边摸着了那只厨房清洁喷剂。 男人头也没回,只喘息着笑了一声:“这种东西打不死我——钢管都打不死我。” 林三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挣扎着一扬手,清洁剂就飞了出去——在她的余光中,她好像看见那瓶子落在了炉子上,然而当那男人猛地一发力时,她眼前顿时沉陷在了剧痛带来的黑暗里。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每一秒钟,都仿佛是将死亡拉成了一年那么长。 当炉子上的喷剂终于轰然一声从男人身后爆炸开来的时候,鲜亮的火光瞬间舔上了厨房的天花板、地板、以及那个男人的后背——爆炸波席卷而来,将炉子、酒瓶等杂物都炸成了碎片,吞没了正在料理台边挣扎的两个人。 痛苦的嘶吼声几乎将林三酒的耳朵都震麻了,然而她根本分不出这嘶吼声是来自那男人、还是来自她自己;那男人站在她与炉子之间,一下子便承受了大部分的爆炸波——当林三酒感觉颈间一松的时候,她忙拼命地踢开了身边的人体,骨碌碌地从料理台上摔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伤残不堪的身体,在爆炸的余波之中艰难地爬向门口的。当爆炸渐渐化作了越来越烈的火势时,林三酒喘息着推开了沙发,伸长胳膊转起了门把手——眼睛、鼻子、嘴,每一个地方都糊满了鲜血;但是好在,她活下来了。 大门咚地一下打开了,林三酒滚进了木走廊上。 一双精致亮泽的高跟鞋,正稳稳地站在她的眼睛前方。(未完待续。) 468 被绿的林三酒 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渗进了眼睛里,一阵刺疼叫林三酒不由使劲闭了闭眼——抹掉了血再睁眼一看,面前的走廊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了刚才那双高跟鞋的影子。 ……是受伤太重出现的幻觉吗? 那双黑色的鞋子似乎有点儿眼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每一下喘息都像是电锯从胸腔里割了过去,忍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林三酒挣扎着爬到了木走廊的边缘,好不容易撑着柱子坐了起来。 身后的火势已经迅速吞没了大半个客厅,鲜亮的火光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映红了她的半边身体;鲜明的热意烘烤着她的脸颊,一会儿就从背上淌下了汗。 她此时一伸脚就可以离开这栋房子,再度恢复成意识力形态的模样,然而她却迟迟不敢动——在离开这栋房子以后,她就又成了狮群里的绵羊;留在这儿虽然成了一个普通人,但她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 房子里的火势从前厅燃起,眼看着越来越大,很快就要席卷至门廊了。虽然它不可能是一栋真正的房子,但是林三酒依然不敢就这样让它烧下去—— 想到这儿,她也不知从哪儿募集到了站起来的力气,绕过木走廊,双腿发抖地朝后跑了出去,从房子的玻璃后门冲了进去。 当她捂着口鼻跑进了走道里时,前方的客厅和厨房都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一丛一丛的火焰舔\舐着每一处还没燃起来的余地,灼人的热浪和浓烟差点迎面将林三酒给扑倒。她左右看了看,忙一头扎进了洗手间里。 火暂时还没有烧到这儿——她急匆匆地一把拉开浴帘,从墙上拽下来了花洒喷头;试着拧开了水龙头,居然立刻哗哗地流出了水。 她一脚踩上了花洒水管,又把喷头给卸了下来;水柱一受压,登时远远地喷了出去,瞬间浇灭了门口刚刚亮起来的几丛火苗。生怕这还不够,她又赶紧扯下了浴帘,用它堵住了洗手池和地板上的下水口,将浴室里所有的水龙头都拧到了最大、还把马桶后面的水管也使劲拔了出来——没过一会儿水就满溢了一地,潺潺地朝走道里漫了出去。 房子前半边恐怕是保不住了,但是有了这一道水屏障,至少后半部分应该不会被火烧掉。这样一来,她总算还是有一处容身之地…… 直到这时林三酒才喘了一口气,在周围四溢的水柱里,“啪叽”一声坐在了水洼里,浑身上下早就已经湿透了。大大小小的割伤和烧伤里,还嵌着数不清的玻璃碎茬,被水一冲,疼得人冷汗都下来了;见火势烧不过来了,她也抓过了一条水管,咬着牙冲洗起了身上的伤口。 当身后响起了轻轻一声含糊的脚步声时,林三酒心里刚刚一提,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便已经被门口猛然冲进来的一个黑影给扑倒在了地上——地上的水一下子倒灌进了她的鼻腔里,她立刻被呛得激烈地挣扎起来;手里的水管使劲朝后打了几下,有一下似乎正好抽中了身后那人的脸,在他怪叫一声松开了手的时候,林三酒赶忙爬起了身。 ……如果说之前因梅毒溃烂了的脸算是惨不忍睹的话,那么眼下这个男人的模样,足可以叫任何一个经历丰富的进化者连头皮都乍起来。焦黑塌陷的皮肤上遍布着被火和爆炸撕裂的大片伤口,血肉从深处翻了开来,要不是一双眼睛还睁着,他看起来早就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了——可就连眼睛,也被融化了的眼皮给封住了一半。 “只要拿到你、你的潜……”与其说他在和林三酒对话,倒不如说更像是在鼓励自己——猛地一把抓向了林三酒,从烧伤的口舌里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含糊不清:“……这点伤……不算什么……” 林三酒惊怒交加,一闪身,躲了过去;她此时被困在了马桶与浴缸之间那道窄窄的空间里,眼见已经无处可退,她干脆一把抄起了马桶蓄水箱上沉重的陶瓷盖子,在那男人又一次朝她扑了上来的时候,狠狠地朝他头脸上砸了下去。 她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裹挟在了“向下砸”这个动作里,盖子本身的重量加上她爆发出的体力,一下一下地、沉重地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当林三酒理智恢复过来,终于停下了手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是头、哪里是身体了,到处都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看起来就像是被碾死的蚂蚁一样。 “咣当”一声,沾满了血的陶瓷盖子落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水花。林三酒软软地顺着墙滑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水仍然在哗哗地流;烧完了客厅,外头的火势好像也渐渐地弱了下来——然而林三酒猛然一睁眼,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洗手间的门。 从走道的方向,此时忽然传来了几下“咯哒、咯哒”的响声,似乎是高跟鞋鞋跟敲击在地板上时所发出来的。 她浑身紧绷地等了一会儿,门口却始终空空的,没有走来半个人影。 “不管是谁来,也都会被恢复成普通人,没什么好怕的。”林三酒喃喃地安慰了自己一句,强迫自己坐起来,直直地望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他刚才说要拿了我的潜力值?” 事实上,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听这个男人说起要剥夺别人潜力值的话了——刚才听他的意思,似乎只要拿到了自己的潜力值,伤势便会好起来似的。 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一来,就被这么多星辰盯上的原因吗?自己在他们的眼里,只是一个无法自保的、装着潜力值的罐头? 林三酒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尸体,不由犯起了愁。 “潜力值要怎么拿才好……?”她嘀咕了一句,试探性地将手放在了尸体身上,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要用意识力去拿啦。” 突然响起的一句笑声,登时令林三酒惊跳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地上的水管、仓促间一转头,只见一个一头波浪卷发的女人正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冲她露出了一个微笑——林三酒压根没发觉,门口处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的。 金棕色的大波浪,略微带着几丝凌乱地从她肩膀上倾泻而下;层层叠叠的首饰、宽大柔软的袖子,以及一双赤\裸的光脚,都叫她看起来像吉普赛人一样的浑然随意。当她再次开口时,那道沙哑妩媚的嗓音一下子叫林三酒意识到了她的身份——“没想到你竟然把‘梅毒’给杀了……嗯,即使烧掉了我的半栋房子也值了。” “你——”林三酒警惕地站了起来,随即又咽下了后半句话,低声地改口道:“……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波浪发下,她扬起嘴角一笑,含混的笑容如同沙哑的声音一样娇艳:“杀死他的还是你自己,我只是给你提供了一个场地;在意识力星空里,他们都叫我‘波西米亚’……大概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穿吧?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林三酒迟疑地点了点头,在她踏进来一步的时候,顿时又警觉了起来。 “别害怕,”波西米亚用手指绕起了一绺卷发,笑着说道:“虽然房子是我的,但是‘附着条件’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我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你不是想要拿走这家伙的潜力值吗?让我告诉你怎么办好了。” 林三酒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她走进来的时候,往旁边挪开了两步。 波西米亚脚上的足链,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了轻轻的悦耳响声;她走进了卫生间,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冲林三酒一笑:“你我现在的身体,都是由意识力幻化成的、我们脑海中认为最符合自己的形象。闭上眼睛,不要用这具身体,而是想象着,用你的意识力形态,去碰触对方的意识力形态……” 随着她的声音,林三酒缓缓合上了眼皮;然而才刚一合拢,她浑身一颤,便又立时睁开了眼—— 波西米亚被放大了几圈的笑脸,一下子凝在了离她鼻尖几个毫米的位置上,差一点就贴上了林三酒的面颊。 “……就像这样。”波西米亚顿住了的笑容,再次缓缓展开了。 林三酒喉间顿时爆发出了一声低吼,猛然一扬手,就将手中的水管甩向了对方的脸上;趁着波西米亚一低头、躲了过去的空档,她连忙从另一边抢身冲向了卫生间的门口。 “我帮了你,你不打算感谢我吗?”她沙哑柔媚地在背后笑了一声,紧接着,她脚腕上叮叮当当的脆响就跟了上来:“看在你杀了梅毒的份上,我只拿你一半的潜力值就好。” 林三酒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卫生间,一时间头脑里只剩下了自己的尖叫声——就算波西米亚的能力在这栋房子里遭到了限制,也绝对不像她说的那样变成了普通人;普通人又怎么能够像现在这样,忽然一下拦在自己面前? 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能做的只有一个拧身,换了个方向,一头扑出了玻璃后门——外面的门廊被火烧断了一半,她跑了几步就不得不化成意识力形态、再一次浮在了星空之中;只是一瞬间也不敢停,林三酒绕了半个圈子,再次冲进了房子里。 奇怪的是,身后的波西米亚却没有跟上来。 躲在门边观望了几秒,始终也没有看见她的影子——感觉上,简直就像是她刚一追出门廊,就停下脚不追了似的。 只要盯住一前一后两个入口,不管她从哪儿追出来,自己都能看见,不至于被突然袭击……林三酒压下了疑惑,暗暗对自己说了一句。随即她在浓烟里捂住了口鼻,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边尽量轻手轻脚地朝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去——她还没有忘记那一份躺在地上的潜力值。 就算只能恢复伤势,她也必须要试一试。 ……林三酒不会想到,波西米亚此时还真就在门廊处停下了脚,一步也没有朝前动。 “大巫女,”她望着那个坐在走廊扶手上的人笑了一声,掩不住神色间的紧张。“……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和女娲都来了。” 那只精致、闪着亮泽的黑色高跟鞋,轻轻地在脚尖上晃荡了一下;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套在一身黑裙装里的金发女人勾起了鲜红的唇角。 仔细一看,她的五官并不是没有缺陷,皮肤也随着年纪增长而松弛了下去;然而独属于她的女性魅力却像是一瓶好酒,年份越长,越浓厚醉人。 “别吃惊,我就是跟着那个神经病过来的。”被称作大巫女的女人扬起了下巴,一绺金发从她脸庞旁边滑了下来。“要是你还指望着我像以前一样,听见女娲的名字就怎么都要去找她,你可就想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波西米亚顿了顿,这才有点儿神色复杂地答道。 “我对你和你的这些小把戏不感兴趣,”大巫女一口打断了她,染得艳红的指尖在空中摆了摆,“早点了结了吧。” 波西米亚一愣,似乎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刚才不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大巫女歪过头,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好像她忽然对面前的人生出了几分遗憾,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同情:“……今天对你而言,不是一个好日子。” 当波西米亚的目光才一落在了她的笑容上时,脸色登时就变了——在她还没有彻底意识到危险就来自于何处之前,已经朝另一侧的星空中了出去,快得如同一道虚影一般——然而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从走道间骤然爆发出的一道耀眼绿光,转瞬间就吞没了波西米亚的半边身体;在她脱口而出的一声怒叫之中,波西米亚一个加速,颇有几分狼狈地扑入了宇宙星空之中,立即化作了一颗金棕色的星辰——这颗星辰只勉强地亮了一亮,便像后继无力了似的淡了。 下一秒,整间房子忽然分崩离析,四分五裂成了无数碎块。 “……比平时黯淡了不少呢。”漂浮在飞扬的齑粉之中,大巫女看了一眼那颗由波西米亚化身的星星,悠悠然地笑了一笑,转过了头。 在她的另一边的幽黑宇宙之中,漂浮着一团如同深色翡翠一样的小小绿芒。相比其他的星辰来说,它即不大,也不耀眼,然而却像是会呼吸一样,在天幕里深深浅浅地流动着翠绿的暗光。 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大巫女忽然仰头大笑了几声,这才轻轻擦了一下眼睛,语气中充满了看了一场好戏后的满足:“没想到啊——你们这几个家伙,都以为进来了一块肉,没想到最后却被这块肉给吃了……你这一下,少了有四分之一的潜力值吧?” 波西米亚的那一颗星辰,连一声也没有吭,反而一闪之下,迅速化作一颗流星向天边冲了出去。 大巫女没有追,也没有动——她仍然保持着刚才那样的外貌,朝那团绿芒微微一笑。 “听说你在找我?” 绿芒闪了两下,“嘭”地在空中变成了一个模样狼狈、似乎还有点把握不好手脚似的女人——正是林三酒。 她带着几分惊奇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幽幽的、如同深绿翡翠一般的光芒,抬头看向了大巫女。(未完待续。) 469 漫漫回家路 幽暗的天幕下,点点星芒如银河一般铺泻了整个宇宙,远远地一亮一亮。在一片墨蓝色的天穹里,自己一路以来辛苦寻找的金发女人正漂浮在空中,神态闲适地望着她。 ……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场景未免有些太不真实了。就算林三酒下一秒忽然从梦中醒来,只怕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在这样的茫然里犹豫了几秒,第一句脱口而出的话依旧是:“你把我的朋友怎么样了?” 被称作大巫女的金发女人,歪了歪头,不置可否地笑了。 “你想留在这儿说话?还是出去说?” “你先告诉我季山青怎么样了,”虽然留在这儿很危险,但林三酒生怕一出意识力星空她就又不见了,忙问道:“他人呢?跟你在一起吗?” 然而大巫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季什么?是哪一个?” “还有哪一个?”林三酒不由有点儿呆。 “……这样说话可要累死我了,”大巫女摆了摆手,耐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先走一步,在外面等你,你出去就知道了。” 出去? 林三酒这才猛然想起来一件最重要的事——可是她才刚刚吐出了“等等”两个字,面前的大巫女却根本没有了再听下去的意思,身形一动,忽地就从星空之中消失了。 “我——”林三酒一句还没有说完的话,顿时就堵在了嗓子眼里,不由傻了。 她还不知道要怎么离开意识力星空啊! 没来得及向大巫女问出口的话,也几乎快要让她的胸腔都炸开了——感觉自己脑子就像是被猫玩过的毛线球一样,都乱七八糟地拧结在了一起,林三酒怔怔地向前飘了过去。 她才一动,就又化作了一颗星辰的模样——这团小小的、不太起眼的绿芒飞到了大巫女刚才所在之处,茫然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就停下不动了。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无垠无际的宇宙星空,很显然往哪儿飞都不是出口。 林三酒充满警惕地看了一圈。 一道又一道的光芒不断地从她的视线里飞速划过去,大家好像都很忙,也都明白自己要去哪儿、接下来要干什么——而在她目光所能触及的尽头,漫天星辰却忽然慢了下来。由于距离实在太远了,它们看起来只是在缓慢地流动着而已,更有甚者像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如同夜晚天空中一颗真正的星星一样。 女娲说过,“意识力星空”是由多个进化者的意识力相连后,所创造出的一个新维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有些像末日以前的万维网。 那么……这些进化者来“上网”是打算干什么?她又要怎么退出去? 在不断划过的一颗颗流星之间,那一团小小的绿芒手足无措地漂浮在空中,时不时地还要慌慌张张地飞起来、躲过它身边的星光——只是林三酒很快就发现,刚才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竟然一个也不见了。 “就是她,刚才吞掉了‘梅毒’——” 在两道银白色的光芒从她不远处擦了过去的时候,林三酒仿佛隐隐地听见了这么一句。 消息传得这么快?她不由愣了一下。 “喂,是真的吗?”还没等林三酒回过神来,只听从头顶上方忽然又多了一个声音:“……听说你把波西米亚的潜力值拿走了?” 林三酒连忙抬起目光一看,发现来者是一团深蓝色的幽光,看起来几乎已经完全融进了天幕里去——如果不是他出声了,只怕自己压根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深蓝色的星辰停留在远远的地方,似乎并没有靠近的打算,这让她多少安心了一些;在他问出了这句话之后,附近的虚空中又忽然亮起了数道光芒,似乎都听见了,一起凑过来等待着林三酒的答案。 “我……我只拿走了她四分之一的潜力值。”她用大巫女的话回答道,还有点防备:“……你们是谁?” “真是阴沟里翻船——嗯,波西米亚也算倒了大霉,接下来她不得不东躲西藏了。”深蓝色的星辰转头跟其余几团亮光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微微一亮,转瞬就又顺着原来的方向了出去。林三酒情急之下,忙叫了一声“等等!”——只是这些进化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似乎及不打算逗留、也不打算报上名字,接二连三地纵跃了出去,迅速消失了。 林三酒又是焦虑、又是失望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过,至少现在看起来,他们不会再朝自己下手了吧?她有点儿不确定地安慰了自己一句。一举拿掉两个人的潜力值,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起码应该有些杀鸡儆猴的功效…… “……你也是刚来这里的吗?” 从原本以为无人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个有点儿拘束似的声音——林三酒微微一愣,一抬眼,这才发现了远处一颗不起眼的小星光。 在刚才那一群星辰都离开了之后,一直浮在它们背后的一颗小星辰这才露出了脸,比林三酒的光团大不了多少;在它钢铁一般的金属色光芒闪烁了几下之后,幽暗的宇宙之中就现出了一个—— 一个……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仍然不知道应该称呼对方什么才好。 她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词汇量的匮乏。 “你好,我刚才竟然忘记先给你打招呼了。” 对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忙一边问好,一边在空中给林三酒鞠了一个躬——如果那真是鞠躬的话。 “不……不用这么客气……”林三酒一脸茫然地应道,也动作生疏地恢复了自己的原本模样。 别管经历了多少个末日世界,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一个机器人道歉。 等等,这个……应该不是机器人吧?林三酒忽然不确定了。 老实说,对面出现的“东西”根本没有人体的形状。 它看起来是由近百个弧度流畅的机械部件、按照某种规律组合起来的;非要归纳出一个大概形状的话,似乎勉强有点儿像一个展开了羽翼的雕塑——每一个机械部件,都结合成了精巧繁复的结构;虽然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丝毫也不妨碍它线条轻盈的工艺之美。 “真不好意思,这样突然跟你说话,你一定很困惑吧。”如果不是顶部一个订书机形状的部件忽然发出了声音,只怕林三酒根本意识不到原来这是它的“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先自我介绍一下。” “快请。”连林三酒也不由得变得客气了。 “……如你所见,我并非人类。”那个订书机形状的部件再次低了一下,似乎在对她表示礼貌:“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 “……什么?”林三酒懵了:“你不是人类,是怎么来到意识力星空的?” “是这样的,在我所诞生的世界之中,仿生机械已经得到了普遍的应用。在这个基础之上,创造了我的人类科学家正在试图攻克一项新技术,希望能够将人类大脑与机械构造相结合,用机械系统来支持人类大脑,从而创造出不会死亡的战士、能一直探索太空的宇航员、高危作业操作员等等,甚至还可以用这种手段解决掉困扰人类已久的绝症。” 这段话大概早就已经在“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头脑中打好了草稿,所以说起来非常流畅:“虽然ai发展很快,但人类大脑——尤其是涉及创造力的部分,是ai无法取代的,所以这一项研究的意义非同凡响。而我,正是这项试验工程的第七号实验品。” 林三酒眨巴了几下眼睛,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和一个呆瓜一样。 “不过虽然移植给我的人类大脑顺利地存活了下来,但却发生了意料不到的变化,”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说道:“在我醒来后,创造了我的人类科学家发觉——以下是他的原话:‘并不是一颗人类大脑掌管了新的机械身体,反而是机械身体得到了一颗人类大脑。’” “这有什么区别?” “因为原有人类大脑中的记忆和自我意识都在这个过程中被抹除了,反而是我借着移植进来的人类大脑,生出了属于我的自我意识——但我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个机械生命,而不觉得自己是个人类,虽然我有一个人类的大脑。” 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非常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几个机械部件随之轻滑地合拢了,使它的形状看上去细长了一些:“……结果在出现第八号实验品之前,世界末日就来临了。” “结果你也像人类一样,开始了在末日世界中的流浪?”林三酒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问道,“能进意识力星空,就说明你也有意识力——” “是的,这颗人类大脑赋予了我潜力值、进化能力和意识力,就像任何一个人类一样;虽然以这儿的标准来看,我的意识力实在是十分微弱。”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说道。 这个完完全全一副机械模样的家伙,居然也有进化能力和意识力——这个消息,林三酒是花了好几分钟才消化掉的。 “那么你找我是因为……”她有点儿迟疑地问道。 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头上忽然亮了一下:“因为我非常敬佩你。恕我说话唐突,但我在进了意识力星空之后,也曾经因为弱小而遭遇了好几次危险——我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以比我还弱的状态,反击了两个强大的敌人。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类,如果你愿意让我进一步了解你先进的操作系统,我将不胜感激。” “说到这个……”林三酒的“先进系统”被它夸得有些窘迫:“我其实还没有到能够进来的级别,就被人给硬拽了进来……我自己也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问道。 林三酒眼睛一亮。就算这个家伙是个——是个——不管它是什么吧,总之它既然靠自己来到了意识力星空,那么肯定知道的就比她多。 “我有急事,现在必须离开这里,”她忙问道,“你知道我怎么才能退出意识力星空吗?” “很简单,”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在得到了她的点头后,稍微飞近了一点儿:“每一个进化者都有自己的意识力修炼途径,比如说我的,就是一个【工程实验室】……想要出去,首先要进入你的修炼途径。” 林三酒顿时苦笑了一下。 她的修炼途径是一个学堂,而开设学堂的老师早就不知道被女娲给弄到哪儿沉睡去了——她此刻根本打不开【意识力学堂】,更别提怎么通过它离开了。 听完了她的陈述,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沉默了一会儿。 “这样的情况很少见,”过了几秒,它才好像有些难办似的说道:“不过我想,你必须要先唤醒那一位老师才行。” 问题是……要怎么唤醒好呢? 一想到是女娲做下的手脚,林三酒就不由有些犯愁;她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说道:“……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不过一时半会我还叫不醒意老师,别让我耽误了你的事。” 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顿了顿,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订书机一样的部件微微低了一低,朝林三酒致意了一下,似乎是告辞的表示——只是刚刚转过身,几个机械部件忽然在“嗡嗡”的轻响中一转,再次朝向了林三酒。 “反正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如和我一起去打个游戏吧?”(未完待续。) 470 始乱终弃的林三酒 “游戏?” 在意识力星空中,语言壁垒已经不存在了,所有人都是用“意识力”这一种语言沟通的,因此林三酒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听错;她有点儿怔地反问了一句之后,等着对面的机械生物接着往下解释。 “对。”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说道。 林三酒眨了眨眼。 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顶部的灯也亮了一下。 ……一人一机器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里,彼此大眼瞪小眼地漂浮在空中。 终于还是林三酒先忍不住了:“你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吗?” “原来你还不知道?” “所以我才在等着你说啊。” “我以为你在思考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恕我无礼,你们人类表达自己的方式实在太不清晰了。”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亮了亮灯,“不过我没有把前提条件表明,就默认你可以得出结果,的确是我疏忽了。” 在轻微的机械转动声里,一处弧度流畅的长形机械从它的主干上伸展了出来,这一条机械嗡嗡地打开了表层,又从内部伸出了一根细细的、看着有点儿像枪管似的黑色物件来——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将这根黑色器械指向了林三酒后方的宇宙,平静地说道:“请看那一边。” 在它所指的地方,是一片瑰丽壮阔的庞大星群,在幽黑的宇宙之中形成了一片闪烁着梦幻般银光的淡紫色,缓缓地流转成了一个漩涡的形状。以这一片星群的方向为终点,天空中无数各色星辰此时都在纷纷赶往那一片漩涡的路上,在深邃的天幕下划出了一道道流光溢彩的长长轨迹。 “其他人为什么都往那儿去?”林三酒不由问道:“那里有什么?” “那里是‘线上游戏场’,也是刚才我和另外几个进化者正要去的地方,”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用它的“教鞭”指指点点道:“进化者们都聚集在那儿进行游戏。” “什么游戏?为什么要玩游戏?”林三酒不解地望着那一片星群:“……这跟我要退出意识力星空又有什么关系?” “回答你的问题一:那是一个在游戏规则下,进化者使用意识力战斗的游戏。” “回答你的问题二:由于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修炼途径,当进化者进入‘意识力星空’以后,这个途径就到头了,无法再靠着它继续提升意识力、开发相关能力——比如我的【工程实验室】,现在就只是一个意识力星空的出入口而已——所以为了探索、磨炼等种种原因,几位非常强大的前辈就用意识力塑造出了这个附着了很多条件的游戏场。”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见“附着条件”这个词了——林三酒张了张嘴,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它,对面的机械生物就有板有眼地继续说了下去:“回答你的问题三:既然是磨炼意识力的地方,也许你可以借此唤醒那位老师。” 听完了这一席话,林三酒仿佛明白了一些,却又仿佛更糊涂了——想了想,她不由问道:“像你我这样实力很弱的人,往那么多进化者所在的地方扎堆,有点儿太危险了吧?” “虽然从概率学上来说我不能理解你的担忧,不过线上游戏场是有秩序的。”rojectj第七号实验品(失败)说道:“在进入游戏之后,进化者们的行动就受到了游戏规则的严格限制;除非涉及到了对战类的游戏内容,否则进化者之间不能互相攻击。” 既然如此,似乎不妨去看看……林三酒皱眉想了一会儿,就下定了决心。 她的确对意识力星空、或者眼前这个机械家伙一无所知,但如果因为畏首畏尾、害怕风险就什么也不敢去做的话,她永远也出不了意识力星空。 而且瞧大巫女临走前的态度,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或许礼包现在还好好的……这个念头,多少减轻了一点儿林三酒的焦虑。 “你怎么会了解这么多?” 在一人一机器朝着星群的方向飞了出去、又融入了同样以游戏场为目的地的星流之中后,林三酒忍不住朝身边那团闪烁着金属光芒的星光问道:“对了,你有简短些的名字吗?称呼里总带着个失败二字,也不大好。” “回答你的问题一:这是我从别的进化者那儿听到的。回答你的问题二:你可以称我为j7。” “j7,这个名字好多了。” 林三酒对这个机械生物充满了好奇,不由又向它打听了一些它的来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一人一机器已经随着身边的一颗颗星辰一起慢下了速度——走在最前方的星辰似乎遇见了什么阻拦,这一条星河的流速顿时缓下来了许多。 数百颗星辰挤在了一起,映得四下流光溢彩、满眼间亮如白昼;若是回头一望,就会发现星河在自己身后长长地蔓延了出去,盘旋成了刚才在远处所看见的那一个漩涡形的星群。 即使已经在意识力星空里呆了一段时间,林三酒仍然因眼前瑰丽的景象而感到目醉神迷。 “听他们的意思,前方好像就是游戏场了。” 从前方两个交谈着的进化者身边,j7悄悄地收回了一根伸得长长的机器杆——林三酒顿时有点明白它一路都是怎么“打听”消息的了。 “你也是第一次来?” “对啊,”在迅速轻滑的动作里,j7趁着无人发现,忙将它的“耳朵”收了起来。“说来十分不好意思,不过有人陪我一起来,我感觉放心多了。” 林三酒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她没有告诉j7,除了进化能力不能用这件事之外,她连到底怎么用意识力战斗都还不知道,只能慢慢摸索——不过这件事,她当然也不可能在进化者云集的地方说出口。 在星群中缓缓地朝前挪动了十来分钟,“线上游戏场”的入口终于遥遥地出现在了一人一机器的视线里。 在脑海中打了好几次草稿的林三酒,怎么也没想到游戏场的入口居然这样朴实。 一条长长的白色带子,柔软无力地漂浮在天空中,此时正隔在了星群中打头几个进化者的面前;在它身后,是一片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其吞没的黑暗虚空。 一半漆黑、一半明亮之间,只有那一条毫不起眼的白色丝带,如同壁垒一般成为了分水岭。 每一个来到白色丝带前的星辰,都会顿一顿,时间有的长有的短,也不知道是听见或者看见了什么——接下来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朝其他方向一跃、便化作一道光影离开了;有的却直直飞入了白色丝带后方,迅速消失在了目光里。 看起来,不知为什么忽然选择离开了的人,大概占了两三成。 当刚才那两个被j7偷听了一会儿的进化者也一纵身,没入了丝带后的黑暗里时,接下来就轮到林三酒二人了。从j7光滑利落的表面上,她也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有点儿忐忑;一人一机器刚刚靠近白色丝带,林三酒顿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临到门口反而掉头走了——一道似乎是早就录好的公告,刚一感觉到有人接近,立刻在一人一机器耳旁响了起来。 “欢迎来到线上游戏场,请注意遵守游戏规则,不要在游戏要求外产生纷争和攻击行为。游戏一旦开始不能中断,也不能通过修炼途径退出意识力星空;只有在一局游戏结束后才允许离开。对战类游戏会考虑到双方的名气和意识力强度,再进行尽量平衡的配对。入场价格为每位玩家05的潜力值,请用意识力把潜力值送入白色丝带内,随后即可进场。” 林三酒一怔,不由回头看了j7一眼。 怪不得会有人不辞辛苦地做出这么大的游戏场——潜力值可是进化者之本,不管是进化能力、还是意识力,所有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潜力值”这三个字上的。 一个人的潜力值有多少,几乎就决定了这个人能够发展到什么地步;而成长型之所以宝贵,也是在于他们的潜力值可以缓慢增长。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林三酒毫无自保之力地出现在意识力星空里时,附近的进化者都像是闻见了血的鲨鱼一样扑了上来——毕竟打破上限的机会,可绝不是每天都有的。 所以别看这数字小,舍不得的人却大有人在。 “……怎么样?”有了梅毒那一场战斗,林三酒当然花得起这05的潜力值;为了唤醒意老师,她怎么也得试试:“我决定进去了,你呢?” “我也进去好了,”j7思考了一会儿,“这么多人类都在排队,说明在游戏里很有可能把这些潜力值再挣回来。” 林三酒点了点头,一人一机器同时化作两个小小光点,扑入了白色丝带之后。 “……所以我说你厉害,因为波西米亚比你名气大、战力也比你强,你却能在突袭下拿走她四分之一的潜力值……” 当一人一机器从一片黑暗中落了下来,踩着了一片实地的时候,j7还在念念叨叨地说话:“你可别觉得这不算什么,如果随便一次突袭都能拿走别人潜力值的话,这儿早就乱套了……哦,我们到了。” 林三酒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后的双脚,此时正落在了一片灰扑扑的粗糙水泥地上。再抬眼一看,这间房子窄小昏暗得让人心气憋促;厚墙高高地延伸出去,在三四米高、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才露出了一个布满铁栏杆的小气窗。正中央的厚重铁门上,还有一个用铁条封住了的缝隙,正好能让人从外向里看。 ……怎么看,这儿都像是牢房。 “这是什么游戏?”j7迷茫地问了一句,随即身上转动了一圈部件,房间里登时亮起了白光——原来它的某个机械部分里藏着照明设备,倒是十分方便。 “地上有字,”光从脚下打过去,林三酒立即眼尖地发现了:“……这儿是……‘两人三脚越狱游戏’?” j7那一个订书机形状的部件登时“嗡嗡”地伸长了,探向了地板。 “这里是阿尔卡特兹监狱。……玩家的目标是从这个重型监狱脱逃……玩家两人一组,每次通过一个关卡时,必须保持肢体接触,否则打回牢房……”j7轻声读道,“游戏持续到玩家彻底逃离阿尔卡特兹为止。嗯,看来是专为两人组的玩家准备的游戏呢。” 将规则读完了,在j7收回自己的机械部件时,忽然感觉身边有些太安静了。 它将“头”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又“嗡嗡”地转了过来——就这样转了好几圈,j7终于意识到,林三酒已经从牢房里消失了。 从它身上射出来的白光下,一颗颗空气里的灰尘慢慢地漂浮在这个阴森狭窄的牢房里。除了地上两张薄席子,再也没有了别人。 ……j7独自站在地上,呆呆地关掉了身上的照明设备。 “嗬啊”地重重抽了一口气,色彩、视像,终于又一次像潮水一样涌入了林三酒的视网膜——丝丝空气流入了火烧一般疼痛的胸腔里,当那令人胆寒的无情黑暗从脑海中消退了的时候,她一把按住了自己剧痛着的喉咙;一边卷起身体干呕着、她一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可我不是在意识力星空,游戏才刚刚开始吗? 干呕带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林三酒剧烈地咳嗽着,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死死地用手指抠住了地毯,每喘一口气都是如此艰难。 ……地毯?哪来的地毯? “缓一缓,毕竟我刚才差点就把你给杀了。”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林三酒抹掉了眼泪,愣愣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大巫女姿态闲适地坐在一把靠背椅上,唇边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谁能想到你竟然不会退出意识力星空呢。”她悠悠地说道,染得鲜红的指尖托上了脸颊。“所以我用了釜底抽薪的办法,将你的身体拖了上来,掐死了——噢,濒死。这样等我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也退出来了。” 林三酒怔着,一时间还没法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唉,听说笨人不能理解纯粹的理论解释,必须要借用例子才行。”大巫女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柔软闪亮的金发。“……我把你强制重启了。” 林三酒不会知道,当大巫女的这句话出口的同时,j7在意识力星空的监狱里也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喊。 “人类都是骗子!”(未完待续。) 471 招摇撞骗的林三酒 尽管还不知道大巫女有什么目的,但她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干脆的人。 当林三酒还伏在地上、脸涨得通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轻巧地站起身,走进了这间套房中的卧室:“在这儿等着我。” 回应大巫女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林三酒有心想要问问她去哪儿、又把季山青带到哪里去了,但是刚刚死里逃生的她此时一张脸上全是汗水眼泪,喉咙间灼烧一般的疼痛也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大巫女很快就消失在了卧室门口——没过一会儿,她就又从门后探出了半个身体,朝林三酒一笑:“好了,你过来吧。” 只看她优雅中又带了几丝天真般的神态,真是很难叫人意识到她的岁数。 林三酒喘着气,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边慢慢往卧室走,她一边想明白为什么女娲说意识力星空很危险了——别的都不说,身体就这么随便扔在末日世界里,能不危险吗?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解决的……不过,她总算不必再考虑意识力星空的事了。 大巫女站在门口等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盛着不知是什么意味的流光。 “你……你要我干什么?”林三酒一手放在了门上,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进去。 大巫女歪着头,鲜艳的红唇微微绽开了一个弧度:“……你不想找你朋友了吗?他应该在这里,我猜。” 林三酒迷茫地皱起了眉毛。 ——她自己的地方,自己还弄不清楚吗?怎么还猜? 但是尽管一肚子疑惑,她仍然从善如流地从大巫女身边走了进去。 然而目光刚一落在了房间里,她顿时明白了。 ……当林三酒怔怔地停住了脚步时,大巫女那柔和的声音也从她背后响了起来:“你看,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喜欢杀人。所以每到一个地方,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攒下了这么多……” 房间里的床早就不知道被搬到哪儿去了,卧室里除了一张厚厚的地毯,什么家具也不剩了。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唯有一地双手被捆缚着、闭着眼睛倒在地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倚在墙边,每一个都陷入了一梦不起的沉睡。 若不是他们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就像是他们已经睡死了过去一样。 粗略一扫,昏睡在地上的人有男有女,起码也有好几十个;这些人挤挤挨挨、层层叠叠地躺在地上,也不知被关在这儿多久了——林三酒捂着喉咙,一时间震惊得不知应该说什么好。 大巫女走近了,高跟鞋跟的声音停在了林三酒的身边。 她竖起了一根指甲圆润鲜红的手指,一边指点着地上的人,一边柔声说道:“所有惹我不高兴的、找我麻烦的、没礼貌的……又还没有死的,都在这里了。你看一看,哪个是你朋友?这一个?” 她手指下是一个圆脸的胖男人,林三酒摇了摇头——在他身边熟睡的是个年轻女人,自然也不是。 一张又一张沉睡着的脸,在大巫女的指点下,从她的眼前划了过去;随着林三酒摇头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一颗心也越来越沉。 “这个?也不是啊,那这一个?” 尖尖的红指甲在空中划过了大半个圈,眼看着就要把人都数完了——就在她指尖即将再次一动的时候,林三酒猛然喊了一声:“等等!” 大巫女的手指停在了一个长发女人身上。 “不是她,”林三酒忙几步走上去,蹲下身子,随即从地上捞起了一个人——“这个家伙虽然不是我的朋友,但我认识他!” 武力强横得连林三酒都要避开其锋锐的刺图,此时像条软绵绵的蛇一样垂在了她的手上。即使此时被人拎着脖子提了起来,他一张长脸上的神色仍然十分安详,睡得死死地,还在低低地打着呼噜。 “他怎么会在这里?”林三酒满腹不解,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转了半个圈,脚下却不小心又踩着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她一绊之下,又忙站住了,再低头一看,却没想到又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清久留的睡颜也是一样那么夺人呼吸。只不过在他如同钻石一样耀眼的容貌上,此时多了她的半个脏鞋印——顶着这个鞋印,他双眼紧闭,人事不省地沉睡着。 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怎么都来了? 见余下的人里没有季山青的影子,林三酒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捡垃圾的流浪汉一样,一手一个地将两人从人堆里拽了出来,扔在了地上——大巫女低下眼睛一转,笑道:“……就是这两个吗?” “啊,不,”不知怎么她颇有几分尴尬地答道:“我要找的不是他们两个,我的朋友是另外一个人……不过你能把这两个人也放了吗?” 大巫女浮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在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的时候,没料到对方却一点头,答应得干脆利落:“既然你都开口了,这两个人就给你吧。” ……我的面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犹豫了几秒,林三酒还是没有刨根问底;她决定先好好利用一下这难得的特殊权利:“……谢、谢了。他们现在是怎么了?” 大巫女没作声,只是勾了勾手指,示意林三酒将刺图和清久留拎了起来;随即她嫣红的双唇凑近了二人,轻轻地往他们眼睛上吹了一口气——林三酒觉得,如果这两个男人现在清醒着的话,一定会开始面红心跳的。 “很快就会醒过来了,”金发从大巫女的脸颊旁边滑了下来,让她冷硬的下巴线条稍微柔软了一些。她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林三酒一松手,两个睡得像死猪似的人就顺势滑在了地上;她忙迈步跨过二人,紧紧跟上了大巫女问道:“我另外一个朋友,在不久前假扮成了一个签证官,听说你跟他打过交道……他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代替他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才刚在靠背椅上坐下的大巫女,忽然转过了半个身子来。看了林三酒一眼,她笑了笑,摘下了脚上的高跟鞋:“……亲爱的,帮我把鞋子放到门口去。” 林三酒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没法拒绝她。她老实地接过了那双纤巧的jiychoo,放在了门口另外几双鞋的旁边——直到这个时候,林三酒才留意到这一间酒店套房的异样之处。 ……相比起外面的一片狼藉,这儿实在是太干净、太井井有条了。 “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一个样子漂亮、看不出男女的孩子?” 林三酒才刚直起腰,大巫女慵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对——他叫季山青,你见过他?”林三酒一双眼睛都亮了,忙几步走近大巫女,抑制不住语气里的激动:“他在哪?” “……嗯,真有意思。”大巫女眼波流转,微微地抬高了下巴。“你说你是来找一个朋友的,我还以为你指的是一个人类呢。” 林三酒骤然一惊,面色发白地紧紧盯住了她,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大巫女竟然已经发觉了季山青的身份? 她不会已经把礼包给拆了吧?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想法,大巫女慢慢笑了:“别着急,虽然他确实得罪了我,不过你朋友现在还是好好的。” “那——” “不过,”大巫女打断了她,“你刚才翻出来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也是为了找他而来的……喏,你先把你手头上的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再说说那个孩子的事吧。” 我手头上有什么问题? 这个疑惑才刚一升起来,林三酒还没张口问,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怒喝——“林大强!” 林三酒被这声喊惊得一跳,忙转过了目光。 似乎是因为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刺图手脚有点儿发软,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了身;他一双莹黄色的蛇瞳紧紧盯着林三酒,一张脸上全是被欺骗后的愤怒:“你原来不是一个男的!” 林三酒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暗叫了一声糟糕——她虽然还披着那一件黑袍,但袍子早就松松地滑了下去,把她头脸都露了出来;从清久留那儿搜集来的胡子,经过一番折腾之后,也都掉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算是刺图也能看出来,她其实是一个女人了。 眼看着她似乎要张口说话,刺图一挥手,很生气:“你们就是觉得我好骗吗?我说过,候选人必须找男的,不能找女的!现在可好,我手上多了一个女候选人,这下怎么办?” ……咦? 林三酒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刺图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是上一场试炼的目标……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刺图有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其实不重要——因为他模样烦躁地想了一会儿以后,随即一拍巴掌:“不管了!既然如此,我就干脆把你杀了,这样多省心!” 话音一落,他又朝大巫女喊了一声:“你是她朋友?你如果想一起上,我也不在乎!” 大巫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懵住了的林三酒,柔声说道:“不,你们打吧,我不插手,我就在这儿看着。”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尽管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仍然是懵的,但林三酒的身体比大脑反应还快,在空中一道虚影朝她而来的同时,她已经脚下一蹬,纵身朝房间的另一边跃了出去;才一落在落地窗前,只听身后的风声又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她不得不就地一滚,躲进了办公桌的后面。 “砰”地一下,办公桌受了刺图一击,登时化作了一团四散的齑粉。 如果单论武力,林三酒其实是比不过刺图的;想把对方压制住,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然而林三酒才试着叫了一下【龙卷风鞭子】,她的一颗心登时凉了。 ……她差点忘了,她在来找大巫女之前,喝了一瓶可乐。 即使精神分裂的症状微弱得接近没有,但她的进化能力依然还处于失效之中! “妈的!”暗骂了一声,林三酒又一次堪堪躲过了刺图的重击——没有了能力,也就等同于用不了特殊物品了;眼下唯一一个仍在身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也需要有人描述能力来发动才行,可大巫女一看就指望不上—— 对了!不是还有清久留吗? 想到这儿,林三酒登时精神一振。清久留此时仍然趴在刺图身后的地面上昏睡不醒,想要叫他帮忙,必须得从刺图身边绕过去才行…… 一咬牙,她身子朝前一跃,借着踏上墙壁的助力,一拧身就朝空中扑了出去—— “哎呀,”大巫女仍然倚坐在靠背椅里,遗憾地眯了一下眼睛:“糟了。” 伴随着她的声音,林三酒的身影被刺图一拳击中了肚腹,整个人“哐啷”一声撞破了落地窗;炸开的玻璃登时在空中四下溅射,与无数碎木料和碎玻璃一起,林三酒也远远地从窗户中飞了出去,很快就成了一声长长下坠的“啊啊啊”。 刺图根本不信从二十楼掉下去就能杀死她,脚下一跃,也紧跟着跳了出去。 大巫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玻璃碎片,走到了窗前,伸头朝下望去。 在她脚下的这一排天台,都被两个人一前一后给砸穿了一个大洞;重重地压塌了几辆汽车以后,那两个小小人影就在广场酒店前方的花园里缠斗了起来——只不过,那个纤细一些的身影看上去有点儿狼狈,很明显正处于下风。 ……刺图还没有用上他的能力呢。 大巫女从手包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燃了,吸了一口。 “别怪我不帮忙,”她的声音低低的,如同在说情话。然而大巫女却知道,楼下正打成了一团的两个人,能够将她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帮你从意识力星空里退了出来,又配合你找到了你的朋友,现在也该让我看到我的投资是有价值的。” 说完话她等了等,从下方花园里果然传来了一声气息不稳的叫喊:“你要什么价值?” 大巫女一笑,倚在了窗边:“……你觉得我多大岁数了?” “我怎么会知道——啊,”代表着林三酒的那个小小人影,慌慌张张地从刺图的袭击下跃了出去:“三十九?四十二?总之不到五十吧!” “女人在打架的时候也喜欢聊天吗?!”刺图怒吼了一声。 大巫女轻轻呼了一口气,笑道:“你还真会恭维我。事实上,我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 “好好,你驻颜有方——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林三酒一边应付刺图,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 “那你觉得女娲多大岁数了?” 林三酒一把扯下了一扇车门,将它像飞镖一样地朝刺图甩了出去;跃上了酒店大门上的平台,她忍不住焦躁地喊了一声:“谁在乎啊!三十吧!诶,不对——” “你也想到了?那个神经病在伊甸园里养了另一群神经病,养了足足几十年,可是她看起来还像三十岁一样。”大巫女抬起目光,微微地吐了一口白烟:“……虽然她是疯子,但确实有一些了不起的地方。我跟她斗了十几年,也始终没能弄明白她的秘密……” 林三酒吐了一口气,一拳就砸向了刺图的脸;然而后者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拳风未至,刺图已经绕过了她,狠狠地一脚踹向了她的腰眼。 “……直到我发现了你,发现了女娲在你身上动的手脚,我才终于又有了希望。”大巫女往窗外弹了弹烟灰,笑着说道:“你本来不是这个身高吧?” 林三酒一怔,这一分神,紧接着被刺图一脚踢中了;剧痛登时叫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中,她赶紧爬了起来,迅速地跃向了另一边。 “她应该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个东西,在修改了你的一部分基因之后,又用她自己的一丝意识力将这个东西压制住了,所以你的身体维持住了这个身高,就再也没有了别的改变。”大巫女淡淡地说道,“……现在,她的意识力已经离开了,这个东西还在你身上吗?” 她说的是那一段外来细胞吗? 林三酒紧咬牙关,全副心神都用于应对刺图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你不知道也没关系,”大巫女一笑,抬起了手腕——一只黑色的精巧手表,在阳光下泛起了金芒。她看着手表轻声道:“因为如果那个东西还在的话,没了女娲的压制,它也应该快要现身了……大概就是现在。” 她的话音才刚刚一落,刺图只觉眼前一花,眼前骤然多出的一个巨大阴影就将他给横着打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他再抬头一看,发觉那个打飞了自己的东西,竟然是一只高高的白骨翅膀。(未完待续。) 472 刺图的心路历程 “啊啊啊——” 犬牙交错的骨翼将刺图的肚腹都深深地划开了,半个身子迅速地浸在了血里;他捂着小腹站了起来的时候,却正好听见了来自林三酒的一声大吼。 “你打我,你还叫!” 刺图刚刚骂了一句,再一抬头,脸色就凝住了——好在他反应极快,身体朝后一翻,登时远远地跳了开去;在烟尘中一落地,他立刻满脸戒备地盯住了林三酒的方向。 远处的滚滚尘埃中,几乎连人影都很难看清楚,但这一点不是问题——因为在漫天的尘雾里,骤然甩了出来一条巨大的白骨尾巴;这条巨尾足足有两三层楼那么高,虽然它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刺图,但是当它从空中翻滚、拍打下来的时候,仍然差点将他给砸扁在底下。 “这都什么鬼东西……”刺图看了看,发现刚才的骨翼早就不见了;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慢慢浮起了一脸狠色:“看来不用点能力不行了。” ……此时的林三酒,已经根本顾不上刺图了。 浑身都像是即将烧起来一样滚烫,汗水不等落到地面上,已经在她的皮肤上蒸腾起了白烟;林三酒死死地咬着牙关,忍受着身体内部、每一个细胞都像被电钻钻过一样的剧痛——视线都开始模糊了起来,一时间她竟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 失去了女娲意识力的抑制,加上意老师也陷入了沉睡,叫她体内的那段外来细胞从来没有这样凶猛猖狂过;由于毫不受控制,它的肆意攻击正在疯狂地篡改着林三酒的身体构造——每一次变异,都代表着林三酒原有细胞的一次沦陷。 “你身上果然还有这个东西,”大巫女的声音也不由微微凝重了一些,“嗯……没想到对自身的改动竟然可以达到这样的地步……女娲那个神经病,到底还是有两下子的。” 林三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她绽裂的皮肤之中,逐渐伸展出的尖刺已经占据了她的全副心神。 “想要控制住变异,就必须用上意识力。”大巫女沉下了声音,但紧张和兴奋仍给她的尾音带来了丝丝颤抖:“……你学会怎么用意识力压制住它,才能将它逼出来给我。” 只不过她的声音听在林三酒耳朵里,如同梦中呓语一般含糊不清;林三酒努力喘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就化为了一声痛嘶。 此时正好刚刚扑至半空的刺图,眼睛都瞪大了——在他的下方,那个高个儿女人紧紧地闭着眼睛,两条手臂已经消失在了一片铁质利刃里;层层刀片一样的钢铁利刃,从她的肩膀里探出来,绞成了一道鞭子状,蓦然一挥,就像是有生命一般朝他舔了上来——刺图身在半空无法躲避,只能在迅速暴起的一道血光里,狼狈地滚回了地面。 “靠着人体本身的物质,竟然能造出这样的东西?”大巫女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话音未落,只见林三酒已经脚下一软、倒向了地面;钢铁利刃一片片地收了起来,很快又形成了两条手臂的模样——简直就像是那一段外来基因在做了个实验之后,还是觉得人类手臂更合适些似的。 在那一瞬间的晕眩终于消退了之后,林三酒这才喘着气,试图爬起来——然而她才刚刚撑起手臂,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背上似乎多了一道十分沉重的东西,甚至压得她直不起身。可是回头一看,她身上仍然是澄净的一片天空,什么也没有。 ……她的身体却没有给她半点思考的余地。 在痛苦的一声低吼里,从林三酒已经破破烂烂的背心后方,突然又伸出了一排像是尖刺雏形一般的骨茬——只不过它们就像是被什么给阻挡住了似的,明明背后是一片空气,它们却伸展得非常吃力。 尖刺伸不出去,反而被什么东西给往回重重地顶向了身体,一时间,仿佛即将被撕裂的痛楚,让林三酒的痛嘶更加剧烈了。 “抱歉了。”刺图喘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随着他用力一握拳头,那紧紧箍在林三酒身上的无形枷锁突然带着千百斤的力道,挤压得她浑身骨头都“咯咯”地响了起来。 【害羞的巨蟒】 听说目前世界上,被人类发现的最大蟒蛇还不到十五米,这条巨蟒于是下定决心,要让世人见识见识自己的可怕。只不过虽然有这样的志向,但它其实是一条很害羞的蛇;为了能让人认识到蟒蛇的恐怖,又不必抛头露面,它总是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空气里。 由于肉眼看不见,所以无意间被它卷上的可能性很大;而一旦被卷上了以后,哪怕你是一个钢铁人,恐怕也难逃筋骨碎裂、软绵绵地死去这一命运——除非你能撑过五分钟。巨蟒的力道掌握在能力主人刺图手中,能不能逃过一劫,就要看你和刺图的关系怎么样了。 ……林三酒跟刺图的关系不大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这条无形巨蟒给裹在了里头,只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除了头和双脚,她浑身上下都已经被牢牢地紧箍住了,而蛇身仍然在一寸一寸地朝内收缩——内外的双重痛苦,登时叫林三酒的嘴角流下了一道血。 “你的意识力呢?”大巫女朝外探出了身体,扶住窗边的手指都已攥得发白了:“在外界的危机下,现在是你意识力爆发的最好机会——只要你能压制住女娲留下的东西,我就替你把这个家伙解决掉。” 她虽然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但却不妨碍林三酒迅速地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 压制不住的话,林三酒的死活就没有意义了。不,不如说到了那个时候,她死了会比活着更有用;毕竟从死人身上找一件东西大概要方便得多——只不过大巫女却并不知道,女娲留下的是一段细胞。 如果自己死了,那一段细胞也活不长的! 虽然林三酒极力地想把这句话告诉大巫女,但是蟒蛇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她此刻连呼吸都几乎办不到了;勉强从胸腔里挤出的声音,根本破碎得不成意义。 眼下似乎只有压制住体内的异变、再由大巫女出手解决刺图这一条路可走了——然而林三酒后背上的尖刺依然顽强地站立着,始终没有消失的兆头。 她何尝不想尽快压制住那一段外来细胞? 尽管林三酒此刻意识力充沛,但【意识力学堂】却开启不了了——一半是因为她受到了地穴颗粒的影响;另一半却是因为作为“钥匙”的意老师不在了——她此时就像是空有千军万马却指挥不动一样,又谈何压制? 看不见的蟒蛇仍然在一点一点挤压着她的身体,空气早就被挤干净了,连胸腔处的骨头都开始发出了摇摇欲坠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林三酒极力地支撑着蛇身的压力,由于痛苦而模糊起来的脑海里,忽然浮起了一个念头。 在如月车站死掉的那一次,她体内的外来细胞也差一点就跟着死了;不管是什么生物,求生永远是最基础的本能…… 如果能利用死亡危机,让这段外来细胞主动接受自己意识力控制的话呢? 一边咬着牙思考,林三酒一边渐渐地放松了抵抗。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等了几秒,大巫女的面色逐渐地冷了下来。 当她紧紧抿起红唇的时候,嘴角的纹路不由深了下去,隐隐地显出了一点年纪;轻轻地抽回了手指,大巫女转过身子,似乎不想再往楼下看了——她抬起眼皮,毫无兴趣地扫过了不远处才刚刚爬起来的清久留,将胳膊抱在了胸前。 “是、是你……”清久留由于实力不如刺图,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他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体,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咦,刺图呢……怎么回事?” 大巫女的侧影一动不动,失望给她带来的冷酷感,叫她看起来如同一尊冷硬的冰雕。 “你的朋友快死了。”大巫女一眼也没有看向清久留,声音低沉:“……不管下面哪一个是你的朋友,都快死了。” 清久留一惊,虽然还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却忙扑到了窗边朝下望去;目光落在了楼下花园里,愣了愣,他忍不住半惊讶、半疑惑地朝大巫女看了一眼。 “只要那个女孩死了,另外一个男的就也活不长。”大巫女轻轻地说道,“……杀掉他的人会是我。” “等等,”清久留眨眨眼,还在整理这其中的关系:“你跟林三酒一边的啊?那你怎么不去救她?” “……我的善意是有限度的。”大巫女抿紧了嘴角。 尽管清久留被她弄得有点糊涂,但一扫窗外,就发现眼下也没有时间说什么了;一摸腰间的人鱼还在,他匆匆喊了一声“那我去”,就朝窗外探出了半个身体。 “嗯,这么高?要不我还是走楼梯……”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房间门口,顿时又犹豫了:“等我下去的时候,林三酒不会都死了吧……” 大巫女用看傻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不管了,我下去了,”清久留一咬牙,刚刚爬上了窗框,忽然动作又顿住了:“咦?” 大巫女皱着眉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接着也是一怔。 由于蟒蛇无形无色,林三酒被挤压得变形了的身体此时正暴露在二人目光之下,叫人看得清清楚楚,更觉心惊胆战;然而跟刚才相比,倒是有一个地方不同了——林三酒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地陷在了草地里,直没到了脚踝。 “哦?”大巫女轻轻地发出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扬起了眉毛。 以林三酒的双脚为起点,两道长长的波动从草地深处迅速地扑向了刺图所在的方向;就像是地下爬过去了什么东西一样,一路上的草丛都受到了震动,呈直线摇摇晃晃了起来——当刺图终于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他脚下的泥土里,骤然冲刺出了两道虚影;在漫天飞溅的泥土和草棵中,那两条雪白的骨鞭飞快地缠绕上了他的双腿,使劲一甩,就将他倒吊着拎了起来。与此同时,林三酒也终于感觉到身上一松——那条巨蟒消失了。 她“扑通”一下坐回了地上,将双腿从泥土中抽了出来。 原本是双脚的地方,已经由粗大的两条白色骨鞭代替了;在骨鞭破土而出,高高地拎起了刺图的时候,无数泥土纷纷地从骨鞭上落了下来——在清久留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冷气的时候,那两条骨鞭已经如臂指使一般地紧紧纠缠住了刺图,随即在空中一振,就将他远远地抛向了远方。 骨鞭的力量惊人,刺图在一连撞破了好几栋建筑之后,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天边,没有了声息。 喘了一口气,林三酒艰难地爬了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骨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收了回来;当她完全站直身子的时候,两条腿的下方就又是一双赤足了。 清久留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会儿看看林三酒,一会儿又看看大巫女,期待着谁能给他一个解释;然而大巫女只是紧紧地盯着楼下那个小小的人影,红唇慢慢绽放起了一个魅人的笑容:“……attaagirl” 林三酒顺着她的声音,朝楼上抬起了头。 “你要的东西在这儿了,”她低声说道,胸口还因为打斗而一起一伏:“……我的朋友呢?” 大巫女一笑,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随着她的动作,在套房下方一层的窗户突然“啪”地一下开了;在林三酒屏住了呼吸的时候,从窗户后面慢慢探出了一张带着点犹豫的熟悉面孔。 ……当刺图重重咳出一口血、勉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的面前多出了一双脚。 “你、你来干什么……”他含着血,含糊不清地问道。 46号叹了一口气。 “我早知道你不会乖乖听我话,一定会来找你那个被劫走的候选人……”他抚了一下刘海,轻声道:“刚才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 “唔,”刺图喘着气坐直了,一脸不忿:“那你怎么不帮我杀了她?” 46号又叹了一口气。 “我问你,我们为什么不允许有女性候选人?” “因为……我们怕试炼目标混进来。”刺图皱着眉头,老老实实地答道。 “现在试炼目标死了没有?” “……死了。” “那为什么还不能有女性候选人?”46号歪着头,朝他笑了笑。 刺图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了一声:“……对噢。”(未完待续。) 473 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所、所以,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这里……打扫卫生?” 在重逢的百感交集终于渐渐消退了以后,林三酒有点儿结巴地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此时正盘腿坐在椅子上的季山青,理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戴上的黑领结和白围裙,点点头补充了一句:“……还有做饭。” “做得并不好吃。”大巫女竖起了一根手指说,“我在这儿还有几个月时间,你最好多看看菜谱。” 什么意思?季山青还走不了吗? 林三酒睁圆了眼睛,一会儿看看季山青,一会儿看看大巫女:“难道你吃了东西不会受影响?这……你不会还要留着他吧?” “怎么,”大巫女可不是j7,不会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耸了耸肩膀,她理所当然地说道:“他用假签证骗了我,我不要他的命,当然就要用别的方式来弥补了。” “可你说过,你会把他还给我……” 大巫女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是他自己于心不安,一定要补偿我的。” 林三酒立刻瞪向了季山青。 礼包十分尴尬似的探过身子,朝她低声道:“姐,我当时被抓过来的时候,为了保命,跟她立了协议……所以我必须给她当佣人,直到她传送走为止,不完成不行。” 不完成不行?那是什么样的协议? 林三酒有点儿疑虑地看了一眼大巫女,后者立刻摊了摊手,好像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大巫女忽然像是对这个话题失去了耐心似的一摆手:“你实在不想让这个小东西做佣人的话,你或者那个男孩子来代替也可以,我不在乎。” 突然被点了名的清久留一愣,差点被手里的烟给呛得咳嗽起来。 大巫女一抬下巴,虽然面上仍带着笑,语气却渐渐强硬了起来:“好了,我们也该来谈谈正事了。” 这句话立时叫林三酒坐直了身子。心脏不禁砰砰一跳。 “你说女娲在你身上留下的是一段细胞?”大巫女沉吟着说道,目光从房间里的三个人身上扫了过去,最终落在了林三酒身上:“……而你现在可以控制这段细胞?” “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它的确受到了我的控制。”林三酒紧皱着眉头。在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打算向大巫女实话实说:“但是老实说,我刚才只是利用了这段细胞的求生本能,所以它才听了我的话;如果要试着将它逼出体内的话,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你倒是个诚实的孩子。”大巫女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知是她身上流露出来的什么东西,顿时让林三酒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说了实话。“我刚才也在想这件事……女娲是用意识力来驱使、压制这段细胞的,你不用意识力的话,恐怕没法把它给我。” 林三酒充满疑虑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无法使用意识力,确实是个问题……这毕竟是来自“新人”的东西,一想到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会变异那种模样,她就浑身不舒服——既然大巫女想要这个烫手山芋,她自然非常乐意把这个东西从体内清除掉。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才能把它给你?” “恐怕还是得从最基本的入手——”大巫女朝清久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重新打开你的意识力修炼途径。” 也就是说。唤醒意老师? 林三酒精神一振,忙问道:“你有办法吗?” “现成的办法没有,”大巫女弹了弹烟灰,白烟在她的红唇间缭绕着,像是连烟也舍不得从她的唇齿散去似的。她瞥了几人一眼,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帮助,帮你把意识力途径打开,甚至磨炼、提升、开发你的相关能力,都没问题——怎么说。你也帮了我大忙。” 林三酒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由于意老师一直在疲于奔命地应对女娲留下的东西,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对于自己的意识力也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进展得很缓慢;别管什么原因。难得现在有一个这种级别的进化者肯指导自己,真是太好不过了! “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现在……你在这栋酒店里,随便挑一间喜欢的房间吧。” 林三酒一愣。 “怎么,你不会觉得这是几天功夫就能完成的事吧?毕竟女娲那个神经病也插手了。当然,我会尽量加快速度,在我传送以前把这件事解决掉。” 大巫女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裹在丝袜里的纤瘦双脚踩在了绒地毯上,她旁若无人地伸了一个懒腰:“……你们几个不要这么傻乎乎地看着我,好像我开了一家弱智儿童福利院似的。” 当大巫女有所行动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的那一种魅力,让人相形之下,不免觉得自己太苍白平淡了;柔软的金发垂了下来,她的红唇一弯:“我需要有人给我打扫一下碎玻璃……唔,你们谁来?” 按理说,这是季山青的工作。不过尽管他看起来非常适合领结和围裙,林三酒依然不太忍心让才六个月大、刚刚找回来的礼包去当佣人;再看一眼清久留,后者在听见“打扫”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忽然抱着酒瓶睡着了,演技差得与影帝根本挨不上边—— 叹了口气,林三酒揉着太阳穴说:“……我来吧。” 大巫女好像早就意料到了似的一笑,勾起了一双鞋,转身就出了门。一边走,她一边扬声道:“天色也晚了,一会儿你再让那个小东西带你去厨房,准备一下我的晚餐……噢,我的食物都要gtenfree” 没等林三酒问那是什么意思,她在门口转过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房间里的三个人抬起了头。 “解决一下那个笨蛋。” 说罢,大巫女就悠悠然地走出了房间——似乎根本没有担心过林三酒会不会带着人逃跑。 现在的林三酒当然也不会跑——她皱起眉头,才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笨蛋?”。从身后的破窗户外就骤然扑进来了一股风;随着“砰”地一声响,几人同时跳了起来,朝后一跃,便与那个刚刚落在地上的人影拉开了距离。 目光一落在那人的脸上。林三酒立刻“啪”地一下从手腕中甩出了一条骨鞭;季山青和清久留二人,也连忙退到了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各自神情戒备。 似乎也感觉到了房间里凝重起来的气氛,刺图慢慢直起了身子,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受的伤看起来比林三酒还重一些。此时走起来还有点儿一瘸一拐;在房间内看了一圈,刺图神情严肃地一摆手:“……不要紧张,刚才都是一个误会。”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没有动。 “刚才我遇见了另一个考官,跟他谈了谈,发现原来我们还是可以有女性候选人的。也就是说,咱们之前怎样,现在不变。” 原来是46号——林三酒顿时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想通了,松了口气,将骨鞭迅速地收回进了手腕里;皮肤无声地覆盖住了骨鞭的位置。转眼间看起来又和平时无异了。 “那个金发女人呢?”刺图转着眼睛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是不是她不让你们走?要不要我来解决她?” 谁解决谁啊! 林三酒几乎有些哭笑不得了,忙道:“不必了,我们只是决定在这儿暂时呆一段时间……你放心,不会耽误下一个试炼的。” 既然上一个谎言都拆穿了,清久留也懒得继续演戏了;他像只树懒一样,磨蹭到了沙发旁边,一下子将自己扔了进去,随声附和道:“这儿可比那个大厦舒服多了……等你知道下一个试炼的内容再来告诉我们吧,我们一点都不急,等多久都行。” 刺图哼了一声。显然对他骗自己的事还没有完全释怀;抱起了胳膊,他一双莹黄的蛇瞳在几人身上转了转:“……下一个试炼已经有了,我来就是通知你们的。” 林三酒忍不住苦下了一张脸。 她现在哪有精力去管试炼不试炼的—— “在上一个签证官死了以后,我们通过即将传送回十二界的人。给组织带了话;所以前几天,组织又派过来了一个签证官。”刺图说到这儿,渐渐浮上来了一脸气愤:“可是你们猜怎么着!还没等那个签证官跟我们碰面呢,又他妈死了!嘿,我就奇怪了!” 他话音一落,林三酒就听见身边的季山青。忽然咽了咽嗓子、发出了响亮的“咕咚”一声。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紧紧盯住了礼包。 ……她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季山青前几天,似乎正好就在假扮签证官来着…… “唉,也不知道这些签证官都犯了什么冲……总而言之,第二个试炼的内容就是两件事,一是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一个签证官,二是找到杀死新任签证官的凶手。毕竟咱们组织可不是一块软豆腐,谁来招惹都行。”刺图唉声叹气地说完了,又看了一眼三个人,立起眉毛警告道:“上次你们干得挺好,这一次也不能让另一个考官的人提前完成试炼,明白吗?要知道那个家伙又找了好几个很厉害的候选人!” 若不是刺图还盯着,林三酒简直想把脸埋在手掌里哀叹一声。 坐在一边的清久留看了看二人的神色,似乎也顿时明白了点什么;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好”之后,他给刺图好好保证了一番自己几人一定将功补过——大概是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刺图嘱咐了几句之后,就从那扇破窗户里离开了。 他前脚才一走,清久留立刻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两个人眯起了眼睛:“……所以,这一次的试炼目标又是你们?” 高个儿女人在他的目光下无力地垂着头,指了指季山青道:“……你解释解释。” “反正说到底,人其实不是我杀的,”礼包嘟哝着说,“……等我发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在路边上奄奄一息了,看起来跟尸体一点儿区别都没有。我本来是上去瞧瞧还有救没有的,没想到却发现他手腕上有一个签证官协会的标记。” 咳了一声,季山青侧眼打量了一下林三酒的神色,这才继续道:“除了那个标记之外,他身上早就被人搜空了,什么身份证明也没有。虽然还剩一口气,但我一看,他根本没得救了,死是迟早的事……我想了想,为了能让姐姐你顺利找到我,就决定利一下他。” “……唉,如果哪个剧本里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情节,那一定是编剧江郎才尽了。”清久留一边说风凉话,手中瓶子的酒面一边矮了一截。 “你也知道——噢,你不知道。”季山青瞥了一眼清久留,显然还有点儿弄不明白这个人是干嘛的,顿时闭上了嘴,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只是即使他没说,林三酒也明白了——季山青很特殊,他可以吸收上一个被他杀死的人的进化能力,与他现有的能力融合起来,形成一个新能力;也就是说,当他送那个签证官上路的时候,他就应该或多或少地有了签证官能力的特性。 林三酒心里叹了口气。被他“姐姐”“姐姐”地叫久了,她差点忘了季山青也是曾经在镜屋里杀过不少人的…… 简单给清久留解释了两句,她转头瞪住了礼包:“所以你现在的能力是什么?” “【经济泡沫】和【签证官】相融合之后,”季山青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老老实实地答道:“……就产生了【泡沫般的签证】。我也可以像签证官一样开签证,甚至我猜这些签证应该也能用,不过它们的维持时长就和一个泡沫一样……时间一到,签证就烟消云散了。” ……怪不得他会被大巫女一袋子装走,林三酒揉着太阳穴想道。(未完待续。) s:  高能的几章结束了,今天这一章很轻松……明天更轻松,主要内容有039煮饭、打扫、洗衣等有趣的情节,欢迎收看。 墨色阑珊怎么又来了一个和氏璧,你这样我真的很害羞的……总是薅你这样老债主的羊毛,怪不好意思的……然而至今一更也没还,你千万要继续盲目地宠爱我啊。 谢谢坚挺爷(污)、唯我朱雀、须尾写的真好(想开短篇恐怖故事集)、黑发不知、满身大汉の桥、zyalice、煮梦守愚(还有夸奖)、uncelott、蜥蜴大人等大家的打赏,a阿斯塔罗特(又抢了三渣的票?)、小久不吃鱼、暗の花、复明大使漫漫、丁夕、tianba、烨胤燃、阿兔、诗酒临风、荊棘安娜、琉璃天歌、沒布丁吃等大家的月票! 如往常一样有所遗漏,希望你们不要嫌弃……眼睛发炎了不舒服,从今天起只看得见夸奖看不见批评。 对了,六月份大概不能更多少正文,番外凑数可以嘛? 474 一主三仆 ……接下来的这几天,比跟刺图打架还累多了。 即使人在末世,大巫女对生活品质显然也没有一丝的放松。 她的床单要每天都换,地毯要每天都清理,卫生间里不能有一根头发,就连室内空气的香味她都有详细的要求:不能用充满化学香精味道的空气清新剂,要每日更换淡香水和鲜花。 淡香水也就算了,鲜花真不知哪里去找——林三酒干脆拔了一把狗尾巴草塞进她床底下,暗暗希望大巫女不会忽然因为掉了一个耳环之类的原因而弯腰。 除了大巫女自己的房间之外,林三酒还得负责打扫那间睡满了人的房间;毕竟几十个人挤在一起,常年不见日光,不清扫的话很快就臭了。当她问起大巫女为什么要攒这么多活人时,后者却扬起下巴,含笑用眼梢瞥了她一眼,说道:“噢,你可不知道他们多么有用。如果你攒不下活人的话,多收集几具尸体也好。” 好像有点道理……林三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边琢磨着,一边赶赴向她下一个战场——虽然不是每天都必须吃饭,但大巫女时不时就会要求一顿午餐或晚餐。 说起这个,也挺奇怪的。 林三酒的厨艺其实比季山青还糟糕,不过大巫女这方面却好像不太挑拣。只是往往她在拿着餐盘进了房间之后,过不多时又将餐盘送了出来——除了被翻动过之外,怎么看都看不出食物少了,似乎她根本没吃。然而她却总能够对林三酒提出很精准的意见,比如“鱼的内部没熟”、或者“放盐的时候可以不那么勇敢”。 由于大巫女七零八碎的要求实在太多,在包揽了修剪指甲、熨洗衣服、甚至擦鞋等种种杂事以后,林三酒发现自己居然都没有时间来研究【意识力学堂】和外来细胞的事了——而另外三个人,在她干活的时候倒是一直也都很忙。 “四个二,炸弹!”清久留兴高采烈地扔下了手里的牌,吹了一下额头上贴着的白条:“总算轮到我赢一次了!” 季山青刚刚抬头要说点什么,忽然一下闭了嘴。将手里的王塞了回去。 清久留眨了眨眼,似乎也慢慢从大巫女的笑容里察觉到了不对;回头一看,他发现林三酒正抱着胳膊站在自己身后,一脸阴沉。 “……抽烟喝酒赌博一样不落。你倒是挺五毒俱全的。” “小、小赌怡情。” “少废话,你去打扫那间睡着人的房间,”林三酒一边说话,一边忽然从身后伸出了一条白骨尾巴,卷起了角落里的扫把就塞进了清久留怀里;转头看了看季山青。她对礼包的爱惜之情此刻也终于被消耗干净了:“你,把围裙系上去做饭。”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一声没吭地接过各自的扫把和围裙走了。 “你来得很是时候,”大巫女懒懒地将牌扔在了桌上,一手托住了下巴:“……这一局正好我也赢不了,你看,都是电话号码。” “大巫女,”林三酒立刻坐了下来,将牌都推开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唤醒我的意识力?” 大巫女点燃了一支细细长长的烟,夹在了指尖里:“你的进化能力恢复了吗?” 林三酒想了想。摊开了手掌——虽然有些吃力,不过在一个隐隐约约的图像在她的掌心里“啪沙沙”地闪了几次,最终仍旧形成了一张卡片的样子。 “你这个能力倒是很适合打牌的时候出千呢。”大巫女眼睛一亮,笑道:“……嗯,意识力也能用了?” 像【防护力场】、【意识力扫描】之类的能力虽然可以用了,但当林三酒试图进入【意识力学堂】的时候,那儿仍然只有一片茫茫的黑暗;别说意老师了,连以前的教室都不见了。 “能力都能用,但我还是打不开【意识力学堂】。”她睁开眼睛,有点儿失望地对大巫女说道。 “噢?这有点奇怪。” 大巫女一边说。一边在缭绕的白烟之中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蓝灰色的瞳孔里投下了一片阴影;这明明是一张上了年纪、五官也不无缺憾的面孔,然而她散发出的那一种女性魅力,竟让林三酒感觉有些惊心动魄—— “喂。”随着大巫女忽然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林三酒骤然一惊地回过了神,忙坐直了身体。 “你的意识力果然很弱,”她歪在椅子上,身体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能从意识力星空里活下来,还真是奇迹呢。” “这……怎么说?” “这就得从最基本的开始说起了。”大巫女拢了拢耳后的金发。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进化者这么多,拥有意识力的人却这么少吗?” 林三酒呆呆地摇了摇头。 “潜力值是一切进化者成长的前提和基础,这一点你总知道吧?” 林三酒忙点了点头。 “嗯,还好,我可不打算从头给你扫盲。”大巫女笑了笑道:“每一个人的进化能力,都是在潜力值的基础上开发出来的,就像在地基上造房子一样;然而意识力却不是这样——准确地说,意识力并不是一种进化能力。” “不是吗?”林三酒忍不住有点儿惊讶。 “闭起嘴,你这样看着像傻瓜。意识力直接把潜力值给变现了,变成了一种靠着意志、精神、心志发挥出的力量,虽然与进化能力的来源相同,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另一套系统了。”大巫女皱起眉毛,慢慢说道:“比如说,你在这儿打下了地基造房子,然而另一边却有人直接把你的地基给抽走了,拿着钢筋做其他用途……这当然是不行的。所以潜力值不够高的人,无法开发出意识力。” “这么说来,成长型更容易开发意识力?” “没错,你不笨嘛。成长型的潜力值虽然生成得慢,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在一点点增长的,所以早晚都能借着多出来的‘地基’开发出意识力。不过也有极少数天赋绝顶的人,从一开始就自带了用不完的潜力值——比如说我。” “用不完是指……” “1972。”大巫女夸奖自己时神色依然那么自然:“……普通进化者。甚至很少超过150。” 1972——林三酒倒抽了一口冷气之余,忽然想起了卢泽,不由暗暗替他感叹了一句不公。 “虽然成长型的潜力值不好数字化,但据估计。一般来说一年也就能涨个七八点。”大巫女扬起下巴说道:“……一旦有了第一滴意识力,你就可以通过不断的各种练习,让自己的意识力越来越多——这一点,你有过体验么?” 林三酒想了想,忙应了一声是;她在如月车站世界的时候。的确用压缩的方法增加了不少意识力。 “好,这就涉及到了意识力的两个特性,一是‘质’,一是‘量’。”大巫女是一个好老师,即使神态漫不经心,但内容仍旧条理清楚:“……通过练习而增加的意识力,当然是指它的‘量’增加了。你问量有什么好处?” “量的多少,决定了你能够生成什么样的相关能力。” “为了方便你理解,我们用数字来指代吧——比如说你现在有100意识力,就算消耗干净了。也能随着时间而慢慢恢复成100。那么你的【意识力学堂】为你生成的能力,最大也只能消耗100的意识力。” 大巫女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林三酒,发现后者脸上只有一片茫然。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叹了口气,“比如你的【防护力场】,每次打开都只消耗50意识力,那么就可以顺利生成,因为你的量已经够了;但如果有另一个能力,每次打开都要消耗120意识力,那你当然就生成不了了。消耗大的。威力也大,所以量不够的话,你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 林三酒眨了眨眼,发出了“噢”的一声。忙问道:“那‘质’呢?” 她的话音刚一落,突然只觉身子一歪,就被失重感给笼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林三酒连人带椅子都一起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远远地扔了出去,“咚”地一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震得墙上的画框都晃了几下。 然而从始至终。大巫女连手指也没有动一下。 颇有点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林三酒掩饰不住一脸的惊讶:“……这……你是用了什么能力吗?” 大巫女没回答,只是转了转眼波——她的目光刚一落在林三酒身后的窗帘上,窗帘登时便突然合拢了,遮挡住了外界的阳光。 “这是‘质’。”大巫女望着林三酒一笑,“当‘质’提升的时候,就意味着你的意识力强度高了,更有威力了。你的质不行,量也普通……我问你,在你不用【防护力场】之类的能力时,你的意识力都用来干嘛了?” “我……我就那么让它放着啊。”林三酒有点儿惭愧地说。 大巫女似乎被这个答案给噎了一下,顿了顿,她才吐出了两个字:“浪费。” “那我……” “我刚才扔你时,用的就是意识力!”大巫女摇着头叹气道,“只要‘质’提高了,你的意识力能做到的也越来越多;最高的地步,据说可以让一个人心想事成——而且它还可以帮助你不被迷惑心神类的能力影响。” 林三酒顿时想到了猫医生和灵魂一族。 “质和量两者之间,是无法做到平衡的;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只能专精其中一途——当然,你现在程度太低,离那一步还远着呢。”大巫女用红甲敲了敲桌子,轻轻站起了身。 “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林三酒被她几句话说得心情激荡,恨不得马上好好磨炼一下自己的意识力:“现在意老师还没有醒……” “别着急,你要知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常识虽然很重要,但其实跟唤醒那位意老师并没有直接关系。”大巫女说着话,低下了身子——她一双蓝灰色的瞳孔,正好直直望进了林三酒眼睛里。 “啊?”林三酒一愣。 “你越了解自己的意识力,”她如同呢喃一样地低声一笑,纤长的手指缓缓搭上了林三酒的手腕:“当我以最激烈的手段攻击你时,你也就越有可能以正确的方式配合我。” “什——” 林三酒才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骤然感觉自己脑中一疼,视野登时便成了一片漆黑;如果说女娲的意识力是悄悄潜入了她身体的话,那么大巫女便丝毫也没有掩饰她狂风骤雨一般、汹涌袭来的澎湃战意—— 就像是失去了保护壳,连精神与灵魂都赤|裸地暴露在了攻击之下;林三酒无意识所发出的痛喊声,甚至穿透了楼层,隐隐地一路传到了楼下。 季山青和清久留对视了一眼,彼此脸色都有点不大好看,然而谁也没有上楼去看看情况——早在牌局上时,大巫女就已经提醒过他们了。 “我说,”虽然早就从楼上下来了,但清久留手里仍然拖着一支扫把:“……为什么她们都说你不是人?” 一看他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在没话找话——季山青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交底,咕哝着回答说:“你才不是人。” “你真幸运,这附近没有我的狂热粉丝。”清久留打了一个呵欠说道。 季山青没理会他,快步走进酒店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条硬邦邦的鱼——这还是林三酒早上去附近的湖里打上来的。将鱼咚一声撂在案板上,他不高兴地朝身后说道:“你跟进来就算了,别乱动东西啊。” “你请我动我也不会动的,”清久留抱着胳膊靠在了门上。 或许是林三酒隐隐的嘶叫声始终回绕着,季山青不免有点儿心烦意乱;他一刀剁掉了鱼头,烦躁地朝清久留露出了两颗虎牙:“……也别吹口哨!” 清久留一愣,立即直起了身子;顿了顿,他才轻声说:“我没有。”(未完待续。) s:  谢谢咪阿嗷、漫漫菊香、鸟森、sss987654、ikasayou、左屏翊等大家的打赏,莕児、落樱未央、公子书香、大概是gunda、紫邪姬等大家的月票!今天漏的多,是因为我急着走啊啊啊 475 难兄难……包 充满了痛苦的女性嘶叫声,在回荡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渐渐地低了下去。然而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沉静后的安宁,而是更剧烈、更压抑的闷响;有什么东西“咚咚”地从楼上重重滚了过去,撞击的余音甚至穿透了酒店的隔音墙,叫人心脏也不由跟着忽忽地跳。 才刚刚走上顶层来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带着点疑虑停下了脚。 “……回去吧。”清久留想了想,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他嘴里叼着的一根烟,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而一上一下,看起来颇有几分不良少年的样子:“大巫女现在分不出神,就算下面真有点儿什么,估计她也不知道。” 礼包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好像打算看透墙壁似的;只是很快他也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楼梯间。 别看林三酒在大巫女指点时懵懵懂懂、满心茫然,但这两个没有意识力,只偶尔听了几耳朵的人却反而全听明白了——可以说,他们两个大概比此时的林三酒更清楚眼下的状况。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听见了?”在走下楼梯的时候,季山青又确认了一次。“上一次是跟姐姐?” 清久留懒洋洋地发出了一阵含混的声音,算作回应了。 “不管口哨声的来源是什么,既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可能是盯上了你,或者姐姐——希望目标是你。”季山青毫不掩饰地说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睡觉啊。”清久留理所当然地说,“别说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就算真有人要杀我,我也得赶紧睡觉。” 礼包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一时无法理解这个逻辑。 “你不明白,不管有没有危险,眼前的舒适才是最重要的……噢,希望是个女的杀了我——在床上时死在一个女人手里,毕竟说起来好听些。” 季山青终于忍不了了:“别自作多情了,酒精就能干成的事。谁还会费劲杀你——我怀疑它是冲着姐姐来的。” 清久留显然并不关心一只礼包的意见,打着呵欠就朝旁边一间客房踱步而去;季山青眼疾手快,一把就拽住了他胳膊肘:“……不行,你得跟我下楼去看看情况。” 虽然他的战斗力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但总比礼包自己【泡沫般的签证】强得多了。 步子被拽得顿了一下,清久留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刚刚不耐烦地说了声“松手”——然而下一秒,他就有点儿惊奇地睁大了眼,仔细打量了一遍礼包:“咦……你还真不是人啊?没有血?” 季山青紧紧拽着他。一脸不高兴地认了:“没有。你的能力没法用在我身上的,你还是跟我一起下去看看吧。” 浮现在清久留那张容颜上的表情,真能叫心软的女性落泪。 ——每当听见自己要干活时,清久留都会条件反射地表现出一脸痛苦;但是由于甩不开礼包,对方也毫不心软,最终他还是只能叨叨咕咕地跟着一起下了楼。二人先去检查了一遍厨房,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后,又在礼包的坚持下,一层一层地往下找了几层楼,很快来到了一楼大堂。 在没有了电光之后。大堂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幽深的洞。几扇高高的落地窗外已经被野蛮生长的植物给覆盖住了,在傍晚昏暗的天光里投下了各种拉长变形的阴影;随着外头的天色越来越黑,大堂里的幽暗也越来越深沉——大部分的设施、空间,都被黑暗吞没成了浓黑的一片,无声无息地潜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分明。 “希望你有临危脱身的办法,因为我都自顾不暇的时候,是不会管你的。”清久留站在阴森森的大堂里,十分诚恳地说道:“……对了,我提过我怕黑吗?” “我有蜡烛。”季山青瞥了他一眼。随即用清久留那只总也打不着的火机,好不容易才点亮了手里的蜡烛。一小团火焰登时跳了起来,在黑暗中扭动出了一片橙红色的光芒——只是相比大堂的黑暗来说,这点光芒委实太微弱了。 在大堂里走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的二人在门口停下了脚。 此时的夜色已渐渐深重了起来。从大厅里望出去时,视野里只有一片荒芜而黑暗的世界,在昏暗墨蓝的天空之下隐隐约约地被涂抹成了模糊的轮廓。 在酒店里头检查环境是一回事——毕竟这里还是大巫女的据点,但出去可就不同了,谁也不敢肯定大巫女的“势力范围”有多远;二人一个懒一个谨慎,因此只是在门口伸头望了一圈。就掉头打算回去了。 “又是虚惊一场。”清久留懒洋洋地刚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响起的口哨声顿时叫他闭上了嘴。 轻快而悠扬的口哨声击破了空气,在漆黑的大堂里激起了隐隐的一阵回音,随即很快就又消失了,仿佛它只是来自一个愉快的的过路人——然而不管怎么看,这儿都没有第三个人了。 身后的一片黑暗幽幽地静了下来,无声地注视着二人的背影。 季山青慢慢地转头看了一圈——即使在烛火的照耀下,他的嘴唇看上去也有点白。 “你也听见了吧?”他轻声对清久留道,“那个声音……好像就在门外啊。” “我又不聋。”清久留看了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在他的目光下,大堂门口处依然空荡荡地一片死寂;除了偶尔一阵卷着草叶的风刮过,将垂下的破碎布缦吹得飘飘扬扬之外,门外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然而那一小段用口哨吹出来的调子,却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仿佛随时都能再次悠悠地响起来。 “还不快点走?”清久留推了礼包一把,“……管它是什么,咱们去大巫女那一层楼坐着去,正好用她当门神。” 季山青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二人当即快步走向了楼梯的方向——只不过酒店里提供给客人用的都是电梯,楼梯一般只作为消防通道使用;因此与位于正中央的电梯不同,楼梯间在大堂远远的另一头、藏在角落里,二人不得不穿过黑幽幽的大堂。顺着来路走回去。 在这个方向上,正好有一处摆着沙发和咖啡桌的休息区域,最近的路程就是从沙发和桌子之间走过去;在微弱的烛光下,本来就有些难以看清脚下的路了。季山青只好一直低着头、眯着眼——结果还没走上几步,他忽然感觉身后的人凑近了上来,“呼”地一口气吹灭了他手里的烛火,顿时叫他眼前一黑。 “你干什么!”礼包立马叫了一声,不忿地住了脚。 “怎么了?”清久留迅速应道。“火呢?” ……季山青一愣,身体僵住了。 那个酒鬼的声音,分明是从自己的右前方传来的……也就是说,刚才从背后吹灭了火光的,不是清久留。 那么,他身后是谁? “你蜡烛怎么灭了?”在骤然笼罩下来的一片幽黑里,右前方那个模糊的人影动了动,在辨别过礼包的位置后,他就小心地摸了过来:“……你呆站着干什么呢?” 季山青张了张嘴,突然反应了过来。忙低声叫了一句:“别过来!” 声音回荡在空气里,令不远处的人影顿时停下了脚步。 在不知不觉间,季山青的后背上已经爬满了冷汗。他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后,然而他的身后现在静静的,连一丝风响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片黑暗的死寂。无论他怎么竖起耳朵,也听不见身后有人的任何声息。 半试探地,季山青朝前小心地迈出了一步。空气里只有他自己轻浅急促的呼吸声——顿了顿,他又迈了一步。 身后仍然什么动静也没有。 季山青心中一震,忙趁这个机会几步就冲了出去;在不小心被沙发靠背磕了几下大腿之后。他总算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清久留身前——喘匀了气,他用极轻的声音低低问道:“我身后……有人吗?” 等了几秒,身前的人仍然没有出声,他不由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刚想说一声“我问你呢”,但这句话还不及出口,他骤然浑身冰凉。 此时大堂里外都没有了光源,一切都沉浸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离得近了,才能勉强看出那个人影正在慢慢地转过头来,望向了礼包。 ……他记得清久留的身型。似乎要比这个人影更高瘦一些。 季山青猛地就朝后退了开去,掉头就跑;但黑暗中他看不清事物,刚跑了几步就撞在了一张咖啡桌上——他疼得吸了一口冷气,脚下却不敢停,拼命地冲向了大堂门口——当他冲出去了一段距离以后,再回头一看,那个人影似乎依然站在原处,被浓浓的一片黑暗包裹着,一动不动。 只要冲出去,朝楼上大喊几声,那么大巫女和林三酒就一定能听见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扑到大门口的时候,季山青却突然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你去哪?”清久留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由于天色昏暗,整个人都模糊在了一片阴影里。他摊开手,一边问话,一边缓缓地迈开步子,朝着季山青走了进来:“……不是说,要回到楼上去吗?” 季山青猛地转过身子——刚才他跑来的地方,此时已经什么暗得都看不出来了。 ……清久留有点儿疑惑地看了一眼身前不远处直直站着、一动不动的人影,一边伸手进了裤兜,掏出了一只火机来。 这火机还是他与林三酒一起寻找办公大厦时用的那一只,由于时间已久,总是很难打得着;这一次也不例外——“咔咔”地一连打了五六下,始终连一点火星儿都擦不出来。 正当清久留暗暗骂了一声的时候,火机突然啪地一下着了;火苗在空气里摇摆了起来,橙红色顿时映亮了一小方空间——他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不远处那个伫立着的人影,原来只是一架被扔在大堂中央的酒店推车——之所以瞧着像个人,是因为上面挂了不知哪个住客的一件大衣,底下还放着一只小型行李箱。 刚才来的时候,有看见这个东西吗?清久留才浮起了一个疑惑,不等他再细看,火苗就突然哑了。 ……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清久留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一连按了好一会儿火机的阀门,倒也成功地打着了两次,然而火光维持的时间比之前还短,几乎才刚刚一亮,便都又灭了——在最后一次的火苗也熄灭了之后,清久留平静地将火机放回了裤兜里,在黑暗里静静地,慢慢地,向后挪出去了一只脚。 怪不得浑身都不舒服。 ……在刚才一闪而逝的微弱火光里,一张不知何时凑上来的脸,正紧紧地贴在他的右侧肩膀旁边,被交错的光影一晃,让那张脸上仿佛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随着火光一灭,脸也转瞬消失了,又一次融在了黑暗里。 尽管只是一晃而过,但那张脸正是季山青。 “走吧,我们回去。”清久留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这样一步步朝后退着走去;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很稳,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现:“……大巫女大人要是等急了,亲自下来了,我们可就遭殃了。” 这句话在黑漆漆的大堂里飘荡着,最终消散在了空气里,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也感觉不出来跟刚才有什么不同。 要是没有因为嫌碍事,而把那条人鱼扔在了床上的话,或许现在不至于落得这么头疼的地步……清久留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暗暗想道。 自己肩膀旁边的那张脸,已经慢慢越靠越近了……几乎只要他一转眼珠,就能从余光中看见一条颜色惨白的边。大概也只有影帝级的演员,才能仍然维持着一副平淡得近乎呆滞的表情—— 在走过一根柱子前的时候,清久留骤然将自己的右肩膀朝柱子上狠狠撞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已经一把朝那张脸上抓上了。(未完待续。) s:  红烧肉馒头,啊哈哈,看看,这才是双眼雪亮的读者!我是更得挺勤快,我也赞成……谢谢你的红烧肉馒头,我收下了,一看这个id名就饿…… 谢谢书友160430085408961、uzi木子、蜥蜴、素带影凝、砚装、迷迷其中、群汉一桥、海棠晕娇、软烟绮罗(礼包买命钱又到账了!祝高考顺利!)等大家的打赏,和幻夏小小、傻孩子、唐楚楚_雪、漫境頭、公子书香、我是一只小小鸟、吃枣少女lll、谜郦瞄、wistarian、萌迪邦等大家的月票~ 番外你们想看谁的?我要不要放个投票?感觉会有一大波人类败在动物爪下呢…… 476 姗姗来迟的哨声 作为一家高端酒店,广场酒店的大堂占地面积非常广,层高也足有七八米。 在两年多以前还有电的时候,穹顶上挂着的那一盏巨大的琉璃涂彩吊灯,看起来仿佛天空中闪烁着的一团晶莹彩光——在如此宽阔高远的空间里,另一头响起的人声,听起来简直就像是空气中轻柔含糊的背景音乐。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清久留的肩膀重重撞上大理石柱的时候,那一下叫人皱眉的闷响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波澜——除了他自己,没人听见他因为吃痛而发出的一声低低呻\吟。 他毫无阻滞地撞上了石柱,击出去的左手也抓了个空,再侧过头的时候,肩膀上已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只不过,也很难说这样的结果有多出乎人意料;就连清久留自己也没有怎么失望。 背靠在大理石柱子上,他缓了一下呼吸,下意识地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了嘴里;然而手指才一碰着火机,他的动作立刻停住了。 抬起头,在他黑沉沉的视野里,没有一丝的动静。 ……连刚才风吹卷起布缦、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都像退潮一样从这栋建筑里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实在是太暗了,猛一眼扫过去时,远处模模糊糊的阴影看起来就像是动了;但仔细一看,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季山青……?”他试探着轻轻叫了一声,“是你吗?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飘摇在空气里,最终渐渐地低了下去,直至在戛然而止。他等了半晌,自然也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上楼是不太可能了。且不说离楼梯间的距离太远,现在独身一人走入黑漆漆的楼梯间里,也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清久留的目光投向了大门。整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大堂里,只有那儿是稍稍浅一些的昏暗,仿佛还剩余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微光。 等了等。清久留始终没听见身边有什么响动,于是朝前迈出了一步。只是他才刚一动,一个东西顿时就从身上掉了下去,掉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当”——原来是刚才他抽出来了一半的那只打火机。 犹豫了两秒。清久留还是弯下腰,在黑暗中摸索了起来——然而他的动作很快就顿住了。 他摸到了打火机,同时也摸到了一只鞋尖。 说时迟那时快,清久留骤然跃起身子,一手直直朝上方击了出去;但就像上一次一样。他的手什么也没碰着,只是从空气中穿了过去——一击落空,他下一秒就立即拧过身子,飞快地朝大门的方向跑了出去。 ……匆匆几步退进了黑暗里,季山青再一回头,门口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他扶住了自己的膝盖,感觉胸口沉沉的有点喘不上气来——不是因为跑得太快,而是他现在不知道该往哪跑好了;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死一般的黑暗。 大门是出不去了,现在唯一的一条退路只剩下了楼梯间。可以想象。那儿也绝对不会是一条坦途,但季山青仍然必须试试—— 凭着记忆,他勉强摸着黑判断出了一个方位,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他将自己一举一动都放得轻极了,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来。 “季山青……?” 这个好像还带着些试探似的声音,顿时叫礼包停住了脚步。 “是你吗?你在哪里?” 季山青咬住了嘴唇,一声也没吭,努力辨别着声音的来源——然而声音被大堂扩散了,与微微的回音一起飘荡在空气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似乎是因为没听见回应。黑暗里忽然响起了几次熟悉的“咔咔”声,紧接着,一丝火苗就腾地从前方跳跃了起来,投下了一片橙红色光芒的同时。也让季山青心里微微一松。 一小片黑暗被驱散了,在不远处的柱子上投下了一条长而扭曲的影子;那一丝在空气中不断晃动的细细火苗,照亮了面前清久留的半张脸。 阴影以他的鼻梁为线,将他的另一半脸吞没了,脖子以下的身体也依旧沉浸在浓黑里,看起来就像只有半张脸浮在空中似的。 “你呆站着干什么呢?”火光不住地晃着。在清久留的脸上投下了明暗交错的光影。只是这光影紧紧维持了两三秒就忽然灭了,黑暗重新笼罩了下来——虽然那微弱的光明只有短短一瞬,但季山青非常肯定,刚才清久留说话的时候没有张过嘴。 “咔咔”声又响起来了几次,似乎对方在试着打火,可始终再打不起来了;季山青浑身都渐渐泛起了鸡皮疙瘩——因为黑暗中那“咔咔”的声音,一步步地正在越来越近。 当打火机的声音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清久留的声音紧紧贴着他的脸响了起来:“走吧,我们回去。” 季山青汗毛一炸,转身就跑——然而刚刚跑出去了两步,他却忽然又停下了脚,回过了头。 “有点奇怪啊……这是我第二次听见这两句话了。”他在黑暗中轻声说道,仿佛一时忘记了恐惧。“……措辞,语速,语气,都一模一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可以把声音录制、消音、编辑,再重放吧?”静了静,季山青忽然又加了一句:“我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有飘荡开去。” 黑暗中没有传来半点声响。刚才还站在那儿的清久留,就像是融入了黑暗中一样,无声无息。 “仔细想想,不管你是什么,如果接近我就能杀了我的话,我现在早就应该死得不剩全尸了。”季山青皱起眉头,喃喃地说道:“那么……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呢?” 正如他自己所发现的那样,这几句话一出口,就像是被人给用什么给罩上了似的,登时从空气中戛然而止,没有激起半点回音。 “‘回去吧’后面的那半句话是……大巫女大人要是等急了,亲自下来了。我们可就遭殃了。”季山青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感觉胆气渐渐地回到了身体里:“那句话响起的时候,’清久留’正从大门朝我走来……配合起来,就像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似的。” “可是你不知道。那句话本身就很有问题。” 季山青在说完了最后这句话之后,就闭上了嘴——他的身边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过了几秒,从黑暗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低沉嗓音:“……什么问题?” 季山青无声地一笑——这个人忍不住到底还是出来了。只是他刚才说的话太少,还听不出人在什么方向。 礼包再开口的时候,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倒问道:“明知道大巫女就在楼上,你还敢来招惹我们。你是不知道大巫女是谁,还是对这个局太有信心?” “两者皆有。”这一次,那个陌生嗓音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兴奋了起来:“……啊,来了来了。” 来什么了? 季山青皱起了眉头,感觉自己还差一点就能发现他的位置了,忙又问道:“什么来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已经在正确的时间,站在了正确的位置上。”那道声音哑哑地笑道。 季山青心里才一惊。再要跳开却已经来不及了——才一眨眼的功夫,他面前的黑暗中骤然多出了一张熟悉的人脸来;那人紧接着一跃而起,瞬间就笼住了他的退路,手中一线微光一闪,紧接着就有一块什么尖锐的东西,裹着一股直直的力道,深深没入了礼包的胸口。 当季山青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的时候,他突然花了起来的视线,依然隐隐约约地在一片昏暗里分辨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人正是紧握着一块碎玻璃的清久留。 ……狠狠扎了两下,感觉到身下的人不再动了以后。清久留喘着粗气,一把拔下了那块长长的玻璃,“当啷”一声远远地将它扔开了。 “总算结束了,”他气息急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扶着膝盖站起了身来。在黑暗中看了一圈,他朝着那个应该是楼梯间的方向迈出了步子:“到底是什么人……是谁……” 或许是因为绷紧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清久留喃喃的声音包裹着疲惫,渐渐地低了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猛然撕裂了空气,一个足有一个房间那么大的黑影忽然从天直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正好吞没了清久留的立足之地;伴随着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碎片与回音一起四射飞溅了出去,震得整个大堂仿佛都在隐隐地发抖—— 当激烈的破碎响声持续了整整半分钟才终于渐渐静了下来以后,空气中忽然多了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 “哎呀……挂在天花板上时看起来就不得了,掉下来果然更加不同凡响啊。” 伴随着这句话,一道白光在黑暗中闪了闪,紧接着就亮起了一圈手电光,登时映白了周围的空间——在它昏白得发冷的光芒下,那盏摔碎了一半、陷在了碎片里的琉璃涂彩吊灯,正以四溅的状态占据了半个大厅。 举着手电筒的,是一个矮矮胖胖、其貌不扬的男人,一副厚厚的镜片在手电光下泛起了反光。他扯了一下身上的文化衫,一边朝那盏吊灯走了过去,一边四下打量了一圈。 “这么沉的力道,大象也砸死了……”他眯起眼睛,刚刚嘿嘿地笑了半声,声音忽然就顿住了。 ……吊灯下,并没有如他预料一般渗出血迹来。 厚眼镜才刚刚一震,顿时意识到了不秒;然而他还来不及转身,一只手就忽然从后笼住了他的脖子,渐渐地在他的咽喉上收紧了——力道并不大,然而身体内的血液却忽然一下变了流向,呼呼地朝那只手涌了过去,随即如泥牛入海一般地消失了。 “你仔细看看我,”在厚眼镜浑身无力、眼前一阵阵眩晕发黑的时候,清久留咬着后牙的声音在他耳旁响了起来:“……这样一张脸,你打算用吊灯砸花了?” 从厚眼镜的嗓子里,传出了模糊的“咕咕”声,也不知是血流,还是气息不畅。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机会夸自己?” 说着话。季山青从吊灯另一边露出了头——一看见他,厚眼镜顿时瞪大了眼睛,扑腾了几下手脚——礼包胸口的衣服都被捅破了,层层翻开的衣服下方却怎么也看不见皮肤;他一脸不高兴地用手捂住了衣服的破洞。指使清久留道:“差不多了就放下来吧,一会儿再给你吸死了。” “……就知道动嘴。”清久留咕哝了一句,见厚眼镜已经皮肤雪白、一脸即将昏过去的样子,这才懒洋洋地将他丢到了地上,又百无聊赖地在他脖子上搭上了几根手指。作为防范措施。 刚刚一口气失掉了大量血液的厚眼镜,现在真是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嘴唇颤抖着看了一眼季山青,含混地问道:“你……你怎么……还有你们为什么……” “一因为他不是人,二因为我们都发觉了彼此还在大厅里——问一点有创意的。”他的问题还没出口,清久留就不耐烦地回答完了:“……没有?那我们问你。” “刚才是你的能力吗?”季山青蹲下身,口气很笃定:“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厚眼镜喘了口气,张开了嘴—— 【请问怎么用一万块钱拍一部恐怖片?】 答案是靠剪辑。 一旦确定好了“演员”是谁之后,这个能力就可以发动了。发动之后,演员做出的每一个行动、说的每一句话、出现的每一幕,都会作为初始影片资料。供能力所有者进行剪辑;剪辑过后再投放出去的景象和声音,就会成为演员眼里的“布景”和“剧情”,从而使演员们依照剧本行动。由于预算有限所以影片不能太长,在最多十五分钟之后,就要确定影片故事的结局了——鉴于拍的是恐怖片,最好还是有人死掉的好。 影片的一万块钱预算,就用来购买必要道具好了,不要花超了哟。 s:影片一旦开始拍摄,除非结束,片场都处于不受打扰的保护状态下。 “也就是说。我们看见的东西,其实都是你录了下来、经过修改后,又放给我们看的。”季山青冷笑了一声,“不过这个灯。怎么看也不止一万吧?” “末、末世里的东西,不值钱。”厚眼镜挣扎着说。 “这真是我演艺生涯以来接过的最烂的片子。”清久留啐了一口,捏着他的脖子问道:“你又为什么要来找我们麻烦?” “我不能说——”厚眼镜才吐出了这几个字,顿时又感到血液一阵上冲;他忙冲季山青叫了一声:“——总之是因为死了一个签证官!是你杀的吧?” “……你怎么认定是我?”礼包一惊,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另一个考官手下的候选人——只是他想了想,又迅速皱起了眉头。 “我还有几个同伴。”厚眼镜结结巴巴地答道:“有一个女人的追踪能力……” “不对,”清久留也发现了对不上的地方:“我在第一次听见哨声的时候,那个追踪签证官杀手的任务还没有下来——” “哨声?” 在一双镜片后,男人迷茫地睁大了眼睛。“你说的哨声,是这个吗?” 清久留和季山青一顿,同时面色苍白地抬了起头。 悠悠的哨声轻轻响了起来,这一次的距离近多了,听起来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一样。(未完待续。) s:  你们知道这一章我卡了多久吗!从早上九点!一路卡到了现在!终于写完了!!明明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发生的剧情,但死活就是写不出来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呢……恐怖剧情不多写了,毕竟有人爱有人怕。 谢谢小肥鸟、花夏眠、米娅等大家的打赏,年华居士、果然多、迷路落叶、追日的女儿等大家的月票!要问我为啥名单这么短? 再对着电脑一会儿,我就要吐了…… 477 脚不着地的时刻 清亮的哨声悠悠地落下了,当二人刚刚带着震惊对视了一眼的时候,只听大厅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女性的厉喝:“——退后!” 虽然不明就里,但二人仍然听出了这是大巫女的声音;连一声也没来得及发,清久留提拎着厚眼镜、与季山青一起立即朝后远远地跃了出去,脚一落地,目光已经投向了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厚眼镜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忙趁机挣扎了起来;清久留一时不备,还真差点叫他给挣脱了出去——当那件文化衫的衫脚几乎就要从手里滑出去的时候,他微微一犹豫,到底还是往前一扑,伸手将其又捞了回来。 与此同时,大巫女的下一个指令,也丝毫不让人喘口气地又炸响了:“别管他,逃出大厅去!这下糟了——” 正急急朝后退的清久留心里咯噔一响,只听身边的季山青扬声喊道:“来的是什么人?帮我们一下!” 然而大巫女下一句厉喝,却不是冲着他们说的了——“你别动!我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你下去的!” 显然她说话的对象正是林三酒。 二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有点闹不明白,却一点也不敢耽误,只好拼命地朝大门口跑;被死死攥住的厚眼镜还使劲扑腾着腿,喊道“神经病!放开我!”——他这么喊,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此时的大堂里除了一脸紧张、无故逃命的两个人之外,其实波澜不起,什么也没有,看起来他们还真像是突然发了癔症似的。 “你们在跑什么,放开我,”厚眼镜一路挣着扭着,拖慢了不少清久留的速度。他刚失了血没有什么力气,也没法怎么挣扎;但当他有意狠狠拌了清久留一下,差点叫他摔在地上时,后者终于红了眼角。 刚一扑出大厅门口。冲进了酒店前庭,清久留立即将他死死压在了地上,手指紧攥着他的脖子,眉眼间闪过去了一丝戾气。 跑在前方的季山青听见声响一回眼。忙又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清久留的胳膊:“没时间了,让他走——” “这小子就是计划着让我们这么做呢!”清久留头也不抬地喝了一声,随即忽然感觉到季山青的手指深深地陷在了他的皮肤里,手下的厚眼镜也呆呆地停下了动作。 口哨声在这个时候骤然撕破了空气。就像是在跟着他们一样。那声音简直就像是贴着脸发出来的,清晰尖锐得叫人耳朵一麻——响亮得甚至有些不像口哨声了。 随着声音响起,一股不知从哪儿吹起的剧风裹着草叶、建筑碎片、杂物,骤然从身后扑了上来;清久留眯起眼睛在风里一抬头,顿时也愣住了。 ……面前的空气,真的被撕破了。 一条扭曲而跳动的裂缝,正一点点地从半空中显了形;从那被撕破的地方露出来的,是一眼看不透的黑暗。而清久留也终于知道那哨声来自何处了—— 天地间的空气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流向了裂缝、被吸了进去;当气流从那条黑色裂缝中划过时,顿时发出了如同哨音一般的尖锐声响。随着裂缝越来越大。流进去的空气越来越多,风势也越来越猛,哨音很快就变成了如泣如诉般的呜咽声。 仿佛带着黑洞一般的吸力,当那裂缝逐渐展开成半个人那么长的时候,几个人就感觉自己已经摇摇欲坠地朝那裂缝倒了过去,连站都站不稳了,更别提逃跑;地上的草叶、泥土、石头,喷泉中的雕塑、前庭中的旗杆……天地仿佛都为之扭曲了,肉眼看见的一切,都纷纷地被吸了起来。从半空中扑向了裂缝,随即迅速没入了其中黑茫茫的空间里。 “抓稳!”摔了出去的季山青,在呼呼咆哮着的风声里好不容易大喊了一声,一张脸都被吹歪了;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了出去没有。只能努力蹲下身子,双手一边死死地握紧了路灯,一边奋力朝反方向的下一根路灯柱挪去。 清久留与厚眼镜一起,抓住了一辆在风中不断剧烈颤抖的suv;这车看起来仿佛正在一上一下地跳,简直随时都能离地而去、冲向半空——清久留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喷泉池子上。 那是一个陷入了地面半米。由大理石造的池子,与地面都连接在了一起,总不可能也飞起来;如果能握住池子边沿,那么他们好歹就有了一线机会。 “去那儿!”他吼了一声,但声音随即就被猛烈的风声给吞没了。他提高了声音,再次喊道:“去喷泉池!” 天地间无数杂物都被裹卷着飞了起来,向身后冲去,一时间他根本也不知道季山青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不过近在身边的厚眼镜却确实听见了,忙挣扎着朝大理石池子的方向爬了过去。 清久留喘着气,也一点点地挪向了车头。 他的位置可以说是三个人中离裂缝最近的,握住的正好也是面朝着裂缝的那一扇车门把手;想要去往喷泉池,必须得先绕过车头,再从suv后方冲过去才行——然而清久留很快就发现,这件事的难度太大了。 抱住了后视镜之后,从前轮胎到车头另一侧这段距离,根本没有能叫人抓稳的东西了。 平时一两秒的距离,此时看起来却有如生死天堑;suv左右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清久留不得不一缩头,这才避过了一个从他头顶处擦过去的大花盆。——回头一看,那花盆抵不住引力,在靠近裂缝的时候就化成了一排碎片,笔直地没入了那一条半人长的幽深黑洞之中。 这辆suv,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步上那只花盆的后尘;清久留一咬牙,合身朝前一扑,急急抱住了前轮胎——目光一扫,他顿时来了主意。 想要绕到suv的另一边,不一定非得冒险去抓那个光滑的车头! 他一条胳膊抱住了轮胎,另一手伸进了车下摸索着;当他摸到了一个能够抓紧的地方时,清久留赶紧一松胳膊,整个人顺势跌进了车底——几乎是他刚刚抓稳的同一时间。那条裂缝又微微地扩大了一点,天地间的风势登时涨了一倍,suv也晃得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 在车底喘了一口气,清久留死命对抗着那股强大引力。一点一点朝suv的另一边挪了过去,额头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那个厚眼镜的运气倒是好,此时早已经离开了suv,抠着地板砖一路向前爬,此时都快摸到了大理石池子了。 就在清久留刚刚露出一个头、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时。他骤然感觉身体一震,随即天旋地转、身体也被一股失重感瞬间包裹了起来——血顿时涌向了大脑,眼前一黑的同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终于和汽车一道被那条裂缝吸了过去。 “清久留!” 季山青回头一看,一张小脸立刻就白了;目光一转,他忽然眼睛又亮了,忙高声喊道:“快松手!” 清久留没有多想,立即就松了手;然而在裂缝的强大吸力下,他非但没有掉下地面,反而仍然随着汽车一起直直地朝后飞了出去——就在他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长喊的时候。裂缝间那一片黑幽幽的未知已经近在咫尺之遥了;下一秒,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车身上,随即滑了下去,摔向了地面。 不但是清久留,刚才还被狂风卷起来的东西,随着风声一静,也都纷纷地落在了地上。 “趁现在!”季山青顿时直起身子,一边跑一边喊道,“……赶快回酒店!” 清久留拔腿就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半空。登时明白风怎么突然停了——那条裂缝还不到一个成年人大小,一辆suv撞了上去,自然就把整条缝隙都给堵住了;此时从地上抬头看起来,那辆汽车简直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给紧紧地提向了空中似的。 然而二人才刚刚跑了几步,半空中一阵钢铁扭曲发出的吱嘎声,顿时叫他们的心脏一紧——这短暂的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那辆suv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了起来;正挡住了裂缝的部分,被深深地吸瘪了下去,发出了沉重刺耳的锐响;联想到那只被吸力绞碎的花盆。清久留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此时,他们离酒店还有大概几百米的距离。 那辆suv只要能再坚持住三五秒,他们就足以逃回去;一旦进了酒店,就等于安全了——毕竟那股黑洞般引力再怎么大,看起来也不可能将整栋楼都拔地而起。 虽然二人的战力都不甚高明,但是好歹也算是进化者;这几百米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二人就已经扑向了酒店大门前的柱子。 空中那辆suv所发出的尖锐扭曲声越来越大了—— “不要进来!” 大巫女一声厉喝骤然响起的时候,suv正好也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彻底被卷曲、吞没了——二人不等摸着柱子,突然从酒店内部冲出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给击了出去几步,正是来自大巫女的意识力。此时空中的汽车已经彻底没有了踪迹,裂缝的吸力再一次吸得天地都扭曲了起来——由于这一次裂缝又大了一些,风势比刚才的更加狂暴了,立即将什么也没抓住的两人给卷向了半空。 “你干什么!”一道熟悉的女声隐隐约约地响了起来,在风声里听起来几乎气急败坏了:“——你们快抓住这个!” 随着林三酒话音响起,从酒店楼上的窗户中猛然甩出了一道长长的庞大黑影;几乎不用朝二人瞄准,那道黑影就也被吸得笔直地指向了裂缝——清久留和季山青一个抓着一个,直到抱住了那黑影的时候,这才意识到原来是林三酒放出来的一条骨鞭。 流向裂缝、又被那一条幽深黑洞吞没了的气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就连身处室内的林三酒,似乎也只是在剧痛之中勉力支撑着;绷得笔直的骨鞭,在令人牙酸的声音里,居然有了慢慢靠近裂缝的趋势—— “你知道吗,”清久留忽然转过头,吃力地朝季山青一笑,“这种死法。还真是叫人遗憾呢。” “别说废话!”季山青立刻扬起声音:“你抓住了!” 他话音一落,大巫女的声音忽然带着烦躁响了起来:“我现在把你们放到喷泉池子里去,抓稳了!” 刚才还被风给吸得牢牢的、不能稍动的骨翼,随着这话一响。顿时在空中被一股力量抬了起来;虽然大巫女是被林三酒的举动逼得不得不有所行动的,但当她动起来的时候,也真叫人一颗心都落了下来——骨鞭稳稳地、慢慢地离裂缝越来越远,虽然林三酒在这拉锯般的力量较量中痛得不能自已,但总算是把两个人平安放进了池子里。正好落在了厚眼镜的身边。 背靠着大理石池壁坐住了,就相当于躲进了地下的坑里,二人一时间终于没有了被吸入裂缝的危险。他们刚一坐稳,酒店里顿时响起了一个语气激烈的女声,正是朝大巫女高声质问的林三酒。 “听好了,话我只说一遍,”大巫女的声音头一次这么烦躁,似乎正忍住了反手就将这三个人都杀了的欲\望:“……这个东西叫做维度裂缝,一旦出现谁也没办法,只有等它消失!” 季山青与清久留对视了一眼。彼此的面色还泛着苍白;顿了顿,礼包抬起嗓门问道:“那为什么不让我们进酒店?” “没有人知道维度裂缝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根据以往来看,它很有可能会跟着进化者而移动——那个东西一进到酒店里来,整间酒店都会坍塌进去,到时就算是我也跑不了!”大巫女说到这儿,怒火显然又转向了林三酒:“……你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她的这一声怒喝,听起来比刚才突然清晰了不少;季山青忙一回头,顿时忍不住面色一轻——那条裂缝正渐渐地合拢了,黑洞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完全消失了。礼包忙一推身边的清久留,声音里尽是庆幸:“你看,它快没了!” 大巫女静了静。 在微弱的月光下,那条裂缝终于彻底地不见了。只剩下了墨蓝色的夜空和迅速静了下来的风声。 “糟了。”大巫女轻轻地说道。 礼包刚一愣,下一秒,喷水池上方的天空猛然被又一次撕了开来;那条裂缝不知何时已挪到了他们的头顶上,正从一条胳膊那么长的长度,逐渐地一点点变大了。气流顿时改变了方向,从下至上地被疯狂吸入了裂缝中;这一次。由于他们都坐在池子里,几乎根本没有可抓的地方—— 明知是徒劳,季山青依旧用手扣住了大理石砖的边沿。他闭了闭眼,听见酒店的方向传来了林三酒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叫——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影一动。 清久留被吸上去了! 礼包心跳都漏了一拍,忙睁开了眼睛。清久留的身体果然正如他所想的那样,翻滚着浮上了半空——然而他却并不是唯一一个。 手里紧紧地抓着厚眼镜的脖子,清久留看起来几乎像是有意朝半空中跳起来的;厚眼镜才发出了一声呜咽,顿时由于血液一阵流失而低弱了下去——季山青刚迷茫地眨了眨眼,突然想明白了他下一步的行动,脸色登时一白。 在一阵痛苦的哀嚎声里,厚眼镜的身体牢牢地堵在了那条胳膊长的裂缝上,风声第三次停了下来。 “现在已经有一个进化者跟维度裂缝重合了,不会再跟着我们动了,赶快把他拽上去!”清久留刚一落在地上,立即吼了一声。 “你也抓住了!”几乎根本没理会大巫女,林三酒立刻又甩出了骨鞭。 “先送他,”清久留手指颤抖着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了嘴里:“……以防这个家伙撑不住多久。”(未完待续。) s:  今天这一片小区的电信网都断了,我此时戴着帽子(没洗头)抱着电脑,在麦当劳的角落里十分猥琐地蹭网发文……看在我辛辛苦苦不忘更新的份上,恕我不能写感谢名单了,因为我的30分钟快到时间了…… 谢谢帮我投月票、打赏和推荐票的大家! 478 女巫与骑士 ……当季山青被骨鞭猛地甩进了楼下一个房间,“哐啷啷”地撞破了半扇窗户、在四溅的玻璃碎片中消失了身影的时候,远处半空中骤然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声来。 林三酒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惨呼,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搅了起来;只是这声惨呼很短,随即就像是被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她抬起头,脸色惨白。 刚才还算有个完整人形的厚眼镜,此时身体中部已经深深地被吸进了那条手臂大的空间里,就像从中间突然被折成了两半一样;头和四肢仍然留在外头,看起来像是一束人肉捧花。 刚才爆出来的血沫与碎肉,还不等飞溅出去,便又成了一条直线状被吸了回来,啪的一下拍在了厚眼镜的残余肢体上——从刚才的经验看来,他不可能再撑得过去三秒。 但此时的喷泉池里,仍有一个烟头正在黑夜中一明一暗。 “他已经回来了!”林三酒扒住了窗户边沿,嘶声朝外面喊道——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清久留赶紧趁机往回跑;若是她也同时放出骨鞭,那么或许还有可能将他救回来。 然而那个烟头只是在夜色中亮了一下。 她没有听见清久留轻声的那一句“我懒得动。” “快回来!”林三酒吼了一声,话音未落,她已经又一次感觉到了天空中隐隐朝那条裂缝流去的空气气流;眼看时间已经不够了,而那个烟头仍然一动也没动,她顿时明白了清久留的心思。 ——即使现在往回跑,获救的可能性也不大,反倒有可能叫另外几人也一起丧命;横竖是个死,还不如干脆被吸进去算了。 真他妈是个懒鬼! 林三酒心中划过了这么一个念头,立刻踩上窗沿、纵身一跃,身体就朝窗外跳了出去;然而身后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大巫女哪会让她真的离开,手在空中一抬,无形的意识力便汹涌地扑了出去,瞬间抓住了她的一条腿。 头也没回,林三酒一转手,便放出了她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件可能对大巫女有效的东西。 柔软亮泽的红色天鹅绒,登时漫漫扬扬地在空中铺展了开来;大巫女刚刚放出去的意识力,便立即如泥牛入海一般迅速消失了,连一点儿踪迹也寻不着了——她刚才想要替林三酒打开【意识力学堂】,本来就已经耗费颇大;此时忽然又损失了一部分意识力,脚下登时一个踉跄,才又站稳了。 当红色天鹅绒终于消失、大巫女也扑向了窗边的时候,她的脸色不由更差了。 ……厚眼镜的身体早就被裂缝吞咽了下去,呼呼的风声登时又在天地间响了起来;在狂暴的气流中,清久留的身体被吸向了空中,正被风吹得一摇一摆,却始终没有靠近那条裂缝——因为此时他的腰上,已经紧紧缠上了一条骨鞭。 再一低头,她也看见了林三酒。 在跳出去了之后,林三酒在用骨鞭缠住了清久留的同时,也迅速抱住了楼下房间朝外伸出来的小露台,此时她只有两只手还攥着栏杆,身体已笔直地被吸向了裂缝的方向。 “我说——”在激烈的风势里,林三酒艰难地朝楼上探出头的大巫女喊道:“这个栏杆快断了!” 细细的黑色铁雕花栏杆,像是回应她的话一样,在风中当当地颤抖着。 “你要是让我们死了的话,”林三酒即使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将身后的骨鞭朝自己的方向拉近一点;更何况她自己的手上也不敢松懈,手指都攥得死白:“……你就再也不能长生不老了!” 在一头被风吹得蓬乱飘扬的金发里,大巫女死死地抿着嘴,一张脸上冷硬得如同冰山一样——如果怒意能杀人的话,林三酒坚信自己和清久留此时早已经死得不剩什么了。 事实上,她非常肯定,很少被人胁迫的大巫女,此时大概正在努力压制住将他们二人一起扔进裂缝里的冲动。 忽然嘎吱一声,黑色雕花的铁栏杆终于在强大的引力下弯了下来。 “我快坚持不住了!” 林三酒心跳都停了一拍,忙冲大巫女高声喊道。 大巫女闭上了眼睛,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她的嘴角紧紧抿着向下垂时,看起来就有了几分年纪了;无声地朝窗外探出手,她鲜红色的指尖柔柔地勾了起来。 林三酒登时感到一股力量将她的身体一托,吸力顿时减轻了不少,身后的骨鞭也缓缓地朝自己的方向卷了回来。 好在她的距离近,以大巫女的力量来说,还能够将她从吸力中拉回来;而现在救下了林三酒,就等于也救下了清久留。 ……当她和清久留二人都摔进了房间里的时候,季山青正好也急匆匆地打开房门,跑了进来,身上还扎着无数碎小的玻璃片。 “如果维度裂缝挪到了这儿来,”大巫女站在房间中央,冷冷地看了眼地上两个还喘不上气来的人,目光又扫过了礼包,笑容泛起了几分戾气:“……我就用你的这两个朋友用来堵裂缝。” 林三酒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她很清楚大巫女到底损耗了多少意识力,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快激怒她了;她此时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大巫女会直接将另外两人给扔出去。 “如果它真的来了,”等了几秒,见大巫女的面色似乎没有那么难看了,林三酒忙带了几分殷勤地说道:“我就放出那个天鹅绒,或许能把维度裂缝也吞没掉……” “不可能。”大巫女干脆地一口截断了她的话头。 “只要它一拉起来,无论什么都……” 林三酒话没说完,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从上往下地重重合上了她的下巴,震得牙关一麻,差点叫她咬着了舌头;大巫女看起来正在死死地按捺着火气,收回了手指,这才冷冷说道:“……闭上嘴就好多了。我告诉你,无论是能力也好,特殊物品也好,都是属于‘这儿’的东西,无法对抗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裂缝。” 林三酒一愣,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游乐园副本、意识力星空、眼下的维度裂缝,都像一块块拼图一样凑在了一起;只要再多一些线索,也许就能组成一个最终的图像了——但是她最终会拼出的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时间房间里几人都静了下来,只有气流正在呼呼地朝外流出去。大巫女的金发和裙角也被吹得朝外飘扬着;她转过头,盯住了外面半空中那一条维度裂缝,轻声说道:“……祈祷它不会过来吧。” 她这句话没有用上意识力,轻得另外几人根本没有听见。 面朝着裂缝方向的所有玻璃,终于受不住引力,突然一瞬间全碎了;玻璃碎片在月色下泛着亮光,直直地扑向了半空中,如同一群大雁归巢——窗户、门、窗帘、桌椅,都以一种疯狂的模样朝外涌了出去,有的被墙壁挡了下来,更多的被吹卷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比之刚才清久留遇险的时候,裂缝显然更大了;林三酒紧紧扒住了墙壁,另外两人也各自抓住了能固定身体的地方——只有大巫女仍抱着手臂站在房间中间,由高跟鞋支撑起的玲珑曲线,就像是磐石打造的一般一动不动。 风已经大得叫人说不出话了。几人在强烈的气流里苦苦挨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裂缝的引力似乎逐渐正在减小——然而真正的考验却才刚刚到来。 ……风终于静了下来。 外面的裂缝消失了。 一片狼藉的房间内,家具都在死寂中,七扭八歪地聚集在了墙边;几个人伸展了一下用力过度而酸麻疼痛的手指,彼此看了一眼,紧紧地再度抓住了墙角,面色苍白地等待着。 ……裂缝到底会不会跟过来的疑问,像石头一样堵住了每个人的心口——或许除了大巫女之外。 她转头看了一眼,手指一勾,清久留就“啊啊啊”地被她从地板上横拖了过来;由于很清楚他的能力是什么,大巫女没有伸手动他,只是用意识力将他牢牢地按在了自己脚边,转头看了脸色铁青的林三酒一眼:“……别怪我。” 林三酒的嘴唇轻轻颤抖了起来,瞬间放出了【意识力扫描】,将酒店顶部笼罩住了——如果那条裂缝真的出现了,她一定要是第一个知道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出声。 在极度的紧绷下,仿佛连思维都麻木了。 忽然“咔嚓”一下,顿时叫林三酒和季山青二人浑身一震,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清久留的后背被按在地上,身子趴着不能动,手里却还在一下一下地打着那只不太好用的火机;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吸上了一口烟,他这才一边吐着白烟,一边慢慢说道:“我看……不会来了吧?” 大巫女瞥了他一眼,半晌才忽然冷哼了一声;随着她一抬手,清久留终于感到背上的力道一轻,赶紧爬了起来。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靠回了墙壁上,额头上已经滑下了一颗冷汗。 季山青胸前扎着一根用来绑窗帘的带子,盘腿坐了起来;看了看房间里一声也没出的几个人,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抓心挠肺的好奇,轻声问道:“……维度裂缝到底是什么?” 大巫女眼波一转,什么也没说。 “会被吸到哪儿去?”礼包想了想,又锲而不舍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关于维度裂缝的事的?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它会跟着人走?” “啪”地一下,礼包的下巴也被合上了。 “去给我找一把沙发来,”大巫女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她之前常坐的那一把单人沙发早就冲出了窗户:“……我累了。” 虽然她没有明确说是谁,但林三酒仍然第一个跳了起来,拔腿就向门口跑去;但还没走出去几步,大巫女就悠悠地叫住了她:“你站住,让他们两个去。” 清久留吐了一口烟,和季山青对视了一眼,走出了门。 “你过来,”大巫女转过了半边身体,朝林三酒轻声道。 与能力无关,大巫女这个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力量,令人就是很难拒绝她的要求;林三酒沉默着,一步一步蹭到了她的身边,不知道她是不是要秋后算账了。 “我刚才的意识力消耗太大了。”大巫女开门见山地说道:“……短时间内,没法再试着替你打开【意识力学堂】。” 回想起那种钻心的痛苦,林三酒反倒松了口气。 “你松什么气?”大巫女眯起眼睛,蓝灰色的瞳孔像一汪冷泉:“……你的骨鞭到现在还没能收回身体里,说明你本身的基因在一次次的频繁更改下,已经出现松动了。” 林三酒一惊,这才意识到是哪儿不太对劲,赶紧试着收了一下骨鞭——但前几次还如臂指使的骨鞭,这一次却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慢慢地、吃力地收回了身体里,顿时叫她脸色不大好看了。 “那我现在……” 大巫女一抬手打断了她。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再改变身体形态,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等到我接手那段细胞时,你也可以重固一下你的基因。” 林三酒抿起嘴,点了点头。 大巫女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告诉她;想了想,她终究还是半含半露地说道:“第二点是……这一次的维度裂缝,我猜大概和‘荤食天地’的形成有些关系。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那么我就得去意识力星空走一趟了。” “可是你的意识力不是损耗很大吗?”林三酒忙问道:“就这么过去,不安全吧?” 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大巫女红唇一勾,朝她抬高了下巴:“……噢,亲爱的。你这种出于天真的担心,倒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林三酒一愣,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才好;大巫女一笑,忽然转过身朝门口走了过去——在她轻巧的鞋跟声中,一句话清楚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我会给你留下几样小东西,用来打磨你的意识力……在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们必须留在这间酒店里,不能乱跑。否则,我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林三酒眨了眨眼,在她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猛地低低“啊”了一声,倒令大巫女一怔而顿下了脚步。 “我知道了,”林三酒朝她点点头,“放心吧,你救了我们,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身体。” 大巫女睁圆了眼睛,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个答案;半晌她忽然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479 被女性追逐的清久留 正如过去几天以来的那样,林三酒又一次放出了【意识力扫描】,将酒店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这才将它收了起来。 ……到今天为止,已经是大巫女前往“意识力星空”后的第三天了。她的身体此时就睡在林三酒头上的那一层楼里,楼层早就被她用一种特殊的力场给“封”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在大巫女离开之前,她还特地对另外三个人嘱咐了几遍,千万不要上楼,也不要碰到覆盖整层楼的力场——“不然就算你当时没死,等我回来以后,你也会求我杀了你的。” 大巫女当时眯起眼睛,勾起红唇的样子,令几人都打了个寒颤。 这么看起来,似乎她的身体根本用不着林三酒的保护。只不过林三酒依然十分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承诺,没事的时候总在大巫女房间下方的屋子里坐着,而且每一天都会在酒店里巡逻检查好几次——当然,每一次也都会被清久留嘲讽为“多余”。 这几天下来的平静,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一点。 将身子从窗外收回来,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正好听见了身后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姐,”礼包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自从被捅破了胸口的衣服以后,他又亡羊补牢地穿了四五层,加上以前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快要从礼包变成礼球了;而且现在往往是人未到,声已至,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他的衣服摩擦声:“……今天也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林三酒冲他一笑,随即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来也奇怪,我们杀了46号手下一个候选人,结果竟然还是这样风平浪静……” “那个家伙也许是顾忌着大巫女。”礼包咕哝了一声,有些吃力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一边艰难地弯下腰去,他一边有点儿不甘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像穿多了”。 “清久留出去了?”林三酒转头问道。这几天的生活平静得简直令人吃惊,叫她反而很不适应;一旦闲下来,她就会手足无措地浑身不舒服。 “出去了,”礼包应了一句,费劲地打算把手臂从最外面的外套里抽出来。 由于还有一个试炼任务压着,几人时不时地就得出去找一找签证官,用于应付刺图——省得他发现几人一直窝在酒店里以后又发脾气。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林三酒和季山青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在了酒店里,只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清久留。 ……而清久留说自己烂醉如泥地活过了六个世界,看起来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有一天他出去了之后,一直到深夜里也没回来;就在二人坐不住了,刚打算出去找的时候,却正好看见清久留打着呵欠从夜色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蜡烛光芒下一看,他胳膊上居然还带着一个密密麻麻的牙印。 林三酒惊奇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半路上遇见了一个堕落种,在忍着烟酒的臭气咬了他一口之后,实在是嫌他不好吃,天人交战半天,竟然就这么放他走了。 “……没走多远我就在林子里睡着了,这才刚醒。”清久留当时理直气壮地这么说道。 只不过让他出去的结果,就是几天下来签证官没找着,房间里倒多了五六箱各种烟酒。 “可惜刺图知道你不是签证官,”林三酒朝礼包叹了口气:“你的能力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要不然,我们也不用到处去找了。” 季山青开出来的签证到底能不能传送,这一点还是个未知数;但是在几人做实验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由于【泡沫般的签证】只能像泡沫一样,最多维持三五秒;这样一来,即使手里捏着一张签证,如果传送的时机没有恰好落进这三五秒的时间档里,都是白搭。 然而对于进化者来说,能将传送时间确定在两三天的范围内已经算是非常准确的了——因为每一个世界的历法未必相同,甚至有的世界里一天也不一定是24小时,再加上有些副本内的时间流速差异,导致14个月的传送期,只能是一个大概参考。 最终还是林三酒勉强将季山青的这一个鸡肋能力派上了用场——她让季山青给她开了一张【泡沫般的签证】,然后又迅速将它卡片化了;打算等到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因为传送而颜色开始变淡的时候,就再赶紧将它叫出来。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再拿出签证还有没有用,就谁也说不好了。 一边跟季山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林三酒一边叫出了大巫女给她留下的东西之一——六只彩色小球。 球本身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巫女的要求才让人觉得棘手:林三酒必须用意识力将每只球浮空,再在同一时间内,让它们以不同的速度朝不同的方向来回运动,还得保证没有一只球掉落、或者突然斜飞出去才行——“什么时候你能一边跟人聊天,一边用这几只球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个loewe的logo,我就算你及格了。”大巫女在走之前嘱咐了这么一句,还让林三酒看了看她包上的标志——那个logo的复杂程度,顿时叫后者眼前一黑。 ……别说是那个标志了,到目前为止,林三酒最多也只能让四个球定定地浮在空中而已。 季山青看了看那两个依然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球,又看了看青筋都憋出来了的林三酒,暗暗叹了口气问道:“姐,你说意识力星空是由拥有意识力的进化者,所创造出的另一层维度?” “对——”林三酒刚吐出了一个字,空中登时掉下了两个球来;她慌忙用意识力将那两个球按住了,一边把它们往上抬,一边继续说道:“……那真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方。我以前从没想过,意识力竟然也可以‘联网’。在那儿,每个人都是以意识力形态存在的,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星星——除非你主动更改外形。” 季山青微微张开嘴巴,听得有些目眩神迷。 他虽然看起来是一个礼包成了精,但归根结底,他仍然没有人类的潜力值;对于这个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到达的地方,他既有点遗憾又向往地说道:“……能创造出另一个维度,真是太惊人了。” “是啊,”林三酒附和了一句,“意识力星空看起来非常广袤,我也没能去多少地方就被大巫女给弄了回来。在我回来之前,我才刚刚进入一个游戏场呢。” “游戏场?”礼包顿时来了兴趣。 林三酒将当时j7告诉自己的话,又原样给他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她歪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留在那个游戏场里,也不知道我的意识力会不会突飞猛进。” “那个j7……居然是半生化半机器?”礼包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又问道:“你们当时开始的是什么游戏?” “叫什么来着……我才刚看清楚名字就退了出来……噢,应该是‘两人三脚越狱游戏’。”林三酒固定住了四只球,终于又将第五只球缓缓地拉离了地面:“过去这么久了,j7肯定早就结束了游戏,以后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它去了……没来得及告别,倒是满遗憾的。” 季山青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两人三脚?” “还有个越狱。”林三酒补充道,目光一转,面色当即一喜,叫了一声:“第五个!终于上来了!” 季山青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脸色忽然怪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林三酒的神色,见她一脸自然,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番对话而意识到什么;他忍不住张了张嘴。 以林三酒目前的进度来看,什么时候能再进入意识力星空还是一个只有天知道的事;然而压在她身上的难题,却一件比一件沉重。 “怎么了?”林三酒扫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只球。 “嗯……没什么。”季山青吞了一口口水,朝窗外转过了头,“……哎,清久留还没回来呀。” “不会这么快吧,”林三酒头也没回,“要是他喝上两瓶酒,在哪睡上一会儿,怎么也得到天黑。” 见她正试着慢慢将一只球朝自己的方向拉过去,季山青一脸心虚地将眼睛固定向了窗外。 之前几人选的那几间房,由于面朝着酒店的前庭,都被维度裂缝的强大吸力给毁得差不多了;他们干脆就搬到了同一层的另一端,从这儿的窗户外望出去,正好是酒店背后一片种满法国梧桐的宽敞街道——在末日以前,似乎是一片奢侈品店的聚集地,也难怪大巫女会选择这里落脚。 此时在那一片蓬勃生长、逐渐侵占了街道的厚厚绿荫下,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动——季山青眯起了眼睛,等那影子走出来了一点儿之后仔细一看,发现那居然正是清久留。 “……真是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他咕哝着,招呼了林三酒一句,二人同时将目光投了下去。 即使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二人也知道他一定又喝了不少酒;他的脚步和手里一个大兜子都在地上拖着,清久留慢吞吞地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走到酒店所在的这一条路上了,他顿下脚想了想,又摇摇晃晃地一掉头,上了另一条岔路。 林三酒忍不住一拍额头,“……你喊他一声。” 就在礼包挣扎着、试图把自己裹得厚厚的身体从椅子里拔出来的时候,清久留已经在这几分钟里又走出去了好一段距离;等礼包终于趴在了窗沿上时,还不等出声,二人忽然同时愣了一下。 ……在同一条街道上,从路对面的另一个方向,正好朝清久留迎面又走来了一个人。 “谁?”林三酒也眯起了眼睛。 “不认识,”礼包答道,紧紧盯住了隔着一条马路,面向清久留越走越近的那个人影:“看他走路的样子,好像不是一个疯子。” 这个时候,清久留似乎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人。 在一棵又一棵茂密的法国梧桐枝叶里,清久留的身影看起来忽闪忽现地;当他正好走到了两棵树之间的空隙里时,二人才看清见他刚刚转开头的动作——似乎他刚才朝来人扫了几眼,发现不认识以后,就又浑不在意地朝前走去了。 ……当世界都消亡了以后,两个陌生进化者迎面在街上遇见的时候,到底应该怎么做——这个问题好像根本没有往清久留的心里去。 来人的身影在树荫的遮掩下,也渐渐地靠近了酒店的方向;那人身处清久留的目光下,似乎对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等那人又走近了一些之后,林三酒和礼包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个穿着青布衫的老太太。 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扶在驼起的背后;加上圆发髻、青布衫,再配一条肥肥大大的黑裤子,她看起来简直就是“老太太”这个词的标准注释。 老太太腿脚不好,慢慢腾腾地一步一步走出了树荫,速度看得叫人着急;二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谁也没出声叫住清久留。 那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已经越走越远了,走到一半,还停下来从兜子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想来不是烟就是酒。 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忽然停下了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去的清久留。 二人才一愣,她突然转过了身,紧接着高速朝清久留的方向跟了上去—— 即使她的身影一瞬间就因为速度而模糊了,依然能够看出来老太太的两腿仍然在“走”;几乎是转眼间,她就迅速消失在了树荫里。 林三酒悚然一惊,对礼包匆匆喊了一声“你不要动”,立即踩着窗沿,从十九楼纵身跃了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lta href=039javascrit:void(0)039 css=039rendbtn039gt推荐票ltagt、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80 磨磨蹭蹭就是不说 往年飘落的树叶,一层一层地积在路上,厚厚地涂染出几层深绿与橙黄;一踩上去,干枯的叶子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咔嚓咔嚓”的轻微脆响里,林三酒茫然地停下了脚步。 风从她身边吹过去,卷起几片落叶,忽悠悠地飘向了前方。暖红的叶子在蓝天下盘旋了一会儿,最终慢慢地落在了地上的叶子堆里,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条小桥上。 看起来如此静谧安好,而唯独不见了那老太太和清久留的踪影。 前方的法国梧桐被一条河面截断了,落叶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容易看出人走过的痕迹来。 林三酒打开了【意识力扫描】,往前找了一会儿,然而扫描范围里依然什么也没有——一边压着焦虑、一边向前走,在快踏上那条小桥的时候,她猛然听见空气里传来了一阵隐隐的人声。 她一惊,忙住了脚,竖起了耳朵。 似乎是谁在远方高喊着,一声又一声;距离太远了,当它被空气波散开,落入林三酒耳朵里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地几乎听不出内容了——皱眉听了几秒钟之后,她蹭地跳了起来,掉头就往回跑。 ——那是季山青在叫“姐”! 难道刚才那个老太太是玩了一把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是酒店? 林三酒一颗心咚咚跳着,立刻调转过了头去,转瞬之间就扑近了酒店所在的那条街上;然而目光一扫,她倒反而愣了。 清久留此时正晕头转向地坐在酒店楼下,身边还放着他从酒店里拿出来的洗衣袋;抱着装满了酒瓶的洗衣袋,他看起来一脸迷茫,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似的。 “姐——”季山青在楼上遥遥地喊着,看来是早就发现了楼下的清久留:“你总算听见了!” “这是……”林三酒糊涂了,仰头朝礼包喊了一声“你没事吧?”,在确认了他果然只是为了叫自己回来以后,她走近了,将清久留扶了起来。 身子软得如同烂泥一样的男人抬起脸,偏偏一双眼睛却像是泛着水光似的。 “你怎么会回到这儿来?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往那条路上去了,而且还有个老太太——” 咂了咂嘴,清久留懒洋洋又醉醺醺地搭在了她的胳膊上:“好像是有个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哦,我就记得有人拽了我一把,说了声‘你走错了’……然后我就回来了。” 林三酒的眉毛几乎能打成绳结。 “她怎么会知道你走错了……她还说了什么?” 清久留“啊?”了一声,摆了摆手:“好像的确叨咕了几句别的话。不过我现在迷糊着呢,什么也想不起来……等我抽根烟清醒清醒啊。” 说罢,他掏出了一盒崭新的烟和一个崭新的打火机;在寻找烟酒这一方面,他简直拥有着惊人的天赋——一边吸了一口,他一边跟着林三酒绕道走向了酒店前庭。酒店后方虽然也有一个出口,但在十来辆汽车一辆接一辆地撞上、一块儿挤成了一个大铁块以后,那个出口就被水泼不进地堵上了。 “你快点儿想,”林三酒伸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烟雾,“……想完了回去洗个澡。” “你懂什么。”清久留咕哝了一句,“越像个流浪汉,别人才越不愿意理我。” “那你怎么解释那个老太太?” “……老人家心眼好。”清久留嘴硬了一句,随即紧紧皱起了眉头,盯住了酒店大门:“你别说,她好像还真说了一句‘酒店’什么的。” “酒店什么?”林三酒立即望向了他。见后者又半眯起了眼睛,不由有点着急:“咱们快点上去,让季山青也听听——” 礼包一向聪明,也许能够分析出自己分析不出来的东西;但没想到她才刚一转身,胳膊顿时被身后的清久留给拉住了。 “等一下,”他难得动作迅捷一次,握住了林三酒手腕以后,却只是皱着眉头说:“先别进……我好像有点儿印象了。” “你倒是说啊!” “我能肯定的是,她那话不是冲我说的。”清久留沉吟着说道。酒意渐渐地从他的脸上消退了些,他抬起了一双闪烁着钻石一样的眼睛:“……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是被那个老太太给扛在了肩上;我还记得我的脸正好压在驼背上,感觉很不大好。当她说起那句话的时候,与其说她是在自言自语,倒不如说……” “什么?” “……不如说,更像是在发动什么物品或者能力。”清久留顿了顿,好像也知道自己把林三酒的胃口吊得不行了:“她说了两个词,‘……酒店,事实……’,诶,好像不对。” “怎么了?” “我似乎记错了。”清久留歪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吧?” 林三酒被他吞吞吐吐、含糊不清的几句话折磨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你快点说!” “当……什么酒店,然后是什么事实……” 又一次,清久留卡在了这里,像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一样,连那张仿佛有星光闪烁一样的面容都拧巴了:“啊……到底是什么来着……” 林三酒的耐心终于被他消磨光了,二话没说,拽着他就往酒店里走——清久留说了“酒店”两字,也是叫她有些担心了:按理来说,他们与那个老太太素不相识,无缘无故地她应该不会朝他们三个动手;那么这么一来,岂不就只剩下楼上的大巫女了么? 再说,这个酒店也是大巫女先挑出来作落脚点的…… 当林三酒一着急,又真正用上力气的时候,清久留几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好一边“啊啊”地叫她等等,一边使劲拍她的手——只不过这点挣扎,在她刚刚迈过酒店门槛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 “我、我想起来了……” 清久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然而这个时候,视野突然矮了一截的林三酒,已经不想听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lta href=039javascrit:void(0)039 css=039rendbtn039gt推荐票ltagt、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81 新姿态 ……矮了一大截。 一大截。 林三酒的视线,突然就直直地落了下去,一直降到了一个低低的高度,就像是她走着走着、便蹲下了身子似的。 原本不远处的大厅前台,忽然一下子高了不少;天花板更是遥遥地被拉了上去,大厅中的一切,也都被拔高了至少一大半——林三酒或许会早一点儿发现这个异常,如果不是她的视野也猛地模糊了起来的话。 发生了什么? 努力定了定神,林三酒低头看一看,她爪下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自己的视线,真的就像是自己正蹲在地上似的。大厅里其他的东西看起来都没有变,可是—— 等等。 倒回去一点。 她愣了两秒,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再一次低下了头。 在她的视线里,两只浅棕色的鸟爪,正牢牢地抓在了地板上。 在这两只浅棕色的鸟爪上方,还有一个浑圆饱满、盖满羽毛的前胸——从位置上看起来,就在自己的下巴底下。 ……只不过她现在也没有下巴了。 “啊……”从身后传来了清久留呆呆的声音,林三酒左侧的眼睛一转,就把身后的景象纳入了眼底。 一只棕红色的小熊猫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刚刚从一身人类衣服里钻了出来;两只黑豆子一样发着亮的眼睛,陷在一脸红红白白的茸毛里望着她——小熊猫嘴巴张着,一副蠢样子地发出了清久留的声音:“……她说,当全员进入酒店后,这个事实就会造成我们物种的改变。” “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林三酒愤怒地张开了喙:“刚才他妈怎么想不起来!一进来就都想起来了!” “仔细想想,那个老太太肯定不会让我在进来之前就想起来,”小熊猫发出人声时,白胡须也随着一动一动地:“或许用了什么手段阻挡了我的回忆吧。只不过……为什么你居然是一只老母鸡?” “我怎么知道!”林三酒只觉自己脑子里一团混乱,一时间根本想不出来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好,只能用力扑扇了几下翅膀,在空中激起了一阵气流。 即使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她也能隐约感觉出来——相对于一只尺寸平常的家鸡来说,她现在的个头似乎太庞大了点儿。别的不说,光是一只鸡爪,和她自己的脚就差不多大了—— “妈的,”林三酒又骂了一句,试图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理清楚,“那个老太太,她——她——为什么,我是说,怎么……” 小熊猫朝前走了几步,仍然还带着一身酒气,即使用鸡那不太灵敏的嗅觉闻起来,依然挺冲的。清久留一边甩着蓬松的圆尾巴,一边说道:“总而言之,咱们还是先上楼。那个老太婆干了这么一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瞧瞧——诶,说不定现在正在哪儿看着我们咯咯笑呢。” “别说这种话,”林三酒稳了稳神,也飞快地朝楼梯间的方向迈开了腿:“……我只希望季山青不要把我捉起来吃了。” “不会的,”清久留也撒开了四条腿:“老太婆说了一句‘全员’,我没猜错的话,恐怕季山青的物种也变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林三酒反而更着急了,“噔噔噔”地一头冲进了楼梯间,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上;清久留才喊了一句“你等等我”,立刻被她一句话给堵上了嘴:“两条腿的时候你跑不快,四条腿了你还跑不快!”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动物啊,”听着在楼梯间内不住回荡的余音,清久留咕哝着也冲上了楼梯:“……只知道我现在好想趴在树上睡觉……诶,我上楼梯挺快的嘛。” 相比起平地来说,楼梯的样子更接近小熊猫的活动地点;辛苦地跑了一会儿,他总算是又瞧见了前方那只高高大大的老母鸡身影,正在他头顶上方迅速前进——林三酒的衣服此时还绷在身上,被她翅膀的动作给撕破成了一条一条的。 一鸡一鼬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里,响亮得好像整栋楼都能听见;然而就在这“啪啪”的、脚爪拍向地面时发出的回响里,前方那只巨大的老母鸡忽然刹住了脚,使劲拍了几下翅膀,这才保持住了新身体的平衡。 “怎、怎么了,”小熊猫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身子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地软了下来:“干嘛——” “嘘。”老母鸡的喙里,不可思议地发出了这个音。“别说话,你听。” 清久留转了转裹着一圈厚厚白毛的耳朵。 ……在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了以后,从楼上遥遥的地方所传下来的“咚”一声闷响,顿时清晰地撞击在了二人——姑且算人吧——的耳膜上。这声音远比他们刚才的脚步声要大,听起来似乎来自一个非常沉重的什么东西;过了几秒,又是一声一模一样的“咚”,震得清久留突然用两条后腿撑着,直直站立了起来。 “你干什么?”林三酒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这个动物的本能,”清久留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放下了两只前爪。“……那是什么声音?你没有耳朵吧?怎么听见的?” “我有!”林三酒不高兴地压低声音道,“而且我也感觉到了地面的振动……楼上的那个大个子家伙,马上就要下来了——嘘!” 长长的一声“咚”,顿时又震得楼梯间内的扶手嗡嗡一响;就在二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着楼上的动静时,第二声“咚”明显地靠近了不少。 林三酒想了想,悄悄地走上去了几步,从楼梯之间的空隙处探出头,抬头朝上方望去。 她此时所在之处,已经是十二楼了;那声音好像就在离她不远的头上。 清久留悄悄地跟了上来,趴在了她的翅膀下面。 一声茫然无措、仿佛还带了点儿哭腔似的熟悉声音,在楼道里响了起来:“……姐?” 林三酒心脏一跳—— “姐,你是在下面吗?是我啊,季山青,我现在下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lta href=039javascrit:void(0)039 css=039rendbtn039gt推荐票ltagt、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482 鬼打墙 ……林三酒与身旁的棕红小熊猫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前方的楼梯,此时正被一个大家伙给堵得严严实实,歪斜在楼梯上;在几个人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以后,从大家伙的内部传来了季山青委委屈屈的声音,声音被布包住了,听起来闷闷的: “我……你们……怎么突然都变成这样了?怎么回事?” 与小熊猫对视了一眼,林三酒原地转了两圈,忽然一张翅膀,扑棱棱地飞上了半空。当她落下来的时候,她正好踩上了沙发坐垫,蹬蹬地跑了过去,在季山青一连几声“哎哟”里,她从布沙发的另一头跳了下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爪,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确认了面前这个蓝布碎花布沙发的的确确就是季山青不假。 ……也是,那个老太婆只说了“物种会改变”,没说肯定会变成动物;季山青本来就是一只礼包,现在变成了一个包着碎花布的三人座沙发,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不过,为什么偏偏是沙发呢? 要说此时对季山青的变化最满意的人,一定是清久留无疑了;他几下跳上了沙发,舒舒服服地窝在里头,爪子搭上了扶手,对季山青说道:“……也难为你一下一下地挪过来了。走吧,我们继续上楼,我路上给你讲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动一下有多不容易吗!”季山青一边说,一边费劲地向上挪了一节——当他动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人在后头推他似的;沙发一歪,又一斜,咚地一声在台阶上砸了一下,传出了刚才那种熟悉的回响。 林三酒急着想上楼看看大巫女,又不放心把他们两个留在后面,只好一步跳上几层台阶,迫切地转着圈;一边转圈,她一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你们的能力还能用吗?” “与其说是能力不能用,倒不如说是发动能力的条件消失了。”清久留懒洋洋地说,“……我要用手覆盖住物件,才能吸收它内部的液体;但是现在我只有这两只爪子,第一个条件就满足不了。我不用试就知道用不成。”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蓝碎花沙发上忽然多了一张签证,在维持了几秒之后,又随着沙发的动作而忽地一下破灭消失了——也是,他本来就不是人类,所有能力的发动条件自然也都和“身为人类”无关,不管是礼包还是沙发都能发动。只不过就算季山青的能力还能用,对眼下的状况也于事无补。 林三酒想了想,也试着叫了一下卡片。 然而没有了手以后,卡片似乎也不知道应该从翅膀下出来,还是从鸡爪子下出来,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动静;卡片都叫不出来,更别提【一声叮】这两个用手实施的能力了——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后,顿时让她的心沉了沉。 不知道物种改变是源于那个老太婆的能力还是特殊物品……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原因,这个效果大概都是有时限的吧? ——不幸中的万幸是,林三酒的意识力、一身异于常鸡的力气,以及脖子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这三样东西,仍然能够依靠。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上楼吧,”她咽下了喉咙里一连串的叽叽咯咯,“……那老太婆与我们素不相识,我估计是冲着大巫女来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意识力还在,那么她可能就还在沉睡着;然而其他的能力却不能用了,说明她的自保手段大概失灵了——这对大巫女来说,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 “累、累死我了,”蓝布碎花沙发在又一声“咚”以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楼梯上,甚至连它的布罩都在一起一伏:“……我这样上楼太不容易了,清久留,你赶紧从我身上下去!” 棕红色的小熊猫咕哝了一句什么,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为了能加快速度,林三酒干脆张开翅膀,从后面扶起了沙发,半推半顶地把季山青一路挪上了楼——加上季山青自己也在努力地朝上爬,一时间速度还真快了不少。 “我说,”清久留一边上楼,一边说道:“跟我以前经历的世界相比,这个世界真是够乱七八糟的。什么精神病、卡路里、裂缝……现在连物种都改变了,完全没有道理嘛。” 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楼道编号16,又继续朝上走去:“说到这个……我倒是有话想说。” 她也有跟清久留相似的感觉,似乎这一切都凌乱得不成章法——但是在这一片乱麻似的表象之下,林三酒不知怎么就是觉得有问题。 “这只是我的一个感觉,”她朝身后二人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自然,说不通,尤其是跟其他世界一比,这感觉更强烈了。但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毕竟只是我的一个直觉而已。” “不自然啊……”季山青轻轻地重复了一声,随即陷入了沉默。 二人似乎都沉浸在了各自的思绪里,一声不吭地走了一会儿,还是清久留头一个出声了。 “……爬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到?”小熊猫顿下了脚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这是第几层楼?” “19,”林三酒在心里皱了皱眉头。以她的脚速来说,这么半天才上了三层楼,确实让她有点意外——或许是季山青拖慢了速度吧。 “……再上一层就是大巫女的地方了,大家提防着点她设下的力场。” 假如那个力场也是通过意识力设下的话,可能依然还在——只不过,当众人在季山青喘着粗气的声音里又向上走了一层楼以后,林三酒就发觉自己的警告根本没有必要。 因为他们又回到了16楼。 那个熟悉的“16”,静静地在墙上等待着他们,连旁边的污渍都一模一样——季山青忽然喃喃地出声了。 “……不是我们走得慢,是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已经爬了好几次16楼了吧。”(未完待续。) 483 数学的领域 ……在这段楼梯只剩下最后几节台阶的时候,林三酒抬起了头。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眼前再次出现了一张占了大半楼道的三人座沙发,和一只棕红色的小熊猫。 林三酒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刚才就是从这儿出发朝上走的,结果在爬了三层楼以后,她果然又回到了原点。 这三层楼梯,看来通过普通手段是走不出去的了。 “你们别说,这还真像是鬼打墙。”林三酒抱着翅膀向下一趴,也不走了:“……我以前看鬼怪故事,好像说童子尿可以破解鬼打墙来着。” 说着,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小熊猫。 “说童子的时候不要看我,”清久留冲她龇了龇牙:“别侮辱人。” “……应该不是那么回事,”蓝布碎花沙发插言道,“我看咱们是中了别人的招了。” “是那个老太婆吧?我们又没招惹她,怎么偏偏就盯着我们不放……” 林三酒看了看二人,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站起来走到了标示着“exit”的门旁边,用硕大的身子顶开了门,转头吩咐道:“你们在后面跟上,我从楼层里面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从窗口跳出去,看看能不能打破这个怪圈。” 闻言,小熊猫立刻轻巧地跳上了沙发,借着季山青咬着牙往前一点点挪的劲儿,就这么挤进了门。 ……16楼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地毯被血浸透了,又随着时间而被阴干,踩起来嘎嘎地发脆。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憋闷久了的铁腥气与霉味,与顶楼比起来,更加令人难以忍受——19楼及以上的客房价格太高,末日来临前都空着,保存得还算干净完好;不像16楼,有几间客房门至今仍半开着,因为被门口的房客死尸给挡住了。 说是死尸,其实也早就看不出什么人形。 好像在死后又被人啃咬切割过,坑坑洼洼的尸体露出了大部分白生生的骨架;骨架上挂着风干了的枯黑皮肉,与碎布片一起,被林三酒经过的脚步震得摇摇晃晃。 “跟我上次看见的差不多,”迅速检查了一遍走廊以后,林三酒“蹬蹬”地快步走了回来,对另二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等我,我从阳台往上爬试试。” 说完,她就推开了身边一扇门——巨大的鸡翅膀就像是扫把似的,将地上支零破碎的残尸朝外扫了出去,迈步就进了屋。 这一边的客房,都带了一个精巧的小阳台;虽然没有了双手,令攀爬变得很困难,但是如果扑棱着翅膀使劲往上跳,林三酒的鸟喙倒也能够着楼上的阳台边沿——跟进了屋子里的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只大鸡爪在空中使劲蹬划了几下,终于爬了上去、消失在了窗外。 屋子里陷入了一会儿的沉默。 “你觉得怎么样?”半晌,棕红小熊猫突然说话了。 “……不太有希望。”蓝布沙发叹了口气说。 “如果我们往下走的话呢?” “现在下楼的话,我们应该会回到18层吧。” 清久留一愣,转过半个身子看向身后的沙发:“难道你已经——” “你看,”季山青忽然打断了他,“窗外。” 如同为了证实他的话似的,窗外的小阳台边缘,“啪”地打上来了一个什么;借着翅膀的支撑力,一只熟悉的鸟喙也叼住了铁栏杆——渐渐地,林三酒化身的那只老母鸡,使劲扑腾着又从阳台下方冒出了头。她黑亮的圆眼睛刚一与屋内二人对上,她喉咙里立刻发出了一连串的“咕噜”声,大概是在骂人。 “……见鬼了!” 在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三层楼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出不去了!”随着一身凌乱的老母鸡走进屋子,空气里纷纷飘扬着细小的羽毛:“……要不我直接跳下楼去试试?我还是能看见地面的——” “你可别,”季山青赶紧说话了,“我估计你从16楼跳下去,就会从18楼掉下来……然后一直在16、17、18这三层之间循环下坠,永远也停不了。” 林三酒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沙发。她不知道哪儿才是季山青的“脸”,只能狐疑地来回转着目光:“……你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嗯,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答案——其实也没什么难猜的。”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眼睛一亮,季山青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点儿羞涩:“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的能力——或者特殊物品——不过从16楼到18楼这段距离,现在大概已经变成了一段莫比乌斯之环了。” 这个词耳熟得令林三酒皱起了眉,就在她回忆自己在哪儿听说过这个词的时候,清久留已经“啊”地一声应道:“那个首尾衔接、无限循环的带子嘛!” “对,如果站在莫比乌斯之环的表面上行走,可以一直周而复始地走下去,没有尽头……”季山青沉吟着说道:“不是很像我们现在的局面吗?” “我模模糊糊记得这个东西,好像跟数学有关系。”林三酒应道,“知道了这一点,我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问题很有建设性,然而却没有人回答她。 她正要再问,忽然发现小熊猫抬起了头——对方晶亮的黑眼珠慢慢地挪向了上空,盯住了她的背后。清久留也安静了下来,就像一张真正的沙发一样。 自己背后有东西! 林三酒骤然一个转身,目光一落在那东西上,登时一惊。 在阳台的上方,一头黑发正飘飘荡荡地垂在半空中;就在林三酒瞧见它的同时,那一头黑发猛地朝上一缩,彻底消失在了楼上——刚才似乎有人就这样倒吊着,朝屋里看。 “在这儿等着我——!” 还不等身后两人开口说话,老母鸡已经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翅膀在空中一振,她已经熟门熟路地叼住了楼上的铁栏杆,将鸡身子给拉了上去,也迅速不见了踪影。 清久留坐直了身子,紧紧盯住了阳台——只不过他盯的不是头上,反而是阳台下方。 如果那一头黑发一路向上逃,很快就会从这一层下面露头了。 等了几分钟,阳台边缘处仍然是一片涂漆的米白色,始终没有出现想象中那个黑压压的头顶;而林三酒,竟然也不知道追踪到哪儿去了。 这个时候,身后的季山青说话了。 “清、清久留?”他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忽然轻了下去,还有点儿发颤。 这个家伙聪明是挺聪明,就是胆子有点小了……清久留脑海中划过去了这个念头,头也没回地问道:“干什么?” 尽管没有口水,也没有食道,但蓝布碎花沙发依旧发出了一声咽口水的清晰“咕咚”声。 “刚才……有人碰了我的靠背一下。” 小熊猫立即拧过了脖子,背上一溜毛已经乍了起来。 ……沙发背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由于沙发是斜侧着停在入口处的,目光范围内除了一堵墙外,只有一个大敞着的房间门,以及门口露出来的一小段污渍斑斑的走廊。 “你说碰……是什么意思?”清久留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看不见身后,但是感觉上好像是有个人从我身边经过时,不小心擦到了我一下。”季山青的声音也轻得几不可闻。“反正我被什么碰着了。” 莫非是那一头黑发的主人? 小熊猫前爪扒住了沙发靠背,用两条后腿支撑着站了起来,谨慎地探出了两只眼睛。 他一双黑眼珠从左转到右,转了一圈。行李几、地毯、电灯开关、门、以及门下那一堆残破的尸骨…… 看起来好像跟之前没有半点区别,更加没有季山青所说的“人”了。 等一下。 (据说作者感言你们都看不到,我就写在文末了。我回来了,明天开始日更了,谢谢大家这段时间没有抛弃我,正在找手感中,请多包涵!)(未完待续。) 484 沉睡的蝙蝠 等、等一下…… 清久留缓缓地眨了眨眼,死死地盯住了门口下的那一堆尸骨。 刚才进来的时候太匆忙,也没有来得及仔细瞧——但是现在一看,他立刻发觉了那堆尸骨上的不自然之处。 “季山青,你能不能挪过身去一点?”他压低了声音,将毛茸茸的嘴巴贴在靠背上轻轻问道:“……你看看门口那个死尸。” 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下似的,蓝布碎花沙发朝前移了一段,打直了以后又歪过了身子,总算是让沙发的一部分正面对准了门口的方向。 “你怀疑那个死尸没死?”季山青随口问了一句,“不可能,已经烂成——” 他后半句话突然没了声息。 ……的确,已经烂成这样的尸体,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了;然而叫二人同时觉得不对的是,这具尸骨似乎烂得很不同步。 由于这个地区的气候干燥,死尸的皮肉早已经风干成了黑棉絮一样的东西,和破碎的布料一起挂在根根发黄的骨头上,好像一口气就能吹下来。 一团团、皱巴巴的黑黑皮肉,看起来像是一片一片的干木耳;而唯有绷在头骨上的枯皮,被平滑地扯下去了一大块,断岔还很新鲜,露出的面颊骨也比其他骨头白净不少。 “这三层楼里还有别人!” 季山青低低地叫了一声,整具沙发猛地朝后滑出去了一步:“不止是那个黑头发——有人刚刚才撕下了这死尸的脸皮!” 他这猛然一动,用两条后腿站着的小熊猫登时立不稳了,顺着惯势“砰”地一下仰面摔倒在了座垫上;季山青没问他怎么样,语速飞快地继续道:“怎么会……难道是那老太婆?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从沙发座垫上传来了小熊猫的一声叹息。 “你……抬头看看。”清久留忽然像是苦笑似的,低低地说道。 蓝布碎花沙发顿了顿——随即他的两个脚忽然歪了一下,就像是被掀起来了一半似的;季山青靠着这样“抬”起的目光,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头上的天花板。 如果不是那张脸还是人模样的话,他大概会以为天花板上贴了一只巨大的蝙蝠。 浑身套进一身黑色的衣服里,四肢朝天花板四个角远远地伸了出去;身体稳稳地一动不动,那男人只低下了一张枯黄的脸,面无表情地与下方二人四目相对——他的腮帮子里,还在一鼓一鼓地,似乎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过了两秒,他的喉咙往下咽了咽,随即忽然“噗”地一下,吐出了一块还带着一束头发的头皮。 眼见那块沾着唾液与毛发的头皮落在了自己脚边,季山青恶心得打了一个颤;与此同时,早已跃起了身的清久留,也在沙发上抢先回答了礼包还没出口的疑问:“我认识这张脸——他是那个房间里睡着的人之一——看来大巫女的能力消失了,他们就都醒了!” “原来你们之前见过我,”那张枯黄的脸像某种昆虫一样,在淹没了天花板的一片黑色布料里左右摆动了几下,不太自然地出了声。听起来,这似乎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说话:“……看来你们跟那个女人有关系。” 那个女人,无非是指大巫女——二人脑海里才刚刚浮起这个念头,只觉头顶忽然一暗,天花板上的阴影就朝着他们冲了下来。 “你走!” 季山青猛地叫了一声,与此同时,棕红色的小熊猫已经纵身一跃,轻巧地从沙发扶手上扑了出去。四爪一落地,他忙一回头,那片大蝙蝠一样的阴影刚刚笼住了蓝布沙发。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会说话的动物和家具,”那男人从沙发坐垫上站了起身,细细长长的四肢与纺锤般的躯干,从黑布料下凸显了出来。他转头盯紧了小熊猫,弯起了褐色的嘴唇:“……堕落种和进化者我都吃过,唯独没吃过你这样的动物。” 是捕食者! 清久留浑身的毛已经乍开了,后腿紧绷,随时准备应变—— 那男人嗬嗬一笑,身子一拧就又要冲上来;然而就在清久留差点跃出去的时候,他的表情却忽然一滞,使劲挣了挣身子,随即低下了头。 即使被一个人的重量踩着,沙发坐垫似乎也陷得太深了一点;不,应该说是那男人的双脚深深地陷在了坐垫里,他一拔之下,竟然一点儿也没拔出来——他的半条小腿,都被季山青牢牢地“抓”住了。 “你还不去叫我姐!” 季山青的声音在吃力之下,听起来绷得紧紧的好像喘不上气似的;清久留一刻也不敢耽误,转身就朝阳台的方向冲了出去。 即使不回头,身后的挣扎声、布料的摩擦声,也告诉清久留那个男人正试图脱身抓住他;季山青无论是战力还是体力都不强,被他挣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小熊猫在阳台栏杆边停下了脚步。 ……原因无他,以清久留现在的身板,他够不着其他楼层。 “咚”地一声,那男人的一只脚已经落在了地板上;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季山青发出了一声吃痛的低呼,仍然紧紧地抱着他的另一只脚——但是那张干瘪的黄脸上,已经逐渐展开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密集的齿缝里,还挂着一根死人的头发。 棕红色的小熊猫忙拧过头,将头探出栏杆之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随着季山青又一声抽气,那男人的双脚都踩在了地板上;紧接着,他大步朝清久留走了过来——二人之间那十来米的距离,眼看着就要被他几步迈过去了。 “林三酒!” 清久留恨不得连每根发丝儿都能使上劲,扯着嗓子朝楼上喊道:“回来救命啊——你的礼包要死啦——!” 他的音量把自己的耳朵都震得隐隐发疼,声音迅速在楼层间回荡了开来;那大蝙蝠一样的男人一愣,随即沉下了脸,脚下一蹬就朝阳台上扑了过去。 当这个捕食者拿出了真本事的时候,清久留甚至还来不及喊出第二句话,就一把被他攥住了喉咙,后半句话和空气一起,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扑腾着的爪子在对方的皮肤上留下了好几道红痕,然而他看起来毫无所觉。 “我先吃了你,”捕食者喘着气笑道,腥臭的呼吸一阵阵地喷在了清久留的脸上。“一会儿你叫的人来了,我再吃了他。睡了这么久,我也很饿啊……”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影子忽然从上空翻了下来,重重地一爪踢在了他身上——登时,捕食者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大蝙蝠一样朝后飞了出去,砰地落在了地板上,小熊猫也被这力道一甩,从他手里挣脱了。 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冲进了阳台,一甩头,将嘴里叼着的一个黑发女人扔在了地上。 在捕食者呆怔的目光下,林三酒一爪子踏住了那个神志不清的疯女人,一双黑眼珠里泛着冷光。 “是你要杀我的朋友?” (谢谢二枝、故人狄你俩的和氏璧,哈哈!我在感言里说几句,你们看看能不能看见,看得见以后我就回感言里瞎bb……)(未完待续。) 484 初次登台献艺 “母……母鸡?” 从那张深褐色的嘴唇里,黄脸男人语气犹疑地吐出了几个字,好像还有点儿不敢置信似的。 “原来不止一只这样的动物啊,”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爬起了身,黯淡的眼珠子微微亮了起来。他的目光从那个刚刚爬开的黑发女人身上扫了过去,立即又毫无兴趣地挪开了眼,专注在了林三酒身上:“好,好,你看起来可肥多了……你们应该比这些精神失常的疯子更好吃。” 林三酒低下了鸟喙,一双黑眼睛眯了起来。 熟悉她的清久留和礼包赶紧各自后退了几步。 正当她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的时候,对面那个像蝙蝠一样的男人却抢先动了,脚下一蹬便冲了出来;林三酒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扇翅膀迎了上去——然而没想到那男人只是虚晃一枪,身子在半途中朝另一个方向猛地折了出去,叫她扑了一个空。 林三酒急急一拧——只是落后了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当她两只脚爪站稳的时候,她就已经瞧见了那个黑发女人脖颈间迸出的一蓬血花;喷溅的血珠叫那男人一眯眼,在他的脸上溅染了一片星星点点的腥红,又顺着面皮滑了下来。 “……得先吃点什么,才有力气打架嘛。”抬头看了对面的老母鸡一眼,男人一边嚼着刚刚撕咬下来的皮肉,一边含糊不清地笑道:“毕竟我被那女人关了太久了。” 从女人脖颈里喷出的血柱,甚至叫人对人体里竟然有这么多血而感到吃惊;她像条离了水的鱼一样抽搐了几下,被他一把推开以后,就重重地砸进了自己的血泊里。 他刚才那番作态,全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林三酒心里登时烧起了一股无名火。当她再一次冲了上去的时候,她的意识力也像着一股浪涛般地朝前卷了出去;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用这股意识力,将那个捕食者给死死地按住。 虽然变成了一只老母鸡,但要压制住这个捕食者,对林三酒来说并不是一件有悬念的事——当她用上了自己的最大速度时,对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仿佛都迟缓了;他在血泊中站起身、抬起脚、惊讶浮上面庞时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放慢了两倍速的电影。 下一秒,林三酒与他之间的距离,又拉开成了最初的样子。 林三酒忍不住一愣,目光转了转。 她此时所在的地方,仍然是她一开始的立足之处;刚才她一步就越过了的那一段距离,也仍然不多不少地展现在了眼前——丝毫没有缩短,甚至连意识力也没有冲出去。 “莫比乌斯之环!” 不远处的蓝布沙发里,登时传出了一声喊:“……这家伙肯定是趁刚才那么一下,在你身边的空间里放了一个小型的莫比乌斯之环!” “原来是你干的。”老母鸡紧紧地盯住了捕食者。 “吓我一跳,还以为没有释放成功呢。”黄脸男人嗬嗬一笑,抹了一把脸,将半张脸都抹成了血红色的印子。“你还别说,我这个人的运气还真不错。” 他一边说话,一边好整以暇地从林三酒身边走了过去——老母鸡此时气得羽毛都立起来了,使劲朝他冲了几次,只是这一次次的努力都被顺着扔回了原点——他小心地绕过了林三酒身边,这才笑着道:“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进食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那房间里跟我一起被困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等我吃了几口腐尸、恢复了神智以后,我一看,一个人也没有,我接下来吃谁去?赶紧放了一个莫比乌斯之环……没想到却困住了你们这几个活宝。” 说到这儿,他砸了砸嘴,转过了头。 清久留早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好,一直在悄无声息地慢慢往后退;此时听见对方不说话了,他一抬头,正好跟黄脸男人的四目相对——心里咯噔一下,小熊猫掉头就飞快地冲向了大门口。 黄脸男人一动,身子就像个大蝙蝠似的笼了上去;即使林三酒的意识力也猛地朝前席卷而出,但依然没能冲破莫比乌斯之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把揪住了小熊猫的后脖子,将不断扑腾扭动的清久留拎在了半空中。 “放开他,”老母鸡往前迈了几步,小心地在即将被送回原处之前停下了脚。“清久留,你的美人鱼——” “扔在床上了没拿,”小熊猫声音发苦地答道。他平时连带着自己的腿都嫌累赘。 “你放了他,”林三酒没空教训他,转头朝捕食者张开了鸟喙,“……我不是在说空话,现在是你收起能力、完满地滚蛋的最后一次机会。” 捕食者转了转澄黄的眼珠,一声也没吭,只是突然一低头,张嘴就朝小熊猫的肚子上咬了过去。 “季山青!” 林三酒骤然怒叫了一声,强行控制住了自己要往前冲的冲动;与此同时,小熊猫一缩身子,后腿使劲踩在了那张黄脸上一蹬,身体险险地朝后荡了出去——当捕食者“咯噔”一声合拢了牙关的时候,只将将地咬住了他肚子上的几撮毛。 当清久留的身体还没有再次荡下来的时候,几人身后就响起了季山青一边使劲往房里移动、一边刻意压低了嗓门,咕哝着什么的声音;林三酒的目光不敢稍移,脖子上却始终没有传来【皮格马利翁项圈】激活时的热度,不禁着急了:“你大点声!我听不见的话就发动不了!” 小熊猫的身体已经又一次近在嘴边了,捕食者没下嘴,目光狐疑地转了一圈。 季山青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必须要在这短短几秒内,想出一个既能够让林三酒发挥得了、又能够无视莫比乌斯之环可能的阻拦,还要在大家都能听见内容的同时,不能让捕食者知道怎么防范的能力……饶是他一向机智,一时间还真有点打结了。 “答案他妈是现成——” 眼看捕食者又偏过了头,清久留顿时急眼了;然而他才刚刚吐出了这么半句话,还来不及自己把能力说出来,捕食者手指一紧,又一次攥住了他的喉咙,叫他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他身处黄脸男人手里,完整地说完一句话、成功激发【皮格马利翁项圈】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所以才冒险用这宝贵的、出其不意的几个字来提醒了一把季山青——但被摆在风口浪尖上的礼包,此时却偏偏在多重压力下一时卡了壳。 林三酒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里又是茫然又是焦虑,目光不住在小熊猫和沙发之间游移——若不是她一副母鸡的模样,可能早就一头汗了。 听着小熊猫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响声,捕食者笑了;他的每一个字都伴着腥臭的气息一起喷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办法……那么别客气,看着我吃吧。” 蓝布碎花的沙发布一震,猛地喊出了一句话——“姐!美人鱼!你有美人鱼的能力!” 答案还真是现成的!人在莫比乌斯之环里,声音也照样能传出去;而且光听一个“美人鱼”,这个捕食者也很难猜着相应的能力内容—— 林三酒精神一振,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脖子上的项圈正在徐徐发热。 清久留的那只美人鱼是靠歌声迷惑人的,她想,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张开了鸟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林三酒嘴里发出的歌声,比美人鱼的歌声杀伤力可要大得多了。 捕食者大张着的嘴,在刚刚陷入了小熊猫的皮毛里时就僵住了。 即使被死死地掐住了喉咙,但这依旧不妨碍清久留的听力;加上身为一张沙发,季山青也没有“捂起耳朵不听”的能力。林三酒的歌声——如果那能被称之为歌声的话——迅速充斥了房间,填满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身体微微地颤抖着,捕食者的脸上滑下来了几颗汗珠;听了几秒,他的手一松,“咕咚”一声,小熊猫掉在了地上。 ……三位听众此时的模样,都有点难以描述。 捕食者一双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想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抬起手、捂住耳朵;然而只要林三酒的歌声仍然还在继续,那双手就仿佛有千斤重似的,抬也抬不起来——一切的努力,都化成了剧烈的颤抖和迅速打湿了衣服的冷汗,就像是他在跟自己体内的什么东西痛苦抗衡似的。 至于小熊猫,干干地张了张嘴,干脆也不反抗了,一翻白眼就昏了过去——蓝布沙发究竟怎么样了,从外表上压根也瞧不出来,只不过随着昏迷的清久留一块儿,陷入了长长的沉默里。 林三酒生怕自己的歌声不够好听,达不到美人鱼那么强的效果;质量不行,她就打算拿数量来补——一直不停歇地唱足了五分钟,直到【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时长都用完了,她才不甘心地停了下来,谨慎地朝外迈了一步。 ……尽管那个捕食者依然还站立着,但是她的这一步,却还是顺顺利利地迈出了莫比乌斯之环外头。 当她走到了黄脸男人身边时,他的双腿才忽然像是即将崩坏了似的,“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一双眼睛仍然迷瞪瞪地灰白无神。 再仔细一看,捕食者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涕泪交流,混着半干的血迹,划出了一道道脏兮兮的溪流——林三酒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用脚爪挠了挠地上的小熊猫。 “醒醒,”她怕把捕食者也叫回神,只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总算是把清久留给拨弄醒了。看着他睁开了一双黑眼,林三酒轻声道:“你去把礼包也叫过来……快去,我得趁现在收拾他。” 小熊猫一咕噜翻起了身,匆匆忙忙地跑向了蓝布碎花沙发,头都没回一下。 美人鱼的歌声效力,毕竟是有时效性的;在歌声停下来了以后,效果自然也就会慢慢地衰弱消失下去——才刚刚过了几秒钟,捕食者就猛地眨了眨眼,神智终于一点点回了笼。 落在他眼睛里的,是酒店房间光洁的天花板。 他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地上。 一只三角形的尖尖阴影,忽然从另一边探了出来,挡住了一部分天花板。 捕食者有点儿迷茫地慢慢转过了头。 “醒啦?”那个尖尖的阴影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很耳熟。“……时间正好呢。” 什么正好? 黄脸男人还没有回过味来,就见那个尖尖的三角朝后退了出去。一个爪子形状的黑影,迅速在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终于彻底遮住了天花板……最终成了一片黑色。 低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自己脚下的人,林三酒抬起了那只牢牢踏住了他的脚爪,在地毯上蹭了蹭血。 “好了,咱们接着上楼。”她转头对身边另二人说道。 (你们咋还看不见作者感言?我不能老在正文里瞎bb啊,要知道感谢名单如果在正文里列出来,你们就得多花钱……昨天漏了蓝染紫的和氏璧,今天特地补上,谢谢你刀子嘴爱我心!)(未完待续。) 486 概念碰撞 从16楼往上走的过程里,林三酒一行人再也没有看见其他任何一个来自“沉睡室”的人了——除了蝙蝠似的捕食者和那个黑发女人,其他人似乎都趁着大巫女能力消失的时候各自跑了。 被耽误了这么一阵子,也不知道大巫女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她设下的力场也早就没了,一行人顺顺利利地来到了顶层的消防通道门外。 “我和清久留先进去,”老母鸡用翅膀顶着门,回头对礼包轻声吩咐道:“你在后面一点一点地走,记住,尽量别发出声音。” 沙发和小熊猫同时发出了一声不情愿的咕哝。 “我得先回房间一趟,”小熊猫充满了希望地说,“拿上我的美人鱼,我才有一战之力……你看,那我就先不跟你去了?” 老母鸡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一双严肃的黑豆子里闪着不赞同的光,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不行。”林三酒一口咬断了他的希望,用翅膀将小熊猫给扫进了门:“……那件特殊物品的威力,一大半都是由持有人的美貌程度所决定的;你看看你这模样,就算你现在回去拿上了它,它也发挥不出来多少威力——更何况,你其实只是酒瘾犯了吧。” 看着清久留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一段距离,蓝布碎花沙发也忙侧过身子,挤进了门。好在酒店里面每一层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当季山青完全靠着自己的力量在地上拖拽而行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来。 “也算万幸,项圈产生的能力并不完全一样,咱们刚才好歹把那个捕食者给迷惑住了,”因为说起了这个话题,林三酒声音也低低地、带了几分后怕似的说道:“……毕竟老母鸡的样子可不算美。” 另二人对视了一眼——样子美不美其实不重要,毕竟【奇幻生物展12号展品】那个特殊物品才需要美貌和歌声一起来蛊惑人心;但林三酒可完全是靠着摧枯拉朽的声音,击溃了那个捕食者的精神状态……当然谁也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走进了楼层里以后,出于谨慎起见,几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顶层套房的天花板,更像是欧洲教堂的挑顶;抬头看时,它仿佛能将人的目光和呼吸一起,高高地悬挂在曲线流畅的几何形状之下。即使被末日侵蚀了两年多,它曾经的辉煌和奢华也依旧被隐隐约约地保留下了灵魂,如同一位美人离去后,室内仍萦绕不散的香气。 在楼层的中央,是一处极大的室内泳池——水自然早就已经干了,露出了污渍斑斑的地中海蓝瓷砖。从天窗中落下来的天光,给泳池一圈都染上了一条亮边;矜持地站在天光后阴影中的,就是总统套房了。 “她自己就住得这么好,”清久留嘀咕了一声,随着林三酒小心翼翼的脚步来到了写着“add”金色小字的房门口——季山青由于速度太慢,早就被他们给远远地扔在了后头,此刻还在走廊上吭哧吭哧地前进着。 伸出一只鸡爪子,林三酒将门推开了一半,伸头进去看了看。 她以前虽然住过五星级酒店,却从来没有接触过总统套房;从门口往里一望,她顿时就知道自己天真了。从玄关和露出的一部分会客厅来看,这套房少说也有两百平方米以上,在不知道大巫女睡在哪儿了的情况下,不走进去根本别想找着人。 想了想,林三酒和清久留对视了一眼,走进了总统套房里——没了支撑以后,那两扇沉重得出乎意料的红木门,在二人的身后无声地缓缓合上。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红木门就再一次被拉开了。 “走,去下一间看看。”很显然在这儿的搜索一无所获,身形硕大的老母鸡一边从门里往外走,一边对脚边的小熊猫嘱咐道。 抬眼看看,代表着季山青的那张蓝布沙发仍然远远地落在后面,还在辛辛苦苦地朝前挪——二人冲他招呼了一声,又转头走向了下一间。 说是下一间,其实坐落在整个楼层镂空后隔出来的另一个跃层上,甚至还有单独电梯;两间总统套房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楼——当然,这种设计也叫林三酒绕了不少路。 只是在十几分钟之后,当他们从第二间套房里出来的时候,从一张母鸡的脸上,竟然也能隐隐约约地看出疑惑之色来了。 “奇怪了,”林三酒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的咯咯响,“大巫女那么挑拣的人,怎么会不睡在套房里?” “谁知道,或许是对她的防范措施不放心,藏起来了吧。”小熊猫显然兴趣不大。 “……咱们不会来晚了吧?” “你要是担心,就再把第一间房仔仔细细地搜一遍。”清久留建议道。 第二间房他们已经找得很彻底了,但哪儿也没有大巫女的痕迹——事实上,这间套房似乎很久没有住过人了,林三酒还是先把门锁砸开了才进去的。相比之下,还是门锁早就被人破坏过一次的“add”套房可能性更大。 像这种朋友处着处着就处丢了的事儿,林三酒可以说是经验十分丰富了;她一肚子纠结郁气地走回了第一间套房,推门就又大步冲了进去。这一次小熊猫积极多了,蹭地就扑了进去——因为在刚才的搜索中,他发现总统套房里是有酒柜的。 这一次,红木门合拢了以后,在沉默中度过了近二十分钟。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从门后传出的、越来越近的隐隐声响;听着不像人的脚步声,反而“啪嗒啪嗒”地,一听就知道是由巨大的鸡爪子所发出的声音。当爪子声终于来到了门边时,红木门被一把拉了进去,露出了老母鸡气急败坏的一双黑豆子:“人都找不着了,你还喝——” 她原本打算倾泻在清久留头上的一番教训,当目光落在走廊里时,就全堵在了她的嗓子眼里。 清久留“嗝”了一声,也抬起了一双迷迷蒙蒙的黑眼珠,下一秒,顿时瞪大了眼睛。 一个驼着后背、拄着拐棍的瘦小人影,正站在中央泳池的另一边——仿佛是才刚刚意识到自己身后来了人似的,她慢慢地转过了身。 她一身青布衫、肥黑裤,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普通的老太太——除了那张脸之外。 “你们来得有点早啊,”她咂了咂舌头,两片像鲶鱼一样的肥厚嘴唇缓慢地卷了几下。从枯树皮一样垂下来的、层层叠叠的皮肤里,发出了一个干燥沙哑的声音,让人无端端地想起了烧焦后又被掏空了的木头:“……没办法,只好先逗你们玩一会儿了。” 她是什么意思……? 林三酒眯起眼睛,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妙。 她此时最大的倚仗【皮格马利翁项圈】,已经被那个蝙蝠一样的男人消耗掉了;但是更叫她在意的,是这个老太婆的古怪模样。 丑倒算了,主要是……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模糊”的人类。 林三酒盯了她两眼,赶紧将目光转开了一下,又迅速转了回去——即使不愿意,她也没法直直地盯着老太婆不放。 ……离近了一看才发现,老太婆就像是一个由无数张像素极差的图像叠加起来的一样,不仅仅是颜色模样都十分模糊;如果仔细看下去,她的身体边缘仿佛有无数层,一层一层晕成了一片,看久了甚至能叫人产生一种晕船的感觉。 老太婆咧开了两片嘴唇——在她没有表情的时候,那两片嘴唇看起来仿佛就像是马上要垂到了胸口似的;随着她抬起手来的动作,老太婆整个上半身都模模糊糊地晃起了虚影,好像信号不好时的图像一样。 林三酒心下一凛,刚要叫出【防护力场】,忽然身子一震,死死地望向了老太婆的手指尖。 “那、那是什么?”清久留喃喃的声音在脚边响了起来。 ……从老太婆指尖处的空气里,几乎在一眨眼间就浮起来了几排整整齐齐的字幕;每一个字都是近乎透明的浅淡颜色,看起来仿佛是空气被折叠后产生的阴影一样,若不是此时距离不算太远,只怕压根就看不见。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来得早了点儿。” 那种挖空了的枯木一般的声音,平淡地从老太婆嘴里吐了出来:“没办法,在正确选项出来之前,只好让你们忙活一阵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三酒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一排排背向着她的字幕——虽然一时间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她知道绝对不能让老太婆得逞;一句话也不说,庞大的母鸡脚下一跃,就卷着一股意识力一起朝前扑了出去。 对于这一只横跨泳池、来势汹汹的巨大母鸡,老太婆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仿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当她的手指飞快地在两排文字上各点了一下时,她一张老脸已经被林三酒投下的阴影给遮蔽住了。 “当你呼吸空气的时候,你会患上抑郁症。”老太婆抬起她如同千万重影子叠加的头,在鸡翅膀即将碰上她的时候,快速地说完了这一句话。 “咣当”一声,林三酒猛地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她的翅膀尖只差一点儿就要刮着老太婆的身子时,却忽然一晃变成了人类的手臂;当她掉下来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半点战力的普通人一样——既没有调整姿势、也没有保护头脸,重重地砸在地上时的声音,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小熊猫呆呆地看着突然恢复成了人形的林三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三酒背对着它,动作迟滞地从地上爬起了身,坐在地上,低低地垂着头,一动也没动。 “喂……”清久留忍不住朝前跑了两步,又站住了脚。“林三酒!你不会是真的得了抑郁症吧!” 这和普通的心情低落可不一样——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很清楚,老太婆既然放出了这个话,那么林三酒现在肯定已经患上了抑郁症了。 她说己方一行人会改变物种,不就真的改变了吗?虽然同一个对象身上好像一次只能维持一个效果,但老太婆的话确实…… 想到这儿,小熊猫忽然眼睛一眯,低头就冲着老太婆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他这一动,林三酒反而站起了身来;就像是谁也不愿意看见一样,她避开了人,默默地走到了一边去,拐进了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坐下了。 小熊猫一口白白的小尖牙,已经都露在了外头;眼看着就要扑到老太婆身边的时候,对方忽然一弯腰,用一只模模糊糊、皮肤松弛的手将他准确地按在了地上。 “你不会是也想恢复人身吧?”老太婆呵呵一笑,任小熊猫在她手掌底下来回扑腾了一会儿,捉了后脖子一甩手,就将清久留给远远地甩了出去:“……我的能力可不能这么浪费。” 清久留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瞥了一眼右手边远处角落里的林三酒。要是搁在以前,她早就恨铁不成钢地将开口骂人了;只是现在…… 不过,他刚才冒险冲近了,可不只是为了能够恢复人身而已。 清久留没有朝左侧转头——他现在最不希望老太婆意识到的,就是左边的东西了。 “你的字幕,”他喘着气,将老太婆的目光拉到了自己身上:“虽然是反着的,但我看清楚了。一排是‘条件’,一排是‘后果’,两个目录下都有至少四五种选项……我都看见了。” “‘当你呼吸的时候’,就是你从条件栏里选出的一项,‘患上抑郁症’就是后果栏里选出的一项——”他顿了顿,嗤了一声:“你这能力倒是古怪,叫什么名字?” “知道又能怎么样,”老太婆慢吞吞地回答道,抬步朝小熊猫的左边走了过去。“告诉你也无妨,这个能力的名称是【概念碰撞】,记好了。” 说罢,她就像是站得累了似的,慢慢地坐在了一张蓝布碎花沙发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番号总也写不对,心累……谢谢给我打赏和月票的大家,我从明天起搬回感言吧!对了,对于防盗章你们怎么看……) 487 沙发的突袭 ……说实话,一张走田园风的家用布艺沙发,摆在这么奢华现代的酒店泳池旁边,看起来实在非常违和;如果对手不是这样一个老太婆的话,恐怕季山青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那个明显对装潢风格不太敏感的老太太,一边捶了几下膝盖,一边缓缓地任身体陷在了松软的沙发靠垫里——叫人有些在意的是,她体重应该很轻,才刚刚陷进去了一点就停住了,几乎像游离在靠垫的表面一样。 沙发内的弹簧,随之发出了一声呜咽似的咯吱尖响。 老太婆浑没在意,抬起了两片沉重垂坠的厚眼皮,目光扫了一圈,似乎对眼下的状况感到很满意。 ……清久留当然知道为什么她会看起来如此放松。 一个战力最高、威胁性最大的家伙,此时正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低着头,连与人目光相对都做不到;而剩下的一个自己,仍然困在了动物的形态里,什么能力都发挥不出来,战力恐怕还不如一只猫。 除了一个不知道在哪儿、不知道是否醒来了的大巫女之外,这里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抗衡她的人了。 他朝老太婆的方向走了几步,在对方掀起一侧眼皮的同时,就赶紧住了脚。 “既然我拿你没办法,那么咱们不妨就聊聊吧。”清久留坐下来,用蓬松的尾巴包住了自己。“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你现在又在等什么?” 老太婆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显然根本没有答话的意思;她只慢吞吞地转开眼睛,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尖。 在她指尖前方的空气里,两排字幕像淡淡的阴影一样再次出现了——等了一会儿以后,它们忽然从上至下地闪烁了一下,当再度稳定下来的时候,每个字都不同了,显然已经刷新成了不同的内容。 内容还会变的啊? 清久留一愣,赶紧又借机往前挪了两步,也盯住了那些古怪的字幕。 背对着他的字幕,必须要反着看,所以辨认一个字往往就要花上好几秒钟时间;饶是老太婆开启字幕的时间挺长、清久留也全神贯注,仍只看清楚了两个“条件”和一个“后果”——它们五花八门,毫无轨迹可循,好像是从生活中随便抓出来的词句给凑到了一块儿。 “条件”项目下,写着“迈出左脚的时候”、“被粉尘迷了眼的时候”;而“后果”项目下,清久留只看见了一条“丧失记忆”。 “唉,” 老太婆叹了一口气,一双浑浊发白的眼珠子抬了起来,望着远处的某一点发起了呆——一动不动的时候,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模糊了;似乎是真的在等待什么发生。 ……会是什么呢? 清久留看了一眼林三酒。 她仍然维持着老样子一动不动,脸埋在阴影中瞧不清楚——看她的模样,她好像恨不得能缩进墙里、从此再也不见天光一样。 在心里骂了一声,小熊猫尽量放慢了动作,打算一点一点地从老太婆身边绕过去。 “你还是老老实实原地别动的好,”老太婆眼珠也没转一下,无神地望着虚空警告道:“别让我觉得有必要对你出手。比动物形态糟糕一千倍的后果,我现在手上恰好有一个。” 小熊猫立刻不动了。 楼层间的气氛顿时又沉了下去,陷进了一片迟滞的静默里。 过了一分钟,老太婆手边又一次亮起了字幕——字幕跟上一次一样,闪烁了一下之后刷新了内容;她垂着眼皮看了一会儿新字幕,失望地将它关掉了。 这一次,清久留抓紧了这短短的机会,一目十行地赶紧扫了过去——他没法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清楚,但是走马观花之间,他发现“后果”栏里,似乎没有“死”字。 空气沉寂了下来,好像一潭厚重黏腻、不会流动的死水。 ……这两次字幕出现的时间间隔,似乎都恰好是一分钟啊? 清久留想了想,虽然不确定这个发现有什么用,但仍然也开始在心里开始默默地数起了秒。 当他数过去了差不多六十秒后,新的字幕果然如他所想,再一次从空气里现了形。 每隔一分钟,老太婆的【概念碰撞】内容显然就会刷新一次;每次刷新时间一到,她都会叫出字幕来瞧瞧,似乎在寻找一个什么东西——就这样过了五六分钟,字幕也刷新了五六次以后,老太婆的脸色终于黑了下来,长而稀疏的眉毛牢牢地拧在了一块儿。 “奇怪了,怎么还不出来……”老太婆低低地叨咕了一句。她心浮气躁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目光再一次重重地从楼层里扫了过去——仿佛是在威慑什么人一样。 “老太太,”清久留甜甜地叫了一声,又趁机靠近了一点:“……我看你始终没有对我们下杀手,是不是说明,你的目标不是我们?既然这样,要不咱们互相帮个忙怎么样?你需要什么就说一声,我们能办的就替你办了,你把我们身上的效果取消了吧。” 从沉重的厚眼皮下,老太婆瞥了他一眼——发白的眼珠子晃出了虚影,却什么也没说。 “都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你跟一般老太太可不一样。”小熊猫又恭维了一句。“怎么称呼呀?” 老太婆动了动鲶鱼似的厚嘴唇,不但没有报上名字,反而好像有满腔的嘲讽都即将喷薄而出似的;就在这个时候,她眼皮猛地一掀,目光再次聚在了手边刚刚出现的字幕上。 颜色浅淡得几乎半透明的字幕,同时抓住了两个人的目光。 反着认字毕竟太费劲了,还不等清久留辨认出第二个字,老太婆已经忽然“哈!”了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飞速点了几下之后,就一把收起了字幕——当她动作一快,那仿佛千百个图像叠加的身体顿时就更花了,虚影重重地叫人看不清楚;小熊猫眼前一晕,不得已忙转开了眼睛,目光正好落在了她背后的蓝布沙发上,这才发觉了不对。 罩在沙发上的碎花布罩,此时正剧烈地一鼓一鼓,速度快极了——仿佛季山青有什么话不吐不快,却又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要让他的一肚子话不小心爆发出来一样。 对了,他和老太婆是同一方向,不用反着看字…… 他刚才看见了什么? 清久留才刚浮起了这个念头,就被老太婆的自言自语给打断了。 “有了,有了!”她一脸高兴,显然没有注意到身下沙发的异样,“不来就都不来,要来就一起来……还不错,还不错。” 这话听得人云里雾里,连不远处的林三酒也抬起眼看了看——只是她又迅速地将头埋了下去,似乎生怕与谁的目光碰上。 小熊猫也来不及去琢磨季山青到底想说什么了,只能紧紧地盯住了老太婆的一举一动——后者此时侧过了半边身子,眼珠不住地转圈,终于张开了嘴,松弛厚重的皮肤挑出了一个笑。 “当我打喷嚏的时候,一切幻象都会消失。” 小熊猫愣愣地瞪着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好。 老太婆一手解开了圆发髻,稀疏的头发纷纷地落了下来;就这么一下,已经脱落了不少。她抓起一撮花白干枯的头发轻轻伸进了自己的鼻孔里,挠了两下,猛然响起了一声脆亮的喷嚏。 不仅是清久留——在这一刻,季山青、林三酒的目光,也都被正中央的泳池给吸引了过去。 ……两年多来积攒的灰尘、污垢、垃圾,就像是被一只手轻轻地抚了过去,抹净了,如同浮泡一样渐渐地消失了,露出了下面荡漾的碧蓝。清澈、闪着光芒的温柔水波,像一颗柔软巨大的蓝宝石,严丝合缝地嵌在泳池里。 看一眼这池水,就仿佛能感到它溅上皮肤时的沁凉;这一片蓝得令人目眩神迷的琥珀,将池水里那一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猎豹,轻柔地包裹了起来。 只需要瞧上一眼,几人就都意识到了这只沉睡着的猎豹身份。 即使在水下的颜色有些失真,猎豹身上的金色皮毛,也与大巫女的发色如出一辙:就像是黄金化了,软软地流淌下来一样。 林三酒怔怔地瞧了几秒,居然死死咬着嘴唇站起了身——她似乎想往外迈一步,步子又偏偏沉得动不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仍然僵着站在那儿。 老太婆并不关心几个观众的想法。 她转过头朝瞥了池水一眼,嘲讽似的笑了一下——小熊猫心里一凛,要扑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太婆的声音干枯缓慢地回荡在了空气里:“……当时间变成四点整的时候,你就永远无法从现在的状态里脱身了。” 现在几点了? 清久留一凛,想起了房间里有电子钟;然而老太婆显然是精心计算过时间的,他才刚回头跑了两步,池子里就发生了变化。 正如林三酒一样,猎豹忽地化成了人形——上一个效果消失了,许久未见的大巫女,像是沉在了一个梦里一样,轻缓地漂浮在池水下方,一头柔软的金发顺着水波浮起来了,微微地飘扬。 “好极了,”老太婆咧嘴一笑,“……我的任务完成了。” “你……跟大巫女有仇?” “大巫女?”没想到老太婆神色倒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哦,她叫大巫女?我不认识她。” “那你为什么——” “虽然不认识她,我却知道她正在意识力星空里,打听一些她不该打听的事儿。”老太婆一张脸上,皮肤层层叠叠地垂了下来,又随着她那个满意的笑容,晃成了一道道重影。“既然她愿意在意识力星空里呆着,我就让她好好儿地呆着……” 说罢她一摆手,似乎如释重负了:“也不知道你们以这副模样能支撑存活多久……虽然我很喜欢看,一般也会留下来看看,不过今天我可必须走了。” 话音未落,她就一手撑起了把手,一边就要站起身来。 只不过才一使劲儿,老太婆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 就像是不小心坐进了一个深坑里似的,她的身体不但没有站起来,反而被沙发坐垫“抓”住了,一点一点地往里深陷着;她本来个子就小,几乎转眼间就被沙发坐垫给吞没了一半,只剩下了露在外面的头和四肢。 “什么——”老太婆惊怒交加,眼珠子朝身后的方向转到了极致:“你们还有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季山青偏偏挑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但小熊猫此刻也压根顾不得什么了,一个猛子就朝老太婆扑了过去;一边扑,他一边不忘朝林三酒喊道:“你用意识力压住她——你人不用过来,快点!” 季山青也不再藏了,一边使劲抱住了老太婆,一边也跟着嘶声叫道:“姐!帮帮忙啊姐!” 然而林三酒只是咬着嘴唇,低垂着眼皮,额头上不知不觉已见了汗。 “笑话,”老太婆冷笑了一声,“蠢货!” 骂了一声,随着她手边字幕一亮,嘴唇一阵飞快的开合,身子才跃至半空的小熊猫猛然感觉自己身子一沉,一时间四肢重重地把他坠了下去——“咕咚”一声,重新化身为人的清久留就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想要再爬起身,却不行了。 清久留咬紧了后牙关,一时间额头上全是冷汗——不光是头上,想必他的身上也出了不少冷汗,但他现在根本感觉不到了——因为老太婆给他的第二个【概念碰撞】,是“高位截瘫”。 伴随了自己二三十年的肉体,突然像是死了一样,将灵魂都囚禁得一动也不能动了;清久留倒在地上,脑子里突然闯进了一个叫他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的念头——万一老太婆真的离开了,他要这样如同一块死肉似的在地上躺多久,才能死? “姐!”留给礼包的时间也不多了,眼看着老太婆手边的字幕仍在,显然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你想想办法,我们只能靠——” 一个“你”字还没有说出口,将老太婆吞没了一半的蓝布沙发,猛然就直直朝后飞了出去;才刚刚飞到了半空,沙发就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齐耳短发都飘扬在了空气里的清秀年轻人。 季山青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出去了好一段距离,才稳住了身子;然而不等他爬起身,就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追击而上似的,紧接着又将他整个儿扔到了墙上——挂灯被震得晃了晃,扑簇簇地落了礼包一脸的灰。 或许是因为老太婆特别恨他捉住了自己,所以他所承受的“后果”也更惨些——“被莫名力量一直追打”。 林三酒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然而身子却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僵硬过;池水里的大巫女,如同一朵被摘下来的水仙花,无知无觉地漂浮在水面下。即使清久留眼眶都要瞪裂了,他也丝毫不能挪动寸分——唯一还有行动力的礼包,很快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连击中咳出了一口血。 老太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千重虚影随着她的脚步,一晃一晃地走到了林三酒身边。弯下腰,抬头正面对着她低垂的脸,近距离地笑了一声。 “别挣扎了,你不可能战胜抑郁症的。”她看着一颗汗珠从林三酒的鼻尖上滴了下来,“……我是无敌的。与其无谓地挣扎,你还不如去死。” 林三酒的肩膀猛地震了一下。 “这里不是酒店吗?餐厅厨房里,肯定有刀的。”老太婆有意将声音放得十分轻缓:“很锋利,它们都很锋利,你不必担心。” 她施放出来的“后果”,往往都是十分严重的——要不是真的忌惮对手,老太婆也不会为对方选择“抑郁症”这个离死亡最近的病症之一。 “姐!” 季山青狠狠地喘着气,肚子上才刚刚承受了一次重击,正四肢颤抖地想要爬起来:“姐,我没事,你知道我的,拳打脚踢什么的杀不掉我……你听见了么?” 角落里的高个儿女人低垂着头,仍被笼在了阴影里。 “妈的……”眼看着林三酒恢复过来的希望,似乎越来越小;清久留将脸埋在地毯里,喃喃地朝礼包骂了一声:“你拦她做什么?与其像现在这样,还不如刚才就让这老太婆走了算了……” “你、你听我说,”季山青才吐出了四个字,就立刻吞下了因为又一次重击而带来的痛呼;他喘匀了气,继续挣扎着说道:“我刚才……看到这个老太婆的能力里,出现了一个后果,这、这个后果,你们都不陌生……” 清久留一下子抬起了头——他现在,也只有肩膀以上的地方还能活动了——如同被一道电打了一下,他突然睁圆了眼睛。 “噢,原来你看见了‘出现精神分裂症’这一后果了啊。” 老太婆歪过头,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随即她下定了决心似的,毫无留恋地转身就朝出口处疾步走去——显然,还留在这里的四个人,她是打算要让他们自生自灭了。(未完待续。) 488 多留你一会儿 老太婆那轻快细碎的脚步声,就像是暗夜里啃咬橱柜的老鼠,窸窸窣窣地,一闪即逝——清久留用额头抵着地毯,没有抬头去看。 刚才只是看了一眼她那个歪掉了半张脸的笑容,他就觉得已经够了;他实在不想看着老太婆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那一瞬间。 她一走,就意味着这四人只能在这种活不活、死不死的夹缝里僵持着,也许要这样度过余生——幸运的话,这余生就短一点儿;不幸运的话,可能要一直将这副模样保持到下一个世界,再不知以什么方式死去。 最糟糕的是,要这样一动不动地忍受着酒瘾一直到死啊……听着身边礼包不断地扑腾,清久留近乎绝望地想。 饶是以季山青的机智,至今也没能想出一个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密集的击打之间,拼命地找机会一次次冲向走廊拐角,想要追上老太婆——只不过她那层层叠叠、叫人眼花的影子,仍旧很快就甩下了他,迅速从季山青的眼前消失了。 清久留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别浪费体力了,”即使没有睁眼去看,他也知道季山青此时大概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现在只有你还能动,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我们身上的状态被取消?” “追上她才能取消啊!”在一连串双重意义上的碰壁之后,季山青的态度也很不好了:“追不上,我们只能等死!” “现在不是追不上了吗!” “不试试怎么知……诶?”礼包的话忽然一顿。 “又怎么了?”趴在泳池边上的清久留,甚至懒得回头;然而在等了几秒,发现季山青还是没有回答他后,他也不得不扭过了脖子。 ……他没想到,那个套在青布衫里、驼得圆圆的后背,再一次出现在了走廊拐角处。 老太婆竟然又回来了? 还来不及燃起希望,清久留又皱起了眉头:看样子,老太婆似乎是后退着走回来的,一张面孔仍然直直地冲着走廊。顿了顿,那个瘦小的背影谨慎地退后了几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墙角后面。 “她……她在干什么?为什么回来了?”清久留刚刚满腹疑惑地咕哝了一句,随即忽然一挑眉毛——此时从空气里隐隐飘荡起来的另一个声音,似乎已经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啊,对……很重要……不过我说……” 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声,从走廊里一步一步、由远及近地飘进了耳朵里;发声的人离得远,声音其实也模模糊糊地很不好分辨——然而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一下子叫清久留的眼睛亮了:来人他认识! 老太婆屏气凝息地站在墙角后,也正等待着那个说话的人从走廊里露头。 季山青和清久留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同样的一个念头:奇怪…… 这老太太的战力想必是很高的;别的不说,她既然知道意识力星空的存在,那么显然她也有意识力。但是发动能力前,她为什么还要先躲起来? 只不过现在可不是疑惑老太婆行为的时候;见礼包朝自己示意了一下,清久留立刻抬起头,吼了一句:“别过来!” 脚步声立刻停了。 老太婆腾地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清久留;再转过头去的时候,她手指旁边亮起了两排字幕——“条件”和“后果”两栏里,内容又经过了一次刷新,已经没有“出现精神分裂症”这个选项了。 “……为什么?咋了?” 从走廊里,传来了一个有点发懵的声音。 与此同时,季山青的喊声随着老太婆猛地往外迈出的一步而爆发了出来:“——快躲!” 走廊处于几人的视线死角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老太婆一步冲了出去以后,只听走廊里撞出了“哐当”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砸在了地上,随即声息就又灭了下去——这一下,连表情木呆呆的林三酒也终于朝这边走了几步,与另两人一起盯住了走廊的方向。 过了几秒,刺图的声音才又一次含着怒气响了起来。 “——这老太太是他妈谁啊?吓我一跳,把通讯箱都给摔了。” 里头的几个人一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季山青赶紧朝走廊的方向喊了一声:“你没事吧?千万别让她看见你!” 不等刺图出声,他顿了顿又说道:“……也别让她跑了!” “你个小白脸怎么不上?站着说话不腰疼,”刺图咕咕哝哝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进来,显然还没出事——也不知道他是藏身在哪儿了,他能看见老太婆,老太婆却看不见他;偏偏二人又都卡在了出口的必经之路上,就这样,他们一时陷入了一场奇怪的拉锯战。 “喂,你确定不让她看见就行吗?”清久留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如果真是老太婆造成了这个世界的末日,那么说明她根本不需要亲眼瞧见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就能发挥出能力了……既然这样,刺图躲起来还会有意义吗? 季山青喘着气,在一下又一下的挨打间隙中,抽空回答道:“你想想——她明知道大巫女就在这一层楼里,却必须得等到大巫女身上的幻象被抹掉了、现了形以后才能下手;上次也是在看见了你之后,利用了你的‘全员’这一概念,才把咱们的物种都改变了的……我猜她应该至少得看见目标才行。”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么一番话,走廊里仍然僵持着——清久留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这么说来,这个世界的末日就跟她没关系了?” 他原本以为礼包会应上一声“是”的,但是季山青却咬紧了嘴唇,什么也没说,好像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叫人想不通。 由于一直仰着脖子等待着走廊里的战况,只剩下一个脑袋还算灵活的清久留很快就酸疼得不行了;眼看这么一会儿了也毫无结果,他终于泄了口气,再次低下了头—— 几乎就在他刚刚低下头的一瞬间,一股烈风骤然从他的后脑勺上擦了过去,直直地裹着什么东西朝后击了出去,“砰”地一声重响砸在了墙上。 清久留那一张曾经风靡过某个世界的脸,此时有一半都被后脑勺上看不见的庞然巨物给挤进了地毯里;他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连思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给惊得滞住了,一时半会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要知道,他刚才只要晚低头一秒,可能半个脑袋就已经被轰飞出去了。 “诶,我说,”刺图的声音远远地从走廊里响了起来,仿佛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害羞的巨蟒】是有点横冲直撞的,但你怎么也不知道躲啊?” ——你看我躲得了吗! 他在心里咆哮了一声。虽然感觉不到,但清久留十分确信自己身体的其余部分也都被一齐压在了【害羞的巨蟒】身子底下;他使劲地朝季山青的方向转了转眼珠,发现礼包此时正呆呆地坐在一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巨蟒刚才冲出去的方向。 “发生什么了?”清久留此时被身上的大蛇压得喘气都费劲,好不容易才问出了声。 “他……他的巨蟒缠住老太太了。”礼包咽了一口口水,好像一时间无法消化自己看见的内容。“蛇在一圈圈收紧……收得很紧……” 清久留顿时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一幕:当林三酒与刺图在楼下缠斗的时候,她当时也被巨蟒缠上了,纹丝不能动,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一颗心终于忍不住稍微放下了点儿:既然老太婆被缠住了动弹不得,她就没法叫出字幕来;叫不出字幕,她就没有多大威胁了。 然而再看一眼礼包,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礼包张了张嘴:“但是,老太太跟着变形了。” “……什么?”清久留有点没听懂。“她被挤死了?” 季山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对于“怎么在挨打时抽空说话”,已经很有一套经验了;仔细地看了一眼远处,礼包喘着气说道:“不,她没死,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我打个比方吧,现在的情况,有点像是你把一张照片攥在了拳头里……” 清久留一双眉毛拧着,试图想象这个场景—— “人如果被攥成了那样,不就等于死了一样吗?” 他这个问题才刚刚出口,只听走廊深处的刺图突然低低咒骂了一声;紧接着清久留只觉后脑勺一轻,【害羞的巨蟒】似乎已经迅速游走了。他一重新得到自由,忙扭过脖子,使劲地朝后望去。 ——目光朝后一转,他顿时就明白了季山青的意思。 此时刚刚被巨蟒放开了的老太婆,不但活着,而且一张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动一动;在仍然完整正常的人头底下,是一个像是被折叠了无数次的纸币一样的身体。 她活动着肩膀和脖子,试图将自己被攥得皱皱巴巴、破纸条一样的身体给抚平开来——礼包的形容很精确:除了头和脚之外,她的整个身体就像被揉过后的一张照片一样,深深的、触目惊心的皱褶扭曲弯折着,加上模模糊糊的虚影,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人形。 “这老太太什么来头?”刺图骂了一声,从墙角后面不知哪里高声问道:“我已经把蛇收到最紧了,哪怕是一块石头也都会被攥成粉的,她怎么没事?”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那老太婆已经迈开了她深深褶皱起来的双腿,以一种叫人无法想象的扭曲姿态,一步一步地走近了。 当她套着黑布鞋的小脚走到清久留耳朵旁边的时候,站住了,空气里一时静了下来。 半晌,她低低地“嗬嗬”一笑,声音枯哑得叫人联想起被雷劈死的树。 “能够想到让他躲起来不让我看见,你们的反应也不慢。但是我的‘后果’里,有些内容是不需要特定目标的……” 清久留一震,突然想起了老太婆对着大巫女施放的那一个“去除幻象”。 如果她手上有类似于“显示出藏匿目标”这样的内容,那刺图落败岂不是早晚的事? “我不着急,”老太婆眼珠一转,将清久留的表情纳入了余光里,她垂坠松弛的皮肤顿时在脸骨上晃了晃,笑了:“虽然我现在手上没有,但等个几分钟,这样的‘后果’就会刷新出来了……你们都见识过的。他现在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礼包突然吸了一口气——这样一来,眼下不就成了一个死局了么? 现在只要刺图从藏身之处一出来,立刻就会被老太太发现;但他要是不露头,等老太太刷出了称手的后果,他也是同样的一个结局——一时间,在场的几人发现自己竟然又陷入到了与不久之前一模一样的困境里去了:他们只能干等着,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婆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字幕,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个六十秒很快就过去了,老太婆看了字幕几眼,哼了一声就挪开了目光,继续紧盯了走廊深处——却没把字幕收起来。 这样一来,只要刺图一现身,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概念碰撞】用到对方身上去。 “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出去,也别再出声了。” 从那只孤零零被扔在了走廊里的通讯箱中,沙沙地传来了另一个考官的声音:“……否则你出事了不要紧,我的工作量可就大了。” 刺图竟然真的没再出声了——尽管那一瞬间,连清久留都能想象得出他有多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老太婆轻轻地从鼻孔里喷了一下气,转头盯住了手边的字幕。第二个六十秒马上就要过去了,这两排字幕即将迎来第二次的刷新。 一时间,整层楼里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谁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唯一回荡在了空气里的,只有礼包遭到击打时的闷响,以及池水轻轻碰撞池壁时的水音。 第二次的刷新很快就来了,两排字幕唰地一亮,转换了内容。 一直紧紧盯着老太婆手指尖的清久留,一眼扫了过去,发现在第五行上写着“见到想见的人”这几个字。 完了——他闭了闭眼睛。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老太婆咧开了嘴,一边笑,一边伸手点向了第五个后果。 然而接下来,老太婆的模样一晃,突然被拉得长长的变了形,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吸了上去;就在清久留差点叫出声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我自己用手机也看不见感言,妈蛋!昨天的感谢名单结果没有人看见吗……谢谢莲子00的和氏璧,晨风的扇儿,anyu、花夏眠你们的打赏,正文里就不多说了啊~)(未完待续。) 489 林三酒与老太婆,是同一种人? ……空气里立即沉寂了下来,在一片震惊中度过了长长的几秒钟。 地毯上空了,刚才那一双黑布鞋所踩的位置上,此时连一个印子都没能留下来。 瞧老太婆刚才被拉长、吸上去的样子,她此时好像理应贴在天花板上才对;只是抬头一看,天花板上自然是空空如也的:一个大活人,竟然一眨眼就从这层楼里消失了。 清久留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 如果不是他脖子以下的身体仍然如同石头似的没有知觉,他只怕会以为自己刚才做了个梦……带着茫然,他朝季山青的方向转过了眼睛,随即一怔。 礼包此时正死死地望着朝清久留身后,似乎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嘴唇张了张,刚要说点什么,但肚子上却猛然遭受了一击——一个诧异的表情还没有完全浮现出来,他就立刻吃痛地皱起了一张小脸。 清久留顿时一个激灵,猛地扭过了头。 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林三酒正站在游泳池的入水扶栏旁边,一手死死地捏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握着一张卡片。她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生怕漏进去一丝空气,一张脸涨得潮红,额头上也早浮起了青筋。 很显然,她已经憋住呼吸好一会儿了。 “你恢复了?”清久留立刻脱口而出了一声。 “呼吸的时候会患上抑郁症”,那么照理说不呼吸的话,应该就能暂时摆脱抑郁症的影响了——但是即使他能想明白这一点,他仍然还有一肚子的疑问:“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既然想到了这个办法,怎么现在才恢复?还有……那个老太婆人呢?” 林三酒捏着鼻子使劲摇摇头,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一甩手在地上扔出了纸笔,她一边朝走廊的方向使劲点了几下,又用手在自己的脸边转了几圈。 清久留迷茫地看着她。虽然还不了解状况,但气氛已经悄悄地松弛了许多。 即使对于进化者来说,无法呼吸的状态下也撑不了多久,因此每一秒都十分煎熬,也十分宝贵;林三酒显然不太相信自己能张嘴说话而不吸入空气——她飞快地再次指了指走廊、拼命在脸旁边绕圈;这一次,她还满脸通红地加上了一个用手捂嘴的动作。 清久留抬脖子抬得累了,干脆趴在了地板上——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瞧着人类做蠢事的狗,仍然一脸的茫然。 林三酒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下——正当她暗自着急的时候,总算礼包“啊”了一声,终于拯救了她:“我明白了!” 不等清久留转头问,礼包就忙一叠连声地朝走廊里喊道:“刺图!刺图,你进来!” 走廊里顿了顿,传来了一声:“……我不进。”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好像在拼命控制自己。 “你进来!现在没事了,我不骗你!” “没事了?”刺图低声咕哝了几句,好像在询问通讯箱的意见;过了几秒,他扬声问道:“老太婆呢?” 礼包卡了一下壳,避而不答道:“你放心,现在安全了!你快进来,我们需要你帮忙。” ……在度过了漫长得仿佛十年的一会儿功夫以后,从走廊拐角后谨慎地探出了一双莹黄色的眼珠。眼珠左右转了转,见四下都没有老太婆的影子,终于又渐渐地冒高了,露出了刺图充满怀疑的一张长脸。 “帮什么忙?” “你去把我姐——就是林大强——的鼻子和嘴都捂上,别让她呼吸。”礼包赶紧说。 清久留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忙加了一句:“你如果还要找她打架,起码也等到——” 刺图一挥手打断了他,有些窘迫:“噢不用,那其实是个误会,她还是可以继续做候选人的。” “行行,怎样都好,你快点儿……”礼包一句话没说完,又挨了一下。 刺图皱着眉毛、探头看了一眼林三酒,显然仍旧不想走进来;想了想,他忽然朝她的方向一挥手——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林三酒赶紧将手放了下来,几乎是紧接着,她面庞上的皮肤就出现了被什么东西压迫下去了的凹痕,鼻头都平了一点儿。 “这是【害羞的蟒蛇】的尾巴尖,”刺图朝另两人解释了一句,“我没使劲。” 林三酒像是终于安了心,忙扑到了纸笔旁边;她左手夹着一张卡片、按着纸,右手飞快潦草地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字,由于太着急,笔尖甚至把纸都划破了几处。 当写完了一段话以后,林三酒伸长了胳膊,靠近了清久留身边,将纸和卡片一起推了出去。 “……我听你们说,她的后果里有‘出现精神分裂’这一项,是不是说明她造成了这个世界的末日?所以我就冒险试了一下。”清久留读到这儿,抬眼看了看季山青,见后者一脸严肃,他又转头说:“诶,礼包说了,那个老太太必须亲眼看见目标才能发动,所以她应该不是……啊,好好好,我继续读。” 他将下巴放在纸条上,好像一条身子不能动的贪吃蛇。 “我刚才叫出了【诺查丹玛斯之卡】——它是专门吸取末日因素的——如果老太太的确制造了末日,那么我也许能够用这张卡把她收起来。” ……读到这儿,清久留的声音顿了下来,盯住了下半句力透纸背的字句:“我也没想到,她真的被我收起来了!” 这句凌乱潦草的字迹后,缀着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林三酒写这句话的时候,心绪显然也很不平稳——那个惊叹号颜色深得几乎触目惊心。 清久留慢慢地抬眼看了看纸条旁边的卡片,嘴巴张着;那个电池图标上,现在显示的是“23”。 ……老太婆在这张卡片里? 几个人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了,空气里静得呼吸可闻——几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诺查丹玛斯之卡】,半晌功夫,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林三酒一把抓过了纸条,唰唰地又写了一段,再度面无表情地将它推了回来——她现在脸上被蛇尾巴卷着,一张脸被压得又平又扁,就算想做表情都困难,只能通过文字沟通。 “什么她必须亲眼看见?不是你们先怀疑她创造了末日的么?” 清久留读完了,这才想起自己跟季山青对话的时候,特地把声音给压低了;而站在远处的林三酒,那个时候还沉浸在抑郁症的影响里,想必是恰好没有听见。 想到这儿,他不禁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幸亏她没有听见! “这里头的确有疑点,但现在很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末日果然是人为的。”清久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卡片,问道:“先别管这个……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无法卡片化活物吗?” “既然她能被卡片收起来,”一旁的礼包忽然出声了,“那就说明她不是活人!” 林三酒下意识地想要点点头,但却动不了脖子,这才想起蟒蛇还缠在自己脸上,只好飞快地眨了眨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这就都对上了,”礼包气喘吁吁地说,“那老太太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她坐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她的体重体温——而且,哪一个活人能够被攥成那个样子还不死的?” “不是活人,那她是什么?堕落种?” 不知什么时候,刺图也从拐角后头走了过来,他手上还抱着那个通讯箱,像素不高的屏幕上,正亮着46号一张饶有兴趣的脸。 如果说在场有谁能猜到老太婆到底是什么的话,恐怕也只有林三酒了。 毕竟在如月车站的时候,她曾经当过一次与那老太婆相似的东西。 事实上,在老太婆被卡片吸收掉的那一瞬间,林三酒呆呆地盯着手里的卡片,心里就已隐隐约约地浮起了一个猜想。 ……这个老太婆,不会是有人用意识力构建出来的东西吧? 现在仔细一想,这个猜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首先,老太婆必须得同时满足“非活物”、“末日因素”这两个条件,她才会被【诺查丹玛斯之卡】吸收;这一点上,灵魂一族正是一个很好的反例。 而末日因素已经很明显了,一定就是她所展现出来的进化能力;那么,什么“非活物”却能够拥有进化者身上的进化能力? 虽然在如月车站时,身为意识体的林三酒没法使用进化能力,但基本上是因为她的能力都建立在肉体的基础上;一旦肉体基础改变了,不论是变成意识体还是变成老母鸡,她的能力就都被废了。 但假如有人的进化能力是完全与肉体脱钩的呢? 一旦想到这一点,剩下的也就顺理成章了:老太婆的【概念碰撞】,其实是她背后主人的能力,而不是她本人的——“老太婆”这个形象本身,大概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意识体。 而且与如月车站里的林三酒不同,“老太婆”这个意识体,显然是被人精心构造过的:她就像是一架战场上的机动车,几乎舍去了一切能舍去的部件,只为了承载威力最大的那个武器。 最叫林三酒在意的,是老太婆这么大个人,被吸收了以后,却只占用了卡片容量的23——这是不是说明,构成老太婆的意识力其实只有一丁点? 也就是说,有一个始作俑者将整个世界的人都变成了疯子以后,又派出了自己用一缕意识力构造出的一个形象,再次回到了这儿…… 种种思绪像溪流一样地从林三酒大脑里飞快地流了过去,尽管还有不少疑问,但她的思绪终于被46号投过来的一眼给打断了。 林三酒垂下眼皮,没有把刚才的想法写下来,只是在纸上写了一句:“不行,我必须要呼吸了。” 这倒是事实:再不呼吸,她就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 随着刺图一摆手,【害羞的蟒蛇】很快挪开了尾巴,林三酒立刻大口大口地喘上了气;新鲜空气流入胸膛里时,那水流一般清凉的幸福感还没能维持多久,她的神色很快又显著地阴郁了下去,表情也僵硬了起来。 老太婆给她施加的“抑郁症”,处于已经发展到了非常严重、离死只有几步之遥的阶段;因此当抑郁症一回来,林三酒的思绪马上像是坠了千斤重担似的缓滞沉重起来,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竟连刚才想的问题都忘了。 眼看她的脸色渐渐地不再发红了,露出了一副好像恨不得马上躲得远远的样子;【害羞的蟒蛇】立刻再一次缠住了林三酒的口鼻,顺势将她给拖回来了几步。 在呼吸停止了之后,又过去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林三酒才再次拿起了笔。 “你怎么早没想起来堵住呼吸?”清久留有点儿没眼色地问道。 “因为抑郁症太重了,我根本兴不起自助的念头,”林三酒低头写道,“虽然想到了不呼吸就不会有抑郁症了,但却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都办不到。” “那你——” “那老太婆不是想让我自尽吗?”她一支笔飞快地在纸上留下了一行行墨迹:“我就想着,那我干脆用这个办法去死好了;如果抑郁症消失了就算了,没消失,我就顺势死了吧——憋不住的时候,我已经打算好跳进水里去了。” 礼包倒抽了一口气。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随即伸手摸起了地上的【诺查丹玛斯之卡】,在纸上写道:“……被这张卡吸收的末日因素,还能再被我释放出来;也许我能靠着这个办法,把咱们大家身上的效果都替换掉。” 当清久留把这句话念出来的时候,礼包差点哭出来——他挨了这么半天的打,早就已经鼻青脸肿得受不了了;他甚至都没办法保持原地不动,只能像个球似的,一会儿滚过去,一会儿滚过来——此时一听见有希望,他眼睛都登时红了。 林三酒也不再耽误工夫了,捏住了【诺查丹玛斯之卡】。 心念一动,她手指旁边的空气里,就浮现出了两排一模一样的字幕。 当季山青和清久留看见这两排字幕的时候,二人都不由重重地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或许是他们运气好,第一次出来的字幕里就有几个不甚严重的后果;比如“肚子饿了”、“沉睡三日”等等。 “姐,姐,先给我,先给我!”礼包才挨了一下子倒在地上,目光在字幕上一扫,腾地又跳了起来:“我都快疯了!” 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随便选了一个条件迅速点了两下;随着她的手指一落下,礼包一头齐耳短发忽然慢慢长了,顺滑听话地一路垂下了胸口——这一下,他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姑娘了。 季山青愣了愣,仿佛还有点不相信似的,警惕地等了一会儿。当他确定那股莫名的力量终于不再打他了的时候,他脸色都亮了——只是再一抬头,发现林三酒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字幕也从空气里消失了。 “怎么了?” 林三酒慢慢抬起手,将【诺查丹玛斯之卡】亮给了他们看。那一节电池上的数字,已经从23一下子掉到了16。 当一旁看热闹的刺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通讯箱里的46号就“哎呀”了一声。 “糟了。”林三酒抓过纸笔写道,“……每次施放【概念碰撞】,都会从卡片里消耗掉7。这也就是说,我们四个人里有一个人无法恢复。” (谢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感言现在看不见,咋办?我能写在哪儿?) 490 拯救了三个人 再一次仔细地看过了一遍空气中的两排字幕以后,林三酒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由于断绝氧气已有好一会儿了,她的脸早涨得越来越红、脖子上也隐隐浮起了青筋;她必须一边苦苦压抑着自己想要不顾一切、马上呼吸的求生本能,一边用残余的理智来思考眼下的问题—— “怎么样?”她写了几个字,亮给身边人看了看。“你们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 季山青站在林三酒身边,低下头再次看了看字幕;他的长发从肩膀上温柔地滑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神色。不光是他,连刺图也抱着通讯箱过来了,像素不高的屏幕上,模糊的46号嘴里叼着一个什么细长的东西,好像也在沉思。 “后果都是一样的,”礼包抬起头说,“它们的描述不分单人或者群体。这么说来,老太婆当初把我们的物种都改变了,靠的不是某个特别的后果……她肯定是在选择目标的时候,跟我们的做法不一样。” 的确,每一个“后果”的描述都十分简洁,不涉及人数——像什么“失去视力”、“主要的进化能力作废”之类的后果,感觉上好像不管多少人都能用。 林三酒皱着眉头没有出声,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姐,你刚才是怎么选择我作为目标的?”季山青一边问,一边用手拢起了脑后的长发。 林三酒刚要去拿笔,正巧这时字幕忽然一亮,就再次刷新了内容。一时间,身边几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落在了空气中那一排如同淡淡阴影一般的“后果”字样上——这一次的字幕里,没什么伤害的后果倒是也有一两个。 当礼包收回目光时,这才发现林三酒已经在纸上写完了一句话。 “我之所以说只能救三个人,正是因为这个选择过程。” 几个人一凛,都不出声了,静静地看着她写。 好想呼吸、好想呼吸、好想呼吸……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正被放在火上烤,一时间甚至连耳朵里都是汹涌流过的血液声音;她不得不顿了顿,这才好不容易收集起了残余的理智,在纸上飞快地又写下了一句话。 “我一开始试着点了几下,但都没有用;直到我在心里锁定了礼包之后,【概念碰撞】才真正起了效果。” 因为时间紧迫,林三酒的字凌乱潦草得看起来几乎要飞出纸外一样;46号喃喃地说了一声什么,礼包也歪过头,陷入了沉思里。 他们两个都属于思维敏捷、头脑灵活的类型,如果能让他们思考上一会儿,或许真会有办法——只不过这个时候,刺图忽然冲林三酒“喂”了一声。 “你们几个蠢蛋别再浪费功夫了,”他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倒是看看那张卡啊!” 林三酒下意识地一低眼睛,本来就缺氧的大脑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诺查丹玛斯之卡】上,电池的数字不知何时变成了9。 “咦?”礼包也被吓了一跳,刚才一瞬间对“蠢蛋”两字兴起的不满登时烟消云散了:“什么时候——” 紧接着,他和46号几乎在同一时间想通了:“原来字幕每刷新一次,就要消耗7的能量!” “什么?”清久留登时一抬头,也有点急了——他虽然性子懒,但不代表他喜欢眼下这种毫无自主能力的局面:“从刚才字幕刷新已经过去好几十秒了,你赶紧先试试那老太婆的办法!” 老太婆的办法? 林三酒一愣,随即想起自己问过清久留,老太婆当时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她朝刺图示意了一下,将蛇尾巴推开了一点儿;一边迅速点了几下字幕,她一边模仿着老太婆所用的句式,张嘴说道:“……在与人握手的时候,你和你的同伴都会咯咯发笑。” 她用尽了体内最后一点自制力,强迫自己不要趁着张嘴的时候呼吸——不过这比林三酒想象中的还要困难痛苦多了,当她停下来、蛇尾巴也再次缠住了口鼻的时候,甚至连她的胸口都在一跳一跳地抽疼。 “快来跟我握手!”她的话音一落,清久留立刻朝礼包喊了一声。 礼包一路小跑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了他软软的手,捏着晃了几下——几乎是下一个瞬间,清久留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像被谁挠痒了似的,不由自主地像个小姑娘似的“咯咯咯”笑了一通。 好,起作用了! 林三酒一颗心咚咚地跳了几下,忙也朝刺图伸出了手去;刺图砸吧了几下嘴,空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摇了摇——然而叫人失望的是,等了好几秒,她也连一点想要发笑的冲动都没有。 “你怎么……” 清久留刚刚止住了笑,一双眼睛里还闪烁着钻石似的、笑出来的泪光;在发现林三酒居然毫无反应之后,他的神色也不由沉了下去:“……为什么你身上没有效果?” 林三酒想笑一笑安慰几人一下,却由于被蛇缠着脸,嘴角一点儿也勾不起来。 “赶快关掉字幕,”46号在通讯箱里突然喊了一声,惊了几人一跳:“别让它再刷新了!” 或许是因为极度缺氧的原因,林三酒胸膛里越来越沉,脑子里也越来越混沌了;明明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却仍花了几秒钟才反应了过来,正要关掉字幕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空气中的字幕猝不及防地淡淡一亮,终于又刷新了一次。 【诺查丹玛斯之卡】上的电池数字,猛地降到了2。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一瞬间,林三酒只想拼命地将蟒蛇从脸上挠抓下去、再狠狠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但是如今字幕已经第三次刷新了,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一分钟,她没法再像刚才那样呼吸了再来;努力忍住了仿佛快要炸裂的焦虑感,她转头朝泳池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巫女仍然静静地漂浮在水下,看起来仿佛已经没有了生命似的。 空气、空气、空气……林三酒猛地扭过头,手指忍不住深深地抠进了地毯里。在她的身后,46号已经和礼包低低地交谈上了——只不过现在林三酒整个脑子里都充斥着“空气”二字,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直到清久留面色严肃地一连叫了她好几声之后,林三酒才突然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的神智刚才差一点就涣散了。 “你听见我们说的话了吗?”清久留那张永远懒洋洋的脸上,还是头一次出现了这样的表情。 虽然林三酒刚才什么也没有听见,但是她依然猜到了。 “我们刚才讨论过了。这个世界的始作俑者、老太婆、你,”46号的声音从通讯箱里传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证实了她的猜想:“……别看你们三个都能用这个能力,可是发挥起来有没有限制、有多少限制,是完全不同的。在老太婆被吸收掉以后,你能用的【概念碰撞】就等于是被阉割过的了;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多作解释,你只能尽快做出一个选择——是你,还是她?” 林三酒死死抠住地毯的手指,已经彻底地泛了白。 是我,还是大巫女? 再一次呼吸到空气的时候,我会不会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她恍恍惚惚地想道。 ……抬起眼,眼前本来工工整整的字幕,仿佛也随着神智流失而扭曲了似的,一下下地冲击着她的视野。 身后的礼包张口说话了,好像在劝她什么;但到底是什么,林三酒耳朵里混混沌沌的,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她轻轻地抬起手,恍如梦游一样。 随着这个动作,她身后的话语声迅速地低了,空气里终于静了下来。 指尖从“处于室内的时候”这个条件上划了过去,后果是,“非常口渴”。 这一次,当林三酒选完了【概念碰撞】的两个必要选项以后,空气里的字幕一眨眼就消失了;她感觉到【害羞的蟒蛇】正一圈圈地松开了自己的脸,空气终于又一次涌入了鼻腔。 骤然重得了呼吸,令林三酒伏在地上、几乎不能自制一般地剧烈咳嗽了起来;而在她身后的池子里,大巫女仍然像刚才那样,无知无觉地漂浮着。 “她选谁了?效果发生了没有?”刺图转着脖子问了一圈,谁也没回答他。 林三酒到底选了谁,就连礼包也吃不准,只好吊着一颗心等着。 “她咳的时间有点太长了,”过了一会儿,清久留忽然在礼包耳边低低说了一声,“你去看看。” 季山青一怔,忙轻轻地走了过去,在林三酒身边蹲了下来;当他把手放在了林三酒后背上时,她终于止住了咳嗽,微微地将脸转了过去,好像不愿意让他瞧见。 地毯上似乎湿了一小片。 “姐?”礼包有点慌。 过了一会儿,林三酒才出了声。 “……我好渴,”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有水吗?” 礼包有点意外地一愣,随即和身后众人一块儿忍不住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一边连声应道“有,有”,一边嘱咐清久留去房间的冰箱里找水;林三酒别过脸,一声不吭地等着后者进了房间以后,忽然从地上爬起了身,走到了泳池旁边。 池水里的大巫女闭着眼睛,金发和裙摆在水波中散散漫漫地飘着。 礼包跟在她身后,不知说什么好地张了张嘴。 “选得不错,别想太多了,”通讯箱里的46号语气嘉许地称赞道,“你总算是没有英雄主义上头,又干一件蠢事。这种状况,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说——” 他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林三酒整个人已经跃入了池水里,激起了一片白浪。她游泳技术不行,与其说是游,还不如说她是扑腾了半天,才勉强挪到了大巫女的身边;一把将大巫女搂住了,林三酒又蹬着水,狗刨式地将她给推出了水。 大巫女的身体顿时软软地伏在了地上。老太婆在她身上施加的后果,是“一直困在目前的状态里”——别说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了,就算是挨了一刀,只怕也醒不过来。 “你要干什么?”46号有点呆地问了一句。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或许是进了水的原因,她的眼睛鼻子都有点红:“……我选自己,是有原因的。” 不远处,清久留握着一瓶矿泉水站在套房门口,倚着门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呀,那女的不是善茬,选了她,她醒来以后未必会管你。”46号立即接道:“所以你选得不错。” “不是,也许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出于我的自私,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林三酒固执地摇了摇头,蹲下来将大巫女扛在了肩膀上。“假如我选了大巫女,那么谁也帮不了我的抑郁症;可如果选我自己的话,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帮到大巫女。” “什么办法?”46号狐疑地问道。 “大巫女现在真正所在的地方,叫做意识力星空。”林三酒垂下眼皮,轻轻地说道。“……那个地方,我也可以去。” 不仅仅是这样;老太婆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不知怎么老是在她的脑海里缭绕不散——“她正在意识力星空里,打听一些她不该打听的事儿……” 这句话除了表面上的意思之外,总让她觉得还有点儿微妙。 林三酒想到这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仍然低垂着眼睛说道:“……所以,我不但要在这段时间里保护大巫女的安全,我还要找出来创造老太婆的源头——这个世界的始作俑者。” 礼包和清久留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在对方的脸上发现意外的神色。 “源头……算了,别的不说,你打算怎么保护她?”46号不无讥讽地问道,“走到哪儿背到哪儿?给她开签证,一路背到下个世界?” 林三酒理所当然地重重点了点头。 屏幕上的46号立刻被堵了一下,有好几秒钟竟然没了词儿;顿了顿,他才忽然凉凉一笑:“说到这个……你们三个知道刺图为什么今天会过来吗?” “总算是说到正事了,”刺图抱怨了一声,咚地一下将通讯箱放在了地上。“你们几个啰里啰嗦说了这么长时间,都给我听困了。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通知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礼包一边扎起了一个马尾,一边问道。 “在你们住酒店、干蠢事的这段时间里,”刺图一双莹黄色的眼睛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好像生怕他们不明白似的,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又发现了四个死去的签证官。这四个倒霉家伙不是组织派过来的,都是我们在找签证官的时候发现的——很明显,这个世界里有人正在猎杀签证官。”(未完待续。) 491 出发前的夜晚 刺图的话音刚落,只听“咕咚”一声,在一片寂静中礼包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手里的马尾掉了下去,长发滑落了一肩膀。 “猎、猎杀签证官?”礼包有点儿结巴地说道,看起来好像一脸的心虚:“……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一说,46号顿时就朝他投去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慢慢扬起了一边眉毛——清久留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礼包道:“你这副德行,就好像下一次有人要来杀你似的。不过是死几个人嘛,你就不能胆子大一点?” 46号又瞥了清久留一眼,终于没说话。 刺图显然对这一点细微的波动浑没觉察,伸手在通讯箱上不高兴地拍了拍,震得46号的图像晃了好几下,这才说道:“具体的让他来给你们讲讲——因为这些消息,都是他手下的候选人带回来的——你们看看人家!” 说完这句话,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三酒几人一眼。 几人谁也没吭声。 通讯箱经不起刺图大手这么一拍,等过了好一会儿,图像才算是不震了;46号带着对这位同事的几分无奈之色,在屏幕上朝几个人微微点了一点头。 “我是被派来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考官,我叫司陆。”他平静地看着几人自我介绍道——就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林三酒一样。 不过说来也好笑,林三酒与他一块儿经历了生死,反而到现在才第一次得知他的名字。 46号,也就是司陆的神色凉了下来,继续道:“除了一个候选人失踪、可能是死亡了之外,”他说到这儿时,林三酒一行人顿时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想起了那个被维度裂缝吞噬的眼镜男——“其他几个候选人在这段时间里都找到了签证官……姑且不论死活吧。” “第一个签证官,就叫他a好了——是在一个小型的进化者聚集地被找到的。” ……在发觉了这个世界的食物会叫人精神失常、进而丧失能力以后,如何能够在不进食的情况下延续生命,就成了侥幸还神志清醒的进化者们的首要目标。 这个聚集地的领头人,就是一个恰好出身于饥荒世界的进化者——因为他老家连草根树皮都没有了,所以他进化出了一项“喝西北风就能活下去”的能力;不但能够自己喝,还能把西北风分给别人喝——就这样,围绕着这个身上毫无一丝脂肪的男人,一个小型聚集地迅速地发展出来了。 a可以说是领头人之外第二受欢迎的人物;当他被候选人找到的时候,手里的签证早就在聚集地里开得差不多了,还换回了不少各种各样的物资——所以听见有个组织想找签证官时,a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在候选人进入了聚集地、悄悄表明了来意之后,第二个星期a就死了。”谈起死人时,司陆的语气平平地毫无波动:“随着a一起死掉的,还有五个彼此之间几乎毫无恩怨纠纷的普通进化者,甚至连那个喝西北风的领头人也是死者之一——这一下,聚集地里可就炸了锅。我的候选人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因此也就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她丢了一条胳膊才逃出来。” “……而签证官b被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死尸了。”司陆说到这儿,微微地皱起了眉毛:“b很显然刚刚传送来这个世界,我估计最多可能不到两天,这么快就死了,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怎么知道他刚来没多久?”礼包问道。 “因为我把他剖开了。”司陆平静地说,“从他胃和肠子的内容物来判断,他死前不到十个小时内吃过东西——而只有刚刚传来这个世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才会贸贸然地吃东西。” 身为一个严重的洁癖患者,季山青皱起了一张脸。 接下来的两个签证官,也没有逃出这个套路:有一个候选人才刚刚打听出c的位置,找过去了以后,却发现迎接他的是一具早已死了很长时间的尸体;d倒是消息灵通,也不知道都打听着了什么,居然自己主动找上了门,想要寻求保护——在她开了一张签证、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当天夜里就死了。 没想到这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林三酒听得有些意外,忙问了一句:“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都有,”司陆回答道,“看起来只要是能杀死人的办法就行,这位杀手倒是不太在乎个人风格。只不过,每一个死去的签证官身上都被洗劫一空了。” “你要是听我的多好,你就不应该把那个特殊物品给她。”刺图忽然一脸心痛地插了一句话——显然他指的是最后一个签证官d:“那个【x光机】多厉害呀,照谁不是一个死,结果现在可好,等于送给那个杀手了。唉,你还是考虑得太不周到了。” 司陆一直平平淡淡的表情,终于因为刺图的马后炮而扭曲了一下。 “她死之前开出来的签证,这下也用不了了。”刺图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也不想去什么‘奥林匹克’……不过还是怪可惜的。” “那你们今天来,是想让我们干什么?”季山青一边问,一边玩着自己的头发。 “从这几个签证官的死亡时间来看,这个暗中的杀手应该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他的目标好像只是想把签证官赶尽杀绝——尽管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司陆皱起眉毛,从屏幕以外的地方拿起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所以,现在你们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要赶在这个杀手之前,找到一个活着的签证官,并且把他保护起来。” ……头一次,这个无名组织给出来的任务,正好和自己的目标重合了。 林三酒想到这儿,不由转眼瞥了一眼大巫女。当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闭上了、嘴角也不能再勾出魅人心魂的微笑时,她看起来确实流露出了岁月;时光所抚过的地方,原本紧致的肌肤好像也松了一口气,轻轻地软了下来。 如果要带着大巫女走,签证是必须的——虽然礼包也能开出签证来,但他的签证怎么看都带着几分靠不住的气息,倒不如说更像是闹着玩。 “行,”收回了目光,林三酒答应得非常痛快,“我们稍微休整一下就出发——对于签证官,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噢噢,我带了地图了,”刺图忽然从通讯箱里抽出了一份皱皱巴巴的地图来,在几人面前展开了。地图左侧竖着写了一行字,模样倒和中文差不多,只是几乎每个字里都夹杂了几个陌生奇怪的笔画和符号;不过即使这样,仍然能看出这行字写的是“东区十丁图”。 “这个世界的行政划分有点别扭,”刺图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地图上用蓝色圆珠笔圈出的一个圈:“我们目前在这个位置,应该是第三丁。你们看见了红色的圈了吗?” 林三酒一行人的脑袋凑到了一起,又都同时点了点头。 “……这个红色的大圈,就是发现签证官死亡的地区,大概是从第一丁一路到第六丁,都有。这个范围不小了,第十个丁以外就是海了,怎么说这也有好几个中等国家那么大了。” 所谓的十个丁,更像是十个形状不规则的圈,一环套着一环,整体拉成了一个一头尖尖的半椭圆形。按照刺图的说法,这张地图起码也覆盖了四分之一的世界。 “这片范围里出现了四五个签证官,我估计也差不多了。”司陆沉思着说,“……如果我是那个杀手的话,我接下来就会前往我没去过的地方寻找签证官。” “但是我们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礼包马上问道。“万一我们去的方向,正好是他来的方向……” “所以我们分头行动。”司陆答道,“分成几批人,往不同的方向走。这个杀手的能力非常了不起,又从签证官身上搜走了那么多东西,任何一拨人单独对上他可能都没有胜算;所以一旦找到了签证官,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其他人。” 在不必藏藏掖掖、又有了一个双方一致的目标之后,不管谈什么都变得顺利多了;众人针对细节又商讨了一会儿,很快就定下来了一个作战计划,决定由林三酒一行人在第十环的方向上一边走一边寻找签证官。 尽管看刺图的样子,是恨不得他们马上出发的;只是在度过了如此漫长的一天之后,林三酒一行人实在是已经累透了——刺图才一离开,礼包和清久留就立刻在“add”套房里铺开了枕头被子,一头栽进了主卧的大床上。他们俩都觉得这张床好,不愿意去另一个房间的客床,因此说好了,到了睡觉的时候就猜拳,三局两胜的人才能留下——反正床非常大,留下的人可以跟林三酒一起共享这张床。 林三酒倒是不太在意谁会跟自己同床共枕——反正这两个人在她眼里,跟兔子、胡医生都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她仔仔细细地给大巫女擦干了身体、又按照她喜欢的风格给她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将大巫女在贵妃椅上安顿好了以后,林三酒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在窗边坐了下来,拿出了大巫女留下来的小球。 “你不累啊,姐?”从厚厚的、松软得如同云朵一样的大床上冒出了一张脸,正是礼包:“你这是……还要干嘛?” “我试试看能不能把我的【意识力学堂】唤醒,”她应了一声,“……只有唤醒了【意识力学堂】,我才有可能回到意识力星空里去。” 礼包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咕哝了一声。 “你说什么?”林三酒一时没听清,一边用意识力浮起了一个小球,一边问道。 还不等礼包说话,从大床上的被子里忽然又翻了几下,原来是清久留在里头拱了出来,露出了不知何时又喝得醉醺醺、懒洋洋的一张脸;他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像是盛满了星光一样。 “他说,”他一张口,就先打了个酒嗝:“……回去了也很麻烦。” 季山青腾地一下抬起头,死死地瞪住了清久留。 林三酒慢慢地挑起了一边眉毛,看着礼包:“……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听错了。”礼包想了想,想出了这个实在不高明的借口——清久留立即接着说了一声“我没有”——礼包在林三酒的目光下硬着脖子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屈服软化了:“我……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回了意识力星空,恐怕你一时半会也没法去找大巫女。” “……为什么?”林三酒眯起了眼睛。 “你上次离开的时候,不是在一个‘两人三脚越狱游戏’里吗?”礼包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说不行了——他原本压着这个猜测不肯告诉林三酒,就是生怕她知道了以后有压力;但没想到今天却一个不小心被清久留给爆了出来。 想了一会儿,他才谨慎地措辞道:“根据你当时描述的游戏环境和部分规则来看,我猜那一个机械生命j7在没有你的情况下……一个人是无法完成这个双人游戏的。如果你回去了以后,是回到游戏场外面也就算了;我就怕你又回到了那个监狱游戏里头……到时候,恐怕还得和j7一起合作才能出去。” 林三酒张着嘴巴,一脸的震惊和意料之外——对于礼包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她倒不是想不通;使劲眨眨眼,林三酒这才有点结巴地说:“那也就是说,j7现在有可能还在那个监狱游戏里?等着我回去?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礼包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只是连忙像安慰似的说道:“毕竟我没去过,我不了解,很有可能是我猜错了。” 林三酒抿起嘴唇,看了一眼贵妃椅上的大巫女,什么话也没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忽然叹了口气,轻声说:“你们俩今晚就都在这儿睡吧。” “诶?”礼包愣了一下,“但是……他身上酒味可大了……” “今天晚上我打算试着推一推自己的极限。”林三酒应了一声,看着手里的小球,从侧脸上也看不出她是个什么表情。 房间里的二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外头的夜空上,早已经慢慢地亮起了一弯冰片似的月牙;月光从落地窗外落了进来,将林三酒染成了一半银白、一半幽暗的剪影。 “姐……”礼包才刚吐出了一个字,就被她打断了。 “自从极温地狱以来,我总是活一天算一天,”林三酒转过了头轻轻地说,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慰似的笑容来:“……老天给我安排了什么,我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不乏挣扎,但总算是也随波逐流地活了下来。但是,这样还不够。”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数只小球忽然同时浮了起来,在空中急急地盘旋了起来。 “想要控制着这条船怎么开、往哪儿开,我就得有掌舵的能力。”林三酒低低地说,每一个字都很轻,却十分坚决。“……我要加快成长。以后在末日世界里的路怎么走,我想要自己决定。” (打赏和月票的感谢名单我都写在感言里了,手机端可能看不见,想看的可以上电脑~以后就都这么办了~)(未完待续。) 492 入住露营区 ……在离开酒店朝着第十丁出发以后,一行人已经在路上走了近两个星期。 这两个星期以来,几人餐风露宿,再也没能睡过一个完整觉;一路走下来,连生性好洁的礼包也终于成了一个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泥人——唯一一个还算干净的,大概只有不必亲自走路的大巫女了。 只不过一行人连续走了几个地方,也还是没有找到签证官的踪迹;伴随着腹中慢慢灼热起来的饥饿感,这一段不知道何时才是终点的旅程就显得更加漫长了。 “天色也晚了,”林三酒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一直延伸至远方的高速公路上,一轮血红的夕阳正逐渐地沉进了一片残破的路面里。“……咱们好像也一口气走了十来个小时了吧?” 背后立刻传来了一个疲懒痛苦、又隐隐地燃起了希望的声音——正是来自走路走得受不了了的清久留:“对啊,简直太过分了。今天不如就先歇下来吧?” 这个要求,林三酒这一路上真是听得耳朵都出茧了;别看清久留性子懒,唯一一件肯勤快做的事就是要求休息,而且说辞往往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反正我是走不动了,”他又加了一句,身子歪着,好像马上就要散架、浑身部件也要滚落一地似的。 “根据刚才的路牌来看,再往前走一点,”林三酒想了想,同意了:“……不是有一个小型国家公园吗?叫什么熊岭来着……等到了那儿再休息好了,国家公园里应该都有露营地,还可以找些水喝。” 她卡片库里的清水其实还有不少,但在有外界资源的情况下,林三酒从来不动用存储。 张了张嘴,清久留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见林三酒已经推着手里的轮椅迈开了步子,他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来。 根据高速公路上的指示牌,一行人朝着北方又走了近一个小时,一直当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才终于找到了通往熊岭国家公园的山道。 林三酒叫出了【能力打磨剂】,放在了仍在轮椅上沉睡不醒的大巫女手里,登时照亮了面前一段平坦的公路;幽亮的银光倾泻在夜色里,将这座森林公园的入口标示从一片黑夜的背景中拉了出来。 ……被末日笼罩的城市,还不算彻底的死寂。在城市里走着走着,时不时地就会听见从天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呼号和惊叫——人类在社会崩塌后的每一天,依然在各个角落里,不断地挣扎、存活、战斗、死亡。即使叫人忍不住打冷战,总算并不孤单。 但经过了近一天的行程,这些声音都早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走在这片夜幕下的广袤森林公园里,林三酒才真正体会到了书中常说的——“好像自己成了这世上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轮椅在路面上敲击出的细微声响,就像是被夜色和林荫同时放大了,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夜色里。几人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句话,只要一出口,就迅速地被凉凉的夜风裹走了,吹散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森林里,仿佛一滴水落入了大海。 露营地离得不远了,在一片明暗交错的影影绰绰里,已经隐隐能分辨出一排木屋屋顶的形状。一想到即将能在一个有片瓦遮头、有床有水的地方休息一晚,连林三酒也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眼前两束刺目白光就骤然撕破了夜空,顿时惊得几人纷纷住了脚——不等他们勉强睁开眼,一声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就已经从前方震动了山林,紧接着,那一个咆哮着的黑影就直直地朝几个人冲了过来——看起来,是一辆十分沉重的大型卡车。 卡车速度已经踩到了极限,转眼就已经快要撞了上来;就在礼包和清久留一声惊呼、转身要避的时候,林三酒一把推开了身前的轮椅,随着她一抬手,意识力已经像浪潮一样朝前卷了出去,瞬间迎上了卡车。 伴随着轰然一声重重的撞击闷响,卡车在即将冲至林三酒面前时,硬生生地被意识力给拦了下来,车头顿时被无形的屏障给压瘪了下去——引擎原地挣扎咆哮的声音,惊飞了夜空中无数的栖鸟;轮胎在地上拼命地旋转着,刨起了无数飞灰泥土,却始终被拦着,不能再向前挪进半寸了。 ……在两个星期以前,林三酒的意识力还仅仅只能够用来操纵小球。 引擎依旧在死寂的夜晚里轰鸣着,雪亮的车头灯光刺进了眼睛里,叫人什么也看不清——林三酒眯起眼睛,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对车头灯顿时就随着脆亮的一声“啪”而炸坏了,光芒登时灭了。 浓黑又一次笼了下来,只有【能力打磨剂】那幽幽的银光,将卡车车头染成了一片模模糊糊。 “出来。”林三酒冷冷地说。 透过挡风玻璃望去,坐在驾驶位上的黑影一动也没动,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引擎声低了下去。 “我说,出来。”林三酒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 在她身后,礼包紧紧把住了轮椅,清久留叼着一根烟,带着几分戒备走了上来。 或许是发现对方比自己想象的人数要多,那黑影忽然一把拉开了车门,转头就朝后方攒了出去;黑影就像是某种专门在地下活动的动物一样,灵活迅速地冲进了黑暗里——如果他的对手不是林三酒的话,也许还真就能跑掉了。 “呼”地一阵风响,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轻盈矫捷地跃过了他的头顶,先一步落在了黑影面前;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她踏前一步、一个肘击就砸进了那个黑影的面门里,对方连叫都没能叫一声,就被放倒在了地上。 一脚踏住了黑影,林三酒盯着他,扬声朝礼包喊道:“扔过来!” 随着季山青一甩手,一道银亮像流星一样划过夜空,一下子落在了她的手里;随即光芒一转,照亮了地上不速之客的模样。 才一看清对方的脸,林三酒不由一愣。 这个男人看起来三十上下,一头脏得纠结成了绺的长发底下,一双眼珠子左右分得远远的,使他的目光看上去好像永远茫然着、没有焦点。光才一打在他的脸上,他顿时拧着身子,疯狂地朝身后露营地的方向嘶叫了起来:“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快去找他们的飞船啊!” 好像不惜撕破自己的声带也要将话传达出去一样,他尖厉的喊叫声甚至把林三酒的耳朵都震疼了;随着他的呼喊,露营地的方向顿时隐隐传来了骚动。 林三酒皱起眉头,正要止住他的呼叫,只听背后不远处几串脚步声咚咚地近了;她一拳将那个还在不断挣扎嘶叫的男人给打晕了过去,一行几人戒备地盯住了前方的黑暗里。 “是谁在哪里……?”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来人好像是特地走下了路面、藏身在了林荫里以后,才轻声轻气地向林三酒一行人问出了声:“……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林三酒扬声应道。 “我们……我们是一群没了家的人,住在这儿很久了,”那个干哑苍老的声音低弱地回答说,“那是我的儿子,他是个精神病,总是说有一天外星人会找到我们、杀了我们之类的疯话……他有病,对不住你们,你别跟他计较了,能不能放了他?” 林三酒眯起了眼睛,礼包和清久留也彼此对视了一眼。 “放了他倒是没问题……但你怎么没有也跟着发疯?”她一边说,一边将脚下的男人提了起来。 像是问到了什么难言之隐似的,那老头儿的声音顿了一会儿。 “唉,都是命。”他的声音细得像是随时能被风吹断,好像余下的气也不多了。“……搭上了我老婆、我儿子俩人,我才知道原来不能吃东西。勉强靠着注射液活下来以后,我就在这儿住着,照顾我儿子,还有其他一些也得了精神病的人……城市里不敢去,太乱了,总是死人。” 一边说,一个佝偻着后背的干瘦老头儿,就从林子里谨慎地探出了半张脸来——【能力打磨剂】的光芒不亮,但他脸上干枯纵深的纹路与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仍然在昏白的光芒里一清二楚。 “什么注射液?” “我本来是一家医院的清洁工,”老头叹着气,语气疲惫地说道:“世道一乱,没有人顾得上医院了;我趁乱把医院里的葡萄糖、营养液和注射器都搬走了……能活一天,就照顾他一天吧。” 林三酒看了看身边二人,将那男人扛在了肩膀上。 “你们在这儿住了多久了?一共有多少人?” “至少也有半年多了,除了我们父子俩,还有四个精神病……再多,我也照顾不过来了。”干瘦老头见了她的举动,立刻像是松了一口气,从林子里迎了出来:“诶,姑娘,你把他给我就行——” 老头儿个子才刚刚到林三酒的肩膀,她当然不好将这个挺沉的疯儿子一股脑地砸在他身上;摇了摇头,林三酒示意礼包推上轮椅,转头道:“我给你送进去吧。” 老头儿大概是很久没有被神智清楚的人帮过忙了,一张嘴颤着,半天也只挤出了一声谢谢。 站着一排木屋的露营区,此刻显得十分不安生。或许是被那个疯儿子的声音给惊扰醒了,另外四个精神病人也都拉开了窗子,四张白脸在黑夜里直勾勾地盯着来人——门都被老头给锁上了,据说是免得他们一激动起来就跑进林子里去。 作为最没有人要的物资,老头拉回来的食物倒是不少,东一箱西一箱地扔在露营区的地上。或许是精力不济,他每两天才给病人们喂一回饭,叫他们不至于饿死、也不至于随处便溺得收拾不过来。 “从这儿往外走不太好走,”把儿子放回了自己的木屋里后,老头儿这才又摸黑走了出来,借着【能力打磨剂】的银光,朝林三酒一行人的身后指了指。“……你们出去的时候,要当心别上了岔路,顺着写着管理处的牌子……” “事实上,”林三酒与另外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轻声打断了他:“我刚才看见这儿还有几间空的木屋。我们今天也走累了,打算在这儿歇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 老头儿一愣,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又好像有些吃惊地咳嗽了起来;等过了一会儿,气息喘平了,他这才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木屋说:“一个晚上的话……当然可以。” 他很可能是对着几个年轻人毫无办法才同意的;但不管怎么样,十五分钟后,一行四人就已经在最大的一间木屋里安顿了下来。 (感谢名单在感言里,手机端可能看不见)(未完待续。) 493 离开露营区?(酱酱、蓝染紫生日庆贺章) 一道细微的、像是一根树枝折断时发出的“咔擦”声,迅速地划破了清晨的空气。在这声响还没有消散的时候,林三酒已经突然睁开了双眼,悄无声息地坐起了身。 ……即使没有走出木屋,但她仍旧能感觉到森林正包裹着这一片露营区。叶子吹动时、树枝折断时、有鸟飞过时,发出的都是一种独属于森林的、寂静的声音。 夜色在身后拖了一条铁灰色的长长裙摆,浓雾一般笼在天上,使窗外的天色看上去一片混沌。太阳还没有完全露头,清冷的空气在玻璃上凝成了一层薄雾和露珠。 林三酒轻轻地翻身下床,盯着玻璃窗,缓缓走近了。 昨晚礼包在壁炉里生了一会儿火,相比于被夜晚浸得冷冷的森林公园来说,木屋里头暖和得可以说过分了。 她伸出了手,用几个指尖轻轻地抹掉了窗户上的雾气——伴随着“吱吱”声,玻璃一点一点地清晰了起来,露出了外界的真实色彩。 发沉的暗红色,黄黄的肉色,一双圆圆的眼珠是一动不动的黑色——一张僵硬陌生的人脸在窗外直勾勾地望着屋里,正与林三酒四目相对。 林三酒吸了一口气,豁然站起,伸手便去拉窗户——外头的人好像也被她吓了一跳,掉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放声喊道:“他们醒了!他们醒了!预备呀,他们要出来了!” 原来又是一个精神病——林三酒拍了一下窗棂,吐了口气;身后的礼包也被这一声呼号给吓醒了,唯有昨晚痛痛快快喝了一顿的清久留,仍然睡得人事不知。 站起身拉开了木屋门,外面湿漉漉的寒气一下子便随着清晨的空气一块儿卷了进来;脚还没有迈出去,林三酒眼睛一眨,意识力骤然扑出,在面前一卷,一个向她飞来的小小黑影就被远远地甩了出去,没入了森林里。 “小狗,你干什么!”昨晚的那个干瘦老头抱着一只盆子,从他的木屋里露了头。“给我把石头放下!” 刚才贴在窗户玻璃上、此时又被称作小狗的男人,一边弯腰在地上捡石头,一边将手里的石块都一股脑地朝林三酒砸了过去;嘴里仍然在不住地喊:“想骗我,你们不是人,我知道你们不是人……你们杀了地球人……就是你们……” 林三酒皱了皱眉头,意识力在飞来的石头上一打,那一把石子就全四散飞了出去;小狗仿佛看见了鬼似的呆了两秒,又像得了一个大证据一般喊:“外星人!” “你给我回去!”老头儿放下盆子,挪着两条细伶伶、如同麻杆一样的腿,喘着气走了过来,好不容易将他轰走了;又对林三酒赔不是道:“我老头子起得早,所以他们也起得早,吵到你了……” 他长期缺乏营养,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看起来,犹如一架骷髅上挂了一张皮。 林三酒自然不会对他发脾气,只是点了点头;转过目光一看,另一间木屋的窗户上也贴着两张脸。与她的眼睛一接触,那两张脸顿时就缩了回去。 “我早上会烧一点热水,”老头指了指自己的木屋,对林三酒和礼包道:“你们上路之前,过去洗把脸、喝点热水吧?” 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变着法提醒自己要走了——林三酒不禁有点好笑,也不想难为他,便点了点头;礼包更是高兴,还问了能不能顺便洗头发。 就像他本人一样,老头的木屋里也散发着一股枯朽老迈的淡淡臭味。老头儿自我介绍说姓克,还自嘲了一句这个姓倒真是克着了不少身边人——当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的疯儿子就在屋子角落里,一脸警戒畏惧地盯着林三酒二人。 “一个人照顾他们,挺不容易的吧?”林三酒在屋子里看了看,问道。 “没有什么难不难的,”克老头有些吃力地拎着一壶滚烫的热水,干枯发黑的细瘦手臂上由于用力而布满了青筋;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水,他说道:“要不是想着还得管他们,我也早支撑不住死了。” 全靠着一点注射液维持着,身体早就不知道该虚成什么样子了;而克老头就是靠着这么一个枯瘦的躯体,维持住了露营区里几个精神病人的生活——这样的负担,甚至在末日之前都叫人难以想象。 看了一眼从塑料杯子上方袅袅升起的热汽,林三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她既不能让克老头吃上饭,也不能让他的儿子好起来。 “小姑娘,你是不是想洗头?”克老头还没有忘记礼包的要求,放下水壶冲他问道:“我这一壶水可能不够了,你等我再去烧一些……” 礼包肩膀一震,这才不知从哪儿收回了目光——立刻松开了眉头。 “不了,我不洗了,”他笑了笑,“不麻烦你了。” 克老头也没多客气,想来也是精力实在不济;他在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好,好……那你们喝水,喝水。” 即使是进化者,恐怕也会被这水烫着舌头的;林三酒只是握着杯子没有动,正想再问点什么,只听外头忽然又是一阵纷纷杂杂的叫嚷声——克老头才刚刚叹了口气,还没等站起来,木屋门就一下被拉开了。 一个瘦得与克老头不相上下的小个子男人,正一脸阴沉警惕地站在门口;目光一落在克老头身上,他就像是特务作报告似的压低了嗓子:“我刚才发现了那两个被扔下了的外星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正被小狗捉住了……” 话没说完,他一转眼瞧见了林三酒二人,立时张大嘴说不下去了。 林三酒揉了揉眉心,已经听见清久留咕咕哝哝、十分不高兴的声音了;克老头一脸窘迫,忙说了一声“我去解决这事儿”,就站起身走出了门。 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吵吵嚷嚷,林三酒还是不太放心,干脆走到窗边朝外看去。 克老头木屋的所在之处,正好能将大半个露营区都纳入眼底;另一边的窗户,则正对着另外几个精神病人的木屋,一眼就能望进他们的屋子里去——原本隔开了视线的窗帘也被拿掉了,大概是为了能够及时地发现异常。 此时的清久留,正站在小狗和克老头之间,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一脸痛苦——他宿醉未醒,就被人抓住了大声在耳朵边上嚷嚷,显然让他的头疼更剧烈了;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克老头说了些什么,清久留点了点头,迈步就朝这间木屋走了过来。 克老头原地叹了口气,跟另一个精神病人嘱咐了几句之后,颤巍巍地走到林三酒的木屋前,关上了门——这样一来,起码暂时不用担心里头的大巫女了。 林三酒这才放下了一点心。 她才刚返身坐下,清久留正好就推门走了进来,惊得角落里那一个疯儿子顿时浑身颤了一下,震得一张方脸都抖了抖——懒洋洋地抬眼看了一圈,清久留将自己扔进了克老头坐过的椅子里,架起了腿。 “大巫女没事吧?”林三酒问道。 “怎么不问问我?她可比我舒服多了。”清久留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顺着桌椅融化了流下去一样,软软地把头搭在了桌子上:“我现在头疼得厉害,要是能来一杯威士忌就太好了……” 林三酒没理会他,也不叫出酒柜来,敲了敲杯子:“只有水。” 清久留顿时呻\吟了一声。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礼包看了看自己的水杯,托着下巴说道:“这儿的几个精神病人,竟然都有共同的一个妄想——什么不好,偏偏是外星人。” 听见这个词,角落里的男人顿时瑟缩了一下。 他被他爸爸给留了下来,单独与“外星人”们共处一室,一张方脸早就吓白了——清久留瞥了他一眼,一笑:“这父子俩长得还真挺南辕北辙的。” 听着木屋外的声音,好像克老头正试图把那几个精神病人都哄回屋子里去;林三酒身为一个“外星人”,偏偏又不能出去帮忙,只好原地坐着,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克老头的木屋。 除了两张床、一套桌椅之外,克老头拥有的财物少得可怜,也不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唯一换洗的两套衣服,和毛巾一起挂在衣帽架上了;除此之外,只有一个盆子和一双拖鞋—— “吱呀”一声,木屋的门被推开了,克老头一脸窘迫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个有点旧了的茶杯放在清久留面前,像是一个用来致歉的礼物似的:“……没办法,他们看见外人就会这样。他们觉得除了我们露营区的人以外,其余的外星人都披上了人类的皮……唉,平时没有人来的时候,他们是很好管的,一有人来就不行了。” 林三酒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克老头总是想让他们走——想到自己不但没有帮上忙,反而给他添了麻烦,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举起了水杯,林三酒带着几分歉意地笑了笑:“谢谢你的热水,我们喝了以后马上就走。” 一边说,她一边举起杯子放在了唇边。水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烫了,一口温热的水含在唇齿间,感觉甚至还挺舒服——直到林三酒尝到了水中的甜味。 克老头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两道月牙,嘴角高高地挑了起来。 “喝吧,”他轻声说道,“你们这些外星人。” (祝酱酱、蓝染紫生日快乐!你们十八岁生日这么快就到了,作何感想?对了,感谢名单照例在感言里,想看的可以用电脑……)(未完待续。) 494 意外的人 当那股浓甜马上要碰到嗓子眼儿的时候,林三酒猛地屏住了呼吸,胃部紧紧地一缩,硬是强迫自己一口将水都喷了出来。 舌头上、喉咙里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她使劲咳嗽了几声,试图将最后一点儿糖水从嘴里清出来——这个时候,礼包正好“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甜水;而清久留握着杯子,一脸都是水珠,正呆呆地看着克老头。 他也疯了—— 林三酒说不上来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头也不回地一甩手,玻璃杯登时飞了出去,正好砸在那个疯儿子身边,“啪”地一下在四溅的糖水中摔成了碎块——喘了一口气,她对着克老头拧起了眉毛,嘴唇上还挂着甜水和唾液。 “地球的食物对外星人来说是剧毒,都是剧毒,都是剧毒——” 眼见计划失败,克老头立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跳了起来,好像在念着什么驱魔的经文一样;他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块被掰碎的面包,使劲朝几人扔了过来,一边喊道:“快!开始打!” 身后木地板吱嘎一声响,那个一直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的疯儿子也站了起来,露出了手里的袋子——原来他一直在怀里藏着一包大米。 他一手插进了米袋子里,一把一把的大米立刻被洒了出去;米一落地,就仿佛响起了战争的号角一样,木屋的门豁然大开。另外的三个精神病人正站在外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不知何时准备好了的、一大瓶一大瓶的汽水,一声呼喝之后,朝屋子里拧开了瓶盖。 这些碳酸饮料显然事先被剧烈摇晃过,骤然穿过半空的汽水柱,甚至连林三酒也没法完全避过去,登时喷溅得几个人浑身上下都湿了。 ……眼前是一张张因为激动疯狂而涨得通红的脸;耳边的喊杀声、跺脚声震天响,好像他们是什么恶魔,会被响声吓走一样——甚至有几分可笑。 一身狼狈地站在大米和面包的雨里,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林三酒此刻充满了想叹气的无奈和焦躁。 一种莫名的、隐隐的失望,让她的心情不知怎么很不好;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个激动的疯儿子,又看了看一脸疯狂的克老头,林三酒忽然想起刚才清久留所说的那句话了——“他们长得南辕北辙”。确实,他们的五官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父亲带着儿子顽强存活的过程。 这是一个结局。 她现在看见的,是这群人的结局,是他们神智永远堕入黑暗的余生。 大米打在身上,让皮肤微微有点发麻。这些食物自然对他们造不成任何伤害——只是叫人打从心眼里烦躁。一手按住了刚刚跳起来的清久留,林三酒转头示意二人别动。 下一秒,随着轻轻叹出的一口气,她的意识力从木屋的每一个角落中卷了过去。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武器给砸了一下头似的,这一群精神病人只来得及发出几声闷哼,就接二连三地咕咚咚倒了下去,饮料瓶、米袋、食物袋,都滚落了一地。 一切都停止得如此突兀,当一片死静迅速笼罩下来时,让人觉得耳边好像仍然回绕着他们的呼喊声。 过了好半晌功夫,清久留才忽然打破了寂静,低低地骂了一声“”,近乎颓然地重新摔回了椅子上。 他衣服上被饮料给大片大片地染湿了,黏乎乎地贴在身上;皮肤、头发里也沾满了米粒和碎面包屑,看起来狼狈得要命。不光是清久留,林三酒也同样一身狼藉,好不到哪儿去——唯有满不在乎地喝了半杯水的礼包,或许在精神病人的眼里看起来已经“完了”,所以挨的攻击最少。 “真了不起,”季山青忽然咕哝了一声,打量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克老头道:“……明明已经精神错乱了,却还多多少少地察觉了点这个世界的真相;而且……真难以想象,他们在看见我们之后,就随机应变地想出了这个局。” 林三酒沉着一张脸,没有吭声。 他们几个昨晚才突然闯进露营区,可以说是不速之客;克老头一开始明明确确地表示出不愿意与他们多打交道,神智也非常清楚的样子——但是不管怎么说—— 林三酒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汽水,低声说:“是我感情用事了。” 礼包和清久留抬起了眼睛。 “我见他作为一个父亲……照看着患了精神病的人……”林三酒只是说了这么两句不连贯的话就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化作了一声叹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人就是这样,总是相信自己想要去相信的东西。 “我也有错,”礼包有点不忍心似的说,“他在倒水的时候,我发觉他手臂上没有针孔……但是我只想着他的针也许打在了别的地方——” 他话才说了一半,便随着清久留忽然弯下腰而停住了;后者从克老头的裤袋里掏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打开那个小皮夹看了看,他“嗤”了一声,将它扔在了桌上。 “……末日以前发出的证件。按照这上面的岁数来算,这家伙今年只有四十岁,”清久留歪着头打量了克老头几眼,“……为了取得‘外星人’的信任,而把自己糟践成了这个样子……还真是一个精神病。”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 “算了,咱们走吧,”她不想去看倒了一地的人,抬脚就朝木屋外走去。 “这些人呢?” “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的,随他们去吧。”林三酒迈过昏迷的人,走进了露营区的空地里,满心淡淡的郁结。“……他们既然以前在这儿生活得好好的,想来以后也能继续活下去。” “只要他们别再暗算进化者就好,”清久留半嘲讽半慵懒地说道。“下一个被喷了一身可乐的人,不会有咱们这么好的脾气。” 回到木屋里检查了一下大巫女,林三酒松了一口气:这些精神病患者大概是看她一直昏睡不醒,所以也没拿她当成个目标,干脆就扔在房间里没管。 露营区里的水龙头都还能出水,几个人在走之前,干脆将又黏又甜的衣服给换下来扔了,用清水将自己擦洗了一遍——水质冰凉,一浇上头,林三酒就不由打了两个抖。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签证官。我们都不知道大巫女什么时候就要传送走……”十分钟以后,林三酒有点儿沉重地说道。 身上头发都还湿漉漉的三个人,此时已经准备妥当要出发了。 林三酒背起了大巫女,礼包扛着轮椅、走下了木屋门口的台阶;清久留依然像是没长骨头一样,软绵绵地跟在后头——只是他忽然“咦?”了一声,随即停下了脚。 “怎么了?” “你们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林三酒一转头,正好看见不远处的木屋里,一张脸瞬地缩到了窗户后头去——她这才想起来,不算克老头“父子”的话,木屋外头只倒下了三个疯子;按照克老头的说法,应该还剩下一个才对。 “别管他了,”礼包厌烦地别过了头,“我们走吧。” 另外两个人自然都没有意见。将大巫女放回在了轮椅上以后,林三酒扭头就往外走——只不过叫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身后木屋的门忽然吱呀一下开了。 刚才那一张避开了林三酒目光的脸,此时正谨慎地从门缝里探出来了一半。能看出来这是个男人,当他发现几个人又转回头来了的时候,立刻瑟缩了一下。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把这一个精神病人放在心上,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就钉住了她的脚步。 “那个……你们是进化者吧?” 那男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生怕把地上的人弄醒似的:“你们没有不小心吃下什么东西吧?”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满腹狐疑。 那男人吞了一下口水,见他们都没回答,好像陷入了什么天人交战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才下定了决心,将门推大了,侧身走了出来。 这个世界里的进化者,几乎每一个都是干干瘦瘦的;这个人尤其如此,明明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裤管却像面口袋一样晃荡在两条腿上。 “你们……你们带我走吧,”即使瘦成了这样,男人的一张脸仍然又圆又大,好像一个盘子被固定在了棍子上:“我在这儿也快要呆不下去了。” “你没疯?”林三酒眯起了眼睛——她现在就像惊弓之鸟,实在拿不准谁疯谁没疯了。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吃过,”大脸男人连忙摇了摇头,“他们平时给我吃东西的时候,我都是嚼烂了以后偷偷吐掉的。” 大概也是看出了几个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忙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像玩具一样的银色小垃圾桶。“你们看,这是我其中一个特殊物品……只要大小足以从桶口里塞进去,那么处理多少垃圾都不成问题,想扔多少就能扔多少。” 一边说,他一边从地上捡起了几颗石子扔了进去——只听当地一声,再把垃圾桶倒转过来的时候,里头竟果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林三酒一行人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一点儿,紧接着又绷紧了。 “那么,”林三酒冷冷地盯着他,“你是一个进化者。” “对对,”大脸男人忙不迭地说。 “你怎么会混进这里来?他们没有把你当外星人?” “说来话长了,”大脸男人叹了口气。“我是和一个同伴一起来到这儿的——喏,就是他。” 说到这儿,他竟然回头指了指地上昏迷着的小狗:“他本来也是一个进化者……” “发生什么了?”礼包忍不住问道。 “我们两个是上个月走到这里来的。因为离传送只有三个月了,我们就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一直呆到结束——这个鬼世界,我再也不想多呆一秒了——结果在露营区里碰见了这个老头子,和另外一个精神病。” 林三酒皱起眉,注意到他说的是“一个”。 “他们那个时候虽然疯疯傻傻地,但是很温顺安静——不但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冒头。有一次我们闹着玩,吩咐他们去扫地,结果他们真的去办了……后来,咳,我们就差使他们去做杂事了。”大脸男人说到这儿,丝毫也没有不好意思:“结果,跟你们的遭遇差不多,他们竟然偷偷在水杯里放了糖——要不是小狗先一步喝了,发现了不对,我只怕也要中招——你们说,这谁能想到呢!” “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在小狗也疯了以后,我也没跑……我留了下来,装成我也疯了的样子,天天听老头给我们讲,这世界上多了多少外星人,只有地球的食物才能把外星人净化,让他们重新变回地球人。” “什么原因?”礼包抬起了一边眉毛。 大脸男人顿了顿,有点儿狡黠地朝他们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 “……后来又来了两个进化者,他们跟你们的经历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你们运气好,也成了这个露营区的疯子一员——诶,他们刚才还在攻击你们呢。” 听到这儿,林三酒的脸色阴了下来。 “你明知道他们在害人,”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什么不事先提醒一声?” “我不敢。”大脸男人干脆地回答了一句。 “有什么不敢的?” “老实说,我不知道后来来的进化者是什么目的。”他两手一摊,表情既坦诚又无赖:“包括你们也是……谁知道你们是冲着什么来的?有没有恶意?我贸贸然地露了头,万一反而被进化者给抓住,那可还不如假装当一个疯子。” 他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但是林三酒的脑海中,却总是忍不住浮现出一个画面:大脸男人缩在角落里,什么都明白,静静地看着不知情的进化者喝下放了糖的水。 虽然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林三酒的表情并没有好看多少。 “……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 “我观察你们半天了,你们在打昏了他们以后,马上就要走。”大脸男人嘿嘿一笑:“……不杀人说明你们心眼挺好,马上要走说明你们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再不赶紧跟上你们,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林三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原来是这样。” “对对,大家一起走吧,也好结个伴,”大脸男人见她笑了,松了口气,往前凑近了几步,“啊,我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你们管我叫萝卜就行。” 这一定不是他的真名,但瞧他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要把真名告诉几人的打算。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礼包正好也朝她投来了一个眼神;而清久留一脸不耐烦,早就连听都不想听了似的——三个人的目光一交汇,她几乎就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抱歉,我们要照顾病人,带上别人走的话不太方便,”她说这话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拒绝了面试者的考官:“你还是自己走吧。” 然而接下来,从萝卜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她顿时觉得对方不像一个面试者了。 因为萝卜看起来像是有十足的把握,林三酒一行人会接受他。 “真的吗?你们不考虑考虑吗?”他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伸开了手掌,“我刚才明明听见你们说,在找签证官的呀。” 在他的掌心上,一张写着前往“奥林匹克”的签证,迅速地成形了。 (谢谢kgasn给的和氏璧,谢谢你的支持!还有酱酱,上飞机之前又来一个璧,让我有点惶恐……感谢名单在感言,电脑能看)(未完待续。) 495 本文男主就是萝卜,真的 “我跟你们说,越是这样叫人摸不透的世界,越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实力和运气。” 这辆老卡车一旦行驶起来,浑身的铁板都在咣当咣当地响,震得人下半身都是麻的;风从无数缝隙里钻进来,却仍旧吹不散车厢里隐隐约约的汽油味。 卡车还是疯儿子开着撞向林三酒一行人的那一辆;此时远方的天色暗下来了,大朵的云集结成了一片灰蓝。车头灯亮不起来,没法走夜路,所以在看见了一个小镇的路牌以后,林三酒就慢慢地将车子减速,停靠在小镇的入口。 当车停下来以后,从后座上传来的声音就更清晰了。 “……在这个世界里,发了疯的、死了的,也别觉得冤;那是命里该着,轮到他们了。”萝卜半靠在后排座位中央,半闭着眼睛说道。 林三酒熄了火,没吭声——她知道萝卜这话,有几分是冲着她说的。 因为在三天以前,即将离开露营区的时候,她曾经有意问了一句“小狗怎么办”——结果萝卜反而瞪大了一双眼,反问了她好几句:“什么怎么办?他都疯了,还能怎么办?你能治好?就扔这儿吧,死不了的。” 林三酒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但是转眼一看大巫女,到底还是把话给吞了回去。 不过萝卜或许感觉到了她的抵抗,后来的一路上,总是特别爱提起这样的话头。 “好了,下车吧。”眼见他又要开口,林三酒出声打断了萝卜的话,当先就迈了出去——重重地在身后甩上了车门,将他的声音给“砰”地一下关进了车子里。 傍晚清凉的空气打在脸上,叫她忍不住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他们几天前用纸鹤将“找到签证官了”的消息传出去了以后,司陆一方也很快回了信:其他人已经从不同的方向分散出去了,此刻互相离得都很远;出于保护签证官的目的,他们决定取一个中间点,在南方的一条海岸线上汇合。在信的末尾,他还特别嘱咐了一声,一定要保护好签证官,最好是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他。 就这样,林三酒一行人就带着萝卜一起离开了露营区,朝海的方向出发了。 能这么快就找到签证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但叫她没想到的是,还有更出人意料的事儿在等着她——跟这位签证官一起走了三天,林三酒竟然还没有拿到一张签证。 就连那一张用来证明身份的“奥林匹克”签证,在给他们看了一眼之后,也又被萝卜给收了回去。 一想到大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传送走了,林三酒的紧迫感就更像一把火似的烧灼着她——自从酒店一事以后,她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她之所以今天能站在这儿,全是因为她抢走了大巫女被拯救的机会。 就算明知道不能这么想,她还是会忍不住对大巫女泛起愧疚之情。 林三酒越是焦虑,萝卜就越是自矜。 “这镇子还真够小的,”镇子里的街道空空荡荡的,萝卜走在一行人的前头,张望着寻找有没有合适的落脚处:“我可不想去那种小破旅馆……都什么玩意。咱们找一户大房子。” 相比一间间隔开的旅馆,住家式的房子确实更方便林三酒暗中保护签证官,因此她自然也没有意见——等他们总算是找到一幢还算干净、附近也没有疯子的二层小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 当几人在一楼厅里亮起了几根蜡烛之后,在暖融融的火光之外,夜就显得更黑了。萝卜不愿意跟别人同住,就给自己挑了面积最大的主卧室;只是他才刚刚进去休息了没一会儿工夫,就又被林三酒一行人给叫了出来。 几人围坐在餐桌前,摇曳的烛火在天花板上投出了长长的、古怪的黑影;萝卜刚一走出来,几个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噢,”一看这阵势,萝卜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在跳跃的烛光里,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变形:“……你们都坐在这儿干什么?” “想跟你谈谈签证的事。”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答道。 “谈吧,”萝卜一边笑,一边谨慎地坐在了长餐桌的另外一头。“在商言商,你们打算开什么价?” 林三酒和礼包交换了一下眼神;此时清久留软绵绵地趴在桌上,手里抱着一只酒瓶,皮肤已经泛起了浓浓的桃花红——显然是指望不上他了。 “是这样的,”季山青清了一下嗓子,神色尽量严肃了起来:“我们需要三张前往同一地点的签证,我不知道你一般都收什么价格。” 萝卜正要开口,林三酒却忽然打断了他:“在你提出要求之前,有一件事想要让你明白。” 她也知道萝卜不喜欢自己,因此在短短一句话以后,就抬眼示意了一下季山青接着说。 “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这个世界里有人正在猎杀签证官。”礼包开门见山地说道——头一句话,就叫萝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们这一行人,不光是我们四个,正在寻找保护剩余的签证官……” “等等等等,”萝卜凑近了头,顿了顿,马上又笑了起来:“——有人在猎杀签证官?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猎杀签证官!” 见季山青望着他住了嘴,萝卜继续说道:“杀了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开出来的签证不能用了,那个杀手就会被随机甩到某个世界去,搞不好都活不下去——他有病啊?损人不利己?” “我们也不知道原因,”林三酒尽量平和地解释道。 这个时候,清久留咕哝了一声“喝多了,走肾”,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林三酒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把目光对准了萝卜。 “但事情是真的,”季山青强调了一句,“我们已经发现了四个死亡的签证官。所以在你开价之前,我希望你能先想想,我们接下来会为你提供全方面的保护——可不仅仅是交换一些物资。” 萝卜不说话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浮起了一个“我懂了”的笑容。 “这些话你们不用说了,我在末日世界里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见过多少死掉的签证官——死掉的家伙,都是运气不好。你们就告诉我,想要什么级别世界的签证?” 礼包被堵了一下,只好答道:“……c级或者以下的吧,当然了,越好的签证我们越欢迎。” “比c级更好的,我怕你们买不起。”萝卜眯起眼睛,嘿嘿一笑,忽然将那个银色的小垃圾桶放在了桌上。“这个玩意儿没什么大用,我看着挺有趣,才同意收了的——给了一张c级世界的签证。” 林三酒看着那银色垃圾桶,脑海里忽然闯进了一个不相干的念头:要是签证官死了,用物资交换签证的人岂不是得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个,”萝卜又说话了,从桌下又拿出了一个东西——他明明两手空空,也不知在哪儿藏了这么多东西:“……你们看看。” 那是一个砖头似的方块,包着简陋的军绿色包装纸,内容物已经被拿出来了一半了。 【军用压缩热量1200kjx10块装】 行走在外,谁也说不好会遇上什么不测。这一包干粮,是专门为不适合或者不能吃食物的情况预备的:打开包装纸,里面只有被压缩的“热量”,无形无色,往皮肤上一拍就能吸收了,比吃饭简便迅速、一点都不会被察觉到。 “这种简直是专门为这个世界而准备的,才换到了一张中心十二界的签证。”萝卜展示完了,立刻小心地将它收了起来,才说了下去:“……你们如果有这样级别的东西,乘以四,或许咱们还有得商量。” 林三酒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她身上的特殊物品不少,但是达到要求的却不多;更何况,一些东西是她的杀手锏,她也根本给不起——但是抱着一丝侥幸,她还是把身上的东西轮流拿了出来,还特地解除了卡片化,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猫叫闹钟】是第一个被扔回来的;很快,【龙卷风鞭子】、【录音机】、【能力打磨剂】,甚至连从红鹦鹉螺剩下的一包红晶也都被拒绝了——萝卜敲着桌子,一脸不满:“不会吧?拿这些东西就要换签证?” 林三酒曾经私下给自己的东西分过级,比这些更珍贵的,就是像【在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howtorender】一类的特殊物品了;老实说,她根本舍不得把这些东西送出去——林三酒叹了口气,将上一批东西推到一边,又咬牙将第二批特殊物品的卡片摆在了桌上。 这一次,萝卜看起来有兴致多了。 一张张卡片地仔细看完了,他只留下了两张:一张是【未完成的画】,一张是【糟糕!钱包不见了】——他拿着第二张,有点儿后怕、又好像觉得林三酒很傻似的,对着几人笑道:“居然还有能冻住特殊物品的特殊物品,我可真没想到。这个东西,不能落在我以外的人手里。” 说着他扫了林三酒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林三酒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萝卜大概此时正在心里嘲笑她吧?明明只要她用了这个物品,签证官就毫无自保能力了;到时想要几张签证,还不就看她能怎么折磨人了吗? 然而她却蠢得要拿出来换签证。 ……只要看一眼对方手里的卡,林三酒就心疼得血管都在跳;她此刻还真恨不得自己那一点儿碍事的良知能早早消失就好了——但这点良知就像绊脚石一样,叫她只能僵硬地坐着,什么也干不出来。 “这些,”萝卜看起来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可以给你们换两张d级世界签证。” 这与林三酒所期望的差别可太大了——她立刻问道:“才d级?而且怎么才两张?” “它们就值两张的价钱,我很公平的。”萝卜晃着卡片说。“除非你还有?” 林三酒一口气憋在了胸膛里——要不是司陆说要保护这个家伙,她真想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 说起来,她手上的确还有一件东西。 她非常确信,没有人能拒绝这件东西,它也足够再换上一张签证——但是她绝对不想让这件东西落入别人、尤其是萝卜这样的人手里。 毕竟,【妙手空空】的使用代价很可能是人命。 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一小半了,好像它们也是一个个在困境中坚持不住的人,歪了、也矮了下去,留下了一片的烛泪。在跳动的火光里,萝卜看起来志得意满,一会儿就要看一看手里的卡片。 想了想,林三酒忍着气说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这几个,用途也……” “这些我不要,”萝卜立刻打断了她,“你就说你还有没有别的了吧。没有的话,就只有两张d级世界签证——我从不讨价还价。” 林三酒死死地咬着嘴唇,下意识地看了右手边一眼——在那儿,大巫女仍然安详地睡着,金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清久留又摇摇晃晃地从洗手间的方向回来了。 他一身酒气不知怎么反而比去时还浓,咕咚一声摔回了椅子里,随即咕咕哝哝地开始对礼包低声说了一通酒话;礼包看起来是努力地忍了他一会儿,随即终于受不了似的站了起来。 只是林三酒一直皱着眉头出神,直到礼包的椅子被推开时哐地一响,她才抬起了眼睛。 “姐,你先跟他谈着,我去把大巫女放床上就回来。”季山青说完,推着大巫女的轮椅就走了——没有了骚扰对象,清久留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一时间厅里安安静静,又只剩下了林三酒和萝卜二人四目相对。 “所以呢?”萝卜很不耐烦了,“你到底要不要换?” 林三酒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个能将他人战力系统彻底转移过来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人会不想要…… 看着她仍然僵坐着不动,萝卜刚要开口,清久留忽然像一只猫鼬似的抬起了头。 “那个,在你给他东西之前,”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半句,还打了一个酒嗝。“……说个事儿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才在洗手间的时候,好像听见了一个口哨声。” 林三酒一惊,迅速抬起了头,瞪着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他不会指的是那个吧?这么生死攸关的事,这家伙居然现在才说? 萝卜还浑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地催促道:“东西给我看看呀!” “嗯……你听,好像它又接近了诶。” 随着清久留举起了一根手指,这一次林三酒也听见了那一声清晰的口哨声——悠悠地,响亮地传进了耳朵里,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与她以前听见的一模一样。 ……是维度裂缝! “怎么回事?有人来了?”萝卜立刻警觉地坐了起来,顺手将卡收了起来。 外头仿佛开始起风了,林三酒已经听见了呼呼的气流声响,正肆虐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她登时跳了起来,一把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喊了一声:“还不快找地方躲!” 萝卜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也忙忙地跟着站起了身;此时风声已经越来越响了,似乎要远远比上一次的维度裂缝来得更快,也更凶——这只是一个木板房,很快连墙壁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喀拉拉”地发出了摇摆不定的声响。 “姐!”礼包忽然从走廊后面冒出了头,趁着风声弱了下去的时候喊道:“你快过来,这里有一个地下室——我已经把大巫女放进去了!” 这一声喊得真是太合时宜了,林三酒精神一振,回头吩咐了一声“你们快跟上来!”,见身后二人也跟着动了,匆匆地冲进了走廊里;礼包说的没错,在走廊的洗手间旁边还真有一个门,门后是一个小楼梯,通向了黑黝黝的地下室—— 林三酒一头就扎了进去。 紧接着,门在她身后猛然“砰”一声砸上了,顿时将她关在了里头;林三酒一惊,还以为是风把门带上了,立刻叫出了【能力打磨剂】,然而试着拧了两下门锁,却发现锁头被卡死了,纹丝不动。 不对—— 林三酒没有出声招呼外头的礼包,反而举起【能力打磨剂】四下一照,随即发现大巫女根本不在地下室里。 堆着无数纸箱子的杂乱地下室,隐在一片幽幽的暗影里,静静地看着她。 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返身冲了回去,狠狠地撞破了地下室的门。 (听说有人电脑都看不见感言,我只能把感谢名单写在正文里了,大家别担心,不到500字是不收费的。) (昨天心情不好,大家立刻对我一顿抚摸安慰打赏,比如嫣然小调、▃anyu▂、xuechun、龙翔宇外你们几个这么慷慨的和氏璧;还有太阳有过鱼、蜥蜴、海棠的打赏;讲真,这是不是就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想对评论区的大家说一声,昨天好暖……) (萝卜:个性谨慎,一点不圣母,能狠下心,心计也是足足的,遇到能收割利益的时候毫不手软,你们看着眼熟不?像不像大家喜闻乐见的主角类型?所以,我就让他当男主了,该做的,不客气。) (群嘲完了,我恭敬地迎接死亡。)(未完待续。) 496 本文男主角的下场 “哟,她出来了。” 才一冲破地下室的门,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带着几分轻快地传进了林三酒耳朵里。 踩着破碎的木屑,站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她抬起了头。 烛火摇曳着,映衬着窗外幽深的夜色,染得半室橘红。站在一片温热跳动的火光里,清久留偏过了头,看着林三酒,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那双被阴影笼住了的眼睛里,微微地亮着钻石般的璀璨星光。 在他的另一边,正站着季山青——他抬眼见到林三酒出来了,稍稍侧了侧头,长马尾顺势从他的脸庞处滑了下去,遮住了他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神色;然而他那一双与清久留一起、牢牢将萝卜按在了餐桌上的手,却纹丝未动。 一张脸都贴在桌面上了的萝卜,安静得出乎意料,居然没有挣扎。 “你们明知道地下室困不住我的,”林三酒没有动,苦笑了一下。 清久留像一个孩子似的歪了歪头,行动之间仍然带着几分松弛慵懒的醉意。 每当他流露出这副模样的时候,世间一切就好像淡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清久留,才是唯一一个闪着光芒、唯一一个举足轻重的中心——不管他做什么,都能叫人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住,挪不开去。 这大概不仅仅是因为他生得好看。 “我知道,”他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道,手里握着的美人鱼仍然紧紧贴在了萝卜的耳朵旁边:“……我没想困住你,只要有一个让我们制住他的机会就可以了。” 林三酒看了一眼季山青——后者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把刀,薄而锋利的金属刀刃,正紧紧地压在萝卜的动脉上。 “你们两个商量得还真快,”她又叹了口气,“……口哨声也就算了,能伪装出来。可是外面的风声是怎么回事?刚才连房子都在摇。” “这个家伙把【龙卷风鞭子】推回来了以后,我就悄悄把它交给礼包了,”清久留一边说,一边漫不在乎地往嘴里叼了一根烟:“反正当时桌上一堆东西,你匆忙一收,少一个也发现不了。” 林三酒一怔——如果刚才只有口哨声的话,说明维度裂缝还远,她不会这么快就紧张起来;但她没想到清久留竟然早就想到了一切,用她自己的东西叫她上了个当。 ……也只有她所信任的同伴,才能悄悄让她上一个这样的当。 “那你们——” 她刚想问“你们打算怎么样”,没想到话才说了一半,萝卜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回过了神;美人鱼的效果刚一消失,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眼下的情况,一边拼命地扭动挣扎、一边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放开我!” 看起来,萝卜根本一点也不忌讳季山青手里的刀,才扑腾了几下,脖子上、脸上就都被他自己的反抗给划出了一条条血口子——只不过当鲜血从他的脸颊上滑下来的时候,萝卜反而带着愤恨笑了。 “你们几个打错算盘了!” 他一张脸涨得血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恶狠狠地朝桌面上啐了一口。“我是隶属于签证官协会的人,你们没听说过吗?所有十二界的签证官在加入协会时,都会对同一条原则起誓,宁可失去生命,也绝对不在任何武力胁迫下开签证!” 林三酒当然知道——这条规则,在十二界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在红鹦鹉螺时就已听说过一次了。正是有了这一条规则的威慑和保护,签证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由于涉及到了群体利益,当签证官协会一旦发现有人违背誓言时,甚至还会主动放出针对双方的追杀令——愿意为签证官协会当杀手的人,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武力胁迫签证官,不仅仅是后患无穷的事,还有可能除了一具死尸什么也得不到——萝卜大概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此时挣扎得更凶了;他吃定了几个人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更加不顾忌,此时又态度强硬地叫了一声:“你们现在不放开我,就等着随机传送吧!告诉你们,就算真的有签证官死了,那也是因为他们不肯白给人开签证!” “你说了这么多,”清久留转过身轻轻开口了,半眯着眼睛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白色烟雾在烛火的光芒里,妖娆地弥漫开来。“……无非是以为我们要找你开签证嘛。” 不仅是林三酒,连萝卜都跟着一愣:“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清久留好像听见了什么趣事儿似的笑了,一口雪白的牙在昏暗的烛光里闪闪发光:“开签证只能解决一次问题,我打算一劳永逸。” 萝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清久留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转了回来,瞥了林三酒一眼。火光将他的侧脸雕塑成了一个流畅漂亮、几乎触目惊心的剪影,他微微一笑,轻声对她说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这是林三酒第二次从他口中听见这句话。这一次,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季山青的刀尖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萝卜的颈动脉里。 喷薄的血柱,在烛光下迸发出了无数飞溅的黑影;礼包眼睛一眯,已经被“啪”地打了一脸的血迹,又顺着皮肤滑了下来,半边外套已经被染透了。他闭着眼睛,手里的刀不但没有抽出来,反而再次向深处捅了进去——当萝卜的身体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彻底停止了抽搐时,他才轻轻地松开了手。 黑色的刀柄从他的脖子里探了出来。季山青往后退了一步,那具沉重的尸体失去了支撑,顿时“咕咚”一下子摔在了地板上——那一冲着天花板的双眼,还兀自瞪得圆圆的,迷茫和嘲笑仍然清晰地停留在萝卜脸上。 在季山青的刀猛然插入萝卜的动脉里时,林三酒就低下头避开了目光;她用指节抵住了眉心,当听见血溅落在地板上时,终于深深地叹息了一句,明白了清久留的目的。 这个男人,好像随时可以毫无负担地跨过那条线;当他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对于他来说,世界上就没有禁忌。 清久留一眼也没看她,只是懒洋洋地朝季山青说了一句:“试试看。” 季山青抹掉了血,忽然轻声叫了一声:“姐姐。” 林三酒抬起头,发现礼包摊开的手掌上,正平躺着一张刚刚成形的签证——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楚签证的内容,但是那张在烛火下泛着微光的卡片,正是一张签证没错。 “是‘奥林匹克’,”季山青柔声地对她说道,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好像她是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动物:“……我的能力现在变了,变成了【次品签证官】。姐,我们可以一起前往下一个世界了,你也能继续保护大巫女了。” 是了,礼包其实也杀过很多人—— 林三酒张着嘴望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她沉默的时候,清久留将烟夹在了手里,忽然笑着开了口:“……松了一口气吧?” 林三酒霍然一惊,抬起头盯住了他。 “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清久留转过目光没有看她,就像是知道林三酒此时的感觉一样——当一个人内心最深处、隐秘得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绪忽然暴露在了天光下时,那种如同没有穿衣服的羞耻感,是最不欢迎有观众的。 望着另一面的墙壁,清久留轻轻张开嘴,虚幻得像梦一样的白色烟雾缭绕着他的唇齿,让他看起来好像如处云间。 “你是一个好人,你有良知,有原则。”他嗓音轻柔地说道,一字字都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林三酒耳朵里。“……每一次当我听人说,谁谁谁没有别的优点、但是很善良的时候,我就想笑。碌碌无为地生活在文明社会里,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去犯法的人们,每一个都他妈觉得自己很善良,是个好人——好人突然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夸奖。坦白说,我还很想吐。” 林三酒呼吸微微地急促了起来。 “而你,你不一样。我从没有见过在末日降临后,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仍然像你一样……”清久留说到这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了;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中世纪的骑士,即使身在黑暗中,也在向着光明前行。” “我算什么——”林三酒说不出好人两个字,自嘲地笑了一声,抹了一把脸:“正如你所说,我……我看见他死了,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因为你还是一个人,这情有可原。”清久留转过头,眯起了一双眼睛。“做一个坚守原则的人,是一个远比你所意识到的还要沉重的负担。” “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发现你只会在反击或者不得已的情况下杀人,”清久留说到这儿笑了笑,“老实说,这一点我很佩服。但是杀掉萝卜,是我的做事风格——我杀了他,我感到很高兴,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我觉得好过而已,”林三酒苦笑着接话道,“坏事都让你们去做了——” “你闭嘴。”清久留忽然将烟头朝她扔了过去,一点火光在昏暗的半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落在血泊里熄灭了。 他忽然站起了身——刚才还懒洋洋地倚着桌子,现在他似乎终于被林三酒给磨没了耐心;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抱着胳膊站在了林三酒面前。礼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居然没说话。 “你只是一个凡人。原则不是那么好坚守的。” “承认你的局限,承认你这一次做不到,接受这个事实。以后你要怎么样对待这个事实,是你的事;但记住一点,你只是一个凡人,你只能尽量把好人当得久一点儿,因为这个太难了。” 非常奇妙地,林三酒感觉到从她体内深处慢慢泛起了一种松弛感,就像是有人将一个沉重的东西从她肩膀上卸了下来;又像是缓缓走了一池热水里。伴随着这一种近乎解脱般的放松,一股深深的疲惫也包裹住了她。 她又何尝不知道为了利益随心所欲更加痛快?所以她深怕自己一旦开了一个头,受了诱惑,就会再也收不住下滑的趋势——伴随着这个念头而来的,是林三酒不知不觉间日益对自己越发苛刻起来的要求;好像身处在末日里越久,反而越不敢放开手脚了。 林三酒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尸体,脑海中仿佛纷纷杂杂地闪过去了无数念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过了几分钟,她看了看身旁默不作声的两人。 “……我们杀了他,怎么跟司陆他们交代?”她吐了一口气,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往常清亮的琥珀色在火光里看起来近乎纯黑。“我们不可能把礼包供出去。” “已经死了四个签证官了,再多死一个也没什么。”季山青轻轻笑着说道——似乎他也松了一口气似的。当然,对于他来说,人类的死亡其实并不太重要:“我们可以这就发信,告诉他们别来了。” “等一下,”清久留忽然摆了摆手,“……你们忘了,被那个神秘杀手杀死的签证官,都还有另一个特点。” 林三酒才刚刚经历了心情上的大起大落,一时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看着二人转身走到了尸体旁边,她也随即想起来了。 ……每一个死去的签证官,都被洗劫一空了。 “你如果非要发扬风格,什么都不想拿,我也不反对——”清久留抓着尸体的脚腕,头下脚上地将死去的萝卜一顿甩:“虽然我个人觉得这样毫无意义——反正人都死了,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噢,真的不想要啊?” 他收回了目光,忽然一甩手,将刚刚找出来的【军用压缩热量】给扔在了餐桌上:“好,那你到饿死也别吃啊。” 清久留明明知道她已经饿了很长时间了。 林三酒捂着脸,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才好;过了半晌,她才嘶哑着声音骂了一句,一把抢过了桌上的【军用压缩热量】:“你简直是恶魔!” “一个小时三千美金的心理咨询费用,可不是白花的。”清久留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身子正好挡住了林三酒投向尸体的视线。 当一块1200kj的无形热量被拍进了林三酒的皮肤里时,她听着那一声拍击声,忽然低下了眼睛。 虽然这热量实在不多,但仍然为她的身体注入了一股奇异暖流——仿佛器官也受到了滋润,林三酒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精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旺盛起来。 之前被萝卜拿走、还没有解除卡片化的那两张【糟糕!钱包不见了】和【未完成的画】,很快就被二人翻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压缩热量和小垃圾桶都是萝卜曾经掏出来还没放回去的,因此马上就被找着了——但是他大部分的东西似乎藏在了某种收纳道具里,两个人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他的裤子有问题。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顺着他的裤缝滑一下,就会瞬地滑入了裤缝中消失不见——整条裤子,就是一个收纳道具!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穿他的裤子,”季山青皱起了脸,“裤子都臭了。” “我也不要,”清久留下了个结论,“他的腿太短了。” 林三酒抿着嘴巴坐在一旁不吭声——变化来得太快,她还得消化消化。 “咦?” 礼包忽然发出的一声惊呼,惊得林三酒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一起转过了头,眼睛亮亮的。 “他身上东西好多……” (真的,我给你们跪了,我明明白白写了群嘲二字,为啥你们还一副我终于失贞了的样子?) (谢谢神游的面瘫和▃anyu▂的和氏璧,感激你们的支持,好像不止一次啦?还要谢谢桥汉、十洲风云、吃枣少女lll、大巫女舔zu同好会(什么鬼)的打赏,以及大家的月票鼓励!) (男主来了,男主走了,大家债见。)(未完待续。) 497 身家丰厚 “……老实说,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猎杀签证官了。” 季山青说完了这句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他从裤子里找出来最后一件东西也摆在了餐桌上——原本足以容纳六个人吃饭的餐桌,现在已经被占满了一半。 有一两只蜡烛已经烧完了,桌上只剩下几支短短的蜡烛,还在单薄地支撑起幽暗的光幕;在它们盈盈的火光下,桌上琳琅满目的各式物品,正泛着幽幽的微光。 林三酒没有参与,始终一声不吭地坐在后头,看着二人一件一件地往外拿东西——她原本还尽力板起了一张脸,但此刻也终于坚持不住了,露出了毫无掩饰的惊讶。 “我早就听说过签证官身家丰厚,没想到这么丰厚啊……” 季山青和清久留也在桌边坐下了,烛火将几个人的脸映得一片橘红;除了他们的脸以外,一切都消弭在了黑暗里,包括不远处的那具尸体。 ——此时的桌子上,整整摆了十一件东西。 11件,听起来好像不多;如果说一张签证换一个东西的话,那么签证官们每到一个新世界,手上都应该能增加几十件才对——即使荤食天地情况特殊。 不过这样一来,只需走过几个世界,积攒的东西就已经太多了,谁也没法把这么多东西的用途名称都记住;所以在签证官之间流行的办法,是在返回中心十二界的时候,就将手头上大部分用不着的特殊物品都处理掉。 像林三酒这样的“土包子”并不知道,在中心十二界常驻,是非常花钱、而且是持续花钱的一件事。 按理来说,签证官们完全有能力一辈子不出中心十二界,但他们仍然得不断去外面的世界转转;不光是为了扩展签证种类,也是为了能够换回更多的物资——十二界里签证官太多,一张签证,尤其是数量最大的普通签证,压根就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也就是说,此时摆在餐桌上的,都是萝卜精心挑选后所留下的最好的东西。 左手边第一件是一个足有半个人高的漆绿鸟笼——说它是一件并不太公平,因为这个实木雕花、做工精细的鸟笼里,此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不管签证官的地位多么超脱,萝卜总还是要穿衣吃饭的,显然他就干脆把一些不得不带的东西都塞进了鸟笼里,把它当成了一个旅行箱。 “你还不快点动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清久留冲林三酒抬了抬下巴,顺手从瓶子里吸了一口酒,享受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都等着看你的卡片介绍呢。”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刚要张口说点什么,清久留就打断了她。 “好好好,我们都知道你这一次跟我们同流合污了,真他妈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你快点把它卡片化。” 想说的话都被憋了回去,林三酒哭笑不得地吐了一口气——明明是她挣扎矛盾了半天的一个问题,却被清久留三言两语给消解得一干二净;要是再推拒下去,大概连她自己也要觉得矫情了。 她顿了顿,终于还是一声没吭地伸手在鸟笼上一抹,桌上就多出了一张卡片。 【金丝雀的复仇】 去你妈的,你个大傻x总算是死啦! 末日一来,某一个被养起来的“金丝雀”就在心里爆发出了一声痛快的欢呼。她美貌年轻的岁月,都被扭曲成了一段被金钱所禁锢、再也体会不到正常情感的时光;为此她怨恨着一切——她怨恨用尽办法不让她独立的那个男人,抵触那个被称为正房的女人,憎恶他们的孩子,被自己的过去折磨,恐惧自己的未来,又嘲笑着所谓的爱情……如今末日来了,一切都玉石俱焚,但她的种种恐慌和仇恨,却具象出了这一只巨大的鸟笼。 目标对象:年纪在36岁以上、70岁以下的男性和女性,10岁以下的儿童,和任何年纪的情侣。 实施方法:在目标对象面前将鸟笼拿出来,打开门。 效果:只要符合条件,看见这个鸟笼的人就会一脸茫然地走进鸟笼里去,蜷缩成一团,被禁锢起来。不过最长也只能将人关起来十天,毕竟没有人能做一辈子的金丝雀——十天一到,不管怎么样里面的人都会被释放出来。 注意:除了不能将鸟笼里的人杀掉之外,能做什么事,都要靠鸟笼主人慢慢发掘试验。本品还可以与其他特殊物品的效果叠加。 s:使用时要提防对手有相克的特殊物品或能力。 “这……”季山青眨了眨眼睛,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要是在对战不敌的时候突然拿出这个来……这完全是保命的东西啊。” “幸亏咱们都不符合条件,”清久留啧啧地感叹道。 也许对签证官出手的人太少了,符合条件的更少,所以萝卜似乎不怎么用它;此时笼子里塞满了换洗衣物、干粮、清水、药品之类以后总用得上的杂物。 “快看看第二件,”礼包也兴奋了起来,将那把牙刷推给了林三酒。 结果真的只是一把牙刷而已。 “有病啊,”清久留骂了一声,一把就将牙刷扔了出去,“为什么不放鸟笼里!” “大概因为放不下了,”礼包拿起了第三件,“这个一定是特殊物品。” 如果不是特殊物品的话,没有人会带着一个塑料做的、巴掌大的英文字母到处走——林三酒举起那个红色的“e”,看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会是个什么东西,带着疑惑将它卡片化了。 当他们看清楚卡片字样的那一刻,几个人猛地同时站了起来,甚至差点把椅子都给推翻了—— 【ebay】 没错,你没看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ebay。 只是一个区区的世界末日,怎么能阻挡伟大资本家的前进步伐?就算人类灭亡,今天的ebay也依旧顽强地活了下来;它化身成为许许多多个红色的塑料字母,散落在各个世界里。凡是持有本字母的进化者,就是ebay的用户,可以通过本字母而进行各种交易。 使用方法:本字母在第一次被激活使用时,会产生一个代号;即使字母持有人改变了,这个代号也是不变的,所有持有人都将使用这个代号进行交易。 将字母放在手心里握住,由字母产生的信息将以生物电的方式流入用户大脑,形成交易画面——具体的科技问题就含糊过去吧。用户可以上传交易物品,也可以浏览、搜索其他用户的商品信息与购买条件。 那么在买下某件商品后,要如何拿到手呢? 这真是一个不解之谜。 出于某种未知的标准,ebay的页面上会把那些“死心吧到不了你手上”的东西以灰色标示出来;这些东西,用户自然是无法购买的。 而对于能够购买的东西,用户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同世界交易”,只有当买卖双方都处于同一世界时才能成立;二是选择“向ebay支付运费”。在交纳了足够的运费之后,你购买的东西就会“波”地一声从天空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掉出来——不要问它是怎么来的,这是商业机密。卖东西也是一样的道理。 卡片信息其实写得并不详尽,短短几段话很快就看完了;但是凑在一起的三个脑袋仍然像是凝固了一样地停在半空中,半晌也没有人说话。当几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的时候,林三酒立刻紧紧握住了红色的塑料“e”,在另二人兴奋且茫然的目光里,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她才终于再次睁开了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样?”清久留探过头,一脸着急:“你看见什么了?怎么不说话?” 此时林三酒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小孩儿第一次踏足糖果工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几秒,她终于还是一把推过去了塑料字母:“还是你们自己看看吧。” 另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在猜拳赢了清久留以后,礼包一把抓过了塑料字母,握在了拳头里。 这件特殊物品显然对种族没有要求,几乎是他才一闭上眼睛,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就盈盈地亮起了一个光幕似的图像。 除了那个大大的“ebay”字样之外,第一个吸引到了他目光的,是像片头一样浮出来的两行字。 “ebay字母数量:10927个。” “目前用户数量:149个。” 这也就是说,在末日世界里一共有上万个塑料字母——然而找到、并且拥有塑料字母的人,一共却只有149个。礼包在心里咕哝了一声“才这么点”,就转开了目光——随着他的动作,页面轻轻地滑动了一下,仿佛有感应似的,将第二页上的两行字展示在了他的眼前。 “可交易物品总数:203件。” “当前用户可交易物品:37件。” ……接下来,就是37件物品的列表了。 一件又一件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物品,随着礼包目光流转,而不断从他面前滑动过去;在他一岁半的生命里,他第一次发掘出了自己的一个爱好—— 网购。 (谢谢仿宋人笔意、花夏眠、蛋挞、得摇银醋且摇银、桥汉、素带影凝等大家的打赏,以及米锐锐、斋藤若木、caille咩、小久不吃鱼等大家的月票!因为要写在正文里,所以不敢多写。给没看见防盗章的同学说一声,我正在着手修文,目前进度已经到了六十章;等我全部修完的时候,会统一把旧章节全部替换掉。到时你们想重刷的话也可以看看,因为我会改掉不少不喜欢的情节……) 498 关于礼包…… 被一连叫了好几次之后,季山青才终于恋恋不舍地从ebay里退出来了。 吐了一口气,礼包的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润泽白净的皮肤上也泛起了红潮;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朝另外两人感叹了一声:“……上面这么多东西,都可以随便买?天啊……” “那都是要拿东西换的——你看见什么了?”林三酒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在清久留也抓过了塑料字母的时候,她伸手碰了一下桌上的第四件物品,将它转化成了卡片。 “可多了!”礼包一脸着迷地说道,“挂出什么的都有,我看见了签证、营养液、运输工具,还有一个叫什么神油的东西……我才刚看了二十多样,为什么不让我看了?” “……咱们先把眼下这些整理完,再让你逛。”林三酒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简直就像她才是杀人越货的主谋似的,真正的两个始作俑者,反而早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摆在眼前、不花钱的东西,礼包反而不那么兴奋了。 “整就整嘛,”他咂咂嘴,看了一眼身边的清久留——后者紧握着字母,此时正闭着眼睛,眼珠在不断地轻微颤动着——礼包叹了口气:“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第四件东西,要不是有了卡片说明的话,只怕他们猜到天亮也猜不明白这玩意儿应该怎么用——因为这个东西实际上,就是一小把沙子和碎石头而已。 说实话,萝卜精挑细选留下来的东西,一件比一件不起眼;这么看起来,说不定那一把牙刷也只是留在这儿混淆视听的。 【山移愚公】 我告诉你,我们家祖祖辈辈的山,都是在这儿生活的;我们老老实实地活着,不但不惹是生非,还经常给大家提供木材和野味。我做错什么啦,就要被移走? 愚公以为找来了神仙,就能把我连根拔起了,呸! 大不了豁出去了,我看见他的时候就下泥石流!看看咱们谁先被砸跑。 使用方法:将这一小把沙土碎石往前一扔就行——它们不会散开,仍然会以同样的形态落在地上;事后只要再捡起来就好了。 目前剩余可使用次数为:310次。 道具效果:扭转、改变已成定局的事实一次。 注意事项:只有当每一个参与人都清楚地认识到眼下的情况“已成定局,再没有可改变的余地了”的时候,扔出本道具才会起效。具体效果视具体事件而定,当你觉得效果不合心意的时候,也不能向这一座可怜的山抱怨。 “真厉害,”礼包称赞了一句,忽然又皱起了眉:“……但是要在每一个参与者头脑中都达成同一个共识,要达到这个条件也不容易。” 林三酒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下一件。 她盯着第五样特殊物品,眼睛转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伸出了手——因为她实在有些不确定这个到底是不是特殊物品。 “就是它——姐姐没拿错。” “是个……蜡烛?”林三酒就着昏暗的火光看了看,皱起了眉头:“而且……这蜡烛怎么看着跟其他几支一模一样?” ——说起来,第五件物品和桌上正在燃烧的普通蜡烛,看起来还真没有什么差别;都是尺把长、通体雪白,最平常的老样式。 【真相之蜡】 从这支蜡烛上燃起来的火光,具有穿透一切黑暗、褪去所有伪装的能力。点亮它以后,在它的烛光范围之内,所有假象都没有了生存的余地。 使用方法:用火点燃蜡烛芯。如果周围环境黑暗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道具效果:被光芒一照,就会露出真本色。虽然它不能识别一个人口中的谎言,但是除此之外,凡是肉眼可见的伪装,都会在烛光下消失殆尽。 注意事项:这是一根很怕寂寞的蜡烛。如果不把它和其他普通蜡烛放在一起的话,那么它的使用寿命就会越来越短——本来可以亮好几个小时的蜡烛,在孤单地度过了几天以后,说不定就只能亮十来分钟了。 目前蜡烛剩余时长:1小时01分钟。 “怪不得萝卜有这么多蜡烛,”礼包恍然大悟道,“咱们桌上的蜡烛也是他拿给我的——” 林三酒没说话,只低下了头,捏着卡片;她正在等着这个名字快一些从空气中消失。“是萝卜拿出蜡烛来照亮的”这个细节,不知怎么像针一样扎了她一下。 ……就算再怎么不讨人喜欢也好,萝卜终究与她无冤无仇。 正巧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清久留是不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刚刚放下了【ebay】;他抬起一双因醉意而水光潋滟的眼睛,顺手将塑料字母扔回了她手里——说来也怪,他明明一言未发,但是当林三酒“啪”地一下握住了塑料字母的时候,心里却莫名地松了松。 “才整理了这么几件?” 清久留抿着嘴唇,表情说不上来有哪里异样。 他的目光从身边的礼包身上划了过去,往嘴里叼了根烟;随即低下头去,“咔嚓”“咔嚓”地打着火机——他问话的时候,既没有看桌上的东西,也避开了林三酒的眼睛,叫她不由微微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林三酒立刻问了一句。 清久留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回答“没什么”。 他沉默着轻轻歪过头,眼睛里钻石似的光芒却亮得叫人心惊——当林三酒再次忍不住催促了一句时,清久留看了看两个人,挑起一边嘴角,轻轻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先把东西整理出来。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正好无论如何也是需要这些玩意儿的。” 林三酒和季山青都不由坐直了身体,彼此都有些莫名;交换了一个眼神,林三酒干脆一口气将剩下的六件东西都卡片化了。这六件东西之中,只有一半是特殊物品;另外三样,一个是来自兵工厂的通讯器材,一个是签证官协会的“纳费会员证明”,最后一个则是一把不知道是用来打开什么的钥匙。 ……看见这一把钥匙的时候,林三酒才突然有了一种“剥夺了他人人生”的沉重感。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林三酒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明明是那么瘦弱的一个人,死了以后看起来却沉甸甸的,僵直地躺在那,没有了生命的痕迹。 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声“抱歉”,她转过了头,望向清久留:“说吧,你在ebay上看见什么了?” 礼包一双眼睛也更亮了:“能买吗?贵吗?咱们要不要试试买一次?” 清久留将下巴搭在了酒瓶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二人一眼:“这个东西嘛……是我在不能购买的灰色物品列表里看见的。” 礼包登时拉下了脸。 “但是我只要说了,你们两个——不,至少是你吧,一定会发疯了一样地想买下它的。”清久留的目光从礼包身上划了过去,笑着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那个东西的名字叫做——【子宫计划】。” 礼包茫然地看着他。 “我……我没有想要生孩子的打算啊。” “我知道你没有,”清久留显然是在卖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东西的作用是,在物品内注入生命,使其真正成为一个人;当然了,只能作用于拟人的物件上,比如说娃娃啊、机器人啊——” “或者是一个人模样的礼包啦……”清久留慢吞吞地靠在了桌子上:“之类的。” (谢谢符梧桐涵、酸西瓜冰、唯我朱雀、海棠晕娇、仿宋人笔意、花夏眠、蛋挞、桥汉等大家的打赏,还有吃草少女、清爽翡翠、八宝妈妈、镜子v天平、柳尘雪、caille咩等大家的月票~!我这就去继续修改旧章节了,目前前十章已经替换了,不过内容更改不多,只是删掉了一个设定……真正要人命的是绿洲啊……) 499 拿个签证也是百转千回 【子宫计划】的页面上信息很少。 没有图片,也没有详细说明——事实上,页面上给出的所有物品简介,其实就是清久留转述的那一句话而已。这玩意儿的用途说起来也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尽管被浏览了两百多次,“喜欢”这个按键,却从来没有人按过。 林三酒看了看那个冷冷清清的“喜欢”,念头一转,它旁边顿时多了一个小小的1。只是想了想,她的目光还是转回了毫无生机的“购买”二字上,试着确认了一下。 眼前随之浮起了一个新页面。 “不能购买:由于本物品与您相隔太远,因此不能立即进行购买,请在地点转移后重试。”林三酒将这行字念出了声。尽管她此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礼包把头凑得近近的,热乎乎的呼吸喷在了她的耳朵上——在表面上,礼包确实和人没什么区别。 季山青热切地问了一句:“地点转移?怎么回事?” “等等,我看看……啊,这里有物主留下来的信息。”林三酒仔细看了看这一个叫做“蹦蹦跳跳小芝麻”的id,随后念道:“……这个人现在身处的世界叫做‘无尽隧道’,在28天以后她要去的世界是……‘碧落黄泉’。咦,这好像是中心十二界之一啊?看来只有到她所在的地方去才行了。” “能拿到去中心十二界的签证,这个小芝麻也不简单。”礼包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见林三酒从【ebay】中退了出来,随即问道:“【子宫计划】贵不贵?” “她没有开出价格,只是在页面上写着,想交换一件战斗向的特殊物品。”林三酒回答道,“……其实仔细想想,这个【子宫计划】除了对我们有用,其他人都用不着嘛。她开不上价,也挺合理。” 跟人偶师那种绝对操控不一样,【子宫计划】只能将人形物品变成人而已;至于成了人以后会不会离开你、甚至反手一刀,那可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从某种角度来说,简直是毫无存在必要的一个东西,怪不得会被拿出来卖。 “那……姐,你怎么看?”季山青眼睛亮闪闪的,“咱们买吗?” 虽然这是一个疑问句,但他一张脸上已经写满了“买吧买吧买吧”。 “可以试试。”林三酒想了想,下了结论。“虽然你身为礼包有礼包的好处,但是咱们买下这个东西,就等于多了一重保险。” 主意一定,季山青立刻就发动了【次品签证官】,打算给三个人都开一张前往“碧落黄泉”的签证;林三酒这么半天再没听见清久留的声音,疑惑之下转头一瞧,发现这家伙居然已经睡着了。 想来也是——连刚才杀人的时候,清久留都没有放下过酒瓶子;这么一会儿他已经一连喝空了好几瓶威士忌了——如今只是昏睡了过去,而没有酒精中毒,还真是天赋异禀。 推了几下,没推醒;林三酒不得不在他脸上“啪啪”地打了几下,警惕性低得惊人的清久留,这才好不容易睁开了眼。 林三酒立刻将纸鹤塞给了他:“醒了?你趁早告诉司陆他们一声,让他们不用来了……我担心他们万一来了,发现尸体不对,到时真就说不清了。” “你自己发嘛,你又不是不会说话。”清久留看起来好像被人抽掉了骨头,又软又懒地推托了一句:“……我好困的。” “你不是影帝吗?正好专业对口。”林三酒早就习惯了他的惫懒性子,丝毫不为所动,硬是盯着他发出了一条声情并茂、极具说服力的消息——直到那只纸鹤扑棱棱地消失在了黑暗的夜空里以后,她才继续说道:“礼包正在给咱们开签证,等到了下一个世界……” 她才刚刚说到这儿,只听背后的季山青忽然“啊”了一声——林三酒迅速转过头,只见礼包坐在烛光下,嘴巴张着,一张脸上的无措之色,被火光渲染得明暗交加。 “怎么了?” “我……”礼包顿了顿,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艰难。过了几秒,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能开的签证,都是单张的。” “什么?” 林三酒腾地跳了起来——她几步冲过去,抓起了刚才礼包开出来以后放在桌上的签证;一张一张地飞快浏览过去,她发现居然真的没有一张重样的。 “怎么会这样?” “我身上的能力只能融合,不能替换,所以就算一连杀了两个签证官,也还是‘次品签证官’。”礼包沮丧得眉毛都塌了下来,不肯抬眼睛:“……我本来还以为次品是指开出的签证不够好,但是没有想到,每一个目的地只能开出一张签证。” 好像是感觉到了林三酒想问什么,礼包先一步叹了一口长气:“而且,我总共能开的签证也不多……除了有一张签证好像是低等级世界的,剩下的这几个,”他说到这儿,毫不珍惜地戳了戳桌子上的签证:“什么奥林匹克、庞贝城……天知道都是什么鬼世界,我也不知道它们的分级。” 林三酒这么低头一数,随即发现礼包能开出来的,一共也才不过七八张签证而已;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每一张签证都空白不记名,谁拿去都能用。 “连一张中心十二界的也没有吗?” “没有。”礼包很不高兴地说。 在一旁醉意朦胧的清久留似乎也听出情况不对了,忽然一声不吭地挪了过来,将下巴搭在了桌面上,看着好像一只狗。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林三酒犯愁了,“现在我们一是得去碧落黄泉买【子宫计划】,另一个是要带上大巫女和——”她看了一眼清久留,顿了顿,这才继续说:“……清久留。所以说来说去,咱们还是得找签证官?” “你这个停顿有点伤感情。”清久留含混地抱怨了一句。 “那倒不至于,”礼包疲倦地揉了揉脸,将一双眼睛扯得细长:“咱们还可以上【ebay】看看……我刚才在物品列表里看见有人卖签证,说不定能买到前往碧落黄泉的签证呢。” 现在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林三酒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即伸手将桌上红色的塑料字母e拿了过来;才刚刚握在手里,她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礼包问道。 “你先去把低等级的那张签证放在大巫女身上,”林三酒嘱咐道,“……咱们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传送,还是稳妥一点儿的好。” 礼包应了一声,抓起那张前往“夹心饼干”世界的签证就走了。 季山青一走,空气里顿时只剩下了蜡烛芯隐隐的噼啪声。窗外的夜更幽深了,好像这栋房子只是浮在了一片黑暗里。林三酒再一次拿起了塑料字母,闭上了眼睛。 ebay的光幕才刚刚在她眼前亮起来,只听身边的清久留忽然“诶”了一声,随即椅子一响,好像他站起了身——林三酒立刻睁开了眼,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立刻也呆了一呆。 一个白色的影子,正从窗户里“嗡嗡”地钻了进来。 “奇怪,咱们才刚把纸鹤放出去啊,”清久留带着几分惊讶地伸出手指,让那只小小的纸鹤扑扇着翅膀落了下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很快就从司陆的口中听到了答案。 “……我们找到了一艘船,这段时间走的是海路,所以速度很快;现在我们已经上岸了。再走几个小时,就能到你们所在的位置了。”司陆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签证官的尸体放在那不要动,等我们过来看看。” 他只录了几句话,很快就放完了;消息一结束,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一团寂静。 礼包这时推着大巫女走进了厅里,正好也听见了一个尾巴;他顿住了脚,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的面色都沉了下去。 “再放一次。”林三酒盯着那只纸鹤,轻轻说道。 清久留又将司陆的信息放了一次。 没错,他们没有听错—— 在司陆录制的信息里,一道悠悠的口哨声隐隐透了出来,仿佛正飘绕在他身后远远的地方。 (发现水域给了我一个璧,谢谢!正好撞在了请假条上,我有点儿尴尬……谢谢神游的面瘫、木子、十洲风云、汉身下的桥、蛋挞、关山月等大家的打赏,以及石出令羽、丫丫21、吃枣少女、何其无辜、信念等大家的月票!不好意思写太长,感受一下我的心意……) 500 奥林匹克的意义 当纸鹤再一次扑出了窗户时,它仿佛也带上了发信人的焦急,翅膀嗡嗡地扇着,迅速消融在了夜色里。今晚没有月光,夜幕下死寂的小镇,也影影绰绰地隐退于一片黑暗之中。林三酒一手支着窗户,直到再也看不见纸鹤了,这才皱着眉头走了回来。 “你这样会有川字纹,”清久留抬头看了看她,用手比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一看你就不用润肤乳。” 林三酒的忧虑之色登时一凝,转头看了他一眼。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不是马上就死,这一切对于清久留来说,好像都只是一部电影;而他,是永远游离在状况之外的看客——即使有了担心,仿佛也是轻描淡写。 “你现在这个是假性的,及时保养还能消掉……” 在他的建议声里,林三酒板着脸坐了下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行了——趁司陆他们还没到,维度裂缝也还远着,咱们赶紧先看看签证。” 司陆一到,就不好当着他们的面买签证了。 只是这个话题对于清久留来说,好像不如“林三酒的皱纹”有趣,他把下巴托在了酒瓶上,闭了嘴。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拿起了【ebay】,迅速进入了物品页面。 出于安全考虑,大部分商品都没有图片,但是她目光一转,就立刻找到了季山青曾说过的“签证”——因为这一件商品上,真的挂着一张通往“巴别塔”世界的签证虚拟图像。 “巴别塔”签证此时正挂在可购买商品列表的最上方,好像是近期的一件热门商品;打开一看,没想到还有四个交易记录。 “本人与多位签证官都达成了代理关系,签证种类丰富,供应稳定,要价合理——居然还有这种职业?”林三酒喃喃地念了下去,“……目前手头上的现货有‘巴别塔’、‘红鹦鹉螺’和‘温柔乡’,如有意愿交易,请直接点击购买,告知签证种类即可。” “诶,他们没有碧落黄泉?”礼包顿时失望了。 “没完呢,”林三酒继续念道,“……如果有特殊的签证要求,请通过ebay给我留言,我会尽快为你查询。另外,本人不接受当面交易,ebay运费一律由买家交纳。” “还挺贼的,”清久留咕哝了一声,“我还想呢,万一被人骗出来抢个干净,到时候找谁哭去?” 林三酒没应声,只有一双眼珠不断地颤动着——大概正在给卖家留言。 “他们的签证贵不贵?”礼包看了看自己手头几张没用了的签证,不免有点儿心痛。“要不咱们把这些也挂上卖了吧,怪浪费的……” 留言花的时间不长,林三酒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她说了一声“好了”,这才答道:“价格的确还算公平。除了红鹦鹉螺的签证之外,其他两个d级世界都只要一件特殊物品就够了,还不一定非得是战斗向的。” 说到这儿,她拿起了桌上一张签证,朝礼包笑了笑:“让我研究研究,怎么挂出商品。” 朝签证扫了一眼,林三酒这一次才刚刚闭上了眼睛,面色忽然一愣:“——咦?” 清久留和礼包同时抬起了眼睛。 林三酒仍然紧握着塑料字母,一动没动,只是渐渐皱起了眉毛,脸上浮现出了迷惑。 “怎么了?”季山青问道。 林三酒没说话,只是抿起了嘴——下一秒,她猛地睁开了眼,面色不知怎么有点不对;她迅速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签证,又看了看礼包,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 “说话啊,”清久留趴在她身边,敲了敲桌子,好像节目迟迟不开演而没了耐心似的。 “我刚才在那个签证的页面上看见了几句话。”林三酒迟疑地开了口,“……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 一边说,她一边抓过了清久留的手,将塑料字母塞了进去。 清久留进入的那一页,正是她刚才看过后离开的那一页——闭上眼睛不过十几秒,清久留马上又睁开了眼,随即立刻将目光投到了礼包身上。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季山青一脸迷茫地问道。 “那个……”清久留抽了一口凉气,凑近了:“卖签证的人,跟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 林三酒点点头,凝重的面色没有半点松缓。 “那又怎么样?” “在他的商品页面底部,不知道为什么加了一句话。”林三酒尽量平静地说道,“……‘出于某种原因,本人代理的签证官从没有、也不会开出奥林匹克世界签证’。” 在烛光下,礼包眨了眨一双清清润润的大眼睛。 下一秒,他腾地就跳了起来——“啊!” “看来你想起来了。”清久留点了点头,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礼包红润的双唇微微张着,即使是橘红的烛火,也掩不住他面色的苍白。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句话都不像是说给买家听的。 “……司陆他们说过,主动找上他们的那个女签证官,在开过一张奥林匹克世界签证,证明了身份以后,当夜就被人杀死了。”礼包喃喃地说道,半晌才又坐下了。“如果说这是一个巧合的话,那么就很难解释这个签证代理的话了。” “不管他真的是一个签证代理也好,还是一个只是想隐瞒身份的签证官也好,”清久留点燃了又一支烟,在缭绕的白雾里轻轻说道:“……很显然,他察觉了一件事——在荤食天地里,签证官正在不断地被人追杀。” “而且看起来,这些签证官被追杀的前提,是曾经开出了前往奥林匹克的签证。”林三酒叹了一口气,补充道。 她的话音一落,三个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聚集在了桌面上。 摇曳昏暗的烛火下,那张写着“奥林匹克”的签证,正无知无觉地躺在桌子上,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微光。 “……我已经开出来了。”礼包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苦涩。 厅里静了下来几秒,几点烛光幽幽地浮在了一片黑暗中。 “开就开了,怕个屁!”林三酒猛然一推桌子,直直地站起了身来。“那个家伙不来就算了,来了就别想回去了——正好我们需要找一个人,来给萝卜的死作一个交代。” 她扫了二人一眼,神情已经再次镇静了下来:“我把刚才得的几件特殊物品给你们分一下,你们两个记住了,必须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说到这儿时,林三酒特地看了一眼清久留,“而且,今晚绝对不要分开行动,一起等着司陆他们来。” 说着,她就把刚才匆忙卡片化的最后三件特殊物品也排了出来。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正如这句歌词所形容的一样,能够给本物品主人提供一个“穿过敌人黑发”的机会。不管双方位置如何,战斗情况怎么样,只要一旦发动了本物品,即能无视一切物理原则,令物品主人的手呈现在敌人脑后。 注意:1、只有在看清楚敌人的确是一头天生黑发的时候,本物品才会生效。 2、因为歌词里的手中没有武器,所以使用本品的时候,手里也不能拿任何武器。 3、能让你把手放过去的时限仅有15秒,但如果你姓罗,时限延长至25秒。 “……萝卜肯定是姓罗,”礼包嘟囔了一句,“才会留下了这个东西。” 【出前一丁牛肉面】 吃之前倒入热水,就会呈现出一碗跟宣传画一样内容丰富的即食汤面。吃完了以后把汤倒掉,下一次在空碗里加水就还可以继续吃。当你有一天感觉“吃腻了”的时候,这个物品就彻底失效了。 “越是需要战斗物品的时候,越没有呢。”清久留抱着胳膊说了一句风凉话。 林三酒脸上浮起了一个怪怪的表情,随即将第三张卡朝他面前一推。 【战斗物品】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嗯,其实真的很难讲。它的功效是能够短暂地变成另一件特殊物品的模样,并且大致具有该特殊物品的功能——但你要是说它抄袭嘛,我们也是不承认的。由于受到了前人智慧的影响,我们做出了风格相似的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们不懂,在我们特殊物品界,“致敬”和“撞梗”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之所以会叫这么不起眼的名字,都是不希望大家误会了的原因。 注意:1、物品主人必须在心里清楚、全面地描述出另一件特殊物品的详细信息,【战斗物品】才能模仿成那个样子。 2、每次的模仿时限,在被模仿物品的使用时限基础上减少一半。 3、已经模仿过一次的东西,就不能再次模仿了,不能只盯着一只羊薅羊毛。 4、都说了只是‘大致’具有相似功能了,如果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不满意的地方,解释权不在你手上,相应后果自负。 “这个东西……”礼包睁圆了眼睛,“萝卜手上居然有这样的东西?” 老实说,其他九件特殊物品,每一件都弥足珍贵——然而要是放在了这一件【战斗物品】面前,那可真就不算什么了。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东西简直是为了林三酒量身打造的——她在红鹦鹉螺拿到的那一本厚册子里,记载的特殊物品足以千计! 将鸟笼和【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给了礼包,【山移愚公】给了清久留,剩下几件就暂时由林三酒收了起来——这样一来,不管那个猎杀签证官的人出现在谁的面前,他们至少都有一搏之力了。 该做的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蜡烛也烧没了。几人在黑暗里百无聊赖地呆坐了一会儿,一旦静了下来,奔波了几天的倦意就像海浪一样涌了上来——自从离开了露营区以后,他们几乎再没怎么休息过;眼下谁也不知道那个杀手会不会来、又会什么时候来,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商量了几句,几人决定去主卧室里轮班休息。 举着【能力打磨剂】照亮,林三酒最后一个走进了主卧室——昏暗的银光在她眼前随着脚步一晃一晃,令视野都跟着晃悠交错了起来;家具、房屋被染亮了一小面,在这一点点亮光的身后,是更加幽深的黑暗。 这感觉不知怎么,反而叫人更不安了,林三酒干脆收起了【能力打磨剂】。 “姐,咱们挤在一起睡?”刚一关上卧室门,礼包就像是一个头一次野营的小孩子,声音轻快地在一片幽黑中问道。 林三酒微微一笑,摸黑走向了那张大床——才刚刚走到了床边,她就顿住了步子。 还是像以前一样,礼包和清久留一人一边地占住了床;然而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此时正卧着一个黑黢黢的人影,露出了一双白色的眼睛。 ……原来礼包那句话,并不是一个提议,而是一个反问句。 (谢谢anyu、陈川上弦、跑得快部隊、韩三染、玫瑰香、大爱莞尔(咦)、gobili等大家的打赏,谢婷ssk、sartcat、y、八宝鲜虾面、廢紙、无心夕颜、开开谢谢、yulica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01 Worst Timing 血液涌上了头的同一时间,林三酒猛地扑了上去,伸长手臂就要去抓离她最近的清久留——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清久留和礼包也同时意识到了不对,腾地就从床上翻了起来;然而就在林三酒将将要够着清久留的胳膊时,他却忽然反手抓了过来,皮肤刚一相触,她顿时感到手臂急速地冷了下去——血液已经被迅速抽走了。 林三酒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立即反应了过来,嘶哑地叫了一声“是我!”——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对礼包和清久留二人来说,眼下的情况正好相反。 自己三人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床边却忽然走来了一个黑影——也怪不得清久留会突然发难! 感觉到对方的手一拿开,自己血液流速骤降,林三酒赶忙忍着头晕,叫出了【能力打磨剂】。 “小酒?”光影交错里,清久留有点儿吃惊地叫了一声。 银光一泻,登时映出了几张被染得更白了的脸。 转瞬之间,清久留和季山青都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同时从床边的光圈里逃了出去;随着林三酒手中光芒急急一转,那张大床便被映在了银光之下——刚才躺着人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只有粉白色的被子凌乱地卷成一团。 “刚才那个人呢?”礼包仓皇地四下看了看,随即就发现了不对。 此时的光线将他们几人的身体描摹出了一条银边,随即不等落出去,便立刻被黑暗吞没了。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身后,入眼的仍只有一片幽深;就好像【能力打磨剂】的光芒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拘束在一小片区域里了似的,黑暗与银光之间泾渭分明。 没想到那个杀手这么快就到了…… “靠紧一点,”林三酒用极低的气声地吩咐了一句,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手里的光。 此时的光芒很不对劲——光芒好像只能落在被选好的区域里,除了微光染白的一小部分,更深的黑暗幽幽地浮在四周,包裹住了这一间卧室。 她感觉到了另两个人的后背轻轻碰上了自己;此时神经有些过敏的林三酒,甚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碰上自己的人确实是礼包二人以后,她才立刻又转过了头。 “姐,”季山青忽然轻声开口道,“刚才那个死了的签证官身上,不是有一根【真相之蜡】吗?” 林三酒立时在心里称赞了他一句。她此时一手拿着打磨剂,一手握着300路,还要分神戒备,没法点燃蜡烛,所以立即从背后将【真相之蜡】塞给了清久留——礼包这话一石二鸟,既提醒了自己,又变相迷惑了对方。接下来,就要看这个杀手相不相信礼包的说辞了…… 假如他不相信的话,接下来可得小心了;对方杀了那么多签证官,一定从他们身上搜刮到了数量可怖、用途奇诡的特殊物品——想到这儿,林三酒悄悄地握紧手里【糟糕!钱包不见了】的卡片。 在目标现身之前,她还不能发动300路。 随着火柴轻轻擦过时的声响,从【真相之蜡】上跳起来的火焰,立时在林三酒的背后投下了一片暖融融的光;这一片橘红像是清洗油画时的松油,慢慢地融化了银光照不亮的黑暗,用将房间一点一点地还原了。 ……对了,清久留用火柴吗? 当这个毫不相干的念头忽然闯进了林三酒的脑海里时,她下意识地一抬眼,正好看见了清久留站在房间角落的窗边,一只手搭在大巫女的轮椅背上,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他在那边,那么自己背后的是谁? “原来这根蜡烛是这个作用,”一个陌生的男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打破了寂静。“连这件【犯罪嫌疑人套装】都……” 声音才一传进林三酒的耳朵,她浑身汗毛一乍,骤然转身、飞快地向后滑开了一段距离——在她和礼包中间,一个黑影正站在烛火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手中的【真相之蜡】。 这影子看起来仿佛是用浓黑凝聚起来的一样,即使用【能力打磨剂】照上去,也仍然只是一团人形的幽黑;只有【真相之蜡】的火光,才让那一团浓黑像是融化了的黑色油彩一样,渐渐地淌了下来,露出了一抹肉色—— “退后!”林三酒朝礼包骤喝了一声,猛地扑了上去——与此同时,那人影反手一动,蜡烛的火光登时灭了;房间顿时又被银光描出了一条条不自然的边界线。 【犯罪嫌疑人套装】 明明这个人就是凶手,但为什么就是看不清他的脸啊?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一双白眼睛,真是急死人了! 效用:在穿上了本品之后,就会被漫画、动画中犯罪嫌疑人的“黑影效果”所覆盖。通过扭曲了光线的办法,彻底地将黑黢黢的身形隐藏了起来,不主动露头的话谁也发现不了;而且在穿上本品以后,若是身边有人,还可以自然而然、不受察觉地融入群体中,成为不引人注目的一员。 注意:一旦附近出现了“洞察真相”的效果,那么这件套装就会暴\露了。除此之外,如果身旁有小学生的话,这件套装也会不起作用。 蜡烛火光刚一消失,林三酒马上刹住了脚步,左右一看,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如果看不见目标的话,她手上这张【糟糕!钱包不见了】也就等于根本发挥不出作用了。 同样的,如果没有特定目标,那么清久留也没法放出美人鱼——否则它一开口,连林三酒都要一起中招。 礼包一张小脸煞白,虽然早就将鸟笼拎了出来,但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在光影被扭曲了的一片昏暗里,一时竟然静了一会儿。 “你们杀掉了这的签证官啊,”那个声音从浓黑里幽幽地传了出来——林三酒浑身一激灵,极力想要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外面那具尸体吗?” 礼包咽了一下嗓子,看了看林三酒——她是黑暗中唯一一团银光,反而叫人瞧不清楚;转过头,他茫然地应了一句:“……就是他。” “唔。”那声音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 屋子里又一次静了下来——窗外呼呼的风声,成了唯一的响动;在有限的光芒里,窗帘被吹得不住地飘卷在半空里。 “你来这里,是为了杀签证官吧?”季山青壮着胆子问了一句,“现在他已经死了,你没有目标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他的签证官证明给你看。” “我信,”一片黑影中传来了平静的一句回应。 还不等礼包表情松懈下来,只听那个声音又一次说道:“……不过那具尸体已经硬了,而这所房子里上一次出现签证,不过是十几分钟之前的事。在你们几个人之中,还有一个签证官吧?” 对方的话音刚一落,林三酒心脏咚咚一跳,手中的【妙手空空】已经被解除了卡片化——当数根银亮的丝线从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时候,一张巨大的红色天鹅绒也同一时间在空气中展了开来;天鹅绒出现的时机正准,恰好拦在了几个人身前,柔柔地一卷,一下子就吞没了那几条银丝线。 “那、那是什么?” 这个近乎无敌的能力,果然令黑暗中的人影吃了一惊;他吐出的每个字之间,还带着微微的喘息,好像刚才那一下叫他受了不小的打击——林三酒丝毫也不敢放松,见红天鹅绒刚刚一消失,立刻在手心里换上了【战斗物品】。 要模仿什么好? 她脑子里一连飞快地闪了过去好几个念头,但一时间,她所能想起来的特殊物品,都不太适用于眼下的场合;这是一场特殊物品间的战斗,她必须—— 林三酒忽然微微一愣,一道电流从脑海里打了过去。 她有办法了! 一个念头才刚刚浮起来,这时却听礼包忽然急急地叫了一声:“姐,姐!” 声音听起来,竟然充满了惊恐。 林三酒下意识地转头一看,登时一惊——只见季山青一张脸已经憋得红了,仿佛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站住原地不动似的;然而他的双腿却仍然在一点一点,带着他的身体,朝前方的黑暗挪去。 “姐,我控制不住我的脚了,”季山青一只手死死地扒住了墙壁,随着他身体的前移,指甲在墙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抓痕:“……我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 “……你见识到【百鸟朝凤】了,”那个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一个一个地收拾,就不会放过签证官了。” 一旦礼包走进那片黑暗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眼看着那一片浓黑仿佛有生命一样,即将碰上礼包的脸;林三酒怒吼了一声,手里【战斗物品】一变,立即化身成了一个写着s字样的紫色小方块——【盗版hotoshocs6】一握在手里,她立即用出了其中的“橡皮擦”功能。 对于许多能力和物品来说,一旦找不到目标,就等于毫无作用;那么,不如就让目标主动现身好了! 随着林三酒脚下一跃,手臂在空中完全舒展开来,“橡皮擦”也一下子擦去了半空中的一大块黑暗——就像是有人在玻璃上涂了厚厚黑漆似的,一旦黑漆被刷掉了,登时便露出了底下干干净净的色彩来;看上去,仿佛连黑夜也被吃掉了一块。 这件来自人偶师的特殊物品,无法把有生命的对手“擦”掉;也就是说,此时剩下的唯一一团人形黑影,就是那个一直藏着不露面的杀手了。 【百鸟朝凤】的效果一顿,显然那个黑影也发现了不对;此时在一片干净光明的环境里,那个黑黢黢的人形匆忙跳起来的模样看起来简直有几分可笑——正当林三酒冷笑一声,正要叫出300路的时候,只听清久留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猛地彻底推开了窗子。 林三酒动作没停,余光一瞥,发现原来是那一只纸鹤回来了;外头的夜风顿时呼地一下卷进了房间里,立刻把纸鹤也吹送了进来——然而下一秒,平地里风势忽然一变,还不等清久留伸手抓住纸鹤,那只小小的白纸鸟就骤然被气流裹着再次扔出了窗外,眨眼间就消失了。 风一下子大了起来,轰然朝外剧烈流去—— “是维度裂缝!” 清久留一句话才刚刚喊出口,风势卷着轮椅一滑,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腰上;几乎是转眼之间,整间房子都开始“吱吱嘎嘎”地发出了尖锐的悲鸣;一开始,只是小件、轻巧的东西被卷出了窗口,但仿佛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连窗口本身的窗框都在令人牙酸的声音里,被气流给硬生生地掰了下来,转瞬就消失在了夜空里。 林三酒在激烈的风势里使劲眯起眼睛,抬头一瞧,刚才那个穿着【犯罪嫌疑人套装】的男人,已经从卧室里消失不见了。 (这一章的真正标题是法宝大作战!靠特殊物品水文的感觉好棒!谢谢anyu、得摇银醋、兔组长、蛋挞、绵、凝染、桥是本的汉、初戀刺殺、黑发不知等大家的打赏,以及果然多、syche88西西、yulica、物华休123、92酱等大家的月票!) 502 奥林匹克之男 “快,去地下室!” 林三酒的吼声才刚刚出口,就已经迅速消湮在呼呼的急风、与木板房仿佛即将撕裂一样的尖鸣声里了。眼前的整间卧室,甚至包括那一片少了一大块的昏暗,都仿佛被谁给拉长了,隐隐歪向了一边。 “维度裂缝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清久留一手拉着轮椅,一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了过去——现在风势尚且不算剧烈,坐在轮椅上的大巫女只是低垂着头,金发飘扬着,还没有被吹卷起来的趋势;反倒是体重最轻的礼包,才挪了两步,就有点控制不住步子了。 “谁知道!”林三酒大声应了一句,随即自己又想起来了:“对了,这鬼玩意儿会换地点!” 她一边说,一边朝礼包的方向一甩手——从她的手腕上方,皮肤忽然平滑地陷了下去,一节白生生的骨头就像是新生指甲一样露了头;几乎是在数秒之间,骨节连接起来的骨鞭便已经长长地伸了出去,一把卷上了季山青的腰。 “说实话,我觉得我在遇见你之后,变得特别倒霉——”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林三酒一把抓住了门把手,骨鞭立刻把礼包拉向了身边;她回头一看,见清久留拽着轮椅也快挪到门口了,赶紧催促了一句。三个人都见识过维度裂缝的恐怖,此刻趁着风速还没有真正强起来,急匆匆地就往地下室冲了过去。 拐进餐厅里时,气流更猛烈了,连吊灯、木地板,都摇晃着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他们才跑进走廊,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几人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那张实木大餐桌砸碎了墙壁和窗口,留下了一个巨大缺口,却一丁点木屑玻璃也没有飞溅出来——透过缺口朝外头的夜色里一望,几人的脸色不由沉了沉,转头就跑。 夜晚的天空龟裂开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长缝隙,犹如一道令人心惊的浓黑墨渍,横跨了半个小镇。天地间的气流急速朝裂缝里涌了进去,连云朵都被拉得细长,又嗖地一下消失在了裂缝里;半空中无数大大小小的黑影,都是被风卷起来的物件和人——那些精神失常者的惊惧嚎叫声,甚至穿破了风声,隐隐传进了耳朵里。 跟这一次的裂缝一比,上次他们遇见的维度裂缝,简直就像一根小手指。 “怎么会这么大!”躲过了迎面被风卷起来的家具碎片,几个人一头扑进了地下室里;礼包一把扶稳了即将从椅子上滑下去的大巫女,声音里满是后怕地惊叹了一声:“……看来这所房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管怎么说,进来了就暂时安全了;林三酒压下了心跳,快步走下楼梯,一边左右打量一边有些别扭地举起了【能力打磨剂】。 ——大巫女说得没错,形态每变化一次,她都隐隐感觉到恢复原形更吃力了一点;在试着收了几下骨鞭之后,她见骨鞭仍然一动不动,只好将它缠在手臂上,成为了一个白森森的骨甲——被骨鞭缠了好几圈以后,她的右手自然不如以前灵活。 地下室里砌着水泥,一走进来就觉得气温低了好几度;门口、头上的风声呼呼地流过去,让这个昏暗幽凉的地下室,如同被鬼鸣包裹住了一样。 【能力打磨剂】的银光一洒出来,林三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猛地住了脚,反手拦住了她身后的另二人。 ……就像刚才在卧室里时一样,银光被不自然地拘束了起来,歪歪扭扭地照亮了脚下的一小片;而光芒之外,是仿佛会呼吸一般的黑暗。 那个杀手也在这儿! “姐,把光收起来!”礼包头一个反应了过来,立刻低低地在林三酒耳边叫了一声;她一个激灵,立即收起了打磨剂——此时与卧室里时的状况不一样,红天鹅绒和【盗版hotoshocs6】的使用次数都已经用完了,优势一下子没有了大半;若她再举着一个光源,真就成黑暗里唯一的靶子了。 光芒一灭,一片漆黑的地下室里,就只剩下了外头如同鬼哭一般尖锐的急急风声。 黑暗中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杀手并没有趁着他们方才刚刚冲进地下室的时候动手。 正当几人屏息凝神、全神戒备的时候,从不知何方的黑暗里,忽然有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林三酒登时站直了身子,无声而迅速地解开了骨鞭。 “唉,好好地杀个人,怎么会遇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黑暗里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抱怨买菜的时候遇上了堵车——顿了顿,那个人才有几分好奇似的问道:“看样子,你们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维度裂缝?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抿着嘴,没吭声。 没想到这个时候,清久留却在她身边突如其来地出声了——他应了一句“对啊”,紧接着,随着打火机“咔嚓”一响,一片黑暗里多出了一个红红的烟头。 林三酒听见他吐了一口烟,这才平静地继续说道:“……我们经历过一次维度裂缝了。怎么,这是你头一次见到这玩意儿?” “你告诉他干嘛?”季山青在一边不高兴地低声问道,“你要跟他交朋友啊?” 连那个杀手也顿了顿,似乎有些拿不准清久留的态度。过了几秒,他笑了一声说:“没错。它到底是个什么?” 即使身处地下室,也能感觉到头上的房子摇晃得更剧烈了——清久留拍了拍礼包肩膀,只是轻轻笑道:“你看现在我们也打不起来了,要是像刚才一样乱来的话,说不定咱们都得被吸出去。这样吧,我有一个建议。” 地下室里静了静。 “……你把你为什么要杀签证官的原因告诉我们,我就把维度裂缝的事告诉你。”清久留一边说,一边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懒洋洋地摊在楼梯上:“我们想知道签证官的事儿,只是出于好奇;你知道了维度裂缝,却能保住一命——这个交易不错吧?” 黑暗中的那个人一时没出声,似乎在考虑眼下的状况;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林三酒不由心脏一紧。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不用那个抹掉黑暗的道具了?用了那个的话,我不就无处藏身了吗?要知道,现在我能看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我呢。” “老实说,那个东西一天只能用一次,今天的份额用完了,用不出来了。”还不等林三酒想好说辞,清久留已经把话说完了——她心中一急,正要开口,却忽然感觉到礼包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林三酒一愣,顿时皱着眉头,闭上了嘴。 “这倒跟我的猜测差不多,”那个人立刻笑了,“威力越大,限制越大,嗯,看来你没说谎。” 他话音一落,头上的房屋顿时传来了一阵沉重牙酸的吱嘎声——仿佛即将倾倒了一样。听见那个人微微地倒吸了一口气,清久留立即趁势问道:“……怎么样?” “……好,咱们轮流问问题。” “那我先来。”清久留老实不客气地抢先说道,“你杀签证官是为了不让人去奥林匹克吗?” “咦,你们知道的也不少啊。没错,”那个人好像有点吃惊,随即问道:“造成维度裂缝的原因是什么?” “这一点我们也不知道——事实上,几乎没有人知道。” 这是实话,但是也只有让清久留来说这句实话,才能叫人真正信服。 见对方没有吭声,他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阻拦别人去奥林匹克?” “……那说起来可就复杂了。简单地说,是因为我马上就要去奥林匹克了,我必须得给自己制造一点优势——这个优势,当然也包括我从签证官身上抢来的东西。”黑暗中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根本说不好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维度裂缝怎么样才会消失?” “据说只要撑过一段时间以后,它自己就会消失了;但是上一次,是在进化者被吸了进去以后它才停止的。”这一次回答的人却是季山青,显然他和清久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达成了默契:“你只是阻止了这个世界的人前往奥林匹克,其他世界的人该去还是会去的,这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次,那个人没有马上回答。 林三酒有点儿紧张地咽了一下嗓子。 礼包和清久留二人——按照她的猜测——大概是在拖延时间;因为这种一问一答的形式,根本保证不了对方说的是真话。而且就算退一步,对方确实说的是真话,除了能满足一下好奇心,似乎也没有多大用处…… 就在这个时候,头上猛然传来了“哐当当”地几声,仿佛房屋架构终于被拉扯到了极限;一阵刺耳的尖鸣声将几人都惊了一跳——黑暗中的杀手好像也吃了一惊,这才斟酌着答道:“……我这么做当然有意义。你们应该也知道,在一个世界中,只有在某人即将传送到目的地a时,这个世界里的签证官才能开出a的签证。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能开出奥林匹克签证,是因为我;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有人随机传送到奥林匹克的几率就不高了——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但我在做的事,是要把前往奥林匹克的人数尽量降到最低。” “等等,不对啊,这就意味着——” 季山青的话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就立刻被那个人打断了:“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被卷入了维度裂缝以后,会发生什么?” “你看我们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当然不知道了。”清久留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地答道。 “你们倒是很方便,”那个人轻声笑了一下,“对于我的问题,你们一问三不知;我却得一个一个回答你们的问题——成了记者招待会了。” “你说得对,所以为了公平,我附赠你一条消息。”清久留一边说,一边忽然拉住了林三酒的手;借着黑暗的遮掩,他轻轻地在她掌心里写了几个字。 “……这个末日世界是人为造成的。不,不是像有些战争世界的末日那样——我的意思是,有进化者,故意在这个世界里制造了末日。” 从黑暗里,顿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虽然那个人没出声,却仍然叫人感觉到了他的震惊。 清久留听了听,这才继续说道:“我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世界里才会有捕食者、才会有维度裂缝,才会这么不寻常。” “原来如此……听起来倒真有趣。”那个人半是吃惊半是感叹地说了一声,“只不过,这条消息对我来说,一点价值也没有。” 他的话音刚一落,林三酒猛然感觉到自己脚下一滑,就像是踩在了黄油上一样,不受控制地朝前冲了几步——不仅仅是她,另外几人也同时一个趔趄就滚了出去;当林三酒还在咬牙想要抗衡这股巨大引力的时候,大巫女的轮椅已经一路滑远了。 是那个什么【百鸟朝凤】! 那个人既然想让他们过去,肯定是准备好了后手—— 林三酒心下一惊,骨鞭立时像蛇一样探向前方,急急地卷住了那架轮椅;虽然稳住了大巫女,但她自己因此受到的引力却登时翻了一倍。 “你现在动手,你疯了?”礼包又惊又怒地叫了一声,“奇怪,这不是只能针对单独目标——” “啊,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不太好。”黑暗中的那个杀手笑了一声,“在对战的时候,我喜欢时不时地谎报道具效果……误导你们了?” “就现在!” 随着清久留一声吼,林三酒马上腾出了一只手,朝上空一甩—— 从【龙卷风鞭子】里扑出来的烈风,瞬间就冲破了地下室的屋顶;在他们头上,其实是房子一楼的地面,因此才在地面上开了一个口,整栋房子登时便再也支撑不住了。伴随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轰鸣声,这幢木制房屋骤然从破口处裂了开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被里外交加的风势一起狠狠扭曲、扯碎的房子,就轰然化作了大大小小的碎片,彻底被吸力卷了起来,扔进了夜空中去。 一旦没有了头顶的房子,整个地下室顿时暴\露在了强烈的吸力里。 “你们才是疯了!” 随着那个人嘶声骂了一句,【百鸟朝凤】的引力顿时一滞,紧接着竟然带着林三酒一行人朝上冲了冲——这显然意味着刚才那个杀手自己没站稳,差点也被卷了上去;林三酒在一瞬间惊得脸都白了,好在那个杀手到底还是稳住了身子,【百鸟朝凤】的力量又重新落回了地面上。 气流已经凶猛得几乎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所有的景象仿佛都被天空中的深缝给拉长、扭曲了起来;在风势里苦苦支撑了一会儿,只听那个人忽然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我x!你们几个贼心眼挺多呀!” 季山青头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有了【百鸟朝凤】拉着,他们几个抵抗起维度裂缝来,就轻松多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那个杀手发现了。 那个人的话音还没落,不等他关掉【百鸟朝凤】,一个人影已经猛地朝前方扑了过去,身后一条长长的骨鞭,随着她的前扑而舒展了开来——另一头,此时正深深地埋在地面里。 顺着【百鸟朝凤】的引力,林三酒几乎在一蹬脚的功夫里,就已经冲进了那一片黑暗中;当她感觉到【百鸟朝凤】的引力骤然消失的时候,一股意识力轰然朝前卷了过去,果然砸中了黑暗里的一个人——对方刚才正在苦苦抗衡维度裂缝,准备的后手压根没能使出来,就被她一击而中。 尽管还看不见,但是已经伸手摸到了。 这就够了。 随着林三酒心念一动,黑暗中的人顿时露出了身形;而她的手里也同时多了两张卡片:【犯罪嫌疑人套装】和【百鸟朝凤】。 “谢谢你的特殊物品啊,”她朝那个打了赤膊的男人一笑,随即用意识力死死卷住了他,朝上空一扔—— 在不断的惊声嘶叫里,那个男人迅速地冲向了天空中的裂缝,身影猛地淡了下去。 总算是解决了! 林三酒的心里才刚刚浮起了这个念头,只听后方礼包忽然叫了一声“姐!”,她下意识抬头一看,登时张大了嘴。 在即将碰到维度裂缝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身影正好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在生死攸关的一瞬间,被传送去了下一个世界。 奥林匹克。 (今天大爆发,给买了防盗章的同学送了1500字,下次请假就好商量了吧?谢谢龙骑天下、太阳有过鱼、蜜糖喵、皮蛋麻麻、汉上桥下等大家的打赏,以及妖红、年少之殇、丁夕、夏梨、猫x先生、薄霄云等大家的月票!) 503 惊鸿一瞥 ……当身边的敌人消失了以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苦捱,反而比之前更吃力了。 地下室也不过两米来深——在没有了头顶的房子以后,这一点深度起的作用简直微乎其微;只要一个没站稳,立刻会被平地拔起、高高地吸进天空里去。 空中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了;谁也不知道裂缝后面是什么,只有那一抹逐渐展露出来的黑暗,比夜晚更深邃、更纯粹,叫人见之心惊。 风速已经达到了叫人根本喘不过来气的地步,能够借力的地方早就被气流统统卷走了——地下室里的管道、楼梯栏杆,根本吃不住力气,撑不过几分钟,就被暴戾的风给扯了下来,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当然,就算附近还有什么可以抓的地方,林三酒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另外几个人也好,此时已经根本睁不开眼睛了。 仿佛是几粒灰尘在抵抗强力吸尘器一样,一行人紧紧地贴在了地下室的墙角处,一个拉着一个,被迎面汹涌呼啸的风给拍在了墙面上;每个人都鼻青脸肿、浑身伤口——那是被地下室里各种各样的杂物、架子、工具给砸出来的。 林三酒用骨鞭将大巫女缠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在墙壁上打破了两个小洞,伸手死死地扒在里头——上半身稳住了,双脚却不由自主地朝天空中飞了起来,连带着礼包和清久留都飘了起来,吓得她赶紧放出了意识力。 意识力一扑出来,像卷巨大的胶带一样,一边抵抗着风力,一边向下按住了他们的腿脚,几个人总算是又头上脚下地落了回来,一颗心差点也被风给卷了出去。 稳了稳神,林三酒缓慢、艰难地把指缝里夹着的【百鸟朝凤】解除了卡片化。 一只凤冠形的狭长刺青,立刻像是有生命一样跃了出来,就近落在了她的左脸上——她倒是有心想跟那个杀手一样,把刺青印在手臂上;只是现在她实在腾不开手,只好让它沿着下颌线渗入了面部肌肤里。 【百鸟朝凤】 真凤在此,天下来朝。 ——作为地位超然、统管百鸟的上古神话生物,你们走过来拜我一下,是你们对我最起码的礼节。而且我这个鸟是很好讲话的,我不要求每一个都像孔雀白鹤天鹅那样好看,就算你是一只老母鸡,你来朝拜我,我也很欢迎。 效果:所有与物品主人形似的生物,都会受到不可抗力,来到物品主人身边朝拜。当物品主人对他们表示满意了以后,这种不可抗力就解除了——当然,不肯行礼的话,也可以做一些别的事;跳舞献歌偷窃杀人,这都是他们的自由。 备注:“身边”,是指物品主人身前65—85厘米的地方。 人家来朝拜你,也不能总是拘着人家不让走;所以在七分钟以后,效果就消失了。 就算是真凤,一天折腾百鸟一次也差不多了;所以本物品一天内只能使用七分钟——这个七分钟可以分多次使用,也可以一次用完;但如果时效已满,就只能等待第二天。 “形似”:是指目标外形与物品主人大概相似。体重、体型、身高、毛量、脚的数目等数据,与物品主人相差不能超过某一个范围,否则当然不能算是形似。 ……有了【百鸟朝凤】的引力,礼包和清久留顿时被拉近了不少,两人不禁面色一轻,终于艰难地喘了口气。 此时天空上的裂缝,已经张开了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程度。 若是单纯用体力来抗衡风速的话,别管你是体能多强的进化者,恐怕也早就被卷上天了;如果不是靠着【百鸟朝凤】和意识力的话,林三酒一行人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过去多久了?”在烈风震耳欲聋的咆哮里,林三酒抬高了嗓门吼了一声。 季山青一条长马尾高高地飘在空中,脸紧紧地贴着墙,听见声音,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什么?” “维度裂缝出现有多久了!”话一出口,好像也被立即卷走了;连林三酒自己都听不清。 “十几分钟了!”礼包好不容易才听见,大声答道。 这么长时间了? 林三酒尽量稳住了身体,心下一沉。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力,就如同被火焰点着的纸,正在迅速地消耗、减少、缩小着……但是天地间的强风,不仅一点也没有减缓,反而更加凶猛了,好像要把这个星球都裹起来、送进维度裂缝里一样。 暴\露在风中的皮肤,早就吹成了一片潮红;体温被不断地卷走,手脚已经冰凉麻木。林三酒甚至无法睁眼,即使是眯着也不行,气流裹挟着沙砾,刮得她眼球都干涩发疼—— “它减小了吗?” 将脸埋在胳膊里,她近乎绝望地高声喊道。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清久留——“裂缝比刚才更大了,”明明只是咫尺之遥,他的听音却飘忽模糊得一不小心就会消失:“……我的烟都被卷走了!” 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你的烟! 林三酒吐了口郁气,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姐,姐!有没有能用的特殊物品?”季山青这句话,是一连喊了好几声才传入林三酒的耳朵里的。 林三酒一愣,随即精神一振:“有!” 【皮格马利翁项圈】在季山青声嘶力竭的喊声里,很快就迅速地温热了起来—— 礼包因地制宜,给她描述出了一个“重量增加”的能力;随着描述一起效,林三酒立刻将自己的体重一口气增加到了500吨,双脚终于缓缓地踩上了地面。 由于项圈造成的能力,始终受到潜力值上限的影响,她即使有心想让自己再沉一点儿,也无能为力了——脚一着地,她立刻收起了意识力,顺着墙角坐了下来;现在体重太过惊人,如果不分摊一些压强的话,别说她自己的骨骼了,地面也会被压坏的。 随着林三酒一稳定下来,其余二人也都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至少又能撑过去五分钟了。 “如果五分钟以后,维度裂缝还没有消失,”清久留一点点靠近了,大声对二人喊道:“——还可以用【战斗物品】来模仿项圈!” 林三酒郁卒地吐了一口气,非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用【战斗物品】模仿项圈,就意味着她可以在某一天内把【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延长至十分钟;若是遇上了人偶师、大巫女这种水平的对手,这可完全就是扭转生死的利器——想不到却要浪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 算了,能保命,就不算浪费——林三酒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用胳膊挡着风,困难地从缝隙里朝天空中望去。 ……正如清久留说的那样,那条仿佛要撕裂天地一样的深深缝隙,不仅没有合拢的趋势,比之前更长了,好像一张咧得越来越大的嘴。仰头从那张嘴里望上去,入眼只有一片死寂般的黑暗——除了正在疯狂涌入的碎片之外。 才看了几秒钟,林三酒就不得不缩回了头,垂着脸,忍受着几乎可以打碎皮肤一样的气流,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当她数了六十多个“密西西比”的时候,凶猛的气流猛地缓了下来。就像它突如其来的登场一样,裂缝一消失,天地间立马近乎戏剧化地平静了;被裂缝夷为平地的小镇,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点乱七八糟、毫无意义的残垣断壁,在呼吸可闻的寂静里,一动不动。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表情仍然凝重着——按照上一次的经验,维度裂缝很可能还没有结束。 “快,”林三酒忙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声音嘶哑:“趁着第二次裂缝还没来,咱们赶紧准备一下。” 【百鸟朝凤】一关,礼包和清久留也忙起了身。相比其他地方来说,地下室不会直接受到引力影响,因此他们也没打算离开;利用此时的自重,林三酒迅速把水泥地面砸出了一个洞——由于房子下头还有地基,使得挖洞这个工作轻松不少,几个人便争分夺秒、手忙脚乱地将这个洞又挖了下去;他们小心地避免了扩大洞口,没过几分钟,地基里就多出了一个不太深的“井”。 几个人赶紧爬进了洞口里,扶稳了,上半身仍然露在地面上。 “唉,想不到居然要凿个洞躲起来,”清久留嘴里叼着自己最后一根烟,珍惜得甚至舍不得点火:“裂缝来了还好说,没有来的话,咱们这样跟土拨鼠似的,有点儿傻啊。” 除了不能说话的大巫女,另外两个人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他一眼。 林三酒抬手在自己脸上滑了一下,很快脸色沉了沉。 【百鸟朝凤】的效力才刚刚出现了不过几秒,紧接着又消失了——加上那个杀手用掉的时间,今天的七分钟已经到了。 ……当气流静了下来以后,这个世界仿佛已经彻底死了。几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的时候,甚至连彼此的呼吸、血流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半天了,”季山青稍微探高了身子,忽然轻声说道:“好像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地壳就猛然颤动了几下,登时将礼包的话挤成了一声惊呼——一时间山摇地动,好像有人将这个星球装进了袋子里剧烈摇晃似的;林三酒目光一扫,清楚地瞧见了远方地表上骤然被撕扯开的一条条裂痕—— 当大地都在开裂的时候,一切的声音都细微得成了杂音;紧接着,她连自己眼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死死地按住洞口边缘,被忽然发起了狂的土地上上下下地抛着。人的力量,在这种可怕的倾倒之力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唯一阻止了几个人呗抛出洞口的,是林三酒一瞬间用来按住他们的意识力。 季山青一个没把持稳,就被重重地扔在了林三酒身上,撞得她眼冒金星;随即,礼包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姐姐,维度裂缝开在地面上了!” 林三酒脸色骤然一白,还不等说什么,身边的大地又是轰隆隆一阵悲鸣;礼包被这样一甩,登时又甩远了——好在林三酒的意识力仍然包裹着他们,没叫他被甩出洞外去;只不过这个洞,也在不断坍塌、开裂,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了。 一块一块的大地,迅速地被裂缝吞噬了进去,在深黑的庞大引力面前,居然毫无反抗之力。 照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一分钟,林三酒一行人就会连着这块星球一起被吸走;意识力疯狂地涌了出去,只为了让他们勉强保持在原地——林三酒攥住了【战斗物品】,使劲地吼了几声,想让身旁二人给她描述出一个摆脱眼下困境的能力;然而叫人惊恐的是,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才刚刚抵抗了十来秒,意识力就迅速地少了一大半。当林三酒被不断的颤抖晃得几无招架之力时,她的余光已经瞥见了那一条裂缝——一抹绝对的黑暗,撕开了天地,看起来就像是她的眼睛突然盲了一片似的。 “呜啊!” 一声清清楚楚的惊叫,忽然从林三酒耳朵里响了起来,竟然盖过了大陆被吞噬时的声音。林三酒一惊,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个声音的来源。 “我才不过睡着了一会儿,你怎么落到了这种境地啊!” 意老师显然也是惊惧交加,不等林三酒出声就急急地说道:“你的意识力剩得不多了,我帮你控制意识力的流速,你赶快想一个别的办法!” 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说什么了,林三酒感觉到意识力流出的速度一稳,立刻艰难地爬向了离她最近的清久留;将手里化成项圈模样的【战斗物品】给他看了看,他顿时就明白了。 “反其道而行之,”他凑到林三酒的耳朵旁边,声音震得几乎穿破了她的耳鼓:“你的能力是反其道而行之!出现在你身上的效果,一切都与本来目的相反!” 才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林三酒心头大石一落,几乎连眼泪都差点涌出来。仿制品项圈迅速地开始发热了,她赶忙用意识力和骨鞭将其他三个人都缠住了,等待着效果。 面对如此可怕的维度裂缝,受她潜力值制约的能力效果,当然是很不够看的;但是最起码,几个人在被甩出了地洞以后,不但没有被吸向前方,反而在一点一点地、挣扎着后移—— 这一点点抗衡之力,在裂缝面前显得如此飘摇不定;在度过了仿佛一辈子似的漫长时光以后,远方地平线上的黑色大嘴,终于逐渐变小、最后彻底消失了。海水早被吸得一滴不剩,如果有人从星空里往下看,就会发现这个星球像是一个被人挖了一大勺的果冻,深深地缺了一块。 砰砰几声摔落回了地上,精疲力竭的几个人一时间竟然谁也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从肺部深处挤出了几丝风箱似的喘息。 “我、我说过,”清久留嗓子都哑了,一张好看的脸上尽是伤口和尘埃:“……遇见你们以后,我就特别倒霉。” 林三酒喘得根本无力反驳——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吓死我了,”意老师作为一个拟人意象,无需喘气,此时的声音倒还跟往常一样平稳:“……我还以为我好不容易醒过来,就要陪着你一块死了。” 见林三酒还是不吭声,她顿了顿,又说道:“对了,你的意识力还剩下一点点——正好足够调用潜意识捕捉到的图像。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什么?”林三酒终于在脑海里回应了一声——她疲倦得连思维都木了。 作为回应的,是意老师在她眼前展开的一幅不断剧烈颤抖的画面——正是刚才最要命的关头上,她无意中朝维度裂缝瞥去的一眼。 画面被拉近了,放大了。维度裂缝深处无边无际的黑暗,顿时铺满了林三酒的视野。 黑暗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才终于露出了她惊鸿一瞥之下看见的东西——就像是图片放至最大以后,模糊得几乎辨别不出来的像素。 ……在那一片幽黑的尽头处,正浮着一个黯淡的小小星球。 (谢谢gobili、我的钥匙呢宝贝、caille咩、陈川上弦、桥汉等大家的打赏,信念、翩西嘻、xx西瓜、枫夜star、恶魔的月票!)(未完待续。) 504 离开荤食天地 为什么竟是一个星球? 这个问题,此时几乎是无解的。 ……一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以后,林三酒才第一个从地上坐起了身。 因为脱力,她的四肢仍然略微颤抖着;刚才山呼海啸、天地倾倒时的巨响,震得她耳朵仍然在隆隆地嗡鸣,即使这么半天也没恢复。 在她身边几十步远的地方,是一片望不见边际、深不可探底的天坑;地表被撕扯下去了厚厚一块,露出了底下沉默的幽黑。小镇剩下的唯一一点踪迹,只有断裂在土层里、还没被卷走的地下管道了。 汽车、街道、栖身的房屋,统统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不,应该说,连土地本身都消失了。 用骨鞭绑好了大巫女,林三酒一行人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儿走,事实上,不管是哪个方向,对于他们来说也都是一样的;几个人挑了个与裂缝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天以后,总算是在一个小城市里歇下了脚。 这个世界里似乎没有国家的概念,即使横跨了这片大陆,他们遇见的也尽是一个又一个的城镇。 这一个大陆边缘的小城市,从东头走到西头不过才二十分钟的时间,但似乎也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血腥——城市所有的出入口,都被仿佛荆棘一样的层层铁丝网给封住了;在几个人砍断了铁丝网、走进街道里时,才发现这儿竟然遍地都是白骨、残肢和干涸的血迹。 “有人关住了这些疯子,”在走了几条街道以后,季山青下了个结论:“……看样子,这儿的人已经都被吃光了。” 礼包对于林三酒以外的人类存亡,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脚下还自然而然地踢开了一具拦路的尸骨——被啃得只挂了几条肉丝的腿骨,当当地在地砖上敲出了一连串的回音。 “咱们就在这儿歇下来吧,”这一路走了太久,清久留看起来痛苦得好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咕咚”一下坐在了马路边,再也不肯挪动步子了:“……老实说,每多走一步,我想跟你们散伙的念头就更强烈了一点。” “如果能在这儿安安稳稳地呆到传送日就好了,”季山青也附和道,“……反正现在咱们也不必与人汇合了。” ……连海水都被倒卷着吸入了维度裂缝,那么走海路的司陆、刺图二人,恐怕也早就遇难了—— 每次想到这儿,林三酒就感觉自己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 “好吧,我们也确实得休整休整了。”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沉沉地说。 这一路走过来,他们连一个精神病患者也没遇见过,似乎还算安全;不过林三酒还是不放心,在检查了一遍这个小城之后,一行人才在市政厅里落了脚——清理了尸骨,从民居里拖出来了几张床垫,又并排摆在大厅后的一条走廊上,就算是完成了“安营扎寨”。 小城里的水源来自城外的一个蓄水库,里面泡的腐败尸块几乎都烂成了浆子,早就是黏黏糊糊的一潭污液了;或许是因为养了一段时间的精神病患者,城内的清水食物也早就消耗殆尽——几个人在城里走了几圈,最大的收获居然是一家完好无损的烟酒店。 靠着林三酒卡片库里的清水,以及剩下不多的几块【军用压缩热量】,几个人总算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要不是【ebay】里的“签证代理商”始终没有回复消息的话,这段时间甚至可以称得上无忧无虑了。 “还是没有,”在又一次的失望以后,林三酒将手里的红色塑料字母转化成卡片收了起来,终于叹了口气。她最近像催命一样,又给那位“签证代理商”一连留了好几条信息,但始终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传来半点回应。 “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回信,那个人会不会已经被维度裂缝吸走了?”意老师在她的脑海里回应道。 林三酒的眉心紧皱着,半晌没吭声。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但假如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她接下来,还能上哪儿去找签证? 过了几秒,林三酒终于压下了这个念头,转过话题问道:“意识力星空的事怎么样了?我现在能去了吗?” 这话刚一提起来,意老师顿时拉长了调子,十分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说过吗,你没有把【意识力学堂】进阶到那一个地步,就算我醒过来,你也还是没办法进入意识力星空——”她说到这儿,好像也涌起来了一股烦躁之意似的:“唉,其实这也是我根据你告诉我的消息分析出来的结论。要不是你说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意识力星空这回事儿。” 林三酒登时忍不住吃了一惊:“什么?你不知道?” “我哪会知道!”意老师几乎是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是【意识力学堂】中设置的引导老师,你的能力升级到了哪一个水平,我就将把哪一个水平的内容告诉你——我又不是引着猴子取经的菩萨,什么都知道!” 林三酒睁圆了眼睛,一时间竟没了话说——空气飘荡着的,只有从外头大厅里传进来的隐隐说话声。 想了想,她忙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意老师又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也有实体的话,恐怕林三酒的大脑都会被她从耳朵眼儿里吹出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眼下只好一步一步来。如果女娲说的是事实,那么在你的能力升级到最顶级以后,你自然也就能去意识力星空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林三酒满心不甘,“我到现在还没有升入中学——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女娲不就提前把我送进去了吗?” 意老师在她的脑海里咕哝了一声,虽然林三酒没听清,但她觉得似乎是一句“那你找女娲去”。 “……你听我说,”顿了顿,意老师仿佛终于有点儿疲惫地开了口。“如果说【意识力学堂】是一个应用程序的话,我就是一个用户界面。你通过我,学习新的能力,升级新的版本……但我作为一个用户界面,是不能替你作弊的——哪怕我是一个这么有智慧的人工ai也不行——因为程序不是这么设置的。” 这个比喻,林三酒总算是听懂了。 “不过,”意老师话锋一转,“……你也用不着泄气。之前几年时间,你的【意识力学堂】之所以进阶进得这么慢,都是因为在不断地出事儿。一会儿被锁了,一会儿你又没了肉身——好不容易救回了你的身体,女娲又在一直攻击阻挠你。这回她的意识力不在了,你也可以放心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的进阶速度一定会大大加快。” 林三酒听完了,表情仍然没有一丝明朗。 “也不知道大巫女等不等得到那一天,”半晌,她才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我抢了她的机会活下来,总是欠了她一条命。” 说到这儿,她站起了身——刚才礼包二人把大巫女推出了大厅,说是要让她去外头“晒晒太阳”;此刻他们出去也有一会儿工夫了,林三酒心下惦记着,也顺着外头的谈话声走了出去。 此刻外面天色果然正好,午后阳光如同融化了的金子,流淌在每一寸空气里。蓝天清澈得没有一丝云,一眼望出去—— 林三酒张大了嘴。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礼包和清久留忽然热心地要带大巫女去晒太阳了—— “你刚才的感觉有点儿意思了,说明你还是很有天分的。”清久留叼着一根烟,没有察觉到站在厅里的林三酒;他此刻皱着眉头,神色认真地对季山青说道:“……但我不是一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学派的簇拥。真正融于角色之中,听起来很美好,但实际上给一个演员造成的限制是很大的……当然了,对于你来说……” 林三酒呆呆地朝前走了几步,目光转了几圈。 “我更倾向于布莱希特的表演流派,你一定要高于自己的角色,将这个角色的内核,有选择地、有加强地展示给人看——” 在清久留这一大通叫人听了稀里糊涂的指导之下,礼包就像是听懂了似的连连点头;随后他咳了一声,转过头,面对着坐在新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大巫女,沉下了脸。 “你没有母亲,但假设,她就是那个制造了你、又抛弃了你的女人……” 礼包的一张小脸上,渐渐地浮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神色——仿佛是一个破碎的孩子,又在人前装成了坚强的样子。 “对,太好了,现在你想象一下,她突然告诉你,她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林三酒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了——她大步走进了院子里,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声:“你们干嘛呢!” 她这一声,惊得两个人一跳,同时转过了身子来——显然刚才都太过认真了,竟沉浸在了表演课里,连她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姐!”礼包抬起脸,笑着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牙:“他在教我怎么表演呢。” “学这个干嘛?”林三酒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大巫女——后者头上被绑了一条农村妇女式的头巾,遮住了金发,看起来真是……朴实无华。 当然,穿jiychoo的大巫女如果星空有知,大概是高兴不起来的。 清久留吐了一口烟,神情懒洋洋的:“……告诉你,学会了表演,用处可大了。” “什么用处?” “姐姐,你想啊,”礼包振振有词地答道,“演技好,就代表我说什么人家都会信——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安全多了吗?” 林三酒拧着眉毛看着他们两个人,过了几秒才“噢”了一声:“……大概吧?” “老实说,我只是懒得演戏,”清久留开口道,神情之间,好像他不演戏就是帮了别人一个大忙似的:“不然的话,就凭你们两个这个智商,我可以把你们骗得团团转。” 礼包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不包括我吧?” 清久留没回答他,只是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觉得连你一块儿,都应该好好上一上表演课。” 林三酒没有出声——她此时盯着二人,眼睛忽然睁圆了,脸色白了下去。 “你这个吃惊的表情就有点浮夸了,”清久留评价道,“内在的——”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被礼包一巴掌打在了胳膊上;清久留一惊,忙掉过了头。 ……坐在他们身后的大巫女,双眼依然紧闭着,身影却慢慢地淡了,仿佛即将融化在空气里一样。 “她要传送了?”一声低吼,从林三酒的胸腔里扑了出来;她迅速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大巫女的袖子。但她也知道这样只是无济于事,眼看着她身体的颜色越来越浅,一时间急得仿佛胸腔里都着了火—— 大巫女是第一个传送的,也就意味着,她将一个人被孤零零地送到另一个世界去! “把嫌疑人套装给她穿上!”清久留突然喊了一声,随即林三酒也猛地反应了过来——她急忙在大巫女的肩膀上一抹,那件【犯罪嫌疑人套装】登时出现了;一挨着大巫女的身子,立刻化作一件黑色外衣,迅速包裹住了她。 还不等黑色彻底遮掩住大巫女,林三酒忽然觉得手里一空——再低头一看,她刚刚抓住的袖子已经从掌心里消失了。 大巫女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彻底无影无踪了。 只有那张轮椅出于惯性,从原地微微地朝前滑了一点儿。 三个人静了下来,望着刚才大巫女坐过的地方,一时间无人出声。 半晌,林三酒猛地蹲在了地上,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接下来,她必须要赶快找到前往大巫女那个世界的签证才行…… “诶,我说,”清久留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沉寂。 林三酒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我好像也要传送了诶……” 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林三酒和礼包腾地跳了起来——一抬头看清楚了,她眼前几乎一黑。 清久留此时举起了一只手,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观察着自己逐渐变淡了的手指尖。金子似的阳光融融地落了下来,照在他身上,又像水晶一般地透了出来,在空气中折射出了七彩的光。他看起来,就像是沙滩上一抹莹润的泡沫,转眼就要消失了—— 泡沫! 林三酒一个激灵,一时间皮肤都因此而麻了;她半是庆幸、半是惊奇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此时压根没敢耽搁半秒,立即叫出了一张卡片,在塞进清久留手中的同时解除了卡片化。 那是礼包在拥有【泡沫般的签证】时,给她随手开出的一张;因为它维持时间太短,所以她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当时只是扫了一眼就收了起来,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它的存在时间或许不太长,但它仍然是由季山青开出来的,这就够了。 能力升级前后,季山青开出的签证种类仍旧不变;她拿在手里的,正是一张前往低等级“夹心饼干”世界的签证。 “记住,”林三酒往那个淡得几乎看不见了的人影手里,又塞了一张【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大声吼道:“哪怕你得用色相迷惑人,也要保住大巫女的命!如有万一,我们中心十二界见!” (谢谢周井先生、anyu、汉桥、海棠晕娇、花夏眠、百合姜等大家的打赏、恶魔扬扬、淡竹叶丝、丁夕、scarlett等大家的月票!没有回头看修文的大家,我给你们提醒一声,【金手指】这个能力我要改掉了,改成一个功能相似b格更高的能力,以后看见它突然变了模样,不要惊奇……)(未完待续。) 505 下一个世界 星球荒芜了。 ……这是在林三酒重新踏上旅程几个月以后,终于得出的结论。 在这段日子里,她横跨过一片又一片被人类蚕食得千疮百孔的大陆;她徒步穿行过曾经是海、如今却露出了深层地质的洼谷;她攀越过仿佛挂在蓝天之下、一眼望不见头的冰川高地。 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相比,此时的荤食天地寂静无声,人迹灭绝。 当她与季山青谁也不说话的时候,天地间只有呼呼的风声,不知从何处而来,不知往何处而去。 ……就像她自己一样。 有的时候,她能够隐隐地听见几丝细微的人声,被风裹着,吹散在大地上。更多时候,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即使是精神病患者的哭号声,此刻回想起来,也仿佛带有强烈的生命力,在记忆里鲜明得一跳一跳,叫人怀念——越发衬得世间若死。 假如没有季山青跟在身边,林三酒恐怕自己早就发疯了。 她原本以为维度裂缝只影响到了一小片地区,现在一看,她只觉自己错得离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点,显然又不止一次地出现过维度裂缝。这些裂缝的威力有大有小,但在几次来回以后,就只留下了这个空荡荡的世界。 上路,是为了寻找签证官;但荤食天地中早已经人踪渺茫,不知不觉间,这段旅程的意义居然只剩下了行走本身。 有的时候,林三酒甚至觉得,荤食天地的存在,大概从源头上就是一个错误;而维度裂缝,就是来修正这个错误的——她当然知道这个念头很荒谬,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个想法反而越来越深地扎在了心里。 与林三酒相比,季山青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 “姐姐,我们明天往哪儿走?” 在太阳西沉,天空的颜色泛起了暗暗的鸭蛋青时,礼包趴在林三酒身边,语气轻快地问道。 他们此时正露天而眠,躺在了一片广袤的岩石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石头融化了,正慢慢流淌下来时,又被冻住了,形成了一层一层、一环一环的模样。林三酒不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地质,只是觉得新奇好看,因此就在这儿逗留了一天。 一蓬篝火跳跃着,在傍晚的青蓝色天空下,染出了一圈橘红。 “随便往哪儿走都行,”林三酒一边回答说,一边从卡片库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这还是她在红鹦鹉螺里,从一个死尸身体里面找到的:“……反正找到签证官的希望不大,你要是有什么想看的景色,咱们就去看看。” 礼包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开始思考他接下来想去看什么。 听着火焰的“噼啪”声,林三酒漫不经心地翻开了册子——自从有了【战斗物品】,她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意老师的帮助下练习完意识力以后,她常常会把这本册子打开看看;靠着里头的图鉴,她死记硬背地积攒下了不少特殊物品的详细信息,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二三十件了。 然而这一本册子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也不知道这个作者怎么能够搜集到如此之多的信息;林三酒已经翻过去了这么多页的图鉴,但随着她心血来潮地忽然伸手一捏,发现后头居然还有厚厚的一大摞—— “咦?” 林三酒又一次用手指捏了捏“特殊物品图鉴”的部分,愣了愣;随即她立刻合上了书册——对着书脊看了看,她脸上浮起了一个微微有点儿诧异的表情。 “怎么啦?”礼包转过眼睛问了一句,依然趴着。 林三酒没应声,只是微微地皱起眉头,抖了抖手里的册子。 “这册子我是在红鹦鹉螺里拿到的,我那时也没太细看。这段时间,我只是一页一页地翻,所以……”过了半晌,她才有些迟疑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册子好像……厚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季山青没往心里去,“被翻过的纸页不平滑了,与全新时相比,总会变厚的——诶?”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对。 这个册子一拿到手时,可不是全新的;它被人翻阅了不知道多少次,纸页早就毛得刺手了。 “所以我怀疑是我的错觉嘛,”林三酒自言自语了一声,顺手打开了特殊物品的图鉴部分;毛毛糙糙的纸页一页一页地翻了下来,纸上每一个简陋的圆珠笔画都连成了一个变来变去的图像:“大概是我的错觉——” 她的手顿住了。 特殊物品图鉴已经被她翻到了最后一页,下一页就是进化能力的介绍了;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一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调整表情好了——礼包一时好奇,跟着凑过了头,登时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模一样的吃惊。 “这……”他有点儿茫然看了看那个上衣形状的一团墨迹,抬头问道:“这不是【犯罪嫌疑人套装】吗?” 不止是【犯罪嫌疑人套装】—— 事实上,在图鉴部分的最后几页里,尽是林三酒早已经见识过了的各种特殊物品:鸟笼、ebay、真相之蜡、百鸟朝凤、美人鱼……凡是他们拿出来用过的,几乎都能在这儿找着。她与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同时明白了点什么,急忙又翻到了进化能力的部分,直接跳去了最后几页。 没错,清久留的【破产酒鬼的希望之光】、刺图的【害羞的蟒蛇】、那个奇怪老太太的【概念碰撞】等等一串遇见过的能力,都被记录了进来。 林三酒的心砰砰跳了几下。 当她动作飞快地往前翻了好几页以后,她的目光终于在搜寻中找到了那四个字——【扁平世界】。在名称下方,只有一行简短的介绍:能够将物品转化为卡片储存,每日有上限。 二人看着这一本陈旧得仿佛要随时散架的册子,一齐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在拿到了它以后,我好像还没有用过扁平世界以外的能力。”半晌,林三酒才忽然喃喃地出了声。 季山青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林三酒将书册在地上摊开,随即从火堆旁边找了一根碎枝,双手都放了上去。下一秒,就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里一样,那根树枝突然在地上爆成了一团碎沫般的木屑。 还不等木屑落地,二人就急急忙忙地转过头,翻到了刚才进化能力介绍的最后一页——不,刚才的最后一页,如今已经是倒数第二页了;刚刚多出来的、真正的最后一页,上面果然多了一行字:【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这是一件特殊物品,”林三酒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这才带着震惊地笑道:“这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居然是一个特殊物品!” 也难怪她到今天才发现,在把这个笔记本卡片化了以后,卡片上的介绍可以说是简单平庸之极—— 【notebook】 一本售价1199元的厚笔记本。从纸质上来看,完全不值这个价。翻开本子,里面不知被谁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 它跟【能力打磨剂】一样,介绍几乎没有什么帮助;看来他们还得继续挖掘这个本子的意义。 “给出的信息太少了,”林三酒满心惊奇,又解除了它的卡片化,翻看了一会儿:“……诶,有点儿奇怪啊?” “怎么了?” “我跟你说过,我遇见过一个叫小橙的女孩——她明明使用了能力,但是她的能力却不在这个本子里。” 季山青歪头想了想:“还有谁的能力不在这里面?” “她的同伴,那个叫庆庆的,也不在……噢对了,还有那个肥达——不少呢。” “这些人是不是都死了?” 林三酒一愣,随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死者的能力就不会再保留了?”她刚说完了这句话,立时一个激灵,“等等等等,我刚才——” 她飞快地翻了回去,果然又一次看见了【害羞的蟒蛇】这几个字。 她不知道司陆的进化能力是什么,但是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半晌,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至少那两个人里头,有一个是确定活下来了。 自从清久留二人传送走了以后,好几个月以来,林三酒第一次感觉到情绪轻了不少。她和季山青又聊了一会儿,甚至还试着想把写着【扁平世界】的那一页给撕下来——只不过即使以林三酒的腕力来撕,这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纸页也依然牢牢地一动没动;放在火上烧了一会儿,它竟然连热都没有热起来。 对于这样一个铜豌豆似的损不坏、又记载了自己能力信息的特殊物品,林三酒开始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那个红鹦鹉螺的死者会把它吞进肚子里去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平静得叫人吃惊。【notebook】成了唯一一个意外——一直到林三酒即将要传送走的时候,再也没发生什么别的插曲;这个世界里,甚至连副本都没有剩下多少了。 由于那个杀手来得太突然,那一晚礼包所开的签证大半都失落了;在剩下的两三个有限的选择里头,二人挑来挑去,犹豫不决,最终总算是选定了其中一张看起来侵略性不强的世界。 一手握着签证,一手拉着礼包,林三酒站得笔直。当她的身体颜色开始逐渐变淡了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签证。 ——神之爱。 (谢谢▃anyu▂、陈川上弦、蛋挞、汉桥、钥匙宝贝、漫籽、七弦7、左屏翊等大家的打赏,绵、诚意十足、沁舫、思念如夕、斯卡9酱、跑得快等大家的月票!终于进入下一个世界了,我明天要请假专门撸一天新世界的大纲!对了,给你们一个彩蛋,据说铜豌豆在过去,指的是老iao客……你们想想关汉卿……)(未完待续。) 506 爱的新世界 传送时的那一瞬黑暗褪去了,睫毛颤了颤,林三酒睁开了眼睛。 ……雾气顿时扑进了她的视野。 一片片浓浓的、厚厚的白雾,在眼前缓缓地氤氲弥漫,如有千万层;目光投得越深,雾气仿佛就越厚,多看一会儿,好像连神思都要迷失在这一片茫茫的白雾里一样。 身下粗粝的沙砾硌在皮肤上,触感清晰。 她明明是站着传送的,现在却发现自己正平躺在地上——林三酒一嘀咕,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目光一转,只见季山青正趴在自己身边,脸埋在长发里,似乎还没有醒——她不由微微放下了心。 一边无声地推了几下季山青,林三酒一边抬起头,打量了一圈身边的环境。 躺着时看起来犹如遮天蔽地的白雾,在站起来以后,她才意识到它原来只是沉甸甸地坠在头顶上——这雾气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从地面一直向上看,在到达三四米高的半空中时,就忽然被白雾浓浓地遮盖住了,看不见一丁点天空和阳光。 脚下是混着沙砾、平平无奇的土地,踩起来靴底会咯沙沙地响。看起来,她就像是站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建筑工地里一样,目光投去,远处的景物都影影绰绰地化成了迷蒙的一团团,也不知道这片沙土地到底延伸出去了多远。 季山青一睁眼,立即动作迅捷无声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句话也没问,只站在林三酒身边,警惕地朝四周扫了几圈。二人戒备了一会儿,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对视了一眼,松了口气。 “姐姐,我们往哪边走?”季山青一边轻声问,一边抓起了脑后的长发,将有点松了下来的马尾重新绑紧了。 现在不管往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片盖着厚厚白雾的黄土地,什么也看不出来。 “随便找个方向好了,”林三酒比礼包还茫然,抬起一只靴子,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最终落在了左前方:“……没人就行。” 这一脚刚落了下去,从左前方立刻响起了一个受惊了似的声音:“——谁?” 礼包瞥了林三酒一眼。 “我都习惯于自己这样的运气了,”林三酒转过头,平静地向他解释了一句,随即朝前方空荡荡的一片沙土地扬声喝道:“什么人?” ……此时天地间的白雾,就像是被一层塑料膜给兜在了半空似的,泾渭分明地遮挡住了头上的天空;尽管透下来的天光昏暗,白雾下的地面,却还多少能瞧清楚个大概。 林三酒话音一落,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黄沙地上,登时从一片澄黄中滚起来了一个人形;那人形跳了起来,扑掉了身上的沙土,露出了底下与沙土颜色一模一样的皮肤、头发和衣着——看起来,就像是用沙土捏成的一样,几乎没法将他从背景里分辨出来。 “一定是像变色龙一样的道具,”季山青凑到林三酒耳旁,轻声嘀咕了一句。 “就站那,别过来了!”那个黄泥人朝林三酒喊了一句。除了能听出来是个男人,根本看不出他的五官:“……进化者?” 林三酒不仅没走上去,还谨慎地退了几步。想了想,她点点头:“是,你也是?” “对,我刚到这个世界来,”那个男人似乎松了口气,遥遥地回话道:“在这观察了好一会儿了,一个人也没有,也看不出来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你们来了多久了?看出来这个世界是被什么摧毁的了么?” “我们也是刚来,”林三酒应了一句,斟酌着答道:“……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黄泥人闻言,张了张嘴——顿时在一片黄里露出了口腔的粉红色:“噢。” 在彼此最初淡淡的失望过后,双方忽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里。 在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之后,黄泥人忍不住说话了。 “你们俩倒是走啊。”他好像赶狗一样朝林三酒二人摆了摆手,“走啊,站这儿看着我干嘛?” 林三酒瞪着他,脚下不动——这个家伙要是不说话,简直能融于天地间;她现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态度,怎么敢转身就走,把后背留给他? “你走,”季山青回道,“我们要在这里观察一下情况。” 黄泥人很不满意地咂了咂嘴,发出了一声“啧”;他左右看了看,大概是仗着自己身上的特殊物品,这才终于一哼:“算了,我走就我走。你们后退几步,别跟着我。” “谁想跟着你。”林三酒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只是她这句话并没有叫对方放心;那个黄泥人非常小心,始终面朝着他们二人,脚下一连飞快地往后退,直到他远远地几乎溶于沙土之中时,才转头迅速消失了。 “姐,咱们跟上他!”人影才一不见,礼包登时跃跃欲试地叫了一声,拽着林三酒的胳膊就要往前走。 “干什么?”林三酒不情愿地皱起眉头。 “姐,你想啊,我们跟在他身后,不就等于有人在前边替我们探路了吗?”礼包说完,急得简直要跳起来:“快点快点,再晚就真让他跑丢了!” 这主意倒不坏——林三酒将他拦腰抱起来,往肩膀上一扔,拔腿就朝那个黄泥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虽然那个家伙速度不算太快,但那件道具可真要命。以林三酒的步速来说,本来追上他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事儿,但她一连跑了几分钟,入目的竟然只有一片单调无垠的黄沙地——那个人早就不知又用什么办法,把自己的身形彻底藏得看不见了。 “追丢了,”礼包趴在她肩膀上,絮絮叨叨地说:“追丢了吧!我说要快一点的嘛!” 林三酒伸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在他“啊”的一声里,有点儿疑惑地轻声说道:“丢了就丢了吧,无所谓的事。你别说,这片地方还真大——诶?” “怎么了?”礼包顺着她的目光一抬头,登时眼睛一亮。 在二人目光所能触及的远方,地平线形成了一处缓和的坡;在那片沙黄色的土地上,忽然立起了一个小小的、几乎无法从背景里分辨出来的人形。那人形大概是一路猫着腰,一直到了土坡前头才直起身,一直起来,登时就落入了林三酒的眼里。 “原来我跑到他前头来了,”林三酒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声。眼看那个家伙掉过头,朝另一个方向跑远了,她也伏下了身体,挑起了一边嘴角笑道:“抓稳了,我可要——” 她才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只见远处坡地上空的白雾忽然一分,一片肉红色的影子迅速地探了下来;还不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她只觉脚下大地猛地轰隆隆一阵剧烈震动,登时将林三酒甩出去了好几步远—— 就在她差点以为这又是一道维度裂缝的时候,大地的颤抖在转眼间又停了下来,消失得就像来时一样毫无征兆;林三酒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刚一站直了身体,顿时怔住了。 远方的缓坡上,此时正立着一根肉红色的庞大柱子,一时占据了视野,好像盘古似的撑开了天地;离了这么远望去,林三酒竟然还是不知道它到底有长、有多高。 肉柱的上方隐没在了白雾里,下方杵在了黄沙地上,中间露出来的那一段上,此时溅满了大片大片的鲜血,正在缓缓地朝下流淌——那个黄泥人猛然被这肉柱子压爆了,血迹远远地喷射了出去,在单调的黄白色之间,染上了一块触目惊心的血红。 “这……这是什么……”季山青从她的身后慌忙爬了起来,结结巴巴:“……这是什么东西?” 林三酒退了几步挡在他前方,死死地盯着肉柱的方向,一时说不出话。 只见那根巨大的肉柱忽然缓缓地朝天空缩了上去,竟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就在二人一边盯着它,一边不住后退的时候,林三酒看见了。 她看见那根肉柱的末端,是一块大得如同湖泊一般、硬硬的粉红色半透明甲盖——这样的甲盖她非常熟悉,因为除了那条脏脏黄黄的白边以外,她每天都会在自己的手指尖上看见无数次。 那竟然是一片指甲。 “这……这是一根手指?”礼包一时连要后退都忘了。 林三酒立刻拉了他一把,二人转身就跑——就在他们没了命似的飞奔时,那根手指终于完全抬进了天空中的白雾里;不等他们喘一口气,紧接着它忽然重重地又落在了二人身旁不远的沙土地上。 伴随着轰然一声巨震,二人登时被颤抖的大地给又一次远远地震飞了出去;那根庞大得惊人的手指这次倒了下来,歪歪地从沙土地上划了过去,迅速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以到腰的深沟。 刚才那个黄泥人的血、布料、碎肉、内脏和骨茬,已经粘连成了一团团,登时通通从手指肚上被刮了下来,混着漫天的飞沙尘土,留在了深沟里——就像是拍死了蚊子以后,顺手在墙上的一抹。 在礼包的惊呼声中,从白雾里竟然又探下来了一根肉指头;这一根短了不少,与刚才那一根“轰”地碰撞在了一起,在空中捻抹了几下,登时便像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了一阵阵粘着血肉碎末的沙土,扑簇簇地落了二人一身——很快,空气里就弥漫起了中人欲呕的浓重血腥味。 在脚下不断的震动里,林三酒发了狠,一手挡住了脸,一手将礼包甩在了背上,近乎疯狂一般地朝来时的方向奔了出去——她拿出了自己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很快连肺都烫了起来。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不住骤然扑过,她一时间根本听不清楚外界的声音;林三酒仿佛听见半空中响过去了一道滚雷般轰隆隆的“嗯~”,但那声音太大了,好像连空气都嗡嗡地回响了起来,反而叫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当礼包在耳边忽然叫了一声“姐!”的时候,她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头飞快地望了一眼。 ……那两根顶天立地的手指,不知何时缩回了白雾之上,已经彻底消失了。 “走、走了?”林三酒脚下不敢停,也不敢放慢速度,一张嘴就狠狠吃了一口风。 “不见了,有十来秒了,”礼包忙忙地说道,“你可以停一停了,它好像只是不想让人往那个方向走!” 林三酒半信半疑地又跑了几步,不住地回头看——见那两根手指果然没再出现,她这才逐渐放缓了速度,发现手心里的【战斗物品】已经被汗浸湿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不会是神吧?”她终于停下脚,将季山青扔在了地上,扶着膝盖,喘得像是一头犯了心脏病的牛:“往、往那个方向就会死?那我们应该往哪走?” “不、不知道,”礼包白着一张脸,“要不咱们慢慢地试,一旦看见那根手指,就立刻掉头往回跑——” 林三酒皱起眉头,刚刚开始考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就觉得头顶上暗了下来。 二人木了,彼此对视着,一时谁都没有抬头。 ……因为在这个时候,一排长长的、粗壮的黑色长毛,正穿透了白雾,探向了二人的头顶。这排黑毛像是无数电线杆排在了一起,在他们上空忽闪忽闪地,掀起了一阵一阵剧烈的风——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天空中一只圆溜溜的眼球,如同一颗欺近地表的小行星——透过雾气,硕大无朋的黑眼球在二人上方转了一转,露出了眼眶里一半鲜红的血丝。 “啊啊啊,”礼包终于跳了起来:“快跑啊!” 不过已经晚了。 他的话音没落,那排黑毛已经迅速地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手——它没有伸下来按死这两只蝼蚁,反而手掌在雾气上一翻,顿时像下冰雹一样,从空中扑棱棱地不断落下来了无数人影。 落在地上的人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地面,仍然没有停止的趋势;被那只大手捏得变形、扭曲的人体,摇摇晃晃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像吹气球一样,他们瘪下去的头盖骨、扁成纸的肚腹、扭成麻花一样的四肢,慢慢地鼓起来、平滑了,一点点恢复了原状。 无数张青灰色的脸转了过来,如同汪洋一般,一双双的眼睛望向了林三酒和季山青。 “天啊,”礼包的嘴巴张得圆圆的:“……神的子民,是堕落种?” (我把新浪微博id改成作者名须尾俱全了,以后统一在微博回应问题,省得书评区一个帖子解答完,千万个帖子站起来……头像即本人诶嘿嘿。打算哪天放一个写文的录屏,不长,让你们看看我码字有多难产……你们就不催更了……谢谢桥汉、爱丽丝、初戀刺殺等大家的打赏,飞天、丫丫21、未央青、莜麦和黑栗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07 蚂蚁之城 脚下的土地隐隐地震颤着,身后汪洋一般的堕落种们正紧紧地咬在身后,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人心头,叫林三酒的内脏都跟着朝下坠。 “他们追上来了,快点啊啊啊啊,”礼包在她的肩上嚎了长长的一声,却转瞬被裹进了漫天的黄土里,被轰隆隆的闷响淹没了——千百双脚所激起的呛鼻尘烟,滚滚直上,几乎将白雾与大地间那一小片视野也吞噬了。 林三酒根本没有出声。 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大手给攥紧了,不管怎么拼命呼吸,吸入鼻腔的也只有黄土;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她身后密密麻麻的堕落种们,居然大部分都有进化能力。 就在堕落种刚刚落下来、恢复了原状时,林三酒刚要跑就中了一招——她脚下登时一软,差点滚进汹涌而来的堕落种浪潮里。幸亏意老师反应快,立刻打开了【意识力防护】,她拼着吃了好几下攻击,终于抓住了一个逃跑的契机,挣扎着冲了出来。 【意识力防护】张开的保护罩,在她后背上不断地闪烁着,每一下闪光都代表遭受了一次攻击——对于那些防护罩也挡不住、匪夷所思的能力攻击,林三酒勉强用【皮格马利翁项圈】顶住了;然而五分钟一过,她能做的就只剩下了跑。 礼包一手攥着【notebook】的卡片,一手紧紧抓住林三酒的黑色背心,在她耳边大声喊道:“姐!卡片上显示这笔记本一直在变厚啊!” 每记录下来一个进化能力,笔记本就会增加一页;如果不是它现在被卡片化了,恐怕季山青双手都捧不住它——林三酒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死死咬着嘴唇,速度又一次加快了。 下一秒,她一个急刹车,在几乎贴地摔倒的同一时间,狠狠地将自己的冲势止住了——那根仿佛撑开天地一般的庞大肉手指,一按按了一个空,似乎见她不再往前跑了,这才慢慢地缩进了白雾里。 “我x,”林三酒只来得及骂了这么一声,就在意老师的尖声催促里掉转方向冲了出去——她的后脚跟才一离地,那片土地顿时哗啦一下陷了下去,笔直地形成了一个幽深竖井。 “想想办法!”好不容易,她才从火烧火燎的肺里,朝季山青挤出了一句话:“……那手指已经拦了我们两次了!” “嗯,嗯,”礼包慌得好像一只被放在火上烤的猫,来回拧着身子看了几圈:“现在看起来,那手指不想弄死我们,反而想让我们落进堕落种手里……我就不明白了,都是死,有什么区——啊!” 随着林三酒猛然又一个刹车,他差点被甩下去,惊得他紧紧抱住了林三酒的脖子:“怎么了?” “有人!”林三酒低低吼了两个字,“快放开我的喉咙!” 礼包赶紧撒了手,左右一看,登时眼睛一亮——一个明显是进化者、额头上生了一块红斑的家伙,似乎也才刚刚被传送过来,被扔在了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前方;那人毫无知觉地滚了几圈,这才忽然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别提醒他——”礼包这几个字才刚刚一出口,林三酒已经朝那个人喊出了声:“快跑!堕落种!” 正当季山青懊悔了一声时,林三酒已经眨眼间跑了过去;二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汹涌奔来的堕落种,瞬间就像海啸一样吞没了地上的人影,继续朝她的方向席卷而来;二人同时低低骂了一句,林三酒不敢耽误,转头就跑。 “堕落种少了几个,”意老师忽然叫了一声,“但你的意识力也不多了,想想办法!” 大概是因为那个进化者引走了一部分注意力的原因——林三酒念头一闪,立刻朝肩膀上的礼包喊道:“想想办法!” “可是那个巨人守着不让我们出去,又再没有用得上的特殊物品了——”季山青满脸是汗,显然真急了,一时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一抬眼,他立刻叫道:“快掉头,前面就是那个人被按死的地方了!” 林三酒心里一紧,马上顿住了步子;她随手一甩【龙卷风鞭子】,将靠近的几个堕落种卷了开去,这才拔腿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远远地,她瞧见了那一条及腰的深沟。 即使以林三酒的身高来说,想要从深沟上一跃而过也是不可能的;她一手按住了礼包,在身后骤然一道光刃盘旋呼啸上来的同时,一个矮腰,顺势滚进了深沟里去。 “扑哧”一声,林三酒刚站起来,小腿就立即陷进了一汪血肉碎糊里——那气味叫她胃里一阵翻腾,顿时屏住了呼吸。 头一个进化者,似乎是从天灵盖处被直直按下去的。头盖骨碎了,脊椎像薯条一样碾进了内脏里,终于爆开成了一蓬血花肉沫;随着手指的一抹,原本是个人的这么一大块稀碎骨肉,顿时又断开成了许许多多的一团团,粘附在了沟壁上。 林三酒根本不敢多看,正要迈腿跃出深沟,只听礼包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她一张口,就觉得浓重的血腥气扑进了喉咙里,甚至叫人想干呕。 “那个,那个!”礼包激动得几乎言辞不成句了,急得直踢腿:“姐,你看那个!” 林三酒忍住了难受,顺着他的手指望了出去。 脚边不远出的那一滩,根本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东西的——烂血肉里,此时正微微露出了一个土黄色的角,不知怎么竟没有染上黑血;如果不是礼包发现了,她压根不会注意到。 “那个家伙的特殊物品,”季山青嗓子都哑了,“拿上它,拿上它还有一点机会!” “意老师,你顶住!” 林三酒在脑海里喝了一句,也顾不得什么了,两步冲了上去,一把将那一滩血泥拢在了怀里;与此同时,她背后的【意识力防护】骤然光芒大亮——无数堕落种已经纷纷地跳进了地沟里。 “好了快跑!”季山青一直回头盯着,脸都白到了脖子。 林三酒此时怀里已经空了——湿淋淋的黏液和血浸透了她的半边身体,裤子上还粘了一块连着脂肪的人皮,怎么也甩不掉;然而当她一跃而出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手上已经多了一张卡片,正是【裹着特殊物品【初级环境色】的碎尸】。 天空里那个“神”,没能损坏这件特殊物品! 这件东西一到手,林三酒立刻再度朝后一甩鞭子——她这一次下了狠劲儿,天地间骤然刮起了一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龙卷风,卷起烟雾一般漫天的黄沙土;尘暴迅速遮蔽了一切,一时间视野里只有飞沙走石,甚至连白雾都看不见了。 当这股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龙卷风终于散去时,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林三酒二人的影子。 千百个肤色发青、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毛发的人,缓下了步子,摇摇晃晃地漫布在白雾之下;在搜寻的时候,他们的头颅一圈一圈地在脖子上转,仿佛根本没有颈椎骨。 “嗯啊啊!” 空气里猛然炸响了一声滚雷样的人声,震得大地都在发晃;浓浓的白雾好像也被声音激得飘卷了起来——一起身披着那件【初级环境色】,紧紧趴在地上的林三酒二人,顿时感觉脑子都一阵嗡嗡发晕,心脏已经提到了喉咙口。 之前那一个进化者,是在直起腰、露出人形的时候,被巨大手指一下子按死了的;那么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不动,那根巨大手指有可能就发现不了他们。 响彻天地的轰隆人声,似乎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嗯啊啊啊!呃啊啊!”那声音从云雾上滚了过去,一开始甚至根本不成文字,充满了不依不饶的愤怒,简直像是一个没拿到玩具的小孩在发脾气:“嗯嗯嗯!人呢!” 扑通通地,千百个青色堕落种都伏在了地上。他们双腿像青蛙一样蹲着,上半身却直直地伸出去、贴在地上,仿佛某种叩拜的仪式。 “他们一定是落入了魔鬼的手掌里,”远远地,一个隐隐的声音朝上天乞求道:“……我的真神啊,唯愿我们找到的另两只迷途羔羊,能够平息您的怒火……您的无上之光,终将照亮世间邪祟妖魔,挽救每一只羔羊。” 林三酒将礼包压在手臂下,尽管满腹疑惑,可二人一动也不敢动。 万幸的是,只要他们不动,好像那一位“真神”就发现不了;只是就算对方没有再出声,他们也不敢冒险,一直只将头埋在沙土里,听着前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低低的话语声,逐渐像是退潮一样地远去了。 ……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停止了,空气也逐渐平缓寂静了下来,沉沉地仿佛不再流动。那一群堕落种和他们的“真神”,已经好一会儿都没有半点响动了,似乎的确已经走远。 林三酒谨慎地等了一会儿。 在死寂中又过了几分钟,当她终于相信安全了的时候,这才一点一点地将脸挪了起来,勉强眯起眼睛,从缝隙里打量着身边的一切。 ……浓浓的白雾,在半空中将世界一分为二。土石被风吹动,从黄土地上沙沙地滚了过去,看起来又恢复了平静。 就算是这样,林三酒也不敢直起身子来——她生怕自己一站起来,立刻就会遭到之前那个进化者一样的遭遇;天空被白雾遮盖着,谁也不知道那颗眼珠是不是现在就在雾气之上,等着他们现形。 “爬着向后退,”这五个字的口型,林三酒做了足有十多次,礼包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就是从其他几个方向没命疯跑过来的,眼下只有身后的方向还没有走过。 既要平伏在地面上,又要保证季山青不会从自己的手臂里滑出去,还要一点点慢慢往后挪——即使对于进化者来说,只靠着膝盖和手肘后退也是一个不舒服的姿势;一路向后爬了半个小时,林三酒才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爬了这么长时间,或许他们可以站起来了? 她想了想,但不知怎么,只要一想起“站起来”三个字,脑海里就自动浮起了那根沾了血肉的手指,在地上斜斜一抹的样子——林三酒打了个寒战,决定还是先往后再退个千来米,看看情况。 套着野战裤的膝盖还不算疼,但露在外头的胳膊肘,已经被沙土刮出了浅浅的无数血道子。林三酒忍着疼,再一次将右胳膊肘拽向了后方,同时左腿也向后探了出去,正是她刚才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 然而脚下却突然踩了一个空,她的身体急急地滑了下去——在季山青的惊呼声里,林三酒视野骤然倾倒,一颗心都几乎跃了出来,双手顿时一用力,死死地陷进了沙土地里,在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划痕;当她扑腾着扒住了边沿的时候,总算是稳住了下滑的趋势。 土地断成了一处悬崖——礼包抱着她的一条腿,正晃晃悠悠地悬挂在半空中,往下一看,登时嘴唇都白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喘着气,也低下了眼睛。 在她的目光里,从她身上滑落的【初级环境色】,正飘飘扬扬地朝下方落了下去,迅速地消失在了悬崖下那一片凹谷里。挂在半空中往下看,地面上就像是被人挖出了一个大得惊人的碗,面积堪比半个城市;仔细一瞧,“巨碗”内部的斜壁上,还被挖出了一圈圈一环环的圆道—— 每一条圆道里,都缀满了小小的孔洞;从这些孔洞里,无数面目如常、行动迟缓的活人,正在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从高空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打开了的巨大蚁窝。 (好了终于写完了,可以去微博bb了哈哈哈!谢谢去年天气不错、兔组长、洛个个、风知道云的距离、汉上桥、钥匙宝贝等大家的打赏,漫境頭、午睡的樱花、月悬、我是逗比一号、我看我读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08 脱离虎口 “姐,你还能坚持多久?” 季山青微微发颤的声音从脚下飘荡起来,带着一丝哭腔:“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恐高……” 他根本不敢低头朝下看,只是牢牢地抱着林三酒的腿,几分钟下来,脖子先僵了。 二人此时吊在一处近千米高的悬崖上,山间风呼呼作响,吹得他们摇摇晃晃——每当他们的脚悬悬荡荡地从高空中划过去,林三酒都能听见自己脚下传来一声短短的、像是仓鼠被掐住脖子一样的尖细呜鸣。 两个人的重量,全靠林三酒两只手支撑着,就算礼包不沉,她一双胳膊上的肌肉也已经酸疼得跳了半天,根本控制不住。她面颊、手臂上,也布满了被砂石刮出的血道,嵌进了沙子,火辣辣地疼。 “我把你踢下去行么?”她扬声问道,“你不脱衣服就不会死吧?” “不行啊!”季山青立刻叫了一声,“我会死的,肯定会死的!” “为什么?” “从这么高的地方,扔下去个石头也砸碎了,何况是我!”他带着哭腔喊道,手上攥得更紧了。 这就不好办了……林三酒咬紧嘴唇,感觉到动脉在一鼓一鼓地跳,血液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她此时脖子能活动的空间有限,勉强转头看了看,心下更是一阵阵地发虚。 悬挂在近千米的高空之上,她总算看清楚了一个大概。 ……这儿没有天空。 不管目光投出去多高、多远,视野里永远只有一片昏白浓雾,沉沉地罩住了整个世界。无边无垠的褐红色土地上,在那一个巨大的“碗”,和里头如同蚁窝一样的人类城市之外,点缀着零星的树林、和无数条深深沟壑、仿佛被推平了的、乱七八糟的群山——地形完全不成章法,简直就像是遭到了小孩子的胡乱拍打。 而这片大地的中央——林三酒猜测,也许是中央——一座岩土堆砌而成的高山突然拔地而起,毫无预兆地形成了一个近千米高的山柱,几乎紧挨着白雾了;在白雾三四米的下方,就是她差点摔下来、又死死地扒住了的那一大片黄沙地。 沙土地质松散,其实没有什么借力能抓的地方;之所以用十指扣住了这么长时间而没有滑下去,真多亏了意老师反应快,迅速用意识力将林三酒给扣住了——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不断的消耗,反而叫她没办法积攒意识力,将自己重新托上去。 ……当然,林三酒也不敢上去。 比起被“神”一指头碾死,她更愿意冒着摔死的风险,想办法下到幸存人类的城市里去——这么多人都活下来了,说明他们一定有对抗神的办法! “如、如果用【龙卷风鞭子】,你说,能不能抵消下坠的冲势?”她喘着粗气,每吐出去一个字,身体都好像更沉了一点。 礼包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一声,显然从骨子里不喜欢这个主意:“……被卷出去再摔,死得可就更烂了。”顿了顿,他犹疑地问:“……【战斗物品】只能模仿成特殊物品吗?不能模仿个降落伞?” “不能!” “那降落伞形状的特殊物品——” “我不知道什么特殊物品是这样的,”林三酒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没有一个原型的话,【战斗物品】就发动不了。” 礼包不吭声了,似乎也陷入了矛盾里。 “或者我从手脚上伸出去骨钩,”林三酒犹豫地说道,“……再像攀岩一样爬下去。” 上一次的骨鞭,足足花了她半个月才完全收回去;这一次如果再有变化,她甚至可能根本收不回去了——就像她的身高一样。 ……但是她犹豫不起;每一秒,意识力都在飞快地被消耗着,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勉强还算稳妥。 只是这样一来,季山青首先就得在千米高空里,从她的腿上爬到后背上。 礼包手脚早就软了,骨节都由于长时间紧紧攥着而淤疼着,伸展不开;他连眼睛都不敢完全睁开,更别提这种耍杂技一样的功夫——林三酒又是威吓又是鼓励地劝了半天,礼包才终于同意让她把自己抓住的那条腿屈起来。 “准备好,我现在弯起腿,你能够着的时候,就要立刻松手抱住我的腰,”林三酒再次强调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因为害怕而犹豫!” 季山青含含糊糊、颤颤巍巍地发出了一阵声音,听不出来都说了什么。 林三酒重重地吐了口气:“好,我要抬腿了!” 礼包呜了一声。 这一声才刚刚飘出来,突然被便被打散了——一阵一阵模糊不清、却声响震天的高呼声,骤然像海啸一样从下方的蚂蚁城市中汹涌地扑了上来;一波波声浪打在山崖上,有如实质一般地激起了无数回音,听起来至少有数以万计的人在同时高喊着什么。 “怎么回事?”林三酒被这突然间响彻天地的高呼声给惊了一跳,忙稳住了身子,“他们在喊什么?” 礼包不敢低头,眯着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儿。 一开始此起彼伏、辨别不出字句的泱泱一片高喊声,迅速地整齐了、同步了,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指挥一样;很快,数万人浑厚震耳的呼喊声,就化作了两个清清楚楚的字,传入了二人的耳朵里:“母神!母神!” 林三酒心脏一顿,条件反射式地猛地抬起了头——只是头顶上的天空中,仍然笼罩着浓浓的白雾;既没有刚才那根手指,也没有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珠。 余光瞥过了什么,林三酒的身子僵住了。 “母神!母神!”脚下的吼声更高了,仿佛不用声音撕破天地就不罢休似的:“母神!母神!” “姐……姐,”季山青轻轻的声音穿破声浪,传了上来:“左、左边。” 林三酒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一张颜色雪白的尖尖人脸,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离二人几百米远外的距离上——她将额头抵在高崖上,眉毛以上都被淹没在了天空中的白雾里;一双长得如同人行天桥似的眼睛,正盯着他们,慢慢地、无声地弯成了弧形。 当这位“母神”微笑起来的时候,她血红的嘴角上挑,甚至超过了鼻翼。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的脸上,扑着厚厚一层白\粉——在这层漆白下,到底是不是与人类近似的皮肤,谁也看不出来。 随着母神的一挥手,如同世贸大楼一样的手臂猛地在空中荡起了一阵剧烈的风;林三酒被刮得身体一晃,差点从断崖上被卷下去——几乎是眨眼间,下方那蚂蚁一般密密麻麻聚集起来的人群就立刻止住了呼声。 “噢,”那张嘴像拉链一样地拉开了半张脸,一道就像是男人捏起嗓子来似的、震得耳膜都在疼的巨响,轰隆隆地从她嘴里滚了出来:“受到了我的召唤,而终于找到归家之路的浪子们……我以世间唯一真神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你们将永远在我的怀抱里获得宁静。” 这句话一出,底下像蚁群一般的人潮顿时又爆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呼喊声,一阵阵袭向天空;只是这一次,很难分辨出他们到底在喊什么。 林三酒僵硬地看着半空中那张雪白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傻住了——这个世界,居然有两个“真神”? “姐!” 随着礼包一声喊,她顿时激灵一下反应了过来;目光一扫,只见刚才那只挥了下去的巨大白手,再次朝半空中的自己二人拢了过来——手未至,风已经凶猛地扑了上来。 林三酒心脏一紧,立刻叫了一声“抓稳了!”,随即松开了双手——在礼包的惊声高叫里,二人笔直地朝下堕去;林三酒右手一转,已经叫出了【龙卷风鞭子】,照着那只大手袭来的方向,就狠狠地甩了出去。 她此时心脏都快炸开了,下足了狠力气,从鞭子尖扑出来的一股龙卷风,威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风柱一卷出去,几乎立刻遮蔽了天地,甚至将那个母神的模样都挡住了—— 然而下一秒,龙卷风中忽然探出了几根雪白的手指。 随着手指柔柔地一握紧,龙卷风被捏灭在了那只手里。 “被堕落之魔蒙蔽的浪子,”那个温柔得近乎肉麻、好像一个男人尖着嗓子似的声音在空气中轰隆隆地响过:“……作为唯一的真神,我宽恕你们。” “宽恕你妈个头!” 林三酒身体仍旧在飞快地下坠,轰轰的风声从耳边滚了过去;她怒骂了一声,艰难地半转过身子,又是一鞭龙卷风,就向地面上打了下去—— 然后她的身体停住了。 连同礼包一起,二人浮在了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林三酒眼睁睁地瞧着那只手一收,又掐掉了她甩出来的龙卷风。 雪白的尖尖长脸弯了下来,停在了两个人身边。与“母神”一比,二人只有她的鼻尖那么大。 母神的笑容越来越大了,几乎像是要控制不住了似的,轻轻地捏住了空中的两个人。 ……直到这时,林三酒才听清楚了底下的人群一直在呼喊些什么。 “洗礼!洗礼!洗礼!” (其实还有后半截名字,没有放进去,是又入狼窝……看见了caille咩的蛋糕,好久没拿大额打赏,刚刚高兴了起来,就又看到了你的留言……面容不由得沉了下来……心情好复杂……谢谢欲语于雨、芦苇、赢则、dry、uncelott、娇喘、萌潘达、草泥马等大家的打赏,鸭梨、以德报德、gunda、千秋、颜二哈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09 女性异教徒 ……林三酒知道自己错了。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只是被几个巨人毁掉的——直到她被母神捏在了手指间。 又尖、又长,望不到尽头的白脸上,颧骨上两块肌肉高高地隆起来,挤得母神眼睛都成了细细的弧形。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裹着浓浓的腥味,在空中卷起一股湿热的风。 有一瞬间,林三酒还以为自己会被万钧之力碾成一颗碎葡萄;然而这只巨大的、近千米高的母神,却似乎对他们满怀着慈爱,极轻极轻地将他们从半空中“拾”了起来。 随后她弯下腰,像是刮鼻屎一样,用食指的指甲把二人刮了下去,让他们直直掉入蚂蚁之城——在这个过程中,林三酒浑身僵直得像一截死木,只剩下眼珠还能转。她和礼包两个人像是瘫痪了,被完全剥夺了行动能力。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神力”? 地上的石板迅速接近了视野,终于迎面拍了上来;林三酒猛地眼前一黑,全身骨头被砸得摇摇晃晃,好像马上要碎了似的。 不等一声呻|吟出口,脚步声就已经从四周包围了上来。烟尘渐渐地落了下去,露出了一张张沉重迟滞、麻木疲惫的脸——人脸一张接一张地凑近了,好像没有穷尽,很快就填满了视野,像一片片肉蘑菇一样,挤挤挨挨,面无表情。 乍一眼看上去,他们几乎长得都一个样子,连年纪五官都很难分清。 常年被风沙侵染,每一张脸的皮肤都成了土黄色,松弛疲倦地从骨头上垂下来,好像每个人都老得快死了。当四五个稍微壮实一点儿的男人分开人群,走上来抬起了林三酒和礼包时,她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可能不过也才三四十岁。 随着视野被抬高了,林三酒眼睛一转,发现刚才母神所在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消失得与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只有直耸入云的岩山,突兀地立在大地上,顶端几乎挨着了浓浓白雾。 林三酒不由想起了那根缩回白雾中的手指。 “诶,”从一双手上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嗓音:“原来这个是女人啊?” 另一个抬人的男人也应声了,声音同样又干又沙:“真、真的啊!回去,通知殿司!” 围成一圈的人群里,立即有人使劲清着嗓子应了一声,随即脚步咚咚地跑远了——这儿的每个人,声音都沙哑得让人听了难受,好像他们每一天都撕扯着喉咙,吼破了嗓子。 ……她是女人又怎么了? 林三酒心下发沉,眼珠子都转得疼了,也只能看见天空中的一片白雾,以及抬着她那人的下巴和鼻孔;她的视野随着步伐,起起落落了好半天,终于停了下来。 母神也不知道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过去了近三十分钟,二人还是一动也不能动;从体感来判断,他们好像是在一路下坡。就这样僵直着不知被抬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二人又被放在了地上。 “把他们扶起来,”一个之前从没听过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不远处吩咐了一声。这人嗓子不哑,却像是用两根骨头互相摩擦着出声似的:“……哪一个是女人?” 说话间,有人将林三酒二人的上半身扶了起来,靠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这一下,他们总算是能够看清楚了——只是林三酒目光还没来得及转上一圈,就见身边一个男人一边将礼包往前推了推,一边应道:“这个是女人。” “嗯,”刚才的声音摩擦着问,“那这一个呢?” 随着问话声,林三酒抬起了眼睛。 ……站在她面前十几步远的,是一个浑身发青、根毛全无的堕落种。这只堕落种披着一件袍子,好像被挖空了身体,两只眼球坐在枯萎的眼窝中;原本是嘴唇的地方,已经干得皱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深幽幽的口洞。 这只被称为“殿司”的堕落种身后,站着更庞大的一群群人,虽然也有几个堕落种,但更多的还是活人;他们也同之前的人一样皮肤褐黄,形容憔悴,没有一个人的布料和堕落种身上的袍子一样完整——在他们身后,一圈又一圈的环道盘绕着升了上去,如同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罗马斗兽场观众席,只不过每一环都缀满了孔洞,被当成了民居。看起来,他们此时应该正呆在蚂蚁之城的底部。 “我看这个应该也是女人,”堕落种走近了几步,眼球向下一翻,扯动了额头上的皮。也不知为什么,这句话顿时激起了一片嗡嗡的杂音。 它打量了林三酒两眼,忽然伸开了两只长长的、枯枝一样的手臂:“……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女性异教徒了,我认为她们的洗礼应该暂时延后。” “殿司,”一个抬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男人,立刻轻声问道,“留着异教徒而不让她们受洗,会不会太危险了?毕竟她们身上的神光很快就会……” 神光,是指这种让人不能动的效果么? 堕落种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笑,让它的面皮朝两边扯开了,露出了干裂的细长缝隙。 “这一定是母神给我们降下的考验,”那双眼球转了一下,“在神光消失之前,我自然会做出决定。” 这句话一说,所有灰头土脸、瘦骨嶙峋的人们,都同一时间低下了头,嘴里喃喃地、含糊地念诵了一段什么话。 至少那个受洗,是暂时不会发生了…… 林三酒一颗心刚微微地落了下来,随着这只堕落种往旁边挪开了几步,又猛地一提。 ……它一走开,后方的人群就清楚地落入了她的视野里——这儿也有女人,而且为数不少;在她们干枯蓬乱的头发底下,一双双眼睛像是钢笔甩出来的墨团,毫无半丝神采。 最惊人的,是几乎每一个女人——不管她们年纪看上去有多大,身边是不是还牵着小孩,她们的肚子都高高地鼓涨着,朝前伸着,拉得整个人好像都要变形了;庞大的球体和她们细伶伶的身躯一比,好像随时都能把她们坠得摔倒在地。 林三酒只看了一眼,刚瞥见一个白发苍苍、一脸皱纹的干瘦孕妇,胃里顿时忍不住一阵紧缩,垂下了眼。 她很想转头瞧瞧季山青,但偏偏身子仍然一动也不能动。她两只拳头僵硬地垂在腿边,目前拳头里还是空的——她必须得仔细想好,叫出什么物品来,才能够在丝毫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带上礼包一起脱身。 堕落种点点头,眼球都仿佛随时能滚落下来;它转过身,一挥手:“送去神庙。” 从林三酒的身后,顿时又探出来了两双手,将她抬了起来。随着堕落种话音一落,人群顿时如羊一样散开了;露出了他们身后一条深深通向地下的楼梯。 楼梯口一边站立着一具母神的雕像,每一具都有一人高,活脱脱是将母神缩小了比例后,依原样雕刻出来的;雕像的眼珠朝下,当林三酒被抬着走下楼梯的时候,身上就像是黏上了母神微笑的目光,叫她起了几层鸡皮疙瘩。 当她和礼包都被重重地扔在了神庙的地上时,从前方昏暗的空间里,忽然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含糊声音——林三酒忍着鼻子的酸痛,使劲抬起眼睛,影影绰绰地分辨出了远处另一个伏在地板上的人形。 血腥气犹如实质一样,漫进了她的鼻腔里。随着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一只只独属于堕落种的脚,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你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他受洗了哦,”一只堕落种的声音从身后黏黏糊糊地响了起来,“那可是我们自己抓到的进化者。” (啊啊啊这一章写得好痛苦!谢谢yuile的和氏璧和caille咩的又一个蛋糕,大额打赏拿起来特别爽诶,尤其是我破罐子破摔还不起更的情况下……谢谢桥汉、松鼠蛋、augtilk、水怪之猪、郁川鳕、欲语于雨、周九伟等大家的打赏,猪头33、镜子天平、atntic1988、鸭梨、紫邪姬、千暮雪、a13823571811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10 遇见了好心人 当一支又一支包着棉布的木棒被点燃后,火光从墙上跃起,彻底照亮了整个地下神庙。油脂燃烧时的烟气,淡淡地飘绕在墙边的无数具神像之间,令林三酒想起了母神鼻间充满腥气的呼吸。 “人油,”一只堕落种经过时,突然弯下腰,对二人笑了一声,“火把上浸的都是人油。” 说完,它抬脚走了。 没有任何理由——它显然只是想把这个细节告诉他们而已。 林三酒趴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只走远了的堕落种。在它身边、身后,越来越多的堕落种像虫群一样从入口流了下来,汇聚在一起,让地下神庙看起来如同一片遭蝗灾的田地。 但是,即使聚集了这么多堕落种,恐怕也仍然不到神像数量的一个零头。 ……林三酒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雕像。 地下神庙占地广袤,即使以她的视力,也看不见天花板的边际;最遥远的角落,甚至仍被笼罩在火光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此时在这个庞大得惊人的地下空间里,摆满了母神的雕像。 陶、泥、木、石、铁,雕像的材质无所不包,似乎不管是什么材料,只要能描绘出母神的样子,就统统被拿来做了神像,甚至连石墙上都布满了浮雕;神像有大有小,最大的一人多高,最小的大概只有指头那么长—— 离二人最近的那一只母神,与人差不多大,嘴唇高高地勾着。头顶上、肩膀上站满了小一号的母神,她抬起的手上,还密密麻麻地插着几十只更小的神像;她身上套着的衣服里,几乎凡是有空隙的地方,都被见缝插针地塞进去了一个同样模样的母神。 一眼望出去,此时地下神庙里母神的密度,几乎到达了一个令人恶心的地步。 百十只堕落种们,此时都挤在神庙中央最后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半圆。不知是哪一只堕落种,将刚才那个人事不知、浑身血迹的进化者拖了过来,扔在了地上——火光被层层神像阻挡,投在地上的时候已趋昏暗,唯有那人左手无名指上一个银环,正在微微泛光。 一只堕落种高兴地咳了两声,走上前,拽着头发抓起了进化者的头。那张陌生的脸上,仍旧双目紧闭。 “哎呀,等等,差点忘了,”一只站在殿司身旁的堕落种忽然出声了,“咱们应该把之前那几个也叫下来一起看洗礼。” 这个提议似乎顿时受到了欢迎——堕落种们嗡嗡地笑着,立刻派出去几只,从入口离开了。 林三酒倒在地上,只能从眼角余光里,看见那些变形的青色脚爪从自己身边跑过去;过不多时,又匆匆地走了回来——这一次,在堕落种的身后,还跟上了几双线条柔和、皮肤粗糙干裂的人类双脚;很显然,它们是带下来了几个女人。 ……当然,是需要一点想象力,才能看出这些是人类双脚的。 “就坐这儿吧,”一个堕落种嘻嘻笑着说,“看,你们马上又要有两个同胞了。一边观看洗礼,一边认识认识新朋友,多好啊。” 随着它话音一落,它身后一条挂着黏液、像尾巴一样的东西猛地一甩,一下子就把这三个女人给推倒了,随即一眼也没有多瞧,转身就走了回去——看样子它非常清楚,只要这几个人一摔倒,靠自己的力量是肯定站不起来的。 感觉到一片阴影遮在了自己脸上,林三酒努力地转过眼珠。 当一只硕大的肚子映入她视野的时候,甚至叫她惊了一跳。 近距离看,这个肚子更加触目惊心了——随着胎儿的渐渐长大,腹部皮肤被撕裂了、愈合了,又再一次撕裂了,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裂纹和伤疤,渗着黄色的油。皮肤被撑成了薄薄一层,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似的。 顺着她青筋浮凸的肿胀双腿看下去,一只脚腕里头伸出了一根铁链,又扎在了另一只脚腕里;铁链根部虽然已经被增生的组织包住了,但因为刚才的几步路,还是扯得鲜血淋漓。 “铁链缠在我的脚骨上,”一个气喘吁吁的低音,猛地将目瞪口呆的林三酒吓了一跳,“所以只要一走路,就会把伤口拉开,永远不会愈合。” 凄惨可怕的场面,林三酒也看过不少了;但是她目光才刚一看见皮肤下突起的铁链形状,就立刻挪开了眼睛,一股胃酸忍不住冲上了喉咙——她看不到说话人的脸,只是那女人的语气,竟然带着一丝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平静。 “我知道你们现在不能说话,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从头顶上,继续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不知哪里有些异样。“……好好看着这个洗礼,还有我的肚子、我的脚……被抓来的女性异教徒,活着的只剩下我们三个,可是她们两个,早就傻掉了。” 一肚子的问题几乎要把林三酒憋疯了,但她偏偏除了使劲眨眼,什么也不能做。 “嘘,”明知道她不能说话,那个女人仍然嘘了一声,“快看,洗礼要开始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前方那群堕落种猛然爆发出了一声齐齐的喊,惊得此时神经紧绷的林三酒心脏一跳——听清楚它们念的只是一段神谕的时候,她又惊疑不定地微微松了一口气。 “真神的目光永远跟随着我们,无处不在,她全知全能。”堕落种们像是唱歌一样低声念道。其中一只堕落种唱完这句,猛地一甩胳膊,脱下了身上的袍子。它浑身生满短短的青色肉芽,行走动作时像是一朵巨大的、恶心人的海葵;堕落种伸手抓住进化者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追随神的子民,没有死亡,得享永生;不听从神的,皆可以杀。” 堕落种低头在男进化者的脸上闻了闻,仿佛很满意一样——两只从眼窝里探出来的肉须,缓缓地从他面颊上滑了过去。 林三酒一阵反胃。 “一看就是刚传送来没多久的,”那个似乎被肚子里的胎儿,压得永远喘不上气的女人,有些艰难地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我和他,谁应该羡慕谁。” 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才一升起来,恰好身后女人就说话了。“它们不会马上对女人怎么样。在拿走特殊物品、弄明白进化能力后,如果能控制,就控制起来,像我一样;不能控制的,就会跟男性进化者一样接受洗礼。不过,我们最终的下场也是殊途同归的……噢,对了,我的进化能力是读心术——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都能听见。” 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读心术,怪不得她被控制住了—— “对啊,完全没有半点屁用。它们巴不得把想做的事,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在我脸上呢。”身后的女人冷笑着说道。 林三酒胃里沉甸甸的。 在神谕念完了以后,那只堕落种忽然嘶叫了一声,仿佛很高兴的样子,一把捏住了进化者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接着,它张开了脸上那一个黑黑的洞——一条粗壮的肉舌裹着黏液,从洞里一点点伸了出来;已经像是水管一样长长地盘旋在外头了,肉舌却好像还是没有尽头。 “啊,没错,”那个女人的声音喃喃地说。 她话音没落,只听“扑”地一声,粗壮肉舌顿时全部没入了进化者的嘴里——那肉舌中间似乎是空心的,有一股股的什么东西从堕落种的身体里,顺着肉舌流进了那男人的肚腹里,肚子迅速像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 那男进化者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不住颤抖,只不过他才刚刚在昏迷中挣扎了几下,随着肉舌猛地一捅,顿时又不动了,身体软软地垂了下来。 “内脏捣烂了,”女人在身后冷静地讲解道,“……先将黏液吐进去,再把内脏捣烂。” 为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伴随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几个堕落种走近了男进化者,一把拉开他的嘴巴,顺着被掏大的洞往里看,其中一只手上还捏着一个像电筒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世界流落来的。 “听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女人忽然加快了语速,压低了声气:“洗礼一结束,它们就要来测试你的进化能力了。你的能力强不强?能不能被控制住?” 林三酒精神一震,条件反射式地掐住了自己的念头,强迫自己将心思转到了其他的事上,不去想进化能力——在弄清楚情况之前,她根本不敢信任这个女人;对于一个被囚禁、被虐待了的女人来说,她的态度未免冷静得有些奇怪了。 “噢?你不相信我,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能力啊……”那个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声。“你看不出来,不配合的话,你的下场就和我一样了吗?” 那么首先告诉我,你的肚子是什么怎么回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三酒在心里默默地问道。 堕落种根本已经脱离了人类构造,不具有这种使人怀孕的能力——难道是外头那些身体单薄、表情麻木的男人? “不是他们,”那个女人读到了她心里每一句话,突然十分急迫地说了一声,字句像是被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爆了出来——紧接着,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完全不能自控的呕吐声,“哗啦”一下,一泼酸水洒溅在地板上,登时漫起了一股酸臭味。 “那些男人都没有进化,”她一句话没说完,又是“呃啊”一声呕,甚至引得几个堕落种都往这边看了看:“……而、而且男女通奸是教义里的大罪,所有男人都必须保持处子身到死。” 咦? 第三次呕吐物只剩下了水,淅淅沥沥地从那女人的身上滴在了地板上:“……每、每个女人都会被交给母神,回来的时候,就——” 响亮的呕吐声又一次打断了她,几个堕落种朝这边狐疑地走了两步;大概是见那女人只是在吐,便又停下了脚。 “不要让我想,”那个一直还算冷静的语调,骤然拧曲起来,仿佛即将崩溃一般,透出了隐隐的歇斯底里;林三酒在心里焦急地一连重复了无数遍,才终于把她安抚住了一些,叫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要让我想起来!总、总之……一次六个胎儿,三个月一次。产下的孩子养个几年,就又会被交上去怀孕……” 林三酒又想起了母神的声音——那种像是男人尖起嗓子、故意装出女人声调一样的声音,浑身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姑且称之为“她”吧——在靠着这种办法,不断增加自己的教众? 林三酒不敢在心里问母神是怎么办到的,她生怕那女人这一次会崩溃。 “对,”那个女人喘着气说,“……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末日了多少年,但你看到的人,都是这样来的。” 林三酒一时之间过于吃惊,连思维都滞了一下;她刚要在心里问下一个问题,只听不远处那一群堕落种忽然一阵骚动——随即还有的吹了几声口哨,似乎在表示庆祝。 她赶紧抬起眼睛,随即愣住了。 拎着进化者尸体的那个堕落种,像是表演节目似的一松手,尸体顿时摔了下去——然而在即将摔到地板上的时候,尸体忽然歪了歪身子,随即伸出了一只手,撑住了地面。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波”地一声,眼球从脸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林三酒二人面前不远处。 林三酒死死盯着那个站起来的人影,明白了。 “他们这样做,死掉的人就很可能会成为堕落种……这就是洗礼。毁掉这个世界的不是母神,所以她尽量不杀进化者,因为那样的话,除了得到一具尸体,她什么也得不到。”那个女人压下了嗓门,“……这些堕落种里面,也有不少曾经是女性呢。因为控制不住,所以干脆给她们洗礼了——我看了至少有五六次了。也不知道,我们谁应该羡慕谁。” 她把这话又说了一次。 你要干什么?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汗毛,忽然随着一阵凉风而立了起来。 远处的堕落种仍然在吱吱嗡嗡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因为我终于被分配去做了一尊铁雕像。”她含含糊糊地说道,一阵金属的凉意贴上了林三酒的颈部动脉。“你放心,我会帮你这个忙,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不必怀孕、也不必做堕落种……杀死了你们四个,我也自尽。” (谢谢数马草草、太阳有过鱼、花夏眠、augtilk、anyu、green_leaf、水源漓梦、幽灵无心等大家的打赏,吖小姿、芜本那伽、未央青、Ж琏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11 模仿秀 就算是有一万个能力,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那个女人话音一落,林三酒只觉一股力量立刻按着铁器朝她的动脉上压了下去,森森凉意顿时渗进了皮肤深处。 一丝尖锐的疼痛刚刚传入脑海,【意识力防护】顿时在她脖颈上展了开来,正好勉强拦住了那片铁器的锐角——她所剩不多的意识力,也只能护住脖子这么一小片地方。 “幸亏这个玩意儿不够利,是她自己磨的,”意老师满心后怕地说道,“……咱们还是祈祷她不会换一个地方捅吧,你的意识力可不够在全身打游击。” 她的话一响起来,林三酒随即暗道一声,糟了。 那女人也马上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把铁器向外推;疑惑地“嗯?”了一声,她这时侧耳听了听,随即吐了口气:“……原来你身上还有这样的防护能力。” 有了读心术,林三酒的这些念头对她来说都再清晰不过;那女人将铁器抽走,转手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等等! “没时间了,它们马上要过来了,”那女人听见了,却根本不为所动,微微地抬起了手。 远处那群堕落种,在嗡嗡的一阵子交谈之后,此时好像也已经对那个新加入的成员失去了兴趣;为首的殿司,似乎正要朝这个方向转过头来。 就算堕落种阻止了这个女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命运也—— 林三酒一时什么都不敢想,只能拼命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个念头;或许是她的想法太强烈,当女人的手猛然刺向太阳穴的时候,终于在她皮肤毫厘之外险险停了下来。 “传送?”她冷笑了一声,声音中忽然带上了愤怒。“噢,是我说得不清楚——只要被交给母神一次,就会终生不断地怀孕生产!就算这些家伙不在传送前给我们洗礼,我们也是一直生到死!” 她激动得一时有了破音,高昂的音节顿时穿透了空气,传入了前方堕落种的耳朵里——一只脸被掏空了、露出了头颅里一团团绦虫一样东西的堕落种,一转头,立刻尖尖地挤出一句:“你干什么呢!” 即使对方没有吭声,林三酒依然感受到那个女人一瞬间强烈起来的决心,一股风迅速地扑了下来—— “她要杀人!”几个堕落种立时跟着喊了一声,嗓门高低不平,咚咚地冲了过来;林三酒心脏几乎都停住了一秒,随即只听意老师吼道:“……我现在暂时拦了她一下,但接下来怎么办?” 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身边立时又响起了一个女人的惊叫——刚才一个傻呆呆、一直不说话的孕妇,像是被突然冲过来的堕落种群吓住了,一边啊啊地失声叫着,一边要爬起身跑;她脚内缠的倒不是铁链,只是脚骨被砍得开了花、从皮肉里露出来了而已,此时才一挣扎,顿时被沉沉的肚子给坠了下去,重重摔在了二人身边。 林三酒只觉太阳穴上一轻,那个女人似乎骂了一句什么,转身爬了过去;紧接着,在不远处堕落种骤然高起来的呼喝声里,她觉得脸上登时一热—— 喷溅出来的血,打湿了她的半张脸,滴滴答答地落下了她的鼻尖、下巴。 新死的女人抽搐了几下,仿佛一条离了水的鱼;她的双腿像被电流打了,正好颤抖着落在了林三酒面前,将她和那个女人隔开了一些。 “她把人杀了!” 最前头一只叫了一声,脚下的速度顿时加快了——它就是刚才那个生得像海葵一样、浑身肉芽的堕落种,逼近的时候仿佛浑身的肉须都要打开,卷上来一样;林三酒感觉到身边的那个女人也被惊了一跳,立刻在心里一连急急叫了她几声。 “干什么!我没有时间了!” 她吼了一声,随即勉强镇定了一下,趁着那只堕落种还没冲到面前,她一转身又扑上了另一个离她最近的孕妇;这一次,铁器就好像已经钝了,刺破血肉的声音一连响起了好几次,那孕妇的痛呼声反而越来越高了。 眼看着一群堕落种已经越来越近,林三酒飞快地从脑子里闪过去了一个念头,暗暗盼望那个女人能及时听见—— 好在,就算是花上十分钟也说不清楚的想法,在思绪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只听扎破血肉的声音忽然一顿,那个女人拖拽着巨大的肚子,又再次艰难地半扑半爬了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你不是会读心术吗! 林三酒急得青筋都浮出来了。 “好,”那个女人匆匆忙忙地应了这么一声——她也只来得及应上这么一声,就直直地朝林三酒二人身上压了上去——此时那些堕落种们已冲近了,身上的腥臭气也已经清晰可闻。 因为是一块被抓、又是一块被扔下的,林三酒和礼包躺得也近;那个女人往他们身上一倒,顿时就把两个人一起挡住了。二人才一吃痛,身为殿司的堕落种正好在这时大步走了上来,嘴里喃喃地骂了一句什么,伸手就朝那女人抓了上来。 “别碰我!” 那女人一声尖叫,挣扎扑腾间,竟然猛地踢了两下腿;林三酒根本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动作,会带来多么剧烈的痛苦——只是当她感觉到自己手里的一个东西,果然被抽了出去时,她顿时微微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了一颗心。 “抓紧了她!” 在十来个堕落种面前,那女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她明知自己的劣势,只能拼命推翻身边一具具神像,若有小型的,她就抓起来朝堕落种扔去;然而那些堕落种几乎眼也没眨,避过一地咕咚咚乱滚的神像之后,冲上来拽住了那女人脚间的铁链,硬生生地把她拖了出去。 她顿时爆发出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一样的痛呼,一个堕落种猛地在她肚子上来了一拳,立刻把她的声音给截断了。 “等你生下了这一胎,马上就给你受洗,”殿司嘶嘶地、愤怒地叫了一声,枯枝一样的手臂猛地一挥:“看来这些女人还是不能留!把今天来的那两个带过来,马上给她们洗礼!” 说完了这句话,它一转头,发现刚才躺着人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在它愤怒的尖叫里,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与礼包一起趴在由【战斗物品】模仿出来的【初级环境色】下,暗暗企盼着这些堕落种不会马上把神像扶起来。 ……因为在【初级环境色】的作用下,他们二人现在看起来,好像正是两具母神雕像的样子。 (昨天更了一章重口味,立刻收到了淡梦舞花影和桃李白歌的和氏璧,你们的名字和你们的口味相差太远了,哈哈!谢谢松鼠蛋、anyu、爱丽丝、困吃一生悬命、桥偷汉子、海棠晕娇等大家的打赏,馨之、鸭梨、超萌巨鳥、笉菀、左手遇到爱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12 重新站起来以后 “来个人,去看看那两个女的活着没有!” 在堵住了入口以后,一群堕落种就开始逐寸逐寸地搜索起了地下神庙。殿司倒没有动——它原地吩咐了一声,一只堕落种懒洋洋地走了过来,踢了地上的孕妇几脚。 “死了啦,”这一只堕落种的音质柔和动人,好听得很,像小鸟唱歌一样从它雪白没有五官的头中传了出来:“不,等等,这个好像还……” 它一把抓起了那个被刺了好几次、还没有完全断气的孕妇头,没想到一时力气大了,“喀拉”一声颈骨断裂,那孕妇顿时垂下了脖子。 “哟,现在死了。”无脸堕落种耸耸肩,扔下了孕妇。 被堕落种掐住喉咙拎起来的女人,顿时有点儿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 殿司的头唰地转向了背后。 “我们刚抓来的人呢?”它低低地问道,声音忽然温柔了下来。“……你要知道,就算你怀着神胎,我们能对付你的办法,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啐”地一下,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吐在了它脸上。 抬起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那女人露出了一张颧骨高耸、面黄肌瘦的脸——大概唯有她笔直硬朗的鼻子,仍与往日一样:“我巴不得你杀了我呢!” 这答案似乎天真得叫殿司有些想笑,它的头在后背上歪了过去,打量着她。看了几秒,殿司轻声向身旁的堕落种问道:“她上次生的孩子,在哪里?” “育儿区里头吧,拎出去一问就知道哪些是她生的了。” 那女人一愣,随即脸拧了一下——一种像是反胃、又像是恐惧的表情,瞬间笼住了她的脸。 殿司“啧啧”了两声,满意地笑了,声音黏腻:“分开这么久,难道你这做母亲的不想他们吗?尤其是你的女儿们,当她们要被献给神的时候,这么光荣伟大的事,我想你一定希望亲眼看看……” 那女人再也控制不住了,喉咙间咕噜一声,一股酸水从她嘴角渗了出来;要不是脖子被掐着,只怕她已经吐了一地。 “好恶心哦。”殿司退开一步,摆了摆枯枝一样的手:“你如果不想被我们带着去找你的孩子,就配合一点的好。神光的效果明明还没有消失,她们是怎么跑掉的?” 如风箱一样嘶拉嘶拉地喘了几口气以后,那个女人终于说话了。 “这个是,能力,”她依然被掐着脖子,目光闪动,表情隐隐有点儿疯狂:“她们其中一个的能力,就是,减少或免疫异常状态。效果早就消失了……” 殿司顿时沉下了脸——层层叠叠破碎的干皮折在一起,竟也能看出几分严肃的表情来;它急急一转身,朝神庙中的堕落种尖声叫道:“别找了,那两个娘们恐怕已经跑出去了!把神庙关上,赶紧出去搜!” “那她怎么办?”一只堕落种抖了抖手里的女人。 “带上,”殿司干黄的眼球骨碌碌转了一下,“……带她去找她的孩子。” 在那个女人骤然爆发出的愤怒尖叫和挣扎里,一群堕落种们也从密密麻麻的神像中鱼贯走了出来;殿司阴沉着脸,在堕落种拽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忽然面皮一皱,一脚踩上了她双足间的铁链——“扑通”一声,那女人的肚子就直直砸上了地面。 她摔倒的地方,正好与一个神像面对面——那女人瞥了神像一眼,随即低下头,艰难地用手撑起地板爬起了身。 殿司两只眼球咕噜滚了一下。它转头朝身边的堕落种吩咐道,“……出去以后找几个人,把神像都扶起来;这样倒得一地都是,母神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那一只堕落种不能说话,只是张开了脸皮,露出了从额头到下巴一排金属般、立起来的尖齿;黏液流了出来,就权作是回答了。 大概也是意识到了事态紧急,这么多只堕落种,在转眼间就走得干干净净——它们出去时灭掉了墙上的火把,当楼梯尽头的入口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铁门关闭声以后,地下神庙就被绝对的黑暗给笼罩住了。 ……林三酒这才微微地缓了一口气,心里的焦虑却一点儿也没有减轻。 那个陌生女人给了他们俩一个活命的机会,自己却被押着不知道送去了哪里;虽然不大明白细节,但从刚才的对话听起来,她接下来的下场只怕不会好——林三酒心急如焚地试着动了动手指,然而她的身体却依旧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做出半点回应。 这个什么他妈狗屁神光,到底得多久才能消失?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恢复意识力的机会;在意识力至少恢复了一半之前,你本来也不应该出去冒险了!”意老师抓紧时间,在她脑海里又一次念叨了一遍——听起来像一只聒噪的鸟。 虽然看不见,但她仍清楚地知道,礼包就在身边不远处,与自己一样静静地趴在被模仿出来的【初级环境色】底下——这让林三酒多少放下了点儿心。 就算心里再急,身体一动不能动,她也没有办法。 林三酒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焦虑揉来捏去,却什么事也不能做——头顶上“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响动伴随着震荡,将头上石板里的灰尘,都给扑簇簇地震落了下来——就这样煎熬了不知多长时间,林三酒忽然心里一动。 带着几分近乎害怕的期待,她微微地试着抬了一下手指。 刚才还像死鱼一样垂在地上的手指,慢慢地、吃力地向空中抬了一下——就像是一道锁被这一动作应声而解一样,手指才一离地,林三酒顿时感觉到浑身一振,行动能力在一瞬间又回来了,迅速充泛了她的手脚——她心脏咚咚一跳,一把收起了【战斗物品】,随即立刻翻身跳了起来。 “礼包,你能动了吗?”她摸黑叫了一声,随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银光登时洒满了半片空间,映得无数母神的脸,幽幽地在昏暗中亮了,仿佛每一个母神都在发笑。 “咱们赶快出去——” 她一句话没说完,转身一照,后半句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季山青也站起来了——只不过他虽然也同样恢复了行动力,却不是自己主动站起来的。他脸上被缠了一只长长的肉芽,不能张口说话;身子也紧紧地被裹住了,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在焦急害怕下泛着水光。 “没等我们找到你,你就跳出来了,”银光一转,殿司那张干枯得尽是裂缝的脸,在微光中一层层亮了起来。它微笑着说:“……诶呀,你省了我们不少事啊。” (谢谢偷汉桥、太阳鱼、流水悠然天、肥鸟、呆若木鸡的烤肉、海棠晕娇、水源漓梦等大家的打赏,和hx718、满满li、toyassb、韩三染、燕燕于归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13 没有你的戏份 林三酒吐了一口气,站直身子,左右活动了一下肩颈。 僵直了这么长时间,突然一活动,骨节“咔咔”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了地下神庙里;顿时,几个堕落种拽着季山青往后小心地退了几步,空气里紧张了起来。 “一,二,三,……”林三酒目光转了一圈,低低地挨个数了一遍,轻声道:“我还以为你留了多少下来呢,这不是也才六个吗。” 殿司扯开碎皮,回应了一个笑:“毕竟鸡蛋要放在不同的篮子里,万一你们刚才真跑出去了呢?我看六个也够了。来,锁起来。” 最后几个字,它是头也没回地对身后吩咐的——殿司话音一落,从一只堕落种的脚下,随即“哗啦啦”地升起了无数铁链;铁链的模样看起来不知怎么竟有点儿眼熟,如同蛇一样,迅速束缚住了季山青——随着肉芽迅速从他身上退了下去,礼包才刚一挨着铁链,立刻吃痛地低低叫了一声。 “她的能力似乎很弱呀,”堕落种矜持地笑着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同伴?要是在十分钟之内,你不把铁链从她身上剥下去,这铁链就会慢慢陷进去,我怕她会变成跟刚才那个大肚子一样——噢,不用我说,你见过铁链被包在肉里的样子嘛。”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 礼包与一般人不同,衣服下面是没有真正血肉的——铁链只要一陷进衣服下头,他的身份恐怕立时就会暴露。万一它们察觉到这其实是一个礼包…… 林三酒掐住了自己的念头,脚下一蹬,身体已经腾空跃了出去。 ——别看她刚才表现得游刃有余,但她面对的,终究是六个具有进化能力的堕落种。 几条铁链就像被刺激着了似的,顿时兴奋地朝半空中舔了上来;林三酒凌空一拧腰,在低矮的神庙天花板上一踩,变了个方向扑了下去,双手已经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堕落种们也知道厉害,急急地退散了出去,其中捆着礼包的那一个,手里铁链一摆,迎面就把季山青甩向了林三酒——她低低地骂了一声,立时收了能力,正要伸手去拽礼包,突然醒悟过来,忙一闪身让了过去。 那些铁链像是灵蛇一样,沾上就甩不掉,而且还会往皮肤里陷;要是她因救人心切碰上了,两个人可就都落入了同一下场。 那堕落种见她没上当,啐了一声,铁链便又将季山青直直拽了回去;而此时,其他堕落种的能力也都发动了。 眼角的余光里,右方一点绿火忽的一亮;恰逢此时,意老师也在脑海里喊了一句:“左边的没有形态!”——林三酒心下一紧,【意识力防护】顿时挡住了左边身体,右手一甩【龙卷风鞭子】,一股飓风顿时迎上了那个方向上的绿火;同时她一矮身子,险险躲过了头顶上忽然洒下来的一片黏液。 在进化能力的对战中,最叫人害怕的,就是遇上那种莫名其妙、没有形态的能力;这种能力往往只要由主人一个念头就能发动,能力效果千奇百怪,根本叫人防不胜防——此时左边那只堕落种,恰好就是这样的能力;即使林三酒及时开了【意识力防护】,脑子里也还是嗡了一下。 再一抬眼,她登时傻了。 【成\人内容,一百岁以下请勿观看】 这个世界上实在有太多的内容不可描述了。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与精神卫生,这个能力将一切景物,都高度马赛克化了;凡是一百岁以下的人类,在能力范围内,看见的都只是一片一片、连形状都分不出来的模糊像素点——不客气,这都是为了和谐。 s:所有不以眼睛去看的翻墙行为,也统一会被马赛克。 ……地下神庙里本来就是一片昏暗,此时再被马赛克一打,林三酒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纯触不能用,目光所及之处,也全是像素小方块不说,还随着堕落种冲上来的动作而都花作了一团——她一咬牙,只能拼命地挥舞手中鞭子,试图借着打出来的小型龙卷风,像个瞎眼蛾子似的,想从包围圈中脱身出去。 风团击开了欺近身边的几下攻击,就在林三酒刚刚朝斜刺里冲出几步时,只听礼包猛地喊了一声“小心!”;只是他到底叫晚了,林三酒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登时朝前摔了出去——礼包的声音,随即变成了被捂上嘴以后的“呜呜”声。 几只堕落种此时正紧盯着林三酒,还不等她摔倒在地,后方顿时有一注黏液喷射了过来;即使她挣扎着一拧身子,避过了大半,也仍有不少落在了胳膊上—— 随着一阵白烟从皮肤上咝咝地冒了起来,林三酒眼前一黑,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在剧痛中趴在地上,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酸水。 【记忆黏液】 原本是以血液为介质的能力,但在能力主人变成堕落种后,就变成黏液了。将黏液滴在死尸上,能力主人就可以把死者在死亡之前的所有感受记忆下来。下一次向对手喷射黏液时,对手便会清晰地感受到上一个死者的痛苦,也会承受百分之十的致死伤害。 “快爬起来!它们要上来了!” 意老师根本没空问问林三酒情况如何,一叠连声地在她脑海里吼道。 “过去多久了?” “不到四分钟!” 还好——林三酒挣扎着撑起身子,眼前仍是昏花的;她手中鞭子也一刻也不敢停,在她翻身跳起的时候,已经卷出去了无数道龙卷风。包围住她的层层攻势,终于被这无差别的疯狂攻击给逼退了一些,但这终究只能撑过一时——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风从脚下扑了出去,顿时响起了一串木料断裂的咔嚓嚓脆音;紧接着,殿司又急又怒地喝了一声:“你们两个,先把神像都挪开!别他妈叫她打碎了!” 林三酒顿时浮起了一丝疑惑。 如此惦记着神像,说明……这些堕落种,似乎要比它们看起来的更虔诚? 可它们明明连怀着“神胎”的孕妇都不怎么在乎……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耳边一道尖锐风声,已猛地破开空气朝她的太阳穴冲了过来;目光中一切都是毫无形状的一团模糊,她只能听着声音,就地一滚避了过去,同时朝那攻击来的方向击出了一道气流漩涡。 一只堕落种痛呼了一声,似乎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林三酒连一口气也来不及喘,反手叫出了【howtorender】——这本书在她手里一展开,空气中昏暗的光线顿时被微微地扭曲了;影子像是被折断了、又被叠起来了好几次,根本瞧不清确切位置。一时间无数攻击,都从她身边擦了过去,纷纷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借着这个机会,林三酒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在一鞭子甩开了面前一个晃动的影子之后,她总算眼前一亮,顿时一颗心放了下来——她终于逃出了马赛克的能力范围。 低低骂了一句,林三酒粗重地喘着气,目光左右一转。 “接下来怎么办?”意老师急急问道。【howtorender】的效果也有时限,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刚才攻击我的能力中,出现过绿火、铁链、黏液,还有一个家伙也能释放出类似气流的东西。”林三酒在脑海中回了一声,想了想,一脚将数具神像踹飞了出去;母神咕咚咚滚了一地,在【howtorender】的效果下形成了重影,看起来仿佛足有上百具。殿司的叫声果然随即远远响了起来:“当心神像!” “其中殿司一直没有出手——眼下最叫人觉得麻烦的,就是那一个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没有了它,其他都好办。” 尽管一条胳膊仍然钻心地疼,但林三酒此时已经再次冷静了下来。 那只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现在光影扭曲,所有人都陷入了辨物不清的状态里,它依然跟在另一只堕落种身后,脸上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骨碌碌地转着、寻找着林三酒的踪迹,却半步也不肯从阴影里走出来。 “那你打算——”意老师一句话没有问完,林三酒突然将手指放进嘴唇里,用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打断了它。 堕落种们的头颅忽忽地转了过来,攻击像雨点一样朝声音来源落了下去——然而它们的动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林三酒早已经身子一翻,跃上了天花板;霎时,她刚才所站之处便被绿火、黏液覆盖了。几根铁链击了个空,悻悻地缩回了地面之中。 “你们肯动地方就好,”林三酒低低地笑了一声,蹬着天花板扑了下来。 一时间,所有的攻击再次对准了那个半空中的人影,一直藏在阴影中的堕落种也朝着那个方向,张开了脸上一个血洞。那人影避之不及,被砸了一个正着,绿火立时大盛,彻底吞没了那影子;然而当那人落在地面上时,却在当啷一声中,露出了一张被腐蚀得斑斑点点、仍在微笑的脸——正是母神。 “她拿神像挡了!” 在嘶叫声响起来的同时,忽然只见那个具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突然噔噔噔后退了出去,简直像是心甘情愿一样,主动将自己送进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的女人手里。 “要不是你为了攻击我而主动走出来,”林三酒一手攥住了它黏糊糊、散发着腥臭的脖子,将它挡在自己面前,喘着气笑道:“……还真有点不太好抓你呢。” 那个堕落种喉间“咯咯”响了几声,似乎想说什么,但林三酒没有给它这个机会。她紧紧盯着对面的一群堕落种,当【妙手空空】消失在她手中时,她的手指立刻像钢圈一样收紧了,登时挤爆了那只滑溜溜的脖子—— 在四溅的腥臭液体中,堕落种的头才一离开脖颈,她已经纵身一跃,从那具倒下的尸体边远远跳了开去;张开了【意识力防护】,林三酒顶着层层黏液,一拳就砸倒了那只浑身都是肉舌的堕落种。 她不必回头,也能听见另外几只堕落种正凑了上来;在它们的攻击发动同时,林三酒猛然一弯腰,绿火、气流和铁链从她的头顶上擦了过去,一股脑地砸上了那只刚刚站起身来、海葵一样的堕落种。 在它的尖声嘶叫中,绿火大盛,一团影子骤然在阴幽幽的火焰里拧曲了,迅速坍缩成了一团;一秒也没有停歇,林三酒头也没回,一鞭抽中了那只喷发绿火的堕落种双脚,龙卷风顿时裹起它朝远处飞了出去——在一连击碎了一大片神像后,它像个蚊子似的被重重拍在了墙上,尸体顺墙滑了下去,留下了一道黑乎乎的血迹。 “过去六分钟了!”意老师提醒了一句。 这个时候,远处的殿司也已察觉到了危机;它放下手里的神像,头飞快转到了后背上——然而在这短短的须臾之间,林三酒硬扛着气流攻击,已经一脚踢碎了一只堕落种的头颅,染满污血的靴子从它破碎的脸里伸出了半边。 随即她双手撑地,将挂在脚上的尸体重重扫向远处最后一只堕落种;尸体从她脚上直直飞了出去,在一片昏暗中看起来就像一个人正突袭而来——在铁链慌慌张张卷上尸体的同时,林三酒从它头上高高跃起,一拳朝它的天灵盖砸了下去。 季山青猛地一闭眼,脸上已经被飞溅的脑浆和黏液打湿了。 ……一旦解决了扰乱最大的那一只堕落种,剩下的这些,加在一起,也只花了林三酒不到三分钟。 她一把扶住了浑身发软的礼包,喘着气,转过了头。 殿司一双枯黄眼球,看起来仿佛马上要掉下来了;它不敢靠近,盯着两个人,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去。 “刚才那个孕妇……”它结结巴巴地说。“她可救了你们……” 林三酒浑身溅满了腥臭血液,一张脸上污渍斑斑,几乎连五官都看不清了;唯有当她露出了一个冷笑时,那一抹白才在昏暗中亮了亮。 “过来,”她轻轻说了一声。她没动地方,只是抬手抚了一下自己下颌线上的刺青。 【百鸟朝凤】的引力喷薄而出,细细瘦瘦、如同枯枝一样的殿司,压根没有反抗之力,顿时不由自主地踉跄着脚步,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嗯,”林三酒从鼻间发出了一声哼,歪着头,将它单手提了起来。 “哈,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出手么,”殿司忽然说话了,碎皮扯开成了一个笑:“因为我的能力是——” 林三酒放上了另一只手。 在骤然爆开四溅的脑液与碎皮中,她语调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让你说话的打算。” (感谢石敢叮当猫的和氏璧!我不承认我把名字打错了,我觉得这个好听……谢谢兔组长、流水悠然天、幽灵无心、呆若木鸡的烤肉等大家的打赏,蓝玉致、水冰、拾遗8647、河鲀、闲看晴空等大家的月票!讲真,最近几章我自己也受不了,能看下来的你们都是壮士……)(未完待续。) 514 装备一新 抬脚迈过殿司破碎模糊的尸体,林三酒大步走向了神庙的入口。季山青忍着难受,一溜小跑地跟了上去——在即将走上楼梯之前,他前方的人影却忽然停下了脚。 此时林三酒浑身衣服都被浸透了,湿黏黏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她低头闻了闻,干脆一把将背心从头上拽了下来,胡乱地用它抹了抹脸,揉成一团扔向了一边。 背心一落地,林三酒抬起眼睛,在身边无数具母神像上转了一圈。 它们看起来仿佛快溶入暗沉沉的背景里,只有一张张微笑的脸涂得特别白,从黑暗中突兀地浮出来——也不知是怎么刻出来的,五官神态的细微之处,竟然都栩栩如生。 林三酒抿了抿嘴,转开目光。她叫出一件新背心穿上了,正要抬步上楼梯,忽然歪头想了想。 “姐?”礼包叫了一声。 “出去之后,堕落种可就不止六只了。”她沉吟着说,“……但是项圈的冷却时间还没过。” 礼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那用【战斗物品】吧!” “用它模仿什么呢?”林三酒低头叫出了【战斗物品】,在昏暗里端详了它几秒:“必须得是能防住进化能力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刁钻古怪的能力。” 礼包腾地跳了起来:“【notebook】,【notebook】!让我在里头找找,我看书看得可快了!”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林三酒也不由微微地挑起了嘴角。她虽然死记硬背了一些特殊物品的信息,但眼下合用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她甩手将解除卡片化的【notebook】扔给了礼包——后者慌忙伸出双手,在空中抓了两次,这才好不容易才把变厚了至少有一半的册子给抱住了。 “快一点,咱们边走边看,”林三酒回手给他照着亮,催促道:“我怕时间长了,它们不知道会把刚才救了咱们的那个女人拖到哪里去。” “好好,”季山青应了一声,埋头翻开书页,脚下匆匆忙忙地跟上了林三酒。 楼梯狭窄幽深,被人抬下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如今自己一步步走上去了,才发觉这段楼梯原来居然这么长,将地下神庙掩藏在不知多深的地底。二人边走边翻书册,速度也就快不起来了;只听礼包不住地在身后发出一声声的低叹,也不知都看见了什么。 “有合适的吗?”林三酒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声。 季山青说自己看书快,的确不是虚言。这么短短几分钟,他已经一目十行地翻过去了至少有二十页,粗略地靠着物品名称,排除掉了大部分不合用的——此时听见林三酒问话,他头也不抬地答道:“目前我看见了两个,都还能用,但各有缺陷……啊,又有第三个了!不过这个也有点儿——” “时间不多了,有三个让我挑就足够了,”林三酒忙道,“都是什么?” “第一个是【变压器】——” 【变压器】 这并不是一个真的变压器,这只是一个比喻。电源变压器可以根据不同电器的要求而转换电压——一般来说,可以从110v升至220v;也可以从220v将至110v。同理,如果装备上了本物品,那么当物品主人受到攻击时,攻击力度会减半;物品主人发出攻击时,攻击力度会增倍。不管是什么类型的能力,只要作用目标是物品主人,本物品即可自主发动。 s:所有的电压器都有一个工作范围。有的只能用在60v的电器上,有的却能用在1200v的电器上。同理,在刚刚装备上本物品的前一年里,本物品的工作范围很小——这也就是说,一旦攻击力度超过了承受范围,本物品就没有效果了。 “这个不行,”林三酒一口否决了,“落在我身上的,很可能是数十只、甚至上百只堕落种的攻击,绝对会超过它的工作范围。” 礼包点点头,翻到了下一张。 【天气预报主持人】 少有的人形特殊物品之一,非常受到单身人士的喜爱。每一次将本物品转化人形的时候,出现的相貌都可能不一样:有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主持,也有蜂腰的巴西女主播;当出现一位高个金发、脾气暴躁的女性时,本预报的准确率达到百分之百。其余时候的准确率,就只好看运气了。 效果:在敌方发出攻击能力前三秒,在物品主人脑中播报能力效果、能力弱点,和防范措施的预报。如同天气预报一样,不一定每一次都准确,所以一定要做好多重防范措施。 听完了这个介绍,林三酒顿时犹豫了几秒。 “下一个呢?” 下一个,是【我们永远不会顺从地走进漫漫长夜】。 这个特殊物品的模样,是50架非常小的战舰,每一个都只有小指甲那么大;一旦被放出来,就会盘旋在物品主人的身边,为其保驾护航。每当有敌方对物品主人施放不友善能力时,战舰群都会迎头而上,为了拦住能力效果、保护主人而自爆。 需要注意的是,每一次拦截,不管成功与否,都会自爆一搜战舰。爆完了,这个物品也就永久地消失了。成功几率大概在65左右。 林三酒顿时从牙齿间吸了一口凉气。 礼包还真没说错,这几个特殊物品各有优劣,缺陷与优势都相当明显——在刚刚一冲出地下神庙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到底会遇见什么样的状况——他们甚至很有可能一头扎进了包围圈。因此,第一件特殊物品的选择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姐,要不我再看看?”季山青瞧她眉头深锁,立刻问了一句。 林三酒抬头看看,楼梯已经即将来到尽头了,一扇用黄铜链子挂上的铁门,正立在她的目光里。 “没时间了,我们得赶快出去,”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随着她的念头一动,掌心里的【战斗物品】已经变了模样——只是还没有发动,因此一切都仍静静地被笼在昏暗之下。 一把拉开了铁门,沉重的金属摩擦声顿时刺进了二人的耳鼓中;吱嘎嘎的噪音仿佛贴着大脑磨了过去,一时叫人汗毛直立。外界的天光才一投进门缝里,林三酒立即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冲了出去—— 只是紧接着,她神经猛地一跳,突然叫了一声“小心!”,随即立刻矮下了身子——当她抬起头朝天空中看去时,这才发现原来她头上的并不是敌人。 那是一双悬挂在半空中的脚,血从脚尖上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刚才那个救了他们一命的女人,此时正被挂在神庙入口的一个架子上,面如金纸,双目紧闭;要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只怕谁都要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林三酒目光一转,顿时明白为什么她会被挂在这儿了。 ……她那只庞大得几乎吓人的肚子,此时在重力的牵引下,触目惊心地坠了下去,仿佛即将穿破她的皮肤跌穿出来;羊水和血液打湿了她的裤子,看起来,这一胎竟像是马上要被活生生地坠出来了。 (谢谢太阳鱼、灯泡脑壳照四方、叮叮当当喵了个喵、大巫女舔zu、偷汉的桥、海棠晕娇、蛋孙、五小花等大家的打赏,漫漫、月半宇飞、小意达的花、静云间、非豫、水煮鱼不是鱼、匕禾月等大家的月票!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对,没错,我就是又靠特殊物品硬生生水了一章……)(未完待续。) 515 亡命出逃 随着空气中突然接二连三惊响的小小爆炸声,林三酒立即一把抓过礼包,匆匆几步退回大门后——才出去了十来秒的功夫,盘旋在她身边的战舰群里,已经迅速自爆了四五架。好在她运气不错,这几架战舰都成功地拦截下了远方的攻击。 当林三酒的目光,从门后落在了一只又一只、不断向这个方向冲过来的堕落种身上时,它们高声尖锐的呼喝,也一并穿透空气,回荡在了这个蚂蚁之城的底部广场上。 看样子,它们原本是被分散出去搜人的,之所以能这么快赶回来,全是因为殿司在神庙门外远远的地方,放了几只监视报警的堕落种。 “那两个进化者还在神庙里!” 一只大体上与人类无异,只有脖颈长长地伸向了前方的堕落种,不断地尖声鸣叫着——它的声音仿佛是拉响的警报,惊得那些人类居民纷纷四散而逃,朝环道上一个接一个的洞穴里钻了进去,看起来仿佛真就是受惊的蚁群;逆着人流冲出来的,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堕落种,尖啸着、怪笑着,朝底部广场飞奔而来。 看数量——不,也看不了数量了;因为此时一群一群、从各个方向扑出来的堕落种,早就连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乌沉青绿。 林三酒手心里渗出了汗,她从门缝中探出目光,看了一眼仍在半空中垂荡的那个孕妇。再不赶快把她救下来,她可能真要随着生产而一命呜呼了…… “殿司呢?”好几个声音都响了起来:“殿司在哪里?” 长脖子堕落种没有立即回答,它一直以来如同防空警报一样尖锐刺耳、不断循环的鸣叫声,终于因此而停顿了一息。 “原本殿司是在神庙里堵截那两个进化者的,”当它再度开口时,声音竟比之前还要高昂清晰得多,广场上的每个角落,都回荡起了它的声音:“……现在她们出来了,说明殿司可能已经死在里头了!” 随即,千百只堕落种同时发出的一阵阵尖鸣声登时从广场上爆发了出来,震得人耳膜和地面都在一起摇晃;然而仔细一听,却能隐隐察觉出不对来了:它们听起来不但不生气,反而好像一个比一个兴奋快活——林三酒一怔,和礼包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惊疑不定。 “呀哈,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都给我让开!那两个人呢?” 外头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潮涌一样卷近了;直到一声叫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二人耳朵里—— “杀了她们,我就是殿司!” “妈的!”林三酒顿时狠狠骂了一句。 要从成百上千的堕落种下逃出去,本来就是一件要命的事;它们此时受了鼓励,一个比一个振奋,可想而知二人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有多么艰难危险。 偏偏意识力也不多了,不足以让她将孕妇从架子上放下来…… 眼看着最近的一只堕落种,忽然脚下一跺,身体骤然直直向神庙冲了过来;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一咬牙,猛地拉开了门。 “姐!”季山青一惊,立刻叫了一声。 “我来挡住它们,你争取快点把这个孕妇放下来,”林三酒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话,“……放心,我不会让它们攻击到你的。” 说完,不等季山青应声,她已经一脚踏出了门外——在外面白蒙蒙的天光下,她单手提鞭的黑色剪影,笔直地立在了门口——几乎是一瞬间,她身边的战舰群就像烟花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炸了开来,在空气里爆成了一团团烟尘与火花。 “出来!”随着林三酒朝身后吼了一声,她没有多耽误,脚下一蹬已经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她之所以当了几秒钟的靶子,全是为了给礼包制造机会;眼看战舰群转眼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半,林三酒张开了【意识力防护】,瞬忽之间已经扑上了离她最近的那几只堕落种。 【龙卷风鞭子】含着怒意,朝前重重地扑出了一道誓要吞没天地般的飓风;那几只堕落种措手不及,登时便被远远地卷了出去——林三酒没有恋战,甚至没有再朝它们看上一眼,掉头又是一鞭,挥开了两三只刚刚袭向了她身后的堕落种。 在汹涌而来的堕落种里,有不少见到她出来了,反而停下了脚步——这一些家伙,也正是林三酒最提防的。她的肾上腺素已经完全炸开,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丝毫也不敢让自己的速度慢下来——现在的林三酒,就是一道在广场中左右扑腾、来去如电的虚影,肉眼几乎难以捕捉;但若是一慢下来,被那些正紧紧盯着她的堕落种们锁定了目标,她和季山青就都完了。 饶是如此,战舰群也依然在以令人心惊的速度,飞速在她身边自爆;林三酒的好运气也用完了,一连几次的自爆都没能拦住攻击——她靠着【意识力防护】挡了几下,但还是中了招。 这一次的能力大概是扰乱和控制类的,林三酒虽然脚下速度没变,却毫不受控制地掉头就冲向了身后,目光刚一落在礼包身上,握着鞭子的右手就高高扬了起来。 季山青此时正爬在架子上,伸手去扯绑在那个女人身上的铁链;听见声音回头一瞧,一张脸都吓白了,顿时叫了一声“姐!”——在【龙卷风鞭子】即将发动时,林三酒急急地一闪念,总算把鞭子卡片化收了回去。 “后面!”季山青一口气还没松下来,顿时又提声叫了一句。 正巧这个时候林三酒身上一轻,刚才那个能力效果似乎到了时限;她来不及回头,只是突然朝地上一滚——半空中扑来的一个影子收势不及,登时从她上方跃了出去;还不等那只堕落种落地,林三酒骤然暴起,一拳朝它的后脑砸了下去。霎时脑浆血液四溅,堕落种立时“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战舰群已经又爆开了六七架;还环绕在林三酒身边的战舰,短短功夫已经只剩下了零零落落的不几艘了。 就在她掉头迎上又一波堕落种时,林三酒忍不住焦虑,高声朝身后问道:“礼包,还有多久?” “快了,快了!再给我一分钟!” 一分钟,这个时间长得几乎叫人绝望。 靠着【龙卷风鞭子】和【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即使林三酒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堕落种的残肢碎肉都像是喷泉一样朝天空中炸开;但战舰也在四五秒后,就已经彻底地自爆了个干净。 意老师顿时加大了【意识力防护】的强度,意识力像开闸洪水一样汹汹地泻了出去;林三酒保持着高速在堕落种中间左冲右突,绞肉机一样收割了不知多少堕落种的命,自己也在眨眼之间,如同被喷漆了似的多了重重伤口,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透了。 林三酒叫出了【天气预报主持人】,身后登时多了一个身穿套裙、眉目端正严肃的女人,既不出手抗敌,也不会遭到攻击——她跟在林三酒来回跑,嘴唇飞速开开合合,竟一刻也停不下来;有了攻击能力的预报,林三酒总算又吃力地撑下来了一会儿。 “姐,我好了!”随着礼包一声叫,她精神一振,顿时抬起了头——架子上的孕妇,已经被卸下来了大半,摇摇晃晃地快摔到地上了,全靠季山青手里最后一根链子拽着。林三酒一发狠,用鞭子登登地逼退了身边一圈堕落种,转头飞奔了回去,正好一把接住了掉下来的孕妇。 “人接到了就快跑!” 她一停了手,所有的压力顿时都倾泻在了【意识力防护】上,意老师在她脑海中受不住似的大喝了一声——林三酒不敢耽搁,扛起沉甸甸的孕妇,肩膀顿时向下一沉;她见礼包也匆忙跟上了,立时重重一甩【龙卷风鞭子】,一股盘旋于天地间的风龙,登时扑了出去,呼啸着卷起了前行路线上胆敢阻拦的任何堕落种—— 当风龙一路冲破堕落种的包围、绞断了无数躯体、又击碎了半条挖着洞穴的环道以后,也给三个人开出了一条路来;加上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的【天气预报主持人】,一行几人朝堕落种最少的方向,拼命地逃了出去。 或许是被她狠绝凌厉的嗜血攻势给震住了,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少了一小半成员的堕落种们,追上来的脚步也纷纷缓了下来。林三酒扛着孕妇,一连跃上了几条环道,从无数人类居民的洞穴上踩了过去,惹起了不住的惊呼—— 或许是惊呼声唤醒了那个女人,当林三酒一闪身躲进了一个洞穴里躲避身后的攻势时,她只听耳边悠悠一声呻\吟,那个孕妇在这个时候,居然醒了过来。 “你醒了?”林三酒喘着气道,“我还不能放你下来,你再忍忍——” “你们杀了殿司?” 那个女人的脑子也快,愣了两秒,顿时反应了过来。 “是,我们现在就带你跑出去——” “完了,”孕妇喃喃地说,脸色突然雪白了下去:“完了——殿司一死,母神就要来了!” (谢谢草莓酱、子薇vi、汉偷桥、陈川上弦、花夏眠、大宝、仿宋人笔意、幽灵无心等大家的打赏,清爽翡翠、黑猫皂滑弄人、爬墙小灰、a阿斯塔罗特、颜二哈、逗比一号等大家的月票!因为下个月要开始在微博上连载一个定制文,所以我周四要出差了,周日回来继续更新……当然如果有时间我也会给大家挤出一点更新的……从八月起,你们有兴趣的话,就可以追我两个文了……压力山大……)(未完待续。) 516 人各有命 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林三酒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往外张望了一眼——蚂蚁之城里,四散的堕落种像是一点点青色污渍一样,缀满了条条环道;永远蒙着白雾的天空里,此时仍然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氤氲。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母神要来了?” “因为殿司就是她选的!”孕妇重重地喘着气,感觉似乎每一下都用尽了胸腔里的力气。“……殿司一死,母神马上就会有所感应……” 林三酒与季山青对望一眼,同时皱起了眉。 “马上就知道?但是,从我们杀死殿司到现在,也有好一会儿了。”礼包喃喃地咕哝道,“母神怎么还没来?” 孕妇一愣,枯瘦嶙峋的脸上也浮起了茫然:“还没来?” “至少也过去六七分钟了。”季山青肯定地点点头。 “奇怪……那、那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孕妇皱着眉毛,似乎也糊涂了。“……按理说,母神早就应该来了……” 她犹豫地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蜷起了身子,发出了一阵阵低沉的咆哮,好像突然之间对自己爆发出了无限的嫌恶。 正当林三酒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她又喘息着抬起了头。 “我、我没事。我只是忽然不知怎么想到了他们成天念叨在嘴里的一句神谕……让我感觉有些恶心。” “什么神谕?” 孕妇嘴角颤抖了几下,勉强一笑:“……‘神的意志,是不能被我们理解的。’” 这句话不知怎么,让林三酒胃里翻腾了几下——她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沉沉地叫她不舒服。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下结论似的说道:“既然那个狗屁母神没来,我们就趁这个机会赶快走——” 孕妇猛地摇了摇头:“你们走!” “那你呢?”林三酒皱眉看了她一眼。“我答应过你,不但我们自己会出来,也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我死意已决。而且,我的身体我清楚,我恐怕不剩多少时间了。”孕妇抹了一把脸,神色苍白:“我帮你,不是想让你带我出去,是因为我在死之前还有一件事想要做。” 林三酒张着嘴,一时间发不出话。 “什么事?”季山青一边问,一边回头朝洞穴幽黑的深处看了一眼。借着外头的天光,他还能隐隐看见几个相貌干枯疲累、蜷缩成一团的几个男女老少,此时正带着惊恐,死死盯着他们。这几个人手脚都伸展不开,洞穴里大部分的空间,都被一具具还未完工的母神雕像占满了。 “所有生下来的孩子,都会被送到一个专门的大洞穴里进行养育。”孕妇喘着气,一边说,已经一边扶着肚子艰难地往外走了:“……我要去那儿。” “去那儿干嘛?” “我要去看看,”孕妇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门,惊得林三酒赶紧一边查探着周围情况,一边跟了上去——“以前我只要一生下孩子,就立刻会被拿走,一眼也见不到……所以,我想去看看我到底生下了什么。” 林三酒深深地皱起眉:“生的还能是什么?” 这个地方的人口,都是这样生出来的——她只要在周围看一圈,不就知道了吗? “是,我知道,而且他们看起来也很正常……”孕妇的声音低低地说道:“但是……毕竟每一次怀胎,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如果我没有亲眼看见、得知我的确生下了人类,我死也不能安心。” 不过现在看来,她可能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施放能力的堕落种死了,她足踝间的铁链虽然消失了;但是有了那一只沉重的肚子累赘,她几乎根本无法行走——每一步,都是孕妇以剧烈发抖、摇摇欲坠的代价换来的。 老实说,她在外头走了五步还没有被堕落种发现,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真是,”林三酒骂了一声,回头扫了一眼,见那洞穴里的居民还没有跑出来;随即大步走了上去,一把按住了孕妇的肩膀。“你别走了,我看着都替你累——” 她话音未落,已经一手抄起了孕妇的双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说吧!在哪个方向?” “你们不打算跑了吗?”孕妇一脸惊讶:“一会儿万一母神来了——” “她这么久没出现,也许根本不在乎那个殿司呢。”林三酒怀着侥幸说道,“快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咱们时间不多,必须在那些人出来示警之前赶紧走。” 孕妇也干脆,抬手一指上方:“上面的环道!万一母神来了,你们也能从上头逃出去。” 此时几个人都这只巨大的“碗”底,想要逃跑,必须得顺着“碗”爬出去。远处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地响起了堕落种的尖啸,林三酒不敢耽搁,双手抱住孕妇,招呼上季山青,几步迈过开凿出的简陋楼梯,迅速冲向了下一条环道。 别看孕妇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和水肿的积液,身体却沉甸甸地压在林三酒的胳膊上,分量似乎还随着每一步而越来越沉。羊水早就破了,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靠着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忍着阵痛一声不吭;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了一绺绺,林三酒咬紧了下唇,又加快了速度。 快了,她已经能看见那一条环道上的洞穴了。 与其他洞穴不同,那是一个宽敞幽深的入口;内部空间似乎还向两边远远地被凿出来了,看起来至少是普通民洞的几十倍大—— “我叫定流。” 怀里的孕妇,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想不到在死之前,还能再把这个名字说一次。” 林三酒出不了声。她见过无数死人,也见过无数将死之人;定流说得没错,她的确已经时日无多。 “告诉我,”过了几秒,林三酒几乎是带着几分求助、有几分茫然地轻声问道:“……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随即她就感到定流在自己怀里微微地摇了摇头。 “别白费力气。有些事,你注定无能为力——再说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定流虚弱得好像一根细线似的声音,随着林三酒的步伐,而被颠簸得一颤一颤:“……真想帮我,不如给我一根烟。” 随即,她轻轻笑了一声:“……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我再也没摸过打火机。” 林三酒一咬嘴唇,立刻停下了脚步——在意老师骤然加强的【意识力防护】下,顶着身后的攻击,她硬是笔直地站在原地没躲,从卡片库里找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轻轻放进了定流手里——和清久留相处了一个世界,导致她卡片库里还剩下了好几箱烟酒。 “想不到你真有。”定流叼着烟,按了几下火机——火苗跳了出来几次,烟头却没有亮起来。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拿下烟,与火机一起握住了:“算了,赶紧走吧。” 林三酒和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只不过眼神的交汇一闪而逝,因为二人突然同时想到,定流是会读心术的。 怀里面色苍白的定流,微微闭上了眼睛,冷汗仍然在不断地渗。 当几个人离育儿洞口不远了的时候,身后的堕落种们像终于紧张了起来似的——攻势一下子猛烈繁密了,【天气播报主持人】每预告一次来袭能力,就有四五个其他的能力已经先一步攻到了—— 伴随着千奇百怪的呼哨声,【意识力防护】被打得摇摇晃晃,林三酒干脆一咬牙,带着礼包和【天气预报主持人】,一头扎进了育儿洞里。 光线一下子幽暗了,视线里只有被笼在影子里的岩壁,曲折地伸向更深的地方。一股混杂着奶气和臭味的空气,迎头扑了上来。 作为一个育儿洞,这个地方安静得叫人诧异。不知何处响起的水滴声,吧嗒、吧嗒地回荡在幽静的洞穴里,每一滴的声音,都拉得长长的,久久才散——外头的呼喊、追击,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趁着追兵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进了洞,林三酒抱着定流,顺着狭窄的甬道冲了进去。 被开凿出来的洞穴里,出了岩壁、泥石,甚至连火把也没有;走了几步,几人就迅速被地腹里的黑暗笼住了。摸黑走了一会儿,前方始终没有亮起光芒,林三酒干脆叫出了【能力打磨剂】——银光一洒,几人都愣住了。 他们眼前豁然展开了一个极大的地下空洞。 在银光触及不到的远方,空洞后半部分没入了黑暗里。无数木制的、大大小小的婴儿床,一个挨着一个铺满了地洞——随着银光照过去,一张张表情麻木的脸从黑暗里浮了出来,被光芒照成了雪白,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行突然闯入的人。 “他们、他们怎么都这么安静?”礼包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声,走了近去,小心翼翼地弯腰看了看。 在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好像是个女孩,大概有六七岁大了,仍然蜷缩在一只小婴儿床里,却不显得拥挤——因为她瘦得几乎不像人。在她身边,一个又一个岁数不一的小孩,有男有女,面目平静,正齐刷刷地望着礼包;礼包与他们对视了一眼,突然打了个抖,赶紧回到了林三酒身边。 千百张小脸,又随着他的这个动作,转向了林三酒。 “放我下去,”定流轻轻地命令道。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没动。 “放我下去。”定流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过了几秒,林三酒才终于开口了。 “那个……其实你根本不抽烟,对吧?”她语气轻轻地,好像怕惊扰到小动物。“你连怎么点烟都不知道——” “点火的同时要吸一口,才好点燃。”季山青补充道。“我们也是认识了一个老烟枪才知道的。” “你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打火机。”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如果只是来看看,你为什么要打火机?” 定流静了静,忽然一笑。 “你这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她平静地说了一句,猛然一个翻身,就从林三酒怀里摔了下去——后者赶紧扶住了她时,定流已经半坐在了地上。“这些孩子,包括你们在洞穴里看见的人,他们都不是人,只是母神借用我们的肚子,所产出的繁殖机器、工具、劳力罢了。从根子上,他们就是一个大错……我在死之前,我一定要纠正这个错误。” 随着“啪”地一声响,火光映红了她的下半张脸。 “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先烧了自己。”定流平静的目光里,正隐隐流动着决然而疯狂的光芒——林三酒忽然想到,当时她将刀片按在自己的动脉上时,也一定是这样的表情——“……别忘了我会读心术。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绝对没法让救命恩人因你而的。”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他们不是人,是错误——少一个,是一个!”定流完全知道林三酒想说什么,不等她说出口已经断然反驳道:“你再仔细看看!你见过这样的人类小孩吗?” 林三酒下意识地转过眼,正好与另一张婴儿床里探出的脸四目相对。 那个孩子面无表情,一双黑黑的眼仁里毫无光彩,彷如两只深井。她既不动,也不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次。 当林三酒的目光移到下一个小孩身上时,一道耀眼的火光突然从她背后跳了起来,顿时叫她知道自己上当了——林三酒急急一转头,却已经晚了:离定流最近的那一张婴儿床,已经被窜起来的火苗包住了半边,眼看着已经蔓延到了隔壁几张床上去;而定流正艰难地爬向了下一张床,点燃了它的一根围栏。 “姐,”季山青走了上来,一把按住了林三酒的胳膊。“你看。” ……在跳跃的火苗里,被火光照亮了的女孩子终于有了动静。她眼珠迟滞地左右看了看,被火一燎,顿时笨重地坐倒在了床上,却像不知道害怕、不知道疼似的;她这一动,终于叫林三酒看清楚了这女孩的下半身——她的小腹,正微微地隆了起来。 “算了,”礼包飞快地低声劝道,“姐姐,人各有命,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咱们马上就要被外头的堕落种堵在这个火洞里了。” 林三酒咬紧嘴唇,飞快地看了一眼定流。 定流不知何时趴在了地上,已经动不了了。 她望着自己一手点起的火,线条硬朗的侧脸,被火光染得通红。她皮肤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汗光,像是一块橙红色的闪缎。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定流没有转过头,只是轻声道:“……我的心愿终于完成了。我活不了多久了,就不送你们了吧。” 林三酒一声没出,忽然低下了头。紧接着,她一把拽起季山青,转头就疾步冲了出去——定流微微歪过头,好像听见了什么似的,随即倒在了地上,嘴角轻轻地挑了起来。 她那一声低低的“谢谢”,被淹没在了木料开裂的噼啪声,和熊熊的火势里。 (我发现我一旦挨骂,就会有y、兔组长、陈川上弦这样的小公举给我大额打赏,尤其是y还是和氏璧!我一点儿都不心塞了,还有想骂我的吗?你们排队,一个个来,不要着急……对了,求求你们去加我微博吧,这样有更新通知,一条微博就完事儿了。别的不说,骂我也很方便啊。谢谢富少女、六郎圈圈、周九伟、谺湬剎、八荒凉、明草默、皮球、偷汉桥、钥匙宝贝、笉菀、幽灵无心等大家的打赏,夏梨、海棠、八宝妈妈、二枝、蚂蚁上树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17 花朵胎记 当林三酒冲到了山洞一半的深度时,身后的火势就像是被人浇了汽油一样,骤然大亮,映红了半边岩洞——被火烧得扭曲灼热的空气,热浪一样轰然扑了出来,烫得人一时连呼吸都感觉到了困难。 林三酒眯起眼睛,回头望了一眼,心脏突然被一片茫然的空白攥住了。 ……定流死了。 她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回去挖出定流的尸身,好好给她找一个地方安葬——但是她的理智硬生生地压下了冲动,仍然驱使着林三酒一步一步地跑向了洞口。 前方的岩洞里,已经隐隐透进来了昏白的天光;他们离洞口已经不远了。就在林三酒一个拐弯,即将冲出去的时候,她猛地刹住了步子,一挥胳膊拦住了身旁的季山青,随即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一道电光险险地从他的头顶上擦了过去,“轰”地一下击在了石壁上,顿时闪起了一溜火花。 “什——” 礼包才叫了一个字,只见【天气预报主持人】忽然嘴唇又是飞速的一阵开开合合,顿时明白了;林三酒一把抓起他,掉头就往回跑:“我们走晚了,外面至少有二十个能力在等着咱们,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 林三酒嘴唇都咬白了,显然也一时没有了办法。她拽着礼包朝深处跑了几步,藏在了拐角后头;等了几秒她探头一看,却发现外面的堕落种并没有追进来。 ……只不过,林三酒的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多少。 “姐……”季山青显然也发现了不对,“……是不是我看错了?” “没有,你没看错,”林三酒突然咳了两声,忙拉着他一起蹲下了身子。“洞口的确被它们用能力封住了,现在烟散不出去,都困在了这个地洞里。” 一边说,她一边叫出了两瓶水、一件换洗衣服;撕开衣服,用水打湿了,二人拿着湿布捂住口鼻,趴在地上,表情都不由难看了起来。 滚滚浓烟从育儿洞里接连不断地扑了出来,几乎转眼间都铺满了整个地道;只要抬头看一眼头上滚动的黑烟,就足以让人心里发凉。捂住口鼻只是一个暂时的办法,如果他们出不去,不说礼包,林三酒首先就要先呛死在这儿。 眼下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突围了——但是依然直立在浓烟里的【天气预报主持人】,却没有给他们半分侥幸心理:打从刚才开始,她的嘴唇就一直没有停过;针对洞口处越来越多的攻击能力,她的播报语速已经快得甚至连林三酒的思维都赶不上了——很显然,外头的堕落种正在源源不断地汇集在这个洞口处。 林三酒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自己拿什么才能突围了。 “能不能先破掉那个封住洞口的能力?”浓烟对礼包的影响还没有那么大,他还能拿下湿布说一句话——林三酒却只能捂着嘴,使劲摇了摇头。 根据【天气预报主持人】的分析,封住洞口的屏障只能在近处被打破;但是那屏障却是单向的——不允许里头的东西出来,外面的能力却可以攻进去。这样一来,恐怕不等她走近屏障,就先要被无数能力击成马蜂窝了。 意老师也恰好在这时补充了一句:“你的意识力一直以来消耗太大,抵挡不了多久它们的攻击。” 林三酒焦躁地捶了一下岩壁,饶是脑子转得飞快,却连一个主意也想不出来。 她这几年来经历的生死险境数不胜数,她自然不相信自己会像一个地洞里的老鼠一样,最终被烟呛死——然而即使是礼包,此时也只能紧紧皱着眉毛,半晌也憋不出一个主意来。 “算了,硬攻就硬攻吧——” 林三酒拿下湿布,勉强说了半句,已经又被一阵浓烟呛得咳了起来;在季山青一下子凝重起来的表情里,她刚刚要站起身,只听身后火势熊熊的岩洞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声哭叫。 林三酒一愣,迅速与季山青交换了一下目光;二人没动,都竖起了耳朵。 “妈妈,”一个明显还稚嫩的女童声音,带着哭腔叫道:“妈妈,救命,救命!” ……怎么回事? 二人一时都有些懵了。 “刚才那些孩子都呆呆傻傻的,怎么……”礼包嘀咕了一声,一脸茫然,“姐,我们回去看看吗?” 不等林三酒出声,只听里头突然传出一个什么东西重重砸下来的声音,惊得那个女童又是一声尖叫——她的声音听起来不远,好像就在育儿洞旁边,此时正一边哭一边咳地喊道:“谁来救救我妈妈!” 她的妈妈……? 一想到那个火洞里,此时只有定流一个成年女性;林三酒马上按着湿布点了点头,猫着腰,与礼包一起,尽量快步向浓烟深处走了过去。 再次回到那个地下育儿洞时,已经彻底是另一番景象了。 千百张婴儿床连成了一片火的汪洋,在红红的火光中,不住翻腾起一阵又一阵的黑烟;无数个着了火的人影,在床上扭动着,低低地嘶叫着,也有不少似乎没有痛觉,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定流的背影,仍然静静地趴伏在原来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然而此时她身边却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抱着定流的肩膀,拼命地咳嗽——她一脸的鼻涕眼泪,甚至又一次呛住了自己。 林三酒心里一紧,急忙冲了过去,一把拉起了那个小孩,借着灼人的火光打量了她一遍。 与其他麻木古怪的小孩不同,这个小女孩虽然也是一样削瘦干枯,但眼神活泛,显然神智清楚正常;刚一看见林三酒,她甚至瑟缩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哭着喊道:“我妈妈——” “她是你妈妈?”林三酒皱起眉头,将自己的湿布捂在了她的脸上:“……你怎么会认识定流?” 小女孩透着湿布吸了两口气,忙拿了下来说道:“我常常溜出去玩,是别人告诉我的……但是妈妈从来不看我……” “你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你刚才在哪里?”林三酒又一次仔细看了看她——她小腹平坦,神态、模样就像末日以前的正常小孩儿一样;如果刚才她看见了这样的小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定流点火的。 “我不知道,”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往定流的身边凑了凑,说话也有点儿混乱:“他们说,偶尔会有我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里没人陪我玩,我刚才一回来,就发现妈妈在这里,也不动,好热……” 一回来? 林三酒精神一震,还不等出声,季山青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按住了小女孩的肩膀:“你是说,你刚刚才回来?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嗫嚅了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边,有一条小路。” 这儿还有别的路! 二人不由都振奋了起来,同时松了口气。林三酒脸色轻多了,想了想,转手将定流的尸身收了起来,又顺手抄起了目瞪口呆的小女孩:“——不要担心,你妈妈去了别的地方。你现在告诉我们,那条小路在哪儿?” “那边,”小女孩显然被眼前的一切给弄糊涂了,只听话地指了指火海后的一个方向——她坐在林三酒怀里,两只脚从她胳膊上垂了下去,脚趾上还生了一块花朵形的胎记。 虽然【意识力防守】没法抵御多少攻击,但挡一挡火势还算够用;好在小女孩说的小路也不远,二人在火海中艰难地穿行了一两分钟,就来到了那条“小路”前。 说是小路,其实根本只是一道岩壁开裂时的缝隙。 只是随着年久日长,这条缝隙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地扩大了,逐渐出现了一条能够让瘦小的孩子挤着走出去的空间;然而林三酒和季山青却是钻不进去的——急得二人想了不少办法,最后还是冒着危险,硬是用上了【龙卷风鞭子】,才生生地将缝隙劈得大了些。 等一行几人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林三酒浑身上下布满了被尖锐岩石划破的血道子;礼包外面两层衣服,都被挂得破成了条,随着动作而在空中来回摆荡,叫他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他们总算是摆脱了浓烟与堕落种的包围。 他们出来的地方,正好是上方环道里的另一个居民洞穴里头;据说因为这道裂缝而始终没有人在这儿住,所以每一次小女孩都是偷偷从这儿跑出去玩的。 “再往上走,就出去了,”小女孩尽量用自己简单的词汇描述道,同时伸长了胳膊,比划了一下:“外面有这么大——听说很吓人。” “别怕,”林三酒匆匆安慰了她一句,走到洞口查看了一圈。远远地,她还能看见一群一群的堕落种,都不断地聚集在了那个大育儿洞的洞口,汇成了一片青黑难看的颜色。她转头看了礼包一眼,后者也会了意,二人立刻悄无声息地出了洞穴,迅速爬上了头顶的环道,将兀自还莫不清楚状况的追兵给远远扔在了身后。 小女孩好像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一路上除了偶尔一声抽噎,也一直安安静静的;就这样,林三酒终于逃离了这个像一只巨大的“碗”一样的蚂蚁之城。 即使逃出来了,他们也不敢放慢速度。马不停蹄地逃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气温忽然骤降,连林三酒也打了个颤的时候,她才终于慢慢顿下了脚步,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神之爱世界的地貌,完全不合理,简直不讲半点规律。 蚂蚁之城里干燥枯热,尽是大片大片的岩石泥土,外头包裹着一片片无精打采、落满灰尘的稀疏丛林。一路走出来这么远,树林也像中年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地越退越远,终于几乎再看不见什么高大植物了。 取而代之的,是脚下渐渐厚起来了的冰层。 头顶上的白雾依然一如既往地翻滚着,遮云蔽日,看不见天空;当目光投向远方时,落入视野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冰川平原——雪堆积在地平线上,成了一个又一个缓缓的丘陵。 随着怀中小女孩清晰地打了一个喷嚏,林三酒也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季山青小心翼翼地按下了脚步,生怕像刚才那样,一个不小心就会滑一个狗啃泥——一行人的速度慢了下来,在茫茫无际的冰雪中,充满疑惑地缓缓前行。 又走了一阵子,见怀中小女孩的皮肤都冻得发青了,林三酒终于停了下来。 “咱们离蚂蚁之城,最起码也有好几百公里了。”礼包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抬头说道,“……看起来应该是暂时安全了。” “那就在这儿歇一歇吧,堆一个雪屋取取暖。”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叫出了又一件备用的黑色背心,将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包了起来:“我以前看过这方面的资料,好像爱斯基摩人也是用雪屋来保证温度的……” 季山青好像不大乐意:“可是——万一母神来了怎么办?几百公里对她来说,也许只是几步的事儿。再说,堆雪屋就得从那边运雪,我觉得还不如再往深处走一走,说不定可以走出这个冰原……” “主要是她,”林三酒指了指怀里的小女孩,“她要是再不烤烤火,我怕她要受不住。” 季山青叹了口气,不高兴地远远瞥了小女孩一眼:“……好吧。” “别不乐意了,要不是她,咱们都跑不出来。”林三酒将小女孩放在了地上,低声安慰了她一句:“我们现在去堆一个雪屋子,你很快就不会冷了。在这儿等着我们,不要乱跑。” 小女孩被冻得牙关咔咔作响,勉强点了点头,忽然抬头朝她笑了笑。 林三酒一愣,随即也报以一笑。她站起身,转头朝不远处的礼包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道:“……你知道怎么堆雪屋么?” 季山青拉长了脸,转过头——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渐渐化作了恐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三酒神经一跳,猛地拧过了身子——她目光一扫,顿时也惊呆住了。 身后的小女孩消失了。包着她的那件黑色背心还在,落在了冰层上,此时正被一只足有一幢房子那样大的脚踩在了底下,隐隐露出了一个边。 两只巨大的脚并排蹲在冰层上,小腿以上的身体隐没在了白雾里;其中一只脚的脚趾上,还印着一个花朵形的胎记。 (抱着蜜糖喵的钱罐哭了……谢谢你的打赏,我这就用钱罐去叫个点心……还有谢谢偷桥汉、仿宋人笔意、初戀刺殺、幽灵无心、斯图尔特嘉、熊猫等大家的打赏,和暗の花、月悬、流紫熏衣、紫邪姬等大家的月票!)(未完待续。) 518 人口超标 接下来的五秒钟里,任季山青怎么拽她,林三酒都没有动。 不是她动不了,是她不想再逃了。 况且,这处冰原一望无际,她能往哪里逃? 从身体内部泛起的深深疲惫,就像海潮一样卷没了她,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觉得自己因为实在太累、好像连呼吸也放弃了。无论是体力、特殊物品,还是意识力,林三酒都已经到了一个强弩之末,现在她只想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叹一口气。 ……而她也的确这么干了。 “姐,你怎么了,”礼包在身后急得直跺脚,“快跑啊!” “与其跑,我倒是更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三酒抹了一把脸,语气沉沉地,转向了面前不远的那一双巨大双脚:“……说吧,你是什么人?” 脚趾头动了动,随即抬了起来,向后退了出去。虽然每个脚趾头比林三酒站起来还高,但是当它后退时,却能清楚地让人看出来,这仍然是一双小孩子的脚——这感觉,确实怪异透了。 当脚退远了以后,从天空中浓浓白雾里,就慢慢伸下来了一张脸。 这张脸,林三酒和礼包已经看了一路了:小女孩扁扁的鼻子,杏核似的眼睛,跟之前没有任何分别——然而当这张脸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顶天立地一样矗立在冰原上时,林三酒竟然忍不住打了个抖。 一阵寒风从巨脸和二人之间呼地吹了过去,从冰层上吹起了一阵阵白白雾气。 巨脸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笑了。那些大如拳头般的毛孔,都被笑容挤成了长长的细条。 “你想要知道什么嘛,”她像撒娇似的,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声音震得身下的冰原都在嗡嗡地响:“我回答了你,你就陪我玩吗?” 林三酒再也维持不住情绪了,面上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仿佛海底的千年寒冰。 “你是什么人?”她嗓音干哑地轻轻又问了一声。 “我不是人呀,”小女孩的巨脸中,发出了咯咯一声笑:“我是神!唯一的真神!” 季山青近乎绝望地捂住了脸。 “神……?”在那一双大得能叫人做噩梦的眼仁注视下,林三酒喃喃地问道:“……你是母神生下来的孩子,所以也是神?” 那张巨脸突然猝不及防地皱了起来,下一秒,只听“啐”的一声,就像是有人在他们上方翻过来了一个游泳池——大量黏滑的液体哗地从头上倾泻了下来,把二人浇了个透湿;唾液的酸味,立即浓浓地弥漫在了空气里。 礼包一向有点洁癖,被她一口口水吐上来,顿时像虾一样弯下了身子,看起来像是花了十万分力气,才忍着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你才是她生的!”小女孩生气了,“那个人\妖,也配生我!我说了,我是唯一的真神!” 林三酒呆呆地望着她,站在她嘴唇投下的阴影里,浑身都是湿的。 “那……那你怎么会在那个育儿洞里?” 正像她不知道刚才是怎么激怒了小女孩一样,林三酒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突然叫小女孩高兴了起来——巨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潮,小女孩声音尖尖地叫了一声:“问得好!” 巨脸太大了,一眼甚至看不全,更别提分辨她的表情了;林三酒只能从她的声音上判断,这个“神”现在正得意着,好像终于被人问到了自己的丰功伟绩—— “因为我要抓母神呀!”小女孩高高的尖笑声,像改锥似的不住刺着二人的耳膜:“那个老变\态从我手上逃走几次了,滑溜得抓不着,我就想了个办法,换成人形去了她的领地,等着被那些肉人直接献到她眼前。你想想,那该多好玩!” 说到这儿,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只拳头拼命地砸了两下冰层——林三酒二人立刻被震颤的大地给甩了起来,人还在半空中扑腾,脚下的冰层已经嘎吱吱地裂开了几条深缝——林三酒赶忙一把拽住了礼包和【天气预报主持人】,一拧身子,总算落在了没有开裂的冰面上。 女童神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又立刻拉下了脸,嘴唇像是楼台一样直直伸了出来:“不过,母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我的计划,始终不肯出现在领地里。” 怪不得——林三酒顿时明白了。 定流说过,殿司一死,母神立刻就会有所感应;但是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原来是因为顾忌着领地里的另外一个神! 林三酒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如果连母神都顾忌她的话…… “虽然没有抓到那个老变\态,不过我也没有空手回来,这不是找到你们了吗。”巨脸上的情绪,几秒钟里连续换了好几次,此时又高高地拉起了嘴角:“在你们进洞的时候,我一直坐在洞的后方看着你们呢。怎么样,你们喜不喜欢我?我妈妈确实死了哟。” “你……你想要拿我们怎么样?”林三酒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巨脸——或者说,紧紧地盯着那只下巴。“也要把我们变成堕落种吗?” 女童神扯了一下嘴角,好像觉得她这句话问得非常没意思。 “堕落种我有的是,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你们陪我玩儿——玩得好了,你们就活着;玩不好了,我就把你们变成堕落种。” 不等林三酒二人回应,她忽然伸近了一张脸,眼睛眯了起来,将嘴唇靠近了二人身边说道:“……话说回来,这个月我都逮着四五个进化者了,可是他们都不太会玩游戏,老想着逃跑……” 直接从她嘴里迸出来的,不仅仅是能把人震得脑子嗡嗡响的声音,还有一股酸酸的浓郁气味——林三酒被这股酸气吹得退了半步,强压下了想要攻击这张脸的欲望——她知道自己除了激怒对方,什么伤害也造不成。 “你、你要玩什么游戏?”礼包适时地问了一句。二人身上的衣服,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结了冰,冻得他一句话打了好几个结巴:“我们是回你的领地去玩游戏吗?你的领地在哪?” 季山青这句话,很明显是开始打探底细了——林三酒才刚刚提起了心,却只听女童神哼了一声:“我说在哪玩就在哪玩,我没有领地。” 没有领地? 二人立刻对视了一眼。 刚刚来到神之爱时的那一块高地,很显然属于粗大手指;蚂蚁之城是属于母神的。这个女童神却说自己没有领地……除了那两个地方之外,这个世界这么大,她怎么会没有领地? 然而来不及多想,女童神接下来的动作就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她的脸升上了半空,从天上伸下来了一只手掌,像是百十艘巨轮排在一起一样,平平地展开在了二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上来!” 林三酒一动没动。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像是山丘一样、布满了粗大掌纹的肉红色手掌,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时转过去了无数念头;然而好几秒钟过去了,她心里仍然是一片茫然。 不能跟女童神走,逃的希望又不大——她现在能怎么办? “快点啊,”女童神不耐烦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回荡在空气里:“你们拖什么!” “姐,”季山青在身边悄悄地说道,“我看实在没办法了,先上去再说吧……只是玩游戏的话,也许不会马上有生命危险。” 林三酒咬住了下唇,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就在她一狠心,悄悄叫出【howtorender】,打算最后抵抗一次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忽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了起来——二人猝不及防,差点在滑溜溜的冰层上摔倒。 “怎么了?”礼包一惊,刚刚问出这一句,只见面前那只手掌猛地一翻,接着女童神的上半身就升上了空中,好像她按着地面站了起来,只剩下了两条小腿还在原地站着;然而她虽然只是站着不动,地面抖动得却越来越强了,冰层迅速龟裂出遍地裂纹,冰散发出的白色雾气翻滚上了半空,好像这个星球忽然下定决心,要四分五裂了一样—— 没有了女童神的身体遮挡视线,手忙脚乱、却依然不断滑跤的两个人,匆忙间一抬头,目光刚一瞧见远方的地平线,登时面色雪白。 ……有足足几秒钟的时间,林三酒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已经疯了。 直到女童神冷哼了一声,沉沉的嗓音从白雾里传了下来,像雷一样响彻了天际时,她才猛然一个激灵,终于反应了过来。 “快,趁现在快跑,”林三酒在大地轰鸣的咆哮声里,拼命地朝季山青吼出了这几个字,“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的,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眼看着女童神一下子对他们丧失了兴趣,转身就朝地平线处迎了上去;从远方天际的白雾中,此时正接二连三地走下来了数个大小不一、外貌各异的—— 神。 (好像作者感言可以看了,试试看)(未完待续。) 519 冰原逃亡 “快跑!” 林三酒从肺里挤出来的这两个字,与其说是吼给礼包听的,还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她拽着季山青,拼命朝前奔行了一段之后,飞快地抽空回头瞥了一眼——血液从她耳朵里疯狂流过的响声,大得几乎叫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她的视野中,从白雾中走下来的神们,此时正沉默地站在冰原尽头,被雾气涂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昏白,辨别不清容貌。有的神头顶着天空,被白雾吞没了额头;有的神却只有一座楼那么高,站在别的神身旁,刚刚够着对方的膝盖。 但即使是最高大的那一个,也比不了女童神——当女童神完全站直身体以后,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她的一双小腿。 双方远远地对峙着,一时间没有人动;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巨大得惊人的雕像。 “他们不一样大,是不是说明实力也不一样?”礼包被拖拽着,简直是在冰面上滑行了,还不忘气喘吁吁地分析道:“至今为止我们见到最大的,是第一个神,其次是那个小女孩……” “别想了,”林三酒满心焦虑地吼了一声,“还是趁他们动手以前赶紧逃吧!” 即使她速度再快,在冰面上也发挥不出来平时的一半;她穿的靴子称不上有什么防滑性能,几乎是每跑几步,林三酒就会半跌半滑地摔出去一段距离。明明已经感觉胸膛都像是要着了火,偏偏一回头,却总能发现自己跑出去的其实没有多远。 人看起来没有多远的距离,在神而言,恐怕更加只是一弯腰的事儿。 “这样跑不是办法,”礼包匆匆忙忙地建议道,“不如咱们把这个主持人收起来,换成一个别的道具,我记得【notebook】里有用来逃跑的东西!” 然而他话出了口,过了几秒,却没有得到林三酒的任何回应。 季山青疑惑间一转头,发现林三酒此时正呆呆地望着【天气预报主持人】开开合合的嘴唇,脸色越来越苍白了,近乎冰原上远方的雪山。 “怎么了?”礼包意识到了不妙。 回应他的,是林三酒突然像是疯狂了一样的动作——她一把收起了【天气预报主持人】,在它刚刚转化为【战斗物品】的那一瞬间,顿时又张开了【意识力防护】,这一次,她好像已经不再计较意识力消耗问题了,连季山青也被她罩了起来。 防护罩在二人身上一亮,林三酒立刻将【战斗物品】塞给了季山青,一边跑,一边嘶哑着嗓子朝他吼道:“快!” 季山青立即会意,忙一把握紧了,同时不忘问道:“那个主持人做出了什么预告?” “没时间说了!”林三酒又冷又急,双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快点!” 就在季山青正要转化手中的【战斗物品】时,天地间猛然炸起一声震雷一样、仿佛撕裂世界般的巨响,紧接着却戛然而止,换上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季山青心里一沉,知道并不是声音消失了,而是自己双耳被震得暂时失去了听觉。 他想象不到,在他的双耳外,这个世界到底成了什么样。 当这个念头浮起来的时候,林三酒一直以来紧紧抓住他的手也忽然松开了;二人头下脚上地被抛进了半空中,一时间能做的只剩下了挣扎——原本踩在脚下的厚厚冰层,已经彻底地掀翻上了天,碎裂成了数块,彷如从天外飞来了无数千万吨的沉重冰山——一片无边无际的阴影,不知何时悄然笼上了他们;好像头上这座冰山正要把自己,连同空气里的两只小虫子一起,直直砸进不断颤抖的黑色土地。 这无声的一瞬间,仿佛被拉得长长的,又好像只是一眨眼。 季山青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叫了一声“姐”,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不能肯定;林三酒远远地飞在空中,指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不知正在说什么——季山青忽然只觉手里一硌,低头一看登时明白了,差点扑出眼泪来:【战斗物品】的转化完成了! 【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 这一件看起来有如模型大脑一样的特殊物品,是被【notebook】连续三年评为赶路、追击、逃命时的最佳道具。比光速度更快的,也许就只有人的思维了——从火星到地球,连光都要走上400秒,但是只要你一转念,你的脑海中不就已经浮现出了一片火星地表的景象了吗?虽然从科学角度来看,这有点儿强词夺理,不过这件特殊物品就是能够把你带到你想得到的地方去。 s:一,如果是你没去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地方,那本物品就无法起作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本物品最远也只能将你带到你目光范围的边界。 二,正如世上所有的特殊物品一样,这一件特殊物品虽然好用,却也有一个最大的限制——即使同样都是思维,人与人之间的速度也是不同的。这件物品只能根据物品主人的思维灵敏程度,以相应的速度将其带到目的地;对于有的人来说,也许还不如他自己一步步走来得快呢。 为了检测判定物品主人的思维快慢,本物品会把哲学思辨类、观察分析类、创造联想类等等题目,随机印在主人脑海中,再根据思考的速度,决定本物品前行的速度。 眼看着冰山压顶了,季山青却只能拼命在脑子里答题——要是此时在半空中翻滚的林三酒知道了这一点,只怕能立马急得昏过去。 只是虽然林三酒对情况一无所知,却也能瞧见季山青的模样;明明二人都被空中翻卷的气浪给掀上了半空,头顶上无数连绵成了一片、山一样大的冰块马上就要将他们砸成肉泥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礼包却忽然一扫惊恐之色,两眼茫然,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直直往下掉,简直就像是中了邪。 林三酒一咬牙,立即叫出【龙卷风鞭子】,狠狠地从礼包头上扫出去了一道风——【龙卷风鞭子】的威力,根本无法抗衡冰山群,但是至少能把季山青吹远一些,不至于被即刻压死—— 龙卷风扑了出去,掀起了滚滚白烟,然而下一秒,林三酒只觉眼前一花,季山青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在一伸手拉住她胳膊的时候,二人已在空中冲出去了长长一段距离,终于抢在冰山前头,落在了一片冰层还没有开裂的地方。 一定是那个特殊物品起作用了! 林三酒心中一振,只是此时她也暂时失了聪,只能看见礼包嘴唇开合,根本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么;二人刚一落地,脚下大地猛然在寂静中重重震颤起来,仿佛山岳被拔地而起,又倾覆天地一般砸落下去,砸得星球都在颤抖。白色的薄薄雾气登时充斥了视野,无数锋锐的碎冰炸得漫天都是,即使二人躲过了千万座冰山的轰击,却逃不掉这些细碎的冰碴,偏巧林三酒早就收起了【意识力防护】,顿时浑身上下都被划出了无数血口。 刚刚的死寂逐渐退去了,二人耳朵里又隐隐地浮起了一些杂音;然而在尖利的耳鸣声中,一切听起来都还是含含糊糊的一片——礼包在林三酒身边大声地吼了好几句,后者却还是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样的?你是什么意思?” 叹了口气,季山青也不解释了,只能眯起眼睛,尽力望向远方。 他对神之爱世界完全没有了解,因此【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这件物品,也只能把他带去目光的边界处——好在拿着这件特殊物品的人是季山青,只需几个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经远远地将那一片天翻地覆、触目惊心的众神混战给抛在了身后;很快,当林三酒再次回头的时候,她连女童神的小腿都看不清楚了。 除了大地还在激烈摇摆、狂风与冰雪仍然肆虐在半空之外,二人可以说是终于安全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打从来了神之爱以后第一次,他们彻底摆脱了某一个神的追击。 感觉自己耳朵正在逐渐恢复,林三酒这才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季山青喊道:“你耳朵能听见了吗?” 季山青的脑海里一边飞快地思考着题目,一边冲她点了点头。 “你看清楚那些神是怎么出手的了吗?”林三酒大声问道:“我什么也没看清,突然间就天旋地转了——” 她的话不等说完,只见季山青忽然面色一变,一脸惨白。林三酒刚刚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骤然眼前又是一花——与此同时,礼包带着哭腔的埋怨声也传入了她的耳朵里:“姐,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我一下子想到了他们的战场!” 在他这句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林三酒也早已惊呆住了。 ……由于礼包脑海中出现了众神混战之地,紧接着,二人也就被带回到了众神混战之地——并且还是战场最中央。 还不等二人看清楚周遭,只见一个直入云霄的神,便如同一艘立起来的钢铁巨轮一般,从翻滚着的白雾中破浪而出;他一眼也没有瞧向脚下两只蚂蚁,冲着女童神的方向就张开了嘴。 那张黑洞一般的嘴不受限制般越张越大,眨眼之间,那个神的一半头颅就就成了一个黑幽幽的深洞;简直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型的维度裂缝一样,林三酒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感觉自己双脚离了地,正飞快地朝那张嘴里冲了过去。 女童神一个踉跄,踩塌了一块冰原;紧接着她从天空上伸下来了一只手,裹着风,就朝深洞击了过去,半空中的二人正好处于她的掌下。 林三酒的心脏几乎不会跳了,她紧紧地抱着礼包,大喊了一声“快走!”——随着季山青念头一动,在猛烈气浪又从那张黑洞一般的口中喷吐回来的同时,女童神也在半空中击了个空——两个蚂蚁一般大小的人,已经又一次消失在了战场上。 仅仅是这么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二人再次出现在遥遥的天边时,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冰冷冷地贴在了身上。 “走,”林三酒也有点明白过来了,“什么都别想了,赶快走!” 由于神战,星球仿佛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一样——密集的闪电突然轰地一声像雨点一样砸在大地上;明明是平原,却从天际卷起了仿佛能鲸吞世界的海啸……靠着季山青一次又一次不断的思考,二人总算是从众神交战的混乱中逃了出来;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远,但是众神和冰原雪山一道,早已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了,脚下的大地也终于停止了震颤。 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神战还没有结束的,大概只有来自白雾之上的雷鸣般闷响了。 喘着粗气,两个人瘫倒在了一片树林旁边,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离他们不远的山脚下,坐落着一座小得可怜的简陋村庄,只有零星几间破屋,一看就是匆匆忙忙间搭起来的,仅能容身而已;二人趴在地上,盯着那座荒废了的村庄牛喘了近十分钟,林三酒忽然动了,示意礼包将【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递给她,这才哑着嗓子出声了。 “我们逃过那些神了吧?”现在由她来拿着特殊物品,总算是能与季山青说话了。 “这里应该安全了,”季山青叹着气说,“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神了。” “既然已经出现了十来个神,那么肯定就还有。”林三酒抿着嘴,“妈的……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神?” 季山青疲惫地摇摇头,咕咚一声倒回了杂草丛里。二人在提心吊胆里休息了好一会儿工夫,当天色渐暗的时候,终于决定悄悄去下头的庄子里看一看情况。 “如果那儿没有人,咱们今晚就先躲在村里歇一夜,”林三酒轻轻吐了口气说。 (感谢名单在作者感言里,听说果机还是看不了,这个嘛……)(未完待续。) 520 坐下来,吃! 说这是一个村落,还真是抬举它了。 一路小心翼翼地摸下了山,趁着夜色的掩护,林三酒二人悄悄潜入了这几座简陋破败的房子之间。 今夜天气晴朗,雪亮月光将视野中的一切景物,都盈盈地染上了一层霜。这一片地方是如此静谧,他们几乎掉了半条命才逃出来的神战,感觉上好像已经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所谓的房子,其实只是用木头堆出来的一个架子,有的上头盖着茅草,有的上头干脆什么也没有,一眼望进去,能看见里头用叶子铺的床。门口零星地有几堆已经熄灭了的火,烟熏得门上、墙上尽是一片黑;一些碎木块和木刀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就被人抛下了。 大部分房子里都是空荡荡的,直到林三酒走到末尾两间屋子边上时,才听见了细微的呼吸声。 根本不用想法去看,因为墙上只是掏出了一个洞,没有窗户。她探头朝里扫了一眼,发现里头只有一个人——看样子好像是个男人,个子高高的,瘦骨嶙峋,侧卧在一块大石头上,从石头上还垂下了一块破破烂烂、尽是虫洞的麻布。 这个破屋子里,除了这个男人和他的石头床之外,只有一个杯子,和几块木料,简直叫人疑惑他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林三酒和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摇了摇头。 既然这个村子里有人,他们就不能在这儿落脚了——这个世界太过古怪,他们早已下定决心,尽量不出现在任何人前。 做了一个口型示意礼包跟上,林三酒当先一步,往村子外走去。二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几步,忽然只听身后那个破屋里传来了低低的几声咕哝;他们刚刚加快了脚步,没想到脚下一绊,两个人的脚腕居然同时撞在了一个细细的什么东西上,顿时,夜空里回荡起了铜铃清脆的撞击声,惊飞了不远处的几只夜鸟。 礼包暗暗骂了一声,退后半步,这才发现原来地面上方系着一根丝线——这丝线跟头发差不多细,那一头绑在屋子门口,还挂着一只铜铃;在天色昏暗的夜晚,真是神仙也难发现。 “糟了,”虽然林三酒嘀咕了一句,但心里却并不太紧张。这些破落屋村里,只有刚才那个高个儿男人一个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诶,是谁?谁来了?” 这个时候,从身后的屋子里也响起了一声含含糊糊的问话。那个男人显然刚刚从睡眠中被惊醒了,口齿还很不清楚;他一边披衣服、一边拖着脚从屋里走出来的声音,在暗夜中清晰可闻。 “你们是谁?我还以为是我爸回来了。”高个儿男人站在门口,被屋檐压得低下了脖子。月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林三酒发现这是一张看起来有些迟钝的面貌:他两只眼睛分得极远,鼻子很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目光呆滞。 很明显,这是一个所谓的“肉人”——这种呆滞的模样,她在蚂蚁之城里看过了无数次;区别大概只是母神的肉人们,都没有父亲。 “我们只是过路的,”林三酒简短地回答道,转身就要走:“这就离开。” 没想到,那个高个儿男人却忽然眼睛一亮,几步扑了出来——他好像对自己的手脚控制得不好,这么几步也是跌跌撞撞:“等、等等!你们别走呀!” “干什么?”礼包回头问道。 “我爸说了,遇见人了千万别让他们走,”男人直起身时,连林三酒都只到他的肩膀;他憨憨地说道:“……嗯,不是,是我爸说,他一走,我肯定不行,遇见人的话就赶紧求求他们,帮帮我这傻大个。” 他似乎不知道傻大个不是好话。 “帮你什么?”礼包似乎对他来了一点儿兴趣,歪着头问。 男人顿时露出了一副哭相:“……我,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林三酒头疼起来:“怎么回事?” “屋后头的菜都被我种死了。” “你爸呢?”林三酒只想赶快走,“他去哪了?你要不等他回来好了。” “他去找神了。”傻大个的下一句话,顿时叫二人一凛:“……我们这个村子不知道为什么,老也没有神的眷顾。没有神,就吃不上饭,人走的走,死的死……我爸说,他得出去找神,看看哪儿有神的眷顾,等找着了再回来接我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点亮晶晶的光。 季山青谨慎地问道:“老也没有神的眷顾,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傻大个老老实实地说,“听说其他地方的人,都供奉着神,神也老去看他们。但是我们村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神,他们说神不爱来这个破地方。” 太好了! 林三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在这个变|态的世界里,一个神不爱来的地方,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净土了—— “姐,我们在这儿的山上呆了一个下午,确实没有看见过半个神。”季山青凑过头,嘀嘀咕咕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个世界里的神出现得这么频繁,在这儿却隔了这么久也没出现,我看这傻大个说的有几分是实话。” 傻大个迷茫地眨了眨一双分开得远远的眼睛。 “神为什么不来?”林三酒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知道啊,”傻大个吸了一下鼻子。“你们给我点吃的吧。” 也是,问他复杂一点的事,估计也是白问——两个人一时没了话说,安静下来想了一会儿。过了几秒,季山青忽然问道:“带我去看看你的菜地。” 见大个子果然转身就走,礼包这才悄悄对林三酒说道:“……咱们去看一眼,就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毕竟一块死了的菜地,是很容易证实的——而事实是,这个大个子说的,果然是真话。 他爸爸显然也是费了心的,菜园子里除了土豆、萝卜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之外,还种了一些香菜辣椒,大概是想让他儿子调调味;只不过不管是什么,现在都已经死透了——青黑的苗和叶子,七零八落地垂在土地上,已经干得发脆。 “真的死了,”大个子好像怕他们不相信似的,吸着鼻子强调道:“不能吃了。你们有吃的吗?” 林三酒看了一眼季山青,将手背在身后。 “我这儿有吃的,”她放缓了语气,“这样吧,你让我们在那一头的房子里歇歇脚,我每天给你一些面包,怎么样?” “面包是啥?”傻大个怀疑地瞪圆了眼睛,来回地在二人身上转,“你们没拿袋子呀。” 林三酒将手抽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油纸包。这还是她从红鹦鹉螺采购的——这是在红鹦鹉螺自由区很受欢迎的一种干粮,褐红油亮的面包都压得扁扁的、硬硬的,一张油纸里包着十来张;吃的时候,撕下一块来,在酒、奶或水里搅一搅,会迅速化成稠稠的一种面包糊,从舌头上立刻就能滑进嗓子眼,留下满嘴肉桂和盐的咸香。 给傻大个示范了怎么吃之后,他狼吞虎咽地几口就把那一大杯面包糊喝了个干干净净——接下来,他对二人的态度立马热情了好几个台阶,一边叫着“好人”,一边主动给他们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还小心地将他唯一一块、油得都硬了的破麻床单拿了出来,坚持要给二人铺上;季山青一脸苍白地推了好几次,总算是推掉了。 村子虽小,后头却有一条令人惊喜的小溪。 被女童神兜头一口口水吐下来之后,二人身上又是出汗,又是结冰,早就已经酸臭得不能闻了。礼包不能脱下衣服去洗澡,只好满怀幽怨羡恨地看着林三酒下了水——夜晚的溪水很凉,激得她猛然一个寒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适应了水温,她一头扎进溪水里,将浑身上下的污泥、黏液、汗渍,都一口气冲了个干干净净。 季山青趴在溪边,将自己的长发洗了,又抹净了手脸;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林三酒只能一层一层地扒开了他的衣服,一直脱到了最里面的白色底衣——在眼前一黑昏过去了五分钟以后,当季山青再次醒来时,已经满意地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 仔细一算,他们在神之爱其实只呆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已经在生死边缘打了好几个转了。如今稍微一放松下来,被紧张压下去的种种反应,就都泛了起来——礼包也就算了,林三酒早就饿得眼睛都绿了,干脆叫来了傻大个,生了火,一起在他们的破屋前吃晚饭。 经历了一次荤食天地,她几乎都忘了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当初在红鹦鹉螺里准备下了一大袋一大袋的吃食,现在总算是都派上了用场。 大个子坐在火边,被火光映红了一张脸,呆呆地看着她一个接一个地掏出了外表各异、他从没见过的袋子。 第一只袋子里,装着核桃、花生、腰果,和各种各样的风干水果,满满地叫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充实。林三酒打开袋子,哗啦啦地将它们一股脑地倒进了火上的锅子里,又洒了糖和一丁点儿盐,被加热后的雪白奶膏咕嘟嘟地响了一会儿,混着干果香气的热奶香很快扑了出来,熏得人嘴巴里分泌出了口水。 在吃饭这件事上,季山青显得特别有用。他将一大盒冷牛肉片——或许不是牛肉,但至少卖家说这是牛肉,林三酒也就打算糊里糊涂地吃了——拌上了各种香料和酱汁,在火上烤了一会儿;那盒子是特制的,很快就从里头的小架子上传来了勾人魂魄的烤肉香味。肉质嫩得在牙间打滑,咬一口,满口腔都炸开了鲜甜的汁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知从哪个世界流传出来的即食面,上面的字没有一个是林三酒认识的;他们对比着图片,连蒙带猜,总算弄出了三碗酱料拌面——当浓稠的黑椒汁在火光下泛起了褐红色油光的时候,傻大个看起来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在大家埋头苦吃、连一句话也舍不得说的时候,林三酒又拿出了三罐橙汁——她买的时候,对方是放在冰堆里卖的;一拿到手,她就立马将橙汁卡片化了,此时拿出来时,瓶子上都还是水珠,冷冷地泛着凉气。 咕咚咚喝下半罐子冰凉橙汁,林三酒一抹嘴,觉得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幸福过。 这一夜,他们就是在酒足饭饱以后,躺在篝火旁边,望着漫天繁星睡着了。(未完待续。) 521 爸爸去哪儿 第二天的食谱,是一卷油煎得黄黄的小米饼,嚼起来外酥里软,扑了满嘴的芝麻香。没有什么可配着吃的,林三酒撕开了几包年代久远的腌萝卜——反正放在卡片库里,也不会坏。脆生生的腌萝卜又咸又辣,配上小米饼、用奶煮出的面包糊,又把几人给撑得走不动了。 第三天的食谱,是从红鹦鹉螺带出来的一大袋子“毛\片儿黄”包子。包子皮又松又蓬,里面老大一颗肉馅,咬进去时甚至还有些烫嘴;带着碎葱花的肉汁流了一嘴,一抹一手油——不过连礼包都不介意了。 第四天,他们用树枝串了肉块儿、撒上香料;第五天,他们把面包泡在肉汤里,打了几个鸟蛋,放进了一把野菜;第六天,礼包竟用即食面做出了炒面配肉酱……傻大个说得不错,神确实不爱来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林三酒也没想到,她居然也有早上一睁眼,先考虑今天吃什么的时候。 一开始还绷着的神经,在休憩了几天之后,也逐渐地放松了。 从如月车站、荤食天地拿上的物资也有了用处:用防水布将破破烂烂、满是孔洞的房子遮了一圈之后,林三酒作主,将傻大个的石头床扔了,给他换上了清久留要求她收起来的酒店床垫之一。她和季山青的床上,也用床单、褥子、枕头,铺得厚实柔软——或许太舒服了,结果每天早上叫起礼包这件事,都成了一场战争。 “起来了喂,”林三酒拽着他的脚,将他拖了下来,在床上拉出了一条被浪:“……别忘了,今天有正经事要做。” 顿了顿,季山青从被子里抬起了脸。他润泽温和的面容,被雪白被子衬得更像明月轻风一样;他眨了眨睡意朦胧的一双眼睛,忽然想起来了——“是了,今天要去给定流姐下葬。” 当林三酒发现,这一片村庄的确没有“神”的存在之后,她就开始为定流寻找合适的墓穴了。 在外头寻觅的这两天,林三酒也不由生了些感慨。神之所以不怎么来这个村落,大概也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崎岖,不值一来:村落被周围的高山,给紧紧地挤在中央一条沟谷状的低洼地里,就像一只被困住的虫子,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逃命时用了特殊物品,只怕林三酒二人压根遇不上这个村落——不管是出去还是进来,都要先翻越过一峰又一峰的茫茫大山;即使对于进化者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傻大个这样的“肉人”了。 她几乎能够看见,住在这儿的人是怎么样逃离的:这儿没有种子,没有一切金属用的农具;即使能种有限的一些蔬菜,也都因为常年没有日光而蔫巴巴的,根本不够吃。哪怕只是想要弄上一把菜刀,都得先花几个月的功夫翻到山外去。久而久之,村子就慢慢地荒了。 但这一切对于林三酒来说,反而成了好处;她很快就给定流找到了一处靠近悬崖的地方—— 她与季山青此时正站在一片浓密林荫下。浓浓白雾依旧像以往一样,翻滚在他们头上;但是这儿的枝杈十分繁茂,抬头望去时,几乎看不见那片昏白难看的天空——从悬崖上望出去,连绵的山脉匍匐于脚下,一望无际。 “这儿是朝东的,”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将定流的尸身轻轻摆在了土地上。“……我知道这个世界看不见日出,但还是想让她面朝东边。” 在死了以后,定流看起来更加瘦小苍白。她依旧顶着大肚子,受过的每一滴苦痛,都好像随着她双眼紧闭而一起安息了。 在荤食天地里,清久留后来把【山移愚公】还给了林三酒;她也曾不死心地在定流身上试过——定流已经死了明明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但是在她一连试了几次以后,【山移愚公】却始终也没有发挥作用。 后来想了想,林三酒想明白了。【山移愚公】要求每一个当事人针对同一件事,都达成一个“这就是事实了”的共识;但是定流作为当事人之一,却已经死了,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共识了。 “如果那玩意儿能够起死回生,我想也轮不到萝卜。” 林三酒一边刨坑,一边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趁手的工具,地上还是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土坑。二人将定流裹在了一张白床单里,将她放在土坑中;季山青见附近生长着不少红彤彤的野花,还摘了几束过来,放在了定流的脸旁边,这才再次把土浇在了白床单上。 树荫下,多了一个小小土包;土包的视野很好,能将这片没有神的山林尽纳眼底。 回去的路上,林三酒没有说话。 当村落遥遥在望的时候,她在脑海里问了意老师一句:“还有多久?” 经过连日来的休养,林三酒的意识力已经再次丰沛了起来。一有机会,她就立刻催促起意老师关于【意识力学堂】的升级问题——只有尽快将这个能力的等级提升上去,她才能尽早返回意识力星空。 “我想快了,升入中学的时间点,应该就在这几天了。”意老师严肃地回应道。 这是个好消息,林三酒松了口气,心里升起了隐约的期待。 自从末日降临,她几乎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给推着一路走来的;经历了太多离别和生死以后,她总觉得,或许意识力星空是她能摆脱聚散轮回的关键。 这几天尽是吃吃睡睡,应该抽个空跟礼包一起把事情梳理梳理……林三酒心里一边想,一边走进了村子。 傻大个正在村道上,张着嘴来回转圈,好像一只不安的动物;一见到二人回来了,他立刻嗷地一声,掉头钻进了他的破屋里去。 “这家伙怎么回事,”季山青见状嗤了一声——他一直不太喜欢又脏又笨、食量还大得惊人的傻大个:“是不是以为我们跟他爸爸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姐,我说,咱们为什么要养着他?” “虽然他是吃了不少东西,”林三酒劝道:“……但咱们不是还有好多呢嘛,分他一点儿也不伤筋动骨。” “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不剩,”季山青咕哝了一句,刚要迈步,就在这个时候,傻大个又风风火火地从屋里冲了出来——他双眼分得远远的扁平面孔上,此时正泛着兴奋的血色;一指二人,他转头朝屋里喊道:“他们回来了!” 二人一愣,立即住了脚。 “来了,”一个声音在他的屋子里应了一声,随即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好像打算把那股浓浓的疲惫从声音里清除掉一样——傻大个一脸高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个时候应该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里头的人又是谁;林三酒只好瞪着眼睛,望向那间破屋子。 “是他爸回来了吧?”礼包轻轻地在林三酒耳边嘀咕道。“可别再让咱们替他养儿子了……” 伴随着叹气声,那道破麻布门帘被掀了起来。 好像没有骨头、身体里面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一只皮肤皱得层层叠叠,看起来仿佛是用青黑枯皮堆起来的苍老堕落种,从门帘后露出了头,正好与林三酒四目相对。 “他们给了我好多吃的,”傻大个在一边说,“可好吃了!你咋从来不给我带好吃的?” 堕落种似乎也呆住了,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立刻掉头就跑。 (感谢名单在感言里啦!你们说我要开高能的,亏不亏心?你们看看,多么温馨的父子重逢)(未完待续。) 513 丢神 别看那堕落种破烂苍老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了,速度却远远超出了林三酒的预料——她只是愣了不到半秒钟的功夫,那青黑色的一团身影,竟然已经冲到了远方山脚下;它一层层的干皮被风吹起来,飘荡在半空,好像卵\蛋被掏空了,做成了一面肉皮旗帜。 “在这儿等我,”林三酒急急对礼包吩咐一声,抬脚就追了上去。 很快,她就暗暗讶异了起来。 眼看着已经追了快两分钟了,然而那个看起来踉踉跄跄、枯皮飞卷的影子,仍旧飞奔在林三酒前方,距离竟一点儿也没有拉近——要知道,林三酒的速度其实是很惊人的,她甚至能够在蚂蚁之城里将成百上千的堕落种都甩在身后。 想了想,她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 念头一动,意识力立即像海浪一样席卷出去,哗啦啦地推倒了一排林木——高大树木接二连三地倒下来,无数枝杈、树冠险些砸上那只堕落种,顿时阻滞了它的脚步。趁着这短暂的一瞬间,林三酒脚下一蹬,高高地跃上了半空,裹着【龙卷风鞭子】里扑出的一道飓风,朝堕落种直直砸了下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老堕落种虽然速度极快,战斗力却是一团稀泥。 风势才刚刚挨上它,它立刻就像是一只破塑料袋似的被卷了起来,四肢在空中不断翻腾,似乎马上就要被风绞成碎皮;林三酒瞧准时机,一把攥住了它的一条细细手臂,将它重重甩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老堕落种被地面狠狠一拍,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呼。 它一双深陷在青皮里的眼珠子,刚一聚焦在面前的靴子上,立时喘着气求饶道:“别、别杀我!我什么也没干,也不想与你为难,你就放我走吧!” “你怎么会认识那傻大个?”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它,上下打量两眼,居然找不到一处她愿意下手抓住的地方——堕落种一身都是层层叠叠的青黑皱皮,伸手去抓,总觉得好像手会立刻陷进去一样恶心:“你见到我们,跑什么?” “你们进化者见到我们喊打喊杀,我不跑,难道等死吗。”老堕落种嘶嘶啦啦地回了一句,“我可什么也没有对你做,你就要冲我下手了……我们堕落种难道就不配活着吗?” “少废话,”林三酒有点儿烦躁地打断了它——她忽然想起来,当初最后一次见到朱美的时候,朱美在死之前,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她压下一瞬间泛起的回忆,皱着眉头问道:“那个傻大个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老堕落种翻身坐了起来,一堆堆肉皮在地上流动着。“……我的能力就是速度快,所以我时不时地出去一趟,给他找物资带回来。这次一回来,发现来了进化者,吓了我一跳,所以赶紧就跑了。” 所以傻大个才觉得这个堕落种是他爸爸? “你为什么会关心一个人类的生死?”林三酒眯起眼睛。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老堕落种喃喃地说道,“堕落种与堕落种也是不一样的啊!外头那些如何,我管不了,但这个孩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 大概是瞧出林三酒不相信了,它从层层皱皮中的一个黑洞里叹了一口气,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腐臭气味。“你不信我吗?其实这个孩子,就是我带到这个深山沟里头来的,外面的神太多了,战争不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在这里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是好歹能活着呀。” “他告诉我们,他爸爸出去找神了。”林三酒冷冷地说道。 老堕落种伏在地面上,好像在回忆什么事儿;过了几秒,它又叹了口气——林三酒真想告诉它不要再叹气了——“噢,是吗。我每次走之前都会编一些借口,省得他跟上来,谁知道他记得住哪个。你要是还不相信我,我就跟你回村子里去,你自然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了想,同意了。 不管这只老堕落种说的是不是真话,至少能替她解开不少谜团;她没有能够绑住老堕落种的东西,干脆用意识力束缚住了它的一只脚——如果那玩意儿能被称为脚的话。虽然才出来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她已经开始担心礼包了,因此拽着老堕落种一路飞奔,直到遥遥看见了村落时,才松了口气。 季山青像只防备心过重的猫一样,远远地站在村口,与傻大个保持了老长一段距离;他时不时转着脖子张望一圈,除了神色有些不安,看起来倒一点儿事都没有。 “姐,”他一见着林三酒,立刻迎了上来。“这个堕落种是怎么回事?我问了傻大个,什么也问不出来。” “它说,傻大个是它养在这儿的。”林三酒一抽意识力,老堕落种顿时一个趔趄,差点向前扑倒了。傻大个急匆匆地走过来,一脸茫然地拽住了它,吸了一下鼻子。 简单地给季山青复述了一遍,礼包也顿时皱起了眉,一脸不可置信。 “你们咋不信我呢?”老堕落种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抬起了细伶伶的胳膊,一指傻大个——它没有手,只有三两根枯枝一般的东西,从肉皮里伸了出来:“你们看看他,多大的个子,虽然傻了点,但养得不错吧?我拿他咋啦?我拿你们咋啦?” “我走过了这么多世界,从没有见过一只善良的堕落种。”林三酒冷冷地看着它,但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个老堕落种怎么样,任它一屁股坐在了傻大个的屋子门口。 “我也不善良,”老堕落种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哑哑的,“我确实干了不少……嗯,事儿。但那都是在神的旨意下干的……而且,他不一样。” “神的旨意?”林三酒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你们如果是从外面来的,那应该见过神吧?”老堕落种眼珠转了转,忽然把一张脸嘬了起来,形成一个筒子状,筒口的黑洞,正好就是它的嘴;随即,它把嘴探进了傻大个的水杯里。“……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神,比你们进化者还多。每一个神都对信徒宣称自己才是唯一的真神——” “信徒?”林三酒打断了它,“你是说母神弄出来的那些肉人吗?” 老堕落种的皮动了动,好像在回忆母神这个词。 “母神……”它喃喃地说,“我以前听说过……哎呀,她的领地不是离这儿老远了吗?” 顿了顿,见林三酒二人没有解释的意思,老堕落种又继续说道:“我听说,母神之所以叫做母神,是因为她会让女性信徒不断地生孩子。不过我猜,这只是拥有信徒的方法之一,也有不少别的神,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个末日世界有多久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所谓的神?神又是从哪儿来的?” 林三酒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却都没得到答案——老堕落种摆了摆枯枝一样的肢体末端,表示自己一个都不知道。她又问了几句,仍然不得其解,最终还是礼包下了个结论:“……也许是某种地外生物吧?不也有人认为,人类宗教中的神其实只是来自更高文明的种族吗?说不定在这个世界里也是这样——只不过这些种族怀抱恶意而已。” 林三酒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傻大个一直在旁边急得团团乱转,好像等什么等得都不耐烦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似的;还是老堕落种首先瞧出来了,对他叹气道:“……你等一会儿,马上吃饭了!” 傻大个这才停下了脚,不转了。 “算了,你先去吃,”林三酒正好也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拷问老堕落种——随手拿出了一张硬面包,她递给了傻大个,打发他去自己做一杯面包糊。 “它不是给他带物资了吗?”礼包顿时有点不高兴了——自从看见了老堕落种,他对这“父子”可以说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连一根草都不想分给他们;季山青腾地站起身,一把掀开了傻大个的门帘,朝老堕落种问道:“你带什么了——” 话只说了一半,他忽然静了下来。 老堕落种的确带了不少物资,此时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屋子里;然而没有一个是食物。 一块又一块完好的木料,每一块都足有人那么大,占满了半间窄屋。除了木料之外,一旁还放着几把木刀、刀片、颜料和漆—— 季山青猛地一拧头,脸色已经白了。尽管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林三酒仍不知何时跳了起来,手里早已攥住了【龙卷风鞭子】,面色沉沉地问道:“怎么回事?” “姐,”礼包叫了一声,随即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立刻几步从老堕落种身旁退了出去:“这些……都是雕神像用的东西啊。” “你果然是出去找神的!”林三酒浑身一凛,盯紧了老堕落种,后者此时软成了一滩的样子,在原地不住地发颤。 “不,它不是,”一个声音从后方响了起来,仍然带着含含糊糊的厚重鼻音。“它不是说了吗,它是出去找物资的。” 几乎是带着迷茫,林三酒与礼包一起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傻大个身上。 在他那张五官扁平的面孔上,两只原本分得开开的眼睛,此时正像两只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向中央爬了过去;很快,他的两只眼睛位置就从分开太远,变成了紧紧地挨在一起,几乎没给鼻梁留空地。 “它找的物资是给我的,”傻大个仍然吸了一下鼻子说,“……其实我不想这么快告诉你们的,但我就是神。” 林三酒面色一紧,心脏直直地沉进了肚子里去——傻大个依然站在那里,手里攥着她给的硬面包,两只眼睛挨在一起,看向二人。 二人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等着他恢复庞大的原形。 从之前的经验看起来,神体型越大,威力越可怕;像女童神那样能在正常人形与占据天地的神体之间随意转换的,威力更是惊人——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又碰上了第二个,林三酒近乎绝望地想。 两秒钟过去了,礼包忽然“咦”了一声。 “你们不要等了,”老堕落种苦涩地从一旁说道,“丢神就是这么大的,这就是他的本体。” (今天卡文快卡死了,申请一天假整理思绪,我看明天很好,你们说呢?批不批?)(未完待续。) 523 反派死于话多 ……在如临大敌、蓄势待发了好一会儿以后,林三酒开始觉得自己的模样有点傻了。她的目光在傻大个和老堕落种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终于直起身子,与礼包交换了一个目光——彼此都非常茫然。 “丢神……是什么神?”季山青站在林三酒身后,露出了半张脸,警惕地问。 “……有丢人,就有丢神嘛。这好像是别的神给他取的名字。”老堕落种麻木的声音从屋子门口传了过来,它朝傻大个瞥了一眼,忽然嘶嘶地问道:“你这么早就暴露身份干什么?眼看着他们就要相信咱们了。” 它的模样变了。 尽管老堕落种仍然如刚才一样,看上去是个青黑的皱皮袋子;但是它塑造的那一个含辛茹苦、独自一手带大孩子的老人形象,不知何时已经土崩瓦解。此时从它层层叠叠垂下来的枯皮里头,露出了半双爬虫一样的眼睛,总在阴影里悄悄打量人。 “我不管,”傻大个——不,应该称他为丢神了,一抿嘴:“反正我是唯一的真神,人们本来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你既然是真神的战士,就得听我的,去,把他们拿下。” “你咋不去?”老堕落种腾地站起身来,浑身皱皮一荡,脸皮被拧毛巾一样拧成了一个筒状。从筒稍的黑洞里,它吐着腐臭的气体说道:“你是神,你他妈倒是降一个神迹啊!” 丢神并没有因为它言语不敬而感到不高兴,只是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你是神的战士!神命令你去!而且你先不要杀死他们,抓住就行了,他们有很多好吃的贡品,你就从来不给我带。” “你是不是傻x!”老堕落种恨不能从原地跳起来,看样子,比起打林三酒,它倒更想跟丢神先打一架。“我要是打得过,还至于把这女的带回来吗?还抓住——我跟她,谁抓谁啊!” 丢神翻起一双眼睛——即使现在眼距窄得快要挨上了,他的眼白也远远大于黑眼珠:“这是神谕!” 这几个字,好像一下子击中了老堕落种的痛脚——它阴沉沉地瞥了一眼丢神,慢慢腾腾地朝林三酒走了两步。 林三酒抱着胳膊看着它。对于她来说,打死这个老堕落种,并不比拍死一只虫子费劲多少,就是找一块砖头的事儿——她连【龙卷风鞭子】都收起来了。 “你们也看见了,”伴随着腐气,老堕落种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对二人嘶嘶哑哑地低声说道:“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愿意与你们为敌,也不愿意跟你们撒谎来着,可这都是他逼我的。” “逼你你就干?”林三酒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跑呢?” “你不明白,”老堕落种有点烦躁,马上又试图朝她挤出一个笑,青黑皱皮的脸部,顿时扭出了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形状:“……这个世界的堕落种,必须侍奉神才能活下去。所以不管是什么神,总得投靠一个神,不然很快就会死了。” 季山青狐疑地哼了一声。 “真的,不同世界,堕落种生存下来的方式也不同——这一点你们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老堕落种像是为了展示它的友善一般,弯弯地眯起了爬虫似的双眼:“如果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堕落种就像是在给神打工。不投靠神就没有工作,我们就饿死了,但神少了我们,却不影响性命。” “既然知道这一点,你还不快点动手?”它刚说完,丢神就立即大声喊了一句。 几个人都没理他。 “那你想怎么样?”林三酒慢吞吞地问道。 “我打不过你们,也不想打,”老堕落种嘶嘶地吐着气,空气里弥漫着腐臭:“……要不然你们跟丢神商量商量,留下来给他工作几天再走。” 林三酒简直想笑。 “几天可不行,”丢神在一边想了一会儿,严肃地补充道,“最起码要雕个一百具神像出来,而且还得上贡好吃的。等食物没有了,再说杀不杀你们的事儿。” “你他妈少说几句行不行?”老堕落种愤怒地一嘬嘴,浑身的皮都震荡起来:“要杀你来杀!” 林三酒一扯嘴角,失去了继续跟他们扯皮的耐心。她厌恶地瞥了一眼老堕落种,正在想要拿它怎么办时,只听丢神忽然嘟哝了一句“我来就我来”——伴随礼包一声惊叫,她忙一拧身,发现丢神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眼前,正高高举起那张硬面包,当头朝二人打了下来。 她一时间惊怒交加,却也不害怕,拉着礼包一闪身,一伸手就要叫出【龙卷风鞭子】来;然而卡片却没有如愿出现在手上。 不仅如此,她这一个动作居然也趔趄了一下,好像对肌肉的控制突然不灵活了似的——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了过去,林三酒面色一变,死死盯住了老堕落种。 它“嘿嘿”一笑,嘬得长长的肉皮里,又喷出了一口臭气。 “骗你的啦,”它黏腻地说,“我的能力可不是速度快呀。” 耳听礼包又叫了一声“小心!”,林三酒立刻朝旁边一扑;身体突然沉滞了不少,当她踉跄摔在地上时,心下顿时雪亮似的什么都明白了。 打从一开始,这只老堕落种转身就跑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它设下的一个一层又一层的圈套——每一次它说话时,都会真假掺半、拉拉杂杂地说上一堆;除了博取暂时的信任,恐怕就是为了能够在说话的时候,不引人注意地往外喷气。 “……唉,我必须要喷出很多来,才能麻痹住你们的一切进化能力,甚至包括身体进化。”老堕落种嘶嘶一笑,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丢神的阴影挪了上来,笼住了地上的二人。“跟你们虚与委蛇了一会儿,我算看出来了,你的能力是能将物品卡片化吧?” 它朝林三酒一指,肉皮荡了荡。 “而且,你还养成了习惯,不管是什么特殊物品,你都习惯将它卡片化后一收了事……”它缓缓松开了脸上的皮,将口洞扯得长长地笑了:“你们什么也干不了了……虽然这个神没用,却也不是你们现在能抵抗得住的。” 丢神有点儿不耐烦:“你说完了没?” “我说话的时候,你傻站着干什么?”看来老堕落种与丢神,倒是真的彼此看不顺眼:“你倒是快点动手啊!” “你们放心,”丢神也不生气,转头对二人说道:“我暂时先不杀你们,毕竟你们还得雕神像、还得给我上贡好吃的。不过你们最终还是要变成堕落种才行,这就得让它来杀了。为什么不能马上变堕落种呢,是因为……” 在他说话时,林三酒与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好笑似的,干脆从地上坐起身子,盘起了腿。 老堕落种眼睛一眯,意识到不妙,忙打断了丢神:“快动手!别废话!” 礼包轻轻咕哝了一句什么。 “啥?”丢神吸了一下鼻子,见他不回答,也不问了;退后了半步,像是需要助跑一样,他迅速冲了上来—— 下一秒,丢神身体猛地腾空了。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住了,丢神突然被远远地扔了出去,轰隆隆地冲塌了一连好几间屋子;林三酒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了身。 “你挺狡诈多智呀,”她先夸了老堕落种一句。“要是换一个人,今天恐怕还真就中了你们的招了。” 老堕落种呆呆地张开了脸皮,连喷气都忘了。 林三酒朝它笑了笑。 “我有一个项圈,”她怜悯地说,“是不能被卡片化的。” 这句话,成了老堕落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当对面的女人朝它看了一眼、嘴唇轻轻动了动以后,老堕落种的视野顿时被黑暗所笼罩了—— 当它轰然在半空中炸开成一团碎片时,被砸飞出去的丢神坐在废墟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叫:“那是我唯一的战士呀!” (更新起点就能看见读者感言了,诸位圣上。小臣持续不断地递请假条中。)(未完待续。) 524 狗啃泥 “唯一的战士?” 林三酒盘着腿,坐在她给傻大个准备的床垫上,身边是一圈破屋的废墟;盯着面前的丢神,她冷着脸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她已经想好,等拷问完了丢神,就立刻将床垫收回来;要不是上一回吃饭还是昨天的事了,她真想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叫他把吃下去的东西也吐出来。 “对啊,唯一的!”丢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陷入了大麻烦里,拍着大腿喊道:“你知道找一个战士多不容易吗?作为神,我不能直接创造堕落种,必须得由它们自己杀人,才能创造出新的堕落种战士。可是其他的堕落种早就被伪神们占据了,我这是机缘巧合才找到的一个……” “行了!”林三酒打断了他,“那些我不关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丢神扬起下巴,随着他的这一动作,一双眼睛像是两个玻璃球似的,又骨碌碌地滑开了一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神,唯、唯一的荣光。” 这句话,林三酒见过多少个神,就听过多少遍了。 “话都说不利索,还真神呢。”礼包嘲讽了一句。 丢神的心志是很坚毅的,一点也没有被这话所影响,仍然高高地抬着下巴。 林三酒想了想,忽然叫出了【诺查丹玛斯之卡】——悄悄对着丢神吸收了两下,大个子男人依旧坐在那,毫无所觉地吸了一下鼻子。 ……果然不行。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特定的神,毁掉了这个世界? “你和那些伪神,”林三酒收起了卡片,换了个方式问道:“……都是从哪里来的?” “你如果愿意成为我的子民,我就告诉你。”丢神忽然低下眼睛,贼溜溜地一笑,“现在我没有战士了,你们不用担心变成堕落种,只要留在这儿给我吃的、给我雕神像就行……” 林三酒一愣,和季山青交换了一个眼神——礼包立刻皱起眉毛,轻声问道:“为什么你总惦记着神像?雕出来又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用管了。” “不说的话,我们就走了,你既没有吃的,也没有雕像了。” 丢神立刻沉下了脸。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右脸上此时正带着一片血痕淤青,比左边肿了一半高;这都是刚才在他试图反抗林三酒的时候,一下下挨拳头揍出来的——作为一个神,他的战斗力居然只相当于一个强壮的进化者不说,而且还没有任何进化能力。 如果林三酒真的站起身就走,他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吧,”丢神终于咕咕哝哝地开了口,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当神隐瞒自己身份时,你们仍然对神恭敬地献上了贡品;看在这一点上,就让神的荣光照耀你们,驱散你们的无知吧……” “少说屁话。” “是、是这样的,”大个子动了动身子,来回看了看二人:“不管是真神还是伪神,都必须要求子民们进行偶像崇拜……每雕出一个神像,就相当于将一份信仰具象化了;有了这些神像,作为神,我也会越来越强大,我的圣光将普照大地……” 季山青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神像给你增加了神力?那你为什么不自己雕,爱雕多少就雕多少。” “我不是一直在试吗?”丢神斜睨了他一眼,好像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傻。“但是不行。” “为什么?” “不是子民亲手刻出来的神像,少了信仰之力,对我没有效果;还有就是,我手比较笨。” 不,笨的恐怕不止是手——这个念头同时从二人脑海里滑了过去。 林三酒看了一眼码在地上的木头,居然突然兴起了想要雕一个神像试试看的想法;她一抬眼,发现礼包也正盯着木头看,显然他也浮起了同样的好奇。 “你现在有几个神像?” 丢神顿了顿,好像非常不喜欢这个问题:“……一个也没有。” 林三酒顿时想起了在蚂蚁之城时,看见的满山遍野的母神雕像;相比之下,这个家伙混得确实有点丢人了——“为什么?” “我本来是有好几个子民的,”丢神像是感觉到了她没说出口的话,一下子涨红了脸嘟囔道:“都是我从外面偷……感化来的。结果才雕了两三个神像,他们之前信奉的伪神就赶了过来,把我的子民全夺走了。要不是我聪明,赶紧把自己神像全都毁掉了,说不定那个伪神还会攻击我……” “毁掉了自己的神像?”林三酒有意引导着他往下说,“怎么回事?” “一个神如果杀死了另一个神,那么死掉那个家伙的所有神像,就会变成胜利者的模样——好多伪神都这样杀来杀去,就是为了争夺彼此的神像。”丢神说到这儿,好像还有些后怕似的拍了拍胸:“还好我反应快!那个家伙看我没有神像也没有子民了,杀了我也没好处,很快就走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开始称呼我为丢神……” 也就是说,不是神不来这个地方,是他们完全不稀罕来——这里除了一个丢神之外,既没有“肉人”,也没有神像,对他们来说,只怕林三酒二人的价值,都比丢神大得多。 “怎么就你没有子民?”礼包火上浇油地问了一句。 “我可不是唯一一个!”丢神立刻反驳道:“没有子民和领地的伪神很多,他们靠着抢杀劫掠获得神像……我是真神,我不屑于做这种事。” 是做不来吧。 二人看了看彼此,到底还是没有把这话直说出来。林三酒又问了几句世界是怎么毁灭的、神又是哪里来的等等问题,发现丢神对这些涉及到世界本源的问题都惘然无知,偏偏还要故作神秘,浪费了她不少时间——她终于失去了耐心,直奔主题地问道:“怎么才能杀死一个神?” 丢神虽然老大的个子,闻言却瑟缩了一下,两只眼珠转到了另一边去。 “我不、不知道啊。神、神怎么会死呢……” 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林三酒笑了:“那好,那我就拿你试试手,看看你怎么样才会死。” “等等!”丢神突然想起了他刚才还不知道的答案,“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真神?要、要杀死一个伪神的方法是有,但是你们要知道,这是用不到我身上的……” 林三酒扬起了一边眉毛。 “伪神神力降到最低的时候,就可以用武力杀死他们了。”半晌,丢神才咕咕哝哝地说道。“除了破坏他们的神像之外,你们也可以给我做很多很多神像,甚至不定非要雕出来,画出来也可以嘛……作为真神,我是容不下伪神的。” 林三酒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礼包吩咐道:“你去挖一捧泥过来。” “干什么?” “你去就是了。” 虽然有些洁癖,礼包还是抵不住好奇,颠颠儿地跑到村后的小溪边,挖了一块河泥出来,用个破盆装好拿了回来。 林三酒一句话也没有说,放出一道意识力,拽着丢神的脚腕就把他拖了过来;一手按上他的后脑勺,啪叽一声,她把丢神的脸按进了泥里。 “等泥干了,这也算是一个神像了,”林三酒朝一脸泥的丢神笑了笑,“到时看看你的能力有什么进步。” 丢神张着嘴,泥巴掉在了舌头上,一时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 过了十来分钟,河泥渐渐地干在了盆子里。(未完待续。) 525 能力!能力! 几个人围坐在一只破盆旁边,半天也没有人说话。又等了好一会儿,林三酒终于耐不住了——她抬眼看看丢神,又看看盆子;看看盆子,又看看丢神。 “好像没什么变化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意识力立刻席卷而出,轰地一下把丢神撞了出去。眼看着大个子像翻倒了的乌龟一样摔在地上,挣扎好几下才爬起身,她瞥了一眼礼包:“怎么会不起效果?” 季山青凑近看了看一盆河泥,迟疑地问道:“嗯……是不是眉目五官不够清晰?”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二人是在尽量抚平整河泥之后,才将丢神的脸按进去的;但是老实说,现在这一盆泥看上去无非是多了几个坑、几块面——如果没有丢神站在一旁对比,说它像谁都行。 “你过来,”林三酒头也不抬地朝丢神喊了一声,大个子带着一脸戒备,慢吞吞地走过来,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你乞求神的降临,有什么事?” “给你画个像。”林三酒沉吟着看了他一眼,与礼包低声商量了几句,终于朝他点点头:“站那儿别动。” 尽管吩咐他不要动,但是当林三酒叫出【未完成的画】时,丢神还是被突然出现的、系着一张围裙的画师吓了一跳,“啊”了一声,转身要跑,紧接着被意识力给按在了地上。 “不是说了别动吗!”林三酒骂了一句,一抬眼,正好看见画师正拎着一只装满颜料的桶,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她。 这一个人形特殊物品【未完成的画】,往常一被叫出来,就能马上感受到林三酒心中的敌对目标,然后坐下开始画画。敌对目标周围的一切,都会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画布上,唯独目标本身是一块空白——为了补完画作,敌对目标就会吸进画面里去。 只不过今天,这个可怜的画师转了好几个圈也没发现敌对目标是谁。 林三酒想了想,将画师推到丢神面前,指着丢神脚下一块小石子说:“……它,它就是了。” 她话音一落,画师在眨眼之间就架好了画布;虽然还是一脸迷惘、仿佛想不通为什么要跟石子过不去似的,但他还是唰唰地下了笔。 特殊物品的效率是极高的,没过一会儿,地上的石子就“嗖”地一下被吸向了画布,在触及画布的那一瞬间毫无抵抗地变成一团油彩,成为了画作的一部分——这张油画完成了。 ……此时的画里画外,各站着一个面孔扁平、身材比平常人高大的丢神;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正一齐呆呆地望着林三酒。 林三酒收起画师,独留下了那张油画——油画上,丢神的神态、五官,一切细微之处,都被巧妙地捕捉了下来,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张“神像”画了。她紧紧捏着油画,做好了随时将它卡片化的准备,看了看丢神。 “怎么样?”季山青压制不住好奇,朝大个子问道:“你感觉到了什么变化没有?” 丢神没有吭声,两只眼睛忽然骨碌碌地分到了两边—— 就在林三酒眉毛一挑,刚要招手叫他过来时,猛地只觉手臂肌肉一跳;她下意识地捂住胳膊,还不等发出声音,身体已经被一波一波强烈而熟悉的战栗感吞噬了。一闪念间,她已经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扁平世界】升级了! 礼包叫了一声“姐”,模模糊糊、仿佛隔了水波一样地听不清;她在持续不断的颤抖中,感觉到有人走近,问了句“她怎么了”——正是丢神。 季山青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回答他,叫了一声:“你躲开点!”随即想伸手去拉起地上的林三酒来,匆忙间他一抬头,顿时怔了一下。 ……比起几分钟之前,丢神的个子似乎高大了一圈。 他像高塔一般立着,身体挡住了日光,在二人身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那张扁平呆滞、看起来不大灵光的脸上,一双眼睛再度分开得远远的,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礼包突然意识到,那张神像画还攥在林三酒的手里;他一转眼,余光瞥见神像画正随着她不住颤抖着,看样子,马上就要掉出手掌了。 下一秒,季山青与丢神同时扑向了油画。 礼包毕竟离得更近,一手抢先按住了画布;丢神紧随而至,抓住了另一个角。他投鼠忌器,生怕一不小心将画撕裂了,立刻对礼包说道:“你松手!” 此时不仅是他的身形大了一圈,连声音都洪亮了近乎一倍,每个字都在空气中嗡嗡地响。 季山青喘着气,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画上,一时紧张得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暗暗盼望林三酒的能力升级赶紧结束。 丢神双眼滴溜溜地在林三酒身上转了一圈,礼包也不由自主看向了她——进化能力升级所花的时间一向不长,眼看着她不能自控的颤抖逐渐轻了,好像很快就能恢复;然而就在这时,丢神猛地凑近了一张扁平大脸,紧贴在礼包面前,大喝了一声:“哈!” 这一声吼仿佛带了百斤力道,迎头冲上礼包——他此时挨在林三酒近旁,这一个字的力量如同一股剧烈气流一般,同时也击中了林三酒;二人登时身不由己地被掀翻了出去,远远在地上打了几滚,这才停住了势子。 至于那张神像画,当然早就从礼包手中滑脱了出去,落在原地。 “神力1级!”丢神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弯腰去捡地上的神像画:“我是神力1级啦!” 就在他的手指马上要碰到画布的时候,那张画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似的向后一拽,如同活了过来似的,腾腾后退了好几步。 丢神一愣,忙赶上去,又一次伸手去捞。 ……画布又擦着他的手指尖过去,忽地一下远了。 丢神沉下脸,使劲朝前一扑——在画布再次灵巧地脱出他手臂包围时,他听见林三酒气息不稳的声音,突然从他头上响起来:“……你以为,你、你在干什么?” 丢神忙抬起头,发现林三酒正坐在前方地面上,冷冷地盯着他——她没有伸手抓住油画、现在也抓不住它;但那张画却飘浮在她身边的空气里,像风中蝴蝶一样颤抖着。 “给我,我已经是神力1级了,”丢神目光一扫,看起来全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不然别怪我对你们降下神罚——” 他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一点也不害怕,都是因为林三酒仍然在不断地颤抖。 不仅仅是身体像筛糠一样震晃得停不下来,甚至连意识力也受到了影响——她之所以一点点地拖着画布回来,并不是想要存心戏弄丢神,而是因为此时她的意识力也像是快失控了似的忽强忽弱,实在没法一口气将画拉过来。 季山青见机得快,不等丢神将话说完,伸手就去抓油画;丢神眼睛一转,猛地一摆手,一股大力顿时击飞了礼包——林三酒一惊,刚刚睁大双眼,丢神那股无形无声的攻击也已经袭到了她面门;她只觉眼前一黑,伴随着面上一阵剧痛,她翻滚着跌了出去—— “你升入中学了!” 意老师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仿佛也不敢置信似的:“你的两个能力,居然一起升级了!” 林三酒在疼痛与虚弱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一怔;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头的丢神眼看那二人都飞了出去,咕哝了一声“好吃的可别压坏了”,随即大踏步地走上前、伸手去捞油画。 或许是他注定与这张画无缘,这一次,丢神的指尖甚至已经摸到了凹凸起伏的油彩痕迹——这个节骨眼上,林三酒的意识力一卷,终于彻底将油画裹住了,“啪”地一声,将其紧紧抓在了手里。 下一秒,她手掌中立刻空了,油画转化成的卡片被收进了身体里。 丢神一愣,身形却一点也没有缩小;只有面色逐渐泛起铁青,看起来终于即将发怒了。 “你们为啥不让我拿?”大个子嗓门轰隆隆地吼道,显然卡片的消失,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神力”:“那是我的神像,凭啥不让我拿!快给我!” “我都收起来了,你的神力还在?”林三酒感觉到自己身体重归于平稳,声音也平静了下来——事实上,她此时双颊泛红,似乎正为了什么事儿而感到高兴:“嗯,挺有意思……正好用你来试试手。” 丢神一怔,似乎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刚刚得到了神力的大个子发怒——他嗷嗷地喊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那股无形无影的力量就再次朝二人扑了出去。 “这就对了嘛,”林三酒鼓励似的一笑。 丢神直立在原地,怒喊声持续了一两秒,猛然像是被掐断似的戛然而止;他愣了愣,面上浮起了红通通的迷惘之色:“诶……诶?你、你是不是把我神像画给毁了?” “没有,”林三酒招了一下手,亮出了那张神像画。 丢神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恭喜你升级了4,与意识力学堂中学期】 介绍:谁也没想到,在外力的刺激下,这两个能力居然一块儿升级了。由于升级的时间点、触发因素都太接近,因此这两个能力之间也产生了微妙的反应,生出了本质上的共鸣。 进阶能力:扁平世界、意识力学堂 升级次数:4、中学期 下次升级预测:我的天哪!你还没放弃升级这个念头吗? 升级福利:单件转化物品的重量上限目前到达了4吨,每日转化物品数成为64件了,继续这样翻倍下去,总有一天这个数字会大到写不出来。【扁平世界】的卡片上,图画水平并没有提高;这一次升级的主要区域,是图画下方那一处原本毫无作用的空白。 【意识力学堂】中学期的能力是:“感知”。 这两个升级后的能力,必须配合在一起使用,才能够发挥最大效果。以下是使用说明。 首先,请放出意识力。 第二步,当意识力接触到敌人的攻击时,发动“感知”效果。 接下来,在感知到敌人攻击之后,用手按住某一张卡片空白处——比如说,就用【卫生纸】这张卡片好了。 然后,敌人的攻击就会被卡片化。 最后,被卡片化的“攻击”,会附着在【卫生纸】上,想释放出这个攻击的时候,只要把卫生纸丢出去就好了。 其实也就是说,以前用手为媒介才能卡片化一件实物,现在用意识力代替了手,可以卡片化非实物了;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当敌人的攻击强度,超出了林三酒本身的最大威力时,这一招就不起作用了。 ……很显然,丢神所谓的“神力1级”,还远远达不到林三酒的最大威力。(未完待续。) 526 一位故人 接下来的这半天功夫,林三酒和礼包二人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似的,将丢神捉在身边,反反复复地在他身上做了各种各样的试验——而两个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丢神给扒光了。 ……浑身精光、丝缕不剩的丢神,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多么难看,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地上;两个人仔细检查打量过他,都有点惊奇地出了一口气。 “没有诶,”礼包来来回回地看了一圈,好像生怕他用了什么手段藏起来了似的:“真的没有生\殖器。” “我不喜欢那个玩意儿,拿掉了,”丢神蔫巴巴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有的神会选择保留下它,晃来晃去的太难受。” 这样的部件……还能移除吗? 这些所谓的神,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又是什么物种? 林三酒一瞬间在心里浮起了无数疑惑。 她知道自己现在得不着答案,因此将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扔了回去;自从丢神身形涨大了一圈之后,连他的衣服也跟着长了一截,据说也是受了“神力”影响。 神力1级只需一个神像,2级需要2个。到第3级,就是4个了,第4级则要求8个……每一级所需的神像数量,都是翻倍增长的不说;而且这里的“个数”,是以神本身的大小来算的。 假如神像不如神本身那么大的话,就只好靠数量弥补——也难怪母神领地里,漫山遍野地到处都是她的神像。 从第五级开始,就成了神力增长的一个节骨眼。 16到32,这个数字听起来仿佛不多,但真要一点一点地去雕、去画神像时,就成了一个听一听都叫人觉得头疼的任务。哪怕林三酒借用了特殊物品的力量,32张神像图也得花上好一阵子;更别提那些用双手去雕刻木头、一点点上色的“肉人”们了。 她现在每日可转化物品也不过才64件,所以在林三酒把丢神的能力升到了神力6级之后,她就不再制造画像了,转手将【未完成的画】收了起来。 “你干啥?”丢神尝到了甜头,急不可耐地摇晃着身子问道:“停下干啥?继续啊!”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在手中的【白色毛巾】上。 这是她从如月车站酒店中搜刮到的物资,同样的毛巾,她卡片库里起码还有七八捆。每次把神力上升一级之后,她就会拿出一条毛巾,逼迫丢神攻击她一次,再把这个攻击附着在【白色毛巾】的卡片上。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有了六张带着神力攻击的卡片了——林三酒隐隐地感觉到,她离上限也越来越近了。 虽然现在不能继续测试了,但她猜测自己的最大战力,大概相当于神力9级、10级的水平。 这也太低了……她暗暗叹了口气,生出了对自己的不满。 丢神见她不理会自己,口中直嘟囔什么“不敬真神”之类的话;但他亲眼见着林三酒把所有的神像画都卡片化收了起来,每次发出的攻击也都像泥牛入海一样消弭于无形,因此虽然生气,却什么也干不了,只好在原地来回转圈。 他现在已经像栋三层小楼似的那么高了,一伸开巴掌,就能将礼包的两条腿都握在手里。只是即使这么高大了,他对林三酒也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看夜幕降临,把丢神来回折腾了一整个下午的两个人,总算也累了。今晚月色晴好,即使有浓浓白雾的遮掩,仍旧顽强地透了下来。月光虽昏蒙蒙的,却映得这一片塌毁了一半的小山村清亮银白,倒寒生生地别有一番意味。 礼包生起了一堆火,银红相映,终于叫夜色泛开了暖意。原先几栋摇摇欲坠的房子,现在成了一堆废墟,连床垫也给压坏了。二人干脆在土路上铺开了席盖,打算今晚露天而眠;礼包又在火上煮了一锅汤面,打了好几个鸟蛋,放了一大盒子午餐肉。 这顿晚饭,自然是一点儿也没分给丢神。 “你睡吧,”等吃过了晚饭,林三酒朝礼包嘱咐道。“我好不容易才升了级,今晚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进入意识力星空。” “那他呢?”礼包一指夜幕里庞大的阴影:“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太不安全了。” “看看【notebook】上有没有什么囚禁用的特殊物品,”林三酒沉吟着说,“先把他绑起来再说,留着他的神力还有点用。” 别的不说,起码还能够给她储备不少神力6级的攻击。 季山青刚刚应了一声,才将那本厚厚的【notebook】拿在手里,不远处那个高高大大、小山一般的影子忽然叫了一声,掉头就往村外跑——竟然像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没见过这么傻的神,”林三酒不耐烦地骂了一声,拔腿就追了上去。丢神也不想想,他的神像画都在自己手上,他又能跑到哪儿去? 别看丢神傻,但是如今到了神力6级,跑的速度可是一点儿也不慢,几乎转眼之间,就冲出去了半座山。由于礼包还在村子里,林三酒不敢离得太远,刚要放出意识力,只见前头那个小楼似的阴影,猛地在夜幕笼罩下刹住了脚。 她一愣,还不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丢神竟又掉头朝她冲了回来。 “你怎么回——”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在昏暗月光下看清了丢神苍白的脸色,登时血液一凉。 林三酒抬眼一看,暗沉沉的远山凝成了一片高低起伏的影子,在深黑夜色之中静静地伫立着。此时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只有夜风呼呼地从他们身边刮过——就在丢神即将跑过她身边时,她伸长胳膊,一把拽住他宽大得如同旗帜一般的衣角,喝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丢神一张扁平面孔上,此时挂满了汗珠,嘴唇扇动几下,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林三酒一皱眉,刚要再问,忽然脚下一震,二人身体随即一起被抛上了半空—— 丢神一瞬间仿佛失控一样的惊叫,远远地散开在空气里,没被抛上多高,就直直落了回去。林三酒在空中,低头一看,登时连心跳都停了一刹那。 草木倾翻,土皮开裂,二人脚下的林地像是被人装上了一条拉链,正缓缓地、晃动着拉开了,震得方圆山林哗啦啦地倒了下去,露出了土壳以下、黑黑沉沉的内部。 无数泥土石块、草根树枝,被震动摇晃得左右摇摆,终于随着“拉链”被拉得越来越开,轰隆隆地跌落进那黑洞里,一时泥沙俱下,天月无光。丢神块头已经大得像一栋小楼似的了,但与这“拉链”下面的黑暗空间一比,似乎只是沾在人嘴边的一小块米饭。 正当林三酒神经一跳,以为自己又遇见了维度裂缝的时候,或许是落下去的泥沙土石太多了,从那一片深幽幽的黑洞之中,忽地冲出了一大片暗红色——此时飞沙走石,天地昏暗,林三酒也看不清;她身在半空中毫无着力点,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疯了似的一甩【龙卷风鞭子】,硬撑着挨了一下,总算是借着风力被扔出了那片黑洞之外。 当她在高空中回头一望的时候,正好看清楚了那一片暗红色。 ……那是一条粗壮、巨大的人舌。 肥厚柔韧的舌头上,还覆盖着一层黄白黄白的舌苔;在伸出那个黑洞——现在林三酒知道了,那是一张嘴——以后,舌头两侧上仍覆盖着黏滑滑的唾液,在月光下甚至泛着点点反光。 人舌在空中一卷,正好将丢神给裹在了里头;神力6级在面对这条人舌时几乎毫无反抗力,他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地下的大嘴里。一声长长嚎叫回荡在半空中,随即戛然而止。 紧接着黑洞猛地一合,震得天地剧烈一抖;刚才那一片方圆几十里,此时像是突兀地空了一大片,仿佛得了斑秃。没有摔落进那张大嘴的山林,在静默了几息以后,忽然摇摆了一下。 停了一息,林木又朝同一个方向摇了一下。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的呼吸,将山林吹得一摆一摆。 林三酒脑子都涨大了一圈,急切之下一连又甩出了几道龙卷风——她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卷上了天空,呼呼地飞向了另一个方向,眼前的世界全是花的;当她终于一连冲破层层树枝、砸落在地上的时候,她一时被摔得七荤八素,视野里一片漆黑,有那么一会儿,竟然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感觉到身下大地正在不断地震颤,树木、泥石,接二连三地打在身上,疼得她不得不立刻打开了【意识力防护】。 等她翻腾的血液终于渐渐重归平静的时候,她的视力也回来了。黑暗从视网膜里刚刚褪去,一时还很难分辨出哪里是盲点,哪里是夜空;但是很快,林三酒就仰着头愣住了。 一个胸膛以上都淹没在白雾之中的巨神,此时遥遥地站在远方。他此时一站起来,大地上顿时少了一片绵长高耸的山脉;厚厚的岩石泥土、草树丛林,此时像雨点一样,扑簇簇地从他身上滚落下来。 ……包围在村子外头的层层大山,竟然就是一个神。 林三酒忽然想到了点儿什么,赶紧叫出了丢神的神像画;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看,不由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口水。 此时的神像画上,已经不是丢神那张扁平的脸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脸色铜黄的陌生人像;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男人,面孔方正、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硕大地占据了半张脸,看起来犹如某种昆虫的复眼。 林三酒捏着画像,正吃惊时,脚下大地又是重重一震;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那个男巨神高高地抬起了一只脚,正缓慢地落了下去——轰地一声,就像是一道惊雷打中星球表面,她被震得坐在了地上,呼吸都停了下来。 那正是礼包所在之处。 林三酒只觉一股急流上脑,登时脸色煞白。 她一边心中暗暗祈祷着礼包其实早已跑了,一边把所有原本是丢神的神像画都叫了出来,攥住边角就要撕碎——只要这个男巨神的神力减少一点,礼包逃脱的希望就大一点! “你个白痴,快点住手!” 从身旁一侧的漆黑丛林里,骤然暴起一声断喝;那个发话的女人不等话音落下,已经化作一条黑影,狠狠扑向了林三酒。(未完待续。) 527 聚散无常 黑暗中林三酒悚然一惊,身上【防护力场】刚刚一亮,那黑影已经合身冲了上来。她猛退几步,急迫间转手放出一道意识力,迎头击上那人影;没想到还没有挨着对方的影子,却先被一层什么东西给拦住了——那女人忽然笑了一声,说了句“谁还没有怎么的!”的时候,林三酒只觉自己大脑猛地一疼,像是有人把她的脑子冻进了冰块里——她猛地撤回了意识力,朝对方失声喊道:“波西米亚!” “哟,”那个人影一顿,收住了手中的意识力。她从黑暗中往外走了一步,昏蒙蒙的月光顿时落在她身上,金棕色的波浪卷发闪着点点光泽,组成了弯弯曲曲的几条光线。波西米亚喘着气笑道:“……用潜力值换来的印象,还真深哪。” “真的是你,”林三酒说了半句,忽然松了口气。虽然明知道对方与自己有仇,但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即使是敌人也叫人好受多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三酒她半是警惕半是焦急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毁掉画?难道那个神能感知到?” 一边说,她一边回头朝远方看了一眼。 那个男巨神一脚踏平了村庄,这时也停了一停;紧接着,他的重心移到了刚才迈出的脚上,缓缓抬起了另外一只—— “你也不傻么,”波西米亚发出嗤地一声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只要毁掉哪怕一个神像,这些鬼东西都能立刻感应到神像被毁的方位——” 她话音未落,林三酒双手一用力,刺啦啦一阵碎裂声音,那叠油画就被撕破成了两半。 波西米亚张着嘴,傻在了原地。 当碎布片纷纷落落地掉在地面上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已经瞪得滚圆了。波西米亚呆呆地看了看林三酒,又猛然回过头去望向了远方——神像刚一被毁,男巨神顿时止住了那只还没落下去的脚;紧接着,他身体一拧,大踏步地朝二人方向走了过来——别看刚才那一步他迈得十分迟缓,眼下的速度却几乎称得上迅疾如风,几乎在转眼之间,丛丛林木上空,就如泰山压顶一样出现了他的一排五个脚趾头。 “愣着干什么,跑啊!” 波西米亚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再一转头,登时气得脸都青了:就在她刚才张望男巨神的时候,林三酒不知何时已经跑了出去,此时正远远地冲她招呼:“你想被踩死啊?” 波西米亚噌地一跃而起,跟上了林三酒的方向,速度竟丝毫不比她慢—— “你跟着我干什么!”林三酒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喊道。“你潜力值给不回去了,认了吧!” “少说屁话!”波西米亚看起来愤怒极了,即使是如此暗夜,也能看出她的脸涨得红通通:“不是告诉你不要毁画像吗?你为什么非要毁?你白痴啊?” “我有个朋友就在那个方向,不能让他在那边到处乱踩了!万一踩着我朋友怎么办!”林三酒抬高嗓门吼了一声。即使这样,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仿佛即将消失在山地震颤、林木倒塌的轰隆隆巨响里了。 波西米亚听清楚了,随即脸上浮起一个表情,仿佛林三酒刚才说的不是人话。 “要死你自己去死,拉上我做什么!”她骂了一句,也不敢再说了——身后的男巨神越来越近,落叶、树木、泥沙,一同被剧烈摇晃的大地甩上了半空;二人几乎一张嘴就会吃进一口尘,不得不将全副精力都放在脚下,先逃出去一条命再说。 与男巨神的速度相比,这两个小蚂蚁跑得确实是太慢了。 她们借着夜色遮掩,在山林中左奔右突,指望着树丛灌木能消弭掉她们的行迹;然而山林放慢了二人的脚步,男巨神却丝毫没有乱过方向——奔逃中的二人只觉头上突然一暗,抬头一瞧,那只船舰一般大小的赤脚,已经化作一大片阴影当空踩了下来。 ……看来这个男巨神,不在乎他们变不变成堕落种。 波西米亚骤然发出一声近似哀鸣似的声音,随即浑身光芒一闪,似乎是也打开了类似于【防护力场】的东西;只不过她也清楚,这样的防护几乎就是无济于事。波西米亚怒骂一声,只听身边高大林木的顶端,已经咔嚓嚓地被压碎了——就在她即将纵身前扑的时候,林三酒突然冲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又要干什么!”波西米亚一双眼都红了,面色一拧,手指间忽然捏住了一个小球——只需一眼,林三酒就认出了这小球:以前楼氏兄妹身上,就带了许多这样的波纹球;就是靠了它,他们才炸掉了楼灵。 “我有办法!”一边极速奔逃,她一边看了一眼越来越低的脚掌。什么也不做的话,她们最多还有三秒钟的命:“说,我有瞬间转移的能力!” 波西米亚一愣,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的手,反应不可谓不快——她反手死死攥住林三酒,生怕她松手似的叫了一句:“瞬间转移!你有!” 尽管语序不大对劲,林三酒依然感到自己的项圈迅速热了起来。 当沾在男巨神脚底的泥土,扑簇簇地像雨滴一样落下来时,刚才还在拼命往前跑的两个人身影,像是浮泡一样,啪地灭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男巨神一只脚重重地踩了下去,随着天地间一阵摇晃,他也站了一会儿,没有动——过了半晌,只听天边骤然响起了滚雷一般的怒吼声;紧接着,两条长龙般的胳膊从高空中疯狂地甩了几圈,在“啊啊啊”的叫声里,掀翻了好几个山头。 这神不能与女童神相比,但恐怕比母神还要大上一圈,白雾以下的身躯,就像是一根立在天地之间的柱子——只不过此时的林三酒早就去得远了;她伸出一只巴掌,就已经彻底挡住了天边的男巨神身影。 波西米亚在身边喘了一会儿,终于从惊魂里回过神来。 她左右一看,刚才死里逃生后松弛下来的表情,顿时又绷紧了;她看着林三酒,哑声质问道:“……你就不能挑个好地方!你是不是有自杀倾向?” 林三酒紧紧地挨着她,一只手仍然攥着她的胳膊;不是她不想挪开一点,是因为二人脚下现在实在没有地方了。 瞬间转移能力,将林三酒二人给送到了一块还算平坦的岩石面上,大概只有一把椅子那么大;两个成年女人挤挤挨挨地站在这块椅面大小的岩石上,汗毛也不敢动一下——因为这根岩石柱子高高地悬立在两段断崖之间,低头一看,脚下深不见底,在黑幽幽深谷里,只有隐约氤氲的白雾慢慢地飘散开来。 如果跌下去,十个进化者也死得渣都不剩了。 “我刚才只想着跑得越远越好,”林三酒辩解了一句。“就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那你怎么不去旁边那个悬崖上?”波西米亚一指另一边,没想到动作太大,差点将自己晃下去,脸色白了白,不敢动了。 “潜力值有多大,我跑得就有多远。”林三酒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你当时若是多给我一点潜力值,现在咱们就到悬崖上去了。” “你闭嘴!”波西米亚看起来恨不得能转头咬她一口,“你赶紧再转移一次!” “好,你抓住了没有?” “等等等等,让我再——” 然而林三酒几个字说完,不等波西米亚回话,身形一晃,二人已经从那根孤独地立在深谷中的岩石柱子上消失了。 等波西米亚后半句“抓紧一点”终于说出口的时候,她这才发现自己又换了一个地方。来不及生气,她赶紧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这是一片被什么重物压过的废墟,隐约还能在沙土之间,看出一点屋顶、木架的痕迹,仿佛这里曾经有过什么村庄屋子。她举目四望,只见周围是空荡荡的平坦土地,连树木草丛都没有了踪影,都成了稀碎扁平的一片片。 男巨神再一次从视野里庞大了起来,波西米亚甚至能看清楚他腿上毛茸茸的金黄色卷毛——她顿时明白自己二人又被送回了男巨神附近,刚要出声,只听林三酒扬声大喊道:“季山青!” 她顾忌着身边的波西米亚,因此只肯叫名字,不肯叫礼包:“季山青,你在哪里?” 她每叫一声,波西米亚的脸色就难看一点;叫了两三声后,后者终于受不了了,转身就扑倒了林三酒,双手死死按住她的嘴巴:“你再叫,那个神就过来了!” 林三酒半躺在地上,一只手已经打开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闻言她转头一看,见那个男巨神果然缓缓地朝着这个方向转过了胸膛,随即关上了能力。 “我朋友就是在这儿跟我分开的!”她摆脱了对方的手,降低了音量,却没法减少声音里的焦虑:“分开以后,那个狗神就出现了,往这里踩了一脚——” “你朋友如果不是傻x的话,”波西米亚打断了她,“肯定早就已经跑了!现在你先留着命,等他走了再找吧!” 林三酒没有吭声,一把推开了波西米亚,闷闷地站起身来。 她四下又看了一圈,发现这附近虽然被压得平平坦坦,但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一个人形的纸片贴在地上——但是回头一想,她也不知道礼包被踩扁了会是什么样子。 “你还不快点走!”波西米亚又催促了几遍,“那个神好像要回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林三酒抬头一看,发现她说得确实不错;在发了一通怒气之后,那个男巨神又迈开了缓慢的大步,在山川震动中逐渐接近了这个方向。 “躺下装作大山的样子,等下一个神经过时,再发动袭击呗!”波西米亚一拽她,“快走了!” 眼下不走也不行了,林三酒最后不死心地喊了一声,见暗夜中始终无人回应,不知道礼包究竟逃去了哪儿。叹了一口气,她一把抱住了波西米亚的腰,又一次发动了瞬间移动。 这一次她有意没有走得太远,以免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回去那一个小村庄的路;不过神之爱的地形确实太过古怪了,离开郁郁葱葱的山林不过百来里,二人居然一脚踩进了沙漠里。 暗夜的沙漠上,气温骤降,冻得两个女人打了一个寒颤。看了一眼头上滚滚白雾,波西米亚没好气地说:“……沙漠就沙漠吧,至少发生情况时,远远就能瞧见。” 她这句话一说完,两个敌友不明的女人就陷入了沉默里。二人互相打量了一眼对方,同时退后了两步,面上浮起了戒备之色。 “你的潜力值拿不回去了,”像是打预防针一样,林三酒又强调了一遍:“……我劝你还是认了,免得打起来两败俱伤。” 她不清楚波西米亚其他的能力,但至少在意识力这一项上,她知道波西米亚一定是远远超过自己的。 波西米亚嗤了一声,抬起手将长发扎在脑后,宽大的袖子顺着胳膊滑了下去,露出了一截白得像藕似的皮肤。 林三酒立刻悄悄打开了【防护力场】。 “拿不拿得回来,不是由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的。”波西米亚从鼻子里哼了一下,“自从你从我身上拿走了四分之一的潜力值,我就一直在为了今天做准备……实话告诉你,我后来在意识力星空里不断打听你的踪迹,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居然一直没有露过头,我差点以为我做的准备都白费了。没想到,到头来反而得到了你在意识力星空之外的线索……” “你是什么意思?”林三酒皱起眉头,突然反应了过来。 在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中,一面之交的人很可能这辈子就再也遇不上了——偏偏波西米亚与她一起出现于神之爱中,这个巧合的几率能有多大? “很简单,有人告诉我你在神之爱,所以我来了,”波西米亚说到这儿,不知怎么突然好像有些懊悔:“……早知道这个鬼世界这么有病,我才不会来堵你!” “是谁?谁告诉你我在神之爱?” 波西米亚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忽然呼了一口气。她拢了拢从鬓角处掉下来的碎发,一双形状妩媚的眼睛从林三酒身上扫了过去——接着,她竟然有些颓然地盘腿坐在了沙地上。 “算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然后再跟你打一架好了。”看起来波西米亚是一个把恩怨分得很清楚的人。她抬头看着林三酒,月光将她姣好的面庞映得半明半暗:“……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做‘蹦蹦跳跳小芝麻’的人?”(未完待续。) 528 阴沟里翻船,焉知非福? 林三酒一惊,顿时明白过来了。 她想从【ebay】用户“蹦蹦跳跳小芝麻”手上,买下特殊物品【子宫计划】,但是偏偏双方要去的下一个世界南辕北辙,眼看又是14个月不能进行交易;所以她当时给对方留了一条讯息,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蹦蹦跳跳小芝麻”,希望对方能将【子宫计划】为她保留下来。 但是—— “她怎么会知道是我?”林三酒皱起了眉毛。在【ebay】上,每一个用户都有一个化名,她的化名叫做“筋肉子仙桃”。每一个化名固定分配给相对应的【ebay】字母,想改也不能改。按理说,蹦蹦跳跳小芝麻根本不可能知道筋肉子仙桃的真实身份。 “她不知道,”波西米亚的下一句话,却又叫她微微一怔。“小芝麻找上我,问我是不是与一个叫做林三酒的人有嫌隙。她只是告诉我,你很有可能在神之爱——” “然后你就来了。”林三酒板着面孔说道。 “废话,换作是你,丢了那么多潜力值,你来不来?”波西米亚沉着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算我是成长型,也丢不起那么多!再说,自从你消失了之后,女娲和大巫女再也没有于意识力星空中出现过,这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得到的头一个线索……” 大巫女没在意识力星空里出现过? 林三酒当即面色一变,刚想开口问,只见波西米亚一甩手,半空中空气一抖,仿佛被震裂了一般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紧接着,二人身周的空气便绕着她们高速流转了起来,卷起了无数黄沙,呼呼地形成了一圈风沙组成、叫人睁不开眼的高墙。 在这风墙之上,风声尖锐地划破了夜空,呜呜悠悠,好像一个唱女的歌喉。 维持着【防护力场】,林三酒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在风墙初现时,她已抢上一步,朝波西米亚疾冲了过去——右手开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左手却握了一条毛巾,正是她身上剩下的最后一个【神力6级】攻击。 波西米亚笔直地站在风沙卷袭的深处,月光蒙蒙地被抹上一层黄沙,模糊了她的身形。风沙迎上林三酒的脚步,却只阻拦得她缓滞了几秒;当她再度冲上去的时候,波西米亚忽然张开了口。 没有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但是身周、头上尖锐的风声,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一般,高低转折呜咽着,竟化作了一句句人言。柔婉却凌厉的风声响彻夜空,字句清晰可辨:“……allthaeseeorsee,isbutadreawithadrea……!” 林三酒只觉眼前一花,随即视野又清楚起来;波西米亚的身影仍然就在不远处,她犹豫了一瞬,起了戒心,没有一口气冲上去,左手一挥,便把毛巾甩了出去,作为一个试探性的攻击。 带着神力攻击的毛巾,裹着她的劲道急急飞了出去,但还不等触及那个人影,便忽然软了下来,飘飘悠悠地掉在了地上。 风沙在一瞬之间,随着毛巾落地而停了下来。广袤沙漠上,尘埃浮动,夜光沉寂,再没有了波西米亚的人影。 林三酒怔怔地四望一圈,朝前走了几步,每一步迈出去,都仿佛拖泥带水、又像是漂浮在云端。她谨慎地叫出了【战斗物品】攥在手里,其实却不知道应该将它变作什么好。 沙漠上空旷无际,哪儿也看不见波西米亚的影子——她一个不留神,脚下忽然不知道绊着了什么,身子居然没有站稳,咕咚一下摔在了沙地上。 这一摔,竟然一点儿都不疼;林三酒坐在地上一抬眼睛,顿时又傻了。 月光白蒙蒙地照亮了村子里的几幢破屋,她和季山青正躺在一张大床垫上,不远处就是丢神呼呼沉睡的身影,在夜里形成了黑漆漆的一个小山形状。礼包在一旁睡得沉沉地,咕咕哝哝地抱紧了一只大枕头。 原来是做梦,林三酒顿时明白了,抓起枕头,咚地躺了下去。 【吟唱游人】 诗歌中文字、韵律与节奏的力量,已经渐渐地被人遗忘了。拥有这个能力的人,从此背负了一个艰巨的使命:要用自己的力量,令世人重新发现诗之美。 所读诗句中的内容与意象,都会具象化出一个场景、一段故事,将敌对目标包裹进去;假如敌对目标以前是一位文学爱好者,或曾经被幻象所迷惑过的话,那么诗句效力加倍,诗句中的场景就会逼真得令人真假难辨。需要注意的是,并不是每一句诗都能起效的,在找到能够发挥效果的诗句之后,请务必好好诵读记忆。 注:由于诗歌翻译可以说是最叫人头疼的难题之一,所以不管什么诗句,仅有用原文念诵时才会起效。 在林三酒看来,自己现在已经在床垫上躺下了;然而在波西米亚的眼里,自然不是这样。 此时沙漠上风声的确已经停了,在缓缓沉降落地面的沙尘中,波西米亚正像刚才一般模样地站着,看起来竟然像是丝毫未动过地方。她抬手拢了拢垂下来的一丝长发,手臂上各式各样的十几个镯子顿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轻柔声响。 她抬眼看了看,林三酒正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后者眼皮沉甸甸地半合半睁,好像马上就要掉下去、睡着了一样;她两手空空,脚尖划着黄沙,慢慢地挪向了波西米亚。 “这就对了,”波西米亚轻轻地笑了一声,从手腕上脱下了一条草绳编的带子。带子在她手上展开了,长长地垂荡在一只手上;当林三酒终于走近眼前的时候,她动作温和地将带子缠在了林三酒的颈部,打了一个结——就像给狗拴链子似的,她这个结打得很结实,但并不勒脖子。 直到这件事做完,波西米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仔细打量了一下林三酒的脸,又转眼在四周看了看。 “幸好是一片沙漠,”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这片沙漠上几乎没有什么资源,也养活不了多少肉人。没有肉人的地方,对神们的吸引力也就不大了——即使如此,波西米亚一张姣美的心形脸上,仍旧浮起了浓浓的紧张和恐惧。 “太冒险了,太冒险了,”她又嘀咕了一句,但与其说是在劝自己,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波西米亚从腰间摸出了一只挂在皮带上的小草笼,从里头拽出了一条蚯蚓。她看看蚯蚓,看看林三酒,终于一咬牙:“妈的!干了!不然谁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显然她要做的事非常危险——波西米亚盘腿坐在了沙地上,一拽手中草绳,迷迷糊糊的林三酒居然也立刻乖乖坐下了。她左右一看,随即将蚯蚓放在了地上;那蚯蚓与沙地几乎同色,刚一下地顿时就分辨不出身形了,只有一条小小土龙在地上翻滚起来,翻出一条越来越粗的沙丘,迅速包裹住了两个人。 【善良的蚯蚓】 末日一降临,多少人在挣扎存亡之间起过这样一个念头? “啊,要是能够让我深深地藏在地底下就好了,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地沉睡一觉,谁也发现不了我。等末日过去了,外头平安了,我再从地下出来……” 这个看起来完全是痴人说梦的愿望,终于被这一条小小的、善解人意的蚯蚓实现了。 在地上坐好后,将它置于身边,蚯蚓马上就会在人身边划出一个范围;当它完成了它的工作之时,范围内的人就会沉进近百米的地下,陷入人事不知的沉睡中。用于躲避乱世、追击,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说啥?土地压力、氧气、水分? 这么煞风景的话就不要提了吧,总之三十天内肯定叫你活生生地出来不就行了吗?但是超过三十天的话……嗯……就得生死自负了。 坐在蚯蚓所划出的一圈土丘中,波西米亚与林三酒二人的身体渐渐地沉了下去,沙土很快淹没了她们的膝盖与大腿。她面色有点儿白,手里紧紧握着草绳,对林三酒轻声道:“跟我走吧,去意识力星空!” 当沙土终于停止了翻动的时候,沙漠上已经空空荡荡的了。只有一圈一圈缓缓打转的流沙还在昭示着,从这儿曾陷下去了两个人。(未完待续。) 529 Prison Break 1 人生也未免太奇妙了吧? 林三酒怔怔地蹲在地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眼下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傻乎乎地看看自己的手,有点儿不敢相信:几个小时以前她才想过,就算现在意识力学堂还没有升到最高级,也一定要试试强行进入意识力星空——结果在睡了一觉,又做了一个与礼包失散、与波西米亚打架的梦之后,她居然真的身在意识力星空里了。 我这是怎么进来的?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意老师,”林三酒在脑海里叫了一声,一时没有听见回应,迷茫地抬起头。 ……房间里光线昏暗,地上铺着两张破草席,草席之间的粗糙水泥上,还写着一段说明——“两人三脚越狱游戏。这里是阿尔卡特兹监狱。玩家的目标是从这个重型监狱脱逃。玩家两人一组,每次通过一个关卡时,必须保持肢体接触,否则打回牢房。游戏持续到玩家彻底逃离阿尔卡特兹为止。” 这是她跟j7一起进入的游戏。 林三酒心里一凛,知道礼包的猜测果然成了事实,随即轻声呼唤道:“j7——” 才一出声,她身后顿时响起了一道平静的声音:“我在这里。” 林三酒一个激灵,赶紧转过身去;从房间角落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了一个部造结构繁复、线条却十分流畅的机械体。在嗡嗡的机芯转动声中,那个订书机形状一般的部件转向了林三酒,随着头顶长灯亮了几下,从中传出了j7的声音:“……你又回来了。” “是,”林三酒吐了一口气,想到j7居然真的在这个狭窄阴森的牢房里呆了近半年也出不去,心里不由浮起了歉疚之情;她忙走上一步,就要开口解释——j7忽然一转“头”,从她身边滑了过去:“你回来就好,我终于可以出去了。” “j7,我当时突然之间被强制拽出了意识力星空,我自己也没想到。”林三酒几步跟在j7身后,急急地说道:“后来我以为,我一出来,你一个人不符合游戏规定,肯定也会被扔出游戏场……” “嗯,”j7平淡地应了一声,机械声继续朝门口前行。 林三酒隐隐觉得与上次相比,它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但时隔这么久,她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想看看对方的表情,偏偏对方又没有脸,实在叫她难以判断。 “你也知道我的意识力没有升到最高级,所以尽管我一直在试着进来,却始终没有成功……” j7忽然停下了脚——它的“脚”,其实是一对用履带包裹的球体,前进、转向、后退时,都十分方便灵活。“那你现在升到最高级了吗?” “……没有。”林三酒有点儿迟疑地答道。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 j7头顶上的白灯急促地亮了几下,像在表达什么情绪;最终它仍旧什么也没说,只伸出一根细长的部件,指着牢房大门,语调平平地说道:“我看还是早点想办法出去吧。” 它的态度越平静,林三酒就越愧疚。好像是为了弥补j7一样,她赶紧主动说道:“这个门交给我吧,我来给它撬开——” j7那一根细长的机械部件顶端,忽然打开了,几根关节灵活的钢爪伸了出来,拽着大门一拉,牢房门顿时在沉重的吱嘎声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订书机一样的头部转向了林三酒,在她有点儿呆的目光里,j7毫无波动地说道:“……我早就撬开了。” “那、那你为什么不出去?” 这句话一问,林三酒顿时也反应过来了,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傻。 “两人三脚!”j7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像终于忍不住了:“这游戏是两人三脚!我一个人,出去就被扔回来,出去就被扔回来,半年了!” 林三酒站在原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听j7停下来,她才小心地抬起头来,朝它的机械部件伸出了一只手:“……都是我的不好。咱们现在出去吗?” j7却还没有把话说完。它一边用钢爪抓住了林三酒的手,一边继续用高了不少分贝的音量朝她劈头盖脸地说:“你们人类,从来就说话不算话,都是骗子!明明告诉我,你没法离开意识力星空;还让我跟你一起想办法,结果一转眼,你人就不见了。我等了半年,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出去了……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它停下声音,林三酒又等了一会儿,见它确实说完了,这才声气不高地辩解道:“我并没有存心骗你……我也感到很抱歉。” “骗人。”j7固执地重复了一句。“你说自己没有升到最高级,却又一次进来了,一定也是在骗我。”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服它;她想了想,刚要再问一次意老师,没想到意老师却先发话了:“……你是被波西米亚带进来的。” 林三酒怔了怔,登时面色一白。 “……那不是一个梦?”她当即明白过来,“我跟礼包……真的失散了?” “对。她用能力让你以为自己在做梦,结果迷迷糊糊地被她套上了一个特殊物品,跟着她进了意识力星空。”意老师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儿去了。” “也就是说,其实我现在正毫无意识地躺在神之爱那种地方?”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脸色很难看;不等意老师回应,赶紧一拽j7:“咱们走!” “怎么了?” “说来话长,不过这跟我这一次是怎么进来的有关系——” “你不会又要说是有人把你拽进来的了吧。”连j7的机械合成人声中,仿佛都带上了浓浓的狐疑。 林三酒一下子卡了壳。她仔细一想,还真有点说不出口了——连她自己也觉得,被人拽进来以后被人拖了出去,结果又一次被人拽进来这种事,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什么想象力的人编出来的借口。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赶紧越狱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在这一点上,林三酒和j7倒还都能达成共识;一人一机械手拉着“手”,如临大敌一般地拉开门,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走廊上。 如果说牢房里还有一点昏暗得近乎湮灭的光芒的话,那么走廊里可就彻底是一片漆黑了。一人一机械小心地站在门口,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也不敢走动;j7低声说道:“等等,让我把照明打开。” “你像个瑞士军刀一样,真方便。”林三酒隐约记得它确实身上是带灯管的,忍不住夸了一句。j7订书机一样的头立刻嗡嗡地转过来,似乎在用它金属质地的表面瞪着她似的——见它这副模样,林三酒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好不吭声了。 随着j7身上的白光一点点亮了起来,她也终于看清了二人所在之处。 ……对于阿尔卡特兹重型监狱这个名字中的“重型”二字,她总算是有点明白了。 “快回去!” 当她目光随着光圈一起扫进了黑暗中时,林三酒浑身汗毛一竖,转身就将j7“咣当”一声扑倒了;紧接着,在骤然爆发的射击声与火光里,她趴在地上、连拖带拽,好不容易将死沉死沉的j7拉到了牢房大门背后——几乎是二人才一进门,外面那暴怒一般的射击就立刻停止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林三酒怒骂一句,心脏仍然在砰砰跳。 借着刚才那一眼,她已经看清了,阿尔卡兹特监狱是一个圆筒形的建筑;中间是空的,一层一层的监狱牢房成环状绕着建筑上升。在每一层楼与每一层楼之间的空隙里,装架着满满当当的重型自动机枪——看起来,不管是哪一间牢房里出现异动,那一层上的所有机枪都会调转过头,集中火力轰上去。 “被打上会怎么样?”她转头问了j7一句。 “不知道,我并没有过被打中的机会。”j7实事求是地说。 林三酒闷闷地出了口气,没话说了。现在她身在意识力星空,只是一个意识力凝成的形体,不管是纯触、能力、特殊物品还是防护力场都不能在这儿用;空有许多手段却使不出来,她一时还真有些头疼。 “刚才咱们走出去时,机枪没有发射,”林三酒想了想,分析道,“只有在灯光亮起来之后,它们才感应到了我们。咱们可以再试一次,这一次不能照明了,摸黑走。” j7说了一声“等等”,随即机械身体一点点地张开了各个部件;将自己重新分解构造了一遍,当它身上的机芯转动声终于停止时,它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模样——金属色的光滑部件,拼成了流线形、扁平简洁的一部漂亮机械。两只裹着履带的球体倒没有变,只是位置改成了一前一后,正好能让它在地板上平稳地滑行。 “好了,”它朝看得呆了的林三酒招呼一声。j7特地留出一个“尾巴”,让林三酒抓着,二人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趴在门口的地面上等了几秒,这一次,黑暗中的重型自动机枪没有再响起来。 这栋楼似乎是有意设计成得特别压抑阴沉,一个大圆筒被封得死死的,没有丝毫能透进天光的地方。在绝对的漆黑里,林三酒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左还是往右走;但一想到整栋楼都是一个圆筒形,她直起身,干脆随便挑了一个方向,与j7慢慢地一步步向前挪去。 一连走了四五步,死寂的黑暗中什么也没有发生,林三酒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楼道里会有探测器,”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弯下腰对j7说。 “我的脸在这里,”j7轻微的声音,从金属身体的另一头响了起来。 林三酒尴尬地朝前迈了一步,正要开口,只听身旁的牢房门上忽然重重响起一声撞击;不等二人有所反应,只听里面一个大嗓门高吼道:“外头有人!管教,外头有人!越狱了,越狱了!” “这牢房里还有别人?”林三酒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由于目不见物,根本不知道那家伙叫的“管教”会是什么人,又会从哪里出来;在她一时心乱如麻时,j7飞快地低声叫道:“快蹲下!” 林三酒心中一凛,身子立即一低;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终于勉勉强强地分辨出了漆黑中朝二人袭来的东西——那是仅仅比绝对黑暗浅一层的黑灰色,以一道光波的形式,形成一个半圆,唰地一下从她头顶切了过去,眨眼间已远远消失在了身后。 从那东西的速度上来看,万一被碰着了,下场一定很糟糕。 还来不及喘一口气,旁边那间牢房里又一次响起了那个嗓音的大喊:“管教,没打着!没打着啊,管教!” 这个时候,林三酒也听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个真人,想必是这个监狱里设置的又一道难关;她来不及反应,只见走廊那头又一次划过一道半圆形的光波——这一次,她彻底趴在了地上,那道光波才险险擦着她的鼻尖过去了。 半圆形才一消失在身后,林三酒在地上翻身一滚,手肘狠狠地砸向了那道房门的门锁——按照这个规律,下一次的光波就要贴着地面扫过来了;她必须在门内人再次叫出声之前把他干掉。 然而身为意识体的林三酒,没有了强悍肉体作为支撑,“当”地一下之后,门锁丝毫未损,反而叫她的胳膊肘又痛又麻,几乎举不起来。 “管教!”门里的人果然再次出声了,“管教,又没打着——” “我来打门锁,”与此同时,j7仅仅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几个字,那道半圆形的光波就再次出现了——它紧紧地贴着地面,林三酒差一点根本没有瞧见;她一把抓住了j7的尾巴,一脚踩着墙壁腾空跃起,连着j7也一块被甩至半空——光波噌地一下过去了,二人咕咚一声、惊魂未定地落在了地上。 牢房内的声音顿了一顿,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二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攻势恐怕要命了,j7来不及言语,抬起一根枪管,哒哒哒地打在了门锁上,果然将那把大锁给打落了下来——几溜火花从黑暗中骤然跃起,林三酒猛然心中一紧;在那门锁落地之前,她握紧了j7的尾巴,急急将它沉重的身体朝后一扔。 楼层对面的重型机枪,立时朝j7刚才所立之处,倾泻出一阵惊人火雨;一人一机械趴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出,直到那一阵枪击终于静了下来,林三酒才喘了口气。(未完待续。) 530 Prison Break 2(监狱与肥皂) 在一片绝对无光的漆黑中,林三酒目不见物,只能听见前方的牢房门“吱呀呀”地慢慢打开了。 她绷起神经,将全副心神都灌注在耳朵里,生怕漏过一丝异动——然而牢房里的并非一个真人,行动时自然也没有人的征兆;当林三酒猛然察觉面前似乎有风的时候,她急急一拧身子,却还是晚了,那“人”不知何时,竟已欺到了她的面前。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手腕一凉,接着一热。 一阵几乎能叫人晕厥过去的剧痛,骤然袭上了大脑,还不等林三酒喉咙中一声惊呼出口,她只觉眼前一花;忍着钻入骨髓的疼痛再一睁眼,她发觉自己眼前又能看见东西了——粗糙不平的水泥墙面、破草席、小气窗…… 她和j7二人又被扔回了牢房里。 林三酒一边抽着冷气,一边抬起了右手手腕;目光一落在上面,顿时不出声了。 ……她的右手,已经被齐齐地切掉了。 因为是意识体,所以断口处没有鲜血也没有白骨;从断茬望进去,里头看起来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就如同无形无色的意识力一样。 林三酒这几年来受过无数伤,但没有一处肉身的伤能与眼下的痛法相比——被直接切掉了一块意识体,就像是被切掉了一块大脑、一部分精神一样,她一时间只能抱着空空的手腕,忍痛伏在地上,半晌才终于爬起了身。 她抬眼一看,发现j7此时也正像个被掀翻了的王八似的倒在地上,两只球体面向半空一个劲儿急转,却始终站不起来。她刚想走上去把它推正了,目光一扫,这才发现j7刚才留下的那一条“尾巴”不见了。 ……看来那牢房中的“人”,同时切掉了她的手和j7的尾巴;二人没有了肢体接触,登时就被扔回了牢房。 “你没事吧?”林三酒吃力地用单手将它抬起来,咚地一声把它摆正了。这一次损伤的意识力,恐怕要养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不大好。” j7来回转了几下,将身体部件重新组合了一次,又一次留出一条机械手臂,递给了林三酒。林三酒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右腕:“我丢了一只手,再牵着你,就什么也干不了了。你把它伸长一些行不行?对,这样抓着我的腰。” 饶是如此,只剩下一只左手的林三酒,战力也仍旧下降了不少;她站在门口,望着外头黑漆漆的幽暗,想了想,回头往牢房中扫了一眼。 “把这个破草席卷起来,咱俩一人拿着一个,当导盲棍用。”她一边说,一边果然将草席卷成了筒状。好在这草席非常薄,卷起来也是细细长长的一条,一只手足以握住;她试着挥了一圈,除了有点软之外,倒也能凑合用。 “……这是不是也太原始了。”j7看了一会儿草席,兴致不高地评价道。 它是某一个世界精尖科技的产物,对于林三酒的办法,本能地有些抗拒——“假如不是在意识力星空里的话,我可以装配红外线检测。” 可是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一人一机器各自攥着一卷草席,小心地步入了黑暗里。 上一次可能就是因为说话才被那个囚犯发现的,这一回林三酒不敢出声,每往前走一步,都用草席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把前路扫一遍;好在二人此时都是意识体,不必担心衣料摩擦的声音。就这样缓慢地在死沉的黑暗中走了一段路,林三酒手中的草席忽然碰着了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啪”。 她心脏一缩,紧接着只听前方黑暗里“吱呀呀”的声音猛地刺破了黑暗,原来她刚才碰上的竟是那一扇半开的牢房铁门,即使只是被这么轻的一下推上,也慢慢地滑开了——来不及想为什么它仍然是开着的,林三酒只觉自己后脖颈上汗毛忽然一竖,立刻往前一扑,头顶上已经迅速擦过去了一道风声。 那个家伙居然就在走廊里游荡! 林三酒根本不知道这个囚犯是怎么切掉她一只手的,只知道最好不要让他碰上自己;可是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她无法攻击了。情急之下,她朝j7喊道:“用枪打他!” “那会产生火光。”j7理智地指出,“一旦产生火光……” “我知道!”说话间,林三酒险而又险地再次避过了一击,被那个囚犯擦过的皮肤,都在灼热地发疼:“我来想办法,你相信我!” 这话一说,她就在心里叫了一声妈的。 果然,黑暗中的j7立刻回应了一句:“我不。” 林三酒恨不得怄出一口血来,只是她根本来不及说话,已经又一次感觉到了那个囚犯的攻击——也不知怎么的,对方似乎总是优先攻击她。林三酒此时伏在地面上,已经避无可避了,只好一咬牙,狠狠朝后方扫出去了一脚;啪地一声,她刚与那囚犯一碰上,登时一阵钻心剧痛,几乎叫她神经差点迸出皮肤。 囚犯虽不是真人,但却仍有形体—— “j7!”她心中一动,马上声色俱厉地朝j7的方向吼了一声;见黑暗中仍然是一片安静,只好一边狼狈躲闪,一边喊道:“我和你的目标一样,都是要出去!我有办法对付他了,但必须要你帮忙!”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终于说动了j7。顿了顿,只听它嗡嗡一响,随即平静地问道:“打哪里?” 林三酒松一口气,一时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把抓过草席,在那个囚犯合身扑上的时候重重朝他一扔,同时吼道:“那儿!” 草席与囚犯相撞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拍击响;几乎是同一时间,j7的枪火就已经吐了出来,全数倾泻在了那声响发出的位置。囚犯似乎在轰轰枪响中惨呼了一声,林三酒也没听清,因为她此时已经急急扑上了j7,在它射击停止的同时,双臂将它一搂,一起翻滚着跌进了那间半开着门的牢房里。 二人才刚刚滚进门,对面炮火就一齐轰鸣起来,雨点般打在了这一段走廊上,在牢房门上激起了无数火光与白烟。一人一机器忙抵上门,躲在门后、趴在地上抱着头,听着外面枪炮怒吼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偃旗息鼓。 由于这个游戏场就是一个意识力的产物,因此被枪火打击后,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战后损伤,仍旧和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个囚犯死了吗?”林三酒悄声问道,生怕那囚犯会忽然冲进来。 “我打了一共53发子弹,其中47发都击中目标了。”j7趴在地上的时候,它模糊的阴影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乌龟壳。 47发…… 应该死了吧? 林三酒喘息着用单手爬起来,将身体靠在了墙壁上。她的腿仍然沉浸在剧痛里,低头一看,她发现自己的右腿虽然还在,但受伤不轻——仅仅是那么一下,右腿上已经像是被什么剧酸腐蚀过一样,坑坑洼洼、形状不全了。 接下来怎么办? 实际上,二人现在才逃离了自己牢房不过十几步远,甚至还没有离开这层楼,已经再一次身陷囵扈。 她有些犯愁了,刚想问问j7的意见,只听外头猛然警笛大作——尖锐的呜鸣声盘旋在整栋监狱楼里,刺耳得简直令大脑都在跟着发颤;骚动像流水一样在外面的楼道里响了起来,紧接着传来了阵阵“呛啷啷”的金属撞击声,听着居然像是牢房门锁被打开了。 人声、警报声、脚步声、电灯亮起的声音……一瞬间,杂音伴着雪白的光,刺进了这一间牢房里—— “现在有两名犯人脱离了牢房,重复一遍,现在有两名犯人脱离了牢房。”一个震耳欲聋的广播声,立刻压住了一切杂音:“……凡是抓捕到这两名犯人的,减刑220年,立即执行。” ……难道是把每一间的犯人都放出来,抓捕自己二人了? 这样一来,能不能混在这些犯人中间跑掉? 林三酒想到这儿一回头,立即愣了一下。 此时外头光芒大亮,因此牢房里也连带着被照得雪白。j7还是像刚才那样,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并没有被刚才的枪火所伤。只不过……它看起来小了一大圈。原本j7立起来时,足有人高,变成扁平的结构以后也是老大一块;现在看样子,立起来大概只到林三酒腰的位置了。 “你怎么回事?”林三酒凑近了它,用气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变小了?” “你记一下,宽一点的这边是我的脸。”j7应了一句,随即调转过身子,回答道:“……在现实中我可以填补子弹,但在意识力星空里,我的所有子弹其实都是我的意识力。” “那么看你这个样子,你打不了几次53发,就要像用完的肥皂一样没了啊!”林三酒急得不行。 “不要紧,只要等上一段时间,意识力恢复了就好。”j7说到这儿,语气非常平静:“反正我也已经等了半年了,再多等几天,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一句“可是我很着急”在林三酒的喉头间转了几转,终于还是说不出口。她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知道以自己二人这副残弱模样还能坚持多远;吃力地站起身,她用左腿支撑着身体,悄悄地从牢房门上的小窗口朝外望去。 此时的走廊,已经与刚才彻底不同了。 冷冷的白炽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每一扇牢房的门此时都打开了,一扇扇地分割了走廊。无数穿着橙红色连体服的囚犯,纷纷从牢房中探出头,走进了走廊里;他们面无表情地四处张望,窃窃私语声一时像雾一样,弥漫了整栋监狱楼。 林三酒想要混入人群的计划,在她看清了囚犯们的时候,登时烟消云散。 这些毕竟只是游戏场创造出来的角色,专门用于截堵玩家的;所以不仅都穿着统一的橙红色连体服,甚至连五官面貌都生得一模一样——连男女都分别不出来,更别提其他了。 只要他们两个人一进入走廊,只怕当时就要被认出来。 她目光一转,只听身边一阵机芯转动声,耳朵旁边升起了一个订书机形状的金属部件——原来是j7不知道何时改变了构造,又一次直立起来,恢复了本来的模样。不过小了一圈之后,它身高不够了,只好将“头”高高地从身体里伸出来,探到窗边。 “刚才那个囚犯死了,”林三酒指给它看,“你的子弹没有白费。” 在门边不远的走廊上,此时正倒伏着一具同样穿着橙红色连体服的尸体。因为浑身上下都被打烂了,因此也看不出面目来。 “但是那囚犯的伤口都不深,”j7冷静地分析道,“说明我一开始的子弹中,至少有20发左右都没有打破他的意识体表面。这就意味着,我的意识力强度还不够。” “那我的意识力强度呢?”林三酒忙低声问道。 “在一百分的比制上,如果我是55分的话,那么你应该是36到40分左右。” “才这么点?” “你的意识体与他的意识体撞了一下,结果人家好好的,你的腿——” “好了我明白了,”林三酒打断了它,“……你不用再说了。” “好吧。”j7从善如流地应了,“我还有两句宽解你的话,不过正好我也不想说给你听。” 机器人也这么记仇,真是叫人想不到—— 林三酒叹了口气,正在想应该说点什么才好时,一转眼间,发现走廊外那具尸体身旁竟已聚集起了一圈囚犯。十数张一模一样的脸,一齐盯着地上的尸体打量了一阵,猛然间有人叫了起来:“这不是1325号房的申老甲吗?” 林三酒心里刚刚咯噔一下,十多张脸几乎在同一时间就都抬了起来;她暗叫了一声不好,一压j7的头,却已经晚了——只听外头又有人高叫道:“找到了!管教,他们在1325号牢房!找到了!” 这一声喊,顿时像是滴落海水中的鲜血一样,吸引了群鲨的注意;眨眼间,目光所能触及到的每一层楼都陷入了骚动里,无数囚犯纷纷攘攘地朝着这一层奔了过来。(未完待续。) 531 Prison Break 3 当几个囚犯围上房门,正好与林三酒隔着小窗四目相对时,她猛地后退几步,一手扶住j7支撑身体,随即一脚重重踹在门上。受了她全力一脚,大门登时咣地一下荡开了,迎面砸倒了那几个囚犯。 林三酒忍着剧痛,一拉j7:“快跑!” 机械生命体也知道情况危急,一个字也没有问,球体飞转着跟她一块儿冲了出去。 然而仅仅是这么一会儿工夫,监狱楼里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囚犯。二人刚刚一冲入走廊,左右一看,随即发现到处都被橙红色的人群给堵上了,远处还有源源不绝的囚犯,正往这个方向赶来。最近的那几个囚犯此时正在他们的身后,一边呻\吟一边从地上爬起身——这还不算,甚至连对面的重型机枪,也缓缓地转动着角度,对准了二人的方向。 “往哪儿跑?”j7问道。 答案是根本跑不掉。 一分钟,浑身上下残缺不全、好像被狗啃过一样的一人一机器,就再次回到了牢房里——这一次他们是主动松的手,因为不松手不行了。 由于他们的越狱行动,已经惊动了整个监狱楼,所以他们的牢房也鸟枪换炮了:才一被扔进了新牢房里,那一扇钢铁大门外头立刻就有人开始了工作;林三酒扒着窗户往外一瞧,立刻傻了眼——外面的人工作速度极快,转眼间小窗外就黑了下来。 ……他们居然在门上砌了一堵墙,把大门给彻底砌死在了墙砖与水泥里。 “这不是个游戏吗?”林三酒颓然地躺在地上,“为什么会这么难?” “因为它是一个难的游戏。”j7答道。 林三酒无言以对。 “……到处都封死了,咱们怎么出去?”林三酒说话的功夫,只觉牢房里最后一丁点昏暗天光也逐渐黑了下去;抬头一看,发现他们把气窗也从外面封住了。这是牢房里最后一点光源了,林三酒真是受够了黑暗——她叹了口气,朝j7道:“你把灯开一下。” “不开。” “……这又是为什么?” “我现在是意识体,‘照明’和‘子弹’都是我意识力变形后的应用。”一片漆黑中,j7平静地说:“我现在意识力损伤不小,剩下的每一点滴都很宝贵,要节省着用。” “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林三酒抱着头,只觉自己头大如斗。 “除了子弹以外,我也可以发出20以上的次口径炮弹和超口径炮弹,比如脱壳穿甲弹、火箭增程破甲弹。打破这面大门和墙,都没有问题。”j7那种十分机械化的合成人声,听在林三酒耳朵里,突然犹如仙乐一般动人;她眼睛一亮,当即急急道:“那太好——” “但是,”这两个字打断了林三酒的喜悦——“它们消耗的意识力很大,尤其是对现在的我来说,负担不起。” “一颗都打不出来吗?” j7顿了一秒,显然非常不情愿、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说:“能打出来一颗。” “那不就够了吗?你担心什么?” “因为这一颗打完,我就不剩什么力量了。”j7想了想,语调平静地说:“恕我直言,你的意识力好像没有什么用。门一被轰开,马上就会聚集起无数囚犯……不,不对,说不定这一次连狱警都会出现。到时我没有力量,只靠着你,恐怕走不出多远就会又被抓回来。我觉得从效率上来讲,这么做很没有道理。” 一个机械生命体当然是不知道给人留什么所谓“面子”的;林三酒只觉自己的脸上一热,低低地辩解了一句:“……我本来就还没有修炼到能进星空的地步嘛。” “我当初也没想到,你连‘附着条件’也没有掌握。” “附着条件是什么意思?这个词我听过好几次了……当初波西米亚用一间房子罩住我的时候,她就说那个房子就是她的‘附着条件’。” “比如我的子弹,它是我意识力的一种应用方式,这就是‘附着条件’了。” 原来就是这个意思——林三酒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忙问道:“我在现实中时,用意识力开发出了很多用途。在这儿能用吗?” “那都是‘附着条件’的基础,在星空里有的能用有的不能用,但总体来说,跟‘附着条件’并不是一个级别的能力。” ……也就是说,在现实中开发出的,比如【意识力拟态】、【感知】、【防护力场】之类的能力,一是增强了平时的战斗力,二是为了给进入意识力星空以后的附着条件铺路。 然而林三酒连意识力都还没有升到最高级,即使弄清了这些理论,对她现在仍然毫无帮助。 只是她也不能这样傻乎乎地干等下去。波西米亚还有可能把她们二人的身体藏好了,可礼包却仍然一个人在神之爱里挣扎,偏偏战斗力还那么低…… 一人一机器在一片漆黑中枯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既然现在谁也没办法,二人干脆休养了片刻,让意识力慢慢地恢复些许——林三酒伸手一摸,感觉到自己的腿总算不再残缺不全、又一次平整了起来。 只是右手腕上仍然空空如也…… “诶?”她忽然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j7没有吭声;对机械生命来说,这种感叹词和语气词由于不包含有效信息,一律都只是杂音而已。 林三酒皱眉想了想,出声问道:“刚才那个囚犯,切下了我的手和你的尾巴……” “对。” “……那切下来的意识体呢?去哪儿了?” 黑暗中静了几秒,随即响起了机芯转动的嗡嗡声。林三酒感觉到j7朝自己滑行了过来,停在了不远处。随即白光一点点亮了起来,j7那个订书机形状的头部,再一次从幽暗中浮了出来。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它应了一声,头部来回转了几圈。“按理说,就算意识体被切下来了,应该也还在——你看。” 一边说,j7一边把自己的意思示范给林三酒瞧——它的头部颤了两下,终于波地一下脱离了身体,悠悠地飞近了林三酒,一片幽黑之中,看起来仿佛闹鬼。 “好好,我知道了。”林三酒一下子想起了如月车站,忙摆手叫它把头收回去。 “即使这样分开了,也不会消失。”j7收回了头,“但是刚才我们第二次出去的时候,却没看见掉下来的意识体。” 林三酒怔怔地陷入了思考。 上一次在波西米亚的屋子中时,她曾经收取过“梅毒”的潜力值。潜力值一被抽走,梅毒的身体——也就是他的意识体——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意识力星空中,潜力值和意识体可以说是同源同体的;这么说来的话……有没有可能自己二人的意识体,也一样被囚犯给吸收走了呢? 隐隐约约地,林三酒感觉这中间好像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不禁有些兴奋起来——她一跃而起,朝j7问道:“我能稍微攻击你一下吗?” “当然不行。” “我就是想做个试验……” “那也不行。” “不会真的伤害你……” “我不信。” 林三酒郁卒地吐了口气:“这都是我为了能够出去想的办法。这样吧,你选一个,要么把门轰开,要么让我轻轻地、不疼地攻击你一下。” 她话音未落,只见黑暗中骤然暴起一团烈焰般的光芒;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整间牢房被砸得摇摇摆摆,气浪、砖石、火光,差点将猝不及防的林三酒给掀上墙去——她被震得头昏眼花,在浓浓烟雾中,一边咳嗽,一边大声质问:“你不是觉得这样没效率吗!” 在监狱楼一瞬间爆发起的尖锐警报声中,j7平静地说:“经过比较之后,我觉得这个选择是更优项。” 此时爆炸刚响,牢房门口还没有人出现;林三酒知道这个机会宝贵,因此来不及说什么,赶忙叫j7抱住自己的腰,抬腿就往外跑——j7说得不假,在打完炮弹之后,它体型果然急剧缩小,此刻还不如一只猫大;伸出一条“手臂”抱住了林三酒以后,j7垂悬在她的大腿旁边,被她的步伐给颠得晃晃荡荡。 “容我问个问题,”在空中被甩得一高一低的j7,声音丝毫不受影响,仍旧平静地说道:“……你想到了什么办法,才不至于浪费我这颗炮弹?” “我——我没想到你真的选择了炮弹……” “所以?” 林三酒说不出“所以我还没办法”这句话——她顿了一顿,突然急中生智:“有一条路,咱们刚才没走过!” 尽管此时外面灯光未亮,仍旧是一片漆黑,但有了之前两次越狱的经验,她已经对地形已经有了了解;林三酒一头冲出牢房,直直地奔向了走廊护栏。监狱楼内的电灯急闪了几次,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当所有电灯都亮起来,每一个角落都被白光染亮的时候,林三酒也已经带着j7翻出了栏杆,从楼层上直直跳了下去。 风声呼呼地在耳边划过,在他们身下,是装架在楼层上的一排重型机枪,正好被林三酒踩住了,脚下一蹬便猛地冲入下方;感应到了逃犯的踪迹,对面的一排机枪立刻调转枪头,对准了二人,猛地吐出了遮天蔽日一般的弹雨。 几乎在她朝下跃出的同一时刻,枪火急剧倾泻在她刚刚立足之处,登时火光四溅;气浪推着她朝下一扑,又一波枪弹顿时轰隆隆地击在林三酒的身后,仿佛在追咬着她一般——林三酒在枪管间翻腾跳跃着坠落下去,每一次都恰好险险地避开来自对面的炮火,如同一只藤蔓树枝间的灵猿;她的皮肤在弹火中灼热起来,好像也马上就要腾起燃烧的火焰。 吊在她腰间的j7被甩得不住腾空而起,犹自计算着眼下的情况:“以你的速度来说,避过这些枪火有些冒险。所以一旦你被打中一次,我就要松手了。你最好小心一些……” 在枪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其实林三酒根本没有听清它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此时精神高度集中,一时间,眼前仿佛只看得见自己下一个支撑点——此外的一切,包括不断倾泻出来的枪弹,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放慢了速度。 这短短的十来秒下落,却好像被拉长成了足有几个钟头;当林三酒终于“咚”地一声落在一楼地板上时,她才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迅猛狂跳起来,仿佛大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刚才是有多么惊心动魄。 一楼没有安装机枪,也朝出了楼上机枪的射击范围;她脚一落地,所有的枪火声顿时销声匿迹了。 警报声停了,监狱楼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三酒粗重地喘息着,张目四望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这一次没有囚犯出来。 一楼没有牢房,只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一头是一扇铁门,另一头稀稀拉拉地摆着几张桌椅。大厅四周,是一圈由楼上投下来的阴影,只有中央是一片被灯光直射的空地;林三酒贴着墙,谨慎地在阴影中走了几步,只听忽然“咔哒”一声——似乎是门锁被打开了。 明显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从门后走了进来。 “逃犯在一楼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对同伴说道:“注意一点。” ……好像是狱警,林三酒瞥了一眼在她腰间吊着、正沉默着的j7。 “我知道,”一个女人有点儿不耐烦地回应说,“相信我,我可比你还着急要完成这一局游戏——我还以为我肯定没找错地方呢。” 林三酒一愣——她此时躲在一根柱子后,那两个玩家扮演的狱警暂时还没有发现她的行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她悄悄张望了一眼。 没错,外面两个狱警之一,正是波西米亚。(未完待续。) 532 Prison Break 4 当灯光一路落进一楼的时候,白光终于昏暗下来,染得大厅朦胧暗哑。一楼里空空荡荡,仅有几根柱子可以暂时躲藏行迹;林三酒后背紧紧贴着柱子,闭上眼,缓缓吐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决不能与波西米亚照面,林三酒想道。 对方就是抱着要抢回潜力值的心态,才将她带回意识力星空的;如今二人一起进了游戏,一方是狱警,一方是逃犯,这对波西米亚而言,不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吗? 万一真被她抢走潜力值,不仅林三酒越狱的机会更渺茫了,想来波西米亚也不会那么好心善后,再把她带出意识力星空去——林三酒心里,尽是沉甸甸的担忧:如果她出不去的话,她和礼包可就都要葬身在神之爱了。 所以,一旦她不可避免地即将与波西米亚撞上的时候,j7就必须马上松手——林三酒看了一眼安安静静挂在腰间的小机器,寻思着怎么把这个话告诉它。 此时的大厅空旷寂静,除了两名狱警偶尔的一句交谈之外,连一丝电流声都没有。每一次狱警说话时,都会激起长长的回音,久久才消寂在空气里;这样的情况下,林三酒只要一出声,恐怕就会立刻被听见。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由于大厅里几乎什么也没有,所以那两个人检查得很快,几乎马上就要走到她藏身的柱子这儿了;林三酒脸色急得都白了,但左右一望,四下空空如也,却没有什么能容她躲避的地方,就连下一根柱子,都在遥遥的百米之外。 就像楼上的牢房楼层一样,一楼大厅里也是一个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出口只剩下了狱警身后的铁门。且不说j7现在的意识力够不够轰开铁门,目前一人一机器甚至根本近不了它的边——因为就在刚才,那个又高又胖的男玩家已经放出了他的“附着条件”,正好摆在铁门的正中央。 那是一排模样生得怪里怪气、不住微微摇晃的绿色植物,像是一个个碧绿的肉贝壳一样,边缘生满了细细的锯齿;越过锯齿,内里是明艳艳的粉红,看起来十分不自然,几乎不像植物——它们挤挤挨挨地从水泥地里生出来,将铁门给堵得死死的,不留一点缝隙。 “过来,”波西米亚忽然打破了寂静,朝那高胖男人吩咐一声,指了指林三酒所藏身的柱子:“别乱转了,你跟我来看看这边。” 她态度实在算不上客气,那男人虽然一脸不高兴,但在咕哝一声之后,果真走了过来;在距离柱子几步远的时候,波西米亚一皱眉头,好像听见了什么似的。她立即停下了脚步,转头朝那男人打了一个手势。 高胖男人睁圆一双细小的眼睛,目光扫过,郑重地点点头。 二人再抬脚的时候,脚步都放得又轻又慢,各自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他们没有冒险绕到柱子后面去查看情况,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猛地朝柱子后放出攻击——几支怪模怪样的植物即刻钻破水泥冒了出来,不住摇摆着,在柱子后方投下了一晃一晃的阴影;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却悄无声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从阴影笼罩的墙壁上,轻轻滑开了一道门。 “没人,”高胖男人不太满意似的咕哝了一声,瞥了波西米亚一眼,好像在说她神经过敏。但是这话他却不敢当着波西米亚的面说出来,只是催促了一句:“走吧。” 波西米亚皱起眉头,一绺金棕色的长发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她几步走向柱子后,小心地避过了那些肉贝壳一般的植物,左右看了看。见柱子后这一小方地面上,确实什么人也么有以后,她又皱着眉头走了回去:“奇怪,我刚才确实好像听见这里有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那高胖男人,在波西米亚激起的回音里,又加入了新的一道回音。“会不会是监狱楼里本来的声音?我看这上面好像就是牢房。” “你这么一说,也有可能。” 二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走向了大厅另一头。将那些散乱的桌椅看过一遍,他们甚至往上爬了几层楼——不过大概是懒得一层一层地巡视过去,二人商量几句,还是决定走回入口,等待下一次犯人越狱的时机。 两个玩家将附着条件都收起来以后,波西米亚伸手拉开铁门——沉重的钢铁摩擦声,伴随着门轴刺耳的尖响,顿时隆隆地回荡在了大厅里。 趁着此时这道声音能够淹没杂音,林三酒松了一口气,赶紧轻轻地用手指肚碰了一下j7。 ……现在的j7,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机械生命体了。它的身体完全被打开了,一个个机械部件勾连成几条长长的绳索状,由顶部几个“爪子”牢牢地吸在了天花板上,只剩下一个小了好几圈的订书机形部件,还看得出是它的头。 j7那一条机械手臂仍然缠在林三酒的腰上,就是靠着这么一点大的支撑,林三酒张开四肢——不,应该说三肢——抵住了柱子与天花板之间的夹角,苦苦地对抗着引力,不敢稍微动一动。 刚才波西米亚在下方搜寻时,其实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天花板上的林三酒了。 j7被她碰了一下,随即机芯转动起来——别看它此时体积很小,还不如一只猫大,但机芯的力量却极强、极有力;即使身上坠着一个林三酒,它也仍然迅速收回了所有身体部件,二人顺着柱子滑了下来,尽量无声地落在地上。 “多亏你了,”林三酒压低声音,悄悄对它说。 不得不说j7的身体构造比人类有用多了,要不是必须得与人保持肢体接触的话,她怀疑它一个人——机,也可以逃出去。 “是啊,真多亏我了。”j7表示了同意。 “现在怎么办?”林三酒已经习惯了它的说话风格,问道:“要不咱们找找,有没有除了铁门之外的出口?” “可这里没有窗户。” “通风管道什么的呢?” “意识体不需要呼吸,你现在的呼吸、喘气,都是你自己的意识习惯。” 林三酒不由有些犯愁。这栋楼围得跟铁桶一样,她和j7总不能从大门里硬闯出去—— 她正要问问j7的意思,正好瞧见它那只小了许多的“订书机”,忽然在身体上嗡嗡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对准了她的身后。 林三酒心中刚刚一凛,猛然只听铁门被重重地捶响了,震耳的撞击声立即回荡在大厅里,惊得她神经一跳——波西米亚的一腔怒火从出口外传了进来,透过厚重铁门听起来有些隐隐约约的:“牛展你个贼孙子!看我出去以后怎么收拾你!” ——她口中的牛展,也就是那个高胖男人,此时正站在林三酒和j7二人身后。 听着波西米亚的怒骂,他阴沉沉地笑了一声,低声道:“星空里谁不知道你丢了一半潜力值,还以为能跟从前一样吗。” 林三酒急急退了两步,明白了:自从波西米亚损失了潜力值,想必流言越传越走样,现在跟她一块进入游戏的玩家也反水了——“你怎么不跟她一起进来?”林三酒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幸运,只谨慎地盯住了这个叫牛展的男人:“你们两个人一起上,不是更保险吗?” “我不知道你们囚犯那边的规则是怎么样的,”牛展咧嘴一笑,“但是狱警方面,谁先抓住两个囚犯,谁就能获得全部的奖赏。要不,我也不会用个障眼法骗她,悄悄留在里面不出去了。” 原来这家伙刚才就发现她和j7了—— “奖赏?什么奖赏?”林三酒一边试图用话拖住他,一边拼命想应该怎么办才好:“而且你是怎么发现我——” 她一个“们”字还没吐出来,牛展却懒得再聊了。他目光在林三酒的空手腕上扫过,低低一笑,低沉暗哑的声音与高大肥壮的外表很不相配:“也不知道你给这一局游戏,交了多少意识力?要是太少的话,我可不划算。” 话音未落,他已经合身扑了上来——林三酒刚要后退,忽然只觉身后风声一动,暗叫一声不好,身体急急往旁边一拧,摔在了地上。伏在地上一转眼,原来她刚才身后的水泥地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一棵怪植物出来,张大了它的肉贝壳,呼地就冲林三酒扑了下来。 她一个打滚,压着j7的身体就碾了过去,压得机械体很不高兴地叫了一声;然而它这一句抱怨,也马上被淹没在了波西米亚的怒骂声和撞门声里。 “别把一个抓捕游戏搞成对战游戏了,”一连两次都只是差一点就能抓住林三酒了,牛展心脏跳了两次,随即面色沉了下来:“乖乖让我抓住,你也不会受伤,顶多就是送回牢房里——” “我觉得他说得对。”又一次被甩在地上磕了一下的j7,平静地在林三酒耳边说道。 林三酒一把按住它的“手臂”,将它握在了手里,生怕它被砸了两下就要松手不抱自己的腰了;脚边不住钻出灵蛇一样的怪植物,张开一张张贝壳,就扑头盖脸地朝两人压下来。她一边闪躲,一边气喘吁吁地对j7低声解释道:“不能被送回去!如果我让这个家伙失败了,他就会被传离游戏场;波西米亚不知道我在这里,肯定会追上他找他算账……这样一来,我就安全了!” “我听不懂,也不认识波西米亚。”j7立即回应道。 林三酒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跟它讲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一时只觉头都疼了起来,只匆匆说了一句:“总之不能回去!”随即,她就地一滚,刚刚躲开了一朵肉贝壳;没想到她才滚到的地方,身下水泥就骤然开裂了,露出了一抹绿。 只要一被碰上,再大的本事也会被立刻扔回牢房—— 然而她已经来不及了——那植物在眨眼间便已经钻出水泥,肉贝壳一张,她身体的后半部分转瞬就被吞没在那巨大的绿夹子里。 牛展哈哈一笑,刚刚抬腿迈了一步,笑容却立刻凝在了脸上。 那绿夹子的的确确抓住了那高个女人的后背不假;但她不仅没有扔回牢房,监狱里也没有响起逃犯被抓捕的通告声。牛展面色一变,再要冲上去时却已经晚了—— 林三酒苍白着一张脸,猛一拧身,她身体前半部分就从绿夹子中掉了出来,后半边仍然陷在了夹子里。这景象看上去,就如同有一张刀片,打横从她的头顶上切下去,将她整个人都切成了两片——这正是j7示范给她看的办法。 如果她现在不是意识体的话,这场面可不知该有多血肉模糊。 连j7都被刚才那一瞬间震得说不出话来。它本来被林三酒握在手里,她这一被“切”成两半,几乎连它险险都掉进了绿夹子里去;等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一楼时,j7订书机上的灯一阵急闪,好像也终于感受到了一次人类的“百感交集”。 林三酒从没有感受过只有半片身体的情况,一时间压根控制不好自己被削薄了的手脚,一下掉在地上,心中这时才泛起了后怕——她刚才的反应如果晚了哪怕半毫秒,没在碰上夹子前就分割开意识体的话,现在早就坐在牢房里了。 牛展阴沉下一张白胖圆大的脸,见她一时半会儿好像还爬不起来,这才慢慢地走了过去,浮起了一个愤怒的笑。 “简直不知道你在挣扎个什么东西,这局游戏你认输就是了,白白浪费我的时间。”一边说,他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看铁门方向。 波西米亚虽然不再怒叫、也不再骂牛展他妈了,但她试图打破铁门的咚咚撞击声,却一直没有停过——显然,这搅得他多少有点心烦意乱。牛展额头青筋一跳,哼了一声,朝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林三酒冷笑道:“……你费这么大劲,还是被我捉到了。把你送回去,我再去找另一个囚犯——” 话说到一半时,他一只大手已经裹着风朝林三酒袭了上来。 再去找另一个囚犯? 林三酒脑中灵光一闪,在同一时间立即朝手里的j7吼了一声:“打他头!” 她这几个字才吐出口,牛展的阴影就已落在了她的脸上——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只听骤然一阵密集枪响,j7那根不知何时抽出来的枪管,已经朝牛展的头脸接连喷出了十几颗子弹——十几颗子弹一过,j7就哑了壳,变成了两颗瓜子那么大。 然而这就已经够了。 牛展只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脸,却连手带头都一起被打穿了;他被打碎的那一部分意识体此时成了数块,漂浮在空气里,没有被打碎的,渐渐地消失了。 牛展万万没有想到,第二个囚犯原来一直就在眼前,竟是这个看起来根本没有生命的东西——他是见林三酒动弹不得、心中又有气,才会走上来的;结果在如此近距离上突然挨了枪击,即使他意识体强度其实远超j7,也依旧阴沟里翻了船。 “狱警一阻止越狱失败,离开游戏。” 正当林三酒和j7趴在地上,心跳仍然没有平复的时候,监狱楼中忽然响起了广播通告,惊了二人一跳——他们上一次杀死囚犯的时候,并没有响起这样的广播,看来只是针对玩家与玩家之间的战斗。 “我估计这些意识体是给我们的奖励了,”也不知道瓜子大的j7是不是想恢复原形想得太厉害,合成人声里此时听起来竟充满了希望:“快,咱们赶紧上去试试,能不能吸——” 它话音未落,铁门猛然“当”一下被踹开了。 波西米亚犹自喘着气的声音,像噩梦一样传入了林三酒耳朵里—— “想抛下我吃独食,结果被打死了,真是活该。”她一抹脸,面上浮起了一个冷冷的笑。她几步走进门里,目光四下一转,已经发现了几人刚才交战之处——因为离大门还远,她脚下一蹬,几次跳跃,眨眼间便落在了林三酒二人面前。 “渔翁得利,真是渔翁得利,”她笑吟吟地说了两句,随即刚要伸手去抓林三酒,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林三酒在这一瞬间,甚至感到了绝望。 ……波西米亚的笑容凝固住了。 下一秒,出乎林三酒意料的是,波西米亚猛地收回了手;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竟然原地蹲了下来,一直以来那妩媚动人的风度,此时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又愤怒、又无奈、又憋屈一样,波西米亚从手掌里发出了一声嚎。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她像是只为了发泄一般地吼叫道,“囚犯原来也是玩家?还是这个家伙!” 林三酒愣愣地望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对情况的判断有可能错了。(未完待续。) 533 沉冤昭雪与主动受虐 经过一番激烈的躲避战以后,此时监狱一楼大厅已经再次恢复了原貌。一地被植物钻破的水泥、碎石,重新拼成了平整的地面;此时波西米亚一双赤足,正在地面上来来回回地转圈子,缠绕在她脚腕上的绿松石足链相互撞击,在空气里回荡着轻轻的脆响。 就像一口被切开的猪,只剩下半扇、看上去特别惨的林三酒到现在也没研究明白怎么才能重新站起来——自己主动切分意识体并不疼,只是她一双脚只剩下了前半掌,压根撑不起身子,她只好伏在地上,一脸迷茫地望着波西米亚。 这个原本模样娇柔妩媚的金棕发美人,此时一张脸铁青,抱着胳膊走了半天,好像才终于勉强缓和了情绪。她咚咚地走回林三酒身边,在她眼前猛地蹲下来,柔软宽大的衣裙垂在地上,看起来好像一个帐篷。 “不管怎么样,”波西米亚像是宣布主权一样,看上去近乎咬牙切齿:“……我都要拿回属于我的潜力值!” 林三酒望着她,心下一点儿都不慌了。 如果能直接动手的话,波西米亚才不会蹲在这儿光靠着一张嘴说;她想了想,甚至朝波西米亚亮出了一个笑容:“那你拿嘛,为什么不动?” 波西米亚抽了一口气。 “我警告你——” 她猛一拍水泥地面,一双棕色眼睛里好像要燃烧一般红了起来;仿佛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她才控制住自己没去揍林三酒:“你、你这家伙——” 气得竟然都有点儿结结巴巴了。 林三酒咂咂嘴,把头低在地板上。少了一个后脑勺倒不要紧,她转动脖子时更灵活了;激战后一放松,她泛起了几分疲意,无精打采地问道:“你把我带来意识力星空,就是为了拿回潜力值吧?” “废话!” “我一来就返回了游戏场里,怎么你也跟进来了?这总不是巧合——” “当然不是!”波西米亚本来气得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了,此时林三酒两个问题一问,反倒牵着她把话说了下去:“你是被我的特殊物品带进来的,当你进入星空时,按理说只会跟在我身边,不会分开。结果我一睁眼,发现你人没了,我却紧挨着线上游戏场——傻子也猜到了,你肯定在游戏场里。你是不是在游戏一半时强行退出了?用的什么办法?” 林三酒“噢”了一声,并不解释。 她这种恍然大悟、却一声不吭的样子,不知怎么更叫波西米亚生气了:“……你噢个屁!我额外花了几个潜力值,才按照名字找到了你所在的游戏!这个线上游戏场也真会坐地生财,不过是一个厉害点的附着条件,放在这儿就能收进大笔大笔的潜力值……” 她的收复潜力值之路,也真挺坎坷的;到目前为止,一个潜力值也没收回来不说,反倒搭进去了不少人力物力——远的不提,光是那根把林三酒绑进星空的草绳,就花了她不少特殊物品去换。 “我现在没有反抗能力,你怎么不来拿回潜力值?”要说刚才是有意气她,现在林三酒是真好奇了。 “因为线上游戏场不允许。”波西米亚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这里是练习对战、提升能力的地方,如果打败了的人连潜力值都保不住,还有谁会来?” 林三酒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当即心下一松。 想了想双方的处境,林三酒忽然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在波西米亚看来,她现在正好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困局:如果由狱警一方赢得游戏,她自己会被传送出去,而林三酒知道她肯定在外头守株待兔,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往上送。这样一来,30天一到,她还是必须乖乖退出意识力星空;就算立马重新进来,也只是继续拉锯战而已。 剩下的办法,好像也就只有让囚犯赢得游戏了—— “你们狱警那边的游戏规则如何?”林三酒不由问道,“如果叫逃犯跑了,你是会被强制留下来继续游戏直到胜利为止,还是一起被传送走?” 虽然这么问了,但她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如果能被一起传送走,波西米亚恐怕早就当场“自尽”了。 波西米亚倒也老实,一脸不痛快地喃喃说:“……如果我被囚犯打败了,那么就是立刻传送走。令囚犯越狱了,我就得服一个小时的刑。” 怪不得——如果由林三酒这个囚犯赢得游戏,波西米亚肯定担心她会趁着这一个小时跑得影子都没了。 唯二两个能让她和林三酒面对面的地方,只有神之爱和在线游戏场;偏偏这两个地方,都不能直接夺取潜力值——波西米亚越想越气闷,一张好看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出了一篇十分难听的骂人话。 “你们聊完了吗?” j7被捏在林三酒手指间,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波西米亚吃了一惊,目光四下转了一圈,也没找着说话人在哪里;正当她即将跳起来时一转头,终于发现林三酒手指间正捏着一个瓜子大小的黑点。那黑点居然出声了,平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高兴:“……那边的意识体碎块都消失了。” “这……这是什么?”波西米亚伸出一根手指,好像想戳它一下。 “你别碰我!”j7立即抬高了声音,“你碰了我,我们都要被扔回牢房了。” 这个小小的金属块居然也是一个玩家?波西米亚一脸惊奇,收回手指,退远几步说道:“莫非你想吸收掉意识体碎块吗?那不行的,所有玩家在游戏中损失的意识体,都会被洗练提纯,化成纯粹的意识力后,再作为奖励交给胜出者。” j7不说话了。 林三酒见她始终不来抓自己,也与自己二人保持了一定距离,想来她的猜测没有什么大错——波西米亚现在应该的确是僵住了,左右为难。想了想,她主动问道:“其实你只要拿回了潜力值,也就不来缠着我了,对吧?” 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我这个人最讨厌吃瘪,按我以往的脾气,假如有人叫我一连憋气了这么多次,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不过你毕竟救过我一命,所以我也不计较了——只是潜力值,我必须要拿回来。” “明明是你先来抢我的,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意识力星空里弱肉强食,如果是女娲拿了我的潜力值,我自然没话好说;但既然是你,我觉得我完全胜得过你,怎么能不试试?” j7一颗小小的头部来回转动,对二人之间的恩怨十分茫然,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林三酒也笑了一声:“那照你这么说,你想抢我却反被我抢了,也很天经地义啊。” 波西米亚涨红了脸,喃喃说了几句什么“一码归一码”,却叫人听不清。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波西米亚茫然了。 “这样吧,”林三酒想了想,说道:“你的潜力值,我觉得我拿得光明正大;如果你能抢得走,那你就抢,抢不走,我也不会主动还给你。” 她并不是像季山青或者宫道一那样,几句话就能将人耍得团团转的人物,因此一上来就说了心里实话,反倒叫人更容易相信她了——波西米亚额头上青筋一跳,冷冷地说道:“问题是现在我根本不能抢!” “其实有办法,”林三酒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会主动给敌人提供一个攻击自己的机会:“但是咱们必须配合起来才行。” ……波西米亚面上的狐疑,几乎浓得能呛死人。 “你让我打死你就行了,”林三酒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轻松得很:“你想,只要我一打死你,你就先传送出去了,可以在外面堵我;而我因为赢了你,也不可能继续在牢房里呆着了,就算要接受奖励,顶多也就只花一会儿工夫。等我出去了,你不就可以想怎么抢就怎么抢了吗?” “我不信,”波西米亚立刻抢白道:“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这完全不合理——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像上次那样,趁我一走,强行退出游戏吧?告诉你,就算你退出了星空,有我的保护圈在,你也伤害不到我——” “上次是大巫女干的。”随即林三酒就将她上一次是怎么被强拉出去的,原原本本地给波西米亚说了一遍,“如果不是她,我怎么能打破游戏场的规则?” 波西米亚不说话了。她知道林三酒的确与大巫女相识,而且看样子似友非敌;在与大巫女相见之后没多久,林三酒就从星空中销声匿迹了——她说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 “你知道这件事?”j7立即嗡嗡地转过头,朝她求证道。 “我知道,”波西米亚随口答了一声。 “她说她不知道这一次是怎么进来的……” “是我拽她进来的。” 这几句话一说,林三酒立即感觉手指上的j7动了——它瓜子大的身体忽然打开了,从一个人立的形状,重新组合成了一个矮了一半的机械体:“你说的是实话,是我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 “道歉倒是不必,你的确因为我受苦了……”林三酒被它弄得有点儿手足无措,忙想扯开这个话题:“你换形状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们人类道歉时为了表示真诚都要行礼,所以我在行跪礼。” “你赶快起来!”林三酒吓得差点将它甩下手指,“快把形状换回来!” j7从善如流地换回了直立的形状。 他们对话的时候,波西米亚一直在旁边深思着,两根淡淡的远山眉几乎扭成了麻花。过了好半晌,她才迟疑地问道:“……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明白。你难道一点也不怕?我的能力,可比你强。” “未必。而且就算真打不过你,我还可以跑,我不信我跑也跑不过你。” 这也的确是林三酒的真实想法——她跟上一次不同了,如今她多了梅毒和波西米亚的潜力值,意识力大涨、又刚刚升了级,意老师也醒了,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她甚至隐隐觉得,就算不靠波西米亚,说不定自己也能退出星空。 最重要的是,林三酒打算趁着好不容易进入星空的机会,先去打听打听大巫女的下落——即使她只能来得及问一个人,也比不问强。 至于自己扔在神之爱的身体,林三酒倒不担心:波西米亚才舍不得把装着这么多潜力值的自己给杀了。 主意一定,她反而有点儿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波西米亚了:“你怎么想?快点儿决定。” 她越催,波西米亚越犹豫;她思前想后足足半天,才终于一咬牙:“好!咱们就堂堂正正打一架好了——但是,你们两个都成这样了,现在怎么赢过我?” “所以说我们需要配合起来嘛。”林三酒朝她露出了一排牙。“你先让我缓一缓,起码能动了再说。” 只有半具身体的林三酒,即使在休息了半日以后,也仍然没法把身体补完全。不过她好歹能控制一只手就够了—— 波西米亚搬了两把椅子过来,将一把椅子折断了,用椅子腿挑起了半片林三酒,把她放在另一把椅子上坐好了,再将椅子腿的断岔磨尖了,递进她手里。整个过程,她们都小心地避免了肢体接触,总算是没有触发通告。 等林三酒握住了椅子腿以后,波西米亚苍白着脸,又紧张、又不忿、又有点儿害怕地坐在地上,伸长了脖子。一闭眼,她近乎大义凛然地说:“来吧!但是你尽量动作快一点儿,要不太疼。” 林三酒没吭声,只将手往前一递,尖尖的断岔就扎在了波西米亚脖子上——她痛得顿时叫了一声,然而却连皮肤都没有红一下;因为波西米亚的意识体强度,远远地超过了林三酒。 “没办法,”林三酒安慰似的夸了她一句,“谁叫你意识力这么强呢?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接下来,整个监狱大厅里,都在不住响起狱警带着鼻音的啊啊惨叫。(未完待续。) 534 看电影时的公德心 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连j7也觉得于心不忍的时候,波西米亚终于如释重负地死了。当她的影像消失在监狱里时,林三酒的意识体已经恢复了不少,j7的体型也从瓜子进化成了仓鼠——一人一机器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打开了一楼铁门;怀着小心探头一望,不由都松了口气:还好,在狱警之后,好像就没有下一关了。 二人刚刚站在监狱楼外的广场上,他们期盼已久的广播声就响了起来:“……恭喜两位玩家成功完成‘两人三脚越狱游戏’。本次游戏中所有死亡的人物角色,以及对战玩家掉落的意识体块,都将以意识力奖励的形式平均分发。” 根据广播的指示,一人一机械都接收到了一部分意识力——如果说潜力值是母鸡的话,意识力就是这只母鸡产出的鸡蛋;在母鸡不足、或是生产时间太长的情况下,有许多人都愿意来这儿先赚上一笔鸡蛋。 当然,从本质上来说,除了在线游戏场能够稳赚不赔之外,其余的所有人,玩的都只是一场零和游戏罢了——像游戏场内的“囚犯”角色,其实也都来自于单人游戏中落败的玩家意识力。 “咱们疏忽了,”j7的身体一边涨大,一边对林三酒转过头说:“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说,要是早知道原来死去角色也可以成为补充我们的意识力,我们就应该多击败一些囚犯的。” “当时战力差距太大,”林三酒看着自己再一次完整起来的意识体,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一次除了那个死亡囚犯之外,他们还拿到了牛展和波西米亚的各一部分意识力:“咱们可以下次再来嘛。” 意识体与本人一样大小,在塑造出完整身体以后,多出来的意识力就被凝练进了“身体”里,令意识体的强度上了一个台阶——林三酒捏起拳头试了试,觉得这一次自己的强度至少也涨了好几个点。 领取完了意识力奖赏,林三酒和j7一起被传送出了在线游戏场,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浩瀚星空——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点明白为什么波西米亚会追进游戏里来了:由于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玩家完成游戏,游戏场出口被分出了十数个由白色带子隔成的通道,每一条通道都通向星空中的不同方向。如果只有一个人守着,就算在十多个出口之间疲于奔命,只怕也会漏掉自己的目标。 从同一个游戏里出来的,也都被分进了同一条通道里。林三酒和j7再度化成一团星光,刚刚在一片星光闪烁的虚空中向前飘了一会儿,便迎头冲上来了一颗金棕色的耀眼星辰—— “你们总算出来了!” 波西米亚觉得自己几乎是等了一辈子,才终于等到了今天;她刚才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生怕有什么意外,刚才的罪可就白挨了。此时总算见到林三酒出来,她感觉像是好不容易见到了曙光——急不可耐地朝j7喊了一声“你躲开点儿!”,随即她一个加速冲了上来。 林三酒刚要说话,一条公路忽然从那颗金棕色星辰脚下扑了出来,眨眼间将她与波西米亚连接了起来。 “你跟我来,”公路一连上,波西米亚就松了口气。现在就算林三酒要跑,只要不太远,她只需一个念头,也能顺着公路立马出现在她身边:“……最好不要在线上游戏场旁边动手,咱们离开这个区域再解决。” 她的附着条件倒是挺有意思……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正要跟上她,却听j7问道:“你们要去哪儿?给我一个坐标吧。” “怎么?”林三酒不顾波西米亚的星辰急得上上下下一个劲儿乱飞,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要过去看我们打架吗?” “对,星辰之间的战斗我见的不多,想跟去看看。但是我已经有半年都没出过星空了,我得先去看看我的身体怎么样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怎么来找你?” “我也不知道——” 波西米亚的金棕色星辰猛然间激|射而至:“你们两个交换一抹意识力就行了!不会的话我教你!真是多事!” “你别说,”林三酒又夸了她一句,“虽然你缠得我有点烦,但有你在还挺方便的。” 波西米亚一句话也不想回应她。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j7,金棕色的星辰一掉头就飞在了前方。林三酒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脚下的公路,一边跟了上去。 以星辰的速度而言,她们很快就飞离了线上游戏场的区域,将一团一团聚集成漩涡状的星群给甩在了身后——光芒从天幕中逐渐黯淡下来,越来越黑,很快就成了一片幽深无尽的虚空。当林三酒正想问问波西米亚还要往哪儿去时,忽然只见前方金棕色星辰一闪,随即不见了影子。 她心中一凛,立马停住了。公路仍然朝远方的星空中延伸着,尽头消湮在黑暗里,四周茫茫一片寂静的幽暗——别说是波西米亚了,这附近连一颗别的星辰也没有。 这就开始了吗? 林三酒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狐疑地浮在空中,一时没有动地方。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很古怪,目前她已经见过了房子、门和公路,她实在想不透,接下来出现的会是什么。 心念一动,她从星辰的形态转化成人形,轻轻地落在了公路上。作为星辰时行进的速度极快,但如果论起应变战斗,还是恢复成人形更方便。 林三酒被公路连上以后,只要一转换方向,脚下的公路就会也跟着她转头;试着往旁边走了两次,她也明白这公路大概只是波西米亚掌握她方位的东西,因此不再转变方向,只站在原地不动。 然而即使她不动,公路却依旧越来越窄,沥青路面也渐渐柔软了起来,终于变成了一条铺着地毯的走道。当林三酒再一抬头时,她发现周围环境也已经改头换面了——此时她正站在一处幽暗空旷的房间里,一端挂着一张灰暗的银幕,银幕前摆着一排排的椅子,在昏暗中只有模糊的形状隐约可辨。 ……看起来,这像是一个放映室。 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好像与人类的建筑物相关……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有些迟疑地站着等了一会儿。然而她不动,波西米亚也不动,放映室里始终沉沉暗暗,寂静无声;她转头去找出口,也依然绕了一个圈被兜回了原地。 想了想,她觉得都到了这一步,看来也只有把这一个诡异的架打到底了——仅靠着在目标身边生成一个建筑,肯定是还拿不走对方潜力值的,否则波西米亚早就成星空第一人了——她接下来,一定会有所动作。 随着她的这一个念头一起,面前银幕一亮,不知从哪儿投射出了一束光。惨白的光线伴着吱吱呀呀的老旧投影仪转动声,屏幕上开始出现了黑白画面——林三酒刚刚一愣,紧接着发现,自己身边的座椅上,居然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坐满了人。 一张张被黑白画面映得面无血色的脸,幽幽浮在一片黑暗中;没有人朝林三酒望上一眼,都专注在面前的屏幕上。她偶尔一动时,若是发出了响声,还会被人“嘘”上一声。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屏幕上几个日本武士模样的人扛着刀,正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看上去画质粗糙,应该是个有些年头的老片了。 “你到底看不看?挡着人了!” 一个男人忽然不耐烦地在身后喊了一句。 林三酒此时高度戒备着,闻言一个激灵就转过了头;然而那男人只是歪过头,并不在乎她的态度,而将目光越过她投向了银幕。林三酒也觉得被一群人盯着,心下有些不舒服;正要抬脚走到放映室后面时,猛地只觉身后一阵风响—— “躲!”电光火石间,意老师只来得及叫出这么一个字——本来这对于林三酒来说就已经够了,她立即便要往旁边跃去;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双腿忽然一软,所有的力量一下子流失得干干净净。 像上次一样,她被恢复成了一个进化前的普通人。 尽管心中一惊,但林三酒其实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当即往地上一滚——当她重重摔在地面上时,也正好感觉到头顶上擦过去了一片寒气。 一抬眼,一个握着一把长刀的日本武士,正低垂着脸,面目阴沉地望着她;在他身后,另外几个武士也将腿从银幕里迈了出来,扒着边框,在地上站起身。身边的观众们像是毫不吃惊,只是转过了头,静静地观赏着这活过来的一幕。 第一个武士迅速朝林三酒赶上一步,手中长刀高高地扬了起来。 上一次林三酒面对的,还仅仅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黑帮成员,已经是一场惨胜了;这一次对上的,却是几个手握长刀的武士—— 在座位间挣扎闪躲几下,林三酒终究还是被一把刀划破了后背。好在她现在的意识体强度高了不少,因此虽然动作速度仍然像个普通人,但这一刀下去,只是割破了外衣和一点表皮,除了有些火辣辣的疼,倒不是什么重伤。 只是这样一直挨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林三酒想到这儿,忽然就地一滚,一把日本武士刀几乎是刮着她的汗毛,砸到了地上。她根本来不及站起身,一回头发现几个武士都围了过来,反手握住了一把椅子;朝那椅子上的女人吼了一声“起来!”之后,她一拽椅子,将它从那女人身下拽了出来,扬手朝几个日本武士扔了过去。 那女人被吓了一跳,忙站在一边不动了。林三酒一击逼退了几个武士,在心里叫了一声“好险”,匆匆退向放映室另一端,有点明白波西米亚的战略了。 事实上,自从她与波西米亚打交道以来,除了被她在丛林里偷袭那一次之外,几乎没怎么见过她动用武力——与她的交手,总是在能力范围、或者附着条件里进行的,连面对面的时候都很少。唯一那一次短兵相接,波西米亚表现出的战力,也只能说是平平而已…… 看起来,她是打算先用这些武士“磨一磨”自己,待自己受伤以后,再趁虚而入抢走潜力值——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急急地与武士们拉开距离。这一点很不容易办到,因为放映室里还坐满了碍手碍脚的观众;正当她一脚踹歪了一个男人的椅子、暗暗骂娘的时候,心里不由忽然怔了怔。 这些人,总不会真的只是波西米亚放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吧?(未完待续。) 535 蛤 伴随着放映机磕哒磕哒的响声,银幕上的黑白老片子一闪一闪,时不时还会出现一块黑斑。此时画面上是一条京都的街道,街道上空空如也,原本扛着刀行走在京都城中的几名武士,此时都从影片里消失了——他们浑身仍然保持着黑白片的惨淡色调,面目阴沉地站在放映室另一头,朝林三酒大步走了过来。 林三酒听见声音,回头一看,不禁又在心里骂了一声。 自从这几个武士从银幕中钻了出来,她已经绕着放映室来回跑了几圈,大部分椅子已经叫他们给掀翻了一地;这几圈称得上是险象环生,其中好几次甚至被他们给前后围住了,被笼在了一团森森寒光下——好在她现在虽然身体素质成了普通人,但战斗意识仍在;顶着一身深浅不一的刀伤,林三酒好不容易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机会,几步冲到银幕前,伸手使劲去拽幕布。 没想到那幕布十分结实,以一个未进化的人手劲拽它,怎么也拽不下来;只是这个尝试倒也不能说是全然无用:随着林三酒每一次撕扯,那几个武士的影像都要晃荡几下,好像跟着受到了影响。结果摇晃了几次之后,银幕仍然稳稳地挂在墙上,武士们反倒像是被激怒了—— 眼看着他们马上又要冲过来,林三酒当机立断,松开了银幕就冲到了第一排一个戴眼镜的男观众身边。 “让开!”她朝那个呆呆站立着的男人吼了一声,一把推开他,抄起了他身后那张折叠椅子。她原本是想拿了椅子躲开的,不想这时身后已经传来了武士们的木屐声;林三酒来不及多想,一拧身就把椅子横扫了出去,为自己挥开了一些空间。 接着只听一阵叫人肉酸的金属切割声,为首武士的长刀已经在溜起的一串火花中切断了折叠椅,继续一路往下砍来;林三酒避之不及,一下子被划伤了手——刀势被椅子挡了一下,力道倒不重。但是紧接着从一旁亮起的第二道刀光,才成了致命的一下,登时将她的手臂齐齐从肩膀处切了下来。 林三酒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肩膀,猛地将地上那一截被砍断的折叠椅朝武士踢了过去,正中了一个家伙的脚腕。趁那武士一滞的功夫,她忍住一头冷汗,转身就要跑—— 才一转身,她就几乎与身后的人撞了个脸贴脸。 “差不多了,”那男人一边感叹,一边摘下了眼镜,镜片后头顿时变成了波西米亚的一双棕色眼睛——她沉下脸,冷冷一笑:“……我终于可以拿回潜力值了。” 她话音未落,武士们和观众们都像一个个浮泡一样,全部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股意识力汹汹地朝林三酒袭了过来,正如林三酒当日从梅毒的身体上提取潜力值一样;然而下一秒,波西米亚就忽然蹬蹬连退几步,苍白了脸色:“你耍诈!” 林三酒一震肩膀,那条被切下后掉落在地的手臂顿时重新贴合上来,再次恢复成了完整的一具意识体。这一招她虽然在监狱中用过一次,但波西米亚当时却没见过,此时再一用出来,果然叫她上了个当。 眼见波西米亚急急地一抬头,目光投向了银幕方向,似乎又要重新叫出那些武士来;林三酒什么也来不及说,纵身跃了上去,“当”地一声,就将她扑倒在地——二人身后的银幕闪了几闪,终于还是没有来得及爬出任何一个电影角色。 波西米亚重重摔在地上,顿时痛得她叫了一声;她手足并用、又踢又踹,然而始终没能将林三酒从自己身上掀下去——二人挣扎踢打了一会儿,林三酒心里反倒大大松了口气,她猜的没错,在附着条件里,就连波西米亚本身也是一个未进化的普通人。 ……假如“变成普通人”这个前提对她本身不起作用的话,她也用不着绕个圈子,弄些日本武士出来了。 “放开我!”波西米亚的体力不佳,才不到半分钟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你怎么会知道要伪装成受伤的样子?” “废话,”林三酒在进化前体能就比一般姑娘要好一些,此时她翻身骑在波西米亚后背上,双手死死将对方的手腕压在地上,任她两条腿在自己背后不断乱踢:“……上次我和梅毒打完一场时,你不就主动出现在房子里,想渔翁得利来着吗?傻子一想也知道了,肯定是你不出现,就收不走潜力值——” 波西米亚被压得从喉咙里“咕”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拼命扑打。 “你还在这儿放了这么多观众,两件事结合起来,我就猜你八成是混在观众里了,就等我受伤虚弱,你好趁虚而入呢。”这些推论倒不难得到,毕竟波西米亚之前已经用过一次附着条件了——本质上来说,除了多了一批打手之外,其实这一次的放映室与上一次的住宅并没有太大区别。 “那你想怎么样?”波西米亚见怎么挣扎也甩不脱她,眉毛一立怒道:“你一个女人,怎么这么沉?” 其实意识体并不重,只是林三酒劲道比她大,按着她起不来罢了。但她心中有气,当然不肯承认,只是一个劲儿地喊:“也不知道减肥!” 林三酒嗤了一声,也不往心里去:“废话少说,我的潜力值你抢不走,赶紧收了附着条件!” “我不!”波西米亚来了脾气,干脆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有本事你这样压着我一辈子,不然我只要一起来,马上就把武士叫出来……到最后你还是得把我的潜力值乖乖还给我!” 林三酒差点被她气笑了,但被她这样一撒泼,还真有些觉得不好办。她现在也只是勉强压制住了波西米亚,还得提防着她时不时一下的猛然反抗;既没有余力把她打死打昏,也不能站起身就走。 “你都拿不走潜力值,还赖着有什么用?”她忍不住啐了一声,“咱俩在这耗一辈子,也就是两败俱伤!” “你上次那么弱,都能拿得走我的,凭什么现在我就抢不回来?”波西米亚冷笑一声,又是毫无征兆地一阵挣扎乱扭。见林三酒仍然牢牢地骑在自己后背上,她喷了一口闷气,“我不管,你主动还给我也行。” 林三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在手上加了更大的劲儿,紧紧按住了她的手腕;波西米亚刚疼得叫了一声,二人忽然同一时间静了下来。 “……你的附着条件是什么?”过了半秒,波西米亚轻声问道。 林三酒不愿坦白,只低低地道:“不是人形。” “那就是说……”波西米亚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个不是你的附着条件了。” 她指的是什么,林三酒很清楚——因为那一双黑色的男式皮鞋鞋尖,此时正站在二人的手掌前方,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而波西米亚早就将观众们都收起来了。 “我刚才飞到这儿时,忽然飞不动了,以为是你先动了手,我才……”波西米亚喃喃地说到这儿,猛地叫了一声:“你还不快松手啊!” 林三酒没有松手,只是急急一抬头—— 站在她们二人面前的是一个老人,一张脸扁扁宽宽,皱纹横布,如同一只蛤蟆。当他开口的时候,林三酒骤然想起自己听过这个人的声音,随即立即松开了波西米亚的双手,一翻身跳了起来。 “自从半年多以前那一次见面,”就像指甲挠过黑板一样,他的声音令林三酒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正是当初追逐她的众星辰之一,那一颗樱花粉色的星辰。老人看了看林三酒,又将目光聚在波西米亚身上,缓慢地拉出了一个微笑:“……听说你吃了瘪,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不过你躲得好,我后来一直没再见过你。现在同时看见了你们两个,这可真叫我高兴啊。”(未完待续。) 536 固执的波西米亚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沉下声音,慢慢退开两步,一边问话,手指一边碰到了一把椅子。在这个放映室里,大家都是普通人的水准,她没有什么好怕的——比这个老头看上去更难对付的梅毒,也曾败在她的手下。 波西米亚一骨碌站起身,只是盯着老头,什么也没说;然而她浑身肌肉看上去都紧紧地僵住了,好像如临大敌。 老头儿用他那刮刀一样的尖锐声音哼了一声,蛤蟆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看来你也还记得我。” 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虽然面色有点儿发白,气势却一点也不弱:“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事风格,还是没有变。” 那老头也不动气,只是抬头在四周看了一圈——这个时候,放映室另一头的银幕中,已经再一次走近了那几名武士,走在最前头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幕布边缘。老头低下头,把眼珠翻上去,从眉毛底下打量着银幕,也不着急:“……我的行事风格或许没变,你的水平倒是差了不少呀。” 眼看这两个人互相冷嘲热讽,似乎是有些恩怨的旧相识,林三酒却反倒不紧张了:这个老头一来,不就是一个摆脱波西米亚的大好机会么? 这俩人之间怎么打,她并不放在心上,因此干脆又退了两步,抱着胳膊,打算见机行事——一旦有了离开放映室的机会,她相信这俩人谁也拦不住她。 ……倒不知道这个老头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林三酒忽然听见不远处“咯哒”几声响,回头一看,发现是那几个穿着木屐的武士终于又一次从银幕里爬了出来。他们浑身颜色惨淡,人人手里拎着一把光芒凉凉的长刀,目光阴沉沉地在放映室里扫了一圈。 按照林三酒的自身经验来看,这个老头接下来就要倒霉了。 这想法还没转完,没想到波西米亚匆匆一拧身,转头竟向自己扑了过来——林三酒猛地闪过身,手里已经抓紧了椅子,喝问道:“你干什么?” 波西米亚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她,反而拎着她的长裙又一次冲向了林三酒。 林三酒还来不及举起椅子,只见她身后一束银光猛地亮起,裹着风朝波西米亚的后脑勺挥了下去,寒光甚至在空中拉出了一道弯月—— 她心中一凛,没有多想,一伸手就将波西米拉捉住了,顺势朝自己身边一拉;那道长刀亮起的寒光“刺啦”一声扎穿了波西米亚的长裙,将布料划成了两半。 “他们为什么开始攻击你了?”林三酒的目光从那武士阴沉沉的脸上扫了过去,顿时明白了——她拽了波西米亚一把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吼道。 “那个家伙的附着条件,”波西米亚一张脸煞白,紧紧地跟着她:“——是污染!” “污染?”林三酒才吐出这两个字,只见迎面一个武士兜过来拦截住了二人去路。她一脚将身前的椅子踹了出去,掉头往回跑,没想到身后也已经围上了几个武士。 “劳你把这件小事记得这么清楚,我很荣幸呀。”那老头儿“咯咯”地笑了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居然不紧不慢地坐下了。他四处看了一圈,啧了一下,说道:“看来你损失的潜力值,确实让你水平下降得多了。换做以前,我可不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渗透进来。” “这个家伙就像是一个污染源,”波西米亚说话的功夫,一名武士的刀已经朝二人挥了下来——林三酒抄起椅子迎头一拦,趁着那把刀吃进椅子的时候,双手朝后用力一拔,竟将对方的刀从手里卸了下来。 那武士一愣,立即伸手去抓刀。 林三酒抄着椅子,来不及去挡他,眼看旁边的刀也朝她刺了出来;急退一步,波西米亚就在这时顺势握住刀把,将刀抽了出来。她拎着刀愣了半秒,好像想不通刀怎么竟到了自己手里——只是她反应得倒算是快,转手把刀给了林三酒:“给你!你来打!” 林三酒立时将手里椅子扔了出去,砸翻了又一名从身后扑上来的武士,马上接过了那把长刀——心中顿时有底气多了。 然而波西米亚的脸色却没有轻松多少——武士是她召唤出来的,她最清楚一个普通人与武士之间的实力差距。 “他们攻击你,是因为你的附着条件被他污染了?”林三酒原本想要趁乱脱身的计划此时全泡了汤,恨不得把波西米亚骂一个狗血淋头;她没好气一扬刀,架住了一个武士,回头朝她吼了一声:“那你他妈倒是把这房子收起来啊!” “不行!除非把污染源打败、让他自己清除掉污染,不然我下一次用出附着条件时,还是被污染的状态!” 也真是难为了波西米亚,她一边躲闪,一边还把这个长长的抱怨给说完了。 以一个平常人的身体,被四五个训练有素的江户武士围攻,还能撑到现在不死,林三酒自己也觉得暗暗诧异;她手臂被震得发麻,扬声骂道:“还下一次!你还有命使出下一次吗!” “我已经丢了那么多潜力值了!”波西米亚声气比她还大:“再连这个都保不住,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你去死,不要躲在我身后!” “我又不傻!”波西米亚叫了一句,好像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一指那老头道:“你拖住他们,我去找他算账!” 虽然那老头是靠着“污染”渗进了他人的附着条件里,但毕竟还是受到了影响,此刻也成了一个没进化的普通人。林三酒觉得眼下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一咬牙,刚要挥刀逼退几个武士,猛然只觉放映室里光芒一阵乱闪,紧接着投放电影的白光“啪”地一灭,屋子彻底地黑了下来。 一时间,林三酒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武士好像也随着光芒一起消失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攻击袭至。 “诶呀,你现在的附着条件真是太差了。”那个老头的声音不知从黑暗中的哪个方向响了起来,“没想到连两个普普通通的女人都打不死,害我只好加重污染。” 波西米亚发出了一声呜,听着不像害怕,倒像是心疼。 加重污染会怎么样?林三酒心里转着问题,却知道她不会喜欢这个答案。她反手摸了摸,一把攥住了波西米亚的手腕,一个字一个字低声对她说:“收起房子!” “不收!”波西米亚轻声答道。 比起那个老头儿,林三酒更想打她。 “哈哈,现在收起来,可就全毁了啊。”老头在黑暗里笑了一声,说道:“一别半年,你大概不知道我的能力已经又有精进了。你们二位当心一点,现在这间房子里,可是有点不大安全。” 林三酒心中一急,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朝波西米亚又叫了一声:“你收不收了房子?” “说不就不。” “不收的话,”她没了耐心,“别怪我现在就折了你的手!” 黑暗中静了半秒。 波西米亚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有些迟疑:“……你,你怎么折?你又看不见我……” 林三酒刚要冷笑一声,忽然在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浑身汗毛一炸,马上松开了手里的手腕——然而才一张开手指,黑暗中的那个人便反手一抓,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胳膊。(未完待续。) 537 成全他人专业户 林三酒心中一惊,立即使劲往回抽了一下胳膊——她从武士手中夺来的长刀,已经随着电影的消失而一同消失了;情急之下,她这一下用了极大力气,生怕甩不脱黑暗中的那个人。 然而叫她吃了一惊的是,黑暗中牢牢抓着她的那只手,居然轻飘飘地像是没有重量;她这么一抽,竟没有遇上半点反抗,反而叫她自己趔趄了一下——然而那只手仍然攥着她的胳膊,纹丝没松动。 林三酒头皮一麻,正当这时,只听波西米亚突然也叫了一声“谁?”,随即她尖声问道:“姓林的,是不是你吓我?你快松手!” “我没碰着你!”林三酒顿时明白了,急急地道:“我也被人抓住了!” 一面说,她一面摸索到了一张翻倒的椅子,随即朝黑暗中扣住她的那人方向猛地砸了过去——然而椅子竟然直直地穿破空气,毫无阻滞地落进了后方的黑暗中,“当”地一下摔在地上。 椅子穿空而过,那只手依然伴随着她的胳膊,如影随形。 这不是人! 当她脑中浮起这个念头的同一时刻,林三酒也忽然明白了被那个老头加重了的“污染”是什么——这只握住她的手,只不过是一个形态而已;就算她把这只手甩脱了,恐怕还有下一个天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贴到她身上,继续慢慢地软化着、侵蚀着她的意识力。 ——没错,才不过短短十来秒的功夫,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体,就像是一块沾上了强酸的海绵一样,一点点受到了腐蚀。 奇异的是,这个过程竟一点都不疼,只是叫她胳膊上那一片的意识力松动了、软化了,如同一颗摇摇欲晃、即将掉落的蛀牙。 当她和波西米亚二人的意识体被“腐蚀”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可真就成了案板上的肉——到时那个老头,大可以将她们二人的潜力值尽数夺走。 眼看再拖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赶快从这个老头的“污染”中脱身才行;林三酒一咬牙,决定先骗波西米亚一次,扬声朝她吼道:“你收了房子,我用我的附着条件来捉住他!然后要怎么清除,那就看你的!” 波西米亚显然也发现了抓上她的那只“手”的蹊跷,此时大概正在黑暗中挣扎扑腾,闹出了一阵阵的杂音;闻言她不由一怔,迟疑地问道:“你……你的附着条件是什么?” “你傻吗?我难道就这样说出来?”林三酒没好气地说——她根本甩不脱右臂上那只手,若是用自己左手去扒,反而连左手都受到了腐蚀:“……你放心,他现在用这玩意儿抓住了我,你只要一收起房子,我就能立刻抓住他!” 再这样硬着头皮撑下去,波西米亚也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半信半疑,却实在被逼得急了——她自从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潜力值,意识力强度就大大地弱了下去,眼看撑不了多久。万一被“污染”这个老头儿得了手,她这一次丢的可绝对不止四分之一了。想到这儿,波西米亚一狠心,扬声叫道:“你当心!他的污染是一个后发制人的手段,只能用在附着条件上,所以才喜欢偷偷摸摸地偷袭人!” 她话音一落,林三酒只觉眼前一花,那种绝对的漆黑顿时消失了——尽管星空中也是一片幽沉沉的黑暗,但却透着微微的星光。紧紧扣在胳膊上的那只手登时消失了,意识体受到的侵蚀终于停了下来;她转眼一看,自己果然又一次浮在了虚空里,对面不远处,正闪烁着那一颗颜色如同樱花般绚烂温柔的粉色星辰。 ……星辰? 她刚一愣,只听身边波西米亚立时叫了一句:“他要跑!快放你的条件!” 林三酒登时苦下了脸——她哪来的附着条件可以放? 然而她骗了波西米亚一回,不能什么也不做,登时便朝那颗樱花粉的星辰扑了上去——更何况林三酒也对那个老头来了气。 仿佛是得知了她心中所想一样,她才一动,那颗星辰登时便也远远地冲了出去,在身后拉出了一线细细的粉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再一抬眼的时候,那一抹樱花粉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点——那老头见一击不中,竟然干脆利落、说走就走了。 他的意识力强于这两个女人,因此速度也叫林三酒望尘莫及,转眼就消失了踪迹;二人在后头拼命追赶了一阵,最终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了。 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波西米亚慢慢地停下了,化作了人形。 她一双浅棕色的瞳孔,此时里头简直像是流淌熔岩一般;她一点点转过头,死死地瞪着林三酒:“……你为什么不放出你的附着条件?你不是说,只要我一收起房子,你马上就能抓住他吗?” 林三酒踌躇了一番,深感谎言是个雪球。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那个……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还没有生成附着条件。” 她几乎没有足够的词汇量,去形容波西米亚那一刻的愤怒——对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成年人、是一个进化者,猛地扑了上来——她个子没有林三酒高,因此如同一只抱着树干的猴子一般,趴在她的后背上,又打又踢又咬又骂又哭,含含糊糊地什么都听不清楚:“你害惨我了……我的附着,你……啊!” 林三酒眯着眼睛,任她踢踢打打,横竖也不大疼;等波西米亚打累了,她试着想让她好过一点,劝解道:“你看刚才那个情况,如果你不收了房子,后果只会更严重——” “要你管!” 波西米亚心中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这就像是炒股割肉一样,明知道撑下去损失更大,也依然难受得不行;她胸中有气,全发泄在了林三酒身上:“你拿了我那么多潜力值,怎么连一个附着条件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这儿,波西米亚简直悲从中来,一抹眼,眼眶已经红了。她现在也无法对林三酒怎么样了,附着条件被污染了以后,连她自己进去也会受到影响;越想越气苦,波西米亚干脆往她那条公路上一坐,抽抽噎噎地居然哭了。 林三酒只觉头都被她哭大了,看她这样又确实有几分可怜;想了想,她叹了口气,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也遇见过不少要害她的人,但像波西米亚一样,反而把自己害得这么惨的,也的确不大多见。林三酒在心中思虑了一会儿,终于劝道:“别哭啦。” 波西米亚的哭声不由更大了。 “别哭了,你先听我说两句话。”林三酒也有些无奈,“我不能在意识力星空耽搁太久,现在差不多也得走了,我必须得去找我的朋友了。你走不走?” 波西米亚哽咽地道:“我还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话要说!” “如果你要走的话,咱们就一起出去。”林三酒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说道:“……我有一件事托给你,也许能解决你的问题。” 波西米亚哭声一止,抬起了头:“什、什么事?” “你之前说,在我走了以后再也没见过大巫女——但那是不可能的。”林三酒神色郑重地说道:“你知道我与大巫女是朋友吧?我告诉你,她现在一定就在意识力星空,我只是不知道她在哪儿。” “那又怎么样?” “我实在不能分身去找她,所以我这里有几句话,想托你去转达给大巫女。只要你见到了她,把这几句话告诉了她,就等于救了她一命,”林三酒也知道,这么说也许有点夸张了;但是对于此时茫然地飘荡在星空中、有身体却回不去的大巫女来说,恐怕一丁点信息也是宝贵的:“……我问你,你丢失的潜力值,与大巫女欠你的一个天大人情相比,哪个更宝贵?” 波西米亚已经完全止住了眼泪,眼睛在残余泪光里闪动着,渐渐地亮了一点儿,却还带着狐疑:“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的确是一个天大人情的话,那当然是人情宝贵。她如果愿意帮我,‘污染’那老头儿的潜力值,一个也保不住,全都是我的。但要是你又骗了我……再说,我这半年来一点她的消息也没听说过,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在星空里?” 林三酒沉吟半晌,不知道该不该将实情告诉她。最终她还是不放心大巫女,只斟酌着告诉了她一点点:“……她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所以我知道她的近况。你放心就是,只要你找到了她,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她一定感激你。” 见波西米亚仍然犹豫着,她又加了一点砝码:“你我都在神之爱里,只要你同意办这件事,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身体周全。” “那倒不必。”波西米亚虽然仍板着脸,但刚才的怒气已经渐渐消失了。她此时没有了附着条件,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认了,一条是把那老头儿揪出来。然而就算她马上找出了那个老头,也没有能力击败他了,搞不好自己反而会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肉。现在忽然多了第三条路,尽管看上去路途漫长,她也不得不试试。 她以前能力强的时候,无拘无束,脾气又大,四处惹是生非,结果临到出事了,也没有几个朋友照应——波西米亚想到这儿,忽然看了林三酒一眼,没来由地说道:“你朋友倒是不少。” 林三酒摸不着头脑,只应了声“是啊”。 左思右想、又朝林三酒旁侧敲击了好一会儿,波西米亚总算是把这件事应了下来。只是即使与对方达成了暂时的盟友状态,她也还是不放心,一抹鼻子站起身:“我跟你一起退出去……正好我也得换一个地方藏身。” 林三酒自然乐得她把自己带出去。 二人退出了星空、从神之爱原处再一次现身的时候,夜晚早就结束了,换上了第二天白白的天光。头上依旧是翻滚着的浓雾,见不到蓝天或太阳,但光芒仍旧透了下来,化作高温灼烤着沙漠,令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干烫烫的咸气。 她们运气不错,目光所及之处,暂时没有神迹。林三酒生怕波西米亚记不住,还特地把该解释的情况,略为隐晦地写在了一张纸条上,递给了她。 波西米亚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提不起兴致来的样子:“……事先告诉你,假如我的问题忽然在半途上解决了,我才不去冒险找什么大巫女。那个人脾气捉摸不定的,不保险。” 林三酒叹了口气:“知道了,总比不去找的强。” “那你先走——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的藏身之处。” “……我又不会害你。” “我怎么知道!” 林三酒犟不过她,干脆提步就朝她与礼包失散的方向走去。没想到她刚走了两步,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哎”。 “又干什么?”林三酒转过头,太阳穴都在痛。 波西米亚却瞧着似乎有些局促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几次,才终于说道:“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是从一个叫做‘蹦蹦跳跳小芝麻’的人那里得知你的行踪的,我当初跟那人说好了,一旦发现的确是你,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作为我给她的回报。” 林三酒浮起了一点儿不详的预感。 “……我把你带进星空里去,不是发现你在游戏场里吗?”波西米亚好像也有些不大好意思:“我在进去之前,就履行了我与她的约定,把这个消息发回给了她。所以,她知道你在神之爱了……” 顿了顿,波西米亚没有看她,只是轻声说道:“虽然她没有直接说,但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打算一旦到了传送日,就要马上过来……总之,你、你自己小心一点吧。”(未完待续。) 538 雾都伦敦 在沙漠上走了整整一日后,林三酒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一件事。 ……她迷路了。 这个念头才刚一从心里浮起来,她顿时觉得自己一阵发软,脚下没有了再走的力气,“咕咚”一下坐在了地上。透过裤子布料,她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被灼烤过的黄沙,一开始热热的很熨帖,渐渐就变成了烫。 喘匀了气,喝了一口手里的矿泉水,林三酒又一次抬头举目四望——尽管这个动作,她在过去一天里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两天以前,她与波西米亚一起从山林中逃出来,逃没有多久,就来到了这片沙漠上。那么按理来说,山林应该离得不远,至少在她目光的尽头、沙漠的地平线上,应该隐隐约约地有一些山的影子才对。 然而神之爱的地形,简直一点道理都不讲。 她朝记忆中,自己与礼包失散的方向走了半天,目光所及之处,依旧仅有黄沙弥漫,没有一点山林的踪影——其实就算她下一脚忽然踏进了海里,恐怕林三酒此时也不会吃惊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没有找到季山青,却也没有看见半点神迹。 沙漠上除了黄沙一无所有,没有了养活肉人、雕刻神像的基础,自然也不会有神。礼包那么聪明,说不定会发现这一点,也进入沙漠藏身……? 林三酒在心里思虑一会儿,觉得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又积攒起了一些力气,便再次站起身来,随便拣了一个方向前行。 空气中弥漫的沙尘仿佛吸走了人体中的所有水分,即使她一瓶接一瓶的喝水,也扑不灭喉咙里令人干干痒痒的烟。皮肤被沙砾刮蹭,被汗水浸泡,难受得好像沉了几十斤,走的时间越长,越让人恨不得能从这一身皮囊里挣脱出去才轻松。 走走停停了一个下午,正当林三酒又疲又倦,精神不济的时候,她正好翻过了一个沙丘——此刻日头西斜,头上白雾再度灰暗了下去;借着傍晚暧\昧不清的天光,她一抬眼,顿时微微吃了一惊。 沙丘下方,此时正立着一片白漆砖房。 砖房平平扁扁,漆色崭新,连一个被风沙侵蚀的斑点都没有。它由几个房间连在一起,看上去不太像是民宅——事实上,它没有任何建筑风格可言,就算说它是公共厕所,好像也不算过分。 目光落在砖房上,林三酒没有动地方,只是蹲了下去,远远望着砖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沙漠里,怎么会有砖房? ……不用走近,也不用多看,只是扫一眼,她就猜到了:这一定是一个副本。 “现在可没工夫进副本,”林三酒想了想,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站起身——她此时离那栋砖房还有大概百来米的距离,想不进副本,应该只要绕开它走就行了。 没想到她刚一起身,还没迈出脚去,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招呼:“噢,你是过路的吗?” 妈的,到底还是被这个副本给“捉住”了——林三酒在心里骂了一句,警惕地转过目光。 一个戴着草帽、看上去干巴巴的老人,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门口,此时正伸着头看向她,一只枯瘦的手臂拎着一把蒲扇,一下一下地给自己扇着风。 “姑娘,你也是过路的吗?”或许是见林三酒不答,他又问了一遍。 林三酒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脚下却又退了两步。 “进来看看吧,”那老人声音干哑,态度殷切地用扇子指了指房门:“……能路过这儿也是有缘,你进来看看吧,保证有意思,门票还不贵。” 她见过的副本不少了,却从没见过这样一个求着人进去的——林三酒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这……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老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破落景点里的导游,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栋房子里头,是一个‘著名连环杀人案体验游戏’,我跟你保证,真很好玩的!唉,这地方好久也没有一个人经过,要凑齐几个客人开一次游览,太难了。” 是啊,进化者要么被神给逮走了,要么被杀了,想来不会有进副本的机会——林三酒冲他摇了摇头,迈步就走。 “诶诶,这个游戏特别有意思,既不危险,门票也不贵!”那老人忙扑出来几步,在离砖房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再也走不远了——副本生物,大概都是不能离副本太远的。 “……你就当可怜我一次吧,今天好不容易才来了三个客人,现在只差一个,就可以开始游览了。你不来,他们也都要散了……” “来了三个客人?”林三酒顿时一怔,停下了脚。“都是什么样的客人?” 见她没继续走,老人双眼顿时一亮,语气都热络了几分:“……前头几位都是男客人,年纪都不大,二三十岁的样子。其中有两个是结伴来的,另一个看起来比他们还年轻,长得斯斯文文……” 林三酒心脏砰砰一跳,忍不住朝砖石房扫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穿透墙壁,看清楚里头的人是不是季山青。礼包的模样温润,说他是男是女的人都有,这个老人认错了也有可能…… 想了一会儿,她到底还是叹了口气,走下了沙丘。 就算明知道希望不会太大,她还是不能不进去看看。副本出入口未必是同一个,她也许等不到那几人从眼前出来。 “既然这样,我就进去瞧瞧。”为了以防万一,林三酒已经把【战斗物品】捏在了手里,“你刚才说,还要收门票?” “对的,”老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连连笑道:“但是不贵,一点都不贵!几乎不花费什么。” 砖房看起来平淡无奇,甚至称得上无聊。林三酒站在它的玻璃大门门口,满腹狐疑地问道:“……不贵是指什么?” “只要您给我一件白色的东西就行了。” 这倒是有趣——林三酒从卡片库中拿出来了一条白毛巾,正好这玩意她要多少有多少:“这个行吗?” “行,行!”老人接过毛巾,当先一步为她推开了玻璃大门,将林三酒迎了进去;里头没有开灯,只有一团阴阴凉凉的幽暗,隐约能看清这是一个与外头一样,乏善可陈的厅。 厅的面积不大,墙上挂着一张又一张的海报,看不清楚内容。在指示灯微弱的绿色光芒中,一扇写着“入口”的门,正沉默地立在大厅另一头。 “不是说还有三个人吗?” “是的,您从这个入口进去以后,就能看见另外三位游客了。”老人的语速忽然流畅起来,似乎是不知道已经把接下来的这段介绍说过多少遍了:“这一个杀人案体验游戏,安全性是很高的,背景全部来源于世界上真实发生过的杀人案件。您进去了以后,会与其他几位游客一起,随机分配到杀人案中的角色。当然,您是绝对不会被分配到凶手一角的——毕竟还等着您去抓凶手呢。” 林三酒一边听他说,一边已经来到了写着“入口”的门前。她停下脚步问道:“必须要抓到凶手,才能结束游戏吗?” “不不,那万一抓不着的话,这游戏可不就没完了吗?”老人珍重地抱着手里的白毛巾,笑道:“其实这只是一个体验游戏,您想在里头干什么都行——保护受害者啦,抓凶手啦,游览观景儿啦,甚至吃吃喝喝……都行,看您喜欢。” “那要怎么才能结束游戏?” “等那一位凶手被抓了,或者沉寂下来再不犯案的时候,游戏就自然结束了。游戏里的事件进程,与历史是相符的。就算您几位没能抓住凶手,也不影响。” 一边说,老人一边为林三酒推开了门。 “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杀人案——” 林三酒还有不少话想问清楚了再进去,因此用一只手抵住了门;却没想到门一开,里头一阵凉风迎面吹了上来,如同一条力道极大的绳索一般,拦腰就将她卷了进去——以她的力量,她竟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一个趔趄就撞进了门后的昏暗空气里。 隐隐约约地,从她身后传来了一声门被关上时的“咚”——林三酒忙稳住了脚,四下一望,不由愣住了。 细细的雨丝弥漫在天地间,将这个深蓝色的清晨涂抹成了一片朦胧。石板马路上不大平整,积着一汪汪浅浅的水光,水光下沉着泥和灰。即使湿湿冷冷,空气里仍旧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透过浓浓的烟雾,被欧式建筑物隔出来的狭窄走道上,好一会儿才能隐约看见一架马车,远远地经过。 只听身边不远处的积水哗啦一声,从一旁走近来了三个人影,在她的身边站住了。林三酒猛地转过头去,然而紧接着就被失望所笼罩住了。 这三个游客里,没有季山青。 “这……这是哪里?”一个身材又高又长的男人,有些茫然地转着目光;在他身边,是一个看上去跟他很有几分相像、但却矮了一头,也年轻了几岁的版本——二人都生着一张如同土豆般不规则的脸,看起来应该是兄弟。 “这里是19世纪的英国伦敦。” 另一个年轻人在他们身边,轻声说道。仿佛是察觉到了林三酒投过来的目光,这个模样斯文的年轻人立刻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去,用更细的声音说道:“……准确来说,我猜应该是1888年……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是开膛手杰克的故事背景了。”(未完待续。) 539 第一日 随着话音响起,林三酒与另两个兄弟一齐将目光投在了那年轻人的身上。 街边的煤气路灯一盏盏地灭了,那年轻人低垂着头,面目显得越发含糊不清。他个子不高,穿着一件陈旧的牛仔夹克——老式牛仔夹克的双肩又高又宽,空荡荡地挂在他削瘦的身体上。 “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19世纪的伦敦?”那对土豆兄弟之一发话问道。 这两兄弟都生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瞳仁又大又黑。他们脸型不大规则,但神情却很相似:不管说什么,他们总是圆瞪着一双眼睛,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你,总叫人想挪开目光——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与别人四目相对总是一件不大舒服的事。 林三酒在心中暗自比量了一下,发现那个哥哥也只到她眉毛处——这样一来,她作为唯一的女人,反而成了个子最高的人。 那年轻人的性格似乎很内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瑟缩了一下,这才抬起了脸:“……因为我对开膛手杰克一向很有兴趣,读过很多关于他的资料,所以一看见就知道了。你们也是刚来的吗?” 他带着一点广东口音,生着一对双眼皮的丹凤眼,看上去清秀文雅,怪不得那个老人的描述会让林三酒产生疑心。 “等了老半天了,”那个哥哥不耐烦地说道,终于将他直直的目光从那年轻人身上挪开了;林三酒能清楚地感觉到,后者明显松了一口气——“现在那个什么杰克,开始杀人了没有啊?怎么抓住他?” 那年轻人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几百年了,也没有人知道开膛手杰克到底是谁。连当初的伦敦警察也无能为力……要抓他,并不容易。” 那弟弟吐了一口气,圆睁着眼睛看了一圈,自言自语地道:“……真是个古怪的地方。” “不止是古怪,”林三酒忽然插了一句话,几个人同时朝她望了过去。 她揉着太阳穴叹息道:“……恐怕这个副本的安全性,也不像守门老人说的那样高。最起码,我想我们的进化能力、特殊物品应该都用不了了。”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悄悄将【战斗物品】滑进了裤子口袋里——它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陶泥。林三酒原本是打算将它卡片化收起来的,但是现在连【扁平世界】也哑了、不再回应了。 另外几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人出声。 ——这些人萍水相逢,彼此几乎没有什么信任,不肯出声说一句“我的能力真的失效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几人商量了几句,决定顺着这条街先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他们被分配的角色,也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无非是生活在伦敦东区这一片贫民窟里的一员罢了——没走上一会儿,那对兄弟就先被“认”了出来:原来他们俩是附近一个小酒馆的老板;认出他们的,是一个摇摇晃晃、喝得半醉的东欧移民,还一个劲儿地问“是不是现在要去开门营业了”。 清晨还带着淡蓝的天光,在雨幕和白雾中更昏暗了。虽然那年轻人读了不少关于开膛手杰克的资料,但显然也是头一次来到伦敦;走了好几圈之后,一行人才找到了东区著名的白教堂——据说死于开膛手杰克的第一名受害人,一个被刺了三十九刀的中年妓\女,就是在这附近被发现的。 连绵阴雨中,这条小巷显得更加幽暗了。19世纪的伦敦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刺鼻的、硫磺一样的烟味,连雨丝也冲洗不掉眼前深深浅浅的雾霾。在这条朦胧得仿佛不真实的小巷里,几个人沉默地、没有目的地朝前走了一会儿,直到忽然从拐角处响起了“咯噔”“咯噔”的鞋跟响声。 几个人一愣,正好瞧见从雨雾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她用一条起了毛球的围巾紧紧包住自己的肩膀,脚步匆匆地走过了转角;刚一发现前方有人时,她似乎被吓了一跳,谨慎地捉紧了她的裙角退了几步,然而一抬眼看见林三酒,她似乎顿时松了一口气。 “卡罗,”她叫了一声,一只眼睛底下尽是乌青,嘴角也被什么人打肿了,红红地泛着血丝。她浑身散发着廉价而刺鼻的香粉气味,脸上的妆早就已经晕花了——从这女人的衣着看起来,她的职业几乎不言自明。 她几步走近林三酒,又看了看那个年轻人,这才低声说道:“……你们两个现在回家去吗?这是你们刚刚找到的客人?” 林三酒与那年轻人对望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没有想到这个游戏给他们分配的角色,居然是娼\妓。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才好,只含糊地发出了一声“啊”。 “你们小心一点吧,”那年轻妓\女说到这儿,突然嗓子一哑,用手遮了遮她乌青的眼角:“……那个杀人狂已经在这附近杀了两个人了,能早点回家,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几个进化者闻言一凛,不由互相对望了一眼。 “你们两个还算有一个地方住,”那年轻妓\女苦笑一声,“我本以为昨天的那个先生,能让我暂时有一个容身的地方,没想到……算了,我去码头那儿转一转,也许还有生意。” 说罢,不等几人有所回应,她又步伐匆匆地转身走了——她劣质的高跟皮鞋,从近处听起来不再是利落的“咯噔”声了,还带着一点皮子翻开、又打上的响声。 见她走远了,那个年轻人收回了目光。他低声朝几人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原来开膛手杰克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都是妓\女吗?”林三酒皱着眉头问道,“他一共杀了几个人?” “……五个,都是妓\女。”年轻人轻声答道。“都是在几个月内连续杀掉的,持续时间不长。” “那就算咱们什么也不干,估计这游戏也不会持续多久了。”兄弟俩中的哥哥发话道,“我对抓凶手没有什么兴趣,不如这样吧,我们找一找在游戏里的住所,然后就在住所里等游戏结束。怎么样?” 不等林三酒说话,那年轻人立刻涨红了脸——“好、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我,我很想看看,到底谁才是开膛手杰克。” “你呢?”那哥哥看了一眼林三酒。 “大家一起走吧,”她想了想,劝了那年轻人一句:“等有了个落脚地方,你再出去打听也不迟。” 那年轻人低下头,算是答应了。 找住所这件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最后还是那年轻人出了个主意,让两兄弟装成喝得烂醉的模样,见人就问自己的家在哪儿——靠着这个笨办法,虽然途中生了一点波折,但也总算是找到了他们的租屋。 看起来,酒馆老板的日子也不大好过。这间廉价租屋,与几个老马车夫、修鞋匠的住所混杂在一起,后方篱笆院里充斥着马的便溺气味和皮革臭气,即使关着窗,也浓浓地渗透进了屋子。 等一行四人都在阴暗逼仄的客厅里,挤挤挨挨地坐下以后,林三酒终于喘出了一口气。屋子里泛着沉重的潮湿霉味,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住过人了——她抬眼看看另外几人,发现那对兄弟显然也正和她一样,有些茫然地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好。只有那年轻人,此时双颊晕红,眼睛里也亮着光,好像抑制不住能亲眼看见开膛手杰克的激动了。 “你为什么对这个杀人犯这么感兴趣?”哥哥的身体陷在一张单人沙发里,昏暗的房间里,好像只能看清他那一双直勾勾的眼睛。 年轻人瑟缩了一下,答道:“……开、开膛手杰克很有名呀。电影、歌曲、小说……什么里面都有他……” “既然来了,那你就多告诉我们一点这个什么杰克的事吧。”弟弟以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坐在沙发里,朝年轻人问道。 这一句话可是中了那年轻人的下怀——他显然是对开膛手杰克有过不少研究,一听这话,登时一改刚才怯畏之色,将这起案件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连其中许多细节之处,也都记得十分清楚,甚至有时还能说上不同的出处来。 “以前我如果说这个,人家都会以为我是变\态,”说到最后,那年轻人好像也察觉了自己的激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过对连环杀手感兴趣的人很多,我这不算什么……我还听说,有很多连环杀手在被捕入狱之后,还有许多爱慕者与他们通信,甚至在狱中与他们成婚呢……” 这一点,林三酒也听说过。 “诶,外头天黑了。”那个弟弟朝窗外一望,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几个人一看,不由也愣了一下。游戏中的时间,显然过得要比现实中快;那年轻人不过是讲了一遍案子,窗外的天色就已经从清晨转到了夜晚——煤气路灯昏黄的光芒下,一个又一个的娼\妓、流氓、醉汉,逐渐地多了起来。各种年纪、模样的女人们,三五成群地站在街边,在寒冷的夜里缩着打抖,等着客人的到来。 “你要去找凶手的话,你就去吧,”哥哥朝年轻人笑了一声,指了指窗外隐没在路灯下方的影子。“我们俩倒是可以陪陪你——” 他话才刚说到这儿,便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给截断了。几人互望一眼,林三酒离门口最近,便起身开了门——门一开,外头的女人倒先愣了。 “卡罗?道尔顿先生不是叫我过来的吗?”她抹着腥红的嘴唇,一张脸涂得雪白,却也遮掩不住松弛的皮肤和疲惫的皱纹。她抬起嗓门,尖声质问的声音震得林三酒耳朵都疼了:“怎么你在这?难道你抢了我的生意?” 她这么一吵闹,邻居的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朝她调笑道:“……安妮,道尔顿先生比你小那么多,恐怕对你没有什么兴趣。要不然,你干脆上我这来——” “呸,你可也得有钱才行!”那叫安妮的妓\女货真价实地啐了一口,一口白痰正擦着林三酒的鞋尖过去了。 道尔顿好像就是兄弟俩在游戏里的姓名——林三酒被她吵得头疼,正要让那兄弟俩来把她打发走,却没想一回头,先遇上了一对由于激动紧张、而奕奕发亮的眼睛。 “安妮?”那年轻人颤声重复了一遍,“安妮·查普曼吗?” 那个模样苍老的妓\女转过头,一脸疑惑:“……干什么?” 林三酒和那两兄弟的目光,此时都投在了年轻人身上。他回头望了一眼,把声音放得极轻,差点只剩下了口型:“——她是第三个受害人。”(未完待续。) 540 嫌疑人 “我们不能把她留下来。” 年轻人低声说完这一句,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扎着两手、斗鸡一般站着的老妓\女。 兄弟俩直勾勾地盯着他,发出了一声“啊?”,就算是问话了。 “她是第三个受害人,如果她在这里呆了一晚上,那开膛手杰克无非就是换一个人下手而已……我还是不可能知道杰克到底是谁。但如果我们把她放出去……”年轻人说到这儿咬了咬嘴唇,露出了一点儿紧张:“——那只要一直跟着她,我们自然就能找到开膛手杰克!” “对,而且一抓到开膛手,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林三酒眼睛微微一亮,不由接了一句话。对她而言,当然是越早出去越好:“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去。” 土豆兄弟俩闻言对望一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过了几秒,弟弟开口道:“算我一个。受害人主动上门了,说明我们也许到底还是跟凶手脱不开关系。” 弟弟同意了,那哥哥反而一阵摇头:“你们爱去就去,我要留在这儿睡觉。管他怎么样,反正那杀手也杀不到我头上来。” 既然几人都下了决定,便立即由那弟弟出面,从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个便士,用它们打发走了安妮。她前脚一走,几个进化者后脚就跟上了——或许是安妮一路骂骂咧咧的声音引来了注意,不少人从门缝里、窗户后打量了她几眼,便又缩了回去。 十九世纪的伦敦夜晚,尽管已经有了煤气路灯,却仍然被湿冷冷的昏暗浓浓地笼着。这儿是聚集了无数移民的贫民区,所以连路灯也不多;它们洒下的微弱黄光,仅仅只是远方夜色里的一点调子,像是一滴水彩滴进了黑沉沉的河水里,照不亮多远就消失了。 安妮一边吸着劣质香烟,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在小巷里,每当有人与她擦身而过,她都要停下来,哑笑着招呼一声。然而今晚不巧,偏偏飘下了雨丝,天上坠着沉沉的乌云。巷子里的人更少了,好半天也看不见一个行人。由于人烟稀疏,林三酒几人不得不远远地吊在后头,免得被安妮听见脚步声。 游戏里的黑夜,显然比白天长得多。安妮单调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她投下的长长影子,如同醉鬼一般游荡在街巷里,始终没有找到客人——根据那年轻人的资料,她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了,即使借着昏暗的黑夜,也很难骗住那些寻欢客们的眼睛。 走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那个弟弟不由有些心浮气躁。 “也许她不是今天死的,”当安妮拐入前方的墙角后时,他悄声说道,“咱们总不能天天晚上跟着——” 他话没说完,猛然只听一声女人的尖叫,长长地撕破了夜空。三个人都是一惊,拔步就追了上去,林三酒更是第一个冲在了前头;然而她才一拐进那条巷子里,只听“啪”地一声,这条路上仅存的一盏煤气路灯突然一下灭了,碎片清晰地洒落了一地——黑暗迅速遮住了这条小巷,几人都不由停下了步子。 一声尖叫仍旧隐隐地回荡着,小巷里却已经空空如也——几辆马车停在路边,几扇破旧的门闭得紧紧的,看了一圈,哪儿也不像有人活动的样子。 “她人呢?”年轻人一边喘息,一边问道。 “分头找找!”那弟弟吩咐了一声,忙大步冲向了小巷的另一头,他的脚步踩着积水,哗啦哗啦地在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 这条小巷还连接着几条岔路,如果安妮在遇袭以后,被人拽进了更幽深黑暗的小路里,也不是没有可能——林三酒和年轻人各自散开,她顺着一条岔路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叫了几声“安妮”,却始终没有听见半点回应。 逼仄幽暗的小巷里,连最后一点天光都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头。林三酒听着自己的声音慢慢消失在空气里,摸索着身边滑腻腻、仿佛生满了青苔的墙壁——前方道路越来越窄,还堆着许多杂物;她犹疑地在黑暗中停下了脚,想了想,决定先退回到刚才的小巷子里去。 一转身,她的呼吸就停了。 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此时正立在她的身后,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喷出了一阵阵白汽。 林三酒悚然一惊,猛地后退一步,正要先发制人时,只听对方忽然颤声道:“别害怕!是我。” 林三酒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竟是那年轻人。 她仍然紧绷着肌肉,低低地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我有件东西想给你看。”那年轻人听起来有些发慌的样子,“我不想在外面说。” “你现在马上退出去,”林三酒一字一字地说道,“有什么东西出去以后再给我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样跟我说话是什么意思?”那年轻人也隐隐有些动怒,只是忍了忍,他到底还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你也不想想,在这个游戏里,你能信任的就只有我了!” 林三酒微微一皱眉,快步跟了上去。二人在岔路口停了下来,她隔开了几步距离,谨慎地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又要给我看什么?” 小巷因为连着后面的一条马路,比岔路里多了一些微光,她总算是能瞧清那年轻人的模样了。后者一双丹凤眼在生气时,仿佛吊得更高了,嘴角紧紧抿着——他的目光一落到小巷里,怒气顿时消融了,深深地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一步,他退回了阴影里,随即一声不吭地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铜板,边缘微微地凹了一些,仿佛被什么撞过似的。 林三酒仔细看了一眼那枚铜板,顿时有些迷惑:“一便士?给我看这个干嘛?” 年轻人攥紧了那枚铜板,喉咙里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了几秒,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侦探小说里,不是常常有那种桥段吗……就是一起去找凶手,最后发现凶手却是身边人之一的桥段……” 林三酒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移过目光。 “这、这是我在路灯碎片里找到的。”那年轻人压低了声音,望着她的眼神几乎带了几分恳切:“……我怀疑,就是这个小铜板打破了路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开之前,那个弟弟找出几个便士给了安妮?我、我觉得……” 林三酒突然冲他一摆手,不等他反应过来,猛地朝他背后扬声说道:“你回来了?找到人了吗?” 那年轻人一惊,差点咬了舌头,慌忙将铜板揣进了裤袋里——他只觉自己肩膀上一黑,战战兢兢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弟弟那一张土豆般不规则的脸,和一双圆溜溜、直瞪瞪的黑眼睛。 “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弟弟应了一声,神情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他直直地盯着年轻人看了一会儿,“……你们在说什么呢?” “只是在讨论开膛手杰克,”林三酒尽量镇定地笑了笑。 “不过是一个杀了几个人的家伙而已,”弟弟也跟着笑了一下,“真搞不懂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名声。” 那年轻人嘴唇颤了颤,什么也没说出口。 几人忽然陷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里。 “既然找不到那女的,我们就回去吧,”还是弟弟先说话了。他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带着他那种直愣愣的神情,头一个走向了他们来的方向——林三酒与那年轻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落后了几步,慢慢地跟了出去。 小巷里仍然如刚才一样幽暗,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坑。几人的脚步声被寂静拉得长长的,前一步的回音还没散,就被后一步的回音赶了上来,没过一会儿,听起来仿佛有不止三个人走在小巷里一样。 “你……你和你哥哥,是哪里人呀?”走着走着,那年轻人忽然颤声问了一句。 问这个干什么? 林三酒才一怔,只见那个弟弟回过头,看了年轻人一眼,答道:“我们来的地方,你大概没有听说过。” 年轻人合上了嘴,不吭声了。几个人离开了小巷,顺着来路走上了一条马路,路灯与街边酒馆的光芒终于又一次隐隐照亮了湿漉漉的街道。这儿的人声又一次喧杂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娼\妓被雨淋得半湿,头发贴在头皮上,仍旧狼狈地试着与每一个过路人搭话——似乎没有人听见安妮的那一声惨叫。 见人又渐渐多了起来,那年轻人才终于壮着胆子,靠近了林三酒。他一直紧盯着前方的弟弟身影,见他被几个妓\女围上了调笑,这才飞快地悄声说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游戏里,你只能信任我,我也只能信任你。” 林三酒疑虑地挑起眉毛。 “你能看出那两兄弟是哪里人吗?”年轻人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反正我是看不出来,说他们是欧洲人也好,亚洲人也好,甚至阿拉伯人,好像都行。万、万一他们本来就是这游戏里的人呢?再假装成玩家……但是这儿的背景是19世纪的英国伦敦,那么只有一种人八成是外来的——” 林三酒望着他那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已经隐隐地明白了。 “……东亚人。”她轻声答道。(未完待续。) 541 死死活活 当白日到来的时候,在那间潮湿的廉价租房里,林三酒搬了一把椅子放在窗边,盯着路上的行人看了好一会儿。 伦敦东区白教堂附近,是许许多多贫困移民的聚集地,绝大部分都来自俄罗斯或东欧,因此街上来来去去,总是高加索人种的面孔。但偶尔也有一些混血儿,叫人说不上来是哪里的人——假如那对土豆兄弟换上一身合适的衣服走在街上,林三酒或许真的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玩家还是本地人。 而换一身玩家衣服,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这个副本存在肯定不止一天两天了,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是第一批进入的玩家。如果以前有在这儿出了意外的进化者,有什么人想扒下一身衣服来,想必不难。 那年轻人也对林三酒完整地说过自己的猜测:“……那个哥哥说自己在家睡觉,谁能证明?我觉得,很有可能哥哥就是开膛手杰克,但有我们跟着不好杀人,于是弟弟就和我们一起同行,趁机制造混乱,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再由哥哥在另外一边对安妮下手……历史上,确实有人怀疑过开膛手杰克是有帮凶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 不管这年轻人的猜测合不合理、对开膛手杰克又为什么如此着迷,但有一点他确实没说错:在十九世纪的英国伦敦背景下,一个东亚人——确切来说,是穿着一件牛仔夹克、带着一点广东口音的中国人——肯定和林三酒一样,是一个外来者。 那下一个问题,就是自己手中的这一枚便士了…… 林三酒端详着她夹在手指间的铜板,微微凹了一边的硬币,在窗外天光下被染出了一条白边。它薄薄的,并不很沉,手劲儿小的人甚至有可能扔不出去多远—— 能用它来打破一盏路灯吗? 假如能力没有被封住,这当然没有问题。但林三酒自己私下里试了试,没想到居然也打破了一盏路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体能正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阶段:虽然进化能力无法使用了,体能增幅的效果却还多少留下了一些,此时的她,力道大概相当于一个天生强壮的男人。 尤其是19世纪的路灯制作得也很粗劣脆薄,再加上那盏路灯离得又近,如果有弹弓之类的工具,更是不成问题…… 林三酒想到这儿,烦躁地一抓头发,干脆把这团乱麻扔下不想了。 反正等开膛手杰克杀满了五个人以后,游戏也总归是要结束的,就算不破解这个谜团又怎么样?大不了在土豆兄弟面前时,她多加小心就行了。 游戏里的白天,其实大概只有三十分钟左右;等她一推椅子站起身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又是夜色初临,灯火渐亮的时刻了。接下来,就是大概会持续四五个小时的黑夜——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来,游戏里的一大部分情节,肯定是发生在夜里的。 她刚站起身,这间狭窄租屋的门就被推开了。年轻人探头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因为怀里还抱着两条面包,所以干脆回过身用脚把门踢上了,问道:“吃点东西吗?” 他还是“早上”出门的,结果只是买了两条面包,天就已经黑了。 林三酒看了一眼那两条黑黑硬硬的面包,毫无胃口地摇了摇头。 年轻人倒不介意,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那两兄弟呢?” 一开始的惊恐褪去后,他开始对土豆兄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态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热情殷切。 “去……去找妓|女了。”林三酒带着几分不情愿,面无表情地说道。她甚至没法在这句话以外,多解释一个字。 或许是发现自己酒馆老板的身份,对贫民窟里的妓|女已经算是有很大的吸引力了;土豆兄弟打从昨晚开始,便一直在街上徘徊,跟每一个他们看上眼的女人调笑,时不时还会跟着一个年轻妓|女一起消失在街角,过好半天也不会回来。在游戏中的一天一夜里,他们只回来过一次,还是为了找钱。 虽然那守门老人说干什么都行,但林三酒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惊讶。 年轻人一听她这话,脸上顿时浮起了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他在离林三酒最远的椅子里坐下了,低垂着头,嚼着面包,让人只能看见他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嚼着嚼着,在混着唾液的响声里,他忽然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林三酒不大喜欢他这种畏畏缩缩、又时不时出人意料一下的劲儿。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开膛手杰克确实不可能是东亚人,她倒觉得这年轻人更像是凶手。 “没……没什么。”他抬起眼皮,瑟缩一下,这才说道:“我……我只是一想到,如果他们两个之中,确实有一个人是开膛手杰克,而另一个是帮凶……那可太令人激动了。” 二人此时都没有点灯,屋子里黑黢黢的叫人看了心里发沉。在阴暗的客厅里,听着他用那样一种轻轻发颤的声音描述一名连环杀手,实在不是什么多么愉快的事——林三酒没吭声,只找出了几根蜡烛点上了。 电灯在这个时期应该已经问世了,不过道尔顿兄弟的家里,却还没有装上这样现代化的东西。橙红色的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光影在客厅里跳跃着,更显得幽幽的不像人间。 林三酒没有看向椅子里的年轻人,只是倚在窗边,望着外面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跟上那兄弟两个比较好。”那年轻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直到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才吸引了林三酒的注意力:“假如他们找的妓\女中有人死了,又是那种开膛破肚、挖出子宫和肠子的死法,那他们两个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开膛手杰克啦!”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来寻欢作乐的进化者,很难确保不被他们发现。” “但是,那也不能不去看看呀。”年轻人低头咬了会儿自己的指尖,像恳求似的说道。 然而他却没有得到来自林三酒的回应。年轻人一抬头,发现林三酒正紧紧地靠在窗户上,眯着眼朝外看——不知看见了什么,她面上的惊疑之色越来越浓,突然猛地一扭头,朝他道:“你过来!” “怎么了?”他咽了一口口水,小步走近了,将目光投了出去。 在这个游戏里,好像只要一到晚上就会下雨。细细的雨丝飘漫在天空里,远处那条小路上的灯光,都被雨幕洇染成了一团一团的光晕;在这模模糊糊的光线里,自然也很难分辨出人的模样来——年轻人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几秒,突然面色一白:“诶、诶?不、不会吧?” 二人对视一眼,紧接着,林三酒与他就不约而同地冲出了门。 当他们踩着积水、一路飞奔进了小路时,那几个抱团聚在路灯下说话的娼妓,不由得都诧异地打量了他们一眼;林三酒的目光四下转了一圈,发现他们的目标已经消失了,不由皱着眉头朝年轻人问道:“你看见了没有?” “没、没有!”年轻人喘着气说,“是不是我们看错了?” 林三酒咬着嘴唇,一时间也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她的头脸就都被雨水打湿了;一抹脸,她正要开口,猛然被一声“呸!”给截住了话头。 一个女人嘶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伴随着大门哐地一开,立刻叫他们扭过了头:“——嫌弃我老,你也不看看你只肯出多少钱!没有钱,还在这儿装什么上流绅士!” 林三酒一转头,发现一个妓\女穿着一件薄薄的裙子,赫然立在一扇刚打开的门口,一边骂,一边抹泪,一边朝外走:“不过是一个杀猪的,我还嫌跟你过夜,会弄脏我裙子呢!” 她在夜色中一抬头,露出一张松弛而雪白的脸,正是安妮·查普曼。 没看错——果然是她,她没有死! 林三酒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年轻人。后者此时仿佛也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之中,只盯着那妓\女,半天也回不过神。 安妮·查普曼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旧裙子,瞥了他们一眼,随即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身上看起来连一点伤都没有。林三酒见状,一时间只觉自己的脑子都迷糊了,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年轻人惶惶然地说,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难道那兄弟俩跟开膛手杰克没关系?这、这么说来,咱们还是得继续跟着她……” 林三酒忍不住有些焦躁起来,一抬头,却发现有人先一步找安妮搭上了话。一个男人此时正撑着伞,站在拐角的阴影里,身形浓成了一条黑影;安妮低低地与他说了些什么,随即笑开了,将手臂黏黏糊糊地搭上了那男人,二人随即消失在了拐角后。 “快,咱们赶紧跟上去!” 那年轻人就像被扎了一下似的跳起来,拔腿就跑;林三酒冲到街口,正好看见安妮跟在那面目不清的男人身后,进了一条幽深黑暗的小路里。 “说不定那个男人就是开膛手杰克!”年轻人兴奋得声音都尖了起来,不等林三酒说话,先一步钻进了那条小巷子里。 这巷子里暗暗沉沉,只能借着微光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年轻人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也快模糊得看不见了,只是在一片黑暗里窸窸窣窣地往前走。 “绕了一圈,这不又回到昨晚的起始点了吗。”林三酒叹了口气,随即也跟了进去。 小路上偶尔一扇低矮窗户里透出来的火光,反而叫没有光的地方更显黑暗了。顺着小巷走了一会儿,林三酒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转过弯、有没有走上岔路——她和那年轻人在陌生而昏暗的巷子里转了几圈,连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都说不好了。至于安妮和她的客人,更是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算了吧,”林三酒也有些丧气,她对抓住一个几百年前的连环杀手,毕竟没有那么上心。她冲前方的年轻人轻声道:“……要不我们先回去?” 年轻人的影子在黑暗中点了点头,默不吭声地转过身,显然又一次失望透了。 往回走的这一段路上,连一个亮着灯的窗户都没有。在蒙蒙的雨雾里,林三酒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模糊成了一团黑;她与年轻人摸着黑,还要避过脚下的杂物和水坑,走得甚是吃力——眼瞧着前头的路口处,终于透下来了一丝黄黄的光,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快出去了,”林三酒忍不住抱怨道,“说实话,下一次我就算看见开膛手杰克本人,我也不会再追进这样的小巷里——” 她一句话没说完,猛然只听远方又一次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尖叫,惊得她神经一跳;然而这一次,不等尖叫消失,马上又有许多人的脚步声、询问声、叫嚷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显然是引起了不小骚动。 林三酒赶忙加快步伐,朝路口跑了过去。在那条有路灯的马路上,此时也有不少人一脸惊慌地聚集了过来;当两个结伴而行的男人匆匆经过路口时,他们的交谈也飘入了她耳朵里:“听说那边又出现了一具死尸……” 安妮到底还是死了! 如果安妮一进小巷就被拖走杀掉了的话,那么她和年轻人追踪的这段时间,正好能让她的尸体被抛弃在路边、又被路人发现。 “看来我们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才让开膛手杰克有了足够时间杀人——”林三酒感觉到年轻人走近了她身后,叹着气刚刚说了半句话,随后低头一看,喉咙就凝住了。 这里已经有了灯光了。她的影子,和另一条长长的影子,一起投在石板路的水洼里,被雨点打得一晃一晃;另一个影子头上,多出了一个帽子的形状来。 ……而年轻人,没有戴帽子。(未完待续。) 542 又见安妮 当林三酒辨认出帽子形状的时候,她立即向前一扑,跌进了水坑里。水花四溅,她一扭身,还是感觉到后背上热热地一痛,显然是被什么划伤了——来不及扭头看,林三酒朝后踹出一脚,趁那人后退两步的时候,一撑地面跳了起来。 巷子后头,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正立着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那人退进阴影里,又戴了一顶帽子,叫人看不清他的面貌;然而一刀下去,他发觉自己砍不中这个女人,似乎也吃了一惊;紧接着那人喘息了一下,竟转身就冲进了后方的黑暗里,眨眼就消失了。 林三酒刚要追,又猛地停下了步子——前方的巷子里,雨夜沉沉地凝成了一片浓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此时能力尽失,对方又有一把长刀…… 喘着气,林三酒反过手摸了摸背后的伤;好在她刚才反应得快,只是被划破了衣服和一层表皮。只是伤虽然不重,却也火辣辣地往外渗着血,一摸一手都是。 望着漆黑的小巷,林三酒踌躇着,不知道那年轻人怎么样了——刚才那个人身形高大粗壮,不会是进化者中任何一人;她想叫一声,却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没问过年轻人的名字,连叫都不知道叫什么好。 侧耳听了片刻,巷子只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声,也没有惨呼。反倒是身后马路上聚集的行人越来越多了,林三酒想了想,还是掉头走进昏黄的路灯光芒下,顺着嗡嗡讨论的人流走向了骚动发生的地方。 雨丝在黄光里一线一线地飘下来,湿漉漉的马路上泛着光。一个又一个的人挤成了一圈,团团围住了马路尽头,连几辆马车都被推歪了开来;像是受惊的蜂群一样,这一大群人窃窃私语、推推挤挤,时不时还会面色苍白的人咕咚一下摔在地上。 仗着自己力气大,林三酒不顾身边人的抱怨与抗议,毫不客气地把挡路的人都一把推向了旁边,挤进了最前一排。 警\察还在赶来的路上,没有人维持秩序。但是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与地面上的那个死者,自觉地保留出了一大段距离,仿佛都被这种惨烈的死法给震慑住了——“快,有人昏过去了”、“别让女人过来看见”之类的话声,低低地、苍白地充斥在雨声里。 在半明半暗的夜幕下,初一眼看上去,那只是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形,好像身上被谁扔上了几条绳子。但当林三酒走近几步,再仔细一看时,终于看清了—— 上身包裹着碎布衣服的尸体,从喉咙一直到小腹,都被深深地剖开了;侥幸没被捣成血泥的滑腻内脏,在夜晚灯光下闪烁着湿光。另几个器官被挖了出来,扔在了积满雨水的地面上,好像一团团摔碎的烂泥——从年轻人提供的信息,林三酒知道那应该是死者的子宫和肾脏。 尸体的裙子没了,她大张着双腿,双腿根之间的血肉咕嘟嘟地翻了出来,被人撕扯着掏大了那一个血洞。至于那几条“绳子”,只是从她肚腹里拽出来的血淋淋的肠子,长长地仿佛伸展不完,一圈一圈地搭在了死人身上。 即使见过不少惨况,林三酒也仍然忍不住一阵反胃——她咽下了嗓子眼儿一股酸水,在掉头走出人群之前,最后瞥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那尸体居然不是安妮·查普曼。 难道安妮跑了? 林三酒脑子里一时间全是困惑,忙挤开人群退了出来。她正打算再回到刚才的暗巷那儿去看看的时候,走没几步,却迎面遇见了两张熟悉的、直愣愣的脸——正是土豆兄弟。 “怎么了?”哥哥一见林三酒,立刻劈头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个妓女死了,应该也是那杀手干的。” 兄弟俩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表情茫然,好像他们压根没听懂一样。 林三酒叹了口气,也不想跟他们多说,只问道:“你们瞧见了那个年轻人没有?” “瞧见了,”弟弟眼睛直盯着林三酒,答道:“我们刚才听见骚动,往这边过来,正巧碰上他,他好像在到处找你。” 问明了方向,林三酒匆匆地找过去,并没有看见那年轻人的踪影;想要回头再问问土豆兄弟俩,却发现他们也不见了人影。此时这一条马路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警\察也终于赶到了,雨幕里呼哨声、车马声,到处都乱哄哄地一片——林三酒找了一会儿,谁也没找着,干脆往道尔顿兄弟的住所方向走了回去。 追着安妮·查普曼一路出来的时候倒不觉得怎么,一步步走回去时,这段路显得越发漫长了。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寓所门口,刚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旁边却冷不丁乍然响起一声“嘿!” 林三酒一扭头,发现是隔壁屋子里的马车夫。他光亮的圆脑壳探了出来,稀疏得散布着几丛卷毛;整颗圆头涨成了深红色,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卡罗,你又偷偷摸摸回来干什么?”他喝了一声之后,却又嬉笑了起来:“你莫不是知道道尔顿先生们刚刚走了,又回来偷东西的?” 林三酒这才想起来,她在这儿的身份是一个妓|女。 圆脑袋车夫似乎对道尔顿的经济状况非常关心,一边问林三酒是否拿到了钱,一边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当他对林三酒提起自己的老婆也从事皮肉生意,希望她能引荐一下时,后者终于没忍住,抬脚进了门,“咣”一声把他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客厅里没有点上蜡烛,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林三酒摸索到蜡烛的位置,又打开抽屉找到了火柴,一根一根地点燃了。 火光一亮,她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见一切都没有异样,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儿紧绷着的神经——她实在是已经受够了黑暗了。 她走到长沙发旁,将身体扔进了沙发里,随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窗外的雨点声,偶尔烛芯“啪”地一响,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隐约人声,潮湿的霉味,被雨激起的马尿气味……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就这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在这个绝对算不上舒适的环境里,静静地感受着自己血管里流淌过去的疲惫。 今晚袭击她的那个人,不出意外大概应该就是开膛手杰克。安妮本来应该是第三名死者,或许是有了他们插手,现在第三名死者换了一个人——他在历史上一共杀了五个人,现在死者已经累计有三名了;眼看着这个杀人案件体验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 从身形上来看,没有一个进化者有可能是开膛手杰克。既然身边人不是杀手,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抓凶手什么,既然不是结束游戏的必要条件,她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让那个年轻人去发愁好了! 决心一下,林三酒仰靠在沙发上,感觉到几天以来,神经总算有了一个松弛的机会。她休息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精神放松了,竟隐隐有了一点饿——之前在山村里的时候,她和礼包变着花样吃,把胃口已经养出来了,猛地隔了一阵子粒米未进,还真有些不习惯。 想到这儿,她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个年轻人买的黑面包正用一张牛皮纸包着,还扔在矮脚桌子上。他吃了其中半条,还有一条没有动过;林三酒伸手去拿的时候,一弯腰,从上衣口袋里滑出了那一枚铜板,当啷啷地滚进了漆黑的沙发底下。 她的目光顺着铜板投了进去,与一张雪白的脸对了个正着。(未完待续。) 543 19世纪的新闻业 窗外的雨丝仍然淅淅沥沥,这一夜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烛光在雨影里晃动,一室静谧幽暗。 林三酒坐在地上,手指尖还忍不住微微地发颤;她带着余悸,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矮脚桌子被她受惊之余给撞翻了,在喊了几声、仍然没有应答后,她把沙发也扯开了,终于露出了底下那一张白脸的主人。 安妮·查普曼仍然涂着一脸厚厚的脂粉,鲜红的嘴微张着,眼珠使劲挣出她的深眼窝,好像马上要迸出来一样。 她看起来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有脖子上多了一片青紫色的淤痕;淤青散开了,必须仔细辨认,才能勉强看出来这是双手印。裙子角被雨水打湿了还没干透,鞋子丢了一只——安妮干干皱皱的赤脚露在外面,趾缝里尽是泥。 林三酒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转开了目光——再转回来时,安妮那张被死亡凝固了的脸,依然呆呆地伏在地上看着她。 安妮是什么时候死的?尸体怎么会跑到道尔顿兄弟家里来? 她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女尸,一时间脑子都成了一卷卷乱麻;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只听门锁“咔哒”一响,有人推开了门。 “原来你已经回来了,”年轻人沉着脸一边说,一边探身走进来,再一抬头,目光就落在了女尸身上。他脸色唰地变了,蹬蹬连退两步,咣当一声就撞倒了门旁的衣帽架——年轻人颤着声音,指着地上的女尸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杀的!”林三酒急急地说了一句,“我一回来,她就已经在沙发底下了。” “沙、沙发底下?” 年轻人一愣。在这一瞬间,他的脸上忽然浮起一片茫然,犹如冬雾一样弥漫开来;好像这四个字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谜题一样。 “对,”林三酒盯紧了他,“这个地方,只有我们四个能进来——” “不是我干的!”年轻人突然烦躁起来,高声喊了一句——倒惊了林三酒一跳。他刚刚进门时的郁怒又渐渐回来了,青筋在额角上一跳一跳的:“我怎么会浪费时间做这种事——我——我——” 他这幅古怪样子,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年轻人猛地一踹地上的衣帽架,在当的一声回响中恨恨地说:“想不到我竟错过了开膛手杰克!” 原来如此,林三酒顿时明白了。 发现那具死尸的地点,离他们追踪安妮的小巷子不远;如果他不是光顾着追安妮去了,恐怕早和林三酒一起遇见了开膛手杰克。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只怕再也没有比这意义更大的事儿了——现在转眼已经死了四个人,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年轻人又低低地、愤怒地骂了几句,时不时瞥一眼地上的安妮;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含含混混地开始喃喃自语。 “那具死尸旁边有几辆马车,”也不知他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林三酒说的:“对,这就对了……我在进来之前,本来一直觉得开膛手杰克是一名马车夫。路上发现的那具尸体,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不是今晚被杀的。这跟我以前的猜测恰好相符——他杀了人,往马车里一塞,既不会被发现,也方便他转移尸体。何况马车夫一般力气和块头都很大……” 不等林三酒说话,他便抓起地上的雨衣,转身便出了门。 “你去哪里?”林三酒忙跟上去,冲他喊了一句。 然而年轻人头也不回,更连一句话也没有应,只大步大步地朝前走——林三酒正要追,却见前方土豆兄弟正好在这时推开了院门,脚步匆匆地走近了。 双方一打照面,不知怎么都停了脚。雨大了,一颗颗浇在身上,浇得人睁不开眼;弟弟抹了一把脸,这才直愣愣地盯住二人,问道:“……你们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不干什么,”年轻人沉闷地应了一声,就要绕开他们往外走。 “你是要去追那个凶手吗?”哥哥忽然问道。 “嗯。” “你现在去也晚了,”弟弟立刻补充道,“他刚刚又抓了一个妓|女,但那女的呼喊求救声被人听见了,所以开膛手杰克扔下人就跑了——” 林三酒一愣,这才突然意识到,开膛手杰克没能杀了她,自然就换了下一个目标;她走近了抬眼一看,只见那年轻人面色发青,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与开膛手杰克擦身而过——“而且那个女的也死了,”弟弟看了看他的脸色,继续说道:“凶手在跑之前,一刀捅死了她,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模样吧。” 这也就是说,现在一共有五名死者了!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林三酒顿时忍不住松了口气。她此刻早就被这个游戏给搅糊涂了,只想早早脱身出去;然而此时神情放松下来的,却也只有她自己——那对土豆兄弟中的哥哥骂了一声“的”,至于那年轻人,自然更不必提了。 “咱们现在就等着游戏结束吧,”弟弟叹了一口气,抬步就往屋里走,也有几分不情愿似的:“真是……这杀手动作还真快,莫名其妙的。” 安妮的尸体正在屋子里—— 这句话刚刚冲上嘴边,就被林三酒咽了回去,随即忽然一个冷战,想到了一件事;她几步冲了上去,拦在了弟弟面前。 “杀了安妮,又把她藏在屋子里的人,就是你们吧?” 雨夜里,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弟弟的黑影直立在她面前,没有出声。年轻人吃了一惊,豁然转过身来。 “你在说什么呢?”哥哥不耐烦了。 “如果你们不是早知道安妮就死了,为什么会说出就等着游戏结束这样的话来?”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但是只有他们四人之一,才能将安妮藏尸在屋子里:“——对你们而言,这个时候应该只死了四个人才对!” 兄弟俩一齐沉默下来,只有雨声哗哗地响,打在这片肮脏凌乱的小院里。过了半晌,那弟弟才忽然说道:“四个人,不就快了吗?我说等着结束,也很正常啊。” 林三酒一愣,刚一觉得这话有理,但隐约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正当她死死皱着眉头,试图理清脑海中的头绪时,只听旁边那一户的门在这时被推开了,之前与她搭过话的那个圆脑袋,笑嘻嘻地朝兄弟二人招呼道:“先生们!你们在雨地里站着干什么,不如来我家坐坐?” 他显然还在替自己老婆拉皮\条。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就在这一眼的功夫里,她猛地明白了是哪里不对。 在发现了尸体之后,她与土豆兄弟碰过一面;其后她找人、返回的这一过程,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回来以后,她在门口遇见了圆脑袋,后者提过一句“道尔顿先生刚走”——那时她只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指的是半小时前,土豆兄弟离开了这间廉价租屋;那么用“刚走”这种词来形容,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但是她差点忘了:在游戏里,整个黑夜也仅仅只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在四个小时的黑夜里,走了半个小时的人,起码相当于在现实生活里已经离开一个半小时左右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刚走”吧? “你们藏完尸体,走的时候,被他听见了。”尽管这只是一个推测,林三酒依然冲着兄弟二人低低地、不容置疑地说道。 她有意诈一诈他们,但没想到这兄弟俩忽然退后一步,叹了口气:“……对,那个妓|女的确是我们藏在沙发底下的。” 林三酒一惊,不及反应,只听他们又说:“但人可不是我们杀的!” “不是你们杀的,那你们又为什么费劲要把她藏进屋子里?难道你们认识凶手?” 兄弟俩顿时沉默下去,好像低声咕哝了一句“不认识”,却又不吭声了。 圆脑袋车夫站在自家门口,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是见那兄弟俩被“卡罗”拦着不往里走,不由也着急了;他一把从屋里抓起几张旧报纸遮在头上,冲进院子里,便十分热情地去拉弟弟的袖子:“二位很该上我家来坐坐!我正好买了一些茶点,一块吃——” 林三酒不耐烦地一偏身,让过了那个热心拉皮]条的车夫,仍紧盯着那兄弟俩;他奔出来的时候没有关门,因此门大开着,从屋里透出了电灯泡的亮光——身为一个车夫,竟也在家里安上了这么先进的物件儿,想必是为了他老婆的客人方便。 兄弟俩对视一眼,又同时看了看林三酒;大概是为了摆脱她的问题,他们二人十分默契地一点头,冲那车夫笑道:“好,进去吧!” 车夫登时喜不自胜,转头一看林三酒似乎有阻拦的意思,一边立起两条眉毛喝了句“快走,今天上别处去!”,一边主动挡住了她——兄弟二人早抓住这个机会,走到了邻居家;车夫那个肥肥白白的老婆,立刻将他们迎入了房间。 车夫一瞧大势已定,也不管林三酒了,蹬蹬跑回去,报纸往地上一甩,就关上了门。 林三酒和那年轻人不由跟了过去,却都站在门外,彼此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 “也许真不是他们杀的,”那年轻人忽然低低地说道,“……不然没有理由只承认藏尸,不承认杀人。” 林三酒只盯着脚下某处,没出声。 年轻人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些什么话,她没有听见,因为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脚下那张报纸上。 头条新闻的标题,用过去老式英语的语法写着“白教堂附近出现第二名受害人”,下方有一排小字:“五十岁老裁缝惨遭毒手”。(未完待续。) 544 死里逃生 “你不是说……死的五个人,全部都是妓\女吗?” 林三酒将目光从报纸上收了回来,紧紧地盯住了年轻人。 “对啊,没错啊!”那年轻人强调了一句,跟着一低头,也看见报纸上硕大的标题,神色顿时有点儿慌了。“我没骗你,历史上的确是这样的。但是这里毕竟只是游戏,一旦进了人,肯定对事态发展有影响,这、这总不能怪我……” 他这话倒不能算错——自从有了玩家插手以后,“开膛手杰克”事件的走向已经偏得越来越远了。不仅仅是死者中多了一个裁缝,现在受害人已经达到五名了,但游戏却还是没有要结束的趋势。 林三酒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思路越转越迷糊,但是隐隐觉得哪儿不对的直觉,却一直像伤口里的神经似的,在她脑海里咕咚咕咚地跳。 “再说了,我们进来的时候,只是听那一个女人说已经有两个人死了而已。”年轻人说话时从不看人,只是低着头辩解道:“我理所当然以为是像历史上那样,死的是两个妓女……我怎么知道其实不是。” “算了算了,”林三酒皱起眉,冲他连连摆了几下手:“等一会儿吧,看看这个游戏到底会不会结束。” 游戏没有结束。 她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游戏里日头升起,又落了下去——却仍然在继续进行着。一直到了夜里,土豆兄弟也没从车夫家里出来,林三酒起了疑心,冲进去一看,发现他们两个早就从后门跑了——再一问车夫和他老婆,谁也不知道那兄弟俩到底跑哪儿去了。 游戏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按照历史进程去衡量了;又一名受害人在这天傍晚,被人发现陈尸在一个僻静幽暗的转角里,死法与前几人一模一样。 接连死了这么多人,白教堂附近的街道上顿时清净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娼妓与流氓们,也不知道都想了什么办法,躲到了哪里去——只是当夜晚再一次伴随着大雨降临时,几乎已经看不见几个行人了。 ……游戏里的雨,也越来越大了。 外头是黑沉沉的雨夜,偶尔一道电光打过,照亮了客厅——林三酒与一具已经泛起尸斑的死尸一起坐在厅里,屋子里一片死寂。 要是有人这时推门进来,八成要被她吓出个好歹来;只是自打那个年轻人又出去找开膛手杰克了以后,这儿也不会再有人来了。屋子里的蜡烛早就烧完了,她又无处可去;反正不能把安妮的尸体扔出去,林三酒就干脆把她放在了沙发上,肩并肩地坐下了。 她既不愿意看着这具尸体,也不敢看不见它;反倒只有这个办法,最能令人接受。 这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林三酒既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又丝毫没能减轻心里的焦躁。更何况身边正冰冰冷冷地坐着一具尸体——每当外头有闪电打过时,她一偏头就能看见安妮的身体;在一片黑暗里,尸体胸口仿佛马上就要一起一伏、重新呼吸起来一样。 要不扔卧室算了? 林三酒有点儿踌躇地想道。 自打经历了如月车站以后,她面对这种情况时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敏感和紧张;把尸体放进卧室倒没什么,但林三酒生怕会在不知不觉间一转头,看见她白森森的面孔从黑暗里一步步浮出来。 想归想,但这儿毕竟不是如月车站;一个连环杀手的副本里,再出来鬼可就不讲道理了…… 林三酒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站起身,摸黑在房子里走了一圈。这游戏发展到现在,她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干——这间公寓又小又破,杂物也多,她在卧室里摸索了一圈,也没找着哪儿还有多余的蜡烛。 身为酒馆老板,这也太穷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转身又一点点往卧室门口走;在黑暗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她的眼睛适应了环境,因此走得虽然慢,却什么也没碰着——就在她来到门口时,她忽然听见了一点细微的杂音。 ……很难说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声音,然而这声音一闪即逝,随即消失在了窗外的雨音里,叫人以为几乎是自己听错了。 林三酒静静地立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什么声音也没有。 说什么声音都没有,倒也不对——这间小院里住的人杂,她始终能听见邻居家里各种模模糊糊的声音,咳嗽声、吵架声、开关门声……只是这间小屋的客厅里,一直寂静着,仿佛远离了人世。 林三酒慢慢地走回客厅,在昏暗中,一切看起来都与刚才一样;乱七八糟的椅子、矮脚桌子、被年轻人踹翻的衣帽架、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尸体……看来刚才只是来自邻居家的声音。 呼了一口气,林三酒弯腰坐了下去——这一次她坐得离尸体远了一点儿,只是也远不到哪儿去,因为这沙发本来就很小。 身子一落在沙发垫上,沙发顿时传出了一道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细微杂音。 ……有人刚才也坐在了这一具沙发上。 林三酒顿时如同被冰雪浇透了,慢慢、慢慢地拧过了头。 尸体也在同一时间,缓缓地转过头来,在黑暗中向她露出了一排白牙。 黑影子在她身边低低地笑了一声,嗓音嘶哑,正是她在小巷里听见过的声音。 不是安妮! 林三酒猛地跳起了身来,这才发现,在那个黑影脚下还伏着另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大概那才是安妮的尸体——与此同时,那个黑影也猛地一跃而起,挥手之间,一道金属寒光在黑暗里骤然一亮。 这儿是遭遇开膛手杰克最糟糕的地方的了;四周一片漆黑,又布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家具和杂物——林三酒纵使身手敏捷,也在急急退了两步之后被什么东西一绊,咕咚一下摔倒在地,肩膀上一下子被长刀划了过去;这一次,伤口深得皮开肉绽。 那影子又是一声笑,高高地立在她的面前。年轻人猜测开膛手杰克块头大,确实猜中了——这男人是林三酒进入游戏以来,遇见的最高大的人;从对方的气力身手看起来,此刻没有了进化能力的林三酒,甚至有些吃不准自己能支撑多久了。 “有人吗!” 猛一翻身,她险险避过了朝她砍下来的长刀;在刀尖陷进一件什么木家具里的时候,林三酒扬声大喊道:“有人吗!杀人了!” 黑影登时低低一喷气,使劲将长刀从家具里拔了出来,立刻又扑向了林三酒。 若是换一个平常女人,恐怕早就被他一把抓住了;然而林三酒身手灵巧,矮身伏在地上,抓住刚才那件家具,用力朝他一甩,当即便砸在了黑影的小腿上。黑影控制不住地低叫一声,似乎是吃了痛;趁此机会,林三酒就地一滚,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离她最近的窗户旁边。 在这样狭小拥挤、遍地都是绊脚之物的客厅里,她连自保也没太大把握,更别提制服或杀死对方了;然而如果不能把这个凶手公之于众,那就不算是“捉住了”他,这个游戏就结束不了。 因此林三酒明知道身后黑影马上就会又扑上来,依旧抓住了这个机会,使劲拍打着窗户,高声叫道:“来人!来人啊!” 她只来得及叫了这么一句,便听见身后又起了风声;林三酒来不及回头看,只是一闪身,长刀便擦着她扎进了窗棂。 见他又一次卡住了,林三酒当即当胸一脚踹了出去,正中了那人的肚腹;只听黑影子痛叫一声,便跌了出去。 然而那影子正好堵住了通往大门的方向,林三酒焦急得没法,只有再次朝窗户外叫了一声——这一次,她的话音刚刚一落,外面的夜空里忽然闪过去了一道电光,照亮了紧贴着窗户的两张人脸。 正是土豆兄弟。 “开膛手杰克在这儿!”林三酒一惊,随即眼睛一亮,扬声叫道:“快来抓他!” 19世纪的窗户,是谈不上什么隔音不隔音的。她的话传了出去,落进了雨地里,土豆兄弟一愣,显然是听见了——然而紧接着,二人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膀,朝林三酒露出了一模一样的两个笑容。 林三酒浑身一凉。 她不明白为什么土豆兄弟不肯进来抓凶手,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当黑影又一次站起来的时候,林三酒急急一退,想要抓一个什么东西来防身;然而她这个时候正巧已经退到了沙发旁边,脚下忽然踩上了一个什么圆圆的东西,一个没站稳,就又坐倒在了地上。 安妮白森森的脸,在窗户投下的微光里呆滞地看着她。 林三酒一惊,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一把长刀已经凌空刺了下来,她手边却什么东西也没有;仓促之间,她只能抬起小臂,打算豁出去以半条手臂的代价来保住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房门猛地被推开了。 年轻人的语气里尽是沮丧:“我找了一整天,也没有找到开膛手——” “杰”字还没说完,他当时就傻在了原地,结结巴巴、竟带着几分激动地说:“啊,啊……莫、莫非……” 黑影一滞,似乎也明白万一被年轻人跑出门去,自己会陷入极大的麻烦;他一声不吭,转身就将长刀朝那年轻人砍了下去。 “快跑啊!”林三酒吼了一声,趁此机会也赶紧爬了起来,从另一头冲向了房门。 那年轻人虽然性格内向,反应倒是不慢,猛地往后跌出几步躲过了长刀,却差一点失了平衡。他虽然对开膛手杰克十分着迷,却显然也不想死在对方手下;因此林三酒才一扑到,他赶紧“啊啊”地叫了一声,与她一起冲出了房子,跑进了雨地里。 土豆兄弟早就不知道又上哪儿去了,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林三酒不能冲到邻居车夫那儿去——因为两家挨得近,开膛手杰克正从那个方向追了出来;她只好一路跑,一路喊,然而今夜的雨势实在太大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了轰轰的水声里,好像谁也没听见。 一口气冲上了马路,林三酒喘了口气,眉毛睫毛上全是沉沉湿湿的一片了。她朝年轻人喊了一声,却没听见回应,一转头,才发现那年轻人不见了踪影。 莫非是被开膛手杰克抓住了? 一浮起这个念头,她立即转身回去,蹲在院墙外头朝里看。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令她不能理解的声音,伴随着两道雪亮强光,瞬地在她身后撕破了雨幕。 ……那是汽车引擎的声音,与两个刺眼的车头灯。(未完待续。) 545 五百年前是一家 就在林三酒回身跳起来的时候,她眼前一黑,那两束车头灯瞬地消失了。隆隆雨声里,前方依然是漆黑一片的马路,没有人,自然也没有车。 “幻……幻觉?” 还是副本的设置? 她记不确切了:汽车是什么时候被制造出来的来着?19世纪末时,有没有汽车了? 林三酒喘着气,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雨势太大了,即使她不停地抹脸,仍然被浇得睁不开眼睛。 就在她满腹疑惑时,一声踩在水里发出的“啪嗒”响,立即将她惊得回过了神。林三酒一抬头,发现她这一站起来,立刻落入了杀手的眼里;此时那个黑影正朝她大步跑来,即使在黑沉沉的雨夜里,手里拎着的长刀也一闪一闪地划过了寒光。 她立刻拔腿就跑——林三酒肩膀上的伤口被雨一浇,在冰冷中越发灼热了,仿佛即将要感染一样地滚烫起来。她不敢带伤与开膛手杰克纠缠,只好一边跑,一边高叫,盼望能惊动附近居民。 她速度不慢,开膛手杰克始终也没能追上她;然而在跑了一会儿工夫之后,林三酒渐渐地察觉了不对。 她已经在街上狂奔了近七八分钟,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依旧如影随形,好像那黑影根本不怕被人发现。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地方。 连几十米外的脚步声,林三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怎么她扯着喉咙的呼喊,反而没有人听见? 周围越来越暗了,建筑一栋栋地没入了一片漆黑里,仿佛消融了一般。几分钟之前,明明还有几盏路灯的昏黄光芒,现在也全退进了黑暗里去。林三酒什么也看不清了,眼前只有脚下的这一小截路面,耳朵里尽是雨声、脚步声、喘息声、水溅声……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越来越近了——她后脖子上的汗毛,仿佛也随着他一热一热的呼吸而立了起来—— 不知是她慢了,还是那男人快了,林三酒猛地一拧身,掉头冲进了旁边一条小道里。血液在肌肉中炸开了,她感觉自己已经迸发了极大的力量,然而却没有跑出去多远——只听身后嘶哑的一声笑,一只大手便袭向了她的肩膀。 不知怎么,他没有用手中的刀。 林三酒速度快、反应也快,这一下原本压根也碰不着她才对;然而那只手却猛然一下落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扳,她脚下打滑,立即被顺势撂倒在了地上。林三酒后脑勺一磕地面,视野一震又一花,慢慢侧过身,好几秒才缓过了神。 那个黑影已经如铁塔般堵在了她身旁,看上去更高大了。他手中刀尖在雨水里泛着银光,刚才刺伤林三酒时染上的血,早就被冲洗干净了。 黑影好像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弯下腰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登时将她的脸按进了地上的水洼里。 林三酒把脖子扭到了极限,想要从余光中看清楚背后的脸——但那个杀手仍然戴着同一顶帽子,被雨浇透了以后低低地垂了下来,将面容完全挡在了阴影里。 “第五个了,”他嘶哑地说,呼吸在雨声里依然粗重;右手的刀提了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林三酒猛地向后一仰头,顿时当地一下将后脑勺砸在了他的下巴上。一吃痛,那黑影不由低叫了一声,手微微松了松,给她留出了一个宝贵的空隙;趁着这个机会,林三酒使劲一挣扎,撑着地面翻了起来。 她明明用上了吃奶的劲儿,但刚才那一下,却仅仅只是让黑影痛了一痛。 不仅如此,林三酒所有的挣扎反抗,都像是被装进了一个无形的套子里,被拘束住了;她还是能够打出去、踢出去,然而落在那人身上的时候,却不知怎么变了味道—— ……简直像是一个没有什么力气的平常女人。 雨仍沉沉地下,涂黑了视野中的一切,这附近既没有人,也没有建筑;仿佛在这一瞬间,林三酒和她的性命都一起被困在了这个黑暗的、无人的角落,孤零零地面对着一个高大粗壮的杀手。 在被一拳狠狠打中了小腹的时候,林三酒只觉全身血液上涌,仿佛连眼珠都要迸出来了——假如当年的受害者能说话,想必会告诉她,她们也经历了一模一样的痛苦才最终死去的吧? 她也会同样死去吗?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心头,她面前忽然一阵明晃晃的雪亮;猛地被强光一打,林三酒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一时眼前全被晃花了——引擎声随即咆哮起来,那黑影一惊,立刻噔噔退后了几步。 “还不快上车!” 年轻人焦急的吼声,从那两束雪亮白光后头传了出来。林三酒勉强睁开眼,只能在这一片漆黑的天地间,勉强看清两个刺眼的车头灯,以及灯光里纷纷的雨丝。 原来刚才不是幻觉,是他去开了车—— “快点啊,来不及了!” 年轻人又叫了一声,林三酒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她飞快地向那黑影一瞥,见那人好像又要冲上来,急忙掉头就扑向了那辆老式汽车,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在尖锐的引擎声里,汽车一路后退,退出了那条狭窄的小路。年轻人一打方向盘,汽车立刻急急地拧了近乎九十度,正好让司机位置对准了小巷——年轻人却不踩走了,只是呆愣愣地盯住了小巷,盯住了小巷里的人。 “快走吧,你在干什么?”林三酒一身伤痛,只觉浑身肌肉都在打抖,简直像是退化回了末日之前——不,就算是那个时候,她的体能也比现在好得多。 “啊,噢,”年轻人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踩油门,声调里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我知道开膛手杰克是谁了!” 林三酒一怔,忙转过头——只是这时汽车已经远远开了出去,她只模模糊糊地瞧见后方的小巷里扑出了一个人影,却看不清外貌了。 “他到底是谁?”她一放松下来,连喉咙都突然哑了:“是我们见过的人吗?” 年轻人没理她,仿佛还沉浸在激动里。林三酒又问了他一遍,见他仍然没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道:“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汽车的?19世纪末已经有汽车了?” “有了,”年轻人这次答道,因为兴奋,声音仍然在颤抖着:“好像汽车就是这个时间段被制造出来的。” 林三酒也根本不记得这一点了,只咬着嘴唇愣了几秒;她想了想,叹了口气:“看来知道杀手是谁还不够,游戏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你现在往哪开呢?”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汽车一直在呼呼地向前开,除了被车头灯照亮的前路之外,刚才外头的浓黑也渐渐淡了下去,路两侧的建筑物重新在雨夜里现出了轮廓。当视野从一片浓黑变成昏昏暗暗时,年轻人说:“我正要去漆咸道与公主道交口啊。” 林三酒一怔。 这两个地名她都没有听说过,却不妨碍她的指尖猛然开始颤抖。 ……在微微亮了一点的光线下,她看见了许多熟悉的东西:油量表,里程表,手闸—— 在车窗前,挂着一个晃晃悠悠的菩萨雕像和一个写着“出入平安”的牌子;她坐在副驾驶上,对面正放着一张带照片的出租车司机工作卡。工作卡上的字样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黑白照片上还能辨别出人脸——丹凤眼,双眼皮,正是身旁的年轻人。 林三酒猛一回头,正巧与照片中那一双丹凤眼对上了。 “我们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交换过姓名。”年轻人冲她咧嘴一笑,“认识一下啦,我姓林,我叫林国裕。” 车门“咔”地被锁上了。 “……不过后来呢,我自己改过了名。我现在叫林过云,人生嘛,本来就是过眼云烟。”年轻人转过头笑道:“……在香港,他们也叫我‘雨夜屠夫’。”(未完待续。) 546 一部分答案 “你听到没有?” 车厢中沉默着,除了引擎声之外,只有无数密集雨点打击在车顶和玻璃上的唰唰声。 林过云忽然一拍方向盘,控制不住地大笑道:“你听到了——你听到了。上帝要与人沟通,怎么沟通?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呢,他总是落雨在我的车顶……告诉我要去杀人了啊,杀人。” 林三酒转过头,面色苍白地盯着他。车门锁上了,从外面黑暗中浮出的建筑物,也越来越不像是19世纪的英国伦敦了——用繁体字写着“天宝餐厅”、“陈氏西医”的招牌,层层叠叠地从挤挤挨挨的楼房里伸出来,被雨夜罩了一层雾,依旧看上去五颜六色。 ……伴随着八十年代香港街景一起渐渐清晰起来的,还有林过云的广东口音。 “不要担心啦,马上就到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不看人,眼睛里泛着亮光:“香港很多山,我们找一条山路——” 他话音未落,林三酒猛然扑了上去,一拳打向他的太阳穴。她没有受过系统武术训练,只是被黑泽忌指点过几次;但也正因为这样,尽管她的每一招不大好看,却狠准朴素,都是往死里去的——然而这本应十拿九稳的一拳刚刚打出去,她就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 她现在力道虚浮得像是一个没怎么锻炼过的普通女孩子。 林过云一偏头,抬起胳膊就将她的手拦了下来,好像只是捉住了一只小飞虫,用力一推,将她甩回了副驾驶位子上;车子歪了一歪,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摩擦响声,马上又调正了方向。 “好烦哪你!”他面色唰地阴沉了下来,车厢里充斥着震耳的吼声:“还没有到地方,你就想我杀了你,是不是啊!” 林三酒的脑袋在车窗上一磕,“咚”地一声响;她在疼痛里愣了半秒,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的问题脱口而出:“你一向在车里杀人?” 雨声沙沙地响着,林过云开了一会儿车,头脸仍僵直地冲着前方,眼珠却向她慢慢地转了过来。 “对啊,”他声音轻柔地答道。“我本来以为,开膛手杰克也是在马车里杀人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在小巷里呢。” 在这一个瞬间,林三酒打了一个激灵灵的冷战,突然明白了。 进入游戏以后,她的体能虽然急剧降低了,但至少可以自保,在前两次面对开膛手杰克时,也始终有一搏之力。唯有在两个地方时,她才突然退化成了一个平常女子的气力——一个是遭遇开膛手杰克的小巷,一个是雨夜屠夫的出租车内。 这两个,都是他们的“杀人场景”。 这个游戏还原了连环杀人案的每一个细节,凶杀地点,凶手,历史背景,甚至连天气都一模一样……同样,“被害人”的角色也应该高度模拟历史史实——不管是谁陷进了“被害人”这个角色里,只怕都会被局限住,变得像历史上真实死者一样。 “你……你为什么会选择要杀我?”林三酒一边问,一边飞快地搜寻着车厢,希望能找到让她防身的什么东西:“还有,你又怎么会知道副本这一回事?” 林过云咂咂嘴,笑着问道:“我一直就很想问你呢,为什么你们几个要一直说起副本啊?副本是什么?” 猛一抬头,林三酒竟有些茫然了:“你不知道?你自己也说过一次,在这个‘游戏’里——” “对啊,你们一直说这个游戏怎么怎么样,”林过云耸了耸肩膀,“你们是不是以为那是一个真人扮演游戏啊?听你说了这么多次,我也就跟着说咯。” 车子仍然在平稳地开着。林三酒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意识到,林过云从来没有提起过“进化能力”,或者“副本”这几个字——他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其他人说完以后,低着头不讲话而已。 “你们这种女人,死了世界上才干净。”林过云忽然又毒又轻柔地笑了一声,声音被某种抑制不住的激动给束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告诉你啦,那个不是真人扮演游戏啊,也不是什么副本——哪有那么真实的游戏呀!那个,其实是上帝安排的,是上帝带我和你们走过了历史,他是在告诉我,我是当代的杰克——不,我要比他更出色才行——而你这样的女人,是我注定要杀掉的。” “像我这样的女人?”林三酒强压着满腹焦虑,贴着车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鸡啊,”他不耐烦地骂了一声。 “那只是分配给我的角色而已——你不是也一样吗!” 车子猛地一下刹住了,惯性差点将林三酒甩上挡风玻璃;在尖锐的吱嘎声中,林过云仍旧深深地踩着刹车,慢慢地弯过身子来。 “我跟你可不一样。”他的眼角眯成了两条细缝,泛着浓浓的厌恶:“在我突然发现,我可以自由走入伦敦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上帝的旨意。我暗中观察了很久,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几个不属于本地的人,说明别人也可以进去。那对兄弟早就到了,在我之后又来了一个男人。” 这就对了——林过云只是副本生物,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第三个进化者! 那也就是说,其实在林三酒进入游戏时,开膛手杰克才只杀了一个人。 但是,难道游戏在第四个进化者进入前就已经开始了吗? 这句话她还来不及问,只听林过云又开口了。 “他明明很年轻,他们却都以为那个男人是一个五十岁的老裁缝,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他他的态度也很讨厌,甚至对我盘问了起来,问我为什么不知道进化者,所以我就干脆杀了他。”林过云低低一笑,在阴影中,只能看见他一个长长的下巴,慢慢尖了起来。“然后,我忍着更强的杀人欲望,在街上走啊,走啊,跟那些妓\女说话,告诉她们我也是一个男妓……不这么说的话,她们根本不肯相信一个东亚人呢。” “我本来很迷惑,上帝为什么会让我进入伦敦?难道他想让我看看开膛手杰克是怎么完成他的工作的吗?但是后来我看到了你——我一下就明白了。” 车内空间阴暗狭小,外面是漆黑的雨夜。车头灯照不远,照亮的也只有马路和雨丝。在这样一片安静的幽暗中,林三酒几乎能感觉到对面人的沉重呼吸。 “……明白什么了?” “明白为什么我会在那里了啊。你是唯一一个外来的女人,肯定是上帝为我安排的目标。”林过云用一种陶醉般的语气说道:“在开膛手杰克杀掉那些本地妓|女的时候,让我来杀你……这是大都市杀手的雨夜双重奏啊。” “后来,事实也证明了你果然是一个妓|女。” “安妮也是你杀的吧,”林三酒喃喃地问道。话说到这儿,她已经把脉络理顺了——她亲眼看见过的那具死尸,其实只是第二个受害人,却被误认成了第三名受害人。如果林过云不杀死安妮的话,那么当开膛手杰克顺理成章地杀掉安妮时,就会出现一个破绽:原本是第三个受害人的女人,却在第四次凶杀案时死了,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会引起林三酒的疑惑。 假如她这时回头一查,马上就会发现前面有一个死者根本不是妓\女,死法也与开膛手杰克的作案方式格格不入——林过云不能冒这个险,让她先一步怀疑上自己。 林过云闻言一笑,坐了回去,却反而令林三酒的神经一下子绷得更紧了。 他歪着身子,不知道在掏什么:”对啊,因为我对开膛手杰克的身份也很有兴趣,因为一见到那个老妓|女,就忍不住叫破了她的身份。如果我当时没多说那一句话,也就没有后来的事——“ 他不等一句话说完,拧身扑了上来,手中的绳子已经套向了林三酒。好在她心里早有准备,猛一挣扎,到底没有让那条绳子围上来;然而这里终究是林过云的杀人场景,林三酒的气力几乎没法抗衡,在几番扑打之后,就被他攥住脖子按在了车门上。 林过云手脚很快,迅速套上了绳子,死死地勒住了她;林三酒支撑的时间,却比想象中更短,没一会儿就软软地瘫了下去,不再动了。 然而年轻人却还是不放心,又用力收紧了几下绳子,这才喘着粗气,一下子坐倒在了驾驶座位上。他听着车身被雨点击打的声音,平息了一会儿心跳,突然猛地坐了起来。 ……前方车头灯的黄色光圈里,走出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的身影。他们模样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此时尽是一片惊讶,一边走一边来回打量——一眼望见车里的林过云,二人忙几步赶了过来。 林过云想了想,摇下了车窗。那女人瘫倒在座位上,他们是看不见的。 “喂,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一开窗,雨点就落了进来;那弟弟顶着雨,眯着眼睛问道:“你不是说是英国伦敦吗?怎么全变了?” 林过云低下眼睛——他还是很不喜欢与人对视:“我、我不知道啊。” 弟弟嗤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他正要开口时,忽然又不出声了,两只圆圆的眼睛忽然越过了林过云,直直望向后头——年轻人心里一凛,猛地一扭头,紧接着,出租车里就响起了一声刺耳的惨叫。 林三酒喘着粗气,使出了浑身力气,生怕被不断挣扎的年轻人甩下来——她的右手握着那个放着林过云工作卡的玻璃夹,尖角正扎在了他的眼角里,一道细细的血流正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当她再也吃不住劲儿,即将要被甩下来的时候,她死命地将玻璃尖角一送,随即在震天痛呼里匆匆忙忙地解开车锁,一头冲进了雨里。(未完待续。) 547 出租车内 雨帘一下子模糊了视野,林三酒在水花四溅中跑出去了十来步,当她感觉到身上不再发抖、逐渐恢复了力量时,她停下脚,转过身——那辆暗红色的出租车,被雨打得沙沙响,车头灯撕开了夜幕。 雨太大了,即使她连连抹着眼睛,仍然看不清车里的人影到底动了没有。在响彻天地的雨声里,连刚才隐隐约约的哀嚎声也销声匿迹了——不过林三酒知道,对方没有死。 她喘息着,摸了摸颈间的绷带。要不是有项圈挡在中间,可能她想假装昏死过去也假装不成了。 只有出租车内才是林过云的杀人场景,一旦离开了出租车,林三酒的体力便又恢复到了刚刚进入游戏时的水平,她现在至少可以自保了。 头发衣服在一瞬间就被浇透了,湿湿沉沉地贴在身上。林三酒又抹了一把脸,看见车头灯的光束在雨里暗了几下——两个人影正穿过光幕,朝她走了过来。她立即扬声吼道:“站住!” 土豆兄弟顿住了脚。 林三酒掂量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没法同时对上两个男人;她眯着眼睛,望着雨夜里那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一时间头脑发涨,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几秒才喝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弟弟立刻开了口,“我们还想问你,你是怎么回事呢!你伤他干什么?这里又是哪里?怎么我们走着走着就来了这儿?” 林三酒嗤了一声:“他叫林过云,根本不是进化者——你们看不出来吗,副本已经从伦敦转换到香港了!” 兄弟俩同时吃了一惊,互相望了一眼。 “我之前被开膛手杰克追杀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见死不救?”林三酒冷冷地盯着他们,“你们又为什么要把安妮尸体搬进房子里?” “你被追杀?什么时候?” “你不承认?我拍着窗子向你们求救,你们那时正站在院子里——” “那个时候,开膛手杰克在你身边?”弟弟一脸惊诧:“我们哪里知道啊!房子里一片黑,除了你什么都看不清楚,外面又下着雨,你说话声也是隐隐约约的……反正你这不是没死吗。” 林三酒一怔,还来不及说话,只听雨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而突兀的水溅声——她急忙一抬头,却什么也没看清;在昏昏暗暗的雨夜里,只有两束车头灯光柱直直地射向远方,更衬得周围一片黑暗。 那对兄弟显然也听见了,往旁边退了几步,四下张望着。随着又一声“啪沙”水响,几个人的目光猛地一齐投向了光柱后。 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半爬半走地从车子另一边绕了过来,走进了光束里。 林过云半张脸上尽是被雨冲散了的淡淡血迹,化成粉红又迅速流干净了。看来林三酒在生死关头迸发的力气很大,他一只眼睛里仍然插着那个玻璃夹——玻璃夹碾碎了他的一部分眼珠,随着他的步伐在眼窝里颤颤巍巍;一张小小的林过云的脸,正血迹斑斑地扎在大的林过云的脸上。 当他猛地一把将玻璃夹从眼睛里拔出时,一大块也不知是不是眼球的组织被带了出来,顺着脸滑了下去——伴随着痛吼,林过云弯下腰去,在车头强光中成了一个半明半暗、颤抖着的人影。 林三酒盯着他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身边有什么动静——她明明已经重伤了凶手,这个游戏却还不像是要结束的样子。 难道必须要把他杀了,或者交给警|察才行? 林三酒左右一看,想找一个什么合手的东西,身边却什么也没有。林过云是带着她往山上走的,她下车的地方,正好是一条山下公路,触目所及,只有身后一面隔开了山上树林与人行道的石墙,远远地伸了出去。 她一抬眼,看见副驾驶的车门仍然半开着,猛然有了主意。犹豫了半秒,她还是一咬牙,冲那兄弟俩吼了一声:“你们看着他!”随后一步并作两步冲向了出租车。 林过云刚才用来勒她的绳子,她在解下来以后就扔在了座位上,现在应该还在那儿—— 刚刚将上半身探进车子里,林三酒便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扎破了的气球,力量迅速地逃离了身体;在车外昏黄的光线下,她急急摸索了几下,手指在绒布座椅套上划了几遍,却没有找到绳子。 刚才林过云手上什么也没拿着,绳子应该没被他收走——林三酒想弯腰找一找座位下方,又不放心,忙抬头看了一眼。从挡风玻璃里,正好能看见林过云趴伏在车头上,身体下方被车头灯光打出了一条白边,好像已经因为受伤和剧痛而失去了知觉。而那对兄弟俩正凑在他的身边,对着他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林三酒松了口气,立即弯下腰去,在铺着脚垫的车厢里找了一圈,终于在座椅之间的缝隙摸到了麻绳粗糙的表面。 当她听见车门“咯”地响了一声时,已经晚了。 林三酒只来得及一拧身,还没看清外面是谁,接着便被人一把重重推进了车里;她反应极快,当即一脚蹬了出去,正中那人的胸口。然而她此时力道虚浮,虽然踹中了,却反而被那人一把抓住脚腕,顺势一推,随即一甩车门,将她彻底地关进了车子里。 她立刻爬起来扑上车门,外面却被人顶死了;她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抬头,正与弟弟的面孔隔着车窗玻璃四目相对。他的脸紧贴在玻璃上,却只有林三酒这一侧的玻璃漫起了一片白雾。 即使林三酒在车里怒喝的声音,透过车门也清晰可闻;弟弟那张不规则的脸上仍旧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就在林三酒一转头,想赶紧从另一侧出去时,驾驶座的门也在这时被打开了,一个人影一低头坐了进来,随即“砰”地一下合上了门。 林三酒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哥哥。现在她被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了。 历史上有名的兄弟杀手——她记得是有过不少的…… “你们是什么人?”她看着哥哥的侧影,又看了看前方的车头。陈过云的身体仍然一动不动地伏在那儿,看样子的确是因为受伤太重而昏迷了。 哥哥没吭声,只是伸出两手,握成拳松开,松开又握成拳。试了两次,他转头对林三酒一笑:“啊,坐在司机座位上的人力量没有被削弱。” 车厢内沉默了半秒,林三酒只觉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她缓缓地说:“……原来你知道。” “对啊,毕竟我们也看着好几个杀手杀过人了,杀人场景这事儿,想一下也大概知道能知道了。”哥哥一拍方向盘,看着前面车头上趴着的人影,夸奖道:“你不错嘛!你看你把他弄得多惨。” “你们看过好几个杀手了……?” “啊,我们已经在这儿好长时间了,从第一次凑齐了四个人进了副本以后,我们就没再走过。”哥哥一笑,“在我们的世界里,出现了这么奇怪的地方,自然要过来看看。” “你们——你们是神。”林三酒如坠冰窖,一字一字地说道。(未完待续。) 548 友好交谈 在沉默中等了几秒,哥哥的侧影转过头,朝林三酒露出一排牙齿。 “是,也不是,”他轻轻地说,“……我们并不是你认为的所谓‘神’。”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语气里有某种细微的东西,令林三酒清楚地感觉到,就算她追问了,他也只打算说到这儿为止。 不是神,那是什么? 她咽了一口口水,听着自己的心跳,慢慢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咱们先说一会儿话吧。你觉得,这个被你们称为‘副本’的东西是什么?”哥哥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一双圆眼睛仍旧直愣愣的。“我问过前面几个人,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你们怎么看待副本,我很有兴趣知道。” 林三酒吞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为什么”,看了哥哥一眼。她右手紧紧地按在座位边缘,麻绳粗糙的表面摩擦着她的掌心,垂落在座椅下方的黑暗里。 “……我以前听过一个用于解释副本的理论,但我也不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仅仅是我的臆想。听见它的时候,我正处于幻觉导致的昏迷里,也许是我的潜意识运作出了这个理论也说不定。” 哥哥重复了一遍“潜意识”几个字,好像对这个词感到很新奇。“是什么?” “每一个副本,都是一个没能长成的末日世界。”林三酒尽力让自己的声气平稳下来,“它们依附在已经成型的末日世界里,就像一只大橘子里包着一个小橘子。” 她以为对方会像自己当初那样吃一惊,但没想到哥哥却茫然地反问了一句:“末日世界?” 林三酒猛一扭头,正好对上他一双圆眼睛。对方黑溜溜的瞳孔在车外昏暗的光线下反着一块光斑——但这光芒不像人眼珠那样是湿润的,生动的;倒像是塑料一样,光滑,平整,干燥。 她后背上泛起了一片酥酥麻麻。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不知不觉有点哑:“……你是什么?” 她的问题中去掉了一个“人”字。 “不是说了吗,”哥哥一笑,“我们就算是‘神’吧。” “就算是……?什么意思?” “你呢?你是什么?”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应该是人,但你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三酒一怔——他怎么竟然像是一点都不了解末日世界一样? 她转眼看了看车窗,发现弟弟依然站在外面,好像是为了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哥哥坐在右侧的驾驶座位上,雨刷一下一下地划过玻璃,林过云的身体仍然伏在车头上——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浮起了一个念头:或许有些冒险,但值得一试。 “我是从另一个末日世界来的,”考虑几秒,林三酒挑了一句最能吸引人注意的话开头。她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哥哥的外貌:“每当一个世界崩塌毁灭以后,就变成了一个末日世界,就像这里一样。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到底有多少……生活在其中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一个世界,被传送到下一个世界里去。” “这儿……就是一个末日世界了?也在这个传送的体系里?” 他目光还是一样直勾勾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除此之外,他看起来和一个真正的普通人毫无分别:血管从他的手背上浮起淡淡青色,下巴上生着短短的胡茬,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胸口都会缓缓起伏一次。林三酒听不见他的心跳,但是想来,他应该也是有一颗心脏的吧? “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姑且称为‘神’的家伙,把这世界灭亡的么?” “灭亡?”哥哥一听,立即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笑:“当然不是。你正好说反了,我们其实是在这儿重新建立起了某种秩序——在我们刚刚来到这儿的时候,这里才是一片真正的废墟。” “你们是指谁?这儿是指这个星球吗?你是从别的星球上来的?”林三酒立刻反问了一串:“这儿原本的人类社会又是怎么结束的?” “前面几个我不能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这里的原住民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发生了宗教战争。一个侵略性很强的宗教信众里,开始逐渐流行起了一种被他们称为‘原教旨主义’的东西——从小规模的不断冲突,渐渐演变成了国家与国家的战争。”哥哥说到这儿,玩笑似的耸了耸肩膀:“这些人类居然愿意为了从没有露过面的神毁灭同胞!真叫我们惊讶极了……所以我们就干脆重建了一个充满神的世界——这一下,他们可以尽情地崇拜神明了。” 怪不得这里的神必须要靠堕落种来培养堕落种——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毁灭这个世界的原因,没有一个神是!林三酒愣愣地陷入了思绪里,不由问道:“你们……是怎么重建的?” 哥哥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显然与副本外的神是不一样的,林三酒很想问问外面的神是怎么回事,但她很清楚,对方八成不会回答。想了想,她望着车窗外林过云的身影,问道:“你们都在这个副本里干什么了?” 依照守门老人的描述来看,只怕这个副本原来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想要弄明白副本是个什么东西,就不能让你们这些进化者结束游戏,才好让我们一直研究下去。”他含糊地答了一句,问道:“……为什么我们在这个世界里,不会被传送走?” 这一点,林三酒根本无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但是她却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锁上了她这一侧的车门,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了。虽然你不肯告诉我,我也多少能猜到你们的身份。我以前与你们这样的种族打过交道,它们也是从地外来的……” 哥哥脸上又露出了直愣愣的神情,转脸看着林三酒,一言不发地认真听着。 “它们自称灵魂一族。从它们身上,我了解到——” 下一个声音,并不是从她嘴里吐出的字句,而是绳子猛然抽上哥哥面颊的破空之声。林三酒早已蓄势待发了好一会儿,这一下甩出来,用上了她能积蓄起的全部气力——与一只手相比,一根像鞭子一样打上面门的绳子就难防得多了;那个哥哥正面对着她,猝不及防便被重重抽中了眼睛。 在这一秒,林三酒一颗心几乎都快扑出来了。不过紧接着,对方的一声痛呼就让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知道痛就好! 她虽然气力大减,但战斗意识仍在;趁着对方刚刚受击的这一瞬间,林三酒抓住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往方向盘上狠狠一撞——她不指望靠这一下能伤到他什么,只是为了让他低头;拼着挨了几下对方的反击,她挣扎着终于用绳子套住了他的脖子。绳套一落进他的脖颈间,林三酒立即死命往后勒,很快就听见哥哥的喉咙里传出了一阵“咯咯”响,皮肤紫涨起来。 她身后的车门顿时被人使劲拉了几下,又传来了拍击的闷响;然而她早就把门锁上了,弟弟见一时拉不开,果然绕了个圈,冲向了驾驶座,一把拉开了车门。 明明身后车门处没有人了,林三酒却没有转身冲出出租车,反而更加下了死劲儿。虽然土豆兄弟也被副本所限制住了,但她现在身处杀人场景之中,还是不能与弟弟拼力气——才抵抗了几秒,那个哥哥便被连人带绳套一起拉出了车门。 好极了。 夜色里,只见弟弟半拖半抱地将哥哥拽进了雨幕中;林三酒喘息着扑进了驾驶座——手掌才一撑在座位上,力量便又如同涓涓细流一样迅速充盈了血管。眼见那个弟弟将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就冲了上来,她挑起嘴角,一缩身子上了司机座位,随即当胸一脚就将他再度踹了出去。 反手拉上车门,林三酒立即将车子上了锁,随即一拉手刹,出租车顿时在猛然鸣叫的引擎声里急急后退,一拧头,就将车头上的林过云给甩了下去——在两束黄光里,他竟被这一摔给摔醒了,挣扎着要爬起来。不等那两兄弟反应过来,林三酒一脚踩上油门,直直朝地上的人撞去。 林过云吃了一惊一扭头,在车头光束里,他的脸越来越清晰,一只眼的眼皮空洞地瘪着,另一只睁得又圆又大。下一秒,他便被卷进了车轮里,看不见脸了。 车身咕咚一声颠簸了一下,林三酒没有半分犹豫,继续踩死了油门,汽车顿时从他的身上重重碾了过去,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车尾灯在雨里闪烁着,一下一下地刺破了雨夜。在一道长长的、浓浓的血迹后,躺着一个身体已经扭曲了的人体。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那对土豆兄弟在雨中一站一坐,竟只能呆呆望着,而没有插手的空隙。 ……雨淅淅沥沥地停了。(未完待续。) 549 另一重事实 随着林过云的死亡,雨是最先停止的。 黑夜渐渐地淡了,像是被水冲淡的黑咖啡,一点点清浅了,最终化作一片灰蒙蒙;香港街道,八十年代的背景,方正的老式汽车,都雾气一般散去了,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游戏结束以后,林三酒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灰水泥房间里。 这房间大概仅有十来平米大,叫人简直心生疑惑——难道刚才所有的奔跑、逃杀、搏斗,都是在这么一个小屋子里完成的?房间里光线昏暗,如果不是前方那道门大开着,露出了外头的天光和沙漠,只怕眼前就是一片黑了:因为这儿连一盏灯也没有。 在这样的光线下,水泥房里乍一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当她目光四下一转时,猛然瞧见一个人形影子趴在黑乎乎的角落里,也不知伏在那儿多长时间了,一动不动,不由惊了一跳——她和土豆兄弟竟然不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客人。 忍住惊讶,再仔细一瞧,林三酒才发现那是一具她从没有见过的年轻男尸。除了身上遍布尸斑之外,从他的眉眼看起来,他生得倒是斯文清秀;然而他的死相却叫人根本不忍心看——衣服裤子都被扯碎了,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赤\裸躯体,下身一片血迹;脖子间还系着一根皮绳,似乎是在凌\辱的过程中被勒死的。 林三酒迅速挪开目光,感觉到自己的胃翻腾了过来。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血管中却还是忍不住涌起了鲜明的愤怒,胸口好像有一团什么东西堵着,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副本。 她不愿去想他遭遇了什么。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是守门老人所说的那个年轻进化者了。但是林三酒不仅从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被哪一个杀手杀死的:无论是开膛手杰克,还是雨夜屠夫,都没有侵害虐杀男性受害者的习惯—— “通道关上了,” 正当林三酒满心疑虑时,土豆兄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顿时叫她一个转身——刚才差点昏死过去的哥哥,此时面皮上已经褪了青紫,恢复了常态。他好像对身边的人和尸体都不太在意,只摸索着水泥墙面,一边找一边说:“看来我猜的没错,这个空间果然是有夹层结构的——” 弟弟在他身边蹲下来,在墙面上敲了一会儿,问道:“之前埋下的监测器呢?我怎么好像找不到?” “我也找不到,我怀疑它们跟着之前伦敦香港的场景一起退出去了。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我觉得这就肯定说明了这里存在夹层空间。” “还会传回数据吗?” “只有回去看看才知道了。” 副本一结束,这两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眼不看林三酒,也根本不关心她的去留,只在水泥房子里敲敲打打,查看每一个角落。林三酒尽可能安静地退向门口,悄悄听着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这一次伦敦和香港的场景也连接起来了,”弟弟蹲在地上,仿佛陷入了某种惆怅里。“我们不是只试图打通威斯康辛和伊利诺亚来着吗?” “也许一旦破坏了两个夹层空间之间的连接点,就会引起连锁式的反应。”哥哥四下张望了一圈,他的目光碰上了林三酒,又毫无波动地划了过去,仿佛副本一结束,她就没有价值了,在不在都无所谓。“这么看来,咱们当时的确是把那两个场景给打通了。我倒是奇怪,既然通了,之前那女孩是怎么从威斯康辛独自脱身的?” “对呀,按理说,只要场景一通,她就跟我们一样,进入了伊利诺亚的恐怖小丑情境里了。那么就算那边的剥皮杀手被抓了,她也出不去才对。”弟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不定当时隔开两个空间的夹层还没有完全被破坏,我们三个虽然进了伊利诺亚,但她还留在威斯康辛……” 他们的对话中,涉及了大量繁杂陌生的名词和细节,即使林三酒全神贯注地听,这股庞大的信息量也像水流一般迅速从她耳边流走了,连记都记不下来,更别谈理解了;然而从捕捉到的细枝末节来看,她隐隐地感觉到脑海中已经有了几片模糊的拼图碎片,仿佛很快就能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当那对兄弟沉默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时候,林三酒趁着这个机会走出了门口。 风裹着黄沙,呼呼地吹打在皮肤上;透过头上白雾,天光还是强烈得叫她睁不开眼。她还是从当初那间平房里出来的,但是显然“平房”已经换了一个方位,不再是当初林三酒遇见副本的那个地方了——因为她四下一望,发现自己现在正处于沙漠的边缘;前方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片树林的影子。 那个守门老人倒没有变,束着手站在门口,甚至向她打了一声招呼:“……结束啦?好玩吗?” 下一秒,他就被抓住领子扔了出去,咕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去你妈的,”林三酒的每一个字都是一颗愤怒的钉子,犹若实质地打在老人干巴巴的脸皮上:“你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早就凑齐了四个进化者了吗?” 从那对兄弟俩刚才的对话来看,他们确实已经在这个副本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也经历过了四个连环杀手的历史片段:威斯康辛的剥皮杀手,伊利诺亚的恐怖小丑,伦敦的开膛手杰克和香港的雨夜屠夫。 一开始没有四个人的话,土豆兄弟根本就进不去,所以这个副本里刚开始的确是已经凑齐了四个人的:除了那对兄弟以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进化者。其中那个男人死了,死得很惨;另外一个女孩,独自从“威斯康辛”的杀手片段里脱身出去了——虽然威斯康辛的凶手被抓住了,但是由于土豆兄弟动的手脚,游戏却还没有结束,依旧带着剩下的三个人进入了下一个杀手片段里。 “诶诶,别打我啊,”老人赶忙一打滚,抬起胳膊护住了头脸。“你这是怎么了?我没有跟你说谎,那是上一轮游戏凑齐了四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剥皮杀手体验’结束了以后却只有一个进化者出来了。我想,肯定是剩下三个人想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游戏,所以才叫了你进去……” “一轮游戏里,有几个连环杀手的历史片段?” “还能有几个呀,一个已经够了!这毕竟是体验游戏,又不危险——” 他似乎还不知道,土豆兄弟已经把不同杀手的历史片段给打通了;在剥皮杀手体验完毕以后,其实剩下的三个玩家都已进入了下一个片段,自然不会跟那女孩一起出来。林三酒嗤了一声,冷冷地说:“你去收尸的时候,跟那个尸体说不危险吧。” 没想到老者一听这话,却翻身坐了起来,辩解道:“虽然这一次死了人,但游戏本身不危险,玩家和杀手没有直接关系——” “这话倒不假,” 林三酒正要出声,冷不丁身后却响起了土豆兄弟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很像,她直到转过身,才认出那是弟弟在说话。他圆溜溜的眼睛直直望着林三酒,与哥哥一起走了过来:“——你看见的那个死人,他恰好知道‘恐怖小丑’是谁,所以想要去报案。不过我们还不能让游戏结束,所以把他骗到了凶手所在地,他才死了的。” 林三酒身上登时一寒,又烧起了一股火——只是不等她有所反应,那弟弟紧接着转头向老者说道:“我们还想参加下一轮游戏,现在怎么办?” “好办好办,再等两个人来,游戏就能开始了。”老人忙站起身,高兴地拍了拍灰——副本生物只能在自己的轨道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也许根本想不到这个副本已经被破坏了。 “你们到底还要干什么?”眼见他们转身走向门口,林三酒终于忍不住了,怒喝了一声的同时,一只手里已经握住了【录音机】卡片。 土豆兄弟没有理会她。 “门票还是像上次一样,请交给我两件白色的东西,就可以进去等了。”守门老人搓了搓手说道。 “又要?”哥哥诧异了一声,朝弟弟问道:“……你身上还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吗?” “只有袜子了,”弟弟应了一句,立刻坐在地上,脱下了一只脚上的鞋袜。 守门老人好像也不打算亲手接过那两只热腾腾的袜子,转身从门里拎出了一只箱子。他打开箱子,刚刚说了半句“放在这里就行——”,只见眼前一花,接着咚地一声响,惊得他匆忙间急急退了两步,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那兄弟俩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像两根木桩一样,手脚笔直地倒在地上,除了一双眼睛还偶尔眨动一两次,竟连张嘴说话也不能了。 守门老人再一回头,林三酒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只录音机——录音机的音量被调得低低的,此时好像刚刚说完了一句什么话,被她“啪”一声按掉了。 热风从沙漠上滚过,一时间静得好像只有黄沙从屋顶上刮过的沙沙声。 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击中“神”,林三酒自己也有些意料不到。 喘了一口气,她走上两步,赶紧在卡片库里找出了两根绳子——【皮格马利翁项圈】使出的所有技能,有效时长都是取决于潜力值大小的;她不知道以自己的潜力值来说,能困住对方多久,所以必须得抓紧时间。 拎着绳子走过去,林三酒瞥了一眼守门老人——后者抱着箱子,嘴巴和箱子盖都一起张着,好像惊讶得反应不过来了似的。 刚想叫他该干嘛干嘛去,她一低头,目光从箱子里扫了过去,顿时止住了动作。 箱子里装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白色物件,显然是副本开始以来所收的门票,她那条写着酒店名字的白色毛巾也赫然在列。只不过,这并不是唯一的一条。 另外一条一模一样的毛巾,写着同样的一个酒店名字,只是看起来脏了些,正静静地摆在一旁。(未完待续。) 550 似曾相识的一幕 当那老人才刚“诶”了一声的时候,林三酒已经闪电般地将手抽了回来——她手上正握着那一条有些脏了的酒店毛巾。 “这是谁的?” 被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老人吞了一下嗓子,“这,这不是你的吗?你不是给了我一条毛巾吗?” “我的是这一条,”林三酒冲箱子里示意了一下,“这一条是谁给你的?这个副本里现在还有人正在游戏中吗?” “没有了,”那老人忙道,“我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物件的……你让我看看。”低头在箱子里翻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有了印象,带着点防备地说:“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把它拿走啊。” “你说!”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有一个女孩。她来得比你早,也走得比你早,都离开一两天了吧。” “她长的什么模样?” “她啊,长头发,小脸白白的,就是年轻女孩子的样——”老人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林三酒的模样,立刻掐住了不说了。 “在哪儿?”林三酒心脏一提,“她走进来的时候,这个副本在哪?” “诶哟,她可不是走进来的。”老人摆了摆手,顺势想去抓毛巾,却被林三酒躲开了。他讪讪地收回手,说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被几只堕落种追着呢,最近那一只都快抓上她后背了。也不知道那女孩是不是逃了很长时间了,跑得跌跌撞撞,好像随时都要扑倒似的,看了都揪心。她一看见我,诶呀脸色都亮了,一头就冲进来问我‘这是不是副本?’,不等我回话,她就喊‘让我进去!’——她是你的朋友吗?” 老人带着一点儿狡猾的小聪明,向林三酒保证道:“可以说,她的命都是我救下来的。这条毛巾,你可不能拿走呀。” 说了半天,还是担心这一条毛巾。林三酒哭笑不得:“你告诉我,你是在哪看见她的,她又往哪走了,我就把毛巾还给你。” “也是在沙漠里,说起来好像离你进来的地点不远。”老人想了想,又往副本外看了几眼,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大概在那个方向……具体地点我可说不准了。她结束游戏的时候,一出来就踩进了一个水坑里,这一点我记得倒很清楚——我想就算没出沙漠,肯定也在沙漠边缘。” 林三酒顺着他指的方向,将目光投了出去,正好落在了那一片隐隐约约的树林上。 ……一两天的时间,他大概还走不了多远。 林三酒心里已经一下了决定,将毛巾扔回箱子里,老人忙一把合上箱子盖,好像再也不想打开它了。 说完话转过身,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土豆兄弟——她的潜力值看起来确实高了不少,老人这么一番唠唠叨叨的功夫,他们两个仍然笔直地躺在地上,除了眼珠能转,一块肌肉也动不了。林三酒拿起绳子,蹲下身去,打算把他们两个绑起来。 一蹲下来,地面立刻晃动了一下。 林三酒一怔,猛地一拧头——就在她拧头的时候,地面又晃了一次——仅仅是间隔了一眨眼的功夫,这一次的震动却比上次猛烈得多,好像那震动源头在一瞬间就走近来了。 正确的说法是,“一群”震动源头。 刚才那片隐隐约约的树林,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默不作声、大步朝这个方向前进的神——这些神大小不一,一眼望去,林三酒甚至只能看见一片青白没有血色的庞大身体部件:两条腿从天上落下来,胯部以上都被遮掩在白雾中,一边走一边搅动着雾气;在它们身后,是头顶着天空的神、仅有一个小腿长的神、看起来好像没有头一样的神……在这片密密麻麻的神后方,还有更多的神,刚刚才从白雾里伸出肢体,重重地落在了这一片大地上。 与这一片神相比,结盟对抗女童神的那一群小神,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开玩笑——然而在这些突如其来的神面前,却并没有一个像女童神那样的敌人。 ……他们只是直直地向着副本大步走了过来。 仅仅是朝他们看了一眼的功夫,最近的那一个神已经一脚踩进了沙地里;他激起的数丈黄尘,一下子弥漫在林三酒视野里,雨点一般扑面而来的沙子甚至打得她浑身皮肤都隐隐发疼。 来不及再绑上土豆兄弟了,但林三酒也决不甘愿就这样放过他们就跑;她急忙跳起来,朝身后老人吼道:“快让我们进副本——” 一句话没说完,她倒是愣住了。 在咆哮的漫天黄沙里,哪还有副本的影子? “妈的!”林三酒低骂一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她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最近的那一个神,离她所在之处仅剩几千米的距离——那是一个如同百层高楼一样的神,在这个世界里或许算是体型娇小,但离林三酒也不过是几步之遥罢了。 她再一低头,林三酒正对上了土豆兄弟那两张相似的脸。 他们两个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当然,他们大概也没法移动面部肌肉露出表情来。他们正直勾勾地盯着林三酒,眼珠一下也没错开,仿佛在期待着她逃跑一样。正是这一个瞬间,她不知怎么激灵一下,吼道:“是你们叫来的!” 土豆兄弟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仍然那么望着她。 林三酒一咬牙,不但没跑,反而猛然一弯腰,将左手按在了弟弟身上,发动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 那弟弟的身体立刻拔地而起,依然保持着笔直不能动的模样,被远远地扔上了天边,叮地一下变成了一个闪亮的光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群正大步走近的神们突然顿了一下脚步,缓下了冲势;几个小一些、能看见头脸的神,甚至顺着弟弟飞出去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趁着他们分心的这短短一个空隙,林三酒一把抓起哥哥的脚腕,往肩上一甩,拔腿就跑。(未完待续。) 551 折叠的副作用 大地在脚下轰隆隆地震颤着,每一次神落下的沉重脚步,都能将林三酒颠离地面。哥哥被她抓着两只小腿,倒吊在后背上,被震得不住腾空而起——在弟弟飞了出去之后,那群神很快反应过来了,分出了一半去追弟弟,另一半加紧步伐跟上了林三酒。 在这一时刻,他们好像都忘记了要竞争成为唯一的真神。 滚雷一般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连成一串,地壳好像即将承受不住冲击,随时都能断裂一样。林三酒不敢回头,也没有工夫回头;但即使她不去看,也知道自己身后的神,大概已经密集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半片沙漠好像都被急剧搅动起来了,漫天黄沙弥漫了视野,每呼吸一口气,都会被呛得满肺都是沙砾;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眯着眼睛,咳嗽着蒙头往前闯。 但是跟神一步几千米的距离相比,就算林三酒速度再快,也根本逃不出他们的追击。她视线受阻,上一秒还以为自己逃远了,下一秒却从漫天翻滚的黄尘里看见了一片巨大的脚趾甲盖——林三酒猛地一扭方向,却见另一边也浮出了一条小腿的隐隐形状。 她一颗心焦躁得像是着了火,知道光凭体力恐怕是脱不了身了——她一手夹住哥哥,匆匆叫出【战斗物品】,将它改换成为一件自己从【notebook】里看见过的、专门用于逃命的特殊物品;东西一捏在手里,她立即发动了它。 【鲁优质花生油】 当形容一个人跑得快时,有一句话想必大家都很耳熟了:“就像脚下抹了油”。基于这句话包含的朴素物理学概念,本物品能够叫使用者的速度大大提升——不管你以前速度有多快,只要再去掉摩擦力,想必你还能够更快——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你是在一个光滑平面上出溜一下滑出去的,那连博尔特也追不上你了。在被人追债、逃命的时候,人人身边都应该备上一瓶鲁优质花生油。 注意:没有吃过花生油的人无法激活本物品。本物品一旦激活,持续时间与热锅里的2l花生油蒸发时间相同。虽然本物品可以无限次使用,但是自从它被进化者发现以来,很少有人一直多次使用它。 物品一激活,林三酒即刻后悔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物品介绍里所说的“脚下抹油”,是真的“抹油”——她以为只是会提升一点自己的速度而已;然而紧接着一连几个连滚带翻的跟头,她顿时知道自己错了。 怪不得没有人多次使用这个玩意儿! 这儿明明是一片沙地,却突然没有了摩擦力——林三酒原本正高速前进,猛然间脚下一滑,她立足不稳,登时带着哥哥一起远远滚了出去;一时间天旋地转,伴随着剧烈晃动的大地,她一路完全不能自制,霎时间便滚得远了。 快确实是很快的,甚至在挡在她面前的神伸手一捞的时候,也没捞着她;然而她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去向,只能听天由命地拽住哥哥脚腕,将脸埋在胳膊里,忍受着如同过山车一般的撞击与滑行。 想要重新站起来,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不远处的神又一次动了,每一脚仿佛都即将踏穿这一个星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打得人生疼的黄沙、将二人抛上半空的震颤,偏偏在这个时候,哥哥身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效用消失了。 他登时踢着脚挣扎起来,差点挣脱出去;林三酒不敢放松半点,连指甲都死死抠进了他的皮肤里——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的力气再大十倍,恐怕也没法控制住哥哥。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个哥哥不知怎么的,战斗力反而还不如被他召唤来的众神;虽然他恢复了行动能力,却也只能踢打反抗而已,不能对林三酒造成什么有效伤害。林三酒忍痛吃了他一拳,感觉自己双手被地面一震,稍微又松开了些;她正要再抓紧一些,却没想到花生油带着她一个拐弯,登时没有抓住,手直直地滑下了哥哥的裤管。 林三酒反手一扑,握住了他的脚腕,不等松上一口气,却见前方的白雾里伸下来了一只大手,半边掌缘陷在沙地里,直直朝她迎上来,划出了天地间两股高高的沙浪——隐约间,那哥哥笑了一声:“你的反抗到此为止了!” 她没有任何办法躲过去。 很快,她与那哥哥一道重重撞进了那个神的掌心里,甚至能感觉到那一片无尽的粉红皮肤在身下一弹—— 这样收场,林三酒就是死也不会甘心的。 下一秒,神的粗壮手指逐渐合拢了——它的尺寸大得超乎想象,因此连这个动作看起来仿佛也特别慢。然而就在五个手指即将并拢的时候,那两个小得不值一提的黑影,如同两只突然间得了装上了弹簧的跳蚤一样,从指缝里蹭地脱了出去。 他们并没有落下来,相反的,他们高高地飞上了天空,越过黄沙,在白雾里化作了“叮”的一个光点。 ……林三酒趁着自己还抓着哥哥脚腕的时候,又一次发动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不同的是,她这一次没有撒手,反而更加死死地抱住了他,任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和哥哥一起扔上了天空。 眼前的一切都花了,化作呼呼的风响从身边擦了过去;热量疯狂地从皮肤里流失,很快林三酒就打起了抖。她的手指由于用力太猛,已经僵硬地蜷曲起来,隐隐作痛——然而这一点痛,与她跌落地面时的感受相比起来,真是太轻松儿戏了。 浑身的骨架仿佛都在这一瞬间炸开了,马上要扎破皮囊四溅出去一般;也不知撞上了哪一部分的内脏,林三酒眼前一黑,有好半晌功夫,既没有空气流进来,也没有半丝声音发出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以为自己大概已经摔死了的时候,视野终于又渐渐清晰起来,露出了天上翻滚的白雾。在剧痛中,她重新听见大地震颤的闷响,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地壳,将她的身体微微地抛离地面——挣扎着,林三酒吃力地爬了起来,四下一看,连自己都忍不住惊讶了:她竟然还攥着哥哥的裤腿。 而那个哥哥,运气就没有她这么好了。 他的脑袋向后弯折了九十度,后脑勺紧紧地贴在脊梁骨上,将他躺在地上的身体给顶起了一个弧度。他的颈骨显然已经破碎得不成形了,脖子软软的,仿佛一块即将化了的橡皮糖。 来不及叹一口气,她马上跳了起来,痛瞬间炸开了。她忍着眼前一阵一阵的花,努力四下张望了一圈——然而除了包围住他们的高高岩壁之外,她什么也看不见。这儿是一个峡谷的底部,布满了大大小小、形状怪异的岩石;她运气真错,因为她落下的地方,恰好是在峡谷底部一条小溪的河滩上,石块不多。再往旁边偏上半米,恐怕她就要摔碎了,成了和哥哥一样的下场。 大地仍不住传来震动,但听着好像间隔越来越长、震感也越来越弱了。林三酒屏息等了一会儿,终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似乎哥哥一死,那些神就突然没了方向,找不到他们,各自散去了。 静静地等了十分钟,林三酒始终没有感觉到下一次地面的颤动。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手捂住了脸。歇了几分钟,林三酒慢慢地爬下了岩石,感觉四肢百骸里充斥着激流一般的痛苦,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都像是被千万根钢针扎进了骨髓里一样。 喘着气,她好不容易才挪到了哥哥的尸体旁边,将手放了上去。 不管这个家伙是个什么,只要一卡片化,真相就出来了。 然而【扁平世界】连着发动了几次,手掌下的尸体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诶?”林三酒皱起了眉毛,愣愣地盯着尸体想了一会儿。从她的角度看起来,哥哥像是一具无头尸一样,因为整条脖子都被掀到了后背上——紧接着,她突然明白了。 林三酒忍着剧痛,一把抓住哥哥的肩膀,将他的身体翻了过去 他一双眼睛仍然睁着,望着林三酒眨了一下。(未完待续。) 552 二次陷落 林三酒腾地一下,坐在了地上。 哥哥的左眼里扎进去了一块碎石子,正好代替了瞳孔的位置,灰灰地露在白眼球外。他每次眨眼的时候,石子摩擦着内眼皮,都会发出沙的一声细响。声音不大,却叫她浑身的肉都直发紧——好在他并不经常眨眼。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半是因为震惊,半是因为剧痛,林三酒缓了好几秒,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不过哥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除了一双眼睛还活着,其余的部分都已经死了——即使林三酒将他软绵绵的头重新摆正了,他看上去也仅仅是从一具死尸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她试探地把手放在了哥哥的胸膛上,等了将近十分钟,胸膛下只有一片黑幽幽的死寂。脖子里更是早就没有什么脉搏了,摸上去像是一个装着碎石块的皮袋子——里面尽是他摔碎的骨头碎片,直愣愣地从皮下突起了各种形状。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林三酒想起了以前的电视情节,不由问道,“你要是能听见,就眨两下眼睛。” 沙沙地两声,石子从肉眼皮里刮了过去。 浑身肉皮一紧,她继续问道:“刚才那些追逐我的神,是不是你叫来的?是眨两下,不是眨一下。” 又是两声微响——这一次,他的眼皮差点挂在石子的尖角上。 果然是……林三酒的猜测被证实了,却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她想问问为什么神会听他的话,但是太复杂的问题对方却又没法回答;她想了想,问道:“难道那些神都是你们两个的手下?” 这一次,哥哥只慢慢地眨了一次眼睛,就不动了。 “因为你摔成这个样子,他们就找不到你的位置了?” 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配合,哥哥又眨了两次眼睛。 “你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活的眨两下,死的眨一下。” 这个问题刚听上去就可笑极了;但是在林三酒问完了以后,足足半晌功夫,哥哥的眼睛依然一动未动。 ……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林三酒打了个战。她盯着哥哥望了一会儿,终于一咬牙,决心将他的一个部件拆下来卡片化试试看——她等体力慢慢又恢复了一会儿之后,叫出了一把小刀。这小刀还是用来切食物的,砍在人身上显得薄弱极了;她只好一刀扎进去,再一点点地磨断哥哥的右脚——连她自己也有些受不了这个过程。 哥哥转过眼睛,一只眼珠和一个碎石子一齐望着她的动作。 皮,肌肉,脂肪,筋膜,血,白骨…… 忍着干呕的冲动,林三酒一颗心砰砰跳着,觉得自己像一个杀人狂似的,到底把一只脚从他身上卸了下来。感觉上,这完全就是一个真正的人体,甚至还有一点温凉的温度;只是当她砍开了皮的时候,断岔里呼地流出了一些血——不多,可能还不到半碗,好像只是为了意思意思似的,很快停了下来。 这一次【扁平世界】顺利地发动了,但是林三酒目光一扫,顿时又失望了。 【一只脚】 从人体上切下来的一只右脚,还新鲜着,也不知是谁这么变态。想要得知关于这只脚更多的信息,得把整个人体都卡片化才行。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林三酒有点焦躁,将右脚的卡片顺手收了起来。要想把哥哥的身体卡片化,她可能必须得一刀捅进对方脑子里才行;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真的死,也说不好杀了他以后,转化的卡片上是否就一定会出现有用的信息。 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找礼包吧—— 林三酒猛地站起身,顿时眼前又是一黑。她这一次摔得太重了,全身骨头和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她以为自己已经缓过来了,没想到在地上蹲着锯了一会儿人脚,再一站起来时,痛苦和晕眩都排山倒海一样地涌了上来。 连站起来都这样辛苦,她在心里想道,眼前这千丈峭壁又该怎么爬上去? 被【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甩到了这儿来,她早就不知道沙漠在哪个方向了;想顺着峡谷底部往外走,又担心这峡谷太长,把她绕得更远…… 直到这两个念头转完了,她眼前的黑雾才逐渐淡了下去,脑子里传来的剧痛却还是像敲钉锤一样,一下一下稳定地击打在神经上。正当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摔出轻微脑震荡时,她的视野总算重新露出了颜色。 哥哥还是像刚才一样,如同一具睁眼死尸似的躺在她面前,只有一双扎着石子的眼睛正望着她。林三酒低头与他对视半晌,等待着自己的视野彻底摆脱晕眩和黑暗——等了十来秒钟,她后背上的汗毛忽然一根一根立了起来。 ……不对,她的视力早就恢复了。 现在面前的一片昏暗,与其说是摔伤的副作用,倒不如说是……天阴了。 哥哥的目光依然牢牢地黏在她身上,林三酒这一次慢慢地抬起了头。 天空中一张巨脸,正低头看着她。 巨脸从峡谷崖壁一侧探出来,露出了一双黑黑的、毫无光泽的瞳孔,就像是天空里突然被割开了两处黑洞一样,直直地对准峡谷底部。 “你骗我?”林三酒怒叫一声,一把拽起了哥哥,将他甩上肩膀,转身就要跑。然而她刚一转身,就又顿住了——头顶上那个神不知何时已经伸下来了一条臂膀,擦着峡谷两侧的石壁,朝她袭了过来的同时,也卷落了石壁上无数的碎石断木;顿时,隆隆的滚石接二连三地朝谷底扑了下来。 林三酒连忙避开几块跳跃着砸下来的碎石,突然明白哥哥并没有骗她——这个神块头绝不算小,连伸手抓人的动作都这么大阵仗了,如果是追着她过来的,她早就应该有所察觉才对;然而她直到现在才发现神的存在,说明这个神肯定是早就在这儿的,她只是直直落进了他的地盘里而已。 只不过明白了这一点,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少帮助。林三酒现在每动一下,都痛得脑子一晕;再加上还拽着一个沉甸甸的人体,在遍布石块的峡谷底部根本跑不出去多远,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那只大手赶了上来—— 她只觉眼前一暗,光线全被挤了出去;紧接着,她便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层又一层的什么东西给裹住了——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林三酒却知道,那是巨掌里皱起来的皮肤。(未完待续。) 553 说围魏救赵,可能不太准确 风一阵一阵从发际吹拂过去,带着高空的力道,叫人感觉好像向外一跳,就会被它托起来,从此踩着天空乘风而行。大地在脚下远远铺展出去,蔓延到视线不能触及的尽头,开阔的岩谷逐渐化作一片浅黄—— 如果头上没有白雾,脚下也没有那一片粉红色、充满弹力的温热皮肤,林三酒大概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体验。 ……她此时正坐在巨掌里,随着神迈步时一上一下的摇晃,心脏也一坠一坠地往下沉。 哥哥软软的身体伏在她的身边,并没有得到任何特殊待遇。林三酒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个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半坐下来,满心沉重地望着脚下渐渐铺开的大地。 也许是想把林三酒留给堕落种来杀,因此这个神的动作也很小心:他的拳头虚握着不使劲,让林三酒从虎口处露出上半身,却不至于攥紧了伤着她。然而就是这样松垮垮的握拳,却让她一点儿也逃不出去。 ——不,或许应该说,不是因为这只拳头她才逃不出去的;林三酒现在是压根儿不想逃。 刚一被神捉在手掌中,她就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连能力都准备好了——面对着如此庞大的神,在她的潜力值约束下,【天边闪亮的一声叮】可能没法把他击飞;但是【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可就不同了。 就在她刚刚将哥哥的身体夹在胳膊底下,空出了两只手来时,那个神忽然一下子抬高了手掌,她顿时脚下一个不稳,坐倒在了掌心里;随即她一转头,发现自己身旁不远的地方,露出了两片棕色的皮肤,布满了细细的竖纹,竟是被那个神给抬到嘴巴旁边了。 有一瞬间,林三酒以为他就要像所有的巨人传说那样,试图吃掉他们了;而那一张深褐色的嘴唇,也的确正在慢慢张开—— 当她一个翻身,双手立即按向了身下那掌纹密布、透着粉红的皮肤。就在这时,从深褐色大嘴中吐出了一阵腥腥的、仿佛捂了很久的霉气。伴随着这股仿佛很肮脏似的气味,她听见神用喉间隆隆的低音说道:“……你不想逃。” 林三酒的双手依然毫无阻滞地按在了皮肤上,但是却什么也没发生。在触碰到神的前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将能力关闭了。 她微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咦……?” 林三酒的神智仍然很清楚,一想到不知道这个神接下来要把她带到哪儿去,连心脏都会慢慢地沉进胃里。然而不知怎么,一旦她的思绪与“逃跑”这件事有关的时候,既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强行掐断了似的,也像是被人挖走了这一个念头;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再也无法继续想下去了。 强行试了两次,她涨得一张脸通红,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开始思考起了各式甜点糕饼的做法——连想都想不下去,她自然什么行动都做不出来。 就这样,林三酒只能呆呆地坐着,任神带着她走;她一会儿猜测着土豆哥哥的身份,一会儿想想失踪的礼包,一会儿又忽然想起猫医生很爱吃午餐肉,但是吃多了毛会变得不光滑的事儿来——当这种突兀的念头浮起时,就是她又在试图逃跑了。 这个褐色嘴唇的神走了一会儿,猛然在一处丛林前停下了脚,震得林三酒一晃。她一见脚下是一片丛林,立刻心中一跳,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礼包走的那个方向,忙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只不过她现在坐在高空中,触目所及尽是一丛又一丛茂密繁盛的树冠,连成一片高高低低的绿海,看了半天也仍旧迷茫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过这儿。 “这么高看不出来什么啊,”林三酒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叫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才刚刚一出口,她几乎马上就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正在一点点降低:从脚下远远的丛林,慢慢地低到了树林遮住地平线的高度,又继续往下降,土地离林三酒越来越近,原来是那个神蹲下来了。 “诶?”她刚刚疑惑地发出了一点声音,转头一看,立刻明白了。 这个神当然不是因为听见了她的要求才蹲下来的—— 他将膝盖沉在地面上,压低了上半身,仅有一只空着的手拄在地上。他像一只青蛙一样静静地趴伏在树林投下的阴影中,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在这个距离上,林三酒看清了这一片树林的模样。浓密得惊人的绿意,洇成了一片,仿佛要遮天蔽日一样挡住了视野,是一片她从没有踏足过的热带雨林——近距离地一打量,她反而有些吃不准了;只好不住四下张望,不知道应不应该盼望着礼包这个时候出现。 热风从林间湿湿沉沉地流过去,令人想起浑浊得泛着土色的亚马逊河。偶尔有几声鸟鸣脆脆地打破了沉寂,但林三酒却从没有见过一只鸟,也没有见过任何一只动物。这座丛林间倒的确有一条泥水河,死沉沉地一动不动,静静地横躺在他们前方。 抓着她的神很有耐心,这么好半天了,连眼珠都没有动过一下——要不是林三酒依然跑不了,她差点以为这个神陷入了假死,或者冬眠里。 “……我说,你就不怕他们让堕落种也杀了你?” 等了一会儿,林三酒低声对身边的哥哥道。后者仍然软软地倒在虎口边缘,只有一双眼睛圆睁着,望着她眨也不眨。 正当她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听远方骤然哗啦啦地一阵响动,林三酒立即扭过了头去——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丛林上方那一片浓浓的绿剧烈搅动几下,紧接着在翻涌波动的枝条里,一张脸忽地伸了出来,断裂的枝叶扑簇簇地从她脸上滚落了下去。 这是一个女性神的脸,嘴部尖尖地突了起来,有如鸟喙一般;一双眼睛好像是谁不小心洒上的两个小墨点,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完全不对称。鸟嘴神伸着长长的脖子,将头在四周转了一圈,从那张越看越不像是人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了清晰的迷惑—— 下一秒,林三酒只觉自己被一股力量一抛,身体登时失重了。她头上脚下、天地颠倒地飞了出去,重重一声摔落在了林间土地上;浑身骨头又是一阵剧痛的时候,她紧接着又听见另一个人也摔在了自己身旁不远的地方,抬眼一看,正是土豆哥哥。 而刚才还握着她的那一个神,已经后腿一蹬窜了上去,如同骤然爆发的一只青蛙一样,扑向了鸟嘴神。 林三酒心里一凛,忙撑着地面、忍着剧痛站起身,想再一抬脚,那一种仿佛被挖空了以后留下的熟悉空白,就又一次席卷了她的思绪——她不但没有抬腿就跑,反而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起了在红鹦鹉螺时看见过一家书店,里面搜罗了来自各个末日世界、稀奇古怪无所不包的书。 鸟嘴神一声高昂尖叫,顿时唤回了她的思绪。 “在这!”她从林子里一跃而起,逃过了一击,带得整片雨林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看着不比那一个褐色嘴唇的神小多少:“在这!他来了!” 她话音未落,从远方白雾中顿时伸出了又一张脸,接着是他的肩膀、身体、腿……这个新神像一只倒吊的蜘蛛一样,迅速朝二人激战之处爬了过来。 看来这是一场针对褐色嘴唇的伏击战,不知怎么却被他抢先一步发觉了。 林三酒苦于不能逃跑,只好一把抓住土豆哥哥的腿,拖着他,猫腰小跑进了丛林;雨林里的平静已经彻底被上空的三神激战给撕成了碎片——在摇摇晃晃的大地上,被撞上的树木伴随着闷响,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不知是谁的一脚下去,泥土,河水,碎叶,断枝被洒得漫天都是,打得林三酒皮肤生疼。 “这里不是你们的领地,”抓住林三酒的那个神,声若震雷一般地喝问道,“你们骗了我,骗了唯一的真神——” “你这样没有领地,靠着偷袭别人的真神?”鸟嘴神尖锐地笑了一声,“笑话,唯一的真神是——” 她分明是打算要说一个“我”字的,但在扫了一眼同盟以后,到底还是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林三酒此时倒生出了几分侥幸:万一这几个神打得两败俱伤,岂不是—— 这个念头没转完,又被挖成了空白,填补进她上一次泡澡时,对于那舒适的热蒸汽的回忆。 然而鸟嘴神接下来一句话,打断了林三酒的幻想。 “鳄鱼,你快出来!”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她急急一拧头,正好看见一张大张着的嘴,从身后那条泥水河里慢慢浮了起来。水从这个神的脸上落了下去,他眼珠一转,立即发现了林三酒。 ……她没有办法往外跑了,而那张铺天盖地一般的大嘴正直直地朝她扑了过来。 齿缝里,还夹着不知是谁的一只手,就像是吃肉以后卡住的肉丝。(未完待续。) 554 得到了上司赏识 简直就像是老天有意跟她过不去一样,仔细一想,连林三酒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自打从副本里出来以后,她几乎就是在不断地逃亡、不断地受伤,然后不出意外地……被捉住。 外界众神激战的声音,已经全被身边的黑暗给隔绝在外了;骤然静寂下来的一片幽暗中,她只能听见隐隐的“咚咚”声,一下一下,来自她自己的胸膛和血管。 空气里充斥着腥气和腐臭的味道,但是林三酒仍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试图以此平复她体内无处不在的痛意——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连这点熏人的臭气也呼吸不上了。 河面突然碎裂、升起一张巨脸的那一幕,仿佛才是上一个瞬间的事;然而林三酒的【龙卷风鞭子】才刚刚握在手里,她猛地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推上了后背——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那股力量给扫进了这个神的大嘴里。林三酒立即纵身一跃,滚到了一片湿湿滑滑的舌头上;紧挨着她的后背,神的牙关重重一合,咬断了无数跟着林三酒一起被扫进来的树木枝条。 黑暗顿时罩了下来,接下来应该是咀嚼了——就在林三酒心一提的工夫,神的舌头牙齿却一齐平静地不动了。 当然,她依然能感觉到神的头在来回转动,时不时还会传来一下震动,似乎他正在参与外头的激战;但相对而言,他的口腔内部,却保持了一种近乎刻意的平稳。 林三酒立刻一翻身站了起来,感觉自己衣服裤子上沾满了滑滑的、酸酸的唾液。她忍着恶心,在身边一堆碎烂了的树枝、石块、泥土里摸索了一会儿,果然叫她摸到了一个人——土豆哥哥刚才就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也被扫进了嘴里。 喘着气,林三酒叫出了【能力打磨剂】,银光立即驱散了面前的黑暗,露出了光芒下的一个人——不,应该说是半个人。 ……刚才被巨神一口咬断的,除了无数枝条树木之外,很显然还有哥哥的两条腿。从小腹以下的部分都消失了——孤零零的半截人身子倒在一片树枝里,看着像是什么凶杀现场似的;然而一双眼睛却仍然在银光下反着干燥的光。 “这样你还没死?”林三酒简直有些同情他了,“我说,你还不如干脆一点儿死了算了……” 哥哥眨了一下眼,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算了,你不死,正好方便我搞明白这儿是怎么回事。”林三酒一边说,一边从卡片库里找出了之前没用上的绳子,从他腋下穿过去以后,将他的上半身捆在了自己背后;这样一来,她至少不必用一只手来专门拎着他了。 试着站起来跳了两下,见系得还挺紧,林三酒举起了【能力打磨剂】。在它的银光下,一边慢慢打量着黄色的厚舌苔、比她小腿还高的一颗颗牙齿,一边疑惑着为什么这个神没有吃了她,反而只是这样含着——等她转到了身后时,银光落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花了林三酒半秒钟,她才意识到那是一张脸。 与此同时,一股小型飓风脱手而出,迎面撞上了那一张脸。 就在这时,这个庞大的口腔忽然动了一下,好像是神歪了歪头;林三酒脚下一滑,赶紧退了几步。等她在滑滑腻腻的舌苔表面上好不容易站稳了以后,那一张脸却仍然幽幽地浮在黑暗里,冲她裂开了一个笑:“没用的。” 在【能力打磨剂】的银光下,那一张如同蚕蛹一样的脸下方微微地张开了一条黑口子,声音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但这张脸上却既没有鼻子、也没有眼睛了——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已经在黑暗中退化成了两张肉皮包着的鼓包。 “你……你是堕落种?” “对呀,”蚕蛹一样的脸上下点了点,“不光是我,我们都是呢。” 银光向旁边一挪,林三酒说不出话来了——从本应是喉咙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了一群堕落种;就像是一群涌动着的大甲虫一般,迅速铺满了半张嘴的空间。与外面的堕落种不同,这儿每一只堕落种都生得一模一样:眼窝变成了退化后的鼓包,头脸和身体都被裹在像蚕蛹一样的外皮里;如果没有一点想象力,很难看出来它们曾经居然也是人。 第一只话音一落,另一只刚刚从喉咙眼儿里爬上来的堕落种,也嘶哑地笑道:“很快,你也会是了。” 怪不得这个神吞了自己,却不吃掉她——林三酒心下一惊,立即收起了特殊物品,在双手上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没用的啦,”银光消失以后,她只能从前方黑暗中勉强分辨出一个隐约的形状,不知是哪一只在说话:“不管你用上什么能力,对我们都是没有作用的。” 一句“为什么”还没有发出来,林三酒已经感到有一股异样而熟悉的力量如同海浪一样席卷了上来——她全身一亮,【防护力场】已经随着她的一个念头集中在了身体正面;即使有了保护,她依然被这一股力量给远远推了出去,“咚”一声撞在了牙齿背面。要不是身后绑着哥哥,成了缓冲用的人肉垫子,只怕这一下连血都要吐出来。 顺着牙齿滑下来,林三酒抽着冷气,慢慢地爬了起来。 “快点死啦,”不知是哪一只堕落种叫了一声,随即又一次攻击划破黑暗,尖鸣着朝她袭了过去——紧接着,尖鸣声断了,黑暗中重归于寂静。 “嗯?”堕落种们的方向发出了一阵骚动,“她死了吗?” “再来几发试试——” 破空声伴随着堕落种的低语,接二连三地疾速划过口腔,像流星群一样袭向前方,在身后留下如同烟花一样绽开的气浪——随即突兀地静了下来。 幽暗的口腔里,空气依然死沉沉的,什么也没有了,像是从没有发生过攻击一样。 “这么多次攻击,应该死了吧?”有堕落种迟疑地问道。 黑暗中响起了低低的一阵喉音,立刻叫它们都住了嘴——那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听起来显然是有人受了重伤,又还没有失去意识。受了这一声鼓励,更多的攻击像暴雨一般朝前方扑了过去,最终也全都如数消散了。 寂静笼罩在这片舌头上方,直到它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打破了。 “谢谢啊,” 随着这一个女声,银光又一次亮了起来,照亮了幽暗。林三酒好端端地站在银光里,身上连一处擦伤也没有——她挥了挥手里的一叠卡片,朝对面的堕落种们笑了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真叫人想不到,你们居然能发出神的攻击。多亏你们了,要不然我也收集不到这么多神力11级——想不到,原来我的上限是11级啊。” “收集?” “你们的攻击都被我存起来了,现在我随时都能用了,怎么能不谢谢你们?”林三酒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银光洒到的地方,堕落种不由自主地退了开来——她目光一转,笑道:“为什么你们会寄生在神的身体里?而且看起来,你们似乎和这个神已经攻防同体了?” 堕落种群沉默着,如同一片密密麻麻的蚕蛹,没有人说话。 林三酒却也不需要它们的答案了。 她猛地一个前冲,仗着身上开了【防护力场】,将拦在前方的堕落种都一一掀飞了出去,在它们的高叫声里,她在嗓子眼儿的地方急急地刹住了脚步。 从舌尖到嗓子眼儿的这个过程,就像是一个精心制作的产品渐渐变得粗制滥造了一样;此时她身边的一切已经看起来彻底不像是真实身体构造的一部分了,好像只是一个粉红色的走道—— 她在本应是食道口的地方刚停下脚,身后登时响起一声高叫“不能让她下去!”;林三酒回头一看,发现那群被掀翻了的堕落种像是受了刺激,状似癫狂一般地冲了上来——她立即转头,用【能力打磨剂】往下一照,瞬间明白了。 ……原来这一个神的领地,就在他自己的肚子里。 所有的内脏、血管、食道,等等部件,全都消失无踪了;银光直直地顺着黑洞落了下去,照亮了里头如山丘一样一堆一堆的神像——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鳄鱼神的样子。 身后的那一群堕落种,只不过是神像的守卫而已! 林三酒听着脑后又一次响起了呜呜的风鸣,头也没回地在身后放出了意识力,迎头撞上了那一片攻击——【感知】能力即刻发动了,凡是被它碰触到的无形攻击,都骤然消失了,转化成了林三酒手里卡片的“神力11级”几个字。 “意老师,你替我看着身后,”她在脑海中嘱咐了一句,随即忍不住挑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 ……接下来的一切,都仿佛太轻而易举了。 林三酒用打火机点燃了几根树枝,借着【龙卷风鞭子】将它们送了下去;风助火势,几乎是眨眼间,腹腔里积存的神像便全都在火光里鲜亮了起来。其中木制的最多,因此毁的也最快;其余陶制、铁制的神像,一但面目被烧黑了,效果也就达到了。 伴随着脚下熊熊的火光,每一次堕落种们放出的攻击也越来越弱了;从神力11级,一路掉到了10、9、8……这个鳄鱼神早就忍不住了,在地上来回翻滚着,震得里头一片天摇地动;他张大了嘴,一边将头埋进河水里,一边伸手进喉咙眼里去抓林三酒。 不必他抓,林三酒自己就出来了。只不过与鳄鱼神所想不大一样的是,她是轰破了他的后脑勺,从一片骨渣、白液、脑髓碎片里冲出来的—— 远方倒着一座小山似的神,蜘蛛样的四肢高高地立在天空里,反而那一个鸟嘴女神不知道去了哪儿。这本来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然而林三酒却偏偏落在了褐色嘴唇的脚旁边。 “转身就走”这个念头,根本浮不起来,林三酒只能焦虑地暗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起了夏天的西瓜。 很快,褐色嘴唇再一次将她捏了起来。 他看起来也像是经历了一场苦战的样子,一双巨大的黑眼睛在她身上转了几圈,终于又一次出声了,腥臭的风一阵一阵地打在林三酒身上:“……你干得不错,居然能杀掉一个神。”(未完待续。) 555 同流合污? 叫林三酒猜一万遍,她也猜不到当这一个神张开他的褐色嘴唇时,他居然吐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你来替我战斗吧!” 在他的脚旁,那一个小小的人影仰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你的荣幸,作为唯一的真神,我愿意赐给你这样的荣光,从此尽心为真神效力。”神的眼珠子向下一滚,盯住了她:“从此,你就是跟随在我身旁的战士——” 才说到一半,这位唯一的真神下半句话突然变成了一声尖细的痛叫。 他一下子失了平衡,踉踉跄跄地朝后跌坐下去,一路轰隆隆地砸倒了无数树林,最终“咚”地一声摔在大地上,震得林三酒差点没站稳。一块酒店香皂从他膝盖上弹飞出去,在茫茫丛林里消失了影子,只留下一个抱着膝盖、吸着冷气的神,慌慌张张地左右看了一圈,猛地醒悟过来,一张脸立刻在林三酒眼前放大了:“不,不对,是你干的——你怎么能发出神力攻击?” 林三酒被他这一声吼得耳朵发麻,又跑不掉,站在原地,一颗心跳得快极了。刚才的那一下攻击,让她找到了神能力中的一个漏洞,也让她暗暗后悔怎么自己早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只是抱着想干掉对方的念头,而不是为了“逃跑”而行动的话,她就能够顺利发出攻击了! 只不过这兴奋才刚刚从血管里流过去,又凉了下来:因为这个时候,褐色嘴唇将手从膝盖上拿开了。 神力11级的攻击,将他膝盖上一片皮肤都击烂了,淤青血红的一片,但是也仅此而已——很快他又爬了起来,看起来几乎没有受什么影响;神蹲在地上,硕大眼珠子朝下,黑洞洞地看着林三酒。 “回答我,回答你唯一的真神……你为什么会有神力攻击?” 她一时没说话,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自己还能发出什么样的攻击。 如果告诉他自己能够吸收对方的神力攻击,倒是一个不错的威慑;但这样一来,他也有可能会再用一次言灵术,叫自己攻击都攻击不出来了……想到这儿,林三酒忽然一怔。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那一张巨脸——无数树木都被他砸倒了,身体像山一样立在狼藉的丛林里,巨脸高高地浮在半空中。林三酒一笑,慢慢问道:“……你怎么不用你的能力呢?” 那双大得几乎占满了整只眼眶的黑眼珠,仍然沉默地盯着她。 “你那个能力也太好用了,说一声我不想跑,我就真的连想都不能想了。既然这么好用,你怎么不用它命令我回答你的问题?或者直接让我心甘情愿地成为你的战士,不就行了吗?”甚至说,干脆让其他诸神承认他才是唯一真神—— “少说废话,真神的意志,是你等凡人永远不能理解的!”褐色嘴唇立即张开了,他愤怒的声音像是雷一样,一阵又一阵地从天边滚了过去。“这是真神的命令,你如果不遵从我的意思,别怪我毁灭你!” “有本事你就毁呀,”林三酒喉咙干干的,却故意露出了一个笑,抱起了胳膊。“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神力攻击是哪儿来的吗?告诉你,是从刚才那个被我打碎了后脑勺的神身上拿来的。他攻击我一次,我就收下一次神力攻击……你也想来攻击我的话,我得先跟你说一声谢谢才行。” 当然,超过她最大攻击力的,她就收不起来了——不过褐色嘴唇可想不到这一点,猛地一下怔住了,眼睛一亮;只是又瞧了她几眼,那张大得叫人看不过来的脸上,竟慢慢地泛起了犹豫和顾虑。 林三酒依然在原地呆站着,上一次“不想逃跑”的效果好像一点也没有消退的意思;说来也怪,这个神明明拥有如此威力的能力,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再用了…… “你是伤不了我的,”过了半晌,神才忽然开了口。 他的语气里带着迟疑,慢慢地把上半身低了下来——一片片林木被压弯了、推倒了,发出了一串沉闷的隆隆响声。在这一片杂音里,他嗡嗡地问道:“……你也不可能从我手上逃掉。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替你的真主战斗?你这个吸收神力攻击的能力对我来说很有用,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同样的,你也伤不了我,我也用不着你来保证我的安全——” 神忽然从鼻子里喷一下气,一股风顿时吹起了林三酒的头发;她看出对方不太买账,忙接下去说:“你刚才之所以能抓住我,都是因为我那时受伤了,一时没防备。但既然你现在把我放到地上了,再想把我抓进手里可就难了,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神疑虑地看着她,没有试。 林三酒耸耸肩膀,心里逐渐有底气了。“逃不掉就逃不掉,我在哪儿不是呆?我就陪着你呗,等你被别的神杀了,我自然就能走了。” 神沉默了下来。 天上地下,一大一小两张脸紧紧地盯了对方一会儿,谁都奈何不了对方,所以谁也没有先开腔。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还是神先沉不住气了:“那你说,你要怎么才肯跟我一起战斗?” “你先告诉我实话,我再考虑考虑。你为什么非得要我和你一起战斗?你们神不都喜欢用堕落种吗?” 这一个神明显有点烦躁了起来——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位“唯一真神”,居然不得不跟这个小蚂蚁来回拉锯。顿了顿,他把脸又放低了一些,“……你指的是那些长得变形了的家伙吗?它们那点能力,在对上别的神时根本不够看,也就在领地里还有点用——你们这样的,虽然大部分也不怎么样,但有一些还真好用。” 那是你不知道,我最多只能吸收11级的攻击…… 这个念头在林三酒脑海里转了转,自然没有说出口。她正在想着神的话,对方却还没说完,只听他继续道:“……比如像你这样的能力,我觉得不错,够格做我的战士了。虽然可能还比不上沙女的战士,不过慢慢来,毕竟我才是真神——” “你说什么?”林三酒一震。 “我才是真神。” “不,不是这个——你刚才说,沙女的战士?是怎么回事?” “沙女是一个伪神。”神的脸板得紧紧的,毫无表情。“……她如果不是找到了一个强力的战士,也不会击败了我一回,还抢走了我藏起来的一部分神像。” 原来已经有别的进化者跟神合作了? 林三酒吃了一惊,怔怔地想道。 从她进入神之爱起,就一直处于被各路神追杀逃亡的局面里,压根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能想出这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的门槛也很高就是了:至少战力必须超过一部分的神才行。 连林三酒自己,也不过才是神力11级的水平——而且她还不能让眼前的神得知这件事。装作不经意地点点头,她又问道:“你怎么不把言灵术用在沙女,或者那个战士身上?” 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算了,告诉你也可以。反正也没有什么影响……我的这个能力,找到的时候就是被损坏的状态;虽然它威力大,但我只能对不知情的人施展一次。只要目标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就不管用了。沙女她是知道的。” 他马上又一翻眼睛,黑洞洞的目光牢牢笼住了林三酒:“不过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对你施展第二次的——这样一来,你身上第一次的效果就会一直保持下去。” 每次他解答了一个问题,就有更多的问题涌上来。 林三酒眯起眼睛,将言灵术效果一事先从心头压了下去:“……你说,你的能力是找到的?不是你自己本身就有的?” 勾了一下褐色嘴唇,神却不作答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压断的树木藤蔓从他腿弯里扑簇簇地落下来,他又一次扬起声音问道:“蝼蚁不要打听神的事务。你现在回答我,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战士?” 林三酒当然不愿意。 但是她在仔细想了一会儿后,却仰起了头,笑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能够为你的真神服务,你还——” “现在是两个条件了。”林三酒冷冷地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自己打断他的声音:“第一个就是少说一点什么真神之类的屁话。” “你——” “另一个条件是,”她扬声道,“你得带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神的怒火消散得很快,就好像刚才那种被冒犯的模样,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而已。 “是一片沙漠,”林三酒说到这儿,也有点为难。她连那一片沙漠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了,只能尽量描述道:“它在一片山的旁边,非常广袤……横跨了沙漠以后,另一边是一片树林。我要去沙漠和树林交界的地方,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往那个方向去了——如果找到了他,你就又多了一个战士。怎么样?你知道那片沙漠在哪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忍不住泛起了希望。 神咂巴了一下嘴。 “沙漠的话……我倒是知道好几个。”他慢慢咧开了褐色嘴唇,蹲下身体,在林三酒面前摊开手。“来吧,我正好知道这附近有一个沙漠……那儿也有一个神呢。”(未完待续。) 556 找到一批神像 一起上路了一段时间以后,林三酒发现枣棘——也就是褐色嘴唇的神,混得实在有点儿辛苦。 他没有领地,也没有堕落种作为小兵,只有一部分不知是怎么来的神像,藏在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林三酒的地方——从他的体型来看,想来数量也不会太多。一般来说,枣棘对于别的神的偷袭行动,十次里倒有七八次不大成功;剩下的两三次里,被偷袭的神发怒了,反而会掉过头来把他给追杀一路。 就在他打算转换战术,抓一个“肉人”来给他雕神像的时候,这个肉人竟然展现出了令人惊喜的能力——这一来,枣棘对林三酒的加入就充满了期待。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他面目阴沉地向林三酒解释道,“强大的神轻易就能变得更强大,而我们这些相对力量低的,想要变强一点点都费劲极了。” 看来神之爱里也是有马太效应的啊……林三酒胡思乱想道。 “对了,你不是有言出法随的能力吗?”她坐在枣棘的肩膀上问道,“总不可能每一个神都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你找一个不认识你的神用一次,不就好了?” “如果有那么简单,我早就是这个世界的唯一真神了。那是个破损的能力,只能用于神力等级比我低9级以上的神,或者神以外的子民与蝼蚁身上。”枣棘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但林三酒还是能清楚听见他声带震动时的嗡嗡声。 “那你是几级?” 枣棘不肯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过话头说:“……你看见之前那三个神了吧?十几级的小虾米,想再往上升一升,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都得试一试,不过要成功可就难了……所以,接下来能不能一举拿下那一个伪神的所有家当,可就看你的能力了。” 林三酒咽了一下口水,“你……你再把那一个神描述一遍?” 枣棘长长地从鼻孔里喷了一次气,表示了他的不满。“我最后说一次,你记好了!那个伪神是一个老头模样,鼻子非常长。他大概是神力二十多级的水平,收集了三四个能力吧,都比我强一点,算他运气好。领地不大,堕落种也不多,也就一百来个……” 这么看来,枣棘的能力最多应该不会超过三十级。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压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跟一个二十多级的神对战。 她曾向枣棘提过,自己失踪的朋友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如果先找到了他,那么想去攻击谁都不是难事了——然而枣棘却不傻,一口就回绝了她:“谁知道找到他要多长时间?我就这么干找啊?要找可以,攻击伪神的行动也不能落下。” 叫林三酒更难以讨价还价的是,枣棘也确实把自己的那一部分承诺做到了。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不少据说存在“神之领地”的地方,他一直没有动手,只是朝着最近的沙漠前进;而神之爱这个世界的广袤,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林三酒的想象,即使以神的体型来说,也足足花了他们近两个星期的功夫,才终于看见了远方一线模模糊糊的沙土黄尘。 过了这么长时间,季山青肯定早就走远了。就算不考虑这一点,林三酒也忍不住自己心里涌起的浓浓失望——只扫了一眼,她就看出来了:这里并不是她与礼包失散的那一片沙漠。 同样是沙漠,这儿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无穷无尽的沙丘,罩着一圈又一圈颜色深深浅浅的沙环,从层层沙环里探生出了稀稀零零的荆棘、灌木、仙人掌……视野内尽管只是一片土黄与暗绿,却远比另一片沙漠繁忙而有生机得多。 虽然这儿没有礼包的踪迹,但约定就是约定,枣棘对这一点十分坚持,说什么也得打下了这儿的神之领地再走。 “等我拿下了这个伪神的全部雕像以后,我的神力多少能涨一些,到时候再去找下一片沙漠,就快得多了。”除了破损的言灵术之外,枣棘似乎还有一个将自身融于周边环境的能力;他又一次蛙蹲了下来,一边盯着前方的沙漠,一边用气声对林三酒说道。 他们趴了整整一个下午,眼前的沙丘地仍旧是一片死寂。除了风吹过时扬起的阵阵沙尘,一个个圆球似的奇怪植物轻盈地滚过去之外,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林三酒硬着头皮,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 夜晚的沙漠上,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冷得毫无预兆——就像是有人突然调低了空调似的,在林三酒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生生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别出声!”枣棘立即用气声训了她一句——从他嘴里吐出了一阵阵腥臭的风,吹得二人身旁低矮的灌木沙沙地摇晃起来。 下意识地朝灌木丛望了一眼,就是在这一个瞬间,林三酒腾地从他的肩膀上跳了起来。 “下面,”她低声喊了一句,目光紧紧地盯住了灌木丛根部——原本成环状堆起来的沙漠,忽然一圈一圈流动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带着要将所有胆敢站在沙子里的人都吞噬下去一样。再放眼望去,每一个沙丘都流转着,像是一个个沙陀螺。 枣棘一惊,发现自己的脚面已经迅速被沙子埋住了;他忙要爬起身,但还不等他完全站起来,这附近的几处流沙已经纷纷露出了中央一个空洞,现出了底下黑黢黢的一片幽深,像是大地张开了一张张嘴。 一人一神退了几步,发现流沙的速度渐渐又慢了下来,好像只是为了露出底下的空洞一样。 “这……这是什么?”林三酒愣愣地问了一句。枣棘简短地回应了一句“这是那个伪神的能力之一”,便又一次将自己的身形掩藏了起来。 慢慢地,从地下空洞里接二连三地探出了一点点模糊的肉影子。仿佛对外界充满了惊恐顾虑一样,这些影子颤颤巍巍、犹犹豫豫地爬了出来,在昏白的月光下逐渐露出了他们枯干没有血色的皮肤,以及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 是肉人! 林三酒这个念头才浮起来,紧接着便瞧见枣棘“哈”地出了一口气,仿佛激动得难以抑制似的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褐色舌头,在空中一晃又收了回去,却忍住了没有行动。 与母神那儿的肉人不同,这群肉人的肤色苍白得吓人,仿佛常年不见日光一样,一个个佝偻着身体,枯瘦的肋骨从背上看起来也根根分明,实在对不起肉人这个称呼。他们的头发都脱落得差不多了,剩下稀疏的一丛丛,斑布在白得像纸一样的头皮上——没有人穿着衣服,却也几乎分不出男女。 “你说的那个老头神,原来把他的领地藏在了沙漠下面……”林三酒悄声问道,“但为什么这些肉人都出来了?堕落种怎么不管?” 她也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也从地下空洞里爬了出来。当肉人都走了出来以后,又过了一会儿,开始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神色仓皇、却奇形怪状的头——正是跟在后头的堕落种。 看样子,是它们把肉人当成了探路的动物,从流沙底下驱赶了出来;大概见外头平平静静,堕落种们也终于放心了,像一群蝗虫似的密密麻麻地涌了出来,叫人看一眼都头皮发麻。 林三酒正瞧得纳闷,一回头,正好对上了一双黑洞一般毫无光泽的巨大双眼。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随着枣棘低低的声音,腥风吹过林三酒,在她身后吹起了一阵阵沙尘。“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他似乎生怕这是一个老头神所设下的陷阱。 毕竟在神之爱里,肉人和堕落种都属于珍贵的物资:肉人的作用不必提了,直接决定了一个神能拥有多少神像;而堕落种对于维护领地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它们能够四处去搜集神像材料,守卫领地,搜捕进化者,制造更多的堕落种……像眼下这样,把这么珍贵的资源随便放出来不管了,的确太过反常。 但当林三酒落在沙地上,刚刚朝着地下空洞走过去时,只见前方一个沙丘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尖尖细细、食蚁兽一般的长形头来;紧接着,那只堕落种一张嘴,顿时长头分裂成扁扁两半:“神啊,唯一的真神!我感受到了您的存在,请您接受您流浪的子民吧!” 林三酒一怔,再回头一看,枣棘还是没有现身——他确实有类似于变色龙的能力:夜空下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片沙地与丛丛植物,丝毫叫人看不出这里竟然有一个神。 “我们原本侍奉的伪神,被另一个伪神所杀,但另一个伪神不知为何没有停留,只把我们留下来了……如今能遇见唯一的真神,真是我们的无上荣幸……” 当林三酒顺势滑进了一处地下空洞里时,那只尖头堕落种尖利的声音,远远地回荡在夜空之下。(未完待续。) 557 尸体卡的客户范围又大了 一起上路了一段时间以后,林三酒发现枣棘——也就是褐色嘴唇的神,混得实在有点儿辛苦。 他没有领地,也没有堕落种作为小兵,只有一部分不知是怎么来的神像,藏在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林三酒的地方——从他的体型来看,想来数量也不会太多。一般来说,枣棘对于别的神的偷袭行动,十次里倒有七八次不大成功;剩下的两三次里,被偷袭的神发怒了,反而会掉过头来把他给追杀一路。 就在他打算转换战术,抓一个“肉人”来给他雕神像的时候,这个肉人竟然展现出了令人惊喜的能力——这一来,枣棘对林三酒的加入就充满了期待。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他面目阴沉地向林三酒解释道,“强大的神轻易就能变得更强大,而我们这些相对力量低的,想要变强一点点都费劲极了。” 看来神之爱里也是有马太效应的啊……林三酒胡思乱想道。 “对了,你不是有言出法随的能力吗?”她坐在枣棘的肩膀上问道,“总不可能每一个神都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你找一个不认识你的神用一次,不就好了?” “如果有那么简单,我早就是这个世界的唯一真神了。那是个破损的能力,只能用于神力等级比我低9级以上的神,或者神以外的子民与蝼蚁身上。”枣棘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但林三酒还是能清楚听见他声带震动时的嗡嗡声。 “那你是几级?” 枣棘不肯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过话头说:“……你看见之前那三个神了吧?十几级的小虾米,想再往上升一升,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都得试一试,不过要成功可就难了……所以,接下来能不能一举拿下那一个伪神的所有家当,可就看你的能力了。” 林三酒咽了一下口水,“你……你再把那一个神描述一遍?” 枣棘长长地从鼻孔里喷了一次气,表示了他的不满。“我最后说一次,你记好了!那个伪神是一个老头模样,鼻子非常长。他大概是神力二十多级的水平,收集了三四个能力吧,都比我强一点,算他运气好。领地不大,堕落种也不多,也就一百来个……” 这么看来,枣棘的能力最多应该不会超过三十级。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压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跟一个二十多级的神对战。 她曾向枣棘提过,自己失踪的朋友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如果先找到了他,那么想去攻击谁都不是难事了——然而枣棘却不傻,一口就回绝了她:“谁知道找到他要多长时间?我就这么干找啊?要找可以,攻击伪神的行动也不能落下。” 叫林三酒更难以讨价还价的是,枣棘也确实把自己的那一部分承诺做到了。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不少据说存在“神之领地”的地方,他一直没有动手,只是朝着最近的沙漠前进;而神之爱这个世界的广袤,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林三酒的想象,即使以神的体型来说,也足足花了他们近两个星期的功夫,才终于看见了远方一线模模糊糊的沙土黄尘。 过了这么长时间,季山青肯定早就走远了。就算不考虑这一点,林三酒也忍不住自己心里涌起的浓浓失望——只扫了一眼,她就看出来了:这里并不是她与礼包失散的那一片沙漠。 同样是沙漠,这儿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无穷无尽的沙丘,罩着一圈又一圈颜色深深浅浅的沙环,从层层沙环里探生出了稀稀零零的荆棘、灌木、仙人掌……视野内尽管只是一片土黄与暗绿,却远比另一片沙漠繁忙而有生机得多。 虽然这儿没有礼包的踪迹,但约定就是约定,枣棘对这一点十分坚持,说什么也得打下了这儿的神之领地再走。 “等我拿下了这个伪神的全部雕像以后,我的神力多少能涨一些,到时候再去找下一片沙漠,就快得多了。”除了破损的言灵术之外,枣棘似乎还有一个将自身融于周边环境的能力;他又一次蛙蹲了下来,一边盯着前方的沙漠,一边用气声对林三酒说道。 他们趴了整整一个下午,眼前的沙丘地仍旧是一片死寂。除了风吹过时扬起的阵阵沙尘,一个个圆球似的奇怪植物轻盈地滚过去之外,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林三酒硬着头皮,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 夜晚的沙漠上,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冷得毫无预兆——就像是有人突然调低了空调似的,在林三酒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生生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别出声!”枣棘立即用气声训了她一句——从他嘴里吐出了一阵阵腥臭的风,吹得二人身旁低矮的灌木沙沙地摇晃起来。 下意识地朝灌木丛望了一眼,就是在这一个瞬间,林三酒腾地从他的肩膀上跳了起来。 “下面,”她低声喊了一句,目光紧紧地盯住了灌木丛根部——原本成环状堆起来的沙漠,忽然一圈一圈流动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带着要将所有胆敢站在沙子里的人都吞噬下去一样。再放眼望去,每一个沙丘都流转着,像是一个个沙陀螺。 枣棘一惊,发现自己的脚面已经迅速被沙子埋住了;他忙要爬起身,但还不等他完全站起来,这附近的几处流沙已经纷纷露出了中央一个空洞,现出了底下黑黢黢的一片幽深,像是大地张开了一张张嘴。 一人一神退了几步,发现流沙的速度渐渐又慢了下来,好像只是为了露出底下的空洞一样。 “这……这是什么?”林三酒愣愣地问了一句。枣棘简短地回应了一句“这是那个伪神的能力之一”,便又一次将自己的身形掩藏了起来。 慢慢地,从地下空洞里接二连三地探出了一点点模糊的肉影子。仿佛对外界充满了惊恐顾虑一样,这些影子颤颤巍巍、犹犹豫豫地爬了出来,在昏白的月光下逐渐露出了他们枯干没有血色的皮肤,以及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 是肉人! 林三酒这个念头才浮起来,紧接着便瞧见枣棘“哈”地出了一口气,仿佛激动得难以抑制似的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褐色舌头,在空中一晃又收了回去,却忍住了没有行动。 与母神那儿的肉人不同,这群肉人的肤色苍白得吓人,仿佛常年不见日光一样,一个个佝偻着身体,枯瘦的肋骨从背上看起来也根根分明,实在对不起肉人这个称呼。他们的头发都脱落得差不多了,剩下稀疏的一丛丛,斑布在白得像纸一样的头皮上——没有人穿着衣服,却也几乎分不出男女。 “你说的那个老头神,原来把他的领地藏在了沙漠下面……”林三酒悄声问道,“但为什么这些肉人都出来了?堕落种怎么不管?” 她也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也从地下空洞里爬了出来。当肉人都走了出来以后,又过了一会儿,开始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神色仓皇、却奇形怪状的头——正是跟在后头的堕落种。 看样子,是它们把肉人当成了探路的动物,从流沙底下驱赶了出来;大概见外头平平静静,堕落种们也终于放心了,像一群蝗虫似的密密麻麻地涌了出来,叫人看一眼都头皮发麻。 林三酒正瞧得纳闷,一回头,正好对上了一双黑洞一般毫无光泽的巨大双眼。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随着枣棘低低的声音,腥风吹过林三酒,在她身后吹起了一阵阵沙尘。“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他似乎生怕这是一个老头神所设下的陷阱。 毕竟在神之爱里,肉人和堕落种都属于珍贵的物资:肉人的作用不必提了,直接决定了一个神能拥有多少神像;而堕落种对于维护领地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它们能够四处去搜集神像材料,守卫领地,搜捕进化者,制造更多的堕落种……像眼下这样,把这么珍贵的资源随便放出来不管了,的确太过反常。 但当林三酒落在沙地上,刚刚朝着地下空洞走过去时,只见前方一个沙丘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尖尖细细、食蚁兽一般的长形头来;紧接着,那只堕落种一张嘴,顿时长头分裂成扁扁两半:“神啊,唯一的真神!我感受到了您的存在,请您接受您流浪的子民吧!” 林三酒一怔,再回头一看,枣棘还是没有现身——他确实有类似于变色龙的能力:夜空下空空荡荡的,只有一片沙地与丛丛植物,丝毫叫人看不出这里竟然有一个神。 “我们原本侍奉的伪神,被另一个伪神所杀,但另一个伪神不知为何没有停留,只把我们留下来了……如今能遇见唯一的真神,真是我们的无上荣幸……” 当林三酒顺势滑进了一处地下空洞里时,那只尖头堕落种尖利的声音,远远地回荡在夜空之下。(未完待续。) 558 乌鸦嘴林三酒 离开了老头神的领地以后,枣棘与林三酒又穿行过了好几片沙漠。 这些沙漠散落在各种各样的地形里,却没有一处像是她当时和礼包失散的地点。更糟糕的是,在过去了几个月以后,连她自己的记忆也有些含糊起来,说不上来当初那片沙漠到底应该是什么模样了——更何况,沙漠看起来本就相差不大;看过的越多,她反而越不确定了。 她在神之爱里游荡了几个月,礼包肯定也不会仍然在原地呆着。时间每过去一天,林三酒找到他的希望便渺茫一分;到了后来,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尽人事”罢了。 神之爱实在是太大了,她做的每一点努力,其实都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是因为这一点,即使枣棘在她身上释放的言灵术早就已经慢慢消退了,林三酒也还是没有趁机逃跑——毕竟以她的脚程来走,只怕走到她传送那一日,也走不完这个世界的一半,还不如靠着神来缩短行程。 或许是瞧她不跑了,枣棘好像也对她多了几分信任;每到一个新地方,如果四周没有别的神,他甚至还会同意把林三酒放下去,让她自己在地上搜寻呼唤、做下种种记号——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扔掉了手里用来刻字的尖锐石头,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天空。 在层层茂密的林木上方,突兀地伸出了一个庞大得如同山峰一样的上半身,看起来就像顶起了天空似的。在神之爱里,枣棘的体型不算大,但从下方这样仰头望上去时,却叫他有了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压迫感——此时那一张巨脸正带着一种阴郁低沉的神色,缓缓地转向了另一边,又将周围张望了一圈。 林三酒很清楚,他为什么看起来这样不高兴。 在路上走了几个月,别提枣棘一心想找的沙女了,他们竟然连其他体型相仿的神也没遇见过几次。偶尔出现在前路上的神,体型都大得令人望而生畏——枣棘连靠近都不敢,远远地一瞧见,转身就跑;几个月下来,一个神像也没有增加不说,反倒险些成了巨神们的养料。 “小神们越来越少了,”枣棘曾经阴沉地对林三酒说道,“不知道是谁又要成为新的巨神了。” 但是她知道,这并不是唯一一个令枣棘不高兴的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他藏藏掖掖地不肯告诉她,不过她冷眼旁观了这么一段时间,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一点儿异样—— 枣棘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有好几次,他主动把林三酒放下去搜寻礼包的踪迹,自己却远远退了出去,退到她压根瞧不见他的地方——如果不是远方传来的闷响与震动始终徘徊不去,只怕林三酒还要以为枣棘打算分道扬镳了。 他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只是走到哪儿找到哪儿罢了;只不过虽然枣棘遮遮掩掩,但其实林三酒早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到底在找些什么了。 ……他现在,很有可能正在寻找另一个能力。 林三酒遭遇丢神的时候,丢神虽然神力等级升上去了,但每一下攻击都是傻乎乎、硬邦邦的——既没有母神一捏手指就让人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威力,也没有女童神随意变换大小的本事;甚至没有枣棘那个近乎无用的言灵术。 她本来以为只是因为丢神神力太弱;只是现在再回头一想,如果那都是因为丢神连一个“能力”也没有找到的话,就好理解得多了…… 而对于这个猜想,她手上正握着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林三酒想到这儿,又抬头看了一眼枣棘,见他没有注意自己,不由飞快地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的卡片——老头神一具尸体,却化作了两张卡片;这件事儿,已经压在了她心头好长一段时间了。 【无名男性的尸体】 这是一具中老年男性的尸体,死因是胸口被人打出了一个大洞,长相(见图)实在不敢恭维。如果他的鼻子再长一点儿的话,都够格去参加怪胎秀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杀人嫌疑人总算不是林三酒了。 尸体卡片平平无奇,甚至连“神”这一点也没提到,就像当初她锯下来的那只脚一样。 ……而另一张卡就不同了。 【神之爱世界土特产】 这是独产于神之爱世界的一个物品,在中老年男性死亡的时候,仍然存在于他的身体里,直到被卡片化时,才成为“第二个物品”而掉了出来。如你所见,这张卡片上没有图案,只有一片空白。这并不是卡片偷懒,而是这个物品实在是画不出来——因为在中老年男性还活着的时候,它是以“胃胀气”形式存在于他体内的。 这一团胀气模样的特产,似乎对人有着某种奇妙作用。在到达神力等级20级、或者相应水平之后,将这一团胃胀气吞下肚子,马上就能体会到它的妙用——它似乎能够让人对流沙产生一种控制能力,使其违背沙子本身的物理特性,为人所用。 至于更具体的信息,还是请你勇敢地把它吞下去,才会知道得更多。但如果不到级别而吞下它的话,可能就会造成浪费,这一点还请注意。 ——只怕枣棘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搜寻了一路的东西,现在林三酒手上就正捏着一个。 不过为什么沙女没有把这个能力拿走呢? 等重新爬上了枣棘肩膀以后,在他又一次上路的时候,林三酒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对了,你知道那个老头神都有哪些能力吗?” “一些雕虫小技罢了,”枣棘抿起褐色嘴唇,停了几秒,这才忍不住又说道:“那个控制流沙的能力不怎么样,不过他还有一个星光折射的能力挺……挺不错的,当然,这是对于一个伪神来说,跟我不能比。” 虽然不知道星光折射是什么,但听起来也比他破损的言灵术强多了。 得到了答案,林三酒又问道:“那沙女呢?” “她——”枣棘立刻阴沉下了脸,“她原本还不如我,神力等级都比我低,能力也就只有一个‘捧场术’还算过得去。现在……现在我可不知道了。” 再说下去,他难免又要把话头转到林三酒身上了——因为自从二人合作以来,他们连小神都没见过几个,林三酒自然是连一个神也没能干掉;只不过当枣棘情绪上来的时候,他才不会分析这是谁的错。 想到这儿,林三酒赶紧转开了话题:“对了,白雾上面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常常能看见神从白雾里走下来?” 枣棘脸上鼓鼓的眼珠往自己肩膀上转了一下,却没出声。 “你们如果是住在白雾上面的,你回到白雾里去狩猎小神不好吗?何必非要在地面上苦等?”林三酒追问道。“还有,沙女带着她的进化者战士进白雾吗?你怎么从来不带我去?” 她虽然问了一连串,但像这样涉及本质的问题,枣棘几乎从来不回答她。 以前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却很少能起什么作用——只不过连林三酒自己也没想到,她今天的话才刚一出口,马上就在某种程度上应验了。 无论是枣棘,还是林三酒,在他们二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前方的白雾中已经突然伸下了两条腿——裹着红色布料的大腿、肚腹、胸……在转眼之前,一个巨神就已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一个神比枣棘大得太多了,她甚至必须蹲下来,低下头,才能让林三酒看清楚她的脸—— “沙女!” 林三酒目光一落在那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头上,就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她再一转眼,却没在沙女身边看见任何一个进化者的影子——但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跟沙女的体型一比,枣棘简直就像是一个两岁的孩子。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上下一扫,倒是立即认清了形势,掉头就跑。 林三酒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皮肤,差一点被猛然刮起来的风给掀出去。二人身后的沙女果然没有放任枣棘就这么往外跑,脚步一迈便追了上来——山摇地动里,她几乎才一跨步,就从一人一神头上迈了过去,又一次拦在了枣棘面前,腾地弯下了腰,喝道:“站住!” 枣棘急急地刹住了脚,才好歹没有一头撞进她的怀里去。林三酒一个没稳住,顺着他的肩膀就滑了下去,要不是揪住了他背上的皮肤,恐怕就直直掉在地上了。 “听说你在找我?”从沙女那一颗与正常人差不多大小的头里,发出了与她体型十分相符的沉重隆隆声。“正好,我也在找你。” “你要干什么?弑杀唯一的真神?”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枣棘还不忘了这事儿——沙女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顿时激起了一阵风。“我今天让你多活一阵子,是因为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枣棘的肩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枣棘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发现林三酒正又爬了上来——他再一抬头,沙女那一颗小头不知何时已经凑近了,目光上下一打量林三酒,顿时松了一口长气的样子。 “吓我一跳……原来不是。”沙女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个进化者战士,实在不怎么样。你如果愿意,我就把我的送给你,如何?” 一边说,她一边从腰间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手掌上给枣棘看了一眼——林三酒压下吃惊抬眼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盘腿而坐的进化者。 远远地,林三酒也看不清楚那进化者是什么模样,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肩膀宽平、身材适中的陌生男人——他皮肤呈现出深黑色,显然不是亚洲人种,更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人。 面对沙女突如其来的好意,枣棘不由后退了一步,戒备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让他暗算我?” “要杀你,我还用得着暗算吗?”沙女嗤笑了一声,又将那名黑人男进化者往前递了一递,“我告诉你,因为最近附近出了一个巨神,我需要更多同盟,才让他来帮你的……” 比枣棘还惊疑不定的,大概只有林三酒了。万一枣棘接受了这个男进化者,他还不知道会对自己怎么样——为了以防万一,趁着枣棘还在说话的功夫,她悄悄打开了卡片库,想找一件没在他面前用过的东西防身。 她往往想要哪张卡就叫哪张卡,有一段时间都没有打开过卡片库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林三酒直到此刻才发现【ebay】卡片上的字样竟然在一闪一闪,不知已经闪了多长时间——她赶紧将它握在手里,犹豫了半秒,还是一闭眼,打开了【ebay】;一条消息立刻从页面上跳了出来。 “筋肉子仙桃,与你达成交易意向的‘蹦蹦跳跳小芝麻’,目前已经与你同在一个世界了。请选择,一联系对方,二直接交易……”(未完待续。) 559 前方高能预警! ……蹦蹦跳跳小芝麻已经在神之爱里了? 对面的黑色皮肤男人,是她这几个月来见到的唯一一个进化者;蹦蹦跳跳小芝麻,总不会就是他吧? 一边想,林三酒一边满腹疑虑地将【ebay】收了起来。她非常确信,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更别提有过任何牵扯了——但是对方为什么还会千方百计、锲而不舍地追着她不放? 那人坐在沙女手掌里,似乎一时还没瞧见她,因此仍旧一动没动;趁着这个机会,林三酒矮着身子,一点一点往枣棘的背后挪了过去,很快就将一半身子藏在了他高耸的斜方肌后头。 “你身边连一个像样的战士都没有,体型这么小,也敢自称为真神啊?” 见枣棘始终保持着距离,不肯来接自己手掌上的进化者,沙女嗤笑了一声,将那男人扔上了自己的肩膀:“……你看我,这才多久?已经进入了巨神的行列了。既然你不肯长进,那你还不如变成我的养料,让我再强一些。” 话说完了,她却没有动,只是将一张脸对准了枣棘——她头脸与脖颈的对比,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富士山上放了一颗篮球;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视觉冲击力更强了,越发令人不知所措地惊异起来,但又挪不开眼。 林三酒看不见枣棘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脚下的皮肤和肌肉都正收得紧紧的。 如果沙女连激将、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出来了,看来不管枣棘怎么想,他今天都必须非得收下那个进化者不可了…… 慢慢地,她蹲下身子拽住枣棘的领口,一点一点地爬了下去。她动作轻,对方又没注意,因此爬得倒很顺利,没过一会儿就到了腰上。这儿离地面已经不远了,只要林三酒往下一跃,就能滚到地上去——遭遇沙女的地方,是一片泛黄的草原,风偶尔吹低了荒草,就露出几处残垣断壁,以及半条荒废的火车轨道,长长地从枣棘脚下蔓延出去。 为了避免砸在什么残迹断墙上,林三酒还是又顺着枣棘的衣服往下爬了两步;就在她即将松手的时候,她猛然只听沙女高高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 枣棘果然接受了! 她一抬头,正好瞧见那个黑皮肤男人从对面一跃,落在了枣棘的肩膀上;他低下眼睛,在枣棘背后一扫,与林三酒的目光相撞在了一块儿。 ……这的确是一个林三酒此前从没见过的人,不过她却对这张脸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熟悉。 因为对方空洞的眼神,木然的脸,以及喉间粗大的缝线,她都不是第一次见了。 林三酒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人偶师”这几个字刚刚闯入她脑海里,随即猛地像是被一盆冰水浇在了头上。在这短短的半秒钟之间,她突然把这大半年来的古怪和疑惑都想通了。 下一秒,她手指一松,直直地掉向了地面。 几乎是在看清了林三酒模样的同一时间,那一个黑皮肤男人也紧跟着冲了下来。 “诶?”一发觉不对,天空中立即传来了枣棘惊疑不定的声音,庞大的身躯沉重地往一旁退了两步;另一具立于天地间的身体也忽然站了起来——大地随着两个神的动作而震颤起来,险些叫刚刚落在地上的林三酒没站稳。 咚地一声闷响,当那个黑皮肤男人也跟着落下来的时候,林三酒早已经远远地冲了出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偶师的一个人偶会出现在沙女身上,沙女在这个局面里又扮演了怎么样一种角色;但她知道要想解决自己的困惑,最好还是避开沙女为妙。 “你去哪里!”枣棘一声吼,果然在身后响了起来。 林三酒来不及抽空回头看一眼,只觉脚下大地轰隆一震,差点将她颠到半空里;紧接着,沙女沉沉的声音就在天际滚了过去:“别动了,让他们去!” 声一入耳,林三酒就忍不住愣了一下,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在浓浓翻滚的白雾下,一具裹着红衣、直耸入云的人体,像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山,伫立在不远处的草原上。她根本看不见枣棘了,想来是被沙女给彻底拦在了身后。 而那一个黑皮肤男人,正以脚下生风的速度,紧紧地咬在她身后不放。当林三酒与两个神拉开了距离以后,目光左右一扫,发现前方一片低矮树林附近,隐约露出了一片坍塌了一半的房舍,在经年的风吹日晒中只剩下了一个个黑黑的空壳;她顿时脚下一个加速,直奔着那片残屋冲了过去。 这儿看起来像是一个村镇的残余,零零落落的断壁依稀还能叫人看出房屋的模样,也不知被毁了多长时间。一条石砖路穿行在灰黑的废墟里,被藤蔓、杂草侵蚀得斑斑点点;偶尔几条房梁和几半屋顶,交错地搭在一起,好像随时都能崩塌成一片碎屑。 林三酒看准了一处倒塌开裂的废墟,趁着身后那人偶没追上时,一闪身躲进拐角后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远方。 ……远方的草原上,空空如也。 沙女和枣棘,竟不知何时都已经消失了,也许回到了白雾上方。 林三酒喘了几口气,慢下步伐,悄无声息地站住了。她站在废墟拐角后,一边等着那个人偶追上来,一边叫出了【龙卷风鞭子】;东西一捏在手里,她就下意识地将附近环境扫了一遍。 随即她的目光就顿住了,又慢慢地移了回去。 在这片残垣断瓦的不远处,是一片稀稀落落、枯瘦矮小的树林,在树与树的间隙里,遥遥地透着来自远方的沙黄色;在最前方一棵树的细细枝杈上,系着一条已经脏成了灰黄色的东西。 林三酒微微地张着嘴,盯着那片小小的灰黄色、以及树林后隐隐约约的沙漠模样,望了好一会儿,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那似乎是一条毛巾。 不会吧? ……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才在心里低低骂了一声,耳朵却突然捕捉到了一个极细微的响动。身体比意识还要先一步有所反应,林三酒一个拧身扑了出去,还来不及转眼去瞧,紧接着只听“啪”地一下轻响,一阵被激起的风就打在了她的后背上。 林三酒急急一转头,只见那个黑色皮肤的男性人偶,正慢慢地踱步从拐角后走了出来。而她刚才立足之处,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荒草、断砖,就像是被洇开了一样,含含糊糊地只剩下了一团纠结模糊的色块,再也没有了任何形状。这景象怪异极了:天地间的一切都还清清楚楚、边界分明,只有这一片,被揉成了一团含混。 用活人做成的人偶,好像的确是能够保留生前的能力;但林三酒想不到,连具有如此威力的进化者,都被人偶师给做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如果她刚才避得晚了半秒,现在她的双腿就也是那一团色块里的一抹肉色了。 黑皮肤男人一张面皮上,连半丝表情也没有,仍然木呆呆地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主子呢?”林三酒冷笑一声,不等他有所回应,【龙卷风鞭子】一卷,顿时一股暴烈旋风便呼啸着卷向了那一个人偶——她不指望这一下能起多大作用,脚下一蹬,借着风势遮掩也扑了上去,手上早已打开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 然而不等她靠近那黑人人偶,林三酒忽然汗毛一立,猛地刹住脚便向后跃了回去——因为风声突然消失了。 一大团高高的色块,含含混混,模模糊糊地旋转在天地间,竟连刚才那一股旋风都卷在了里头,成了色团里乱七八糟的颜色。黑皮肤男人一抬手,色团停止了旋转,“哗啦”一下在地上摊开了一地的碎渣,那股风早就无影无踪了。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感觉到后背上滑下了汗珠。 想要对付这个人偶其实不难,她至少有好几种办法能将他干掉,但是她却偏偏哪一种也不能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人偶一旦被毁,它所在的地点就会立刻被人偶师知晓;就算她到时马上就跑,也暴露了自己所处的范围。 最好的办法,是将它打飞了,才不至于把它身后的人招上门。可是这个男人偶,好像能将身边的一切都化为色团,实在太难接近了……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树林。 这一眼,叫她忽然想明白了,不仅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能这么傻! “你要怎么样?”她朝那人偶喊了一声,“你能不能说话?” 那人偶当然是不能的。他方方正正的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眼珠都没有转过一次;被林三酒的攻击阻了一下以后,他又迈开了脚步,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林三酒不退反进,又是一鞭子龙卷风击了出去。 毫无例外地,这一次的风团也被化成了一片色块;那黑皮肤人偶一挥手,色块便被他扔了出去,抬手就朝色块后方的林三酒抓了过去——看见她竟然离自己这么近,任何一个有神智的人,此刻都怕是会起疑心的;只可惜,人偶没有神智。 林三酒不躲不避,胳膊一下子便被扣住了,心猛地提到了喉咙眼儿。 这一秒仿佛被拉得漫长极了;然而这一秒钟终究还是过去了,她战栗着吐出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还好,它还是原来的样子,不是色团。 ……她猜对了,这个人偶果然只是为了抓住她,而不是要杀掉她。 “等你见到你主子,”林三酒冲那人偶低低一笑,“代我向他问好。” 话音一落,她开启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的手,便已经轻轻覆盖在了人偶的手上。在他冲天而起的时候,林三酒后退一步、使劲一拽胳膊,总算是将手臂借机狠狠地抽了出来——至于皮肤上火烫的抓伤和红印,那都不算什么了。 人偶在眨眼之间,便成了天际的一个亮点;收回目光,林三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可以当面向我问好,用不着它代劳。” 当这一句话传入耳朵里时,林三酒只觉自己半边身子都僵成了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在神之爱仿佛永远缺乏日光的环境里,人偶师看起来更加苍白了。他体形比过去还要单薄瘦弱,看起来竟像是由一张白纸折的一样;尤其是他一双眼睛周围的银色亮粉,更为他添了几丝没有血气的惨白,没有半点活人气—— 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微微一笑,人偶师低下头,黑发顿时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好久不见了,林三酒。” 林三酒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话。就算早就猜到了,但当人偶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过了几秒,她决定装傻。 “真的好久不见,”她强挤出了一个笑,“你后来怎么样啦?回中心十二界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人偶师交握住双手,黑色皮革从他指尖起,一路缠绕蔓延至胸口,在脖子上形成了一个高高的皮领,只露出了他尖尖的下巴。 闻言一笑,人偶师轻声说道:“是我叫沙女通知我的……我嘛,挺好的,后来我去了无尽隧道。” 就算林三酒想装傻,也装不下去了——她面上肌肉一跳,没了笑容。 “你……蹦蹦跳跳小芝麻就是你。”她呼了一口气,低低地说道,感觉最后一丝侥幸也像冰雪一样消融了,留下了彻骨的凉意。“……为什么?” 人偶师阴鸷的笑容,就像是雨天沉沉的乌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抬起手臂,隔着咯吱作响的皮革,在当初受伤的地方轻抚了一下。“咱们都是从星空游乐园里出来的……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没有什么子宫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 林三酒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参加那一个副本,是为了它的终极奖品。只是后来出了一点意外,我没有拿到星空游乐园的终极奖品……没想到,你反而拿到了,而且听说你还一直保留到了现在。”人偶师轻声细语的时候,也改变不了他阴沉沉的语气:“以你那种假惺惺的个性来说,怪不得不肯开它……嗯,我很高兴。” “你寄存在我这里的朋友……一只猫,还有一条虫子,就拿那个礼包来换吧。”(未完待续。) 560 重逢的前奏? “你这不是又走回来了吗?” 当爬上山坡、又穿过一片林地,眼前终于再次出现那条小溪的时候,从季山青的背后传来了一个饶有兴致的声音。 他站住脚,没有回应,只是眺望了一会儿远处的溪流。在昏蒙蒙的天色下,溪水闪烁着微微的白光,淙淙地流淌成一条不断闪动的丝带。被男巨神踩平了的村庄与房屋废墟,才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就都成了残壳,几乎已经辨别不出它们原本的模样了。 等身后的脚步声走近了,又在自己身边停下的时候,季山青才转过头瞥了一眼来人——对方一张不大规则的脸型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仿佛永远是这么直愣愣的,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我也没说过,我要往远处走啊。”季山青朝他一笑,红唇乌发与澄净皮肤,一起形成一个温润和熙的模样:“你要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你就去。” 那一双瞪着他的黑瞳孔里,几乎没有光泽:“……不,我觉得跟着你走走也挺好的。” 季山青笑容不变,温柔地点点头,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没想到在自己身上系根绳,把他和林三酒绑在一块儿,礼包后悔不迭地想。 明知道这个世界危险,就应该让姐姐把自己背在背上的——反正我又不沉! 现在可好,自打二人失散了以来,这一段时间里季山青东躲西逃,用上了一切办法,虽然总算是没有被神、或者堕落种逮着,结果一不小心,身边却跟上了一个甩不掉的家伙。而且这个男人,应该不是人类。 这个念头一起,季山青不禁悄悄攥住了自己的衣角——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一点儿情绪从他面上流露出来了。 ……他是无意间遇上身旁这个男人的。 那一天的经过,季山青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正穿行在一条遍布着高高石林的峡谷里,周围安静极了,连一丝风也没有。一直等他走过了一块石柱的时候,礼包才忽然觉得汗毛乍了一下——一回头,在石柱后头,有个男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就像现在这样直愣愣地、无声无息地盯着他。 在最初一瞬间的惊慌过后,季山青见对方看起来模样普通,像是个进化者,这才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气,是在他发现这男人因为脏腑受伤,一时站起不来以后吐出来的。 只要对方是一个进化者,礼包就有底气多了。他自己几乎谈不上什么武力值,一个人流浪时身边正需要一个保镖;不过他一有智力,二有签证,想雇一个进化者想来不难。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走了过去,把这个男人扶了起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以后,什么也没说——甚至在季山青与他谈起条件之前,他就自己主动跟上了季山青。 为了能让对方更加死心塌地,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季山青笑着对他说道:“……你遇见我是走运了,我正好是一个签证官。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给你开一张签证,等你要走的时候再给你。” 那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望了好一会儿,直到礼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的时候,才终于开口说道:“……我叫希文宾卡里塞德。” “你的名字挺长的呀,我以后叫你希文行么?”礼包笑着说了一句,随即打开了【泡沫般的签证】能力——他打算在开出签证以后让对方看一眼,就立马在露馅儿以前收回来。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用“希文宾卡里塞德”这个名字试了几次,竟一张签证也开不出来。 对面男人的目光依然直直地笼罩着他。 愣了愣,季山青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对方隐瞒了姓名。 会对签证官隐瞒姓名,那么想必是不需要签证的——然而这一位希文宾卡里塞德,却反而对“签证”这个东西展示出了极不寻常的兴趣。 他睁圆了一双眼睛,肌肉僵硬地收缩起来,形成了一个标准的笑容:“你开好了?对了,看来你对它很了解,它还有没有什么隐藏功效?” 季山青慢慢抬起头,盯着他望了一会儿。 这是一个不甚高明的,旁敲侧击式的问题。 能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不仅仅是对签证一无所知——而且出于某种原因,他既不需要签证,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把疑问问出来。 现在要甩开希文也晚了,因为对方看起来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在与他同行的一路上,季山青出其不意地叫过他好几次全名——每一次,希文的反应都又自然又迅捷,不像是糊弄人的假名。 如果没有隐瞒姓名的话,那么开不出签证这事儿,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对方是一种签证对其根本不适用的生物。 对于什么样的生物,签证才根本不适用?想到这儿,礼包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掐断了念头。 礼包跟林三酒不同,他很不喜欢冒险。尤其是在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他宁可什么都不做,先暗中观察情况——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谨慎,他才与希文一起度过了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没有白等,针对希文的身份,他已经有了好几种猜测。 这段时间以来,季山青一直谨慎地没有离开太远,只是绕着当时失散的那片小山村打转。为了避免希文看出异样来,他一直拖到了今天,才终于又一次回到了小山村里——差不多也是时候实施他下一步的计划了。 “帮我个忙,”季山青忽然转过头,向希文露出了一个清风拂面一般的笑容:“……我之前约了一个朋友在这附近见面。不过我不知道她会从哪儿过来,万一错过了可就不好了,你能不能替我去那边瞧瞧?” 话一说完,他就抬手指了指山村废墟另一边的群山。 “那你呢?” “我不动,我就在这儿等她。” 希文圆溜溜的黑眼珠,在那片山坡与村庄废墟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对季山青的武力值和体能都有了一个差不多的了解——如果希文站在对面最近处那片山坡上的话,就算季山青拔腿就跑,他也能在转眼之间追上他。这么一点儿距离,对方也应该知道自己跑不掉才对。 “行,”希文应了一声,看了礼包一眼,“你的那个朋友,也跟你是一样的吗?” 季山青面上的笑容一僵。 “……对,我们都是进化者,”他尽量自然地说道。 希文咧开了嘴,土豆一般不规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表情:“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不等季山青再开口,他已经掉头就朝山坡的方向走了过去。 望着他的背影,季山青的神色不由立即沉了下来,胸口一阵一阵发紧。很显然,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对另一人身份有所怀疑的人——因为这一路上,希文已经问过他好几回“你也不需要吃东西的吧?”这样露骨的问题了。 微微吐了一口气,季山青从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条毛巾,系在了一根从废墟碎片里支出来的木茬上。当他和林三酒还在这处小山村里的时候,礼包因为不能脱衣服洗澡,又偏偏很有洁癖,因此身上时常揣着好几条毛巾,随时准备擦手洗脸;没想到在二人失散以后,这些毛巾反而成了绝好的记号。 遥遥地,在希文走到了山坡脚下的时候,他停住步伐,回头看了一眼季山青。 季山青直起腰,冲他挥了挥手,喊道:“我在这里等她,你帮我上去看一眼,她有没有从那个方向来?” 也许是见他果然没挪过位置,希文远远冲他点了点头,转身上了山路。 季山青脚下微微退了几步,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睛连眨也不敢眨一下——远方连绵的山看起来依然是一片平静的深绿与土黄,唯有希文的影子,正往更深的山路里走去。 大概是我的猜测有误? 这个念头刚一从礼包脑海里升起来,紧接着,包围了山村废墟的群山猛然轰隆隆地摇晃起来;在泥沙、树木、石块一起冲天而起,形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尘雾时,他心里一跳,一秒也不敢耽误,立马掉头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季山青知道自己的速度逃不过希文,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而就在这处山村附近,他是亲眼瞧着那一个吞噬了丢神的男巨神,重新躺下、伪装成了一片群山的——那一个男巨神对于堕落种、进化者统统都没有反应;唯一能触发叫醒他的,便是行走在他身上的另一个神了。 ……希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跟其他神不一样,但季山青现在唯一盼望的,就是那个男巨神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希文吞了;他一边疯跑,脑海里一边闪了过去林三酒奔跑时的样子,心里暗恨自己的两条腿倒腾得太慢。 在他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冲进另一边的山林时,季山青感觉到身后那一阵阵剧烈的山摇地动,竟然慢慢停了下来。他终究压不过心里的好奇,又紧跑了几步,扑向了一块岩石后头;一停住脚,他赶忙朝后方望了出去。 隔着层层茂茂的树林,那个他已经见过一次的男巨神,刚刚坐起了身来;山脉随着他的动作消失了,留下空空秃秃的大地。男巨神低下头,将手凑在嘴边,忽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噗”声——接下来,他垂下了手,将手掌里的什么东西给放到了地上。 ……希文是不受神之爱世界体系约束的人! 但他明明激活了那一个男巨神,让他以为希文也是一个神。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同宗同源的——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礼包心里已经突然醍醐灌顶一般地想明白了好几件事;然而这种种想法迅速打了个转就被他按了下去,下一秒,他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脚下。 季山青知道自己速度不快,就算希文被那个男巨神给耽误了一会儿,只怕还是很快就会跟上来;而他之所以对自己如此紧追不舍,大概也正是因为他看出了礼包身上的不对头。 礼包想到这儿,立即一个急刹车,不但不再往前跑了,反而朝斜后方冲了出去——他不知道希文能在什么距离上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因此有意绕了远远的一个半圆,停了下来。从他立足之处,到刚才那一片小山村的废墟,只不过几分钟的距离而已;而希文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绕一个圈再回来,早就已经冲入了山林,迅速地消失了影子。 等了好一会儿工夫,直到远方那个男巨神重新躺下、化作一片山脉的模样,礼包也再没有看见过希文。他不敢轻举妄动,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悄悄地走了出来。 从这片树林往西边走,是一大片沙漠。在过去几个月里,季山青曾经两次跨越这片沙漠,对它另一头的草原也称得上熟悉;尤其沙漠上是没有多少神的——希文刚才展现出来的、那一种对于神的调度能力,在沙漠上将会降至最低。 仔细考虑了一会儿,礼包终于朝沙漠里走了进去。 经过一整天的跋涉,他很快就见到了另一头散布着稀稀落落树林的草原。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在那儿也挂了一条毛巾。(未完待续。) 561 果然重逢了呢 风一阵一阵地从林三酒身边吹过去,吹得脚下高高的草丛沙沙作响。她将碎发别在耳后,感觉自己的皮肤和血液,都被它吹得渐渐凉了下来。不知从哪个遥远的方向,传来闷闷的、隐隐的震动,仿佛是有神在走动——只是很快就又消失了,好像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她知道自己不能沉默太长时间,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者怎么办才好了。 ……她只能想到一个实在不算高明的办法。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林三酒只觉从心底泛起了一股深深的疲惫。她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过了一会儿,她朝人偶师抬起头道:“……一直站着不累?你也坐,咱们坐着说。” 不知为何,对面那个苍白的男人忽然挑起了一侧嘴角——这半个笑容浅淡得一闪即逝,好像水中一晃而过的云的影子。林三酒望着他的半个笑,心里一紧,警惕了起来。 眼看着人偶师果然一步步走了近来,她也不由直起了背脊;不过他却没有坐下。在与她还隔了几步远的时候,黑色皮革的长靴停住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 “你看,”林三酒不死心地说,“咱们在红鹦鹉螺里,不都把过去那点儿不愉快给解开了吗?你这一出又是要干什么?” 人偶师低下头,一张脸上毫无表情,只有眼下的肌肉忽然抽了一下,银色亮粉顿时闪烁起了一阵光。 “……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杀你,不代表我就喜欢你这个人。”他轻轻地说道,“如果你想跟我攀交情,我怕你摔死。” 嘴真毒,林三酒又叹了一口气。看来人偶师的能力又有精进,连沙女那样的神都被他控制住了——可是他都已经这么强大了,还非得要礼包干什么? 难道他知道礼包的内容? 想到这儿,林三酒试探性地说道:“你听谁说的,我一直没打开礼包?我早就开了,一赢了游戏马上就开了……” 人偶师脸上浮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噢?那你许了什么愿?” 他还以为叶蓝传出来的话是真的! 林三酒心里砰砰一跳,立刻作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她后悔自己没有也跟清久留上课,此刻只希望自己的模样别太浮夸:“你在说什么呢?你还不知道吗?” 人偶师微微挑起一侧眉毛。 “那个奖品打开以后,就是一个能力而已,不是什么愿望。”她摆摆手,“哪有那么强大的东西呀,不然我许一个愿,把这个末日轮回结束了,岂不都解脱了?” “愿望当然也是分难易度的。” “不管多小的愿望,反正我是一个也没有许。因为里面只有一个什么麦克老鸭能力,不信我就演示给你看。” “你是打算告诉我,”人偶师一字一字地说道,慢慢弯下腰,直盯着林三酒的双眼。“……你,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与他无冤无仇,却不顾他的哭泣哀求,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将他杀了?” 林三酒张了张嘴——她不知道人偶师究竟知道多少,因此也拿不准应不应该否认礼包是一个人形这个说法;一狠心,她到底还是说道:“什么杀人?我、我只是拿了奖品。” 话音刚一落,她忽然浑身汗毛一立,眼前顿时袭来了一个什么东西;她仓促间往前打出了一个气流漩涡——然而那个气流漩涡也没能拦住它,下一秒,她还是被那东西给远远地掀了出去。 林三酒咚一声砸在了地上,急忙跳起身;刚一抬眼,她立刻一愣。 人偶师仍然还是像刚才那样,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双手交握着,连一侧黑发都仍像刚才那样低低地垂在锁骨上,好像一动都没有动过似的。 “有一点你最好记住,我这个人,忍受不了多少胡说八道。”他的语气仍旧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温和有礼,但遮不住其中阴郁的森森冷意。“我在被送进另一个星空游乐园以后,见过最终奖品,甚至还确认过信息——每一个游乐园里,最终奖品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与活人没有分别的人形。” 难道他没有看见礼包被打开后的情形? 林三酒有些疑惑了。她想问问人偶师在另一个游乐园里发生了什么意外,但又怕刺激着他;事到如今,她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了:“……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已经把最终奖品打开了,只有一个能力而已。你能拿走的话,那个能力就给你。” 人偶师直起腰,望着她,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林三酒根本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假如她是一个对杀戮毫无负担的人,这番说辞就可信多了;遗憾的是,人偶师大概也知道她不是。 但是,哪怕只是半信半疑也好…… 在他阴冷的目光下,林三酒梗着脖子等了一会儿,见他一个字也没说,自己反倒撑不住了。她一心记挂着胡苗苗,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说的句句都是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办法。但人家猫医生还给你治过伤,你何必为难它?它现在在哪里?还是把猫医生放出来——” “句句都是事实?”人偶师打断了她,轻轻露出了半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既然你还知道惦记那只猫,张嘴之前就应该好好想想。你以为你信口开河,我就对你毫无办法吗?”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说不下去了。 “在发觉你拿到了最终奖励以后,我就开始了对你的搜寻。我在十二界放了眼线,找了签证官,发布了寻人信息……【ebay】只是我顺手栽下的一条线,没有想到最后反而是它结了果。” 林三酒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说起这个,干干地咽了一下嗓子。被黑色皮革包裹着的苍白男人,看起来却出乎寻常地有耐心,不紧不慢地又开了口。 “好笑的是,我一开始拿到这个特殊物品,甚至不是因为你。”人偶师的目光仍然盯着她,只是微微转过了半边身子,朝身后打了个响指,随即笑了。“我特地改道去了无尽隧道,就是为了去取一件从【ebay】买下来的商品。现在,这个商品我也拿到了。” 在一片茫然里,林三酒抬起目光,越过了人偶师,投向了他身后的草原。 那一个方向上的草原空空荡荡,只有泛黄的高高草丛,在白雾下被风吹得一摇一摆。她看了两圈,也什么都没看见,然而目光再一转,却突然发现空气里多了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有了这个商品,我甚至能分辨出你的哪一句话是假话,又假到了什么程度。” 人偶师静静地站着,等待着那几个人影走近——那几个人偶虽然手脚僵硬,但速度却很快,几乎是转眼间就来到了二人跟前。 与之前的那个黑人一样,他们的目光呆滞,喉间被一条粗大缝线分割成了两半——当林三酒的目光一一从几个人身上转过去时,她突然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在这三人里,其中有一个不是人偶。 林三酒愣愣地站着,目光直直地盯着对面那一张熟悉的脸,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胡常在嘴一张,似乎险些叫出一声“小酒”来;好在他紧接着就意识到了不对,急忙闭上了嘴,呆呆地回望着她。 他被一左一右两个人偶架在中间,看起来除了面色有点发白,头发也长了、乱了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好的——相比林三酒的记忆,胡常在看起来似乎还胖了些,腰间甚至出现了一个圆圈。 察觉到了一旁的人偶师正紧紧地盯着自己,林三酒赶紧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握在手上,装作一个她跳起来只是为了防备人偶的样子。过了几秒,那一道犹若实质的注视才从她身上挪开了。 “你都听见了吧,”人偶师的目光转向了胡常在,眼周的亮粉一点一点从银灰化作深红。“她刚才说的,哪一些是假话?” 林三酒的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了起来。(未完待续。) 562 赎回一个 ……胡常在的喉咙间“咕噜噜”地滚过去了一串古怪声音。 他现在不戴眼镜了,但一双眼镜仍然因为曾经的高度近视而有点发凸;他傻乎乎地看了看人偶师,又看了看林三酒——直到人偶师突然不耐烦了:“你说话!” “啊,”胡常在被吓了一跳,忙咳了一声。他一张脸慢慢腾起了又红又白又泛青的各种颜色:“她……她好像没,没说谎。” 这一句话艰难极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喉咙眼儿里挤出来的——胡常在最不会说的一种话,就是假话了。 人偶师慢慢地眯起了眼睛,亮粉不再向深红转化了,突然一下又变回了银白。 “你是说,她刚才没有半个字是假的?”他轻轻说道。 林三酒心里一提,连忙趁着人偶师转过脸去的时候,使劲瞪着胡常在——但是还有两个人偶正面对着她,她也不能有什么明显表示,只有嘴角一抽一抽,也不知道胡常在到底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倒、倒也不是,”胡常在结巴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让他流畅开口的理由:“……我刚才没完全听清楚她的话。只能说,从我听见的部分来看,她没说谎——” 人偶师面上立即浮起了一层郁怒。 “没听清你不早说?”他一招手,两个人偶就押着胡常在走近了;他冷森森地向林三酒重道:“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这一次有了一个缓冲酝酿的时间,胡常在再说起“她没说假话”时,神态就自然多了。而且他不仅仅是为林三酒遮掩了一把,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个说谎时的真理;三分真七分假的话,是最难叫人分辨的了—— “她大部分说辞都是真的,不过确实有几句是谎话,比如她说不知道奖品是人形,这个就……” “行了,”人偶师一挥手,阴沉沉地打断了他,显然耐心尽失。他大步走近了林三酒,紧紧地盯住了她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好几秒钟。 尽管神经紧绷着,林三酒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你看,我真的没骗你。我都说了,礼包被我拆了……”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站在她眼前的男人,神色已经越来越狐疑阴鸷,看上去几乎能拧出水来。林三酒退了半步,不由生了警惕——为了以防万一,她已经做好准备,打开了【防护力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偶师直接碰上她的皮肤。 ……她可还记得,在红鹦鹉螺时猫医生和ayu身体的一部分,都被人偶师给转化成了玩偶质地。 “我……不信。” 人偶师轻轻吐出了这几个字,令在场二人的表情都是一僵。刚才那一种半信半疑的神态,已经从他脸上消退了,叫林三酒也吃不准他这话是不是只是不甘心。人偶师从眼角瞥了一眼胡常在,“……不管你这个家伙如何,人总是没有人偶靠得住。既然你不能变成我的人偶,我就只好继续委屈你了。” 他摆摆手指,两个人偶立刻把胡常在又拖了回去。在分别了这么好几个世界之后,他看起来依然没有提升多少武力值;被两个人偶一拽,就不由自主地被扯进了后方一处空地,很快消失了踪影——显然人偶师在那儿放了一个什么容身用的特殊物品。 猫医生会不会也在里头? 林三酒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才忍住了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只想苦笑一声——没想到人偶师除了让她操心礼包和猫医生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胡常在。 “那你要怎么样?”她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看,我身边人形的家伙,就是这半截人了……你要是愿意用猫医生换他,那就随你乐意。” 人偶师早就看见她身后背着的半截土豆哥哥了,却一眼也没有多瞧,大概知道礼包不可能被切成一半还活着。 “没关系。”人偶师近乎温和地说道,“我看见了,你身边的确没有别人。所以我决定对你宽容一点……你去把那只礼包找来交给我,什么时候你带着礼包来了,什么时候我再把猫给你。” 林三酒脸色一白,仍然没有死心:“我是真的拆了他,刚才那个家伙不也说——” “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这一句话,顿时又让林三酒多了一件愁事,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 人偶师绝对不能在这儿驻扎下来! 不远处小树林里挂着的那一条毛巾,至今仍在风中飘飘摇摇;礼包身上的毛巾又不多,他既然在这儿做了记号,想必不可能是做了就走,再也不回来的,不然记号就没有意义了——她不知道每一个最终大礼包是不是都长的一个模样,但林三酒承担不起让人偶师和礼包迎面撞上的风险。 但是怎么才能够让他自己主动离开这儿? 她一声不吭,脑子里转得飞快,然而一时之间,竟连一个像样的办法也想不出来。 眼看着人偶师好像抬脚就要走了,林三酒心中一急,忙叫了一声:“等等!” 前方的人影顿住步子,没说话。 “那个……就你一个人,带着几个人偶,是不是有点儿太危险了?”林三酒硬着头皮说,“我怕你保护不好胡医生。” 人偶师腾地转过身来,眼周的亮粉已经变成了血一般浓浓的黑红色。林三酒望着他太阳穴上跳起的青筋,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我在这附近呆过,好像有不少特别危险的巨神。你、你一个人,我……” 人偶师打了一个响指,紧接着一个遮天蔽日的阴影就从白雾里探了下来,转眼间成了一只巨脚的模样,轰隆一声,伴着大地摇动而重重地踏在了人偶师的身后。顺着那只山一般的脚腕往上看去,林三酒又一次看见了沙女那件熟悉的红袍。 “你刚才说什么?”裹在黑色皮革里的男人轻声问了一句。 林三酒张目结舌地望着沙女,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为、为什么……你能指挥一个神?” “很简单,”人偶师余怒未消,却又挑起了一个扭曲的笑。“找一个还没有强大起来的小神,把她变成一部分人偶质地,再帮她杀几个神……不就行了吗?我一试,才发觉这个办法竟然很好用。” 林三酒忍不住打了个战。 “对了,”人偶师低下头,黑发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半侧脸庞。“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想来你也会惦记你的同伴吧?我倒不是一个完全残酷的人。” 林三酒睁圆眼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身体里揣着十几只灵魂的ayu,牵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很快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被人偶们一推,给推到了她的身边。灵魂女王的皮囊已经换了一件,但它似乎对“扎双马尾的年轻女孩”充满了执着,这一次找的人皮,也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女孩;由于这具尸囊长期扎着双马尾、又没有了令头发再生的生命力,它的头顶上已经被扯出了宽宽的一条青白头皮。 “这不是我的同伴!”林三酒咬着牙低声道。 “我知道。”人偶师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s:明天晚上要带猫上医院,请假一日)(未完待续。) 563 说脱就脱,说走就走 凉风呼地一下吹过去,草丛沙沙地摇摆起来,仿佛也带上了几分寂寥。 人偶师早就连同沙女一起走了,即使死盯着他,竟也在一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昏白的雾色下,不知上哪儿去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草原一望无际,唯有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起伏着一峰又一峰的连绵群山,模模糊糊地成了一片灰青色。 林三酒坐在草地上,一条长腿伸了出去,脚面牢牢抵住了一个“小姑娘”的脸,顶着它不让它再往前挪动半步——刚才人偶师一走,灵魂女王突然就朝林三酒撒丫子奔了过来,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你要怎么样?”她只觉浑身上下,连着精神头脑,都一齐累透了。“他把你放出来了,你就走吧,还来找我干什么?” 她记得灵魂一族的能力里,有一个“化学激素”是能叫人昏迷的;在意老师的提醒下,林三酒用【防护力场】把自己的头脸口鼻都给牢牢地罩上了。 灵魂女王半张脸被踩上了一只脚,另外半张脸上猛地扯出了一个幽深的口洞。 “你这人怎么说话一点信用都没有?”小姑娘的嘴唇如今泛着铁青,里头扭动着一根彼此纠缠的红肉,发出了刺耳愤怒的嗡鸣:“我们跟着那个家伙,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熬了几年,好不容易见着你人了,你就让我们走?” 时过境迁,林三酒也用不着这些灵魂去对付人偶师了——因为它们很显然,根本也不是人偶师的对手。她才没有心情再去管灵魂一族能不能生孩子,干脆地反问道:“不然呢?” 灵魂女王一瞬间腾起的怒意,几乎差点令它滑脱出人皮。 然而它不愧是一族女王,在使劲扑腾了两下之后,它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压低声音,灵魂女王低低地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猫医生在哪儿?” 林三酒立刻将自己的脚从它脸上拿了下来,坐直身体,半信半疑地说:“你知道……?” 顶着半个鞋印,灵魂女王表情鲜活地露出了一个冷笑:“那当然。我也看出来了,人偶师好像要拿猫医生跟你换一个什么东西,而你既不肯换,又想把猫医生要回来——对吧?” 林三酒不置可否地看着它。 “……你把你那个可以改造身体的朋友叫过来,等见着她的面时,我就把猫医生的地点告诉你。” 林三酒登时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从地上站起了身。 “诶,你去哪!”灵魂女王登时急了。 “如果你真知道猫医生的所在之处,人偶师还会放你回来?再说了,就算你真知道,在咱们说话的工夫,大概他也早就把猫医生换了一个地方关起来了。”林三酒也没把话说死,只是接着道:“你要是能领着我找到猫医生,我就带你去见我的朋友……不然的话,你一点儿用都没有,想跟我谈条件可有点儿难。” 几句话说完,林三酒一转身,抬脚就走。 刚刚走出去几步,猛然间一个矮小的影子就从后方扑了上来——林三酒早就防着灵魂女王会恼羞成怒,一侧身跃开了,手里已经按住了【诺查丹玛斯之卡】。 然而卡片上什么也没吸收到,反倒是灵魂女王的下一句话,叫她愣住了。 “你从哪儿找的又一个灵魂?”面色青白的小姑娘瞪大双眼,眼球完全凸了出来,看起来大得吓人:“……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个灵魂的存在?” “灵魂?”林三酒一怔,登时反应了过来,手脚迅速地将后背上的半截土豆哥哥给解了下来,一把扔在了地上——一动不能动地,他像一块石头似的砸进了草丛里,发出了一声闷响;一双眼珠子被草叶扎了进去,却还是转动着,看向了灵魂女王。 “这是一个灵魂?”林三酒重复了一遍,立刻又知道这不可能。“不对,他体内仍然是正常的人类构造!” 灵魂女王和ayu都凑了上来,四只眼球一起翻了一下,盯住了地上的土豆哥哥。人偶师想必不太体贴,它们看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换过人皮了,身上的尸囊已经被拉扯得松松垮垮,这一低头,立时连着整片头皮和头发都往前滑了一下。 “还真是……奇怪了,仔细一看,这个玩意儿确实不是灵魂。” 灵魂女王往土豆哥哥的腹腔里看了一眼,按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白白的一节脊椎骨。土豆哥哥的眼睛也随着它而转动着方向,只可惜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有所表情,叫人不知道他对此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也是灵魂?” “我们是靠着不断掏空生物、穿上他们的皮囊而活下来的,”灵魂女王头也不抬地答道,“所以对皮囊非常熟悉。一个东西,到底是不是生物,扫一眼就能感觉出来了。” 土豆哥哥不是生物? “但我不能把他卡片化,”林三酒忍不住反驳道,“这说明他是有生命的。更何况在他变成这个样子之前,他能说会走,跟人没有分别。” “分辨皮囊我比你专业,言而无信你比我专业。”灵魂女王立刻打断了她,“我说他不是一个生物,我可没说他是死的。” “什么意思?” “他是活的,但他不是一个有生命的生物。”这句话就更叫人摸不着头脑了。大概是发现了林三酒的一脸茫然,灵魂女王继续解释道:“拿你的那个朋友来说,假如她造出了一块肉,能呼吸、有心跳,血液也会流动,但是没有意志,也没有思维,无知无觉——这块肉算不算是生物?有没有生命?它又是不是活的?” “大概不算生物。不过这个家伙是有意志的啊……”林三酒满腹疑虑地说。 灵魂女王没有回答她,似乎这一个问题也在困扰着它。它低下头去,喃喃地一边嘀咕着“不对,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一边来来回回地仔细翻动摆弄着土豆哥哥的身体。 土豆哥哥一块肌肉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会儿打开自己的嘴巴,一会拨开他的眼皮——当灵魂女王将他的肚皮也掀开来了以后,它猛地跳了起来。 “这个家伙,”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转头高声问道:“他在变成这样之前,有生殖器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模样越来越惨的土豆哥哥——后者一路颠簸,肚子里的内脏器官都脱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个空腔:“……应、应该有吧?” “有意思!”灵魂女王眼睛一亮。 林三酒还没来得及问,只见小姑娘忽然头一低,脸皮一颤,从额头处的皮肤起,就开始慢慢委顿了下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灵魂女王已经将半个身子都从人皮里蜕了出来——深红的一条人形大肉虫子翻滚拧动着爬上了土豆哥哥的身体,从肉里隐隐露出许多白生生的“筋”,滴落下了一地的黏液。 “你他妈就不能先说一声!” 就算早就见识过了灵魂一族的本相,但毕竟时隔几年了,再猛一瞧见,林三酒甚至忍不住面上肌肉一抖,下意识地转过了眼睛。只是很快她就逼着自己转了回来,向那条“咕叽咕叽”地朝土豆哥哥身体里钻的深红肉虫问道:“你要干什么?他都成这样了,你也穿不了了吧?” “女王陛下说,”回答她的却是另一边面无表情的ayu:“她知道这具肉皮囊一定也是被什么东西穿着的,而且穿法和我们不同。我们在吞噬了生物内部构造以后,虽然会生成一个相仿的结构,但这个结构永远是不包括生殖系统的。也就是说,顶多是两腿之间挂了一块皮,却没有半点用。” 土豆哥哥的嘴巴被撑到了不可思议地大。他的下颌骨肯定依旧脱臼了,嘴唇朝两边深深撕裂开来,面部肌肉跟着被撑裂了,一路开到了耳朵;但就算这样,相比一个人大小的灵魂女王来说,这个洞口还是太小了。 望着他那一双仍旧神智清楚的双眼,林三酒从来没有如此同情过一个敌人。 大概因为灵魂女王忙着钻洞,所以说话的事就都由ayu代劳了:“女王陛下说,这个家伙就不一样了。他的肉皮囊看起来就是一具鲜活完整的人类身体,生殖系统应该也是全的……如果女王陛下能钻进去,弄明白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对我族而言,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林三酒忍不住打了个战,她纯粹是被眼前这副景象恶心的。 按理来说,现在灵魂女王被土豆哥哥牵扯走了注意力,是她脱身的好机会。然而林三酒不但没动,反而在原地坐了下来——除了对土豆哥哥的身份怀有好奇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来,除了看着眼前这件事之外,她还能去干什么。 难道真的要去找礼包吗?谁知道人偶师有没有在后头跟着?目前她面对的,几乎就是一个死局,打也打不过人偶师,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沙女;假如拖下去,又不知道猫医生和礼包会发生什么变故。 反过来说,要是弄明白了神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她还有一搏之机。 只不过虽然想通了,但要老老实实地瞧着灵魂女王往人身体里钻,还是叫她难受极了。 它一改往常从人后脑进入身体的办法,蠕动着一点一点地向土豆哥哥嘴里深处探进去;随着它的深入,它粗壮的肉体也翻腾得更厉害了,一旁的ayu甚至还上来彻底扯开了土豆哥哥的脸皮——“嘶拉”一声,叫林三酒忍不住也挠了好几下自己的脸。 一条巨大的肉虫,渐渐在一半人体里撑起了一个变形蠕动的鼓包;钻着钻着,灵魂女王的身体突然停了。 “怎么了?”林三酒不由立刻跳了起来。 ayu也皱起了眉头。过了几秒,她才有些迟疑地说道:“……女王、女王陛下说,她发现这具人体里面有一处地方和普通人类不一样。” “是哪里?” “在头盖骨里面,”ayu这一次答得很快,“女王陛下已经把他的下颌骨和前方面骨都掏净了,但是在头盖骨下方,没有大脑,反而只有一个骨片做的小隔间。” 林三酒心脏咚咚一跳,走近了——但是从土豆哥哥浓密的黑发外,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女王陛下说,这个骨片的小隔间好像被摔坏了,塌在了一起,还卡住了。” “别废话了,赶紧打开看看!” 这一次,连林三酒也顾不得恶心了;她叫出一把小刀,帮着ayu将土豆哥哥软塌下去的额头皮肤切了开来—— 下一秒,一个什么东西在皮肤和灵魂的肉体之间一闪,腾地就冲了出来。 一进入空气里,那东西便像瞬间消融了一般,彻底看不见了,只有一阵空气被划破的风声呼地一下从面前扑了出去,直直地冲向了天空——林三酒反应极快,一跃而起,一股意识力已经紧追而上,像一张网一样洒满了半空。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只觉自己意识力微微一动,似乎包住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然而那东西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以一股出乎预料的强大动力,带着她飞快地继续冲向了天空——用肉眼一看,简直就像是她突然学会了飞行一样。 在风声中,林三酒只听地面上遥遥地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喊,似乎是ayu;紧接着,她只觉脚腕一沉,一低头,登时全身一阵发紧:原来灵魂女王用自己的尾部一蹬地面,竟也抓住了她的脚腕,此时正“嘶嘶”地顺着她的腿往上蠕动。 即使加了这么一条沉甸甸大肉虫的分量,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依然以丝毫不见减慢的势头,带着一人一灵魂冲向了白雾——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他们就一起消失在了白雾之中。(未完待续。) 564 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林三酒完全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 一眨眼之间,就已经太晚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松开前方那个东西了,不然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任她再怎么进化,也依然是一个死。 但是她压根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等在前方的是什么。 一切思维、神智、感知、心思,都被迎头痛击上来的狂烈风声给打散得一干二净;她失去了对时间的认知能力,上一秒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下一秒却迟迟不来。空气早就从身边消失了,她也不敢睁开眼睛——即使有【防护力场】包裹住了全身,她依然觉得只要自己一睁眼,眼皮就会立刻被气流撕掉。 她全身蜷缩成一团,感觉身上的【防护力场】在自己与外界的摩擦中迅速流失,又一次一次地在意老师的操控下迅速补上新的一层。所有的意识都含糊了,林三酒只觉自己落进了茫茫无尽的黑暗中,受着永无止境的煎熬:有一段时间,她全身好像着了火,极度高温烧灼着每一根神经,剧痛几乎令她在空中昏了过去;又有一段时间,她啪地一下被扔进了浸满冰块的冷水里,体温飞快地降了下去,血液停止了流动。 仿佛在重重痛苦中度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间,林三酒终于感到前方猛然静了下来—— 紧接着,她在这样的高速之下,“咚”地一声砸在了什么极坚硬的东西上。 浑身要炸裂一般的痛苦一闪即逝——好像这份痛苦成了压垮她身体系统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疼,随后痛感神经就彻底熄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失去意识;因为她连脑子都转不动了。林三酒不知道自己在哪,一时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深深浅浅的黑暗浮动着。 当这一切终于渐渐消退,眼皮颤动着睁开的时候,林三酒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头顶是一片弧形的金属,在一片昏暗中,泛着冷冷的、没有感情的银色。她转了几下眼珠,发现这片弧形穹顶远远地从她余光里蔓延出去,巨兽一般伏在高高的上空,没有尽头。 她一路也没有喘过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实在快要受不了了;林三酒顾不得安全与否,急急将【防护力场】撤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新鲜空气流入了胸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好过了些;挣扎着慢慢撑起身体,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脚腕上的灵魂女王身上。 她真想不到,原来灵魂一族的模样还可以更恶心难看。 刚才的一路飞冲,大概对灵魂女王来说也是致命的伤害,偏偏它又没有【防护力场】;此时一瞧,它深红的肉皮几乎全被磨干净了,连黏液都只剩下了薄薄一层,只有无数纠结丛生的“白筋”,好像千万条蛆扭在一块儿,在片片残存的红肉之下偶尔一动,叫人意识到它原来还没有死。 林三酒打了个颤,目光越过了它,这才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在这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弧形金属大厅里,广阔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具又一具的人类身体。他们浑身赤|裸,不着寸缕,紧紧地挨在一起,一眼望去,只是一片无边无涯的肉色。 林三酒倒下的地方,腾出了一个人那么大的空儿,恰好把她给装了进去。在她左边,一个双目紧闭、身材匀称的女性平躺在地上,胸口正慢慢地一起一伏;在她右边,一个看上去同样无知无觉的赤|裸男性,也像是睡着了一样,面目平静地躺着。 她数不清这个金属大厅内到底有多少人——除了极遥远的两边隐隐约约地有一片铁灰色,连接起了弧形顶棚之外,不管往前还是往后张望,都一样根本看不见边际。仔细看时,她发现这些人并没有把整片大厅都睡满;偶尔某一行上,就会缺了几个人,露出一个个分布不规律的空格——正像她爬起来的这一处地板一样。 这是哪里……?我刚才不是往天上飞的吗? 林三酒的大脑依然有些火烧火燎地,思维都不大清楚。顿了一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来,那个被自己意识力包着的东西不见了——这也不奇怪,刚才摔在地面上时,她几乎半昏迷了过去,肯定是没能维持住意识力,叫那玩意儿逃脱了。 她慢慢地扶着膝盖站起身,感觉自己就像是把一具大象的身体压在了薄冰做的双腿上,随时都会崩塌下去。 走了两步,林三酒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儿异样,屏住呼吸听了听,顿时明白了——空旷安静的金属厅里,尽管躺着成千上万的人,却只有一个呼吸声。 他们一起呼气,一起吸气,唯一一个不合群的声音,正是来自于林三酒自己的鼻腔。 她满腹疑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大厅能隐隐看见边界的那一头;花了她近半个小时,她总算是走近了这个大厅的一侧墙壁。 这面墙上,布满了规律整齐的圆洞,每一个都有人头那么大,里面幽深黑暗,好像挖出了一条隧道。林三酒试着探头往里看了看,然而除了光亮平滑的金属内面,和尽头浓浓的一片昏黑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 试探着往墙壁上轻轻敲了一下,她顿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金属——即使是伊甸园那样的世界,恐怕也造不出这样的材质:它具有金属那样凉硬光滑的表面,却又让人感觉在最外一层的坚硬底下,有某种超乎想象的柔韧,好像能吸收掉体量巨大的冲击。 林三酒犹豫了一会儿,正不知道要不要试着打破它好时,忽然身后遥遥地响起了“咕叽、咕叽”的隐约声响,似乎是灵魂女王也醒来了——她忙一回头,却因为离得太远了,除了一地的人影,什么也看不清。她不由高声喊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声音乍然打破宁静,一圈一圈地波荡了开来,顿时激起了无数回音;“干什么”、“什么”……的声响,在她闭上嘴以后又过了近半分钟,才逐渐消湮干净了。 然而灵魂女王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自打在这个地方睁开眼睛,林三酒心中便一直惴惴地;眼看这一侧的墙壁上,除了无数个人头大的黑洞之外,也不像是有出入口的样子。想了想,她又有几分吃力地走了回去。虽然灵魂女王也非我族类,但却是这个古怪的地方里,唯一一张熟悉的面孔了——如果它那个玩意儿也算是脸的话。 返程走了一半,林三酒突然明白了。 灵魂女王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加上这儿有一地毫无抵抗力的人——这个答案还用它回答才知道吗?它肯定是在“穿”人了! 林三酒心中忍不住腾地起了一股火。 她对大厅中的人类已经有了一个猜想:不管这些神是什么东西,土豆哥哥体内的那个无形玩意儿又到底是什么,至少这些人类都是活生生的正常人,只是被那些“神”给利用了身体——很显然,这一批人是从神之爱被带过来的。 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灵魂女王肆无忌惮地吸食一个无辜人类,因此急忙加快了脚步,高喊道:“喂,住手!你听见没有!我这儿说不定能找出一具尸体——” 不过林三酒到底还是反应得晚了,她刚疾跑了几步,只见前方已经忽然坐起了一个赤\裸裸的女人——她登时停住了脚,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让你穿上了。” 那个女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穿上什么?”她声音沙哑柔和,却不是灵魂女王那种尖细而分不出男女的音质了。 林三酒才刚刚一愣,紧接着只见一个又一个的人也跟着坐了起来——不出一会儿,已经纷纷坐起了十几个人来。 “我在这儿呢,”灵魂女王的声音细细地从另一头响了起来。她转头一看,发现对方正被一个刚刚坐起身的男人按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565 追随着灵魂女王的脚步 到今日为止,灵魂女王已经记不得自己活了有多少年了。 从记事起,它就一直是灵魂一族中的女王。不仅能力卓尔不群,而且它还是族中唯一一个拥有性别意识的灵魂,被奉为全族的希望;靠着“现实”力,它几乎战无不胜,带领着族人换了不知多少次皮囊,却连真正能造成伤害的对抗也没有遇见过多少次—— 直到遇见了林三酒。 一帆风顺的日子戛然而止了。 ……灵魂女王也没想到,每一次当它觉得自己熬过了一次痛苦时,紧接着就会有一次更惨痛的待遇在等着它——这一次,它甚至被磨掉了将近一半的肉体;当灵魂女王被人紧紧地按在了地上时,竟然连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拿不出来了。 不远处,那个高个儿女人望着它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这么没用?” 灵魂女王顿时发出了一声低哑虚弱的怒鸣——林三酒说罢转过头,一眼也没再看它,只是浑身戒备着,盯住附近坐起的人缓缓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十几张相继醒来、容貌各异的脸,零零落落地分布在一地人体之中,望着她没有吭声。 第一个说话的赤\人,是离林三酒最近的;她看了看林三酒,又与身旁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没有人出声,但是不知怎么的,林三酒却能强烈地感觉到,这些人正在进行着某种交流。 “说话!”她喝令一声,随即大踏步朝不远处的女人走了过去,手中已经握住了【龙卷风鞭子】——那女人被这一声引回了目光,眼珠在她手上转了一转,忽然一仰头翻了过去,扑通一下重新倒回了地上。 林三酒顿时一阵愕然,忙紧赶了两步;当她发现那个女人双目圆睁,依然神智清楚的时候,她还来不及疑惑,猛然从余光里瞧见了一片庞大的黑影子,在半空中朝她拧动着扑了过来——林三酒心中一惊,急退几步,一鞭子甩出去,烈风顿时裹上了那个影子。 灵魂女王尖锐的惨叫声随即在风里响了起来,直直地被抛了出去;由于没有障碍物,它一路速度不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大厅另一头的墙壁上,隐隐的回音顿时震荡在大厅空气里。 然而仅仅是被这么一阻拦的工夫,那十几个人身下的地板忽而一分,刚刚醒来的男男女女便瞬地掉了下去——仿佛连空气都没来得及流动,银亮光滑的金属地板已经又一次合上了。 当林三酒急急赶到的时候,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喘息声之外,寂静已经又一次笼罩了大厅,仿佛这儿只有她和一地无知无觉的人。 “这都他妈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声,一拳砸在了地面上。 银亮光滑的金属地面,与墙壁似乎是同一材质;这一拳重重地击下去,力道却无声无息地消湮了大半。余下的力量,全反震了回来,震得她骨节都摇摇晃晃地痛起来。 如果直接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轰开地面,会怎么样? 下面会是什么? 林三酒盯着金属地面,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她打算把这个手段,留到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时再用。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又回到了原点。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身边几个一动不动、仿佛都陷入了沉睡的赤\裸人体,又推了他们几把,然而除了把几个人的皮肉推得一晃一晃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人被抓来,是为了什么原因?莫非真的像灵魂女王所说那样,是供别的一个什么生物穿上用的吗? 想到这儿,林三酒忽然一怔。 自从刚才打飞了灵魂女王以后,大厅里未免也太安静了一点。 它被自己扔了出去,却既没有响起它的怒骂,也没有听见它的痛呼…… 她慢慢地扭过了头去。 刚才灵魂女王飞出去的那一个方向上,空空荡荡,除了一地人体,什么也没有了。 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林三酒觉得它肯定是趁自己不注意,钻进了哪一具人类身体里头了;然而直到她又一次走近了墙壁时,也依然没有看见哪一个熟睡的人爬起身来。 试探地叫了两声,然而大厅中除了她自己的回音遥遥地波荡开,什么回应也没有——灵魂女王居然在眨眼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难道是某一块地面又打开了,灵魂女王就像刚才那些人一样掉了下去? “不对,” 林三酒目光四下一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在这附近,满满当当躺了一地的人;她走动时,也必须踩着头与肩膀之间的空隙,才不至于被人体绊倒。要是灵魂女王是从打开的地面中摔下去的话,这儿的人也早就跟着一块儿掉下去了。 她充满了疑虑的目光在四周扫了几圈,最终定格在了墙壁上。 更确切地说,是墙壁的圆洞。 灵魂女王身上的黏液,还一道一道地留在墙壁上,隐隐地反光,仿佛被一条巨大的舌头舔了过去似的。黏液痕迹在有黑洞的地方断开了,顺着洞沿,缓慢地形成了一滴质感黏厚的水珠,又一点点拉长了,往下方滴去。 她伸出手指,往洞口里一抹,果然也摸到了一点滑溜溜的液体;林三酒拿出【能力打磨剂】照亮洞口,目光随着银芒一起向内投了进去——隐隐约约地,她仿佛看见洞道深处有一片肉红色的影子,一动不动;看着有点像是灵魂女王被刮下来的肉皮,她却说不好。 以灵魂女王被磨掉了好几圈肉以后的体形来看,想要钻进这个人头大的圆洞里,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恐怕也是受了大罪了—— 林三酒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双手放在了洞口两侧。 即使是她从未见过的材质,也依然没能逃过进化能力的规律;只听“啪”地一声,就像是玻璃被击碎了似的,金属墙壁猛然在她两掌之间化为了齑粉——林三酒连忙一转头,挡住了眼睛,却还是叫那金属碎粉炸了自己一脸。 洞口仿佛被谁撕开了一样,豁然张大了不少。她呸呸地吐干净了嘴里的粉末,试探着向洞里探进了一半身子;她击碎的部分不多,很快她就不得不再一次使出【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在轰然四散的碎粉中,继续朝深处前进。 相比这一整面墙壁来说,她开的洞口实在是小得微不足道;因此林三酒只管一路前行,也不必担心墙壁崩塌。不过她在外头看见的那片肉红影子,却似乎跟着墙壁一起炸开在了她的手掌下,她一口气爬了好长时间,也没找着那片像是灵魂女王肉皮的东西。 来自身后大厅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了。 每往前爬一步,光线便暗一些;当她一连把洞道轰碎了十几二十次以后,林三酒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就像是在一点一点地往地狱里钻似的。 她浑身上下早就被金属碎粉给盖了厚厚一层,每次一眨眼睛,都从睫毛上扑簇簇地往下掉粉。最开始,林三酒还会试着拍掉身上的碎粉,但是很快她就连这件事也懒得做了——她一路以来,就是在越来越厚的碎渣里前进的,再怎么清理,稍微一动便又沾了一身。 近乎麻木地,当林三酒又一次遇见了收窄的洞道以后,她屏住呼吸,闭上双眼,将双手放了上去。 与前些次一模一样,她果然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等烟尘落定以后,林三酒手脚并用地朝前爬了出去—— 随即,她直直地跌向了深渊之底。(未完待续。) 566 猩猩与量子力学 最初的失重感在猛然灌注全身之后,忽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三酒既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也没有体会到重重砸在地面上的疼痛——她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她刚一失足掉落下去后,感觉上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当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落在了一张椅子上。 刚才一瞬间几乎扑出喉咙的心脏,慢慢地沉回了肚子里。 这都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在四周看了一圈,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 自打从飞入了白雾起,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梦。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哪儿来了,也不知道灵魂女王怎么突然不见了——要说刚才的金属大厅、一地人体还有几分真实的话,那么她怎么可能会在打破墙壁以后,反而掉进了一个木屋里呢? 她想到这儿,不禁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木制天花板好端端地,连一个缺口都没有—— 奇了怪了,我是怎么进这个屋子里的? 这是一个低矮狭长的木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扁盒子,而林三酒是这只木盒子里装的一只蛐蛐儿。房间不大,一眼就扫完了,在她背后的地板中央,挖出了一个楼梯口,似乎这儿是一个阁楼,底下还通往别的楼层。 墙壁、地板、桌椅,包括楼梯扶手都是木头打的,与刚才那一个金属大厅相比,格格不入得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你好。” 一个毫无预兆、突然打破了空气的声音,令林三酒一跃而起,险些撞翻了她身下的椅子;她猛一拧身,赫然发觉她半秒钟前才刚刚打量过一遍的楼梯口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男人。 “你是什么人?”林三酒戒备地退后一步,忙悄悄打开了“纯触”——叫她发毛的是,她刚才竟一点都没有察觉身后来了人。 如果不是这个人出声了,恐怕他可以一直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背后。 那个男人忽然微微一抬头,好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似的——然而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下一句话,令林三酒心脏漏了一拍。 “这个检测方式很有趣,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什么用。” 说罢,那个男人朝她微微一笑,走近了木桌,拉开了另一张椅子坐下了。当他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林三酒的心早已经沉进了谷底。 ……她的“纯触”,没有捕捉到任何东西。 当这个男人摆动手臂时,他身边的气流依然静静沉沉、如同一潭死水;他落下来的每一步,既没有发出鞋底打在木头上的声响,也没有透过地板传来半丝震动。只有当他拉开椅子的时候,才突兀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拖拽声。 “吱嘎”一声很快消散在了空气里,然而林三酒还是没有感觉到椅子传来的震动。 “坐吧,”那个男人坐在桌子另外一头,又一次对她笑了笑:“请客人坐下,应该是你们的礼貌。” 林三酒咬紧嘴唇,拉过刚才自己的那一张椅子—— 顿时又传出了标准、短促的同样一声“吱嘎”。 她一愣,盯着自己手边的椅子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桌子对面的那一张笑脸。 ……假如她没听错的话,好像这两道杂音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 林三酒想不出来,所以她最终还是慢慢地坐下了。 “你刚才说……‘你们的礼貌’,是指你不是我们一员吗?”她望着对面的脸,问道:“你不是人类?还是说……你是一个神?” 对面的男人生了一张十分标准端正的相貌,称得上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五官太标准了,他的外貌几乎毫无特色,只要一挪开目光,就会忘记他的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人类是一种生物吧,”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不,以这个标准来看的话,我不是。” “你不是生物?”林三酒立刻扬起了眉毛。她心中的疑虑太多了,几乎能将她淹没;连她自己也没预料到,一连串问题已经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是神吗?为什么是一个人形?神之爱又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你们想要怎么样?” 那个男人静静地望着她,依然保持着刚才那个端坐的姿势和微笑,一动没动。等她说完了,他才平平稳稳地开了口:“你问了很多问题。” 其实林三酒还有更多疑问没来得及问出口,只是她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出声。 “要把现在的情况全部解释给你听的话,要花不少时间,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不过首先我可以给你确定的一点是,‘神’这个字眼,在这儿是无效词汇。” 林三酒一愣。 “只有在脚下那个星球上,才存在着‘神’这一概念。”那个男人一笑:“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也对自己所在之处有些猜想了?没过,你的确是被拉离了那一个星球,进入了我们的居住地。老实说,你和那一个奇怪的物种能够撑到这儿来,我和我的同类们都感到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在与大气层摩擦的时候就死掉呢。” “你——你是不是那个哥哥?”林三酒一浮起这个念头,豁然就站起了身。 “不是。”出乎意料地,那个男人一口就否认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不是他;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认识,因为所有的信息资料,我都已经从他那儿拿到了。” “我……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指望你能明白。与你同来的另外一个物种,也遇到了理解上的困难……不过那一个东西脾气不大好,弄不明白情况就几次试图攻击我的同事——唔,在你们的语言里,应该是叫同事吧——你比它明智多了。” 看来灵魂女王又吃了不少苦头。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半晌没有出声,对面那男人也不着急;她此刻头脑里如同一团乱麻,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理清了两个最核心的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你们想要怎么样?只回答这两个问题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 打从两个人坐下开始,那个男人就没有动过,甚至也没有眨过眼。他的笑容像是凝固在了肌肉里一样,只有嘴唇一张一合:“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吧,这个答起来更简短。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在乎你是不是发觉了神之爱的秘密,我们只是想要你的信息:你本身所有的信息,和你知道的所有信息。” “我的信息?” “不要打断我。”那个男人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这就涉及到第一个问题了。要回答第一个问题还真有些麻烦,所以我给你提供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完全对我们开放,这样你就能以最详尽、最全面、最清楚的方式,在一瞬间就能掌握所有的资料。但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只好以这样低效的手段进行沟通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站起了身——林三酒心脏咚咚一跳,顿时警惕起来,将【战斗物品】暗暗捏在了手里。 那个男人又一次微微仰起头,看向了半空中。对着空无一物的、空中的某一点看了几秒,他笑道:“这一次新出现的东西,跟上次的检测方式好像不一样……你的身体也依然完整地维持着那一套在星球表面上时的系统运作方式……很有趣。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要拿到你的所有信息的原因。”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选择哪一个?”那个男人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只平静地笑道。 尽管满腹好奇,但林三酒绝对不可能像他所说,完全“开放”自己。她狐疑地望了他一会儿,终于回答道:“我选择第二个。” 那个男人虽然毫不意外,但还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虽然他并非人类,却出乎预料地在某些细节上十分人性化——“好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我先给你做个示范。”男人走到楼梯边,对林三酒笑道:“你过来,看看下面是什么?” 林三酒一步步走了过去。 下一层是木制地板,看起来与这一层没有区别。 “那么现在呢?” 随着男人的话音一落,林三酒的眼睛不由睁大了:海水不知从何处漫进了楼下,一转眼间就将它吞没了、在脚下彻底变成了一片幽蓝海底;仔细看了几秒,她甚至还隐约发现了几只水母,飘飘悠悠地浮在海水中。 “这是幻觉?还是模拟?”她收回了目光,刚刚一投在那个男人身上,登时又忍不住吃了一惊——对方的脸像是也泡在了水里似的,模模糊糊地花了;等再一次重新清晰起来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男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貌同样非常标准的女性。 林三酒简直有七八分可以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 “……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模拟。”新出现的女人却冲她一笑:“我们只是拥有了‘编写’的科技而已。这间木屋,我的形貌,和脚下的大海,都是我们为你编写出的一个很初级、很浅显的环境。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你、我,包括海里的那几只水母,实质上是一样的。” 林三酒茫然地望着她,根本没有听懂。 那个女人叹了一口气。 “想要让你明白高等智慧种族的科技概念,就好比让你向一只猩猩解释什么是量子力学一样。” 林三酒能看出来,她这一句话并不是讽刺——她是真心遇见了这样的困难。 “你称之为神之爱的那一个世界,并不是我们所见识过的第一个文明——虽然当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原住民自己给毁了。不过正如我们以前遇见过的所有文明一样,神之爱的科技发展也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这个女人皱着眉头,似乎已经在用最浅显、最易懂的方式为她解释了;或许是这样解释实在太累,她每说上几句,就要叹一口气:“……你们所谓的物理学,数学,以及在此基础上发展出的一切科学,虽然一时之间看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仿佛也能够解释一些现象,但你们这些低等级的智慧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不约而同地纷纷撞上了各种瓶颈。不能自圆其说的东西,比能够给出解释的现象多多了……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林三酒并非科技工作者,因此只能茫然地听着,无法反驳。 “事实上,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发现,宇宙间一切物质都可以用一种方式去理解——”那个女人说到这儿,突然发出了一个长而古怪的音节——林三酒一怔,只听她继续说道:“这一个词语,在你们人类的语言库里根本没有对应的词汇,所以很难对你解释清楚。实在要挂关系的话,我想它勉强可以用‘数据’,或者‘信息’来代替吧。” “数据?” “你就这样理解吧。在所谓的物理性征之外,我们能够把所有的物质都解析成这个……数据。当我们掌握了一个东西是由什么数据组成的、又是怎么组成的以后,我们自然而然也学会了编写——所以,在数据流管库里临时加一间木屋,又把木屋下方改造成一片大海,对我们来说,都只是一些编写工作而已。” “数据流管库?”林三酒一愣。她现在确实感觉自己像一个未开化的猩猩了。 “在你打破墙壁时,你就跌进了我们真正的栖息地、也是数据流管库了。进入这个地方的一切物质体,都会被自动转化成一组数据……没错,不用看了,你现在就是一组数据。你在刚一见到我时使用的能力,在我的眼里,也是一个……嗯,姑且称之为程序脚本好了。” 怪不得“纯触”听不见气流搅动的声音,因为这儿根本就没有气流! “那个椅子的声音——”林三酒不由脱口而出。 “如果没有声音的话,那我们编写的东西未免也太不真实了……虽然这儿的一切都是匆匆编写出来的,还很简陋。” 那女人向目瞪口呆的林三酒笑道:“作为一个相对而言还算成熟复杂的生物体,你的数据内容对我们是没有开放的,我们只能看见你的运行系统表面。比如说,你脖子上有一个可以触发五分钟的程序,手里有一组可以自动更改设置参数的数据……但是更多的信息,只凭着表面我们就看不出来了,希望你能够同意我们获得你的内部信息。” “我不同意又怎么样?” 那个女人微微一笑。 “那可就糟了。”(未完待续。) 567 蹦蹦跳跳跟上来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的信息,就一定会拿到手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那个女人耸了耸肩膀,朝林三酒一笑,“对你而言,终点是已经确定下来的。至于怎么通往这个终点,你可以选择轻松安全的路,也可以选择艰难危险的路。” 林三酒面色冷了下来,抿起了嘴唇。 虽然没问“艰难危险的路”又是指什么,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心里腾起了一股火——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太心软,有时候太优柔寡断,只是她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 这些东西还不够了解她,假如编写出一个他们快要死了,必须有她的信息才能救命的场景,恐怕成功率还大一些……想到这儿,林三酒微微冷笑了一下。 “你的数据流转好像突然变快了,”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女人说道。 “当然,”林三酒拉开椅子,在它又发出了一声十分标准的拖拽声以后,尽量平静地坐了下来。“这是一个重要的决定,我怎么能不好好想想?你让我考虑考虑。” 那个女人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这个拖延时间的说辞。 目前看起来,似乎是自己只要一用出能力或物品,它们的“数据”就会立刻被这个女人所观察到……林三酒想道。 倒推回去,第一个能够总结出来的前提就是,她不用的东西,这个种族就看不见。 这样一来,她反而陷入了两难。什么都不用的话,她无法脱身;一旦用了,又逃不过对方的观察——像是纯触一样,对方一旦看见了、明白了,也就知道应该怎么防范了,岂不是成了一个死局吗? 不管怎么说,全面开放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仅不可能,她还必须极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毕竟对方拥有的是“编写”科技——万一他们在自己全面开放以后,对自己的内部数据进行编辑怎么办?虽然还搞不清楚“全面开放”是怎么个开放法,但林三酒不愿将全盘控制权都交出去。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面上却尽量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那个女人极有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她;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忽然问道:“我有一些地方不明白,你要提供给我足够信息,我才好做出决定。” “你说。” “我是这一组数据这个概念……太难理解了。我想看看数据流管库,和你我此时的真实模样。”不管怎么样,她必须得先知道自己在哪儿才行。 “就算你看了,我认为你也不能明白。”尽管那个女人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然而还是答应了,这一间木屋从天花板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 删除木屋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快——一转眼的功夫,林三酒眼前就已经罩下了一片深深的幽蓝,好像突然浸在了海底。 与木屋一起消失的,还有林三酒和那个女人的身体。明明没有了眼睛,她还是能够“看见”身边的一切——“目光”一扫,她顿时呆住了。 “太快了,你的数据转得。是出现了理解困难吗?” 没有声音——这句话不再是通过声音传达给林三酒的,而是在身边那一个近乎透明的东西在微微一亮的同时,就直接呈现在了她的意识里。这样的感觉十分奇妙,就像是有人把这句话写了下来,摆在眼前让她看似的;没有出现任何字样,她却立刻收到了这句话的信息。 只不过,林三酒此时正陷在近乎目瞪口呆的震惊之中,一个字也没能回应。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深邃幽暗、浓浓浅浅的浩瀚暗蓝,一路蔓延至远方,直至在尽头融成了看不透的黑暗。不过,这片幽蓝之海里却并不寂寥——无数雪亮的白丝线,像是极度密集的蛛网一样,连成一片一片、丝丝缕缕的银白,层层叠叠地穿行遍布在暗蓝深空中。 而头上,正幽幽地漂浮着一块巨大的金属板,布满了一个个人头大小的圆洞;当时林三酒正是打破了它,才掉下来的。 “你看不见除了你之外的数据组,因为你并不是我们,没有数据解析的能力。假如你同意完全开放的话,不仅你可以察觉到每一个数据体的存在,还可以与我们进行最全面的交流——你看见那些白线了吗?” 当那个女人向林三酒传达信息的时候,原本一处透明空旷的虚无中,便会盈盈亮起一点细微的白光,颜色与无处不在的亮白丝线一模一样:“为了让你好理解,我们就叫它白线吧。这些白色丝线连接起了所有‘人’,我们的一切数据意识与资料信息,都在这些白色丝线中生生不息地被整个族群同步共享着。一旦你开放了你的内部信息,我与你之间就会同样产生一条白线。” 也就是说,这些银白丝线是储存传输用的吗?林三酒望着那个女人刚才亮起白光的大概位置,久久没有发话。 她绝对想不到……她有一句话说错了。 即使是再高等的智慧,恐怕也不会相信,作为一个“猩猩”,她在第一眼见到数据流管库的真容时,就在震惊中理解了它。 因为她曾经见过一个类似的东西。 ……除了亮白丝线和金属板之外,这儿不就是一个意识力星空吗? 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每一个个体,都没有实质肉身。只是在星空里时,她是以意识体存在的,形态看起来像是星辰;在这儿她则是一组数据,看不见任何形态。 在意识力星空中,有意识力高超的前辈利用“附着条件”造出了另一个现实,也就是线上游戏场;在这儿,这些“数据体”族群也能干一样的事,只不过他们的方法换成了“编写”——当然,这两个地方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林三酒没法把肉体也带进意识力星空中去。 假如林三酒还有心脏的话,那么她的心脏一定早就跳出喉咙了。 稳住了情绪,她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悄悄试着往前挪动了一点儿。作为一组能够独立运行的数据,幸亏她可以在数据流管库里移动——这一点叫林三酒忍不住重重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在不开放自己的情况下,如何对其他数据体发出讯息,光是这一点就花了林三酒好一会儿工夫才弄明白;等她终于学会了传讯之后,她试探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的信息?我又要怎么开放?” 称那个数据体为“那个女人”已经不合适了,因为对方传过来的只有纯粹的信息,而不是带有性别区分的声音:“我们发现神之爱的时间还不长,也是到了最近,我们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星球上还有副本,还有你们这样不断传送来、又不断传送走的生命体……不仅仅是你的信息,所有可能的信息我们都要,比如你的那一个同伴。你决定好要开放了吗?” 在那个数据体说话的时候,林三酒始终紧紧地盯着她,盯着她投出的微微白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负责与她交流的数据体旁边并没有连上任何一条白色丝线——这是不是说明,在信息沟通上,对方现在与族群处于暂时脱离的状态? “等等,在我开放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林三酒不知道自己这点小聪明,能不能骗过一个已经高度发达的种族——“我的那个同伴在哪里?它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不能让它受伤害。” 林三酒当然不介意灵魂女王的死活。不过连她自己也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轻易地将她想要打探的情况展露了出来——从那片近乎虚无的幽蓝深空里,忽地投射出了一条细细的银白丝线;几乎是投射出来的同一时间,这根丝线就与一片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样的银白连接在了一起。 从近距离上,林三酒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线,只是一束类似于光的物质罢了;它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你的朋友受了点罪,因为遭到了我们的防范和反击措施,我们正在强行打开它的表面程序获取信息。不过没有什么伤害是不能够被回溯的,毕竟你们都只是一组数据。你如果想见它,在完全开放之后,我就带你去见它。”当这个信息传达给林三酒的时候,银色丝线已经迅速地消失了,大概是被那个数据体收了回去。 为什么她在与自己打交道的时候,不跟族群连接起来呢? 林三酒浮起了这个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她只是悄悄地在心里叫了一声:“意老师,你还在吧?” “在,”意老师立刻应了一声。 在就好,这一次—— “那是什么?”一道讯息突然从那个数据体的方向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你的数据组中出现了一组刚才没有出现过的程序——” “什么?”林三酒装傻的同时,意老师已经再次沉寂了下去,“你在说什么?” 尽管没有了声音和语气,但接下来的讯息显而易见地急促了起来:“你的运行系统表面上现在只有两个脚本,但是就在刚才,你打开了另一个隐藏程序。我已经检测到了,那是一个什么程序?” 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在乎意识力呢?在她动用别的道具时,这个数据体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而她当时,正是用意识力包裹住了一个从土豆哥哥身体飞出来的东西,才来到这儿的…… 等等。 林三酒一愣,突然才反应过来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两个脚本? 这个数据体曾经告诉过她,对方能看出来她表面上的程序数据,当时还给她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脖子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另一个是她那时拿在手里的【战斗物品】。 但问题是,她早就已经把【战斗物品】收起来了。 自从木屋被删除了以后,除了脖子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林三酒再没有叫出过任何一个东西——对面那个数据体为什么会告诉她,她现在还开着两个脚本? “你等一下,”林三酒急急地打断了对方源源不断传送过来的质问:“我身上有哪两个脚本?怎么会是两个?” “一个是触发五分钟的程序,另一个似乎是监视和传送位置的程序。”那个数据体慢慢回应道,“……看样子,你是不肯走那一条轻松安全的路了。” “现在!” 来不及多想,随着林三酒的一个闪念,一股意识力已经扑了出去——她的判断没错,在数据流管库里,她还是能够使用意识力! 转瞬之间,意识力再次包裹住了一个透明无形的东西,彻底将其与外界隔绝了开来;这一下,林三酒终于确定了,当初在土豆哥哥身体里的,同样是一个数据体。 只不过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了。虽然她出其不意地暂时限制住了那个数据体的行动,但只不过是饮鸩止渴——对方如果解析出了她的意识力数据,她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快快,”她一头就朝上方的金属板冲了过去,扑进了茫茫的幽蓝之中。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的白色银丝给她造成了不少麻烦;林三酒不敢碰上它们,只好不断地躲开它们绕路而行,这样拼命地逃了一会儿,没想到反倒离那块金属板越来越远了。 “不行,我们必须得放开那个家伙了,”意老师偏偏在这个时候急急地叫了一声,“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是我很不喜欢她的动向!” “能不能把她甩远一点?” “那是一组数据啊!”意老师吼道,“你告诉我,怎么把一组数据甩远一点!” 林三酒一咬牙,“那就放开吧!” 无论如何,至少得保住意识力这一张王牌——她这个念头一落,意老师顿时撤回了意识力;她看不见那个数据体到哪儿去,但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她还是小瞧了一个高度发达的种族。 几乎是在意老师一放开那个数据体的同一时间,幽蓝深空中的所有银白丝线,猛然一齐亮光大盛——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又一次接收到了来自那个数据体的信息。这一次,对方传送过来的字句仿佛都是冰凉而平静的。 “准备好开放吧。” 林三酒心中一紧,正在这时,意老师猛然叫了一声:“头上!” 她一抬起目光,只见头上金属板猛地被什么东西给炸裂了一个缺口;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落了下来——这一切都只维持了不到短短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金属板上再次恢复了原状,那个人也突然失去了踪影,仿佛刚才只是她眼花了。 林三酒明白她没有眼花。每一个跌进数据流管库的人都会被转化成一组数据,那个家伙也不例外。 而她也清楚地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她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放置了一个跟踪监视物品的,也只有希望能顺着她找到礼包的人偶师了。(未完待续。) 568 蹦蹦跳跳上了当 事实证明,人偶师并不是一个能够很快适应新事物的人。 当林三酒手忙脚乱地躲过了迎头扑来的一个水母攻击时,她终于脚下一跌,滚倒在了地面上;她再抬眼一瞧,顿时心跳都漏了半拍——随着人偶师的动作,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水母”,接二连三地浮上了半空。 “等一下!你听我说啊!”她抬手一个空气漩涡,正冲出去击在了又一个靠近的水母上;那水母在空中摇摇晃晃了几秒,慢慢地消失了。不过林三酒知道,这玩意儿少了一个两个,对局势毫无影响。 “你还要说什么?”人偶师阴阴沉沉地盯着她,抬起脚,皮革发出了吱咯一声响。 随着他迈出的脚步,那无数个水母也飘飘悠悠地晃了过来,长长的、半透明的须子在空气中摇摆着,好像一片森林中垂下来的树藤——一旦被它们沾上边,就是一阵钻心的、令人眼花的痛苦。 林三酒喘了口气,一边摆手,一边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听、听我说完,我没有对你设下陷阱,我也是受害者……” 人偶师一声冷笑,打了个响指。她在心里暗骂一声,掉头就跑。 ……在刚才一眨眼的功夫里,林三酒的身体就回来了;然而再一定神,她才发现自己不但被扔到了一片水泥地上,而且对面不远处,在漫天遍野的茫茫灰雾之中,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皮革的男人。 人偶师在雾中茫然了几秒,很快就开始生气了。 在一边跑、一边防卫的过程中,林三酒虽然尽力解释了,不过却收效甚微—— “数据体,还什么都能编写出来——”对面的男人阴冷着脸,缓步跟在大片大片的水母后面,声音清楚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这片水泥空地本来就不大,又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水母;林三酒尽管动作迅捷,还是被蛰了好几下,痛得她一脑门子冷汗——人偶师不杀她,却也没打算让她好过;这些水母的唯一功能,似乎就是给人制造痛苦,而不留下什么真实伤害。 “我知道,这种事情真的很难想象,”林三酒忍着痛劝道,“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你就像是猩猩一样,一时理解不了……” “你说谁是猩猩?” 这个词是怎么脱口而出的?林三酒简直想捶自己一下。不过对方显然被激怒得更甚了,她已经能感觉到那一片水母骤然加快了速度,从她头上笼下来了一片阴影;虽然被蛰了也只是痛一会儿,但是当林三酒一抬头看见那密密麻麻的数量时,依然忍不住胆寒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穿过水母群,忽然眼睛一亮:“你看!我没骗你!” 人偶师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半空中的水母群顿时停了下来。 在不知不觉之间,天地间浓浓的灰雾逐渐退后了,露出了越来越大的一方水泥地。刚才二人的目光都被浓雾局限在了方寸之间,直到此时才发觉,原来这一片水泥地是一个停车场——地面上,正迅速地出现了白色粗线,划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停车格子;甚至有的格子上,还十分逼真地画出了禁止停车和轮椅的标志。 在没有完全散尽的浓雾后,似乎立着一个什么建筑的门,只是隐隐约约地瞧不太清楚。 “这又代表什么?”人偶师目光一扫,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动。 “说明是那些数据体编写出来的啊!”林三酒急得不行,“你看,他们编写出的现实越来越多了,我们能看见的也就越来越多……” 说话间,雾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淡了下去,终于露出了后面那个建筑的真容——那是一间盖着棕色屋顶的平房。房子上挂着用鲜艳字体写着“kwik-e-art”的标牌,底下是明晃晃的一扇玻璃门。透过门望进去,里头是一个收银台和几个货架的边角,看起来似乎竟是一个便利商店。 当这个商店出现的时候,这个环境似乎也全部编写完了。一转眼,灰雾消散得无影无踪,蓝天干干净净地挂在头顶上,阳光穿过水母半透明的身体,闪烁着漂亮的光芒。 太逼真了,林三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要不是她事先知道有“编写科技”这么一回事,她恐怕会以为这里就是现实。用纯触感应了一下,她甚至能感觉到微微流过的风——这儿与那个示范用的简陋木屋,可完全不一样了。 “你现在相信我了没有?” 人偶师微微转过半张脸,眼角的灰绿色亮粉一闪,没有答话;似乎他也陷入了半信半疑之中。 “你既然在我身上放了一个跟踪监视的特殊物品,就应该也见到了我所见到的一切啊……你怎么还会以为是我设下的陷阱?” “在你打破墙壁以后,虽然物品还处于使用状态,不过却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人偶师低低地回答道。 这么说来,打破墙壁之前他什么都能看见? 林三酒忍不住打了个战——幸好她选择留下来管灵魂女王的闲事,既没有去找礼包,也没有对那条毛巾做出反应。 想到礼包,她便忍不住想叹一口气,更想赶紧离开这儿了。林三酒盯着前方的便利店,皱起眉头:“他们的目标是强迫我们开放自己,拿到我们的所有数据……但我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会编写一个商店?这个商店难道就能替他们拿到所有数据么?” 人偶师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忽然轻轻问道:“那些数据体,真的什么都能编写?” “被他们解析过后、知道数据是怎么组成了的东西就可以,”林三酒抹了一把脸:“至少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之前她的意识力曾包住过两组数据,时间各有长短,所幸似乎还没有被解析;这么看来,也许解析一个东西需要的时间很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们编写出的东西,就一直在了吗?” “应该是吧……除非被他们删掉了。”林三酒想到那个木屋,忙补充了一句。 人偶师转过头,盯着商店望了一会儿,突然回头朝她道:“你进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不想冒险。”他冷淡地说道。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林三酒看了一眼空中飘近了的水母,只好点了点头,透过玻璃门往kwik-e-art便利店里头遥遥望了进去。 这么看来,这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商店而已,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排冰柜,排列着饮料和盒装冰淇淋之类的东西;右手边是收银台和小货架,似乎放着的都是杂志口香糖和避孕套。 这里是数据体编写出的环境,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正在某处监视着这个环境里每一组数据的波动。林三酒一旦用出意识力,那么关于意识力的情报大概就会因此而泄露;对于这唯一的王牌,她还是打算尽量多藏一阵子。 不光是她最好别用,连人偶师也不能用才行;林三酒嘱咐了几句,却只换来了后者阴阴沉沉的一眼。她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也就干脆不想了,朝便利店走了过去。 “欢迎光临kwik-e-art!” 明明还没有走近玻璃门呢,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印度口音的招呼声,吓了林三酒一跳;她抬头一看,发现原来店门外的摄像头旁边,还装了一个喇叭。 “你脚下是克利夫兰家专用停车位,你一定是克利夫兰夫人了!” 她愣愣地一低头,发现自己确实踩进了一格停车位里。 “继续走,”身后传来了人偶师阴阴冷冷的声音,“反正你们这种自以为正义勇敢的家伙,也最喜欢在前头开路的。” 这种言论,根本就已经让林三酒懒得生气了。她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见喇叭里又一次偃旗息鼓了,这才一步步走向了玻璃门——直到她站在了门口,喇叭里也再没传来任何声音。 想了想,她将身上的背心脱了下来包住手,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便利商店里还是跟刚才一样,看着虽然不大干净,倒也还过得去;店面不小,摆满了好几大排的货架。 林三酒站在门口不动,便利店里也就静静的没有声息。她套上了背心,正想转身出去说一声,刚一把手放在门上,刚才的那个印度口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不买东西不能走噢,克利夫兰夫人!” 她猛一拧身子,店里仍然是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这编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数据体疯了? 林三酒满腹疑惑,试着推了推门,发现才刚刚打开过的玻璃门竟然纹丝不动了。 想了想,她没有急着动用武力破坏门,反而朝门外不远处的人偶师招了招手,隔着玻璃大声喊道:“没问题,你进来吧!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 被裹在一身黑色皮革中的男人,一挥手收起了空中的无数水母。望着她望了几秒,人偶师终于一脸狐疑地走了过来——他避开了刚才林三酒踩中的停车位,没想到喇叭里还是传出来一声:“格里芬先生!今天工作得顺利吗?” 人偶师顿了几秒,显然有些疑虑。他打量了林三酒一会儿,发现她看起来完好无损,在林三酒不断的招呼下,他总算还是推开了玻璃门。 “你要给我看什——”他一句话没说完,只见林三酒立刻一把拉住了门,低头就要从他身边往外挤;然而伴随着一声“不买东西不能走噢,克利夫兰夫人!”,玻璃门骤然力道大增,“咣当”一下一甩,将二人都给重重掀进了商店地板上。 林三酒还没等站起来,就赶忙一个打滚滚了出去;她一离开,刚才所在之处便有一只水母扑空了。 人偶师的脸色几乎比他身上的皮革还黑,阴鸷得仿佛能挤出水:“进来就出不去了?” “好像要买东西才能出去,”林三酒揉着太阳穴,试图开个玩笑:“我想你大概也没带钱吧……” 十几只水母忽然从空气里露了头,直直冲她飞了过来;人偶师低沉的一声怒喝倒比水母先一步赶到了:“你傻吗!狗屁编写科技,你看不出来这里是一个副本?” 林三酒一愣,连近在眼前的水母都没有避开。 副本? 她微微张开了嘴,突然明白了土豆兄弟在连环杀手副本中到底做了什么——这些数据体,在解析神之爱的副本! 眼下这一个“kwik-e-art”,肯定是他们已经解析完成的副本之一;如今又被编写出来,用来困住了二人。 不,如果只是副本的话还不算什么……林三酒的目光在商店里转了一圈。 就怕那些数据体在副本里编写了新的东西。(未完待续。) 569 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连挨了水母好几下攻击,林三酒疼得脸都白了,冷汗沁透了背心,凉凉地贴在后背上。她眼前飘飘悠悠地再次晃过来了一片触须,密密麻麻得让人看了心里生寒——然而林三酒咬紧牙关,硬是强迫自己一步也没有挪开。 当无数水母触须浮在她面前时,它们停下了。人偶师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你怎么不跑了?” “那些数据体解析了副本,又把它们原样复制了出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无论如何,现在咱们两个之间互相对抗,是最不明智的办法了。”林三酒嘶着冷气,盼望人偶师也能看出来谁才是真正的敌人:“我们对它们了解太少了,更加不能给它们可趁之机!” 随着一声响指,空中的水母消失了。那个黑沉沉的人影立在收银台前方,一时没有出声。 林三酒松了一口气,刚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眼前一花,发现人偶师已经站在了眼前。离他这么近的时候,就像是被某种非人异兽盯上了似的——他的皮肤在黑色皮革之中惨白得几乎不正常,被银灰色亮粉包裹着的一双眼睛,看上去更加阴阴沉沉。 “如果这个副本结束,那些所谓的数据体还没出现的话,”伴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极不自然的香粉气味,人偶师声音近乎轻柔地说道,“……你就要后悔了。” 后不后悔是以后的事了,怎么也得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林三酒喘着气,将她是如何遇见土豆兄弟、他们在副本又做了什么,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人偶师——好在后者是见过她后背上那半截人的,总算是借此赢得了一点儿信任。 叫林三酒也觉得有点儿意外的是,一直等到她话说完了,便利商店里依然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异样。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对这个副本的走向有些疑惑。见人偶师对她抬了抬下巴,林三酒呼了口气,走到了收银台旁边。 “有人吗?”她喊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不过谨慎地什么也没碰:“我买东西。” 印度口音的喇叭在收银台后方的墙上问道:“克利夫兰夫人,想要点什么?” “嗯……”林三酒指着一包口香糖道:“这个好了,多少钱?” 她话音才刚刚一落,一股震耳欲聋的音浪顿时从喇叭里直扑了出来,犹如实质地打了上来,震得林三酒头昏眼花,连脑子都麻了——“错误答案!错误答案!” 什么玩意儿? 这音浪太强了,林三酒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被重重扇了好几巴掌,没想到接下来的却还一波比一波高:“克利夫兰夫人,我对你太失望了!”——紧接着,猛然只听一阵玻璃炸裂的哗啦啦碎响,她回头一看,发现离得最近的冰柜门竟然都被震碎了,玻璃碎渣四溅了一地。 买个口香糖,有这么大罪过吗? 好不容易等音浪消退了,二人等了一会儿,但喇叭里却再也没有了声息。仅仅从刚才几句话来看,除了得知“林三酒不能买口香糖”之外,几乎什么信息也没有。 “有点儿古怪。”人偶师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轻声道:“一般来说,副本在开始的时候,总应该把行动规则解释清楚的。” “是啊,至少也应该说一声达成什么目标才能离开副本,这儿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们。”林三酒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被震得跌坐在了地上,一边站起身,一边揉着嗡嗡作痛的耳朵。 “谁跟你是‘我们’。”人偶师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猜,他们既然掌握了这个副本的数据组成,”林三酒对他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把介绍行动规则的这一部分给删了?” 人偶师沉沉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真要是这样,可麻烦了……林三酒叹了口气。那就意味着,他们两个必须以自己为代价,去一点一点试出这个副本的运行规则。而且不用问,人偶师是一定会把她推到前头去的。 抱着一点儿侥幸,她扬声问了几个自己应该买些什么、买错东西又会怎么样的问题;不过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喇叭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他们想要得到我们的内部信息,所以把我们困在了副本里。”林三酒不敢用【意识力拟态】,所以尽量靠自己分析着眼下的情况:“也就是说,咱们要是倒了霉,在这里落得的下场,是有助于他们获取信息的……”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人偶师凉凉地打断了她,“副本里的下场无非是或死或伤,谁不知道要避开这种情况?少点废话,你去那边,我留在这儿,分头打探一下环境。” 他指的地方,是店内几排货架。 林三酒倒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走向了边角的货架;只听身后“咯”地一声,她再一回头,发现人偶师脚边多了一只鹅。 【盗墓之鹅】 据传在刚刚打开一座古墓时,盗墓贼们总是先用绳子绑住鸭鹅,先将它们放进墓里,探一探里头有没有毒气。这一只大鹅探路的经验十分丰富,在盗墓行为遭到了国家打击之后,被高薪返聘作为勘探其他环境的先锋。 “有它,怎么还让我去?”林三酒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是这只鹅以外的补充手段。”人偶师瞥了她一眼,那只大鹅摇摇摆摆地冲进了货架之间。 可惜自己身上没有这么方便的道具…… 林三酒暗暗叹口气,却不愿意叫出武器来;她动用的能力越少,那些数据体得到的信息就越少。她四下一看,顺手抓起一只铁线购物篮,在人偶师“嗤”的一声里,走入了货架间的过道。 一抬眼睛,她呆住了。 进来以后,货架间就再也不是刚才看见的样子了。架子笔直升入空中,如同两排高高的峭壁一般,顶部没入了昏暗里,将身高近一米八的林三酒衬得如同一个小孩。 不管是往前看,还是回过头,身前身后的过道都看不见尽头了。幽暗的微光不知从哪儿洒下来,却照不亮远处,货架远远地铺伸出去,融成了一团黑暗。 货架上的千万件商品,包装都褪了色,又蒙了尘,一眼望去,尽是灰蒙蒙的一片。细小颗粒漂浮在空气里,被角落里厚厚的蛛网捕捉住了,成了挂在空中的一层层脏灰。 林三酒高声喊了几句人偶师,然而她的声音回荡在高高的天花板下,激起了好几道回音,也没听见对方的回应。她想了想,将篮子抓紧了,慢慢地朝前走去。 这一排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各种各样的膨化食品。一筒筒薯片上的圆圆笑脸,一路伸展至货架末端;虽然包装都黯淡陈旧了,还是能瞧出代表不同口味的颜色,只是都灰灰旧旧得如同老照片一样。 林三酒走到了第一个架子尾部,侧耳听了听,商店里一片寂静——无论是人偶师还是那只大鹅,都销声匿迹了,连一点气流波动都觉察不出来。 正当她迈出一步,打算跨进过道里时,这一步却没迈出去——她的背心领子好像突然勾住了什么东西,又把她拽了回去;林三酒心下一惊,连忙一拧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带着惊疑,目光一转,随即凝滞住了。在她眼前的这一行货架上,一只薯片筒上印的圆脸商标,慢慢朝她转过眼睛,两撇胡子一抬,笑了。 “要过去,就必须找出正确的那一个薯片放进篮子里哟。”货架上无数只薯片筒和包装袋,一起望着她,尖尖细细地说。(未完待续。) 570 挑选薯片 现在,林三酒已经可以肯定,那些数据体确实对这个副本做了手脚。 在最初的薯片筒话音消失了以后,这满满一架的膨化食品就全部沉默了下来。在昏暗的光线里,薯片筒上的胡子老头、微笑的代言人、吃着粟米条的豹子……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无数张脸,一起无声地望着她。 “什么叫正确的那一个薯片?” 仅仅是目光一转的工夫,当林三酒再转过眼时,她就分不清刚才拽住她的是哪个薯片筒了。她一遍一遍地扫视着货架,感觉自己像个疯子似的低声问道:“告诉我啊,我又应该怎么找?” 货架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 那些数据体显然删掉了所有“规则介绍”的部分,但想来,副本本身还是依照同样规则运行的。这样一来,林三酒就像是参加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考试:题目全被涂掉了,她却必须写下正确答案。 想了想,她小心地举起购物篮,用它的边角轻轻碰了一下一包粟米条。 她是有意不去碰薯片的,就是想看看选一个错误答案会是什么后果——粟米条微微一晃,包装袋被碰陷了下去,随即又饱满起来。静静等了几秒,竟然什么也没发生。 难道说,就算碰到了错误的零食,但只要不放在购物篮里就行?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终于蹲下来,轻轻伸出手去,在一个外包装画着公鸡的玉米片上戳了一下。 袋子哗啦一响,她忙缩回手,紧张地抬头看了一圈,不过货架上很快又重归于寂静。 ……好像她猜得没错。 林三酒松了一口气,胆气壮了不少——她目光扫过货架,一排排看了过去。这些膨化食品都蒙上了一层灰,连颜色都黯淡了,显然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 正确的……会不会指没过期的?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货架,心想道。 如果是那样,就得首先弄明白,这个商店里今天的日期是哪一天,再对照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等等,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 因为所有行动只能靠蒙,她顿时又有点疑神疑鬼起来。 不过她还是决定试试。收银台那儿有杂志,杂志总该是最新一期的——林三酒刚一站起身,忽然动作一滞。 她又慢慢地低下了头去。 正如任何一间普通商店一样,每一个被摆出来的商品都不止一件,一般起码也会放上好几包,整齐地占据着货架的一小段。她刚才试验了一次的货架上也是这样——黑红色的包装袋一只接一只地排列在下方一层货架上,每一个袋子上都有一只大公鸡,一模一样地冲着林三酒露出了微笑的侧脸。 ……唯有一只袋子上的公鸡,直直正面对着林三酒。它被放大的鸟喙顶在包装袋上,好像是刚才打算从画里钻出来似的。 正是她刚才碰了一下的那一包。 林三酒心里一跳,忙又看了看另一包粟米条——那个被她用篮子撞了一下的粟米条包装上,卡通豹子却还是好好的,与它无数同僚一块儿鼓起了一边腮帮,看不出任何异样。 要是再碰它一下,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是这么想,林三酒却没有再朝那包玉米片伸出手去。刚才的提示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选中“正确的那一包薯片”——所以这一次她考虑了一会儿以后,伸手的对象是一个包装袋上没有任何面孔的薯片。 她的手指碰到了包装袋,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心脏咕咚咕咚跳了几下,她死死盯着那包薯片,没敢挪开目光。 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次,林三酒的手指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些——除了手指上沾了更多灰之外,结果还是一样。 在连续不断地试了几次以后,见始终平稳无波,她的胆气也越来越大了;终于有一次,她的手指不但没有挪开,反而在包装袋上抓紧了,慢慢地将那一包薯片拿了下来。 摆得满满的货架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黑洞——在最外层的商品后头,只有空空荡荡的货架,像是一个无尽的隧道一样,黑幽幽地往外吹着凉风。林三酒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洞”,没有把薯片往购物篮里放,只是将它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想找到生产日期在哪儿。 她很快就在封口处看见了一处几乎快要褪色的小字:“19861021”。 这么久了? 林三酒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袋薯片比自己岁数还大;看了看,她却没有找到保质期。 算了,先放回去吧——她在心里想道。既然她不能离开这个货架的范围,还是再试试把人偶师叫过来好了;虽然那个家伙也不像多聪明的人,但总比一个人闷想强些。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抬起了目光。 在货架黑幽幽的深洞里,浮起了另一张五官模糊的脸,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心脏刚刚一跳,林三酒还来不及反应,从货架深处已经猛然探出来一条手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惨白松垮得好像随时都要散了架,然而以林三酒的力量,竟然连丝毫也不能反抗,就被直直拽向了货架——她一瞬间汗毛都炸了起来,心念一转就要叫出【龙卷风鞭子】,只是再一眨眼,眼前突然黑了,也静了下来。 刚才深藏在货架后的脸、惨白手臂,仿佛都像是一场幻觉似的,消失无踪了。 很快,景物再一次映入了林三酒的视野。 过道,货架,幽暗的光线,空气中漂浮的灰尘……仍旧与刚才一模一样。 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同,就是林三酒的视角不同了——她好像刚才下意识地转了一个身,此时望着的方向,正是她刚才所站之处。 她想试着转头看看,却不知怎么,感觉身体的动作很沉滞。 静了两秒,林三酒慢慢地醒悟了过来。 她用尽所有力气,将目光推向了左手边——她还是不能完全看清楚,然而在她的余光中,一排排的各式膨化食品正摆在自己的身边,紧紧地、沉默地挨着她。 不光是左边——右边、下方,尽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零食袋子和薯片筒。 ……她被变成了一包薯片,放在了货架上了。(未完待续。) 571 吃薯片 林三酒在原地怔了好几秒钟,总算是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 她居然真的是一包薯片了。 这种感觉诡异极了。即使理智告诉她,她现在成为了一包薯片的模样,正坐在货架中的一层上;然而在使劲挪了挪身体以后,林三酒却没感觉肚子里装满了薯片——她觉得自己仅仅是不知怎么地身体发沉、又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而已。 一边忍受着这个事实,她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拼命思考起眼下的出路。 她大概不是第一个被变成了薯片模样的人。现在她连手脚都没有了,自然也用不出能力来;假如坐在货架上的所有零食,都曾经是一个进化者的话,那么要是她摔下货架去,会不会恢复原形? 说不定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货架? 尽管身体沉甸甸地仿佛没了手脚,但若是她下了死劲儿,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林三酒决心一下,立刻咬紧牙关——如果她还有牙关的话——拼命拖着自己往前栽;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即使她已经用尽了全力,挪动的距离却微小得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感觉自己已经力竭了,林三酒歇了口气,缓了一会儿,又一次朝前用力倒下去。这一次,她能感觉到自己终于微微地往前栽了一点儿;还来不及高兴,忽然只觉自己身边好像挂着了什么,紧接着有一道影子跟着一动—— “啪”地一声,她身边的那包薯片跌到了地上。 林三酒立即紧紧地盯住了它。她一颗心提得高高的,眼睛眨也不敢眨,甚至连那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都看得一清二楚——“1993122”。 那包薯片的包装袋,因为摔了一下而微微塌陷了,在林三酒的目光下,它慢慢地鼓了回来。 但它始终也没有变成人形的征兆。 就在林三酒有些焦虑地想再试着往下跳一次的时候,从货架的另一个方向上,忽然传来了“啪嗒”一个脚步声。那人走得不快,伴随着哗啦哗啦的莫名响声,一步接一步走得很稳——这个声音一入耳,她顿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人偶师来了! 或许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喊,又或许是看她这么长时间没露面起了疑心;不管怎么说,只要他来了,她就有得救的希望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是朝膨化食品这一架的方向走来的。很快,就从货架尾部走出来了一个阴影。 由于不能转头张望,林三酒只能尽量用余光去看、立起耳朵听;在她的余光里,那个黑影慢慢地走了过来,终于逐渐来到了她的面前。 林三酒愣了,随即僵住身子,一动也不能动、不敢动了。 面前的来人,不是人偶师。 看起来确实是一个人不假——对方有头、有躯干、有四肢,身体上包裹着一层明晃晃的亮红色塑料纸,质地就跟薯片袋子一样;但露出来的脸和皮肤却呈现出了黄澄澄的颜色,干干瘪瘪,却布满了鼓泡和细孔。 必须用一点儿想象力,才能从这张疙疙瘩瘩、凹凸不平的扁脸上,看出来一些隐隐约约的五官痕迹。不过多看两眼,林三酒就发觉这张脸不知怎么,有些莫名地眼熟。 她刚浮起这个念头,正巧感觉到它的“眼睛”——其实就是两个歪歪扭扭、不对称的鼓泡——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望向了地板上的那一包薯片。 “掉了,”它嘀嘀咕咕地说,嗓音清脆极了:“掉在地上了,沾了灰,就卖不出去了。” 随即,它伸出了一只同样黄澄澄、布满疙瘩的手,抓住了薯片袋子,把它捡了起来。 “卖不掉,我就自己吃,”这个黄色的扁平人形高兴地叫了一声,声音脆脆地,还发出了几声“嘎巴”清响。一边说,它一边捏住了包装袋的锯齿边,就像任何一个要吃薯片的人类一样,它双手一错,包装袋顿时发出了一道肉皮被撕裂般的“吱吱”声—— 林三酒几乎错觉自己听见了一声惨嚎,她心脏刚刚一跳,那声音却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再转眼一看,见那个包装袋裂开了一条口子,她才发觉这个薯片的包装袋比想象中要厚实、有韧性得多了——从被拉开的部分看过去,不仅露出了厚厚的一层红肉似的东西,夹杂着黄黄白白的几层颜色,甚至还丝丝缕缕地牵着丝,连在包装袋主体上,看起来就像皮下的筋膜被撕长了。 扁平人往袋子里望了一眼,探手进去抓了一把,又把手捞了出来。在它勉强只有一个手形的巴掌上,躺着深红深红、如同风干内脏一般的扁片。它将其中一个连着好几根粗壮血管的红片片拿了起来,一把塞进了脸中的一个洞里。 “辣味的,”扁平人并不怎么咀嚼,但是半张脸还是被迅速地染红了,“我喜欢这个墨西哥辣。” 刚才还在拼命往前倒下去的林三酒,这个时候又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向后仰。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真的掉了下去,“沾上灰”,又被这个扁平人吃掉。 那一袋生产于1993年的薯片,很快就被吃完了。 扁平人将空袋子一扔,不但没有走,反而好像被激起了食欲。它不对称的两个空洞,慢慢从货架上扫了过去,清脆地念念有词:“黄瓜味、芥末味、番茄味……唔?” 它停在林三酒眼前,“葱花鸡肉味?这个口味应该挺好吃的。” 在这一瞬间,林三酒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去了无数念头——然而她的能力几乎一个也用不出来,所有的特殊物品又都被放在了卡片库里;唯一一个还能让她一搏的,就是意识力了。 这个黄澄澄的扁平人,慢慢在清脆的咔嚓声里,抬起了一只手。 林三酒死死盯着那只手,在它即将挨上自己的时候,猛地将意识力化作一股激流击了出去,啪地一声击飞了那只脆脆的手;几乎在紧随而来的下一秒,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人一把抓住了,又一次被直直拽进了货架深处。(未完待续。) 572 患难与共见真情 眼前一暗又一亮的功夫,当景物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再次映入林三酒视野的,仍然是同样一条陈旧过道。 只不过这一次的过道上,倒着她匆忙间扔下的购物篮;随即林三酒就发现,作为她身体的薯片袋子正被人偶师牢牢地抓在手里,刚刚拿下了货架。 毫无血色的一张苍白面孔,在她眼前被放大了好几倍;人偶师盯着手中薯片袋子,微微蹙着眉头,神情看起来永远像是罩着沉沉乌云的冷冬——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总算来了! 刚才一瞬间炸开的惊惧还没有完全消退,她又被狂喜和后怕给淹没了。林三酒要是还有心跳,此时一定扑通扑通地即将跳出胸膛了——可惜她只有一包风干的内脏。 人偶师怎么会知道这一包薯片就是自己?他不会是碰巧抓起自己的吧?毕竟她的包装袋看起来崭崭新,没有一点儿灰,被一眼瞧中也有可能——林三酒有无数话想问,却偏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仔细望着对方被近距离放大的脸,期望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只不过人偶师还是那一副阴鸷厌世的模样,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心理活动再激烈,她此时也仍然是一包沉默的薯片。除了人偶师一捏她包装袋,发出了“哗啦”一声响之外,过道中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幽静。 人偶师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立在原地,看起来不像是意识到了手中薯片的身份。林三酒想了想,忽然来了一个主意,决定“提醒”他一下——念头一起,她立刻分出了一小股意识力,朝他的胳膊上缓缓打了过去;但还不等挨着对方的黑色皮革,只听人偶师忽然低低一声呵斥:“别碰我,收回去!” 咦? “我知道你是谁,要不然这么多薯片里,你以为我拿起你是碰巧吗?”人偶师冷笑一声,仿佛感觉到了她问不出口的问题:“你傻吧?你忘了,我放在你身上那一个追踪监视的物品,可还没有收回来呢。” 她还真忘了!林三酒登时又惊又喜,急忙收回了意识力,琢磨起应该怎么跟他沟通才好。然而还不等她有一个主意,只见人偶师猛地抬起目光,沉沉喝问了一声“谁?”,随即踏前一步,一挥手朝她身后扔出了一个什么—— 林三酒一惊,刚想转身瞧瞧他发现了什么,紧接着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别说她此时不能说话,就算能够说话,也为时已晚了。 由于她被拿了下来,她刚刚所在的那一层货架上此时多了一个幽深的空洞;一张脸从黑乎乎的货架深处一闪而过,竟像是对人偶师刚才扔出去的东西毫无反应。他一皱眉的时候,一条松垮垮的手臂骤然探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仅是林三酒,连人偶师大概也没料到,以他的战力,他竟然连挣扎也没能挣扎一下—— 二人同时感觉到眼前一花,接着一黑,被拽向了货架中去。不同的是,这一回她的身边多了一道怒吼;人偶师的怒骂声就像是在一条长长隧道里发出的一样,不住回荡着、充斥着林三酒的耳朵,直到突然一下被掐灭了,戛然而止。 她又被原样放在了货架上,面对着一条陈旧的过道,和刚才那一个黄澄澄的扁平人。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扁平人眼熟了,因为它那张五官模糊变形的脸,正是她隔着货架,从深处看见的那一张——只不过从外形看起来,拉她进来的似乎倒不是这个扁平人。 扁平人“嘶呀呀”地发出了一道怪声,在刚才染上的半脸鲜红中,又多了一点一点的绿;从它脚下多的一只薯片袋子看起来,在林三酒被人偶师拉出去的时候,它应该是拿了一包芥末味的吃。 “毕竟是商品,不能再吃啦,”它劝了自己一句,仿佛没有意识到刚才货架上的一点儿小骚乱,转身就走。它脆生生的脚踩在那只芥末味薯片的包装上,“噗叽”一声,从厚厚的皮袋子断口里挤出了一点黄黄的脂肪。 过道上沉寂了下来。 ……即使不用努力转头去看,林三酒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墨西哥辣味薯片”的空缺,已经被人偶师给填补上了。 老实说,她忽然有点庆幸大家都被变成了薯片的样子。即使此时一片幽静死寂,林三酒仿佛也能感觉到人偶师的视线正像阴火一样灼烧着她的身体;她甚至好像还能听见对方咬紧了后槽牙,语气阴毒的声音—— 等等,这不是幻觉。 “……我为什么会让你活到现在,”人偶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每个字都像一根钉子,恨不得扎透了林三酒才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傻、这样早就该死,却就是赖着不死的家伙!” 林三酒顿时有点来气——这事怎么能只怪她?所有规则说明都被数据体删掉了,她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出路! 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向她发出声音的,即刻也试着张嘴说话;然而试了一会儿,她也没找着自己的嘴在哪。她回不了嘴,只能听着人偶师近乎恶毒地一路诅咒了她足足五分钟,终于稍微顿了顿,变成了一声冷哼:“……幸亏我放在你身上的东西,除了传递图像之外,还能够传递声音。只不过这是由我控制的,你有什么屁话要说,等我允许你说了你才能说。” 林三酒被骂了五分钟,早就攒下了一肚子话;然而在人偶师终于告诉她可以开口了的时候,她还是努力控制住脾气,强迫自己尽量平静地道:“副本规则介绍被删掉了,你怪我能解决什么问题——还是想想眼下怎么办。” “好啊,你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反着做应该就能出去了。” “你发泄完了吗!”林三酒没有头也开始疼了,忙趁着能说话的功夫,将刚才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这也是为了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有什么办法?” 人偶师静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思虑。 “这个货架的两面,就是两个状态的副本。”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道,“但是就算回到货架的另一面去,也未必就能恢复原形……你刚才就没有恢复。” “肯定是因为我没有满足什么条件……”林三酒试着分析道:“我被勾住时,它们说要找到一个正确的薯片——诶,咦?” “怎么了?” 面对着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人偶师,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晚才想到这一点。不过她终于还是干巴巴地说:“……那些数据体,会不会把这一句话也改动了?万一我们需要找的,不是一包薯片,只是这个货架上某一个零食呢?” ……人偶师的怒火,仿佛即将化作实体了。(未完待续。) 573 落入薯口 “准备好了没有?” 当人偶师这句问话传进耳里时,林三酒长出了一口气,正要点头,却醒悟过来了,改口应道:“准备好了。” 她话音一落,一股力道顿时重重袭上她的后背,登时就将林三酒给击落下了货架——人偶师这一击借助了某样特殊物品,力道大得像是借机发泄,险些没给她拍漏了气。 心里一句话还没骂完,眼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马上要迎头砸上时,林三酒迅速放出几股意识力,连取四个角度,形成一个半弧形的反射力,硬是将她打得一歪,掉进了地面上最后一格货架里。 她碰上另一包零食,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嘭”。 林三酒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见过道里依然静静的,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这一声杂音不大,并没有招来那一个薯片人。 她对人偶师接二连三的催促声充耳不闻,过了好几秒,才吃力地探出一个角,缓缓落在了地面上。 一包葱花鸡肉味的薯片袋子,平平地躺在过道上、往后出溜了一段距离——直到林三酒能看见货架上的每一排零食时,她听见了人偶师的声音。 “好,就在这儿停下。” 林三酒平躺在地上,试图抬眼看看人偶师是什么口味的薯片;不过他写着口味的那个部分,正好被一个价签挡住了,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楚。 “别光顾着看我!”她的耳朵里,人偶师的声音骤然抬高了:“转转眼珠,把每一排货架都仔细看过去!” 人偶师每收编一个新人偶,就代表着他同样也接收了对方的全部家产。靠着这样的巧取豪夺,他可以称得上是林三酒见过的人之中,拥有特殊物品最多、最好的人之一——他放在林三酒身上的这个【剧组之魂】,就是一个强大得令人咂舌的道具。 【剧组之魂】 末日来临了,投资人都死光了,还想要拍一部片子,只好在一切方面尽可能省钱——本品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帮手!它代替了摄像师、音像师、摄像器材、音像器材、灯光师……基本上,只要有了本品,还能不失业的就只剩下了导演和演员。 本品能够根据环境和命令对演员进行全方位的高清拍摄,角度切换自如流畅,哪怕是演员视角内的一切,也会被本品所感知并为导演同步播放。 本品自带的双向麦克风效果,既可以将演员的台词记录下来,传达给导演,也能够将导演的指示直接传入演员耳中,而不影响影片拍摄。 下一步,本公司打算继续研制演员代替品,敬请期待。 人偶师将这件特殊物品用来跟踪监视别人,确实是令人想不到的物尽其用。 林三酒的目光徐徐从货架最高处扫了过去。 她所看见的每一幕,都被同步传送回了人偶师那儿,被录了像;哪怕是她看不清的地方,也可以在后期进行放大——当然,他大概是不会告诉林三酒,自己是什么口味的。 “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我身上的?”林三酒一边转动着目光,一边问道:“难道你就在一直监视着我?” 人偶师冷笑了一声,语气温和却阴沉:“过一阵看你一眼,就够叫我难受的了。” 这个回答,叫林三酒稍微感觉轻松了点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讨厌好人——她想到这儿,却忍不住隐隐浮起了对自己的肯定:能被人偶师讨厌,这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夸奖。 在二人接下来的沉默里,对货架上的商品“扫描”,很快就完成了。林三酒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边角、任何一个小包装的零食,将整个货架都看了一遍,向人偶师确认道:“把每一个商品都记下来了吧?” “用你说。” 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回到货架上去。这一点光靠林三酒可办不到——尽管她用意识力推着墙壁,又出溜回了货架底下,但必须得有人帮忙,才能重新爬回高高的货架上。 “你快一点啊,”她接连催促了几声,“你要拿什么帮我爬上去?是特殊物品吗?” 她这一催,倒把人偶师给催烦了。他不比林三酒,所有特殊物品卡片化后往身体里一塞就完事了;那么些种类繁多、数量庞杂的特殊物品,都融合在他身上的物件里了,他变成薯片后行动不便,要拿出某一样东西来,确实很费力气——“你闭嘴等着!” 现在大家都是薯片,人偶师往日的威慑力,没了至少百分之九十。 林三酒刚要再催,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又一次“哑”了——【剧组之魂】被单向关闭了,她说什么对方也听不见了。 没办法,林三酒一边等,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面前货架上的价格标签。 那是一张白底黑字、套着塑料壳的价签,用倾斜的数字写着“65”,旁边是一个她不认识的货币符号,看起来倒有点儿像是一把小刀。 她就这么望着价签发呆,直到它“65”的数字上渐渐暗了下来,似乎被一片阴影遮住了。 林三酒登时一惊,急忙扭过目光一看——在货架一端的后方,她看见了半张熟悉的脸。 那张焦黄焦黄、起伏不平的脸上,一大一小的两只空洞似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她——一包掉在地上的薯片。 一人一薯片四目相对,好几秒没有动静。这个家伙走路时的脚步声很响,这一次却来得无声无息,竟像是已经在一旁盯着林三酒看了好一会儿了。 妈的! 她心里狠狠骂了一声,在它探出身子、朝这个方向迈出一步时,林三酒忙击出一股意识力,“当”地一声打在了货架上——清亮的金属撞击声顿时回荡在过道里,但当她抬眼望去时,却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头上一排一排的整齐薯片,都毫无动静地沉默着。刚才来自人偶师方向的那一点细碎声响,不知何时也哑了,静悄悄地避免了来人的注意。 “啪”地一声,那个薯片人又落下了第二步。它现在与林三酒只剩下两三步的距离了。 她试着通过【剧组之魂】喊话,但声音却始终发不出来。眼看着那薯片人越来越近,但货架上的人偶师依然一点动作也没有,林三酒不由急得口干舌燥,心下终于暗暗泛起了一个寒凉透骨的猜测:人偶师与她一向不睦,此刻有什么理由要冒险救她? 在二人制定的计划中,他们首先要先拿到货架这一侧的扫描图——这一点,林三酒已经办到了,扫描图早已握在了人偶师手里。接下来离开货架这一侧的行动,则全指靠着他的特殊物品了。 “那些数据体,他们什么都能编写吗?” 她忍不住想起了人偶师这句问话。 如果他想通过礼包实施的愿望,也能通过数据体实施的话,那么她对人偶师来说,岂不是已经没有半点作用了吗? 当她念及至此时,薯片人庞大的阴影已经彻底笼罩住了她的身体。即使不用刻意去瞧,林三酒也能感觉到头上的一片安静,连气流也没有要动一动的趋势,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架子平平常常的零食。 对人偶师,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能放松! 林三酒又焦虑又悔恨,拼命思考起手头有什么办法能抵抗这个薯片人。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已经听见了它“吱吱”的弯腰声;情急之下,她故技重施,用一股意识力再次打上货架,不过这一次她用力大多了,身体又是个轻飘飘的薯片袋子,登时一下把自己朝反方向远远推开—— 一包薯片忽然自动从过道上滑了出去,那薯片人不禁“咦”了一声;然而借助推力前行的速度,与它一伸手臂抓下来的速度相比,委实不够快——林三酒还来不及打出第二道意识力,已经“啪”一声被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从她躺在地面的角度上看起来,薯片人那张扁平焦黄的大脸,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看起来几乎要变形了似的。 随着它手指咯咯地缩起来,林三酒感觉身体一轻,视角渐渐抬高,她到底还是被抓离了地面。 眼瞧着那黄黄的扁平大脸越来越近,她一颗心都缩成了针尖大,好像正在一根颤抖的弦上摇摇摆摆,紧张得一时间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它又抬起了另一只手,捏住袋子的锯齿边缘,就要撕开这一包“沾了灰”的薯片。 以林三酒现在的体型看,袋子锯齿处,正好就在她的头顶上。剧痛从头皮瞬间传了下来,痛得仿佛她已经被活活撕成两半了,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到了这个地步,她再也顾不得隐藏实力了,【防护力场】一瞬间在头上开至最强,死死地抵抗着那两只大手的撕扯力。 在这样拉锯似的痛苦里,她听见那薯片人又“咦”了一声,“怎么打不开?” 接下来,它放弃了锯齿边,一手抓住薯片袋子前方,一手抓住后方的封口条,用力向两边一扯——她耳里全是自己头骨马上要一分为二的“咯咯”声,即使有了【防护力场】,也止不住这种透入骨髓的痛苦,正像尖刀一样在头脑里越扎越深。 抵抗是抵抗不了多久的,唯有进攻才是唯一的活路!林三酒忍着能叫人昏迷的剧痛,试图抽出一点意识力打向那个薯片人的手腕——然而它撕扯着自己头骨的力量太大了,她才一有动作,意老师顿时叫了一声:“不行,太危险了!” 意识力不能调用,那她就只有最后一个不是希望的希望了。 藏在卡片库里的所有特殊物品,都因为失去手脚不能用了;但是她还有【皮格马利翁项圈】。 只要人偶师肯帮忙说一句话,她就能逃出生天!但偏偏这一点,林三酒却根本没法告诉他——近乎绝望之下,她一遍遍地冲【剧组之魂】喊话,在头骨撕裂的剧痛中,她喊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真的喊了,还是那仅仅是自己脑海中的一个想法,或者是一闪而过的幻觉。 唯一真实的,好像只有那张焦黄扁平、布满小气泡的大脸,正在咫尺之遥上纳闷:“怎么打不开呢?这袋子真结——” “实”字没有出口,它嘴巴的部分“噌”地被击穿了。 一个小小的影子猛地穿破了它的口部,迅速消失在空气里;黄黄的碎片登时四溅,落了林三酒一头一脸。她刚刚一愣,只觉自己头皮上一松,这个大家伙惨叫着将她扔了下去——紧接着,它也轰地一下砸在了地上。 “你撑了这么久还没死?”人偶师平静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那是什么?是你做的?”林三酒死里逃生,还有些不敢置信。 “我之前甩进来的东西,没打中抓我们进来的那条手臂,因此还在;不过得借着你的视角找好角度才能用。” 他难道是在解释? 林三酒刚一浮起这个念头,只听人偶师立即叹了口气:“虽然弄死了它,坏处是叫你活下来了。” “废话少说了,赶紧拉我上去!” 人偶师显然非常遗憾她没有就这样死掉,偏偏他又自持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终于慢慢吞吞地垂下了一根绳子——这根绳子很有礼貌,落下来后先跟林三酒打了声招呼,随即一边聊着闲话家常,一边缠住了她的身子,将她一点一点拽向主人所在的那一层货架。 眼看着终点越来越近,那绳子还不忘彬彬有礼地说:“回去我就会被收起来了,咱们回见,下次再聊。啊,对了,有两个事儿差点忘了说。” “什么?”林三酒被它裹得紧紧的,像坐升降梯一样缓缓往上拉。 “您袋子封口被扯得有点松了,这是一个,”绳子朝林三酒点点头,“还有一个,是刚才那个薯片人又站起来了,此刻就在您的身后头呢。” 林三酒悚然一惊,一抬眼,正好瞧见人偶师的那只包装袋倚在货架边缘,显然也看见了刚刚爬起身来的薯片人——她耳里顿时传来一声怒吼:“快上来!”却是对那绳子吼的了。 但这绳子依然稳稳当当地,即使眼前袭来了薯片人的一只手,也仍旧不慌不忙地往上走——一阵摇晃,林三酒连绳子带袋子都一起被握住了。 “对我描述一个能杀了它的能力!快,最好要少见一点儿!”她情急之下忙吼了一声。所幸这一次人偶师没有关闭【剧组之魂】,紧接着她就听见了一个能力描述;【皮格马利翁项圈】在它紧紧攥住了薯片袋子时发动了——哗啦啦一阵脆响,那个薯片人一条裤管软了下去,像是突然没站稳似的往地上一摔,当即砸碎了肩膀的一个角,手中也放开了林三酒。 趁着重获自由的机会,绳子终于把她送到了货架上;在那薯片人挣扎着站起来时,人偶师叫了一声“来了!”——紧接着,一个硬硬的、长夹子似的东西突然一把叼住了二人,将两包薯片一起拽进了货架深处。 ……再一睁眼时,她和人偶师都已经回到了货架另一侧。一只雪白大鹅松开了长长的鸟喙,扑扇着翅膀从货架上跳了下去。 二人已经安全了,但林三酒的心情却糟糕透了,甚至肠胃里还在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你……为什么给我说了一个吃薯片的技能?”她嗓音干哑地质问道,感觉自己的薯片袋子里好像终于多了一些薯片。(未完待续。) 574 离自由还有一步 对于林三酒的质问,人偶师只是轻轻一笑,回答了一句“有的吃还不好?”——就不再理会她了。 林三酒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撕开己方的薯片袋子,里面其实还是风干的人类内脏;显然他是通过【剧组之魂】发现了这一点,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技能,充满恶意地叫她吃了一肚子薯片人的腿。 当林三酒发出了第一声干呕的时候,他为了耳旁清净,又把【剧组之魂】给单向关闭了。 好不容易等身旁那个“葱花鸡肉味”的袋子终于停止了颤抖,人偶师慢悠悠地将她再次踹下了货架。 林三酒躺在地上,听着耳朵里不疼不痒的催促,恼怒得恨不得能给人偶师也来上一口才好——“快点看,看完了才好做对比。” 这是二人在无奈中想出的办法,实在不能算是很高明:将货架一侧的货物全部扫描记录下来,再跟另外一边的货物做对比。这个办法有很大的成分是在碰运气,不过他们别无选择——就再请来了女娲那样的聪明人,也必须在有了“信息”的基础上才能做出决断。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信息都没有,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先刺探信息。 这一次,二人的行动还算顺利,没再节外生枝。 被同一根絮叨而有礼貌的绳子再次拉上来的时候,林三酒正好听见人偶师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奇怪。” “怎么了?” “对不上号。” “哪些东西对不上号?” “所有的,”人偶师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郑重,“货架两侧的商品,没有一个是相同的。口味、日期、品牌……总有不一样的地方。” 林三酒一愣,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这跟他们二人最初的猜测,可差得太远了! 被困在货架另一侧上时,这两个不算特别智慧超群的进化者,在经过十分钟的讨论以后,曾经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被抓到货架另一侧,肯定不是一个偶然,而是副本里必然要走的一步,它的存在,一定对破解副本有意义。正是在这个前提下,二人才会想到要对比货物——如果两侧的商品有相同有不同,他们就毫无疑问地找到突破口了。 “那……那货架两侧的联系在哪里?”林三酒皱起不存在的眉头,陷入了苦思:“说起来,如果没有掉在地上的话,那个薯片人也不会过来吃人。我们又为什么会被抓过去?” “你难道不能闭上嘴思考?”到了这个时候,人偶师也不忘记嘲讽她一句,才继续道:“你留在这儿想吧,我下去看看。” 他话音一落,林三酒心中同时浮起了两个问题:下面有什么可看的?还有,他到底是什么口味? 不过这两个问题中,哪一个也没有得到解答;因为人偶师忽然重重哼了一声,却不知怎么地一动没动。她有些莫名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了他的下一句话:“原来是这样。”声音中充满了阴冷郁怒。 不及她发问,对方冷笑了一声:“我动不了了。你试试看,你还能动吗?” 林三酒心下一惊,立刻试着动了动。变成薯片后她行动不便,但使上吃奶的劲儿以后,总还是能挪一下身子的。但是此刻她的心迅速凉了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仅动不了了,连目光范围似乎也跟着减小了——二人一直依靠着特殊物品,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怎么会这样? 在这一刻,二人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同一件事,虽然彼此都没有将它诉诸于声,但那短短几秒震惊的沉默,已经足够让林三酒抑制不住地发慌了。 这个货架上满满的其他商品,每一件都曾经是人类,为什么他们不出手自救? 为什么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坐在货架上,等着被人撕开吃掉? “……因为,他们都已经不能动了。”林三酒干涩地说道,“像一包真正的零食一样。” “怪不得还有一个货架另一侧,”人偶师哼了一声,声音低沉。“我们必须马上找到恢复人形的办法。” 林三酒的目光投向了过道地面。在那儿,正歪歪斜斜地躺着两包薯片;一包是她拿下来的,另一包是人偶师被拉回货架这一侧时撞落下去的。这个货架似乎遵循着“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原则,一个位置上只允许有一包零食;如果少了一包零食,露出了深处黑洞的话,就会被无法抵抗地捉住、拖进货架另一边,也变成一包零食。 根据亲身经历来看,在刚刚变成零食的初期,他们还存有一定的活动能力;但是这才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二人的行动能力已经在逐渐瘫痪,趋向于无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林三酒喃喃地说,“所有被变成零食的人类,都会被拉到另外一侧去放一段时间,放到他们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为止。那一侧,就是一个仓库啊。” 凡是在另一侧上试图自救的人,一旦闹出了一点点动静,都会引来那个薯片人。这样设置的目标也很清楚,薯片人是为了把所有的反抗都消灭在萌芽期。等人类都变成了乖乖的薯片时,应该就被送回货架这一边来了。所以两侧的商品,没一个是一样的——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类! 或许偶尔有一些行动能力还没有完全消失的,在林三酒朝它伸出手去时,那包装袋上的公鸡才会一点点转过了头。 人偶师阴森森地一笑,声音轻得近乎飘忽起来,烟雾般传进林三酒耳朵里:“我们的神智仍然正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在我们身旁,身后,密密麻麻的每一包薯片,都正看着我们呢。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它们看在眼里,它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动作也做不出来。” 一想到自己面前的每一个商品,都是一双直直的眼睛;林三酒激灵灵地打了个战,语气一凛:“必须马上走!” 不走,这些沉默的薯片就是他们的下场了——问题是,怎么才能恢复人形,赶紧离开这里? “让咱们从这些成百上千的零食里,找出一包正确的,实在太难了。”林三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思绪:“更何况,我连正确的标准是什么都不知道……” “把那个正确的商品拿出这条过道就行了吧?” “嗯?”林三酒一怔,目光在过道上一扫,发现地面上除了一个她扔下的购物篮之外,再没有别的障碍物了。 她委实不愿意与人偶师有什么默契,显然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然而下一秒,刚一张嘴,二人都不大情愿地发现,彼此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人偶师哼了一声,似乎一个字也不愿意与她多说了,那根彬彬有礼的绳子嗖地从货架上弹射了出去,在货架上不断挥舞摆动,快得几乎成了一片虚影。它在主人的指挥下,哗啦啦地甩下了一大片薯片和其他零食;袋装、筒装、纸盒装的商品们,接二连三摔落地面,在过道上砸起了一道又一道咕咚咚的回响。 “它,它动作怎么变得这么快了?” “我跟它说,如果还是慢吞吞地,它就要被独自抓去另一边了。”人偶师声音淡淡地说。 然而那根绳子还是没有摆脱被抓住的命运。 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已经清楚了:凡是从货架上拿下了错误商品、露出了深处黑洞的,不管是人也好、绳子也好,都逃不过那只惨白手臂——绳子灵活迅疾,风一般地扫过层层货架;但没想到这反而给它带来了灭顶之灾。 无数只惨白手臂,像乍然生长的树林一样从货架深处猛扑了出来,在这密密麻麻的一片手臂中,有几只手同时握住了绳子;林三酒一句惊呼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只听人偶师一声闷哼,那条有礼貌的绳子便被拽进了幽黑的深处。 林三酒顿时想起了那跟绳子跟自己说“下回再聊”时的口吻——但她什么也没说。那只是一个特殊物品罢了,人偶师连人的性命都毫不在乎,恐怕更是早就预备好,要让那条绳子去送死了。 她一声没吭地接手了人偶师的工作,念了一声“对不起”,意识力如长鞭一样击打过货架,顿时无数件商品如雨般纷纷落下,跌到了地面上。从货架深处的黑暗里,惨白手臂一支接一支地探了出来,五指成爪,在空气中一下又一下地扑着,却只是徒劳无功——它们确实能抓住一小部分意识力,但只要林三酒一个念头,意识力就又全数收回来了;就像是伸手捞水,除了巴掌里那一点,剩下的水流仍旧回归了江河湖海。 很快货架上就空空如也了——如果不算那些密林一般、不住往外探的惨白手臂的话。 林三酒和人偶师仍然坐在货架上,他们身边、脚下、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惨白手臂。没有一只偃旗息鼓,它们每次的缩回,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快地弹射出来;这些手臂舞动着、摇摆着、纠缠着、探抓着,令货架看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章鱼,正翻卷着它数不清的触须。 下一步,本来应该把积满了一地的零食全部扫出过道才对——但是现在无论是林三酒、还是人偶师,谁都不敢动了。 底下厚厚一层的零食中,肯定有正确的那一只;一旦那一只被扫出去了,他们二人登时就会变成人形,从货架上跌下去—— 只怕到时候,不等触及地面,他们就要被这些惨白手臂抓进深处了。(未完待续。) 575 场外求助 在货架上一动不敢动地坐了近二十分钟,从深处探出的无数只惨白手臂依旧在一片静寂中往前抓着探着;仿佛快从手掌上脱落的手指,一张一合,不死心地要从空气里抓住什么战利品似的。 “这些东西要多久才会罢休?” 在林三酒的余光里,一条白影子不住翻卷着,好几回险险地从她身边擦了过去,撞得她一晃,险些连心都晃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现在已经连一丁点行动能力都不剩了,如果不是还有意识力、还能通过【剧组之魂】说话,林三酒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焦虑攻心得发疯。 但是,她能够清楚得感觉到,无论是说话,还是调动使用意识力,都变得越来越困难、迟滞了。就好像被一层麻药洒了全身似的,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力。 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连人偶师都不在说怪话了,他竟然克制住了自己,一句讽刺也没有,只是低低地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它们抓不住目标的话,就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可就糟了。 现在不比刚才,被抓去另一边还能靠鹅把他们叼回来——此时货架上密密麻麻,全是密林一样的手臂,万一他们再不小心被抓进去的话,只怕那只大鹅刚刚靠近,就要像那条绳子一样也被抓进去了。 到那时候,他们两人断绝外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彻底变成一包零食,再也做不出一丝反抗。 到了紧要关头,这两人不由都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对方好几声笨;不过谁也没把这话说出来。 与身边无数的惨白手臂僵持了一会儿,正当二人愁肠百结的时候,一个突然响起的广播声惊了他们一跳:“克利夫兰夫人,听说你不小心滑倒了,没事吧?摔破哪里了没有?都是街坊,你应该不会起诉我吧?” 这道没头没脑的广播说完这几句话以后就迅速结束了,只在天花板下留下了隐隐的回音,和两个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进化者。 “什……什么意思?”林三酒迟疑地问道,“这个应该是副本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了吧?怎么突然现在放了这条广播?” “克利夫兰夫人是你,我怎么会知道。”人偶师凉凉地说。 如果让他刑讯逼供,一定是一把好手;但遇见需要复杂的、需要动脑筋的事儿,这位中心十二界的大人物就有些靠不住了。林三酒想了想,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本来是尽量不用它的,但现在看起来,我别无选择了。” “什么办法?” 林三酒苦笑了一声说道:“咱俩都不聪明,我找个聪明人来帮忙。”——这个办法,自然是【意识力拟态】。 人偶师果然不高兴了——他阴阳怪气地讽刺说,自己没有遇见林三酒的时候,从没有在任何一个副本里吃过亏,只是他一个人的智商抵消不了如此沉重的拖累;林三酒早就习惯了他的论述,充耳不闻地打开了【意识力拟态】,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刚才她已经尽量避免连续使用意识力了,但是拟态技能一开就不能中断,那些数据体获取她的意识力信息,已经不可避免了。 模拟女娲的消耗太大,也没有这个必要,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礼包。 货架上仅剩的两包薯片,在无数手臂的抓挠中,度过了沉默无言的几分钟——随即一声“啊!”,就通过【剧组之魂】响了起来;紧接着,林三酒又急又快地说道:“我们太傻了!” “是你,别带上我。”人偶师说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季山青的头脑,确实远远比林三酒灵活聪敏十倍不止;她一边将刚才的思考告诉人偶师,一边感慨自己真是太笨了:“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呢?变成人形摔下去,会被抓住——那我们别变人形,现在立马跳下去不就好了吗?” “手臂——” “手臂不会来抓我们,因为我们本来就已经是薯片了啊!”这个事实一直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她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直没有想到:“我第二次之所以会被抓进去,是因为那时我在你手里,你被抓进去时,就顺带把我一块儿也带进去了。但是,这些手臂完全没有理由抓薯片——它们抓人,是为了把人变成薯片;抓薯片是为了干什么?要抓的话,我们现在就坐在货架上,早就可以抓了!” “有理。等我们跳下去,再把那些薯片击出过道……” “不,我想就算把它们全击出过道也不会管用的。”林三酒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过咱们不妨试试。” 不等人偶师问上一句“为什么”,他只觉身体被重重一击,当先从架子上飞了出去——林三酒也想不到现世报的机会来得这样快,这一击重极了,叫她好好出了口气。 那一只飞落下去的薯片袋子,“啪啪”地打在无数条手臂上,但却丝毫也激不起它们的兴趣;被打得一颠一颠地,那袋子终于落在了一堆各式零食上,又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出了这个副本,你就要倒霉了。”人偶师轻柔温和地对林三酒说道。 出了副本,你就抓不着我了——林三酒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接着用意识力也将自己推下了货架边缘。被那些手臂接二连三地打在身上,叫她的神经绷得几乎都要断了;在路过了无数层黑幽幽的洞口后,她终于也有惊无险地摔在了那一堆膨化食品上。 “现在怎么办?”人偶师问道,“为什么你说把零食全打出过道也不管用?” “掉出过道的零食,怎么能算是‘我’拿的呢?远程控制的能力很多,如果站得老远,一口气把货架上的商品都拿下来就能找到正确答案的话,那未免也太简单了。” “说不定就是这么简单!” 林三酒不愿意把他刺激得恼羞成怒,毕竟人偶师实力远远超过她,真翻了脸,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她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刚才那一声广播,对我们来说很关键……你注意了没有?响起那一声广播的时候,正好是我们进入商店整整一小时。或许关键信息,只会在整点时通报。” “它怎么关键了?” 这一点,连礼包的头脑也暂时还没有想通。 考虑了一会儿,林三酒问道:“你的那只鹅呢?”(未完待续。) 576 第一线曙光 事实证明,虽然人偶师和林三酒彼此不睦,但少了任何一人,这个副本都会麻烦棘手得多。 眼看着那只漂亮的白毛大鹅“啪嗒啪嗒”地跑近了,林三酒急忙叫了一声“别让它进过道!”,大鹅果然立刻在外头停下了脚,站得远远地,避开了那千百条不断伸展、不断抓挠的惨白手臂。它与二人之间还隔了小山似的一堆堆零食,豆子似的一双黑眼睛,正亮闪闪地盯着人偶师的方向。 “它走过了商店的哪些地方?都看见了什么?”林三酒仍然开着【意识力拟态】,一边沉吟一边问道:“你有办法知道吗?” 人偶师哼了一声,甚至没屑于回答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很快从大鹅那儿拿到了这段时间以来它探测到的情报。 这间商店外头看着小,里面却足有八个货架区,两个冷鲜区。每一个货架区里,有四只背靠背站立的大货架,一只货架上就是一个种类的商品;冷鲜区中是一排首尾相连的冰柜,主要放的是乳制品、蔬菜水果、鲜榨果汁一类需要保鲜的食品。 与林三酒不同,这只大鹅颠颠儿地一路跑下来,也没有哪一个商品把它勾住了不让走的,因此它虽然将这个商店里每一个地方都跑过了,但同样地也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从大鹅的探测信息里看起来,这儿就像是一个普通商店。 林三酒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难道连一个摔破的罐子、打翻的样品碟都没看见?” 隔着小山一般的食品堆,探出来的鹅脑袋左右摇了摇,也不知道它的意思是没有,还是没留意。 “还得让它再去找,”林三酒苦笑一声,面对眼下近乎死局的困境,以季山青的头脑也感到了吃力:“任何一点点线索都不能放过!哪怕是墙漆裂了一条缝,我也必须知道。” 大鹅朝她翻了个白眼,掉头走了。说来也讽刺,人偶师专门将人去掉灵魂,变成玩偶;但他手底下的特殊物品,却一个比一个人性化。 林三酒望着那只大鹅摇摇摆摆地消失了影子,听见它的主人问道:“……为什么?” 她顿了顿,答道:“那些数据体已经把这个副本改得面目全非了,现在的我们,就像是在一张试卷上答题,题目却全被涂掉了。不了解游戏规则,我们自然束手无策,不知道哪一步就踩进了陷阱里。但是即使是数据体,它们也不能改变这个副本的根本性质——比如,题目没了,却总要给我们一张试卷纸的。没了这张纸,也就没有这场考试了,像这样的基础运行规则,它们没法动。” “你认为,这张‘试卷纸’,就是这个副本里必须具备的隐藏信息吗?” “对——比如那一道广播。”林三酒感到自己说话的能力似乎正在慢慢消退,尽量口齿清楚地说,“我很好奇,为什么数据体不把它也删掉;如果把一切提示和出路都删掉,那么不管咱们怎么挣扎,都肯定会被困死在这。但再一想,我就明白了。涉及到副本基础核心的,它们虽然可以删,却不能删。删了改了,这个副本或许也崩溃了。” “看不出来,你请的聪明人还真有点用。但说了这么多,现在怎么办?”人偶师凉凉地问道。 “等。”林三酒叹了口气。 “等?再等下去,你我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也得等。现在破解这个困局的唯一办法,就是看我们从那些数据体的封锁之下,能拿到多少信息了。” 人偶师静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我看你不会拿到多少的。既然它们有备而来,自然不会给我们留个好下场。”他这话分明不带一丝希望,听着却不消沉——仿佛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似的。 “不多也要试,”林三酒重重地说道,“不到最后一秒钟,我绝对——不,就算我死了,我变成鬼也要拖着尸体走出去!” 人偶师轻声一笑,没再说话,二人陷入了等待的沉默里。 又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无数只从货架中伸出来的手臂,连半点收回的迹象也没有;而最糟糕的是,变成薯片后的影响真正开始逐渐蚕食二人了。林三酒早就关掉了【意识力拟态】,静静地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地麻痹了下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于她意识力的信息,只怕早就完全暴露了;她之所以关了拟态,只是为了省点儿力气。 时间一到,第二次广播也跟着响了起来:“克利夫兰夫人,你的挎包拉链是不是坏了?我送你一条拉链,请你不要因为摔跤而起诉我啦。” 拉链? 直到广播快结束时,林三酒才像是从昏睡中被猛然惊醒了过来,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仿佛都在涣散、在颤抖,甚至很难集中注意力。她一连试了四五次,才终于吃力地重新打开了拟态技能;好在意识力运转还没有完全断绝,能力一开,她的思维总算慢慢又清晰了起来。 这是广播第二次提到摔跤了……她默默地想。围绕着摔跤一连发了两次广播,看起来这件事,就是提示的核心……虽然还不能理解“摔跤”和解决自己困境之间的联系,但是从这儿入手,应该绝不会有错。 她正思索时,只听不远处又一次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艰难地抬起目光,她正好与一双处于零食小山上空的黑豆眼睛对上了——大鹅回来了! “人偶师,你还能说话吗?”林三酒这几个字,说得又干涩又缓慢,费劲极了。 她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耳朵里仍然一片寂静。当她一颗心忍不住直直沉了下去时,忽然听见了一丝丝细微的杂音,模糊地汇成了一句口齿不清的话:“它这次有发现了。” 所谓的发现,其实也实在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消息。因为林三酒表示过,无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回来告诉她,所以那只大鹅也的确尽忠职守了:它带回来的所有信息,无一例外,全是鸡毛蒜皮。 即使是含含糊糊的话音,也掩不住人偶师的不耐烦——“在第四货架区里有一个标签的价格花了”、“收银台上烤热狗的机器里总是散发出一种古怪味道”、“经过饮料柜时发现零度可乐缺货了”、“冷鲜区地上干了一片污渍也没人擦”、“有过期的饼干还在继续卖”…… “等等,”林三酒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人偶师:“冰鲜区的污渍?你让它好好说说。“ 大鹅麻木地瞥了她一眼。 “就是靠近冰柜的地上,有一片黄黄的污渍,大概两个巴掌那么大,似乎是什么东西干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黄黄的……闻起来什么味道?摸上去黏不黏?” “谁会去闻啊!这是鹅说的。它还说看样子很黏,因为上面粘了一根头发。”人偶师说话极其吃力,却还要把精力都花在描述一块污渍上面,听着已经越来越不高兴了。 林三酒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急切:“你快让它回到冰鲜区那儿去!最好是能再舔一下那块污渍——为什么它张嘴了?” “它说要咬你。” “等等,这个真的很重要,”林三酒心急,舌头却沉重得很,差点把字句都搅拌在了一处:“你告诉它,如果舔起来是甜的,而且黏度新鲜,就在冰柜旁边仔细找——肯定有不属于这个商店的东西!” 大鹅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颇有几分主人的架势。它最终还是走了,奉命去舔地上的一块污渍去了——人偶师似乎也难得被吊起了好奇心:“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广播里说了两回摔跤的事,一定是破解困局的关键。”林三酒自己也是一半猜测,一半推测,可以说是全无根据:“第一条广播线索既有可能是虚拟的,也有可能确确实实在商店里留下了痕迹。但是第二条广播线索就不同了。它指出,克利夫兰夫人的挎包拉链坏了——而且摔跤的时候就已经坏了。” 人偶师也不是笨人,立刻接口道:“你怀疑克利夫兰夫人在商店里摔跤时,掉了东西?” “对!一次次提示我们她摔跤了,总得有个目的——根据眼下信息之间的关联,我能想到的,就是她摔掉了什么东西。想找到这东西,就得先找到她摔跤的地方;而大鹅带回来的消息,则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能性,说不定冰鲜区附近的污渍,就是导致她摔跤的原因。” “那你让它舔污渍,还说甜不甜……” “这就是我纯猜的了。”林三酒不好意思地一笑——她现在还处在礼包的拟态下,要是换了本人,是决计不会在人偶师面前不好意思的:“好好一个商店,地上怎么会突然出现黄色液体的痕迹?我怀疑是来自冰鲜区的饮料洒了……不仅因为它黏,而且污渍面积也不大,像是不慎洒出来的。” 她这句话刚一说完,鹅掌打在地面上的“啪嗒”声就又响起来了——大鹅一脸不高兴地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577 智者都是孤独的 二人目光一落在鹅嘴上,尽管离得远看不清,依然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快点叫它拿过来,”林三酒急急地说,字句反而含糊拖拉得搅合在了一块儿。但这句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大鹅不能往里走,否则一旦挨上了那些手臂,他们就都交代在这儿了。 “它说那是一张折起来的纸。”人偶师听了听,说道。 “纸?”林三酒立刻问道:“上面有什么内容?” “有字。” “那你倒是让它念啊!”林三酒急得几乎快厥过去了——就算她意识力充足,也架不住一直这么流水似的消耗;再过一会儿,别说拟态季山青,恐怕连用意识力挪动一下身子都要不够了。 人偶师慢慢悠悠地问:“你见过哪个鹅识字?” “它——我——”林三酒哑了壳,“那它怎么知道零度可乐缺货?” “听柜台那边有一道声音说的。” 不能识字,算是什么了不起的特殊物品?林三酒将到嘴的一句话又咽了下去,只忍着气说:“那我过去。” 在一堆一堆山似的膨化食品里往前挪,实在比她想象中还要吃力得多了;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玩过的球海里一样,她几乎无处使力,更别提此刻还像瘫痪一样,拖着个死了一般的身体前行——短短的一段距离,又吃掉了她一大块意识力。 等林三酒终于跌在了大鹅面前时,大鹅一张嘴让纸条掉了下来,立刻啪啪地啄了她好几下。反正啄在袋子上也不疼,她没躲,只是连忙铺开了那张纸条;刚一认出抬头处两个大大的英文单词,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激动得太过,甚至头一次一个字也没清楚地说出来,只是一道尖锐的呜鸣。 “人偶师,”她终于整理好了词句,连声音变调了,“这,这是一张购物清单!” 只是目光往下一扫,林三酒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副本果然不会让他们轻而易举地通过的……清单上东西不多,一共只列了四项,然而没有一项看得明白。不是她不认识那些英文单词,而是每一项都叫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一,乳糖不耐症(真是麻烦) 二,给ralo那小子一点教训! 三,啤酒不要买了,布朗最近胖了很多 四,青春期的人都是行走的激素 “这都是什么玩意……算是隐晦提示吗?”念完这四项以后,见纸上确实什么别的也没有写了,林三酒叹了一口气,“看来不破解谜题,就不知道要买什么了。希望接下来的广播里,会有补充信息吧。” 她这一番话说完了,耳朵里却一直静静的,再没有传来人偶师的声音。 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货架上千百条密密麻麻的手臂,仍然在无声地翻卷着;林三酒这才意识到,从刚才找到购物清单起,她就再没有听见人偶师说过话;她终于有些头皮发麻,轻声问道:“喂,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回应她的,唯有寂静。 林三酒一颗心慢慢地凉了下去。她努力转过迟滞的目光,正好对上了身旁那一只大鹅。不知何时,大鹅失去了刚才的灵活劲儿,不再咬她了,只木呆呆地站着,偶尔拍一拍翅膀,又立住不动了。 ……人偶师大概已经不行了。 当这个念头闯入林三酒脑海里,她猛地泛起了一股恐慌——这间商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会有人和她一起商量、分析局势,这只大鹅也不会在她的要求下去找消息了;在这间大得恐怖、幽暗无人的商店里,她剩下的只有不断消耗流逝的意识力,以及渐渐麻痹死亡的身体。 当她发觉自己越来越慌、越来越冷静不下来时,她立刻关掉了【意识力拟态】——林三酒的性格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顿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多少稳住了心神。 礼包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受惊了。 林三酒缓了缓,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立刻再次开了拟态;这一次,她强迫自己将精神专注在眼下的困局里,总算没有又惊慌失措起来。 目前已知事实条件是,她在经过薯片货架时被拉住了,想要离开,就得“找到正确的那一个薯片”——虽然这一条有可能是被删改过的,但不管怎么说,正确答案一定是在这个货架上;也就是说,它应该会是一包膨化食品。 那么,到底是因为克利夫兰夫人的购物清单上有这一项,所以才必须找出答案;还是只要经过一个货架,就得来这么一遍?换言之,购物清单是不是选择正确答案的标准? 假如人偶师还清醒着,至少可以让他试着往外走,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儿;但现在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包薯片,就算林三酒现在用意识力裹起他往外扔,恐怕也不会被拉住了。 林三酒望着那只一动不动的大鹅,心里全是一片焦急和茫然,但那大鹅当然什么讯息也透露不出来。 她和人偶师是同一时间进入商店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实力强的那一个反而先折损了,但想一想也知道,她剩下的时间同样不多了。在接下来这一点点时间里,她只能够执行一个行动方案,到底是按照购物清单去找答案,还是再搜寻别的信息来进行判断? 一旦选错了路,她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随着时间的一点一点流逝,过道中的一片死寂仿佛也带上了重量,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幽暗了。汪洋似的零食包装袋,就像一双双失去光泽的眼睛,无神地望着昏黑的天花板,以及货架上千百条不断抓探的惨白手臂。 在这样的寂静中,忽然响起的一点儿细微碎响就显得近乎刺耳了——一只黄绿相间、葱花鸡肉味的薯片袋子,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了一下似的,扎进了一堆薯片小山里。 在林三酒下定决心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偶师挑了出来,扔到了大鹅脚下。 接下来,就要看她这一次有没有赌对了。(未完待续。) 578 慈母心 借助季山青的聪慧制定了计划后,林三酒关掉了拟态——她天生那种一往无前的坚定性格重新占据主导以后,立刻甩掉了所有的犹豫和顾虑,迅速开始了行动。 正确答案一定在这一堆堆小山里。 虽然她认为购物清单应该正是选择标准,但如果用意识力去一包一包地翻找正确答案的话,恐怕不等翻完一半,林三酒也要步上人偶师的后尘了。 事到如今,她唯有一赌了。 当这个念头从林三酒的脑海中划过去的时候,一道意识力也从身体里激荡而出,这一次,林三酒再没有保存力量的意思了。 犹如一股狂风猛然贴地刮过,毫无保留、力道迅猛的意识力波浪轰然直冲,顿时击散了小山、各式包装登时在空中翻滚着跌了出去;后头又一波力量迅速追上,好像一只蒲扇似的无形巴掌,哗啦啦地往前一扫,顿时重新露出了地面——所有的零食,都被林三酒给远远打出了过道。 余力未减,无数商品在地板上一路滑行,直到纷纷撞上了收银台,才接二连三地停了下来,四散得满地都是。 当包装袋撞击时的响亮杂音终于完全消失的时候,林三酒心里的侥幸也都消失了——正如礼包预料的那样,光把它们打出去,是不能算作找到正确答案的。 “我的天哪!”那个印度口音几乎立刻就响了起来,显然大受打击:“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好了,这个副本生物有反应! 林三酒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上推着地面,将自己滑到了货架后方,又把人偶师也拽到了身边。她用意识力将自己吊了起来,一点一点地顺着架子边缘“爬”了上去,吃力地穿行过密林一般的手臂,主动回到了货架高处。她趁着一只手臂后缩时急忙出溜了过去,刚一稳住身体,那只手臂顿时不再朝前探了。 在最后一步之前,她默默地告诫自己,再也不能动用意识力了,剩下的量已经少得危险了。 那只大鹅失去了指令就不动了,也只好让它在原地继续呆呆站下去。 “为什么a过道里的商品都洒出来啦?”印度口音还在叨叨咕咕地抱怨:“克利夫兰夫人?格里芬先生?怎么都没声音了?算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林三酒神经绷紧了。 ……自从二人进入商店以来,这个副本生物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不到被她这一下给逼得露面了。 即将出现的,会是一个什么东西? 林三酒坐在高处,一边焦虑不安地等待着,一边用意志苦苦抗衡着逐渐吞噬她的麻痹感。 从收银台的方向响起的声音,顿时叫她精神一震:有人拖着脚在一堆一堆的商品里穿行;他踢开塑料袋时的声音,哗啦哗啦地不绝于耳,一时店里只有一片嘈杂。 当这一片杂音由远至近,终于来到过道口时,林三酒抬眼一看,却立刻愣住了。 过道口处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的天哪,谁干的呀!”印度口音依然是从喇叭里传出来的,充满着惊奇回荡在商店里:“现在的人怎么一点儿也没有素质和公德?” 林三酒使劲地盯着过道口,她的目光直直穿透了空气,除了后头满地的商品,什么也没见着。 “居然除了一包之外,都给我扔下来了!” 喇叭里的印度口音仍然在继续说话,但是林三酒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慢慢转回了眼前,死死盯住了一片什么也没有的空气——在一阵一阵近乎寒颤的直觉里,她已经感觉到有一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刚刚来到了她面前。 “这种薯片我记得是六块多的,”那个声音喃喃自语道,“怎么跑到十五块的区域了?还挺上进。” 伴随着这句在喇叭里传开的话,林三酒悚然一惊——她现在动用不了纯触,但就像是平常人在睡梦中也能感到有人正盯视着自己一样,她同样清晰地、又难以描述地察觉到,这个看不见的副本生物似乎正朝她伸出了手。 他莫非是要把我挪走?她一颗心骤然提上了喉咙。 这是季山青拟态时选好的位置,视野最佳,稍一低眼睛就能将过道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假如她被挪走了,就前功尽弃了—— 在那无形的东西即将要碰上她的时候,空气流动忽然一顿,似乎对方停下了手。 “按照标签一包包放入货架太麻烦了,”他咕哝道,“还是先放了再换标签吧。” 林三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商店里静了下来。 当又一阵塑料包装的哗啦响声持续了一会儿之后,伴随着轮子滚动的隐隐闷响,几辆购物车被无形的什么东西推进了过道,慢慢停在了货架前。 刚才被林三酒打飞出去的所有商品,此刻都堆在了购物车里,满满地挤得冒了尖;一只鼓鼓囊囊的薯片袋子忽然瘪下去了几个坑,看着就像被人捏了起来似的,忽地飘进空气里,被放回了货架上—— 仅仅是这么不到两秒钟的时间,林三酒已经把它看得一清二楚了,心中不由得浮起了狂喜:礼包的计划成功了! 季山青的思路其实很简单:既然她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去一个个地翻检,那么叫一个帮手替她把这事儿干了不就行了吗? 一般来说,商店里的店员都有负责清理维护店面的职责。但身处副本,谁也不知道这一条常识还会不会有效,更何况还有随时都能篡改副本的数据体在一旁虎视眈眈——林三酒自己也没想到,季山青这个主意居然能一击而中! 然而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她现在剩下的意识力不多了,有一大部分必须留到最后再开一次【意识力拟态】;在那个无形店员摆回货品的这个过程中,林三酒必须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每一个商品包装,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有用信息——这还不算,她还必须将可疑的目标、信息、位置都记下来。 对一般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除了极高的观察力、清晰的头脑,还必须有近乎苛刻的记忆力,和非常稳定的心态——起码不能漏看了一个就心慌了。林三酒虽然不能全部做到,但好在她不需要把所有商品信息都记下来,只要重点关照可疑目标就行。 真正困难的,还是得说那些被放进她视线死角里的商品;为了尽量不漏掉任何一个,好几次她还主动从货架上摔了下来,差点没能回到最佳位置上去。 磕磕绊绊、勉勉强强,林三酒总算是从上千件商品里,将可能是正确目标的几个零食都挑出来记住了。 在这个过程中,第三次的广播也响过了。好在那个无形店员在放广播时,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要不然她分心两顾,非得两头都耽误了不可——“克利夫兰夫人,听说你不赞同我打算在小学附近放零食贩卖机的想法?但你四处跟别人说,我在给孩子们灌垃圾食品,也有点过分了。对了,格里芬先生,你的妻子罗伊斯刚才怒气冲冲地走进来问我有没有看见你,咱们都是男人,我替你掩护了,说了没有……我没说错话吧?” 这一次居然加上了针对人偶师的提示,但可惜的是,他却听不见了。 林三酒记下了两条提示,轻轻瞥了一眼大鹅,以及被挡在鹅屁|股后方的那一包薯片。大鹅愣愣地一拍翅膀,看起来还是那样呆,丝毫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遭殃了。 数量庞大的商品,在无形店员手里也很快整理完了,多出来的一包,被他顺手扔进了购物车里;看到后来,林三酒眼睛都花了,只能暗暗企盼没有漏网之鱼——在那几辆购物车与多余的一包薯片重新被推走以后,她又等了一会儿,一个翻身就从货架上掉了下来。 被她占了位子而多出来的那一包薯片,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趁着记忆还没模糊走样,林三酒迅速用意识力打下了那几包她认为可疑的商品,同时开启了【意识力拟态】。当她陷入了思考时,过道上也静了下来;在大鹅一双黑幽幽的目光里,几包零食稀稀落落地躺在过道上,在一片沉默中一动不动地过去了好几分钟。 购物清单上,第一条和第三条明显和膨化食品没有关系,可以首先排除。剩下第二条和第四条都模棱两可,叫人说不准哪个才会是挑选正确答案的依据。 如果不用排除法,只从克利夫兰夫人这个身份推断来看呢? 能够被称为夫人,她毋庸置疑已经结婚了。而购物清单中的东西,一般都是为自己或家庭成员准备的;那么,“喝啤酒的布朗”有可能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也有可能是她的丈夫。从“青春期”这样的描述来看,她应该至少有一个处于青春期(teenager)的小孩——由于合法饮酒年龄是21岁,青春期(teenager)最后一年是19岁,光从这两个数字差距上来看,很难判断出“喝啤酒的布朗”的身份。 但结合克利夫兰夫人对于小学事务的热衷来看,她非常可能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小学毕业也才不过12岁,这样一算,青春期孩子岁数低于19岁的可能性就大了。青春期孩子与布朗的岁数差距越大,“喝啤酒的布朗”就越有可能是她的丈夫。 也就是说,她应该是一位丈夫还在的已婚妇女,至少有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和一个上小学的孩子。 其中青春期的孩子肯定不是“ralo”,那么“需要被教训的ralo”,就只能是上小学的孩子了。 推断出ralo是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时,林三酒就隐隐有了几分把握——她最后审视了几包零食一遍。 这几包看起来都怪异极了,包装图案、日期、说明文字无一不像是在开玩笑,有提醒必须在保质期过了以后才能食用的、有的生产日期是在716462年、还有的画了一个剧毒图案;甚至连口味也匪夷所思,分别是变态芥末味、冰冷刀锋味、屎味、孜然狐臭味,和虹吸味。 的确,它们每一个看着都像是能够给别人带去“教训”的。 林三酒想了想,先将她认为不是正确答案的那几包放了回去,堵住了那些惨白的手臂;稳住心神,她用仅存的一点点意识力裹起了唯一一包剩下的零食。 最后一个机会了……她一咬牙,破釜沉舟似的将它扔进了自己放在过道上的购物篮里。(未完待续。) 579 惊变 重新用双脚站立在地上的感觉—— 真是太棒了! 此刻的林三酒,看起来简直像是精神突然失了常:她使劲在地板上跳了好几下,小腿都震麻了,靴子更是跺得地面咚咚响;将手指一次次张开、握紧,她真切地感受着肌肉和筋骨的收缩,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绝对会被人偶师称为“看了就难受”的笑容。 只要身体回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一转眼,目光落在了大鹅身上,顿时止住了笑。 大鹅仍然愣头愣脑地站在原地,黑豆子似的眼睛与她正好四目相对——一人一鹅彼此望了两秒,林三酒却再没有从它眼睛里找到刚才那充满性格的光芒;在鹅尾巴后面,一包薯片依然静静地躺在地上。 人偶师没有跟着一起恢复原形。 难道太迟了?他已经救不回来了? 林三酒紧走几步,蹲在大鹅身旁,刚刚要伸手去抓地上的薯片,动作却凝住了。 我想干嘛? 她在心里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现在还要带上他吗?他还能救回来吗?再说,自己的意识力完全耗光了,压根也没有余力再帮助人偶师了。 但是犹豫了一会儿,林三酒慢慢地、极不情愿地意识到,这些其实都是她骗自己的理由,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如果人偶师死在这个副本里了,那么季山青、猫医生、胡常在三个人,就都救出来了! ……那是一口一声“姐姐”的礼包,那是提要求时,绿眼睛就会闪闪发光的胡苗苗,那是一说假话就脸红脖子粗的胡常在。 这个想法太有诱惑力了,甚至叫林三酒手指都微微地发起了颤。以他一人之命,换自己三个同伴活下去的机会——换不换? 以她对人偶师的了解来看,这是一个只记仇不记恩的家伙;就算她真的费心费力令他恢复了人形,只要他的目标一日没有达到,他大概就一日不会放弃礼包。 可是再转念一想,只有克利夫兰夫人才需要买薯片——这事儿原本跟人偶师是没有关系的,他之所以也被牵连了进来,全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被变成了薯片,过来帮林三酒一把的…… 这么说来,人偶师之所以没被变成人形,可能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完成属于他自己的任务——他也许还有救。 这个猜测如同一块沉甸甸的乌云一样压了下来,林三酒的下唇已经被咬得发白了。四个人的命运,或许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蹲在大鹅身边,她愣愣地盯着地上薯片望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她捡起了地上的购物清单。 当林三酒缓缓直起身子时,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包薯片。被她紧紧捏在手里的纸条,正不断地发出轻颤的窸窣声响,像枯叶在秋风里细小的颤抖。 也许变成薯片后的人还能听见,还能看见,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三酒莫名地心慌了,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她一开始慢慢退了两步,紧接着忽然转身就跑,在大鹅的目光中一路跑出过道,直到再也瞧不见那个膨化食品的货架时才停下了脚。 一手扶住收银台,她忍不住深深地喘息了几口气,好像刚才那一段短短的距离耗费了她极大的体力似的。明知道人偶师和那只大鹅都看不见自己了,林三酒还是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正在被什么人注视着。 她没想到,她竟然有一天也会有对人偶师充满了噬心一般的愧疚——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林三酒猛地抬起头,背后的汗毛立了起来。 她并没有因为愧疚而产生错觉。 在平静无波的空气中,在空空荡荡的柜台后,确实有一个什么生物正在无声地注视着她。 林三酒慢慢往后走了两步,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一片空地——他要干什么? “克利夫兰夫人,”同样一个印度口音响了起来,叫她猛地皱起了眉头,隐隐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林三酒突然明白了究竟是哪儿不对。 这一次的声音,并不是从喇叭里传出来的;就像是和一个什么人面对面交谈时一样,那个印度口音从不远处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回应,只听那个无形生物继续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难道这也是副本提示之一吗?但是第四个小时明明还远——“什么时间?”她忍不住问道。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那声音居然打断了她。“我经营这家商店里已经很久很久了,来到这儿以前的事,我已经忘了。每次我一睁开眼睛,我都站在同一个地方,看着门外不同模样的人正朝这家商店走来。我的工作,是欢迎他们,是帮助他们买东西,是维持店铺的运营……这一次我睁开眼睛,遇见了你和格里芬先生。” 个声音听起来平平地,仿佛在叙述着一件久远的故事,与刚才通报时的热情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对,这事不对。林三酒面色渐渐白了下去,在心里想,他不应该告诉我这些话才对—— “我只希望能正常地工作下去,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一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了……店里被人动过了,有人正在暗处看着我,看着这家商店。”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但是我能告诉你,就在刚才,来自暗处的目光消失了。我能感觉到,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但我有可能看不到以后了。克利夫兰夫人,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要注意,他们可能马上又会回来——” “等等,你要去哪儿?” “我哪里也不去。”那个声音顿了顿,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就在这里,陪着我的商店。我的意思是,我和它,大概都看不到以后了。” 林三酒一愣,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我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里,看着人来来往往,不留痕迹。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熟悉的只有这家商店,所以我知道,我们俩的时间都不多了……” 那个生物的语气依然平平稳稳,毫无波动,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直至消寂。幽静重新笼了下来,空气里依然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等了几秒,林三酒一个激灵,猛地反应了过来,登时想起了人偶师;她掉头就往回跑,一头扑入了那个过道里——随着她一个急刹车,靴子底在地板上擦出了尖锐的吱嘎声,刺破了空气。 大鹅仍然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处,然而它尾巴下方的那一包薯片却不见了。 “你主人呢?”林三酒冲上前,一把将它抱了起来,不住四下张望:“这个节骨眼上,他去哪儿了?” 人偶师能去哪儿?他现在一点行动力也没有,根本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离开——她不肯往坏处想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仿佛马上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抱着大鹅,林三酒迅速朝门口冲了过去,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能破门而出上。 那一个副本生物的感觉没有错,在暗处一直观察着这家商店的人,当然只会是数据体。最叫她悬起了一颗心的,是那个声音说自己会和商店一起消失——现在副本生物已经销声匿迹了,那么这个商店副本,难道也马上就要出事了? 林三酒满腹焦虑,见不远处就是玻璃门了,当即脚下一蹬,直直地朝玻璃上撞了过去。她这一下用上了全身力气,这一撞的力道,甚至连火车头也不能媲美——然而就像是一拳打进了空气里,她什么也没有撞上。 如此强力的冲势,轻飘飘地一下落了空,登时叫她五脏六腑都翻了个翻,一时难受极了——在天旋地转中,林三酒说不好自己到底是被掀上了天、还是砸落了地,甚至连自己的肢体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原处了。 视野一暗又一花,这一瞬间好像被拉长了似的,茫茫没有尽头;她漂浮在半真半幻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砰”地一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身体、腿,像是一个破口袋里的几块石头,接二连三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林三酒倒抽着冷气,眼前一时什么也看不见,却仍挣扎着试图爬起来,怀里居然还抱着那只鹅。大鹅虽然木木呆呆地,却好像也受了一惊,不住在她胳膊上拍打着翅膀。 “还给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那是我的鹅。” 犹如一道电打了过去,林三酒心中一跳的同时,视力也逐渐恢复了。她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一片枯黄的草地上,遍布着碎砖、垃圾、塑料袋、破布料……不远处,一个裹在黑色皮革里的男人,正满面阴鸷地望着她。 “你、你没事?”林三酒腾地跳了起来,“我以为你——我以为你——” “失望了?”人偶师半边脸一皱,露出了半排雪白的牙。他此时的阴冷有些不太一样,仿佛充满了尖锐的杀气:“你让我自生自灭的计划失败了,现在该轮到我出手了。” “不——不是,我——”林三酒一张脸涨得通红,想为自己辩解,却又实在找不出话来辩解。 人偶师却没有动,也没有上来攻击她,只是在原地冷冷地望着她。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想让你自生自灭,”她声气低低地说,自己却也知道对方是不会理会这句话的。她不再试图辩解了,轻声道:“我……那只是我一时软弱了。” “没人在乎你的心路历程。”人偶师冷笑一声,“我之所以还留着你一命,是因为现在情况显然很不对劲。” 林三酒被这么一提醒,仔细四下张望了一圈,终于意识到他们又换了一个环境。天空乌沉沉的,风萧瑟彻骨;马路被砸陷了、裂开了,翻倒的汽车在天际下一路延伸,直到触及了一片像城墙一样的灰砖墙。 “这又是一个副本吗?”她轻声问道,心里却想起了便利商店里的印度人。正如他所说,他果然和商店一起消失了——也许是看她破解了第一关,数据体干脆利落地将那个副本彻底抹掉了。 “不是。”人偶师转过身,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慢慢开口了。他似乎正死死地咬着牙关,侧腮上甚至浮起了青筋:“……这是我的老家。”(未完待续。) 580 云守九城 穿行过一路翻倒的汽车、塌陷的地面,和横拦着道路的断树,林三酒走到了那一座城下。她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城门上方那一行已经褪了色的大字,恍惚间错觉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了另一个末日世界。 “云守九城……?”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字,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物。 云守九城形制恢宏独特,但规模却不大,两侧城墙不过几里长。它看起来与古代城池有几分相似,只是在应该是瞭望台的半空中,架起了一道火车铁轨。 外墙之内还有一层更高的内墙,在空中塑造出了一个城上城;城墙之间由几处宽大的青色楼梯相连,整个城都像一栋楼一样,被分成了两层。 城墙表面被打磨得精细光滑,远远看上去,它好像是由灰砖砌成的,走近了再一看,才叫人意识到这是一种古怪奇异的材料——一旦把手放上去,立即就在城墙表面上激荡起了一圈波纹;不管是多么微小的外力,都能在一瞬间被波荡、分解掉。 “云守城系都必须使用这种城防材料,”人偶师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令正在出神的林三酒一震:“云守城系一共有十七城,九城算是其中最小、也最差的一个了。” 没有国家这一体制么? 林三酒满心惊奇地收回了手,回头望了一眼人偶师。后者的目光直直从她身上头顶上越了过去,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这座城——死寂一般的平静,凝固在他的苍白面容上,没有一丝波动。除了风偶尔吹起了他肩膀上的黑发,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白纸扎成的人。 他越是平静,林三酒心里就越忐忑。 人偶师绝对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他竟然肯轻轻放过自己,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尽管林三酒对自己的行为也隐隐有愧,但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提防他——想了想,她试探着轻声问道:“要进去么?” 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人偶师顿了几秒,才慢慢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仍然与以前一样阴鸷、冷淡、毫无情绪——然而随着人偶师忽然一愣,这道目光猛然像被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他像大梦初醒一样后退了半步,莫名地瞥了她一眼,转头就朝“云守九城”城门大步走了过去。 ……在他那匆匆一眼里,仿佛林三酒只是一个偶然间拦住了他去路的陌生人。 他不认识我了? 林三酒心中一震,来不及多想,立刻吞下了喉咙里一声招呼,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城门是厚达半米的一道升降金属门,只升到了一半的高度,就已经留出了近四米高的空隙,足够行人或交通工具通过了。只是外面的主干道已经陷入瘫痪,离城门最近的一辆交通工具,只有从城墙顶上栽落下来、摔成了一团铁块的灰旧列车。 人偶师的步伐又轻又快,犹如一个精力十足的少年,好像走不上几步就要小跑起来似的。林三酒怕跟丢了,不由也加快了步伐,一头冲进了城门洞里。 金属门上铺满了褐黄铁锈,门缝里厚厚地生了一层又一层青苔。叫不上名字的黄绿色植物,沿着城墙生长得密密麻麻,将城门洞里遮蔽得一片幽绿。林三酒又要盯着人偶师、又要注意周遭环境,一时没有留意路面,不慎间一脚踩进了一片积水里——城门洞里尽是这样一洼洼的积水,绿得都发臭发黏了;她低头扫了一眼被溅湿的裤脚,再一抬头,不由愣了。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前方那个裹着黑皮革的人影,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人呢?” 林三酒低低骂了一句,大步冲出了城门洞,左右一望,却哪儿也没看见人偶师了。 城门连接着几条城内的主要通道,柏油路面、电动履带以及粗糙的青砖石路面紧紧挨着彼此,看起来犹如几种时代奇妙地交混在了一起;道路旁边的民居、商店、高楼,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铁锈和灰尘,黯淡沉默地立着,注视着林三酒这个外来人。 林三酒戒备着走了几步,只有凉风呼呼地卷过她脚边的落叶与垃圾,却半晌也没见着人。 数据体截取了人偶师在末日降临后的这一段记忆,又把它呈现出来,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看人偶师的样子,一旦进入了这段记忆里,就失去了“现在”的独立意识,彻底回到了从前…… 她一边想,一边沿着一条已经不动了的电动履带往前走。 围绕着内城高大的城墙,拥挤的民居与商铺形成了一圈一圈的环带,偶尔有一片像是被啃过一口似的空隙,不知怎么被火烧成了焦地。外城充斥着平民区的特征:楼与楼之间,每一处狭窄阴暗的缝隙都被利用上了,挂着一条条晾衣绳;不知多久没有人收过的衣服,和无处不在的大型垃圾堆一起,混杂着倾倒在幽深小巷里。 看起来十分廉价的小旅馆、可疑而包治百病的破诊所、到处都是的低档连锁快餐店……一切贫穷而有生气的喧嚣,都被末日卷走了,只留下了它们空洞洞的黑壳。 奇怪的是,唯独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念头才刚刚从林三酒脑海浮起来,她后背汗毛忽然一立,历经过无数次生死的神经猛地一紧;她的身体先一步有了反应,纵身一跃之下,便扑出了电动履带,跳上了青砖石人行道。身后几道尖锐的破风之声如密集雨点一样紧随而至,狠狠撞在履带上,登时将她刚才立足之处纷纷砸碎了,漫天飞起了铁屑。 林三酒来不及回头看是谁在攻击自己,一脚踢起了路边一块绿皮招牌;它刚一飞至半空,顿时又被另一道攻击给拦腰击中了——当招牌被击穿了,像块废铁似的“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时,林三酒也早就一头扑进了楼与楼之间的狭窄暗巷里,攻击顿时停了下来。 “她都躲过去了!”有人遥遥地大声喊道,一时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现在她进了小巷,头儿,怎么办?”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拦不住她,咱们大伙儿都死了好了!”那个被叫头儿的男人怒声骂道,回音一圈圈地泛开了:“回去叫增援!她这样的,在咱云守九城城下都死了多少个了,怕个屁!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进来!” 奇怪—— 林三酒蹲在一只垃圾桶后面,止不住地泛起了疑虑。 这儿只是人偶师的一段记忆被具象化了,但是怎么对她也作出了反应?自己在这段记忆里,明明是一个不存在的人——难道那些数据体,已经把这儿编写成了一段自成体系的现实? 那这些人又为什么要攻击她? “不要下去,我再说一遍,不要下去,严禁与她进行巷战!”那个头儿的号令声又一次撕破空气,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这一次,林三酒听清楚了,那人好像是站在半空中说话似的——在这个云守九城里,唯一一个能让人身处半空的地方,就是内城城墙了;也就是说,他们正在城墙高处上,对自己进行狙击。 “封锁住那个区域,她一露头就打,不能让她换地方,进化者们马上就会过来增援的!”那头儿话音一落,顿时远远响起了一片更加模糊的应答声,至少有十数人之多。 林三酒一个激灵,立刻高喊道:“住手!我也是进化者!” 她的声音被回音扩大了,一波一波地回荡在城墙下。这句话似乎叫那些人吃了一惊,在片刻的宁静以后,那个头儿似乎拎来了一个喇叭,声音顿时清晰响亮了不少:“……你说你也是进化者?” “对,不要再攻击了!” “你来自哪一个城邦?” 林三酒一滞,哑了壳——她怎么知道这里有哪些城邦?但是想着人偶师刚才那一句匆忙简单的介绍,她一咬牙,喊道:“十七城!云守十七城!” “原来是十七城的朋友。”那个头儿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没有完全卸下提防:“你不保卫十七城,来九城做什么?” 林三酒侥幸过了一关,带着几分庆幸地喊道:“我有一个朋友就是九城的,我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来这儿找他!” 假如他们再盘问自己,那个朋友姓甚名谁,林三酒可就要傻眼了——她只知道人偶师这个名号,却不知道他的本名;但是好在那头儿没再追根究底,只是扬声问道:“你没受伤吧?刚才我们几个弟兄打得挺狠的。” “没有,”林三酒喊了一声,一边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问话,才能弄明白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她正思虑时,忽然只觉头上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天光。 林三酒猛一抬头,在楼与楼之间的一线窄缝里,对上了几双眼睛。 四五个形容各异的男男女女,被天光衬成了一道道阴影,正高高站在两侧的楼顶上,低头盯视着她;见林三酒发现了己方一行人的踪迹,其中一个男人一笑,喊道:“老六,你不用再跟她废话了。这个执法者,由我们拿下了。”(未完待续。) 581 脱人裤子是一把好手 “给我住手!” 林三酒的一声怒吼才刚刚出口,一道撕破了空气袭来的烈烈火光,就轰地一下击上了她的立足之处,一栋窄小破旧的楼房登时着了火。 爆裂燃烧的木头纷纷落了下来,立刻又点燃了无处不在的电线、衣服、垃圾;电火花啪啪地炸开了,逼得林三酒只好再次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她一现身,楼顶上那四五个进化者的攻击,便如影随形地跟上了她。 要击退他们,其实不难——这几个人显然才刚刚进化不久,无论是他们的能力还是体力,与林三酒的差距都相当大;她若认真动起手来,只怕这些人加一起也撑不过去三分钟。 她不愿意一上来就与他们结仇,对方却以为她是害怕了,一次比一次的攻击狠;林三酒被打得烦了,憋了一肚子火,干脆冲上青砖石的人行道,停下步子不动了。 她毫不设防地站在空地上,那几个追击她的进化者反倒不追了,纷纷借着居民区掩藏了形迹。街上奇异地静了下来,除了着了火的民居仍然在噼噼啪啪地响,一时间只有一阵阵的风,在拥挤的城区里吹起了浓浓的铁锈味。 林三酒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冷下了脸。 “我最后说一次,我不是什么执法者,”她扬声喝道,“你们要是再攻击我,我可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作为对她的回应,林三酒话音刚落,一只黑色的鸟形铁便突然划破天空,朝她疾冲了过来;这个鸟形铁像打响了一个讯号,登时从四面八方、内城城墙上,都袭来了如雨点一般的各式攻击—— 林三酒只垂着手,静静地站着。当最近的一束光点就快挨上了她的鼻尖时,她蓦地动了——在她后退了一步的同时,她身边的气流猛地扭曲了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搅动了起来,气流组成了一个漩涡朝前扑了出去;仿佛在空气里开出了一个黑洞一样,漩涡急速流转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终如同一只张开大口的巨兽,一口吞噬、绞碎了一切敢于拦在它身前的异物。 十几道各式各样的攻击,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全被卷成了碎片。远处响起了一声吃痛的低呼,仿佛是因为能力被毁而受了伤;声音刚一入耳,林三酒的影子顿时一花,她已经从众人眼前消失了踪影。 等她再度现出身形的时候,她单手拎着一个男人的脖子,依然站在原地。 这一次,所有蠢蠢欲动的攻击都像凝固住了一样,街道上彻底静了下来。 那男人脖子被攥住了,一张脸紫涨得吓人;他倒也是个汉子,即使命在人手,依然硬气得很,嘶哑地喊道:“回去叫人,叫人,别管我……” “叫个屁!”林三酒失了耐心,一松手将他扔在了地上,“你好好看看我,再去做你的英雄大梦——看清楚了,我是个人,是个进化者!” 那男人被她摔得一愣,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她手底下逃出去,也不逃了,却仍是一脸的提防,冷笑着说:“你们这些东西的伪装倒是越来越好了!” 林三酒额头上青筋一跳,当即伸手在他腿上一抹,笑道:“你这下信了吗?” 那男人只觉腿上一凉,再一低头,登时忍不住叫出了声——他的裤子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此时他正穿着一件白色四角内裤坐在地上,两条毛茸茸的腿都晾在了风里。 内城城墙上登时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喧哗;有人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那个应该是进化能力吧?”,却立刻被人喝道“闭嘴!”——林三酒侧耳听了听,将手里那张【一星期没洗的帆布裤子】卡片一晃,对着地上的男人笑道:“你们难道还没见识过外来的进化者?” “什、什么外来的进化者……”那男人皮肤涨得通红,尽管又羞又恼,看样子却已经对她的身份信了七八分:“你赶快把我的裤子还给我!” 林三酒抬眼看了看,见另外几个进化者也现了身形,只是将信将疑地不敢过来,便一扬下巴道:“叫你的同伴们过来,我有话要问。” 见他稍一露出迟疑,她立刻补了一句:“如果我要杀人,你们早就死透了。” 这句话终于多少起了作用——林三酒一扬手解除了裤子的卡片化,那个男人一边手忙脚乱地套裤子,一边冲远处的同伴们招呼了几声;远处几名进化者,见他确实活蹦乱跳地把裤子穿好了,才慢慢地走上来,谨慎地停在了不远处。 “你真不是执法者?”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眉眼浓黑浓黑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三酒:“你……你确实比他们有点人味儿。” “执法者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林三酒诚恳地反问了一句。 几名进化者一惊,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几人面面相觑,似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好;为首的那中年人犹豫了一瞬,这才问道:“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你的来历?” 林三酒叹了口气,知道这点口舌功夫是省不掉的了。在这个时间点上,他们大概才刚刚迎来末日,对末日轮回一事尚且一无所知;几个进化者越听面色越差,最终都陷入了半信半疑的沉默里。 “你们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说完了,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问道:“执法者又是什么人?” 说来也是不巧,为首那中年人张开嘴刚要说话,忽然内城城墙上响起一声尖锐呼哨——呼哨声远远传了开去,一声比一声紧迫,林三酒正惊疑不定间,只听有人在喇叭里高喊道:“警报!进化者全部前往城门方向警戒!再重复一遍,进化者全部前往城门方向警戒!有超过一名执法者正在接近城门!” 警报声一落,紧接着便有数个人影从半空中跑过,冲下了连接内外城的石梯,朝城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面前几个进化者的面色登时沉了下去,那山羊胡中年人苦笑一声,对林三酒道:“看来不用我说,你马上就能够亲眼看见了。我们必须马上去城门支援,你战力这么高,愿意帮个忙吗?” 林三酒刚想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道:“是所有的进化者都必须去城门吗?” 见山羊胡中年人匆匆一点头,她微微一笑:“我这就跟你们一起去。”(未完待续。) 582 又见人偶师 林三酒没有想到,云守九城的内城瞧着规模不大,却容纳了这么多进化者。 连接内外城的,是四道青石天梯;随着警报声一遍遍地在城内响起,一个接一个从青石梯上飞奔、跳跃下来的人影越来越多,迅速朝城门处汇集过去。 当林三酒和山羊胡小组一行人赶到城门口时,这儿竟已聚集了近百名进化者——数字听起来不大,但把每一个数字都换算成一个人的话,这片人群几乎足够将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了。 警报声一次比一次紧迫,通过喇叭的扩音,林三酒甚至能听出来说话人的嗓音有些颤抖:“三级警报,三级警报!从城门西北方向,正有数量不明的执法者高速接近,目前仅能够确定他们的人数超过三人……四人,超过四人!所有进化者务必全部集中,所有进化者务必全部集中!内城应急措施已全部放开!” 林三酒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身边的山羊胡“咕咚”一声,沉重地咽了一下嗓子。 不光是他,人群中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差极了;转眼望去,一张张渗着冷汗的脸上,都泛起了相同的紧张苍白。 一边是上百的数量,另一边只有“超过四人”。然而人数多的这一边,空气里却浮动着隐隐的恐惧,牢牢地攥住了每一个进化者的呼吸。 不过好在这群进化者终究不是待宰的绵羊——他们似乎也不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了,无论是反应还是分工,都称得上既迅速又井井有条:数名进化者组成了几个小队,抢在执法者到达城门之前,冲出去在外头布下了各种陷阱;另有一部分,从已经停运的电梯里爬上外城城墙,轻车熟路地埋伏了下来;大多数人,依然留在城门洞附近,借着城墙的遮掩做好了战斗准备。 林三酒跟着山羊胡找好位置蹲了下来,瞥了一眼黑幽幽的城门洞——在那儿,布满青苔的厚重金属门,依然沉默地半悬在空中。 “不想让执法者进来,你们为什么不关上门?”林三酒低声问道。 “这可就是个何不食肉糜的问题了。”山羊胡子苦笑一声,嗓音轻轻的,险些被不住回荡的尖锐警报声给淹没了过去:“……我们和平了很多年了,因此云守城系所有城防系统一直都处于睡眠状态。想要激活它们,必须得有云守执理总官的密码口令……这个密码口令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可是我们的执理总官早就在一城失陷时失踪了,生死不知。” 看来末日发生得太突然,这个城邦体制的国家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已经瘫痪了——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人偶师老家的末日?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又一次将目光从人群中扫了过去——只是她依然没有看见人偶师。 她对于所谓的“执法者”,本来是丝毫不惧的;只是身处在这样沉重得近乎凝结的气氛下,林三酒也不由有点儿紧张了起来,盯住了城门外的远方。 在上百人无声而焦虑的等待里,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隐隐地露出了几个黑点。这几个黑点越来越近,脚步不急不缓地接近了云守九城,逐渐在天光下叫人看清楚了他们的数量。 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登时传遍了人群;一开始的吃惊,迅速变成了隐隐约约的骚动和窃窃私语——没过几秒,不知道从哪儿响起了一声尖尖的哭腔:“六个!居然来了六个!” 一直盘旋在城中上空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当刚才那个播报人再一次出声时,他已经扔掉了喇叭——一个单薄多了的声音在内城城墙上方高高地、颤抖着喊道:“兄弟姐妹们,愿你们运道昌隆!内城所有幸存民众,今日与你们共存亡!” 那人话音刚落,外城的百名进化者便齐齐吼出了声:“誓死不退半步!” 仿佛被这一阵响亮吼声震醒了,从内城城墙的方向也紧接着传来了更高昂、声音更雄浑的呼应;林三酒回头一看,原来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影——“愿我们的孩子运道昌隆!” 山羊胡子忽然发出了一道响亮的抽气声,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个眉眼浓黑的中年汉子,眼睛鼻子都泛了红,嘴角死死地抿着,仿佛马上就要控制不住激荡的情绪了一般——他并不是唯一一个。 山羊胡子似乎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吸了一下鼻子,突然朝她笑道:“我叫穆山。你战力高超,也许活得下来,你总不能觉得我是个没名没姓的死人。” “你……你未必会死!” 穆山摇了摇头:“别误会,我不是怕死。”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内城城墙,轻声道:“如果能以我一命,换执法者一命,我死也值了……” 林三酒一滞,就在这时,只听人群里划过去了一道骚动:“他们靠近了!” 她立刻转过目光,刚一看清那几个遥遥的身影,登时愣住了。 人偶师? 在六个执法者中,最前方正对着城门走来的人,是第一个被她看清楚的。那人裹在一身紧紧的黑色皮革里,一侧肩膀上扎着一束羽毛般的明紫色装饰物,即使在如此灰暗的多云天里,依然亮眼极了。 风将他一头黑发吹得飘飘扬扬,遮住了那人大半苍白面孔;他就像是不知道前方正有一百多个蓄势待发的进化者一样,稳稳地迈出一步又一步——咯吱、咯吱的皮革声,在空气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不对,我明明亲眼看见人偶师进了城的,怎么现在反而到外面去了?林三酒又惊又疑,正怀疑是不是数据体又更改了什么地方时,从不远处跟上来的另外几个执法者也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竟全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要说区别,大概也就是他们的皮革款式不同,装饰不同;但一眼扫去,简直就像是从城外走来了六个人偶师。 “他们就是执法者?” “对,”穆山苦笑道,“我们看你对这儿一窍不通的样子,还以为你是一个伪装过的呢——别介意,那个时候我们对你也是存疑的。” “攻击!” 林三酒正愣神时,不知是谁突然高高喊了一声,从内城城墙后首先发射出了一排光束——这些光束,她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不久以前,林三酒自己也是这些光束的目标对象。 只不过现在的光束密度、强度,都不能与刚才相提并论;凡是挨上了光束的地面,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兽尽数吞噬了一般,在激扬的尘土中竟直直矮了下去——看来穆山他们确实已经因为“存疑”而对她手下留情了。 矮下去的地面随着光束一起迅速波及出去,眨眼间就吞没了那六名执法者。 内城一瞬间加大了强度,耀眼得几乎致盲的光束激烈、密集地集中在吞没了执法者的地方,一时间天地间一片雪白,除了一片刺眼白光,什么都看不见了。然而没有人因此松一口气—— 当雪亮的白光终于因为力竭而消失了的时候,那六名一身黑皮衣的执法者,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走向城墙——他们的步子竟然没有因为光束而慢下半点,比刚才的距离又近了。 事先布防在城外的工事与陷阱,也仅仅是比光束攻击强上一点儿罢了。它们只将六个执法者的脚步拖慢了几分钟,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随手就能解决的小麻烦;当陷阱也一一被爆掉的时候,城内的进化者终于坐不住了。 “不能让他们再靠近了!我们的家人就在后面!”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怒叫,进化者们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悍不畏死地冲了出去;百名进化者同时发出了铺天盖地一般的攻击,咆哮着朝前方的黑衣人卷去。执法者们终于第一次停下了脚步,像河水中的礁石一样,无论迎上了多少浪花拍打,却始终没有松动后退的迹象。 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了,林三酒就没有独善其身的想法。她跟着人流冲出了城门洞,看准了方向,像只灵巧的飞鸟一样,直朝她前方的那一个执法者奔了过去;那人的面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叫她看清楚了—— 不是人偶师。 另外那五个人里,有没有人偶师? 林三酒心里刚刚浮起这个念头,她身边猛地冲过去了一个人影,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执法者扑了上去,好像不知死亡为何物一般;她心中一跳,死死盯住了那个动作僵硬的背影。 那个执法者几乎连动也没怎么动,刚才的背影就被粉碎成了无数碎片——但林三酒也看清楚了,那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塑料模特。 她停下脚猛一扭头,目光越过了激斗的人潮。一片片怒吼与惨呼声,像烟花般炸裂在空中;在漫天呼啸的攻击、炮火、光束、血雾下,在以生命与死亡组成的防线中,林三酒遥遥地从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皙少年。(未完待续。) 583 少年的志向 有一瞬间的功夫,林三酒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她印象中的人偶师,皮肤永远泛着死人一般的惨白,尽管没有皱纹、辨别不出年纪,但感觉上已经不年轻了。 这一次,人偶师也终于拿出了他的真本事。 从灯柱上跳了过来,林三酒刚在一片半融化了的屋顶上站住脚,还没来得及去想手里的卡片,脚下的大地猛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如同海上风浪一般的颤抖——一时间世界都晃得花了,即使是以她的身手,也仍然被甩得站立不稳,不得不马上弯下身子来。 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房子,在如此大幅度的震动下早就“喀啦啦”地从里头碎成了几大块;林三酒的指尖死死地抠住了一块还搭在上面的房梁,这才没有让自己被甩到地上去。原本晴朗的深蓝色夜空,在浓浓的乌云不断聚拢之下,逐渐像是被染了浓墨一样,遮住了那微弱的一点点天光;一股股的飓风猛地从远方平地而起,卷起了无数柱子屋顶的碎片,“呼”地袭了过来——所有的南瓜灯一瞬间都被绞成了碎片,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 ……然而这些仍然还不算什么。 “轰隆隆”一声仿佛要将人震麻了似的巨响,伴随着颠簸的地面骤然撕破了夜空;当林三酒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面时,她足足有好几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原本坚固平稳的大地,突然被撕裂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裂口;裂口之下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千米深的土地,竟然像海浪一样颠簸起伏起来——一波翻卷上来,吞没了另一波;像海浪,也像是绞肉机,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即将要吞噬世界一般。 “海浪”前进的那一个方向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一层层的无数脓泡在内,都像是在狂风暴雨下海面上的一叶扁舟,眨眼间就被海浪似的大地给全部淹没了;即使林三酒并不在攻击范围之内,她也不得不朝一旁一口气逃出了老远,这才没有随着脚下的房屋一块儿被吞进去。 ……天地之威,竟然可以到达如斯地步。 路中央的堕落种和人偶师,都早就在这仿佛要颠覆一般的天地狂潮中消失了身影;事实上,林三酒连哪里曾经是路都看不出来了——她在烈风中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生怕自己一个没抓稳就会被卷进半空中去。 这个才是人偶师的真正威力吗…… 就在林三酒打了一个寒噤,忍不住庆幸他没有一上来就对着自己用上这种大杀招的时候,耳朵里忽然正好传来了人偶师的声音:“……你快准备好!我的能力持续时间只有十秒!” 准备干什么——?对付堕落种? 可是她现在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都看不见! 林三酒深恨自己当时没管他要一个麦克风,只是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她将两只骨翼狠狠一下扎进地面,稳住了自己在狂风中不断飘移的身体,随即快速扫了一眼剩下的两张卡片。 第四件特殊物品的名字和作用看起来都很普通,叫做【青龙偃月刀】;眯着眼睛辛苦地一看说明,林三酒发现这只是一个提供了力量加成的武器而已。而另一张就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的【羊皮纸契约书】了—— 不论是谁,恐怕此刻会做的决定都是一样的。林三酒想也没想,立刻将【羊皮纸契约书】解除了卡片化。 东西刚一入手,立刻被狂风吹得“哗啦啦”一阵响;要不是她见机得快,说不定这件特殊物品也会少有地被风势撕成两半呢——死死地按住它的边角,目光一扫,林三酒顿时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名字眼熟!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伊甸园的黑塔童话副本里时,当时那个老头儿仙女就是用一模一样的一个东西跟辛德瑞拉签下了合约的——她也曾经起过念头去抢,但是受到了副本内部三层时间乱流的影响,最终也没能拿到它。 ……人偶师又是从哪儿拿到的?莫非他也去过伊甸园? 不过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了,离人偶师的能力结束,大概只剩下区区几秒而已了——林三酒急忙将羊皮纸上大片大片的文字都扫了一遍,脑海里浮起了它作为卡片时曾写明了的用法。 【羊皮纸契约书168】 古老相传的神话里,当魔鬼与人类做交易、要签合约的时候,总是喜欢掏出这么一卷羊皮纸来……假如魔鬼自己本身法力无边的话,还费这个劲干什么。在独家供应了魔鬼好几百年以后,本羊皮纸公司认为还是需要竖立起自己的品牌形象来才行,因此特地投放了250张羊皮纸作为市场试水。 功能:作为“生物版羊皮纸系列’,本品能够与任何生物签约,一经确认,在合同期内将绝对不允许任何形式上的悔改。使用者只需要在捏着羊皮纸的时候,在自己心中开好条件、想好内容,然后请签约对象签字确认即可。视签约对象不同,也能接受手印、梅花、挠痕、体液、口红印……等等一系列的个人标记——事实上,你只要让签约对象的身体碰到“乙方签名”的空白处,合约就能够完成了。 合同期限:期限的计算非常复杂,涉及到了签约双方各自的战力绝对值,战力比,合同内容的类别,难易度,利益……等等方面。在合约完成后,使用者将会在羊皮纸上看见一个自动计算后的期限,此期限不能更改。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条约中不能有强迫签约对象损害自己身体的内容;如果有类似于“自残”、“断肢”等等的要求,则条约自动不予成立。 ……人偶师手里的东西,真是太逆天了! 林三酒飞速地将羊皮纸卷在了左手上,将“乙方签名”的那一个空白栏露在了外面——只要她手背一旦碰到了堕落种,那么合约就能完成了!而有了羊皮卷的保护,她也不必担心脓泡的效果;毕竟是一件特殊物品,应该不会受到脓泡的影响。 当她脚下一蹬,飞跃进了前方的空气里时,人偶师掀起来的天地之威也正好到了时间——正如来时一样,能力效果也散去得非常突然;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夜空中的浓厚乌云就消散得干干净净,重新露出了清月朗星。地面停止了隆隆的震动,空气倏地平缓了下来,只有巨浪一般的土地还维持着那似乎要吞天一般的模样,凝固在了原地。 人偶师单薄得如同纸片一样的身影,此时正立在一波掀立起来的大地上,脚下的泥土里露出了一截截的岩石层。只是举目四望,哪儿也没有看见堕落种的影子。 “……那个东西呢?”林三酒高喊了一声,也冲进了面目全非的“南瓜之路”——所有的脓泡都被翻滚起来的大地给深深地埋没在了千米以下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一个也没有了。 人偶师抬起头,眼睛旁一片幽亮灰黑色的粉奕奕一闪;当林三酒与他还隔着几百米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见了她手上的羊皮卷,半边脸上的嘴角忽然微微提了提。 “……!”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叫林三酒愣了半秒,随即她一个激灵,低低暗骂了一句;骤然刹住了步子,在骨翼豁然张开的同时,她身体已经急急地朝后退了出去—— 从眼前龟裂成一块块、高低不平的破碎地缝里,猛地朝天喷涌出了大量的腥臭液体——一片黑黑红红顿时遮掩住了一小方天空,朝林三酒的方向喷射过来,星星点点地飞溅开来,瞬间将她给笼罩住了;一声滑腻难听的嘶叫声,随即从液体透了出来:“……把我的羊皮纸还给我!” 原来人偶师从它那儿拿走的是这个——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个混账东西,又光明正大地拿她做了一次饵。 人偶师打算怎么攻击这个堕落种,林三酒已经没空去想了;她眼下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什么样了都看不见,眼前全是一片黑红液体,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眼看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念头一动,【防护力场】立刻将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金手指】、【龙卷风鞭子】都接二连三地被叫了出来;看也没看前方一眼,林三酒一只胳膊护着头,另一只手猛然甩出了一阵小型龙卷风—— 这些东西万一落在身上会是个什么后果,只要看看那些十不存一的房子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手指】的原因,出乎意料地,嘶吼着朝前扑去的龙卷风竟然一下子就将那一片四溅的液体给拦了一拦——有了这么一个哪怕是眨眼即逝的空儿,林三酒立刻多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忙连连退了出去好几步。 (未完待续。) 584 这个世界与少年英雄 有一瞬间的功夫,林三酒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她印象中的人偶师,皮肤永远泛着死人一般的惨白,尽管没有皱纹、辨别不出年纪,但感觉上已经不年轻了。 这一次,人偶师也终于拿出了他的真本事。 从灯柱上跳了过来,林三酒刚在一片半融化了的屋顶上站住脚,还没来得及去想手里的卡片,脚下的大地猛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如同海上风浪一般的颤抖——一时间世界都晃得花了,即使是以她的身手,也仍然被甩得站立不稳,不得不马上弯下身子来。 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房子,在如此大幅度的震动下早就“喀啦啦”地从里头碎成了几大块;林三酒的指尖死死地抠住了一块还搭在上面的房梁,这才没有让自己被甩到地上去。原本晴朗的深蓝色夜空,在浓浓的乌云不断聚拢之下,逐渐像是被染了浓墨一样,遮住了那微弱的一点点天光;一股股的飓风猛地从远方平地而起,卷起了无数柱子屋顶的碎片,“呼”地袭了过来——所有的南瓜灯一瞬间都被绞成了碎片,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 ……然而这些仍然还不算什么。 “轰隆隆”一声仿佛要将人震麻了似的巨响,伴随着颠簸的地面骤然撕破了夜空;当林三酒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面时,她足足有好几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原本坚固平稳的大地,突然被撕裂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裂口;裂口之下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千米深的土地,竟然像海浪一样颠簸起伏起来——一波翻卷上来,吞没了另一波;像海浪,也像是绞肉机,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即将要吞噬世界一般。 “海浪”前进的那一个方向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一层层的无数脓泡在内,都像是在狂风暴雨下海面上的一叶扁舟,眨眼间就被海浪似的大地给全部淹没了;即使林三酒并不在攻击范围之内,她也不得不朝一旁一口气逃出了老远,这才没有随着脚下的房屋一块儿被吞进去。 ……天地之威,竟然可以到达如斯地步。 路中央的堕落种和人偶师,都早就在这仿佛要颠覆一般的天地狂潮中消失了身影;事实上,林三酒连哪里曾经是路都看不出来了——她在烈风中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生怕自己一个没抓稳就会被卷进半空中去。 这个才是人偶师的真正威力吗…… 就在林三酒打了一个寒噤,忍不住庆幸他没有一上来就对着自己用上这种大杀招的时候,耳朵里忽然正好传来了人偶师的声音:“……你快准备好!我的能力持续时间只有十秒!” 准备干什么——?对付堕落种? 可是她现在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都看不见! 林三酒深恨自己当时没管他要一个麦克风,只是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她将两只骨翼狠狠一下扎进地面,稳住了自己在狂风中不断飘移的身体,随即快速扫了一眼剩下的两张卡片。 第四件特殊物品的名字和作用看起来都很普通,叫做【青龙偃月刀】;眯着眼睛辛苦地一看说明,林三酒发现这只是一个提供了力量加成的武器而已。而另一张就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的【羊皮纸契约书】了—— 不论是谁,恐怕此刻会做的决定都是一样的。林三酒想也没想,立刻将【羊皮纸契约书】解除了卡片化。 东西刚一入手,立刻被狂风吹得“哗啦啦”一阵响;要不是她见机得快,说不定这件特殊物品也会少有地被风势撕成两半呢——死死地按住它的边角,目光一扫,林三酒顿时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名字眼熟!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伊甸园的黑塔童话副本里时,当时那个老头儿仙女就是用一模一样的一个东西跟辛德瑞拉签下了合约的——她也曾经起过念头去抢,但是受到了副本内部三层时间乱流的影响,最终也没能拿到它。 ……人偶师又是从哪儿拿到的?莫非他也去过伊甸园? 不过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了,离人偶师的能力结束,大概只剩下区区几秒而已了——林三酒急忙将羊皮纸上大片大片的文字都扫了一遍,脑海里浮起了它作为卡片时曾写明了的用法。 【羊皮纸契约书168】 古老相传的神话里,当魔鬼与人类做交易、要签合约的时候,总是喜欢掏出这么一卷羊皮纸来……假如魔鬼自己本身法力无边的话,还费这个劲干什么。在独家供应了魔鬼好几百年以后,本羊皮纸公司认为还是需要竖立起自己的品牌形象来才行,因此特地投放了250张羊皮纸作为市场试水。 功能:作为“生物版羊皮纸系列’,本品能够与任何生物签约,一经确认,在合同期内将绝对不允许任何形式上的悔改。使用者只需要在捏着羊皮纸的时候,在自己心中开好条件、想好内容,然后请签约对象签字确认即可。视签约对象不同,也能接受手印、梅花、挠痕、体液、口红印……等等一系列的个人标记——事实上,你只要让签约对象的身体碰到“乙方签名”的空白处,合约就能够完成了。 合同期限:期限的计算非常复杂,涉及到了签约双方各自的战力绝对值,战力比,合同内容的类别,难易度,利益……等等方面。在合约完成后,使用者将会在羊皮纸上看见一个自动计算后的期限,此期限不能更改。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条约中不能有强迫签约对象损害自己身体的内容;如果有类似于“自残”、“断肢”等等的要求,则条约自动不予成立。 ……人偶师手里的东西,真是太逆天了! 林三酒飞速地将羊皮纸卷在了左手上,将“乙方签名”的那一个空白栏露在了外面——只要她手背一旦碰到了堕落种,那么合约就能完成了!而有了羊皮卷的保护,她也不必担心脓泡的效果;毕竟是一件特殊物品,应该不会受到脓泡的影响。 当她脚下一蹬,飞跃进了前方的空气里时,人偶师掀起来的天地之威也正好到了时间——正如来时一样,能力效果也散去得非常突然;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夜空中的浓厚乌云就消散得干干净净,重新露出了清月朗星。地面停止了隆隆的震动,空气倏地平缓了下来,只有巨浪一般的土地还维持着那似乎要吞天一般的模样,凝固在了原地。 人偶师单薄得如同纸片一样的身影,此时正立在一波掀立起来的大地上,脚下的泥土里露出了一截截的岩石层。只是举目四望,哪儿也没有看见堕落种的影子。 “……那个东西呢?”林三酒高喊了一声,也冲进了面目全非的“南瓜之路”——所有的脓泡都被翻滚起来的大地给深深地埋没在了千米以下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一个也没有了。 人偶师抬起头,眼睛旁一片幽亮灰黑色的粉奕奕一闪;当林三酒与他还隔着几百米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见了她手上的羊皮卷,半边脸上的嘴角忽然微微提了提。 “……!”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叫林三酒愣了半秒,随即她一个激灵,低低暗骂了一句;骤然刹住了步子,在骨翼豁然张开的同时,她身体已经急急地朝后退了出去—— 从眼前龟裂成一块块、高低不平的破碎地缝里,猛地朝天喷涌出了大量的腥臭液体——一片黑黑红红顿时遮掩住了一小方天空,朝林三酒的方向喷射过来,星星点点地飞溅开来,瞬间将她给笼罩住了;一声滑腻难听的嘶叫声,随即从液体透了出来:“……把我的羊皮纸还给我!” 原来人偶师从它那儿拿走的是这个——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个混账东西,又光明正大地拿她做了一次饵。 人偶师打算怎么攻击这个堕落种,林三酒已经没空去想了;她眼下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什么样了都看不见,眼前全是一片黑红液体,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眼看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念头一动,【防护力场】立刻将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金手指】、【龙卷风鞭子】都接二连三地被叫了出来;看也没看前方一眼,林三酒一只胳膊护着头,另一只手猛然甩出了一阵小型龙卷风—— 这些东西万一落在身上会是个什么后果,只要看看那些十不存一的房子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手指】的原因,出乎意料地,嘶吼着朝前扑去的龙卷风竟然一下子就将那一片四溅的液体给拦了一拦——有了这么一个哪怕是眨眼即逝的空儿,林三酒立刻多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忙连连退了出去好几步。 (未完待续。) 585 欣欣向荣 人偶师去了陷落区? 林三酒刚刚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吐了口气,神情松弛了下来。 她差点儿忘了,这一次,人偶师终于拿出了他的真本事。 从灯柱上跳了过来,林三酒刚在一片半融化了的屋顶上站住脚,还没来得及去想手里的卡片,脚下的大地猛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如同海上风浪一般的颤抖一时间世界都晃得花了,即使是以她的身手,也仍然被甩得站立不稳,不得不马上弯下身子来。 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房子,在如此大幅度的震动下早就“喀啦啦”地从里头碎成了几大块;林三酒的指尖死死地抠住了一块还搭在上面的房梁,这才没有让自己被甩到地上去。原本晴朗的深蓝色夜空,在浓浓的乌云不断聚拢之下,逐渐像是被染了浓墨一样,遮住了那微弱的一点点天光;一股股的飓风猛地从远方平地而起,卷起了无数柱子屋顶的碎片,“呼”地袭了过来所有的南瓜灯一瞬间都被绞成了碎片,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 然而这些仍然还不算什么。 “轰隆隆”一声仿佛要将人震麻了似的巨响,伴随着颠簸的地面骤然撕破了夜空;当林三酒眯起眼睛,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面时,她足足有好几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原本坚固平稳的大地,突然被撕裂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裂口;裂口之下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千米深的土地,竟然像海浪一样颠簸起伏起来一波翻卷上来,吞没了另一波;像海浪,也像是绞肉机,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即将要吞噬世界一般。 “海浪”前进的那一个方向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一层层的无数脓泡在内,都像是在狂风暴雨下海面上的一叶扁舟,眨眼间就被海浪似的大地给全部淹没了;即使林三酒并不在攻击范围之内,她也不得不朝一旁一口气逃出了老远,这才没有随着脚下的房屋一块儿被吞进去。[] 天地之威,竟然可以到达如斯地步。 路中央的堕落种和人偶师,都早就在这仿佛要颠覆一般的天地狂潮中消失了身影;事实上,林三酒连哪里曾经是路都看不出来了她在烈风中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生怕自己一个没抓稳就会被卷进半空中去。 这个才是人偶师的真正威力吗 就在林三酒打了一个寒噤,忍不住庆幸他没有一上来就对着自己用上这种大杀招的时候,耳朵里忽然正好传来了人偶师的声音:“你快准备好!我的能力持续时间只有十秒!” 准备干什么?对付堕落种? 可是她现在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都看不见! 林三酒深恨自己当时没管他要一个麦克风,只是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她将两只骨翼狠狠一下扎进地面,稳住了自己在狂风中不断飘移的身体,随即快速扫了一眼剩下的两张卡片。 第四件特殊物品的名字和作用看起来都很普通,叫做青龙偃月刀;眯着眼睛辛苦地一看说明,林三酒发现这只是一个提供了力量加成的武器而已。而另一张就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的羊皮纸契约书了 不论是谁,恐怕此刻会做的决定都是一样的。林三酒想也没想,立刻将羊皮纸契约书解除了卡片化。 东西刚一入手,立刻被狂风吹得“哗啦啦”一阵响;要不是她见机得快,说不定这件特殊物品也会少有地被风势撕成两半呢死死地按住它的边角,目光一扫,林三酒顿时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名字眼熟!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伊甸园的黑塔童话副本里时,当时那个老头儿仙女就是用一模一样的一个东西跟辛德瑞拉签下了合约的她也曾经起过念头去抢,但是受到了副本内部三层时间乱流的影响,最终也没能拿到它。 人偶师又是从哪儿拿到的?莫非他也去过伊甸园? 不过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了,离人偶师的能力结束,大概只剩下区区几秒而已了林三酒急忙将羊皮纸上大片大片的文字都扫了一遍,脑海里浮起了它作为卡片时曾写明了的用法。 羊皮纸契约书168 古老相传的神话里,当魔鬼与人类做交易、要签合约的时候,总是喜欢掏出这么一卷羊皮纸来假如魔鬼自己本身法力无边的话,还费这个劲干什么。在独家供应了魔鬼好几百年以后,本羊皮纸公司认为还是需要竖立起自己的品牌形象来才行,因此特地投放了250张羊皮纸作为市场试水。 功能:作为“生物版羊皮纸系列’,本品能够与任何生物签约,一经确认,在合同期内将绝对不允许任何形式上的悔改。使用者只需要在捏着羊皮纸的时候,在自己心中开好条件、想好内容,然后请签约对象签字确认即可。视签约对象不同,也能接受手印、梅花、挠痕、体液、口红印等等一系列的个人标记事实上,你只要让签约对象的身体碰到“乙方签名”的空白处,合约就能够完成了。 合同期限:期限的计算非常复杂,涉及到了签约双方各自的战力绝对值,战力比,合同内容的类别,难易度,利益等等方面。在合约完成后,使用者将会在羊皮纸上看见一个自动计算后的期限,此期限不能更改。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条约中不能有强迫签约对象损害自己身体的内容;如果有类似于“自残”、“断肢”等等的要求,则条约自动不予成立reads;。 人偶师手里的东西,真是太逆天了! 林三酒飞速地将羊皮纸卷在了左手上,将“乙方签名”的那一个空白栏露在了外面只要她手背一旦碰到了堕落种,那么合约就能完成了!而有了羊皮卷的保护,她也不必担心脓泡的效果;毕竟是一件特殊物品,应该不会受到脓泡的影响。 当她脚下一蹬,飞跃进了前方的空气里时,人偶师掀起来的天地之威也正好到了时间正如来时一样,能力效果也散去得非常突然;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夜空中的浓厚乌云就消散得干干净净,重新露出了清月朗星。地面停止了隆隆的震动,空气倏地平缓了下来,只有巨浪一般的土地还维持着那似乎要吞天一般的模样,凝固在了原地。 人偶师单薄得如同纸片一样的身影,此时正立在一波掀立起来的大地上,脚下的泥土里露出了一截截的岩石层。只是举目四望,哪儿也没有看见堕落种的影子。 “那个东西呢?”林三酒高喊了一声,也冲进了面目全非的“南瓜之路”所有的脓泡都被翻滚起来的大地给深深地埋没在了千米以下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一个也没有了。 人偶师抬起头,眼睛旁一片幽亮灰黑色的粉奕奕一闪;当林三酒与他还隔着几百米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见了她手上的羊皮卷,半边脸上的嘴角忽然微微提了提。 !”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叫林三酒愣了半秒,随即她一个激灵,低低暗骂了一句;骤然刹住了步子,在骨翼豁然张开的同时,她身体已经急急地朝后退了出去 从眼前龟裂成一块块、高低不平的破碎地缝里,猛地朝天喷涌出了大量的腥臭液体一片黑黑红红顿时遮掩住了一小方天空,朝林三酒的方向喷射过来,星星点点地飞溅开来,瞬间将她给笼罩住了;一声滑腻难听的嘶叫声,随即从液体透了出来:“把我的羊皮纸还给我!” 从眼前龟裂成一块块、高低不平的破碎地缝里,猛地朝天喷涌出了大量的腥臭液体一片黑黑红红顿时遮掩住了一小方天空,朝林三酒的方向喷射过来,星星点点地飞溅开来,瞬间将她给笼罩住了;一声滑腻难听的嘶叫声,随即从液体透了出来:“把我的羊皮纸还给我!” 原来人偶师从它那儿拿走的是这个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个混账东西,又光明正大地拿她做了一次饵。 人偶师打算怎么攻击这个堕落种,林三酒已经没空去想了;她眼下连那个堕落种在哪儿、什么样了都看不见,眼前全是一片黑红液体,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眼看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念头一动,防护力场立刻将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金手指、龙卷风鞭子都接二连三地被叫了出来;看也没看前方一眼,林三酒一只胳膊护着头,另一只手猛然甩出了一阵小型龙卷风 这些东西万一落在身上会是个什么后果,只要看看那些十不存一的房子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手指的原因,出乎意料地,嘶吼着朝前扑去的龙卷风竟然一下子就将那一片四溅的液体给拦了一拦有了这么一个哪怕是眨眼即逝的空儿,林三酒立刻多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忙连连退了出去好几步(未完待续。) 586 黑暗的开始 “已经可以拆绷带了么?” 云迁坐在一张沙发上问话时,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绞在了一起。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这位执理总官看起来更加高大了;他身上那种硬朗沉稳的气势,仿佛带了一种无形的重量,甚至叫人不得不微微屏住呼吸。 “嗯,医生说差不多了。”盘腿坐在床上的少年应了一声,刚要抬手,却被云迁拦住了——“你看不见,让我来吧。”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将少年后脑上的绷带剪开了一条口子。 这样一个硬汉,动作却十分细致;白色绷带一圈一圈地松了下来,滑落在了床上,逐渐露出了少年面庞上丝丝缕缕的细细疤痕,交错盘桓在他曾经干净白皙的脸颊上。 云迁弯下腰,近距离地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少年的面颊。他的呼吸喷在皮肤上,令神经坏死的那一侧也微微感觉到了热——“这些疤的颜色比上次浅多了,”云迁直起腰,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过不了多久,你的皮肤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我又不是女孩儿,皮肤好不好有什么关系?”阿云笑了一声,还是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半边脸。“不知道言秋的血痕褪了没有?那家伙本来就不好看。” “我去替你看看,顺便把你这句话转达给她。”云迁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拿起了身旁一罐药膏:“是抹这个吗?” “是——总官大人,这几天一直让您来照顾我们三个伤员,真是不好意思。” “现在闹起了这阵流行病,大家都不能出门,我这唯一健康的进化者当然得多做一些工作。”即使在云迁微笑着的时候,他坚硬的面部线条也没有丝毫柔和下来。他抬起少年的下巴,在他脸上抹上了一层凉凉的药膏:“……我只希望你们能早日好起来。” “谢谢您,总官大人。”阿云一动也不敢动地仰着头,因为心情激动,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投下了阴影。 “年轻人恢复得就是快,”云迁收回手,歪头看了他两眼,“涂好了!可别乱蹭。” 少年有点儿害羞地一笑,在梅子似的嫣红中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然而他右侧脸的神经被毁,一点表情的波动也没有了,看上去只有一半是笑容,另一半平静无波。 云迁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执理总官即将离开的时候,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了一句:“总官大人,出城的进化者们有消息了吗?” “今天早上已经有一个进化者回来了。”云迁拉开了一半门的手停住了,回头说道。 少年吃了一惊,目光立刻亮了起来:“太好了!是谁,怎么样?” 执理总官皱起了他两条剑锋般的眉毛:“我对他还真没有印象,得回去查一查名册。他受伤不轻,一回来就昏睡了过去,暂时不知道他有没有拿到资料……不过不论如何,他能活着回来就好。” 说到这儿,云迁抿起嘴角,顿了顿才又道:“如果因为这个任务而折损了太多进化者,我反而就是九城的罪人了。” 眼看着执理总官说完了话,转身出了门,林三酒看了一眼夕阳,呼了口气——看来,今天又是毫无所获的一天。她在橙红的夕阳光芒里,悄悄地顺着外墙爬回了阁楼,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从偷\窥狂过度成变\态了;眼下没人发现还好,一旦有人察觉了,她连一个解释自己行为的正当理由都没有。 只要人偶师神智清醒,云守九城就是一个相对完整、正常运作的世界。也许是因为他在事后得知的信息,变相填补进了记忆中去?林三酒在又困又累之中,迷迷糊糊地想道。 自打进了数据体的地盘以来,她一直没有合过眼——一想到暗处观察着她的数据体,她就不敢让自己的意识出现一丝模糊。 之前倒还罢了,但在云守九城里,望着每一天日升日落,连她的生物钟也跟着被同化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感觉上都像是已经至少过了一个月。即使是进化者也受不住这样慢慢地熬——林三酒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甚至怀疑这就是数据体的目的:也许它们就是想让自己困倦不堪之下,失去所有抵抗力? 皮肤上那一丝微微的疼,连一点儿作用都没起。等她在阁楼里坐下以后,汹涌的困意终于露出了它的威力:林三酒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沉,眼皮一阵一阵地粘合起来,每次再睁开时,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睡眠居然释放出了如此甜美的诱惑力,叫她只想干脆地放弃算了,什么都不想了,管他人偶师如何……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就在林三酒慢慢地合上眼睛时,一串响亮的脚步声从下方迅速接近了,在木质地板上咚咚地砸响了一阵回音。她被惊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侧耳一听,发觉来的不止一个人,目的地似乎正是阁楼——林三酒腾地站了起来,左右一看,迅速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长官府外墙平平整整,几乎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她一手抓住了一把垂下来的绿腾,脚下踩住了下一层楼的窗户边缘,这才稳住了身子。 “吱呀”一声,听起来应该是阁楼地板上嵌着的门被推开了。 “总官大人,”第一个响起的居然是阿云的声音,“先放在这儿就行吗?” 难道刚才自己睡着了,不知不觉地过了好长时间?林三酒一怔,感觉人偶师的记忆流速最近好像越来越快了;她忙慢慢地调整了角度,将自己挪到了阁楼窗户的下方,朝内看去。 尽管长官府的阁楼已经算是十分宽敞了,但当云迁一走进来时,顿时就显得狭窄起来,好像容不下这位沉稳而高大的执理总官似的;他背对着林三酒,暮光从另外一边的窗子照进来,只能叫人看清他黑沉沉的背影。 空气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灰尘,一起被一轮蛋黄般的夕阳染成了漂浮的金红颗粒。那叫阿云的少年双手抱着一只铁箱子似的东西,似乎沉重得连他也觉得吃力;他喘着气,咚一声将那东西放在地板上,顿时又激起了一层浮灰,他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面上浮起了晕红。 云迁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吧?” “没事,只是右边身子还不太灵活。” 云迁的背影在那只铁箱子前蹲了下来,语气放轻了,好像生怕吓着它似的。他慢慢地抚摸着那只箱子的表面,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说道:“没错,就是这个……就是它。我、我找它找了好久,依旧功败垂成……想不到,想不到有一天我真的能再次看见它……” “总官大人,多亏了您当时的坚持,也多亏了龚大哥冒死把它带了回来。”那少年也跟着蹲了下来,朝云迁露出了一个——半个明朗的笑。他转头望着铁箱子,语气还带着几分惊奇:“不过……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铁箱子,真的能管用吗?” 云迁缓缓地伸出手,手指都在不断地颤抖。他咽了一下嗓子,似乎好不容易才镇静了下来:“当然,我刚才已经把它启动了。” “已经——?”少年顿时又是一阵惊奇,仔细打量着那箱子一会儿,却什么都没看出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啊……我以前一直以为,人工智能指挥站看起来应该非常高科技才对,起码得有个屏幕吧?” 云迁看了他一眼,低声一笑:“有的,它什么都有。” 但他却不等阿云再问,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向了阁楼楼梯:“走吧——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少年一愣,来不及问,眼看着云迁已经下了楼;他赶忙跟了上去,二人的脚步声再次去得远了。 林三酒重新翻进了阁楼,想了想,没有去看那只箱子,反而悄无声息地也跟着下了楼——这儿只是根据人偶师记忆复制出的一个世界罢了,他不理解的事物,是不可能被完全还原的;她就算上去看了,恐怕也只会是一头雾水。 只不过她原本以为,事情马上就要因为那只铁箱子的到来而出现转折了;但接下来这半天时间里,却压根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执理总官去见了那位负伤立功的龚大哥,与其一谈便谈至了深夜;与此同时,林三酒一直跟着少年阿云,看着他做了一会儿复健、看了一本书,吃过晚饭后便洗漱上床睡觉了——不仅无聊得很,而且还让她更觉得自己像是个变\态了。 漆黑夜空里慢慢挂起了一弯银月。等少年阿云睡熟了以后,林三酒便悄悄地回到了阁楼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个夜晚——她太困太累了。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能听见面前的那只铁箱子正在不断地发出极轻极轻的“嗡嗡”响声,仿佛里面正有什么机芯在运转。在面对这种没有见过的科技时,林三酒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古代人看见了电视似的,围着它转了一圈,也仍然不明白这个玩意儿怎么能够成为人工智能指挥站。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重新坐在了地板上时,一声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微微一响,立刻绷紧了她的神经。 那声响一闪即逝,轻得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林三酒屏气凝神地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捕捉到了一个细微得仿佛不存在一样的脚步声,这才腾地跳了起来,一头扑进了楼下,循着那道声音冲了过去。 ……梦境仿佛与黑夜纠缠在了一起,沉沉地分不清楚彼此。在混乱纠葛的睡梦中翻了一个身,阿云迷迷糊糊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正沉稳悠长地回响在黑夜里。右脸依旧像是覆上了一层啃咬人的蚂蚁,皮肤麻麻地发痛;接下来,一个温热的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右脸上,缓缓地抚了过去。 阿云梦见了执理总官的手,慢慢地从那只铁箱子似的指挥站上滑过。 自己脸上也落了一只手,他在昏沉中浮起了这个意识。 这个念头像电一样打了过去,他一睁眼,呼吸顿时一滞——床前不知何时,正立着一个高高的黑影。 “谁?”少年一撑床就要往后退,声音还带着初醒的鼻音;然而不等他动,脸上的那只手闪电一般地一转,捏住了他的喉咙。 “别动。”那个黑影轻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高位者的重量,仿佛能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听。 阿云惊得愣住了,一时间身体竟好像不听使唤了。 “我以前来过云守九城好几次,在我做巡回视察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浸染了黑夜的原因,那个熟悉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不一样了,幽暗而沙哑。“即使有了人工智能,九城还是把自己发展成了一个贫民窟……在别人看来,根本就没有视察的价值。不过,我很不赞同,我在这儿有过很美好的记忆。越是穷和混乱的地方,越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少年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听着,感觉到自己喉咙上的那只大手慢慢地放开了一些,只是轻轻地握着他的脖子,没有拿开。对方的体温像蛇一样,凉凉地贴在阿云温暖的皮肤上。 “在一城沦陷之后,我身边的人类越来越少了,只要一露头,所见的就只有那些人工智能——尽管它们是人形,但那是不一样的。”那个声音越来越低,好像马上就要化在了黑暗里一样,却隐隐涌动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暗流:“噢……人。我可以向你保证,再也没有比我更热爱人的人了……阿云。” “总、总官,你……” “嘘。”云迁忽然低下头,声气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我不需要你说话,也不需要你有所动作。阿云,你听好,人工智能指挥站,早就开始工作了……ai已经接管了这座城市的一切防卫和武器系统。老实说,这么顺利地就接手了这座城市,我也有些吃惊呢。” 少年心脏激烈的跳动声,咕咚咕咚地在夜里传了出去很远。 那只凉凉的手,轻柔地抚过了他的喉结,绕到了脖子后方。摸着少年骤然激起的一片鸡皮疙瘩,云迁轻轻地笑道:“你今年十六……还是十七?喉结不大,像个女孩似的……你的进化能力,只能控制人偶对吧?” 他的手也像蛇一样,不过却忽然停住了。 浓浓的漆黑里,少年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怎么,你害怕了么?” 阿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本被黑夜遮掩的视线,因为泪水而更加模糊了。他痛恨自己竟然哭了出来,但却止不住心里那一阵一阵、仿佛即将吞噬他般的恐惧与茫然——既想吐,又想哭,少年沙哑地道:“我、我救了你一命啊……” “是的,对此我很感激。” “那你为什么——” “你不想要九城好吗?你想让它好的话,总得付出一点代价。”云迁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我可以把九城,变得与黄金世纪时一样……有了ai,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谎。” 少年猛地一侧身体,一拳击向了前方的黑影;云迁接住了他的一拳,低低一笑:“我不是说了吗?我不需要你动。” “去你妈的!”阿云要再跳起来时,肩头却忽然被按上了一只手。他体内所有的力量登时像是泄了口的河水一样,波涛汹涌地从被那只手按住的地方流走了,转眼间就消失地干干净净——四肢登时软了下来,少年一时竟连自己的身体也撑不起来了。 他急得一头冷汗,眼泪不住地滑下面颊,胃仿佛都抽紧了,缩成了针尖大一点——但是不管再怎么挣扎,依然没有用。 “让民众服从,就是总官的力量。” 黑影慢慢地笑了,“自从我启动了指挥站以后,今天下午有二十个执法者,七十个工程ai,以及十五个移动武器母站响应了我的命令……在刚才,第一批已经到了。” 这并没有减少阿云的反抗,是他的下一句话,让这个少年突然不动了的。 “你的两个朋友,现在正在执法者的眼皮子底下,睡得正香呢。”(未完待续。) 587 黑暗的另一层 奇妙而轻快的调子,带着清泉淙淙的亮音,合着他独有的干净共鸣,从宫道一的喉咙间里传了出来。虽然很好听,可是雷明在听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质疑了一句:“万一那个女孩被……她可是咱们的同胞……” 调子停了下来,宫道一回头朝他摆了摆手,神色轻松:“你担心什么?如果换做你是一级警备长,你会觉得这是个大事吗?” 似乎一点儿也没在期待雷明的回答,他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女友的疑心病】,对着房间上上下下地扫了一圈。 雷明被他的态度堵住了嘴,不由一噎,一边看着他在房间里来回地走,一边皱起了眉头思考。 仔细想想,如果站在警备长的角度来看,只不过是有一个变异人没被关牢,跑出了胶囊而已,并没有潜逃出去。说起来,恐怕还不如夜场保安玩忽职守、潜入会场来的问题大…… “可是……”雷明想了想,总觉得不回头看看的话,心里仍有不安。 只不过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宫道一手里的东西忽然叫了一声,他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女友的疑心病】 大概每个形迹可疑、遮遮掩掩的男人身边,都会有这样的存在吧!当涉及到恋爱时,女人是天生的福尔摩斯,能找到种种简直不可能找到的蛛丝马迹——这一神奇的功能,被提取了出来,成为小范围内寻找特殊物品的绝佳辅助道具。 s:只不过,正如名字所暗示的一样,这件物品有时会犯错抓不准,有时会被(花言巧语)蒙蔽过去,算不上是百分之百的可靠。 “啊,这根头发不是我的,我的发尾不是酒红色……” 伴随着有几分激动的女声,宫道一在一处墙壁前停下了脚。他抬头看了看,随即笑了。 ……一级警备长阿利巴此刻丝毫也不知道,他当初认为藏得十分隐秘的一批货物,马上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正如宫道一推测的一样,阿利巴尽管愤怒,但并不觉得眼前的事态有多么了不起——尤其是在那个女变异人高声对他喊了这么一句话之后。 “我说过,我是自愿参加格斗赛的。这个想法,我仍然不变,所以我不会跑。” 林三酒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正微微地发着颤。她弯下腰,拽起保安尸体的一只脚,朝电网的方向一扔,喊道:“如果不是这个人进来了,我们也不会从胶囊里出来。你不要为难那几个女孩,我这就把她们放回胶囊里去,然后我自己也进去,总可以了吧?” 阿利巴目光不变,只有他微微上挑的眉梢,流露出他略有些诧异的情绪。可是还不等他有所回应,那个短发的女变异人便果然开始动了——她将其余几个穿好了衣服的,一个一个抱回了胶囊里,最后自己也站进了胶囊,关上了门。 胶囊自动封锁起来的“咔哒”响声,接连不断地在会场里回荡了一会儿。 胶囊的门只要一关上,若是想靠着蛮力从里面打开,是绝不可能的——这一点,格斗赛委员会已在许多个以体能见长的男变异人身上做过实验了。见胶囊区内再没有了一个变异人的影子,阿利巴这才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去将那几个家伙的尸体拖出来。” 刚才被林三酒那么一扔,干瘦保安的尸体正好落在了滑轨上。 一个士兵应了一声,刚要动身,忽然被阿利巴又拦住了。“将炮管对准刚才那个97号的胶囊,你们,带上武装。” 他一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管对手是谁,不管他们看起来有多弱小。 不过阿利巴多虑了,因为林三酒只是站在胶囊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士兵们抬走了尸体——这倒让他有点上了心:所谓自愿参赛一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如果真的抱了反抗逃跑的想法,现在大概是唯一的机会,却眼睁睁让它溜走…… 这个女变异人是怎么想的? 这个念头从阿利巴的脑海里划了过去,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抬出来的尸体上。 尸体们的死状各不相同,有的是头被切掉了,有的浑身冒血……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下的手。阿利巴看了一眼干瘦保安青紫血污的脚腕,转头问了一句:“97号什么时候上场?” 戴了一只单片眼镜的副官,在眼镜框上按了两下,随即恭声答了一句:“明天第一场就是她的比赛了。” “给她安排一个二级战力的,别让她活下来。她如果有赞助商,看看能不能撤掉,那些家伙哗众取宠不要紧,免得我们夜长梦多。” 副官应了一声,刚要做记录,突然从远处爆发起了一阵隐隐的轰鸣,似乎离得不远,连带会场地面竟然也跟着摇晃起来了——阿利巴伸手扶住了差点倒在他身上的副官,脸色早已勃然大变:“快去委员会办公室!”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副官一把推开,身影如飞箭一般迅速消失在门口,看身手竟然似乎不比一些变异人差。 副官急得一张瘦长脸都白了,招呼了身边的一队人马,急匆匆也往外跑,一个士兵在后面忙喊了一句“长官,这女人怎么办”,一时竟没有人听见这句话。 他再翘头一看,已经连自己长官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阿利巴此时哪里还记得薛衾这个人—— 格斗赛会场与委员会办公楼离得不远,当他冲进了二层小楼的时候,脸色不由变得铁青。 说是二层楼,但只要走进去就会发现,其实楼内是打空的。挑高足有六七米的空间里,错落地漂浮着许多白色半透明的圆球,正是委员会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往日颜色纯净的白色圆球上,此刻都挂着一蓬一蓬的砖土碎石。 阿利巴僵着一张脸,缓缓抬头看去。 外面包裹的墙体已被炸碎,靠近天花板的空中金库露出了冰冷的金属色泽。金库的样子,好像被什么给咬了一口似的,少了一大块,边角很平滑——能够看出来,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这、这……”副官吃吃地,话也说不完整了。 金库里是伊甸园军警部门最近几年从各种渠道搜寻到的特殊物品,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除了军方、政方的当权者们都很愿意收集特殊物品之外,它们还有极其重要的科研价值——如今,竟然一口气都丢了。 “马上调监控,给你十分钟找出犯人的模样和去向。派五个小队搜索,不,十个好了,能找到金库的,恐怕不是一般人……”阿利巴仰头盯着破碎的金库,好一会儿都没有动,眼珠子渐渐血红。“记住,这件事保密,对上头也不要说,绝对不能漏出去半点风声。” 上头暂且不说,如果这事被政|府那帮人人获悉,不知道又要翻出多少风浪来。副官知道其中的严重,面色凝肃地点点头,转身便呼叫起了各小队。 这一夜暗涛汹涌。 然而监视头里的那两个男人身影,却仿佛是融入了大海的泡沫一般,就此消失不见了。军警部门碍于不好大张旗鼓,在经过几个小时无果的搜寻后,不等天亮就鸣金收了兵。 虽然收队的时候还没有天亮,但是在集合、训斥、上交武器、换下装备回到宿舍以后,也已经是上午七八点钟了。 因为处理了会场中几人的尸体,龙阿套的工作要比他的同僚还辛苦一些,当他推开门走进房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肩膀肌肉都在不住地隐隐酸疼。 室友是另一个连队的,今天休假,此时正抱着一桶小吃靠在椅子上,头箍上的小灯在他眼前投射出了一副图像。龙阿套瞥了一眼画面,发现是新春格斗赛的片头,看看时间,发现果然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喂,要不要坐下来一块儿看?”室友朝他喊了一句,喷出了几点白渣。 如果是往常,龙阿套肯定要嘿嘿一笑,去搬椅子——可是大概被一个晚上的奔波累着了,他无力地摆了摆手,一头倒在了床上。头感觉很沉重,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睡觉。 室友见状,又将眼珠子转回了图像上。 在龙阿套逐渐昏沉起来的五感里,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室友头箍里传出来的声音:“……这一场,终于轮到了我们97号选手出场……要知道,她可是咱们新春格斗赛这么多年以来,头一个自愿参赛的选手呢……” 龙阿套撑起眼皮看了一眼,发现昨晚见到的那个女变异人,果然以一个特写头像的形式,映在了这个房间里。 虽然很想看看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但是他随即便被一股疲累感吞没了,再次闭上了眼睛。 赛场上,林三酒顶着四周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面无表情地走出胶囊。 在她身边的女人们里,有一个是昨晚与她见过一次面的;这个姑娘运气好,还不等男人挨近,就被林三酒救下来了。 尽管她面色苍白、肌肉打战,但眼神倒还仍然清明。她靠近了林三酒,低声说道:“……我叫梨桃,昨晚谢谢你。你一会儿打算怎么办?为什么昨晚不逃走?”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只靠我一个人大概不够。” 林三酒看了她一眼,半晌,低低地说了一句。(未完待续。) 588 反杀与老熟人 “怪不得你成天贴着这个不肯拿下来……噢,感觉确实不错嘛……” 云迁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近乎呢喃地说道。他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额头上贴着几个金属片,在昏暗的室内黄灯下闪烁着凉凉的光。 远远的房间另一个角落里,少年独自坐在床上,在窗帘投下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云迁微微地张开嘴,忽然低低呻\吟了一声,从指尖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身体像是通了电似的,颤抖像波浪一样一路蔓延上去,他迅速弓起了身子——仿佛达到了某种高\潮,他绷住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重新松弛下来。 少年慢慢放下了一条腿,无声无息地站起身。 在这个时候,云迁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阿云立即低下了头——已经不再是一派严肃的执理总官望着少年,红着一双眼,声音沙哑地笑道:“你的一波结束了?” 此时在阿云的额头上,也贴着几个同样的金属片。他低着脸,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让对方发现自己一双仍然黑白分明的双眼。 在“黄金世纪”的最后几年中,这个小玩意儿开始人类里流行起来。按照效果,它分为五六种不同的“口味”,能在通过刺激神经的方式,为人类带来各种不同层次、不同强度、不同类型的颅内欢愉与高\潮——由于它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甚至基本不会叫人成瘾,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完美替代了毒\品。 要说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在“每一波”过去以后,都会叫人眼睛血红上一段时间。 云迁不常使用这种小金属片,不过大概是看见阿云成日贴着这些个玩意儿,今天也来兴致用了一次,倒是让少年难得地有了松了口气的机会。 在昏黄的灯光里,衣衫凌乱的执理总官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墙上的电子钟,正在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响着,声音持续不断得叫人心烦。由于房间的主人从不开窗,也从不拉开窗帘,因此屋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闷闷的、发霉了似的酸气。昏暗中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这个喘着粗气的男人,和这个臭烘烘的房间,好像永远也不会消失似的。 见那个男人沉浸在了金属片带来的欢愉里,阿云转头望向房间门口,用指关节敲了两下床板。 悄无声息地,那扇门被人慢慢地推开了——林三酒正站在门外,她似乎一愣神,忙向旁边迈了一步,这才露出了她身后的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 那个一身裹在黑色皮革里的执法者,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推开了门,轻轻一闪身进了房间里。 阿云面色发白,朝沙发上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执法者机械地转过身,向沙发走去。他每一步都放得非常缓慢,尤其是在落地的时候,鞋底是从跟部一点点往前落下、逐渐踩实在地板上的——少年光着脚跟在执法者身后不远处,紧紧地咬着嘴唇;执法者每走一步,他的额头上都在向外渗着冷汗,仿佛十分吃力。 尽管那个执法者已经出奇地小心了,但是一身皮革还是在行动间发出了“咯吱”一声——云迁眼皮半睁半闭地一侧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执法者立刻停住不动了。少年阿云赶紧低沉着嗓音道:“我……我喝杯水。” 听见他的声音,云迁舔了舔嘴唇,哑哑地笑道:“好孩子,你过来。”他依然没有从小金属片带来的舒适中睁开眼,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少年忍不住打了个颤,面色唰地白了;他死死地捂住了嘴,好像终于止住了反胃,才强迫着自己往前走了几步。 与他一起迈出步子的,还有那一个执法者;一人一ai走到离执理总官几步远的地方时,阿云顿住了脚,再也不肯往前走了,只有那执法者慢慢靠近了沙发。 少年眼周的亮粉渐渐地暗了下去,变成了一片幽幽的、烟雾般的黑;一双眼睛看上去也如同沉在了黑暗的深渊里一样,不见半点光彩。 他望着云迁,静静地望了好一会儿。钟表的“滴答”声一共响过了四次以后,他张开嘴,轻轻地说道:“杀了他。” 云迁猛地睁开了双眼。就在同一时间,执法者浑身皮肤张开了无数黑色孔洞。 云迁大概万万没料到自己一睁开眼睛,眼前居然多了一个执法者——他也算是能力出众、反应极快了,当即一踹地面,连人带沙发栽倒了过去;那张单人沙发成了他的掩体,登时被执法者喷出的白色粉末给喷成了一片雪白。 执法者冲上去,一手抓起那张沙发就扔了出去,同时白色粉末轰然朝沙发后直喷而出,顿时飘飘扬扬扑满了半个房间;云迁一手捂住了口鼻,一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了过去,刚一动步,身子后半边几乎顷刻间就被喷成了一个雪人。他咕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浑身像筛糠一样打起了抖——只不过这一次,他的颤抖可不是因为愉悦而产生的了。 “你、你疯了……” 云迁浑身扭动着,仿佛一条濒死的虫子;他连捂住口鼻这个动作也无法维持下去了,眼珠子不由自主地翻了上去,嘴边泛起一阵一阵的白沫。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猛地尖锐地叫了一声:“你也要死的!” 阿云平静地抹了一把脸,将沾上的一些白色粉末擦掉了。他看了一眼沾了白的手指尖,轻轻抖掉了粉末,这才低低地说道:“我愿意冒这个险。” 见对手已经完全被覆盖、被渗透了,执法者停下了攻击。一时间,房间里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只有云迁还在抽搐挣扎,好像还没有放弃要从门口逃走的努力;从他脸上的每个孔洞里,都开始流出了大量液体,很快喉间就“咯咯”地响了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喉咙好像正被人攥得越来越紧,气管的“咯咯”声与钟表的“滴答”声,此起彼伏地在房间里回荡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钟表胜出了,因为房间里只剩下了它稳定而持续的走针声。 不过阿云知道,对方还没有死。 事实上,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一个执法者的原因。 ——痛苦而漫长的死亡。 阿云在地上扭曲变形的人体旁边蹲了下来,柔声一笑:“舒服吗,总官大人?” 在白色粉末之下,那具人体露在外面的皮肤不知何时黑得如同焦炭一般;云迁硬朗严肃的容貌,早就已经像被火彻底烧毁了一样,不仅连人脸的形状都看不出来了,甚至还在不断地向外冒着黄色脓液。 “我知道你还听得见,总官大人。”阿云将额头上的小金属片摘了下来,随手一扔,在它们落地时清脆的响声里,近乎轻柔地道:“虽然我天天戴着它们,但我从来没有用过它们来找乐子。你主动用这个来寻开心,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呢。还记得前天吗?你问我,抖得那么厉害,是不是真的很舒服……我说是。” 少年低下头,沉在一片阴影里,面容阴鸷幽冷。 “那一天,是我的能力升级了。” 地上的人体微微地抽了一下,轻微得用肉眼几乎都辨别不出来。 阿云笑了,半边脸拧了起来。“人工智能因为有一定的自主能力,我以前根本没法操控……你对我这么放心,也是因为你知道我控制不了执法者吧?总官大人,你是不是很吃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样轻易地就死了,我会舍不得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对身后的执法者轻声道:“去把他的粉末洗掉,给他治一治。” 执法者大步走向地上的人体,一手抓住他的脚腕捞了起来,却没想到那脚腕像是糖稀做的似的,啪地一下被拽了下来,竟与身体断开了。阿云一愣,笑道:“带不走,就在这里治。” 不过这一次,那执法者却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再动了。 少年瞥了ai一眼,似乎也不吃惊。他面色苍白、一身细汗,往后退了几步,咚地一下坐在了地上。 阿云一直被云迁用能力控制着,自己的能力只刚刚进化了一次;何况人工智能又不完全算是“人偶”——他强行操纵着一个执法者做了这么多事,体力也终于支撑不住了。 坐在地上,阿云望着面前扭曲漆黑的人体,低下头,突然爆出了一声笑。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渐渐地变调了,终于呜咽起来,变成了嚎哭声,像夜半的狼鸣一样撕心裂肺。 云迁还活着,但是与死了已经没有分别了。 大仇得报,少年却像虾子一样蜷缩在地板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口中喃喃地仍然在问他已经问了不知多少次的三个字,“为什么?” 林三酒站在门外,也忍不住将脸埋在了双手里,低低地抽泣了一声。 “人生中的任何悲难和痛苦,都是毫无意义的。你不用问为什么,只要记住这一点——老天爷只是要折磨你罢了。” 就在她一低头的功夫,一个声音从房门口响了起来,同时惊了屋里屋外的二人一跳。 “是你?”阿云腾地爬了起来,浑身绷得紧紧的。此时执理总官半死不活的身体,正显眼地躺在地板上,暴露在了来人的视线下;他想指挥执法者,却指挥不动了。 对方是云迁十分器重的人,如果他现在叫人…… 少年的脸色白了。 “别这么紧张嘛,我来只是给你看个东西。”来人一笑,弯腰将一个机器放在了地上。 那是云迁用来播放录像带的机子。 “你先看一看,看完以后,你自然会来找我。”不等阿云冲出来叫住他,那人已经转身走远了,只剩下他的声音还隐隐回荡在走廊里。从头到尾,他竟然就像没有瞧见地上濒死的执理总官一样。 林三酒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如遭雷击一般,浑身僵住了。(未完待续。) 589 录像 day1 一个被绷带包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少女,手脚被钢圈固定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少女的瞳孔微微有点儿发蓝,四下转了转,这才警惕地慢慢对着摄像头说道:“你……你恐怕是误会了什么事。” “没有,”画面外,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笑道,“我要抓的就是你,言秋小姐。” 那少女一震:“……为什么?我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不假。但是如果要说咱们之间全无嫌隙,好像也算不上。”画外音平静地说道,“今天早上你在和高朗见面的时候,不是还提到我了吗?” “你怎么……” “你说,以前从来没有在九城中见过我,却突然由我一个外人拿回了人工智能指挥站,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儿可疑。高朗一边说他也没见过我,一边给你剥了一只橘子……对不对?” 言秋登时挣扎起来,语气激烈:“你监视我!” “你们,不光只有你。”那个声音毫不在意似的,继续说道:“言秋小姐,让我告诉你事实的真相吧,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不得已。” 言秋定了定神,果然不再挣扎了。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是云守九城的进化者……我是被云迁先生请来帮忙的人。” “帮什么忙?” “除了指挥站一事以外,云迁先生还希望我能够找出……你和高朗二人之间,到底哪一个是人工智能。” 画面中,被裹成一片白的少女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突然之间,她笑出了声:“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简直——我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你好。” 画外音静了下去。直到言秋再也笑不出来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才叹了一口气。 “他们早就已经可以做出与真人一般无二的ai了,这一点你也知道。我并不是说你们以前就有嫌疑……只不过这一次,由我带回来的人工智能指挥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因此派出了一个这样的ai,混进了我们之中。只不过要想做得和真人一模一样,就必须在性能上做出牺牲,那ai无法与执法者抗衡,现在还躲在暗处不敢露头。” “总官大人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就吃过这种ai的亏。所以这次你的朋友一受袭,他就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等等,”言秋立即打断了他,“阿云受袭了?” 画外音叹了口气:“是的。他旧伤未愈,又受了新伤,现在正在生死边缘徘徊,醒不过来。” 言秋愣愣地坐在原地,一双微蓝的眸子眨了几下,好像还不敢置信。 “据巡逻的执法者说,它没有见到攻击者,但在遭到攻击之前,阿云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怎么来了?好一段时间没见了,你的伤好点了?’” 言秋呆住了——她想说点什么,几次张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是熟人,二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三是这个熟人还受了伤。”画外音悠悠地说,“同时符合这三点的人,只有你和高朗;而昨天,我们在长官府外的排水沟里发现了一具烧得辨别不出身份的尸骨……而在彻底搜查之后,云守九城没有一个人失踪。” 言秋爆发出了一道尖锐的抽气声——“是高朗!高朗被人杀了?” 画面中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画外的声音轻轻说道:“高朗的第一反应,是言秋被人杀了呢。” 在短暂地静了一会儿以后,言秋拼命地摇起了头:“我——他——不对,这事太不对了——我很难相信!” “如果我们之一是ai,你们直接找个什么x光之类的,或者剖开皮肤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言秋一双眼睛里又是怒火、又是水光:“快去啊!去拿刀来,我不怕疼,高朗也不怕——还有,除非是总官大人亲口告诉我,否则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总官大人自然会来。至于你的办法……出于某种原因,我们不能做。”画外音慢慢地说,“毕竟你可能就是ai,我不能把什么话都告诉你……不过你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可以骗过我们,所以请加油吧。” “不要说鬼话了!不要把我当做一个ai!” 在少女怒气冲冲的尖叫声中,第一天的录像结束了。 第二天的录像中,执理总官云迁带着几个执法者出现了。他安抚了一遍言秋,对她重复了一次昨天的话,并且鼓励她想出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我相信你,言秋小姐,你的眼睛中闪烁着人类正直的光芒。但我不能因此放你离开,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言秋满面泪水,一边点头,一边哽咽着说:“难道真的是高朗……他真的死了……不,他不会死的……” 总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不顾画外那人的反对,走过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言秋的抽泣声顿时更响了。总官松手松得很快,临走前还嘱咐了一句:“让她尽量舒服一些——这样坐一天,骨头都僵了!” 接下来的五天录像中,每一天,画外音都在拷问言秋,高朗的行为到底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day7 “我……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想不起来……”相比第一天,言秋的声气虚弱极了。她已经拆掉了大部分绷带——不过言秋并没有因此露出她原本的模样。她此刻几乎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仿佛随时都能断气。 她的沙发被调整得向后倾斜了一些,倒确实比之前舒服了一丁点儿。 “求你了,让我睡一会儿吧。”她转动眼珠的动作,都显得沉滞发涩;嘴唇早就干裂了,每个哀求的字都气若游丝:“就十分钟……我真的受不了了。” “对不起,”画外音充满诚挚地说,“不让你们睡觉,也是我们辨别ai的手段之一。等你证明了清白,我一定让你好好休息。” “去你妈的!” 言秋猛地爆出了一句骂。但她的力气好像只足够这几个字了;喘着气,她歇息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总官大人呢……我,我要见总官大人。他……他一定不会允许……我已经六天没有睡过觉了……” “他非常忙。再说,你见了他要说什么呢?你要告诉云迁先生,你这段时间对我们毫无帮助吗?” 言秋沉默着,眼珠无意识地上翻了过去,露出一片眼白,好像马上要昏过去了。画外的那人吩咐了一声,一个执法者走了上去,身体挡住了画面。当执法者走开以后过了几秒,言秋面上再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般的躁郁,睁开了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 画外音平静地说道:“你的朋友到今天也没有醒过来,也许永远都是一个植物人了。你见到他的时候,你又该对着昏迷的阿云说什么呢?” 言秋喉间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响,又像哭又像笑,唯独不像是人类用的语言。 画面安静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言秋开口时还是一片麻木,慢慢地从眼角里渗出了眼泪。不过看起来,连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 画外音叹了一口气,随即响起了翻动纸页的声音。“在我们没有开始监视的五月十三号晚上九点四十分,在交谈了三个小时之后,高朗从你的房间里出来了。我把这三个小时的谈话内容都整理了一下,你听听看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也许能帮助你想起来一点什么。” 言秋慢慢地转过头,头发在沙发上划出了沙沙的声响。 她一双微蓝的眼睛里,泛着一片死灰。 “是……是高朗告诉你的?” day12 “早上好。关于你昨晚告诉我的那句话,你确定吗?”画外音平静地问道。 “我……我想大概是的……”言秋睁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与四五天前相比,她今天看起来平静多了——或许应该说,麻木多了。 仿佛被掐断了什么内部的电源一样,她脸上除了一片茫然之外什么也没有,声音毫无起伏。每次眨眼时,她似乎必须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再次将眼皮撑开。 “好,那么我们终于从你这边找到了一个你和高朗言论中对不上的地方。”画外音似乎带了几分感叹,“不得不说,你还真不是一个容易合作的对象呢。” 言秋仰头靠在沙发上,一声未出。如果不是她的眼睛还睁着,只怕会叫人以为她睡着了,或者已经死了。 “不过高朗那边,早就对你的言论提出了几点质疑。首先,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向你提议过要去看望阿云,他说这个话是你提出来的。其次,他说你在五月十号下午,有一段时间不在自己房间里,他找了你两次没有找到……” 言秋的眼珠慢慢地转向了摄像机,慢得让人错觉好像她每转一点,眼珠就会发出干涩的一声“咔哒”响。 “高朗……他说我可疑?”她似乎由于太累了、精力彻底枯竭了,因此只剩下一脸的麻木:“如果……他说我不见了……那么他肯定是ai……” “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言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高朗是ai,那么说明真的高朗已经死了;不过也不知道她是忘了,还是已经没有心力去在乎别人了,她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默。 “这一点我们怎么证明呢?” day15 “言秋小姐,高朗来了。” 随着这句话响起,画面中也亮了起来。 今天的言秋没有被绑着。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睡裙,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仅仅才过去了十五天,她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了;干枯的碎发一片片落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身体干瘪,仿佛已经在睡裙里缩成了一架枯骨。如果说她五十岁,恐怕也有人会相信的。 高朗倒是勉强还能走路。一个高高的、干瘦得几乎触目惊心的人,被两个执法者架在中央,一步步拖进了房间里。高朗身上也没有任何捆缚住他的东西——以他们二人的身体状况来说,他们已经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抗了。 这么高个子的一个少年,被扔进第二张单人沙发里时,几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当面对质,为我们理清头绪,为你们的朋友主持公道。” 二人甚至没有朝彼此望上一眼。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day16 “是你吧?”言秋喃喃的声音,在时钟刚刚转入第十六天时的凌晨里响了起来。“你承认了吧……你快去告诉他们……你是ai……让我睡觉……” 高朗仰靠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为什么……”言秋的眼角慢慢渗出了水光。“为什么会是这样……” 画面里静了下来。 每过三十分钟,就会有执法者走进房间,检查他们是否睡着了,并且继续用那种不知什么手法,确保他们不能入睡。快进了录像带以后,在执法者第五次离去时,房间里终于发出了一丝声响。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言秋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沉滞地将眼皮张得大了一点,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我……我相信不是你。”高朗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了一个清晰的句子。 言秋愣愣地望着他,目光好像已经失焦了。 “我能感觉到……是你。我知道你。”他慢慢地说,随着话越说越多,好像也重燃了一点精力。“我也不是ai……你相信我吗?” 言秋一言不发。 “昨天,他们给我的那玩意……有一个没起效。”高朗低低地说,颧骨高耸着投下了阴影。“我睡了……几分钟……想通了。根本没、没有ai……” “那……为什么……” “不知道,”高朗有气无力地转过眼睛,“但是……我们要逃。现在是机会。” 二人的谈话声越来越低,摄像机里只能捕捉到一片含糊的气声。尽管已经根本没有体力了,但在一会儿以后,言秋竟然挣扎着慢慢坐起了身;她似乎一动就会头昏眼花,所以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动作,她就中止了十多次,甚至还有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于还是爬起来了——在遭受了这么多天的疲劳折磨之后,言秋居然又一次抽泣出了声;她一点点挨到高朗身边,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累了。” 高朗眼中也忍不住泛起了悲戚——他将一只手放在言秋后背上,无力地摩挲了一下。言秋点了点头,不动了。 她再低下头时,发现自己胸口正逐渐洇开了一片血红。 那双微蓝的眼睛里带着惊异和不可置信,一直到她死透了时也没有闭上。高朗沾了一手热乎乎的人类鲜血,扑到了门边,以一种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嘶哑地喊道:“我杀了ai,我杀了ai!她死了!放过我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画面外响了起来:“啊……她真的死了。但这正说明她不是ai啊,高朗先生。看来只能是你了。” 高朗木呆呆地怔在了原地。 以后的内容,随着摄像机被猛地一下砸在墙上,而一起碎成了无数碎块,飞溅得一地都是。少年阿云半张脸都拧了起来,浑身控制不住地打着抖,仿佛即将要摇晃得散了架。 正当他要一步步走出门去时,房子外猛地响起了一阵高高声浪,不知由多少人一起喊出来,甚至震得窗棂都颤了起来。 待少年听清了外面排山倒海一样的呼喊声时,他的身体渐渐地不抖了。 “还我总官!还我总官!清除败类!清除败类!”(未完待续。) 590 这一切的目的 一甩手将踩踏板卡片化、收进身体里以后,林三酒用双手紧紧扣住了柱子,从指尖到胸口的肌肉,都在对抗这股强大吸力的努力下越来越疼。随着那个画师时不时地在画布上添几笔,吸力也显而易见地越来越大了;才不过五六秒,她便颤抖着感觉到了自己的力竭。 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吸进画里的—— 林三酒压下了怦怦的心跳,一时间脑子里竟然间一个办法也没有。她将所有的特殊物品和能力都回忆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眼下能够帮得上忙;正渐渐焦虑起来的时候,她目光朝后一扫,发现那个画师正站在另一根柱子底下。 参加宴会的宾客和其他的几个画师,都远远地避开了二人所在之处,面色虽然惊讶,却也还算正常,好像只是看见了有人在口角似的——不知道在故事里,这个情况又是个什么解释。林三酒眯着眼在吸力引起的风势里又看了一眼,随即一咬牙,猛然拔出了骨翼、松开了双手。 几乎是转瞬之间,她连人带骨翼便像一团干落叶似的,毫无抵抗力地朝后直直飞去;眨眼间,林三酒的身体已经碰着画卷的边了——画师紧盯着她的目光里,终于微微地露出了一点儿笑意。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意和林三酒的身体一起,凝住了。 在几乎差之毫厘的地方,林三酒的骨翼“吱啦啦”地擦过了柱子,在磨起的一溜火花中,终于险险地抓住了它,深深地刻进了石柱的表面下。尽管身体依然在空中飘着,但有了两只有力骨翼作为固定点,林三酒总算是浑身冷汗地松了口气,心都差点扑了出来。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她低低地说了一声,随即一脚踹向了画架—— 她避开了画布,脚尖在马上要触到画架时猛然一勾,随即整个画架便都向前倒了下来;林三酒在画布碰到自己的腿之前忙一缩脚,腹肌一卷,身体朝前弯了下去,伸长胳膊在画架上一拍——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扁平世界】压根就没有发动,什么都没有被卡片化。画架在即将摔到地上时,被旁边的画师眼明手快地抓了起来;随即,那股吸力便再次回来了。 林三酒顿时傻了眼。 【扁平世界】在上一次升级以后,转化物体的重量上限已经变成了一吨半;除此之外,活物也一样不能卡片化——但是,这个画架可并不是任何一种情况,她怎么都想不出来,为什么自己的能力会失效。 眼看着画师抱着东西就要往后退,林三酒立马急了,疑惑随即被她扔到了脑后,身子一拧,便朝他甩出了一个重踢。她如今人高腿长,这一踢的距离几乎毫无疑问地会将那个画师给砸倒在地,然而就在她的脚尖几乎触到了他的头顶时,林三酒的大腿肌肉猛然一缩,在仿佛要抽筋了似的紧张里,擦着他的边将腿收了回来。 重重喘了一口气,她眯起眼,随即将骨翼从柱子里拔了出来。 身子一下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在马上被卷进画里的前一秒,林三酒的手“啪”地一下,打在了那个画师的胸口处。 空气一动,人和画都不见了——林三酒“咚”地一声从半空中跌在了地上,手里已经多了一张卡:【未完成的画】。 ……如果不是纯触状态察觉不到那个人的体温的话,恐怕她还真的发现不了,原来那个画师不是一个活人。 从头至尾,身为特殊物品的压根就不是那一张画,而是那个画画的人。 ……怪不得黑泽忌说她眼瞎。 重新从地上站起来时,播报声也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加百列与约瑟夫的争端,吸引了许多宾客的注意力;身为玛戈王后的情人之一,约瑟夫一向乐于为王后出头……” 顺着播报声的提示,林三酒抬眼找到了那一个叫做约瑟夫的男爵——似乎这几个画师都是由他带来的,原来他是玛戈王后的人。 隔着层层宾客,在远方高高的后位上,玛格丽特的面容重又恢复了冰封一样的冷淡,然而这丝毫也无损于她的美貌。林三酒与她湛蓝的、冷冰冰的眼睛相对了几秒,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时空之旅”只说玩家要存活至游戏结束,但可从来没有说过她不能杀人。 刚才的袭击虽然被她躲了过去,但是谁也说不好下一次是什么,什么时候来,或者她能不能再次躲过去了——与其草木皆兵地等着别人对自己动手,倒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算了。 林三酒将踩踏板叫了出来,在离开它到达一分钟前,又重新站回了轨道上。 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叫人放下戒备的讯号似的,玛格丽特王后看了她一眼,缓缓转过了头。这也难怪,因为铺在大厅中的轨道和王座之间,还隔了远远的一段距离;只要在踩踏板上呆着,那么“加百列”根本没法靠近玛格丽特王后。 当然,林三酒可不打算这么守规矩。 ……当她被带进一个故事场合里,这一幕又还没有完成、暂时不能离开的时候,她是可以踩着板子,小范围地自由活动的。一边观察着玛格丽特的一举一动,林三酒一边不经意似的,将踩踏板滑到了轨道的尽头,最靠近王座的地方。 说是“最靠近”,其实两者之间至少也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姿态如同天鹅一般的玛格丽特王后,离近了一点看的时候,更显得优雅柔弱了。她身姿纤细,金发顺滑地在脑后系成了一个繁复精美的发髻;当林三酒停下脚的时候,她正好转头跟身边的仆人说了些什么,随着她的动作,珠宝在烛火下闪耀着点点光泽,使她看起来如同一个由剔透钻石雕出来的人像似的。 虽然对方很美,但林三酒自然提不起半点同情心。 事实上,玛格丽特王后越柔弱越好——由于顾忌着她手上还有更多的特殊物品和所谓“秘术”,林三酒打算直接用武力结束她的性命。 玛格丽特对仆人的吩咐还没有说完,林三酒已经动了。 混在人群里等了好一会儿的她,这一次出手早有准备。 上半身被笼罩在【防护力场】之中,林三酒的骨翼已经凶相毕露地完全展开了;脚掌一蹬一面,她以自己最大的速度扑向了玛戈王后,身子快得在空中甚至成了一个虚影。 这里如果是重现了法国历史上的一段故事的话,那么里面的人物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战斗能力才对——为了以防万一,林三酒在将将触到玛格丽特王后的裙边时,张开了嘴。 一句“你听说过300路公共汽车吗”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玛格丽特正好微微转过了头。下一秒,连林三酒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猛然被一股力道给直直击飞了出去—— 在撞上天花板的那一瞬间,她终于看见了玛格丽特王后的身前那一个隐隐的小型漩涡。 她的纯触状态压根也没有抓到半点蛛丝马迹,围绕在她身边的仍旧只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空气组成;然而玛格丽特王后仅仅只是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空气气流便像软泥一样被她抓在了手里,轻而易举地搅出了一个急速流动的漩涡来—— 漩涡不大,然而林三酒的所有势道都被它在一转之下化解稀释了,当漩涡再次转回来的时候,林三酒自己的力量、以及一股来自于玛格丽特王后的强猛力道,一下子凶狠地击中了她的胸腹。 即使有了【防护力场】,肋骨“咔嚓嚓”粉碎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一瞬间,受到震击的内脏仿佛即将要炸开似的,血液猛地倒流进了脑子里,她的脸一下子憋得血红。 林三酒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甚至挡不下玛格丽特王后的一抬手。 当玛格丽特从座位上站起身朝林三酒走来的时候,她能做的最大努力,只是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而已。 “够了!” 来自于亨利王的一声怒吼,止住了玛格丽特王后的脚步。 “你们有什么争执,非要闹得这么难看?”亨利王语气里饱含愤怒,但他的指责之意显然都是冲着自己的妻子去的——他大步走向了“加百列”,压下火气说:“……你陪我走走。” 很显然在故事里,王后与加百列只是发生了口角而已。 林三酒现在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听播报声提示了一句自己已经离开踩踏板27秒,她捂住了肚腹,几乎是爬着坐回了铁皮板子上。 刚一坐上,铁皮板子立刻随着铺开的轨道,跟在了亨利王的身后。 从嘴角里滴落的血,穿过铁皮板子上的洞,滴滴答答地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玛格丽特王后好像不甘心似的追了两步,终于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走回了大厅里。 ……看来好像是安全了。 (未完待续。) 591 你会选择哪条路? “轰”地一声沉重闷响,随着地面狠狠抖了两下,一个微笑人鱼的成员被一道黑影给甩在空中后,重重落在了地上。这是一个体形硕大、肥壮的男人,落地以后,自重已经将他压得半天没喘匀气了——朝上来要扶他起身的人摆了摆手,肥壮男人略有点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爬起来的过程,简直像是从地平线上突起了一座小山——肥壮男人盯了一眼不远处对手的身影,忽然抹了一把脸,自嘲似的笑道:“……看不出来,妞儿力道真大。行,这一关,你过了。” 收回拳劲,林三酒脸上的冷峻表情也随之消失了,平和地朝他一笑。 跟这个小山一样的男人一比,身高一米七八的林三酒,简直就是一根矮竹竿,胳膊腿更像是细得没法看了——但就是从这个纤细的身体里,一眨眼间就爆发出了强横得惊人的力道,她反倒成了第三轮中第一个结束比试的进化者。 林三酒额头上连半颗汗也没出,刚才在短短几十秒钟里的冲刺、交手、变招、单手冲击,连三成力也没用上,因此对她来说几乎没有造成任何负担,她甚至连自己的骨翼都还没有打开。见这个胖子倒也洒脱,她笑了笑后,也谦虚了一声:“也是你让着。” 她这句话挺客气,肥壮男人点点头,让到了一旁。 ——最开始的一对一淘汰,林三酒毫无悬念地赢了。一连三个微笑人鱼的成员,也都一一败下了阵;除了第二轮时她忽然兴起,打算顺便熟悉一下骨翼的用法,因此耽误了一点儿时间以外,与其他几人的战斗甚至都没有拖过一分钟去。 正要问一声“下一个是谁”的时候,只见青花瓷瓶朝她蹬蹬地跑了过来。 “刚才又来了几个找上门想进副本做活儿的,弄得我们这边人手反而不足了,”青花瓷瓶嗡嗡地抱怨了一句:“我看你战斗力行,不用再试了——” 林三酒听到这儿,还以为自己可以闲下来等着进副本了呢,没想到青花瓷瓶的话还没说完:“——你代替我们这边的成员,跟他们比两场怎么样?放心,哪怕真打输了,以你的实力也能进副本。” 看来对于微笑人鱼来说,探测副本是件不小也不大的事,定下的规矩,执行人员随随便便地就给改了——即使面对的不是要给自己发钱的人,林三酒也是一向很随和的,更何况是青花瓷瓶——她当即应了一声“好”。 “太好了。你看见那边那个姑娘了没有?” 青花瓷瓶一抬手,指了指林三酒身后。 在他手指的方向上,此时正站着一个长头发、系着花格围巾的女孩。 红鹦鹉螺的气候挺宜人,既不冷也不热;因为天气始终保持在二十来度上,因此穿成什么样的人都有——比如眼前这个女孩,就正穿着一件非常短的荧光黄紧身短袖,和一条运动短裤;腿上、胸上大片的皮肤都裸|露在空气里,却偏偏系了一条又大又厚的红色花格羊绒围巾。 不过,虽然这一身配色挺惨的,但在十二界也远远算不上奇怪。 经过青花瓷瓶的一番介绍,系着花格围巾的女孩儿神情好像有些雀跃似的——“姐姐手下留情啊!”她说话时,一双乌黑得过分的眼睛紧紧盯着林三酒,“刚才你的战斗我都看见了,很厉害呢。” 林三酒应了一声,刚想问问青花瓷瓶什么时候开始,一转身却见对方早就不见了人影。 “这是你第五轮吗?”她礼貌地问了一句,尽量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那我们不妨尽快开始。” 女孩儿的瞳孔,怎么看都比正常人大了不止两圈,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快散了似的——眼眶中留下的余白少得可怜,叫人看了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好,”她歪着头说,面上浮起奇异的笑意。一头挑染了淡绿色的长头发垂下来,显得她身上的颜色更乱了:“我叫萨杰,多指教啦。” 正想礼尚往来、也报上“阿酒”作为称呼的林三酒,一个“阿”字还没有从口中吐出,只见面前的人忽然拉成了一道虚影,直直朝自己撞了上来;二人本来正站着说话,距离很近,她甚至连一个反应闪躲的空隙都没有,萨杰已经扑到了她的肚子前,手肘微扬,眼看着就要落在林三酒身上了—— 这一招,是林三酒在五分钟之前,刚刚才用在一个对战选手身上的。 留给她反应的时间甚至还不到半秒钟,此时能做的也只有硬抗了;她心念一动,【防护力场】微微一亮,在白光消失的同时,对方的拳势已经重重击上了她的小腹。 自从恢复了肉体以后,理所当然地,林三酒自然不像从前还是意识体时那样还拥有像金刚石一般硬度的体表了;只是以她目前的强韧度,再加上一个【防护力场】,在硬吃下萨杰这一拳以后,除了隐隐有点儿疼之外,也仅仅是后退了半步而已。 “姐姐好厉害,”萨杰立刻笑了,露出一排白牙:“不愧是你的招式,打你没有用呢!” 刚才随和的表情,此时早已从林三酒的面庞上消淡了下去。 “嗯,那么拿出你的真正实力好了。”她淡淡地说,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刚才那一拳通了电,激灵一下,全活了过来;一股战意正迅速地流窜过她的血管。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萨杰却仿佛很高兴似的突然跳了一下,胸口的皮肤也跟着一颤:“不了!我知道我打不过姐姐的……我认输就好!” 林三酒一愣,感觉好像一拳落在空处似的难受——一身刚刚被激活的热血,顿时全无了用武之地。只是人家既然都认输了,她也不能说什么,眼看着萨杰趟着步子走向了青花瓷瓶,还站在原地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说,”等她一走远,意老师突然说话了,还不知怎的把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女孩子会不会有点变|态啊?” 呃?林三酒有点儿傻。 “刚才你一心防备她的打击,没有留意;”意老师听起来有一种怪怪的暧昧:“我可都发觉了。她不是才刚到你肩膀吗?在凑上来的时候,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你身上、尤其是肩膀这里的味道呢。” 林三酒登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正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搞错了”的时候,只听不远处萨杰忽然高兴地叫了一声:“姐姐!” 她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正望着她,兴高采烈地喊道:“他们说我的战力够了,还是可以跟你一起下副本呢!”(未完待续。) 592 意料不到的顽抗军 【谁一直在评论区刷斯巴安的?出来认领。】 “干了跟你之前一样的事。”林三酒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新加入的成员后,淡淡地说。“我们问了siri一些问题……不过在说这个以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她本来是不太在乎的,不过既然现在斯巴安成了盟友,她就不得不问了。 金发男人疑惑地一歪头,样子有点像小狗。 “……你的队友呢?” 斯巴安顿了一秒,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他揉了揉自己一头蓬松金发,吐气道:“……你是知道兵工厂一向以小队形式出动呢,还是之前见过我?” 不等林三酒张口,他忽然自己笑了:“——噢,你一定是之前见过我。” “你怎么能肯定?”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印象不太好。”斯巴安歪头的样子非常孩子气,笑起来时一口牙在昏暗中也是雪白的:“嗯……基本上很少有女孩不肯告诉我名字。” 能明显地感觉到,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谦虚了一下。 这确实是实话——别说女孩了,连楼野都在几句话内主动向斯巴安报上了姓名和出身地;不过好在两个孩子还算理智清醒,像能力以及林三酒名字之类的重要情报,都捂住了没说。 面对十二界来人时,林三酒不想多讨论自己的名字;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我的确见过你,但别转移话题。你之前的队友呢?” “殉职了。”他的声音依然悦耳,只是淡淡地冷了下去。 林三酒一愣。那个楼灵竟然这么难缠? “这些事等从这里出去之后,再慢慢说不迟。”斯巴安也没有问林三酒是何时见过他的,只是低下了头,头发细碎的影子遮住了他的眼睛。“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和siri的对话了么?” 楼野立即清清嗓子:“……siri告诉我们的规则其实很少,所以我们就整理出了许多问题,一条一条地找她问了。” 首先楼野问的是,siri对于已找出的目标书大概位置是否知情。 siri的答案是“不知情”。 “现在第三本书肯定落在了南馆手里,”楼野神色兴奋地说,“……siri就算不知道,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真正让我吃惊的,是接下来的问题——你们刚才不是还在担心西馆的人吗?等着瞧啊。” 少年咳了一声,显得有些激动——接着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他忽然抬高声音喊了一句:“siri,请你通报一下各小队人数!” 众人一惊,都没有想到他竟然问了这个问题。紧接着,只听siri平板无波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响了起来:“好的。中央大厅3人,西馆4人,东馆1人,南馆11人。” “11人”这三个字才在空气里响起来,登时便激起了一片哗然;甚至连已有了一定心理准备的林三酒一行人,也惊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siri通报的很显然是“现在还活着的”人数。那么算上被楼琴和斯巴安杀掉的堕落种,也就是说南馆的初始人数其实是13人。 这么多堕落种,林三酒不信它们一直乖乖呆在楼上。 西馆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怎么搞的?人数差距这么大,这还打什么?”“他们分明是堕落种啊,这也能让他们混进来?” 不知道是谁的哪句话恰好被siri听见了,她平静地回答道:“只要是身上有生存数字的,都可以成为图书馆五队之一,并不局限物种。” “原来siri还能这么用啊,真有趣。” 从南馆蓦然传出的女性声音,顿时把哗然压了下去——女人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说话间吐字悠长,叫人很难想象这个口吻竟然出自一个堕落种。 “不过无所谓,就算我们损失了两个成员,这一次的生存数字我们也是志在必得。”南馆女人轻笑了一声说。 “……为什么堕落种也能进入副本?”林三酒忍不住轻声向斯巴安问道。 在场的进化者中,除了她之外,其余都是来自十二界的;看起来,他们对于堕落种进入副本这件事一点都不吃惊。 “低级的堕落种和没进化的普通人一样,都不能进入副本,也不能转换世界。”斯巴安瞥了她一眼,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但是,堕落种也会进化的。” 林三酒瞬地想起了在极温地狱见过的飞行堕落种。 她脖颈上的皮肤感受到金发男人温热的呼吸,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好像想把这感觉抹掉。 “既然人数差距这么大,我想西馆的蘑菇们大概也愿意帮点忙了。”斯巴安直起身子,语气里不无嘲讽。他转头对楼野一笑:“怪不得你说不用担心他们。” 少年立刻受到了鼓舞,笑着说了一声“还有呢!”,随即又轻又快地将自己刚才得知的情报都一骨脑儿地说了——不得不说,虽然“问问题”这个主意还是林三酒出的,但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楼野探知的消息,竟然顺利地让几人做出了一个行动计划。 “现在南馆已经知道我们手上有两本书了,所以一定会把我们当做重点目标袭击。正好现在西馆也把光灭了,”林三酒重申似的说道:“那么我们就两人一组,我和楼琴一组,楼野你跟着他走……在避开他们的袭击同时,尽可能地按照siri的提示,搜索一些目标书可能在的区域——只我们是不知道最后一本书的英文名字,有点麻烦。” “那个……”斯巴安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即从自己的单兵作战眼镜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零件。接下来从他口中吐出的,是一串流畅自然的英文——再也没有了之前说话时,用词吐句间那种微妙的不协调。 林三酒登时傻了。 斯巴安悠悠然地将零件装了回去,朝她一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林三酒重重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十二界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未完待续。) 593 风水轮流转 卡文了,更新还不知道要多久,你们先睡吧。 薛衾心中陡然间生长起来的不信任感,在见到另一个小队成员的面孔时,终于消退了不少。 这几个女孩她都见过,有一个还是在晚餐时头一个跃上桌子跳舞的。她天生一头浓黑头发,仿佛连夜色都能吸进去似的颜色,让人印象很深。 白小可更是老早就放松了肩膀,急急地低声朝那姑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黑发女孩叫阿鲁,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好像想把心中的惊慌也抹掉似的,喘着气低声答道:“……被军警围攻了!当时太暗,也看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好在宫先生救下了我们——不过,还是跟一个队友失散了。” 在那种情况下失散,也就意味着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说到这儿,神色暗了下来。 薛白二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震惊还没有完全从她们脑海里消退——不等她们开口,宫道一先出声了:“……你们怎么在男洗手间里?” 她们二人身后的便器在灯光下看起来明晃晃的。 白小可被他一语提醒了,顿时又一次尝到了嘴里的苦味。她一五一十地将此时的处境说了一遍:“……现在,我们被困在这儿出不去,董好好她们又被裹进了琥珀里,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越是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低。就算是跟同伴们联系上了又怎么样?且不说外面大部分人都被军警缠住了手脚——就算她们此刻都没事,可实验室里凶险成这样,无论叫谁来救援,都等同于叫她们送死。再说了,自己一行人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或许这个马上要派上用场了……她摸了一下腰间的枪,瞥了一眼薛衾。后者嘴唇紧紧抿着,好像仍然是一副倔强的样子,眼神却是一片迷茫。 “……不要来了,实验室里太危险了……你们只要救下其他小队就行。”白小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来,只是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割她的喉咙,生疼。 阿鲁也沉默了。等到她们与其他小队汇合、脱身后,再赶来实验室的话,恐怕薛衾她们连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剩下——她眼睛猛然一红,刚说了一声“保重”,忽然光幕被人一下子拉了过去,视像一阵晃,接着稳定在宫道一的面庞上。 “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救下所有人的命。”他说话间,身体微微前倾,衬衫纽扣解开后露出的光洁肌肤看起来十分坚实。“阿鲁,你按照我刚才吩咐的去做,至于实验室这边,就交给我吧。薛衾,你们有办法再坚持六分钟吗?” 宫道一语气平和,但听在已经绝望的二人耳中,简直如同深渊中射进来的一束光——薛衾愣愣地盯着他,心头翻滚,一时有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 她很想问问这一次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害人的打算;可是薛衾自己也清楚,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对方如果要害她们的话,不来救就行了,何必冒险?——半晌,她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好,你们等我,六分钟以后我就到了。我要切断通讯了——”宫道一轻轻一笑,双眼像钻石一般熠熠生辉。他刚要伸手,没想到这时白小可突然喊了一声:“等等!那个,你能把头发抓上去吗?” 宫道一楞了楞,听话地用修长手指拢起头发,向后梳去。 白小可盯着光幕看了一会儿,忽然重重一吐气,薛衾顿觉自己的肩膀被一片阴影罩住了。她回头一看,身后多了一个新面首,个子足有一米九,小腹的肌肉块块分明。 薛衾的脸色唰地黑了下来,她忍着骨头痛,伸手叭地一下关闭了通讯。 在白小可尴尬地笑了几声以后,卫生间里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二人的目光盯在联络器上,数着它一秒一秒地跳,每跳一个数字,她们都仿佛幻听见“微生物烟云”侵蚀厕所门板的声音。 然而定下心来去听的时候,外头仍然一直静谧无声,仿佛她们已经被遗忘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竟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五分钟。 想想也是,在这楼里的毕竟只是研究员,并不是专门的暴力机关。在追捕这一方面,大概并不精通……薛衾呼了口气,刚刚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突然只觉地板一震,身体滑倒在地,接着一股腾空感便将三具身体给按牢牢按在了地上。 门缝下塞的那包衣服和纸巾,离洗手间的地面越来越远—— “哈哈,忘了说了,实验楼用了积木的概念,每个房间都是可以拆卸的!” 明明厕所里没有电屏,可是随着地板、墙壁飞速的滑动,刚才听见过的一个男声也清晰地传进了二人耳朵里。 “别玩儿了,快点把她们倒进池子里。”干巴巴的声音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洗手间的地板开始迅速倾斜起来,很快就成了九十度,门也哗地一下被重力甩开了。 门外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池子”是什么——二人也没法多看了,此时她们已经彻底挂在了地板上,全靠面首背负着薛衾,一手拽住便池的边缘,另一只手抓着白小可。而洗手间倾斜的趋势依然不停,甚至还在一上一下地震动,好像下定决心要把这三个小虫子给抖下去似的。 “过去多久了?我、我胳膊快坚持不住了……”白小可嚷嚷了一声,双脚死命地在地板上蹬,企图借力。 面首是她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又要维持能力,又担负着自己和薛衾两条性命,早就让她一头是汗了。 联络器早就顺着地板掉了出去——落进了门外黑黑的池子里,连一点声息都没发出来。因为要用力抱住面首,薛衾骨折的地方痛得钻心,一声也发不出来。 “好了,你们现在跳过来。”一个声音轻快地说道。 正在苦苦支撑的白小可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她刚张口要骂,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看,顿时几乎连眼泪也泛了出来。 从洗手间另一侧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融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宫道一一手扶着洞口边缘,一边朝她们招了招手:“快点儿!” “宫先生!你终于来了,”她嘶哑着喉咙说。(未完待续。) 594 出口就在前方 【对我又卡文了,今天拿回电脑以后,我们不得不破镜重圆了一个下午,花了很多时间。你们等不了的先睡吧】 “我的推断,竟然错得这么离谱……?” 林三酒惊异地望着眼前的空间,脚下迟迟没有动地方。 从外面绕着黑塔走一圈,也不过才十分钟。门已经那么厚了,里面的空间不可能大—— 可是,面前的景象让林三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清风像精灵似的擦耳而过,吹起了她的头发。隔着鞋子,仍然能感受到脚下柔软丰厚的土地,在勃勃的青草中,泛起春日酥软的气息,仿佛灿星似的鲜嫩野花,顺着山坡一路欢唱,与郁郁葱葱的树林一道,翻过了矮山包,消失了踪影。 只走了两步,已经叫人忍不住想倒进花草丛里,好好儿地打上几个滚。 而林三酒也的确这么干了——她感觉自己此刻像是一头初生的小羊,天生属于这片春日的土地——感受着皮肤被新草扎得痒痒的,她在一蓬白色小雏菊旁边睁开眼睛,望向了天空。随后忽然刷地一下,她浑身冰凉。 入眼,是一片湛蓝干净的天空,挂着一丝丝云,阳光晴好。 望着太阳,林三酒眯起眼睛,脑海里是一片震惊后的空白——因为她走进黑塔的时候,才刚刚深夜一点。 太阳……是从哪里来的? 浓重的青草味道,和风吹过面颊时的触感,清楚地说明这不是幻觉——林三酒猛地在草丛里坐起身,努力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在光芒亮起来以前,她可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春风的流动、青草的气息…… 当时,只有一片单纯的黑暗。 林三酒爬起身,望向眼前可爱的一切,喃喃地说:“这,是……副本?” 不可能会错——这种彷如走入另一个空间似的感觉,跟前两次的经验太像了。但是这个如果是副本的话,为什么它会在塔里?难道说,副本有可能被人工创造出来吗? 她皱起眉头,开启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一朵小黄花。 自从这个能力升级后,林三酒发现自己可以一段一段地开启它:初级是原始版本,第二阶段才是黑暗的【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倒是很方便。她手才刚一碰着,小黄花突然连根拔起,直直地飞入蓝天,“叮”地一声变成了一个光点。 林三酒直起腰,惊得甚至没有了表情。 在有顶的地方,这个能力是无法发动的,按理说在伊甸园中的塔里,根本不能用。 这也就说明了,副本并不是“位于这个空间中的某一处”,而是“连接着这个空间的另一个空间”……而形成原因却和无数平行末日世界一样,仍是个谜。 想到这儿,林三酒后背上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然而果然正如她意料之中的一样,她足足跑了近十分钟,也依然没有看见类似于出入口一样的地方,入眼的始终只有山坡、树林、池塘…… “怪不得进来的人都失踪了!”林三酒焦躁地抹了一把脸,刚才的惬意劲儿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恨不得回到半小时以前,扇自己两个巴掌才好。 好不容易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了一会儿,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当初一定有人不知怎么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个副本,于是在副本周围垒起了一座塔——或许它奇怪的外形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将副本包了起来。 进门以后那短短一瞬间的黑暗,大概就是将“副本空间”和伊甸园连接在一起的通道—— 难怪没有守卫,换作谁,也不可能想到这里面竟然是一个副本…… “可是,伊甸园的人自己建了这个塔,怎么自己反而不知道?”林三酒皱着眉头,顺着一片树林走了一会儿,仔细地回忆薛衾曾告诉过她的每一个字。“当时她的确说过,多年以前伊甸园里也有不少人中过招啊……” 如果说建塔时的记录遗失了,也不合理。先不说伊甸园的历史只有短短的五六十年,要知道塔和记录可都在玻璃罩下保护着,能遗失到哪儿去? 这么一想,林三酒心头不禁浮起了一个熟悉的疑惑——当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向薛衾打听过,后者给她的回答差不多也可以为她解惑。可是如今,一切看起来都不对了……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副本出口。 林三酒走着走着,突然住了脚步。 此时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轻轻的哼唱声,有人正哼着一个陌生的小调,脚步轻快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在她所站立的位置,看不见来人——严严密密的林荫,将那唱曲儿的人遮掩住了,只能从声音辨别来人是一个女性。 她的声音很随意、也很愉悦。 林三酒有点紧张,将开启的能力换成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她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唱歌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声音还很嫩,好像主人的岁数并不大。 林三酒掩身在一棵树后,悄悄地探出了视线。 一条窄窄的、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的土道,从树林深处延伸出来,带着走在它上面的人,闯入了林三酒的视野。 有那么足足一分钟的时间,她不太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应该……不可能吧? 但是除了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她一时间想不出别的任何解释。 林三酒慢慢从树后踱出来,迈出的每一步,都让她觉得有点恍惚——自己有可能在进副本以后,就疯了吧…… 猛地从树后走出了一个人,果然把小姑娘给吓了一跳。她一惊之下,差点没有拿住手里的篮子,细长的葡萄酒瓶一歪,就从篮子里掉了出来——林三酒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瓶子,将它递还给小姑娘。 小姑娘很后怕似的,忙抓紧了瓶子放回篮子里,抬起一张生了几颗雀斑的白嫩小脸,冲她一笑:“谢谢你,你也是想抄近道去森林吗?” “呃,我、我是……”林三酒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看见她低下头,将葡萄酒放在一个装着蛋糕的透明盒子里,红艳艳的丝绒帽子十分显眼。 “你的帽子真好看,很合适你……”她试着说了一句。 小姑娘一笑:“是的,我可喜欢它了,所以大家都叫我小红帽。”((未完待续。) 595 来,开始站队吧 最近这几章写得比较卡,虽然正在写,不过目测又要超过12点才能更新了,大家先睡吧,明天见 “诶,你别睡了,刚才老板来公司了。” 朦朦胧胧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肩膀似乎被推了两下。林三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眨了眨,愣了几秒,身边如潮水一样的声音这才地弥漫进了她的头脑里。 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上,s睡眠时的图像正不住地变换着,正是她看了一年多的一朵大牡丹——林三酒揉了揉眼睛。 眼皮被拉扯、手臂被压得微微发麻、长时间坐着不动而导致的腿部血液不畅——种种真实的触觉在她身上渐渐苏醒了过来,使初醒的迷茫缓缓地消褪了不少。 “好家伙,你这一觉睡的可真够死的,我们都出去吃完午饭了,你还在睡。”刚才说话的那个同事从旁边的格子间上探出了一张脸,笑容暧昧:“昨晚没睡好吗?干什么去了呀?” 林三酒张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这个男同事对办公室的女性特别热情,换句话说也是有点轻浮,有时说话也不—— 等等,我在哪? 她浑身一颤,目光迅速地在身边划了一圈的同时,身体仿佛也像触了电似的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然而腿上却没有如她所想的一样传来那熟悉而有力的支撑感,身子反倒沉甸甸的不听使唤,小腿骨一下子磕在了柜子角上,当下让林三酒疼得吸了一口气。 啊……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视野的余光察觉到了男同事惊诧的表情,林三酒在身边又看了一圈,这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应该是梦吧?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有点不确定地想了想。 被自己杀死的高富帅男朋友、极致高温下的干尸、模样恐怖的堕落种、形容各异的同伴们……由于梦不是按照真实的时间维度前进的,因此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在这个无比逼真的梦里过了好几年似的,猛一被叫醒,甚至有种“不知人间今夕是何年”之感。林三酒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那一场梦仿佛是另一段人生似的。只是醒过来以后,她依然是这个大都市里不出奇的一个小白领。 “什么嘛,我还挺有想象力的……”她动了动鼠标,屏幕上顿时亮起了蓝天白云和草地。“要是把梦见的都写下来,也是一部小说了呢。” 被梦境冲得远远的现实,慢慢地回笼了,生活里的琐事又浮上了心头:“噢,今天下午好像要交一份报告材料。” 甩了甩头,林三酒熟练地打开了文档,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怔,手指噼噼啪啪地在键盘上跳起来。 这一天对林三酒来说,除了那出奇清晰、丰富逼真的白日梦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快下班的时候,她那部有点老了的苹果忽然亮了一下。 “别忘了晚上你还要和那个医生相亲呢,要不要我带点化妆品去你公司接你下班呀?” 发件人是朱美。 林三酒望着那个名字,有几分恍惚地怔住了手。过了几秒,她回了一条:“好,帮我带个睫毛膏就行。” 梦里朱美的干尸模样,好像还清晰地浮在眼前…… 真是的,怎么会梦见那种讨厌的事。 林三酒叹了口气,咔地按了一下锁屏键,随着屏幕黑下来的瞬间,她看见了一张雪白大脸的倒影。 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通过倒影和林三酒对视着。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发出一声惊叫的,然而林三酒下意识的反应却将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猛地朝前扑了出去,脚跟才一站稳,另一只脚便狠狠向后一踹,刚才还被她坐在身下的转椅便呼隆一声滑了出去,直击在身后那人的身上—— “哎哟!你干什么啊!” 那个有点儿轻浮的男同事捂着肚子,动作和声音都很夸张:“我就想看看你跟什么人发信息嘛,用得着——诶哟——” 林三酒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 长期坐办公室而缺乏锻炼的小腿肌肉,由于这么爆发性的一个动作,此时慢慢地泛起了酸。 “抱歉啊,是我被你吓了一跳。”她朝男同事笑了笑,声音尽量维持得很平和。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团混乱地在大脑深处左冲右突,让她静不下心来。眼看着那个男同事咕咕哝哝地收拾东西走了,林三酒深呼吸了一口气,弯腰将自己的办公桌清理干净,关掉电脑,打算在见到朱美以后,好好跟她说说自己今天的异样。 她工作的这家公司,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下班一向很准时;如果不是领导要求,几乎所有人都是到点就走——因为有点儿心神不属,当林三酒花了十分钟收拾好东西以后,办公室里已经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由于采用了密码锁,最后一个走的人只要输入密码就能锁门了,倒是省了拿钥匙之类的麻烦——林三酒打过卡,手指悬空放在键盘上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密码是什么了。 “真是,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在给同事打过电话,问明白了密码以后,她终于搭电梯下了楼。朱美已经拎着一只大纸袋等在楼下了,看样子拿的绝对不止一只睫毛膏而已—— 闺蜜盼望她能早点嫁出去的心,似乎倒比林三酒自己更急切些;提前三十分钟到了那家环境优雅的餐厅,被朱美按住了一通收拾以后,林三酒简直有点认不出镜中的自己了。 “我今天心里有点儿乱乱的……”二人坐定了,趁着那个医生还没来,林三酒小声地跟朱美说道。“中午我做了个梦——” “诶诶,陈医生,这边!” 然而她才刚说出口半句话,朱美已经忽地跳了起来,朝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使劲儿挥手——等那位陈医生落座了,又互相介绍了一番以后,朱美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梦见什么了?陈医生,她刚才说她做了个梦。” 顶着对面胖胖男人的视线,林三酒硬着头皮笑了一声:“没什么,梦到了世界末日而已。” “很有意思嘛!”陈医生似乎对她的外形挺满意,笑容活泛了许多,趁机滔滔不绝起来,“都说梦是人类愿望的满足,说不定你内心有一些诉求,只有在世界末日里才有可能被满足呢……我上大学的时候,去德国做过一年交换生,倒是学了不少心理学的东西……” 林三酒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僵了。 平心而论,陈医生说话也算有趣,人看着也不坏——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林三酒越发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自己忘了一件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心思早就混乱地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过了一会儿,在座的其他二人也都察觉到了,朱美甚至在桌子底下轻轻掐了她一下。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三酒匆匆地说了一句,随即像是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桌子。 今天是怎么了? 当她坐在马桶盖上,怔怔地发呆时,忍不住问了自己这么一句。 这么魂不守舍,若是遇见什么东西袭击,可……诶,什么袭不袭击的! 林三酒挠了挠头发,觉得自己这个担忧简直好笑。 逃避似的坐了一会儿,她渐渐地冷静多了。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林三酒站起了身。“别光留朱美一个人在那儿了,挺尴尬的……” 一边嘟哝,她一边要伸手去开门。 身体却没来由地顿了顿。 接下来,林三酒的身子好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伸手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相机模式,蹲下身将相机从洗手间门缝下面探出去一点,眼睛望着天花板,手里咔嚓照了一张相。 抽回手,手机屏幕上是有些模糊的一张洗手台底部的照片,没什么奇怪的。 “幸亏没有人,不然人家肯定要把我当成变|态了。”她摇摇头一笑,将手机放回了裤兜里。 尽管调整了一下心态,但此后的半顿晚饭,仍然吃得并不尽如人意。大概陈医生也察觉到了相亲对象的心不在焉,最后十来分钟几乎是在一片沉默里度过的——尽管朱美一个劲儿地找话题活跃气氛,但很快,这一次相亲就鸣金收兵了——陈医生擦了擦嘴,叫来了服务员。(未完待续。) 596 礼包还是数据体 卡文了,困死我了……你们不要等了,今天更新时间也会很晚的。唉,真的不想写……不写要被人说更得慢,勉强写又被人说越来越差,简直想不干了算了…… ——事实证明,楼氏兄妹担心林三酒一过去就会被人偶师发现,这个顾虑是毫无必要的。 在两个孩子离去后的第七天,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林三酒传送的时候了。在如月车站里的大半时间,林三酒都是以意识体的形态度过的;临到走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这14个月里收到的特殊物品少得可怜,只有一本《悲伤的少女》和一本《世界艺术史绘本》——其中一本,还是要拿到红鹦鹉螺界卖掉作为生活费的。 将一开始转化成卡片的自动贩卖机给扔掉以后,林三酒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收拾的了。想了想,她又到酒店的其他房间里搜罗了一些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以防日后万一用得上;而像如月车站这种人类痕迹保存得相对完好的世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非常难得——林三酒走遍了整栋酒店大楼,终于在第四层里找到了客房部的仓库。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捏,门锁就像是饼干做的似的,哗哗地碎成了粉掉在地上,门应声而开。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库房里面装满了毛巾、牙膏、牙刷、卫生纸之类的日用品;自从【扁平世界】又升了一次级以后,如今她转化物品的重量上限已经达到了3吨——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几个大床单里以后,一个闪念,地上就空空如也了。 保守地说,这些东西起码够她用三年。 顺手拍死了一只吊在货架上探头探脑的堕落种以后,林三酒步态悠闲地朝外走。 在刚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她就感觉似乎有哪里隐隐不对。 她回头看了一眼。 库房里很正常,没有半分异样。 然而后背上那种痒痒的感觉,却仍然清晰地存在着——林三酒慢慢转过身,往外走了两步,同时打开了意识力扫描——在身后划过去一个黑影的时候她猛地一个转身,这才发现原来那只不过是一个空了的卫生纸塑料袋。 感受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异样感,过了两三秒,林三酒才意识到原来这种不对劲是来自自己的身上。 她低头看了看。 长腿、长胳膊、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她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登时傻在了原地。 紧接着她“蹬蹬蹬”一路狂奔,冲到了大厅里的全身镜前——目光一落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上,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悲鸣。 “搞什么啊……” 之前那个由于鸵鸟心态而被她硬压下去了念头,此刻再也逃避不了了——猫医生曾说过她身体的变化可能不会到此为止的言论,终于成了真。 镜子里一个修长高挑、面容冷淡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原本凉得如同海面坚冰似的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里,说不上来是一个什么神色—— 在她身后,两只巨大得如同翅膀一般的骨刺,正以一个非常缓慢的速度,从肩胛骨的位置探出来,刺破了背心的布料,缓缓地朝天空中生长着。 不,与其说它是骨刺,不如说更像是骨翼更贴切一些;然而面对模样如此凶狠惊人的“翼”,林三酒半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洁白的骨质呈现出一种密实的质地,看起来非常坚硬;一排排犬牙交错的长长尖刺从骨翼的尾部、顶部慢慢伸出来,随着关节的转动,可以像毒蛇一样在空气中摇摆、突袭。当两只骨翼彻底完成了生长,终于定下型以后,林三酒腿一软,只想坐到地上去——然而连这么一件小事她也没能做到——因为骨翼尾部坚硬有力的尖刺扎入了酒店大堂的地板里,稳稳地、牢牢地支撑住了她的身体。 足有近2米的骨翼,收缩在她的背后,形成了两只窄窄的巨大三角;虽然还没有展开试试,但光从它外表上的众多关节来看,林三酒就知道这两个大家伙肯定会是惊人的灵活。 “……我x。” 脑海中,连一向为人师表的意老师都忍不住骂了一个脏字。 即使猫医生早就指出过这个可能性,但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继身高之后自己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她近乎无力地喃喃问道:“……这两个……是什么啊?我明明记得先贤它们是没有骨头翅膀这种东西的啊?” 意老师踟蹰了好一会儿也没出声,似乎也被她背后的景观震着了;过了足足好几分钟,她才轻声地、犹豫地说道:“……有没有可能,你所见到的先贤们的那一种外表,只是它们外表中的其中一种?” 这个想法倒是非常有道理——林三酒转过目光,盯紧了自己在镜中的倒影,一时完全没有了话说。随后,她又低头朝自己的骨翼尾部看了一眼。 尾部生长了少说也有七八根错立参差的尖刺,每一根都比她的手臂粗长,在尖端上闪着幽幽的光,看起来不像白骨,倒像是金属般的质感了;林三酒试着活动了一下背后的骨翼,发现这跟控制一块肌肉、或者自己的小拇指也差不了多少,心念一转,右边的巨大骨翼就慢慢张开了。 完全伸展开了右边骨翼以后,它的横宽甚至不止两米,已经远远地探到了酒店大堂的那一头去了。林三酒念头动了动,几根骨刺便“唰”一声豁然张开,撕裂的空气声听起来仿佛是厉鬼要择人而噬一般,随即随着她的又一个念头,骨刺又像是一只巨兽之口般缓缓合拢了。 意老师也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飞?”她傻乎乎地问道。 叫人有些失望、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是,骨翼并不能带着林三酒飞起来——当它们展开以后,空气便会从骨头与骨头的缝隙之间扑出去,不管掀起的风势再大,林三酒的双脚也仍然稳稳地停在地上。 “这个……能收回到身体里去吗?”意老师又想到一个问题。 林三酒刚想应一声“我试试”,忽然一抬眼间,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忽然变淡了。 看来她要带着这两只巨大骨翼,前往红鹦鹉螺了。(未完待续。) 597 全场最聪明的那个人是…… 【老规矩,更晚别等,你们先睡……给嫌我更得晚的人说一声,我也很想早点睡觉,我更得晚是因为早了我还没写完!我每天都是码到一两点发了才睡的好嘛!早催也没有啊,我现在才写了500字!】 跟着米奇老鼠穿过了它家的厨房,打开了造型卡通而夸张的粉红后门,林三酒一脚踏上了一片厚厚的暗绿色草地。草地在她的一踩之下,顿时发出了“咯吱”的一声来——听起来似乎像是塑胶做的。 “你看,”米奇老鼠伸手朝前指了一下,被白手套包裹住的三只手指对准了前方。 抬起眼睛,林三酒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在一片好像颜色没调对的假蓝天空下,塑胶草地延伸到前方十来步远的地方就消失了——大地在这儿断了开来,露出了土褐色的悬崖边缘;目光顺着它一路落下去,要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好不容易才能够透过迷蒙的雾气,看清楚了山谷底部湍急的河流。对岸是一片低低的平原,假如不是那艳绿绿得让人心里发慌的话,也算得上是一片美景了。 只不过……这要怎么过去? 林三酒才刚浮起了这个念头,一枚小石子被她无意间撞了一下,立时打着滚儿翻落下了悬崖,迅速消失在了白雾里。 “我们卡通世界的风景是不是特别美?”米奇老鼠高高地扬起了鼻头,双手叉腰,摆出了一个很戏剧化的造型来。“……所有选择了苹果派的游客,都可以从这儿出发,好好体验一下我们的世界。” 所有选择了苹果派的,都从这儿出发?那么难道说,选择了其他两个派的人,还有别的路? 林三酒一顿,忙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另两只派的答案是什么?” 看了她一眼,米奇老鼠的笑容慢慢地变大了。 “第二只派里,米妮用了nothg,你吃了和没吃都是一样的,毫无分别。第三只派里用了人类的头发和指甲……嗯,虽然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是口感也不太好……吃完以后,你还得从牙缝里把碎头发拽出来。” 它形容的这个细节顿时叫林三酒一阵恶心——既然三只派不管选哪一个都不会死,那么看来第一关只是为了给玩家筛选出不同的“道路”罢了。 ……也不知道苹果派的“路”,会不会比其他两条路好走一点? 想到这儿,她抬头问道:“那吃了其他两只派的游客,都是从哪儿出发的?” “跟你没关系的事儿,就别打听这么多了,”米奇老鼠耸了耸肩,两只眼角眯成了两条竖缝。自从踏入这个场馆以来,它的笑容就没有变过:“毕竟接下来我还要请你帮忙呢。” “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米奇朝悬崖下方一挥手,“刚才在米妮为你烤派的时候,它的金戒指滑了下来,滚到了桌子边缘;米妮伸手一拍,本来想把它按在桌上的,结果戒指却从窗户里弹了出来,一路掉进悬崖下面去了。”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距离悬崖起码还有好几百米的厨房窗子,忍不住又一次深深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卡通的世界。 “那个戒指对米妮来说非常重要。”米奇老鼠忽然一转脸凑近了林三酒,两只竖着的黑眼睛毫无光泽地盯着她,笑道:“……既然你是来观光的,那么不妨请你在观光的同时,替我们找一找那个金戒指?” 林三酒看看它,又弯下腰,朝悬崖下方展开了目光。 由于被笼在了一阵阵的白雾下,崖底的河流看起来影影绰绰、迷迷蒙蒙;即使吹上面颊的山风“呼呼”地刮起了她的头发,也仍旧未能吹散底下的雾气。 ……这叫人怎么找? “那么,祝你的观光之旅愉快,并且能顺利带回米妮的金戒指吧!” 米奇老鼠这一句声调高昂、十分欢快的话还没有说完,林三酒的“纯触”状态忽然一动,警觉之下身子立刻弹了起来——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她的后背上已经被人重重一推,当即重心便悬了空。 就在那一瞬间的失重感令她血液都炸了开来的同时,米奇老鼠笑嘻嘻的声音也传入了她的耳朵:“……‘跌落悬崖’也是我们这儿的一大特色呢!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救命的树枝,一个是什么也没有,就这样摔下去——你选哪个?” 我选你妈!林三酒立刻在心里骂了一句,然而重力已经迅速拽住了她的身体——艰难地咽下了她条件反射下的第一选择,她吃力地叫了一声:“……第二个!” 悬崖上的米奇老鼠接下来似乎又说了什么,不过林三酒是一点儿也听不见了,她甚至连自己的声音有没有传递出去都不知道;转眼之间猛烈起来的风声一下子模糊了耳旁的声音,身体已经以高速坠落了下去,而心脏却好像还在刚才的空中悬着。她惊叫了半声,随即立刻张开了骨翼,朝崖壁上狠狠扎过去—— 如同刀切豆腐一样,骨翼迅速地滑进了山崖里。只可惜,这丝毫也没帮上林三酒半点忙——山崖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骨翼几乎丝毫没有遇见任何滞力,便一路直直地朝下冲了下去。 还不等她再想个办法,她已经顺着崎岖的山势猛然撞上了几块大石,在“咚,咚”两声充满弹性的响声以后,林三酒的身体又被高高地抛了起来,紧接着又落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她所有的自救动作都像是被这个卡通世界无视了一样,当她终于七荤八素地砸实在了地上的时候,已经连眼睛都花了。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林三酒才吸着凉气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抬头一看,她几乎连悬崖的边儿都瞧不清了。但是奇怪的是,浑身上下除了几处浅浅的擦伤以外,竟然连骨头都没有断一根。 直直摔下来的话,只受了这么点儿伤……那如果选了第一个的话呢? 对于这个问题,林三酒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答案;一边喘着气,她一边站起身,打量了一圈自己所在之处。 她此时正站在一片布满了石头的河滩上,几丛暗绿色的植物零零落落地从石头缝中伸展了出来,由于常年被河水冲刷浸泡,靠近河水的那一片已经发了黑。 即使米妮庞大得叫人吃惊,它戴在手指上的戒指也还不如一块石头大。在这样的一片河滩上寻找一个小小的金戒指,无疑是天方夜谭——林三酒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象征性地走了一圈,果然什么也没发现。 正当她望着河滩有点儿茫然了起来的时候,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水波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回头,林三酒不由有点儿愣了。 一个硕大无朋的灰白色鱼头,正从破开的水面下浮了起来;由于是正对着林三酒的,它一边一个的鱼眼同时转向了前方,在鱼嘴旁边形成了两个黑点。 “亲爱的朋友,你看起来似乎正在找什么东西呀,”鱼唇一张一合地说话了,它看起来全然面无表情的脸,与其热情友好的语气完全格格不入:“……也许我能帮上你的忙呢!” 林三酒站在原地盯了它几秒,这才缓缓地朝它走了两步。 “……我在找一个金戒指,”她谨慎地开口问道:“你看见了吗?” “是一个圆圆的金环吗?”灰白鱼头朝着天空说,“……刚才有一个人在这儿散步的时候,忽然间从地上捡起了这么样的一个东西来,然后欣喜若狂地走了。” “你认识那个人吗?” 鱼头动了一下,也说不好是点头还是摇头:“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是我却知道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哪个方向?”林三酒顿时来了精神——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找到金戒指应该就是这个游乐项目第一局结束的条件了。 鱼头闻言挪过了身体,将一侧的眼睛正对准了林三酒。 (未完待续。) 598 论神婆女王的正确性 大厅里陡然静了下来,仿佛是一台突然被掐断了声源的电视。几人茫然地站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却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如果能用一个词来概括此时的气氛,那一定是“迷茫”。 灵魂女王反倒有点儿慌了——它压低了声音,像是怕吓着谁似的,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们怎么不说话?” 在这一刻,林三酒猛地反应了过来。 她急急从礼包身边退开了几步——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撞在透明屏障上,却没想到身后的屏障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竟让她直直地退了出去;季山青一见自己被扔下了,顿时急着叫了一声“姐”,忙也跟了上来。 然而他才刚刚迈出了一步,却突然面庞一扁,竟又撞上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原来林三酒被放了出去以后,一道新生成的屏障就单独把礼包给隔开了。 林三酒下意识地一转头,正好看见人偶师冷冷地嗤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季山青一张小脸都涨红了,使劲拍打着屏障,“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数据体!” 林三酒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他看起来如此真实:不论是眉心间的纹路、激动时双颊泛起的红晕,还是手背上、脖子上隐隐的青色血管……要说他不是真正的礼包,她实在难以置信。 “你从头解释一下。”人偶师盯着灵魂女王,语气冷冷的。 双马尾的年轻姑娘,面皮还有一点撑不住,总是松松地往下滑。灵魂女王仍然压着地上那一具已经不成模样了的人体,叹了口气道:“人偶师大人,麻烦你先把这个家伙也困住吧,别让他跑了。” 那具人体只是地上无数个昏睡的人之一,再加上已经被灵魂女王撑裂挤碎了半个头颅,早就不活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跳起来逃跑的样子——人偶师狐疑地瞥了它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等灵魂女王从屏障里脱了身,它仔细看了看被困在玻璃盒子里的礼包和那具人体,终于语气轻快地开了口:“这下好啦!” “什么?”林三酒傻傻地问道。“到底什么好了?” 别看灵魂女王活了这么多年,但它的处事方法一向非常简单粗暴、直达核心——遇见不服的,就上去穿了。这一招行之有效,几乎没有什么需要运用智慧或者口才的地方;所以此时要把眼下的情况给两个人类讲解清楚,着实费了它不少力气。 “我还是从头说吧。”说了半天没说明白,灵魂女王叹了口气,怜悯地看了一眼二人。在它看来,这件事实在是简单清楚极了——“咱们从虫洞里一出来,就看见了这个什么李山青,对不对?” 二人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在这里被编写出来了,那编写出他的数据体肯定也在这里吧?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 那可不一定啊! 只是林三酒张了张嘴,又把反驳咽了回去——她生怕把灵魂女王本来就说不清的讲解,给搅得更混了。 “万一那个数据体回去一报信,其余的家伙都追过来了怎么办?”灵魂女王洋洋得意地说道,“我在这个李山青身上放了一个能力,让人偶师大人和你看到的不是同样一副面孔,所以人偶师大人会坚持要杀了他。那个数据体一看,诶呀,他们要杀掉我的成果,肯定就不走了,要留下来救他。” ……这能说得通吗?林三酒默默地压下了一肚子的不解。 “接下来我跟大人说要打开屏障杀掉他,我就知道那个数据体肯定要有动作了,所以一直留意着屏障附近的情况。人偶师大人明明没有再收编新的人偶,地上却忽然有人睁开了眼,我立马就发现了!”灵魂女王高高兴兴地说,“我早就知道这些数据体会套人皮,所以我就冲了上去,打碎了头骨,像上次一样把那个数据体困在了里面,完啦!” 二人静默了好半天——不约而同地,他们体会到了一种“想反驳、有疑问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从何开口”的感觉。 过了几秒,林三酒才迟疑地问道:“也就是说……那个屏障里,现在正关着一个数据体?” “没错。” “你怎么知道那个数据体会留下来救他?” 灵魂女王也是一楞:“辛辛苦苦编写出来的东西,还没发挥作用就要被杀掉了,换我我也得留下来啊!” 这种近乎自以为是的直线思维,实在叫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就在林三酒死皱着眉头,打算用肚子里的问题一条条地拷问灵魂女王的时候,人偶师忽然轻声问道:“为什么我看向李青山的时候,他没有脸,只有一片数字在不断闪动?” 林三酒一楞,终于明白了人偶师刚才是想要她看什么。怪不得他会说自己瞎了! 灵魂女王突然有点儿吞吞吐吐:“这个……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罩了一层能力效果……我也没想到,大人你一点儿都没意识到嘛……” 几人一路合作过来,人偶师确实对这肉虫放松了提防;他拧起半边脸,怒意一闪而逝,终于还是忍了下来:“为什么?” “要是你们俩一起下手,一转眼就能把他杀了,那还怎么引出数据体啊?” 二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它的这种逻辑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突然低低地在大厅里响了起来,惊了二人一跳:“你们……要拿我怎么样?” 这个声音又哑又浑,仿佛发声器官已经破碎了,全是勉强支撑着才说出话来似的;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林三酒顺着声音的来源,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已经不成形状的头上。 灵魂女王就是从嘴巴里钻进去的,因此在原来嘴巴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血洞;那个微弱含糊的声音,正是从黑色血洞里发出来的。 “你、你是数据体?”林三酒惊疑不定地问道。 “那个奇怪生物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是。”顿了顿,那个声音又道:“我叫希文宾卡里塞德,你可以叫我希文。咱们已经见过一次了,在神之爱的副本里。” “你是那个弟弟!”林三酒吃了一惊,低低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希文没有理会她,只是忽然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作为一个数据体,我是不相信命运的。不过……除了倒霉之外,我真没法解释为什么我会被你们抓住了。” “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奇怪生物对我的推测……”希文近乎平静地说道,“除了第一句话以外,其余几乎都是错的。” 灵魂女王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又被人偶师按了回去。 “然而它在完全错误的推断之下,却一步步得出了正确的结论,甚至还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们知道这个几率有多低吗?” “比……比如说?” “比如,它说这个年轻人是在这儿被编写出来的,由此推断编写他的数据体也在这里。这个年轻人的确是被编写出来的,但不是在这儿,也不是由我编写出来的,但我却真的刚刚从神之爱回来,正身处于这个大厅里——”连数据体似乎也终于产生了困惑似的,希文百思不得其解地轻声道:“你们说,这样漏洞百出的解释,是怎么误打误撞、猜了个正着的呢?” “污蔑!”灵魂女王又一次跳了起来。“结论对了,就说明我猜对了!” 连希文都没有理会它。 这个数据体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低低地说道:“它还说,因为这个年轻人是我编写出来的,所以我为了保护我的成果,会留下来伺机相救。” “这又有哪里不对了!”——这么激动的,当然只有灵魂女王。 “你怎么不想想……我能编写出他一次,我就能编写出他十次。你们就算杀了他又怎么样,我大可以回去重新编写一遍,不过是花点时间罢了。” 这一次,双马尾的年轻姑娘终于哑口无言了。 “然而,我偏偏真的必须留下来保护他,不能让你们把他杀掉,因为他不是我编写的。”希文听起来,简直仿佛有点迷茫了,竟然朝林三酒二人问道:“难道这真的只是巧合?” “为什么你必须保护他?”问出这句话的,是看起来对别人毫不在乎的人偶师。 “说来话长了。”希文淡淡地说道,“我在神之爱的时候遇见了这个年轻人,当时就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像是被编写出来的人,没想到他却从我手里逃脱了。我花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找到他、把他带上了我们的地盘,想好好研究一下……结果刚上来就撞见了你们,口口声声要杀了他。我刚刚才回来,根本不知道你们正在被我的同胞追捕——无奈之下,我这才套上了一个肉身,打算跟你们谈判。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这个生物又一次歪打正着了。” 希文的话说到一半时,林三酒已经猛地跳了起来,后面的半截话都没有听清;她转头望向了季山青,二人的目光交汇时,彼此的神色都复杂极了—— 这个礼包,真的是本人? 不不,不对——应该说,礼包竟是被编写出来的?(未完待续。) 599 1+1大于2 【正在写,稍等,今天不会太晚】 材质暗哑无光的黑沉沉“弯月”,在划破空气时也是无声无息的,仿佛暗夜里冰冷的幽灵。明明目光已经死死地将它盯住了,但与这弯黑月牙相比,林三酒的身体好像又滞重又迟钝——上一次眨眼,它还在远远的另一头,然而再一眨眼,已经欺近了身边。她压根没看见黑月牙是怎么在转瞬之间到来的,为了不被它击着,她只好再一次将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灵魂女王早就被她扔到了一边,此时正趴伏在地上,瞪着面前这一切。别说它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就算恢复了也肯定跑不过黑色弯月的攻击;为了不引起交战中的二人注意,灵魂女王一点一点地,慢慢向后蹭去。 “咚”地一声,地面的反作用力将林三酒身体内的骨头都震得疼了,她刚“嘶”了一口气,还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只觉身上汗毛又是一竖,赶忙一个翻滚,从黑色弯月的一次俯冲中险险地滚了出来。 一句“为什么”,竟然始终没有机会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黑色弯月在空中优雅地画了一个半圆,随着它滑过的轨迹,一个又一个形状不同的月影虚像浮了出来,瞬而凝实了;头一个弯月却渐渐像是泡影一样虚了下去,由一个乌沉沉的张弦月取而代之,如同天神不小心掉落的星子似的,静静浮在了空中。 “……五个月相,我一次只在你身上用一个,不算难了吧?” 黑泽忌的声音里带了一种凶狠的笑意,仿佛由血气与刀锋凝结而成的,随时都会在人心里掀起风暴般的恐惧。这股叫人浑身肌肉发战的戾气,林三酒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了—— 但即使如此,即使那一只张弦月扬起了头,随即又一次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她依然很难相信黑泽忌真的要对自己下杀手—— 下一秒,从张弦月中迸发出的弧形力道,拦腰击中了她,将林三酒远远地打了出去。 即使是一幢楼,吃了这一击以后只怕也要折成两半了。 飞在空中的林三酒,看起来已经是小小的一个影子了;紧接着她轰然一声砸进了草地里,伴随着泥土和草叶纷飞,地面被冲势震了一震;即使她在空中已经及时张开了骨翼,然而仍有被震碎的几块白骨高高地迸进了天空里。 过了好一会儿,弥漫的灰尘烟土里,才有一个影子吃力地、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刚才在意识到自己避不过去这一击的一瞬间,林三酒立刻打开了【防护力场】,迅速将所有的意识力都集中在了腰腹上;那一瞬间【防护力场】爆起的白光,叫她的眼睛现在还隐隐有些花。 不过这样破釜沉舟的防护,确实也起到了作用,在坐起来吐了几口血以后,她终于感觉到自己翻腾的五脏慢慢缓和了下来。 这个时候,黑泽忌已经走到了面前。 “太差劲了。”他的语气冷淡中又带了一点不耐烦:“……你身为一个成长型,潜力也不错,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 林三酒茫然地抬起头,一时有点弄不清楚他的意思。 从黑泽忌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寒刀,刀尖正居高临下地指着她。“连第一个场馆都过不去,就打算退出游乐园……你果然还是当初那一个弱鸡。如果这是一个不允许退出的副本,你是不是现在打算开始哭?” 他凉凉地抬起了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纹路。 “你的战斗方法,全是错的。” 看样子,他对自己好像确实没有杀意——只不过现在林三酒额头上冷汗涔涔,只觉比刚才挨打的时候还难受。 你都经历了多少个世界了,我才多少个—— 这一句话在她舌头上来回翻滚,不知道怎么就是说不出口。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的确,黑泽忌的话确实击中了她的痛脚。 万一她身处于不允许退出的情况中呢? 林三酒死死地咬着嘴唇,一时竟什么也不知道了。 “起来。” 黑泽忌垂下眼睛,冷冷地扔下了两个字,随即转身就朝青蛙之路走去,似乎不打算再理会她了似的。 “等、等一下……你刚才说我的方法,全是错的?”林三酒浑身都像是被火车碾过了一样疼,突然一下反应了过来,挣扎着跟了上去:“你是什么意思?我也击败过很多人的!” 前方的背影压根就懒得回应她。 林三酒一肚子的不甘心、愤怒和疑惑,夹杂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隐隐一丝渴求,加快了步子,像个尾巴似的跟在了黑泽忌身后。 当二人走回去的时候,灵魂女王早已经趁机溜不见了。 黑泽忌瞥了她一眼。 “……走就走了吧,”想了想,林三酒发现她没必要太担心:“它留在这儿也通不过副本,就是个累赘——再说,我知道那家伙肯定走不远,应该就在门口等着我呢。” 这话倒确实极有可能是真的:除非灵魂女王亲眼见到了林三酒的尸体,否则恐怕不会轻易放弃这唯一的繁衍希望。 如今更大的问题,是城堡大门应该已经关上了;而林三酒身上,却只剩下了5个体力值。 再回头参加碰碰车项目的话,她又要交5点体力值作为门票;也就是说,想要四肢俱全、不缺少零件地度过夜里12点的话,她必须一口气赢下两局游戏才行。 想到这儿,她慢慢地蹙起了眉头,叹了口气。 叹息声碰到了一片安安静静的空气,不由叫她一愣;再一抬眼,林三酒赫然发现黑泽忌一声招呼也没打,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老远。她顿时心里一急,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个,”面对这样又冷又凶的人,她只能没话找话地说道:“……你刚才买的甜筒呢?” “打你的时候就吃完了。”黑泽忌连目光都没有转一下。 那两个甜筒,一个至少有一斤重吧——林三酒愣了一下,笑道:“……你喜欢吃甜食?” “嗯。” ……黑泽忌绝对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对象;寒暄话说到这儿,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了,索性两步抢到了他面前,态度诚恳地朝他低下头。 “你……刚才说我做的都是错的,那什么才是对的?我该怎么做?”林三酒有点儿急切地问道,“……正确的战斗方法,能够帮助我通关么?能请你告诉我吗?” 如今冷静下来一想,她也隐约猜到了:恐怕黑泽忌压根就没拿她当成真正的对手,刚才对她只是顺手一试罢了——然而林三酒却几乎拼尽了全力,才侥幸没落成个重伤。 明明对方相比自己来说,拥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可林三酒非但没有感觉丧气,反而不知怎么竟有点儿兴奋,好像连血液都隐隐地烧了起来。 黑泽忌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我来,”在林三酒提心吊胆的等待里,他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随即大步朝碰碰车场馆走了过去。 她快步紧跟上去的时候,连心脏都开始“咚咚”地跳得快了。 “……有两点,是你应该知道的。”黑泽忌头也不回地一边说,一边一招手,一轮乌黑的峨眉月轻轻从他手里浮了出来。“第一,以你的资质和潜力来说,你的战力本来至少应该是现在的三倍。” 他毫无耐心地一脚踹开了场馆大门,那个穿着f1赛车服的老太婆立刻抬起头,随即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林三酒已经经历过一次,自然知道她这是要过来收门票了。 随着“滴”的一声,她的手腕划过了一个刷卡机似的仪器,急急地问道:“那为什么我没有三倍的战力呢?” “你用十吨钢材堆了一个厕所——都被你浪费了。”黑泽忌纵身进了一辆白色碰碰车,动作流畅得叫人想不通他把那一双长腿放在哪儿了——“随便挑一个,记住,不要用武器主动攻击它们。” 林三酒瞥了一眼他的峨眉月,随即找出了自己刚才坐的那一辆蓝色小车;至少,从哪儿跌倒的就要从哪儿爬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帮了就帮了,少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未完待续。) 600 突变 在数据体以为一行人“跑了”的时候,它们想必已经追出来看过一次了。当时,林三酒几人有意在后头等了好一阵子——他们估摸着数据体扑了个空,又回到了数据流管库里以后,这才悄悄地逃了出来,进了大厅。 这样一来,眼前最紧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后方的那些数据体,还会不会再出来了? 万一他们在这儿说得正高兴,结果却被再度折返出来的数据体给抓了个正着,那可就好笑了! 二人一虫,与一个仍旧被罩在罩子里的季山青,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会儿。林三酒刚才把话说得太满了,好像数据体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似的;要是现在露出了哪怕一丁点犹疑,希文还不立刻就察觉事实真相了吗? 既要不露怯,又要刺探出自己怎么才能保证安全,着实有些费脑筋。 这番商量,很快就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由季山青来做分析主导的局面;按照他的意见,林三酒出面问了希文一个问题。 “这个大厅和数据流管库的作用,区别在哪里?” 从尸体的血洞里,幽幽地发出了一道古怪声音,不知道希文是不是在叹气。“……说来话长,你可以把大厅理解为你们的世界,数据流管库理解为我们的世界。” “什么意思?” “在我们的科技体系中,一切物质都可以被最终解读为数据。所以我们发展的终极形态,就是把自己也变成了数据。”希文平稳地说道,“但是有许多世界,并不是以这种最本源的形式存在的,比如说神之爱。我们固然可以把这些世界都数据化了,但是一是工作量太大,二是这么做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所以我们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在我们的数据世界之外,建立了通往实体世界的通道——这个大厅就是一个通道。” “如果我们要前往一个非数据世界,我们会怎么办呢?假如直接在自己的数据组上做改动,把自己编写成一个人类,一只章鱼,一朵花,一个美希儿,既不经济又有风险。所以我们会直接编写出一个实体生物外壳,把它们放在通道里;接着我们进入外壳,操纵着它前往非数据体世界。” 虽然不知道“美希儿”是哪个世界的什么生物,但林三酒一行人还是迅速理解了它的意思——“所以这些不是真正的活人?对于你们来说,这里就是一个更衣室……穿上这些外壳,再去别的地方?” “这么说也对。” 这么说来,只要数据体不去神之爱,那么它们就没有什么理由出来——毕竟它们已经在这儿搜索过一次了。 “你们为什么要去神之爱?”季山青问道——不得不说,礼包的领悟力很强;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摸清了大半形势。 “一开始是为了对神之爱进行改造,后来除了必要的数据信息采集之外,我们就不常去了。” 不常去就好! 然而众人才暗暗地在心里松了口气,只听季山青紧接着道:“不对!你们不常去的话,预备这么多人体干嘛?” 林三酒一楞,立即也反应了过来。她忙加了一句:“我刚来的时候,分明看见几个人醒过来了,然后地板一开,他们就掉了下去……” “噢,你看见了我们的子民。”希文好像一点也没惊讶。 “子民?” “我们一直没有放弃——” 希文这一句话才开了一个头,大厅里忽然卷起了一股极轻微的气流;人偶师猛地一拧身,刚刚喝了一声“谁?”——在一地的人体中,猛地坐起了两个人来;那一男一女坐直了身体后才睁开眼睛,望着大厅里的众人勾起嘴角一笑。 “数据体!”灵魂女王尖叫了一声。 那一男一女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却浑不在乎似的,只转头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之间还隔着好几具人体,那女人忽然嘟起嘴唇,朝那男人飞了一个吻;男人轻轻笑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紧接着二人身下地板一分,他们一齐直直掉了下去。 这个时候,灵魂女王才一个急刹车,刹住了自己差一点就要放出去的能力。 “怎么回事?”它问了一句,面皮上带着惊讶慢慢滑了下来。 林三酒急速冲到了那对男女刚掉下去的地方,但她看见的只有一片平滑无缝的金属地面。她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他们不是数据体吗?怎么不来抓我们?” “真巧。用你们的话来说,说曹操曹操到……那正是我们的子民。”希文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创造智慧生物的努力。” 花了几秒钟,林三酒才理解了它的意思,慢慢地张大了嘴巴。 对啊……那些数据体告诉她说,它们始终无法成功地创造出智慧生命来;这说明,它们一定是试了不止一次了。当时她由于大脑都被各种信息塞满了,以至于没有往深里想——那些被创造出来的、不成功的“智慧生命”们,去了哪儿呢? “我们已经被这个难题困扰了不止一个世纪。我们不断改进,但创造出来的子民仍旧充满了各种缺陷。有的蠢笨得令人发指,即使我们已经调高了智力参数;有的呆滞,有的疯狂,有的干脆只剩下了莫名其妙……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别说能与我们比肩了,连人类也不完全是。” 希文说完了这段话时,在场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在删掉了一批又一批的失败品以后,我们想,会不会是因为它们缺少了许多智慧生物都会经历的进化过程呢?”希文慢慢地解释道,“于是我们找到了一个星球,改造编写了许多条件,为它们创造了一个充满竞争的环境,给它们套上外壳放了下去;除了外壳死亡的时候之外,它们也会定期回来接受我们的检查。” “这个星球,就是神之爱。我们的子民,就是你们所谓的‘神’了。” 大厅死静了一会儿。 “但、但……”林三酒结结巴巴地开了口,“那些神非常大……” “针对外壳的进一步改造,”希文像是早料到了这个问题,“在这层地板下的一处空间里进行。就像你们的电脑游戏一样,这里只是账号登录;掉下去了以后,是读取游戏进度;从白雾里走下去以后,游戏才正式开始了。” “游戏?这一切只是游戏?” 林三酒脸色猛地又红又白,突然浮现出了定流咽气时的神情—— 好像那时她还恨,她还不甘心,然而她又知道,一切都将散去,一切都已经没关系了。 “只是一个比喻,你不必这样激动。” 希文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愤怒,只是轻声道:“我知道你们每过14个月就要被传送走。咱们来做一个交易吧——我帮助你们离开这里。等下一次有子民要出来的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你们站在它们的身边。这样一来,你们就能跟它们一起回到神之爱了。等你们传送期限一到,我们就再也不必见到彼此了。” 这的确是一个离开这儿的好机会——但是林三酒一张脸仍旧通红,一时根本冷静不下来;人偶师阴阴沉沉地望着地上尸体,感觉上不像在思考怎么脱身,倒更像是在考虑怎么杀人。 礼包虽然目光一亮,却紧接着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衡量它这话的可靠性;唯一一个雀跃起来的,大概只有一个灵魂女王:“太好了!干了!” “但你的同伴们好像还有怀疑呢。”希文对它说道,“不如你们先考虑一会儿,有了统一结论再告诉我,怎么样?” 灵魂女王立刻扭过身子——它不敢质问人偶师,只能冲着林三酒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你都……我是说,再在这儿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嘛!还不如赶紧回去算了,你是没人牵挂了,我可还有一族人在等我呢!” 好在它还不算太蠢,没有把实话露出来——林三酒有几分紧张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不过希文似乎没有捕捉到灵魂女王这个失言,依然静静地没有出声。 她抬起眼睛,先看了看礼包。他紧紧皱着眉毛,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注意到林三酒的目光;她又望了一眼人偶师,立刻就知道灵魂女王是回不去了。 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仿佛千年的岩石被冻住了一样;眼周亮粉的颜色,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地深了下去,成了一片幽深不见底的漆黑,过好一会儿,才会微微地闪一下。 数据体在他面前重现了阿云——光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放过对方。如果有什么比人偶师更叫人胆寒的话,那就是一个一腔仇恨的人偶师。 林三酒暗暗叹了口气。 哪怕回到神之爱以后二人立即就会翻脸成仇,她此时也没法丢下人偶师一个人复仇;再说,猫医生和胡常在到底在哪儿,也只有他才知道——就在她转身朝礼包走去、打算跟他商量一个办法的时候,礼包却在同一时间猛地一抬头,小脸唰地一下白了。 “希文,你立即说话!”他蓦然喊了一声,惊了众人一跳。礼包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却始终没有传来数据体的回应。 “快,”他立刻扑到了屏障上,朝人偶师叫道:“检查一下你的特殊物品!” 人偶师伸手在嘴唇上一抹,脸色顿时也变了。 “它刚才不说话,是为了争取时间脱身!”他迅速地反应过来,几步走向了那具尸体身旁——季山青也在罩子里直跺脚:“怪不得它讲解得那么详细,一定是在找机会读取资料!” 然而希文却再也没有出过声。 人偶师的屏障已经被解读完毕了——在读取到了这个特殊物品效果的数据以后,希文已经重构了它的一个角;只需要打开一个小口,它就能够离开这个大厅了。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发白。 还是礼包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它回去了!它一定会带更多数据体过来——我们也得跑了!” “跑到哪儿去?难道要在这儿等子民出来?”但是林三酒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个主意不可行。 季山青一咬牙:“趁着它们还没出来,我们进去!”(未完待续。) 601 最后一站 林三酒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蠢蛋。 不仅仅是她自己,被她一同列在了这个“不知为何竟会这样蠢的蠢蛋”名单中的,还有人偶师和灵魂女王。 她心里之所以会不断翻腾起这一个念头,全是因为季山青惊诧地问了一句话。 “姐,”他还带着几分小心,好像仍然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几个人会没有想到这一点似的:“你用项圈给予自己一个数据编写的能力,不就行了吗?” 在礼包这句话出口以后,其余几人张了张嘴,都有点傻了。 一行人在虚空里前进的脚步,都因此而滞住了。 由于他们必须得赶在数据体进入大厅之前,利用时间差逃回数据流管库;但是就算回去了,也很有可能会被赶来的数据体堵个正着——躲在圆洞里这个主意也根本行不通,因为那些圆洞才人头大,想要容下人就必须得轰开;但是一轰开,不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数据体自己在哪儿了么? 在左右为难之下,几人到底还是选择了看上去风险最小的一条路。他们一落进了那片虚空以后,立刻朝没有光丝聚集的黑暗处冲了过去——那些数据体是通过光丝流动的,越是远离光丝,他们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小! 礼包正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满腹疑惑地提出了这一个问题的。 到目前为止,他把该补的课也都差不多补上了;因此反而迷茫了起来:“姐,你只要让这位……这位大哥按照数据体的描述,给你复述一遍它们的能力,你早在便利店的时候就能脱身了啊。” 林三酒愣愣地合上了嘴,看了一眼人偶师——后者阴沉沉地一转眼,她赶紧又挪开了目光。 对啊!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看来拟态到底还是不如本人……? 正当她想到这儿的时候,灵魂女王倒是开了口,听着嘴硬得很:“你不懂!当、当时情况很紧急……”它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显然也意识到礼包的这句话无法反驳;它歪头想了想,忽然一转头望着林三酒说:“主要是我不在,如果我在,那个时候我就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你在的时候,也没听见你提起来过。” 灵魂女王一拧头,刚要张口,忽然意识到说话的人是人偶师,立刻又静了下来。 一想到当初留下这条肉虫一命,就是为了让它牵制对付人偶师的,林三酒就忍不住想在心里叹气。她摇摇头,重新加快了速度,低声道:“我们……那个时候闹不清情况就被攻击了,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的,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怎么办?离我的项圈冷却,最少还有二十个小时。” 礼包紧皱眉头,望了一眼前方遥遥无际的黑暗——数量大减的几线光丝漂浮在视野尽头的远方,若隐若现,仿佛一转眼就会淡化、消失在这片虚空中一样。他们的身后,也是同样一片黑茫茫的宇宙,只是被层层叠叠的光丝给分割成了无数小块。 “如果有一个类似于【环境保护色】那样的特殊物品就好了,我们可以在伪装下等过这一段时间。”季山青想了好一会儿,颇有点儿不甘地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灵魂女王,后者顿时摇摇头:“别看我,我什么也没有!” “我倒是有几个功能类似的东西,但是都被解读了。”人偶师声调平平地说道,面皮颤动了两下。他在与礼包对话时,必须要花大力气,才能强忍着不露出烦躁和杀意来;只不过他的努力不太成功,连灵魂女王都能看出来他非常厌恶季山青。 季山青顿了顿,别开了眼睛。 虽然他明知无用,但一旦和人偶师相对,他还是会忍不住躲开对方的目光——这样一来,一个显得莫名其妙地暴躁,一个却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了。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却隐隐地放下了一半心。她直觉敏锐,已经察觉到了人偶师越来越烦躁的原因——他恐怕是认为礼包之所以看起来眼熟,是因为对方长得像阿云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好?”见这三个人都陷入了古怪的沉默里,提出这个问题的只能是灵魂女王了。 它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其实它是不必跑的——它已经套上了数据体亲自制作出的外壳,只要往地上一倒就能躲过去了;只是季山青也不打算把这话告诉它,考虑了一会儿后道:“没办法,只能继续往深处走,一边走一边挨时间了。那些数据体一开始肯定是往大厅的方向追去的,在它们发现我们不见了、展开大规模搜寻之前,我们还有一段时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这就等于将命运交给老天了。 既然已经听了天命,不妨再尽尽人事。人偶师仿佛是为了解气似的,一口气在几个人身上罩了四层迷惑敌人、伪装自己的特殊物品效果——一种用途的物品,他居然就有四样,简直叫人难以想象他到底有多少东西。一行人躲避着一路上的光丝,越走越深,越走越暗,但这一片虚空仿佛确实是无尽的,始终也没有见到边界。 光丝逐渐稀疏,终于趋近于无了:往往要走上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出现零星一根光丝,孤零零地悬在一片黑暗之中。 在茫茫虚空中,几人走到后来,连时间概念都模糊了;当他们再也不看见前方的光丝时,几人才停下了脚——看起来,他们的时间差打得很巧妙,竟真的成功将数据体给甩掉了。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礼包喃喃地道,“竟然真的和宇宙一样无边无际……姐,你当初说它叫数据流管库的时候,我以为一个‘库’应该大不到哪儿去呢。”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大。”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着;尽管眼前只有一片幽深的浓郁黑暗。 虽然还有点儿提心吊胆,不过这几天以来,众人第一次缓过了一口气。人偶师闭上眼睛,静静地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起来仿佛没有一丝生气;灵魂女王是个呆不住的,在四周不断地转来转去,却也不敢走远;林三酒和礼包二人却有意离远了一些,一边等待着项圈冷却结束,一边低声地说着话。 由于害怕人偶师会听见,他们俩不敢谈礼包在地面上时的遭遇,更不敢谈礼包的背景来历,因此话题很快就只局限在了数据体这一事上。 聊着聊着,当林三酒说起了与数据体几次面对面的交谈时,礼包却忽然楞了楞,低下头,好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林三酒不由问了一声。 当季山青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一双眉毛正皱得紧紧的。 “咱们可能忽略掉了一个什么事……让我先理一理。按照你的说法,”礼包轻声分析道,“它们的光丝是可以随意投射的,任意方向、想多长就多长,对不对?而数据体只有在光丝内部时才能实现瞬间传送,在光丝外的空间里,也跟我们一样需要慢慢走?” “应该是这样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 “如果是它们自己的世界,为什么还要造光丝这样的通道呢?”季山青喃喃地说了一句,又猛地摇了摇头:“不对,这个思考方向不对……我再想想……” 过了几秒钟,随着礼包猛地抬起了头,他的面色也唰地一下白了。 “怎、怎么了?”林三酒叫他吓了一跳。 “快过来!”礼包没有回应,反而突然高声朝远处的一人一虫喊了一句;然而他才刚刚叫完这三个字,又立即改了口,急得脑门都见了汗:“不,不,别过来!大家分散开,分散开!咱们马上出发,能走多远走多远!”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光丝!”礼包急急地喊了一声,见人偶师和灵魂女王反而凑了过来,忙一边往远处跑,一边使劲挥手道:“你们快点儿走啊,散开走!恐怕有光丝要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人偶师面皮一动,低声问道。林三酒对礼包是充满了信任的,立刻一把抓起了灵魂女王的后脖颈,将它远远地朝深空中一扔;紧接着自己也朝远处冲了出去——三人一虫迅速地散开了,虽然前进的方向都是一样的,但彼此间遥遥地隔了老长一段距离,礼包不得不把每一个字都高声喊出来,才能叫其他几人隐约听清楚一个大概。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他一边跑,一边充满了急迫地道:“数据体意识到我们重新进了数据流管库里,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样一来,它们肯定会回头来搜索我们,对吧?” “说重点!”人偶师远远地喝了一句。 “数据体在这儿不占速度优势,但这个地方大得就像是一个宇宙空间,不靠光丝的话,它们很难抓得到我们!如果我是数据体的话,我就会——” 世界上的事,偏偏就这么巧。 希文一句话没说完,“子民”就来了;礼包一句话没说完,光丝也来了。 在看到光丝的那一瞬间,林三酒立刻明白了礼包接下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就像是你手上有一根探测棒,现在站在一个房间里,要找到这个房间中的某件东西。假设这根探测棒可以无限延伸的话,所有有理智的人都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用棒子从空中挥过。 只不过在眼下的情况里,探测棒变成了光丝,数量也不止一根了——几乎是在一瞬间里,几个人前后左右、头上脚下,突然便被数根白色光路来来回回地扫了过去;过去细细的光线凝结在一起,成了粗如柱子一样的光柱,将半片虚空都映成了一片白亮。 “大家小心!” 林三酒吼了一声,再也顾不得刚才礼包的话了,一矮腰从一道蓦然扫过的光柱下躲过,拔腿就冲他跑了过去。无论如何,礼包是绝对不能够被抓住的——! “姐,你的项圈呢?”季山青的身手远不如她,好几次差一点就被光柱给扫了个正着——这些光柱实在太粗太多了,有的时候两道光柱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同时交叉摇摆地扫过去,留给人躲避的空间有时甚至只有几十厘米宽。 “不行,还没有到时间!”林三酒这一声吼,几乎把嗓子都撕裂了。 他们几人一边躲避着扫描光柱一边向前冲去——但是谁也不抱希望了。 没有人能在这样密集的扫描下逃脱的,不管身手如何,被扫中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林三酒没有想到,他们一路以来的挣扎反抗,不过都是苟延残喘。 就在这时,她一抬眼,在白光闪动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定神,她的心脏顿时咚咚地跳了起来。 “进金属墙壁里去!”她在茫茫白光中高声喝道,但其实已经看不见另外二人一虫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去轰开入口,你们快冲进去!” 至于为什么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的金属墙壁,此刻会忽然出现在眼前,林三酒顾不得去想,也来不及去想了。(未完待续。) 602 新世界第一天 在很久以前,林三酒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这样一个科普文章:当人类在遇上受惊、遇险等紧急时刻的时候,大脑会产生短暂的认知改变——比如你不小心被刀割掉了半片指甲,事后再回忆受伤的那一瞬间时,感觉也只是一片混乱与模糊,却怎么也记不起清晰的细节。 同理,到底她是怎么摆脱了光丝、一路轰开圆洞,又顺着甬道掉下来,最终摔到了这片土地上的,林三酒此刻回忆起来时,仿佛也只剩下一地凌乱的记忆碎片了。 她倒在地上,足足有近十分钟,她的眼前全是黑的。骨头、内脏好像全被摔碎了又搅浑在一起,连思绪和念头都断断续续、不成篇幅;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任自己沉浸在一阵又一阵黑暗的剧痛里,用力地喘着气——好像一旦放松了一次呼吸,就再也不能呼吸了似的。 耳朵旁边似乎一直有一个什么隐隐约约的声响,但她那几乎摔聋了的耳朵根本听不清楚;好不容易等剧痛渐渐消退,眼前的黑雾也一点点散去后,她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张脸。 或许是因为从高空中被摔下来的原因,这张人皮已经被砸成了扁扁的样子,五官平平地错位了:“你醒啦?” 林三酒张开嘴,试了好几次,终于发出了声音:“灵……灵魂女王……?” 对方一低头,双马尾和一张脸皮顿时一起松松地垂了下来,好像一个肉皮袋子。 “诶呀妈呀,真想不到你命居然这么硬。咱们可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好家伙,我掉到一半的时候就想,你们几个人类估计是撑不过去了,我孤家寡人的……” 林三酒呻\吟一声,勉强支撑着自己抬起了上半身。她这一动,顿时脑子眼球都涨得像是要一起爆炸了似的,眼前全是花的;等缓过气,她虚弱地打断了大肉虫:“礼……李山青和人偶师也在这儿?” “不在。”灵魂女王干脆利落地答道。 “那……他们进了金属墙吗?”林三酒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跃进金属墙时,到底身边都有谁了。 “不知道,”大肉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皮,将年轻姑娘的脸拽回原位,轻轻拍了两下:“我是跟在你后面跳进去的,后来进没进人,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们,我们现在在哪里?”林三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是不是已经掉出大厅了?” 从灵魂女王口中吐出来的,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一句话。 “不,我们现在正在奥林匹克。” 空气里静了一会儿。 林三酒慢慢地把手从太阳穴上拿了下来,望着那张看起来总算有点像人了的脸,觉得它说的简直不是人话:“……什么?” “我说了,我们现在在奥林匹克,”灵魂女王整理着自己的脸和头发,“你怎么听不明白?” “奥、奥林匹克?那个末日世界奥林匹克?等等,我还没到期限,怎么可能……”林三酒结结巴巴地问了两句,又猛地一摇头,“不,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另一个末日世界里?” 灵魂女王朝她身后一努嘴:“你看,后面写得清清楚楚。” 林三酒僵硬地转过了脖子。 在她逐渐清楚起来的视野中,刚刚拂晓的天空中依然像神之爱一样翻滚着腾腾白雾,浓得叫人什么也看不清。远方高高的、连绵的山脉顶峰浸在雾中,被涂抹得朦朦胧胧,成了一片隐约的鸭蛋青色。从山脚处,大地无边无际铺开了,寸草不生——泥土被刮得平平整整,连一颗石子儿也没有,一眼望去,倒像是一片混凝土地面似的。 在这片平整的大地上,林三酒身后的不远处,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石碑双面都刻着字,她走近了仔细一看,发现石碑上用好几种语言刻着同一句话:“欢迎来到奥林匹克”。 过了一分钟左右,被刻进石头表面的凹痕忽然慢慢地鼓了起来,直到石头表面光滑了起来之后,又再次陷下去了新的凹痕——这一次新的凹痕组成了不同的另外几种语言,但是看起来,应该仍然是同一句话。 她望着石碑呆了一会儿。 不可能,林三酒在心里想道。她在神之爱里只呆了不过七八个月的时间,离传送日期还有小半年;再说她这次也不是被传送走的,是从数据流管库里那一块金属墙壁中掉了下来—— 难道说,有不止一块金属墙?一堵墙壁后面是神之爱,另一堵墙壁后是奥林匹克? 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林三酒摔得不轻,此时一思考,大脑就晕晕地发起疼来;她抽了口冷气,想起了礼包——要是他也掉下来了的话,一定很快就能分析出眼下情况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转眼四下望了一圈。在遥远的另一头,是绵延无尽的高墙;此时黎明刚刚到来,天色尚青,附近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三酒余光一扫,发现石碑上的字又变了。这一次出现的,终于不再是同一句欢迎辞了;几种不同的语言字体都缩小了一大半,密密麻麻地用大篇幅写着一些什么——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自己认识的语言。 随着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段文字上,那段解说也不动了,仿佛感应到了自己正在被阅读。 “以最高神宙斯的名义,在他的神光之下,这颗星球将延续古希腊(注1)的光荣传统,将奥林匹克(注2)全年无休地举行下去。本比赛庄严神圣,不可轻忽、不可亵渎,望所有参赛者都能谨守规则,诚实比赛。本比赛项目多样,参赛者可自由选择、可重复参赛、可参与多种项目,向神展示你的美与健。” “比赛将于每天日出开始,日落结束,夜晚到来以后,比赛暂时中止,参赛者不得互相伤害。本星球的自然法则就是要遵守赛中、赛外一切规则,假如有违反规则的人,将会受到星球的惩罚。允许参赛者拥有休息日,但若一旦超过三天还没有重新参赛的话,也将受到惩罚。在诚实公平、友爱自由的气氛中,我们希望能将光荣的战果,献于伟大的最高神宙斯。” “注1:古希腊是某个星球上的一个地名。该星球名称已不可考,但有理由相信,那也是最高神宙斯曾经统治过的神域之一。” “注2:奥林匹克运动会即是从古希腊流传下来的,据称最开始也是为了祭祀最高神宙斯而举办的庆典活动。不过在持续了一千余年后,该活动因为地震等因素而逐渐消亡了。” 好不容易看完了这段话,林三酒花了几秒,总算是把它的意思给消化了。 她不是头一回遇见需要按照游戏规则行动的情况了,但是那多半都是副本里的事,如今一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比赛——这、这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林三酒吐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抬头看了一眼远方淡青色的山脉。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妈的,这不是已经日出了吗! 这么说来,比赛就要开始了?在哪里开始?是什么项目?她现在该做什么? 一时间,无数疑问像洪水一样地冲进了脑子里;林三酒使劲一摇头,明白眼下没有时间让她去考虑这个世界跟神之爱、跟数据体的关系了——石碑上没有更多的信息了,那一段话却反而给她带来了更多的问题;又等了一会儿以后,当她见石碑上又一次浮起了“欢迎来到奥林匹克”时,林三酒一拽灵魂女王,转身就走。 “等会,你去哪儿啊?”灵魂女王被摔得也不轻,胳膊刚一被拽,它浑身的皮顿时往一边扯了一下,眼看又要保不住一张脸了。 “你刚才没看见吗,这个星球就是一个大赛场!”林三酒浑身疼得走不快,只能勉强稳住步子罢了。“我不想掺和进这个乱七八糟的比赛里,咱们赶紧找着人偶师和李山青,然后想办法回去!” 灵魂女王拉了拉皮,说道:“但是上哪儿找他们?万一他们没有掉下来呢?” 林三酒咬紧了嘴唇,望了一眼远方无尽的高墙,猛地一扬嗓子喊道:“人偶师——!李山青——!”她的声音猛地炸响起来,差点吓了灵魂女王一跳;声音在天幕下悠悠回荡开,飘散在了隐约的回音中。 然而喊了好半晌以后,却始终无人应声。 礼包身手一般,要说他没逃进来还有几分可能;但是人偶师怎么会也没一点音讯? 这么一想,要是万一连人偶师都遭到了不测,那礼包…… 而且,如果他们两个掉到了一块儿去,礼包又能支撑住多久? 林三酒吞下了嗓子眼里一团焦灼,尽量不去想最坏的情况。她落脚之处是一片空旷,不知到底有多大,说不定那两个人只是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去;就算是同一个圆洞里掉下来的,也有可能在高空中被风吹走—— 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半空中突然吹起了一声尖锐的响亮号角,迅速传遍了天地间每一个角落,嗡嗡地震动着大地。 一人一虫惊得心脏一跳,刚刚止住步子,号角声又突兀地停了、顿了半秒,重新吹奏了起来——如此这般三次以后,远处高墙轰隆隆地向两旁打开了。 “第三千二百七十八天奥林匹克运动会正式开始!” 有一个浑厚的男性嗓音,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仿佛是从白雾之上传下来的一般,响彻了整片大地:“各位选手,各位观众,抛铅球项目的第二组小组赛被更改为19赛区,除此之外的其余赛区都已经按照昨天的比赛地点划分完毕了。观众们请速速离开,选手们请到各自赛区中集合,做好比赛准备。希望登记参赛的人们,请到墙下登记点报名。” 随着这个声音一落,林三酒身边的空地上顿时多出了一个大大的罗马数字“5”,这个数字每隔一千米就会在大地上出现一次,想来是赛区号码了。数道整齐鲜明的线,压在号码上将大地分割成了几条;眯着眼眺望了几秒,她朝灵魂女王叹了口气:“我们正站在赛跑比赛的跑道上。” 灵魂女王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一个接一个出现的变化:旗子扬起来了,高杠搭好了,解说石碑都缩回了地面里……在转瞬之间,一个寸草不生、寂静若死的地方,就变成了一个硕大无匹的比赛赛场。 一群一群的人影,从打开的高墙后涌了进来,人声顿时沸杂了;这些人显然都是参赛者,熟门熟路地分成了无数拨人流,朝各自指定的赛区方向走去。 望着朝跑道慢慢走来的那一群人,林三酒戒备了起来,盯紧了对方,拉着灵魂女王一点点地退向了一旁,打算绕开人群往前走。 然而她的戒备却全是无用的——这群进化者形态各异,却全都衣衫褴褛、一脸疲态。他们甚至懒得朝林三酒望上一眼,因为她并没有像他们一样,在衣服上别一个选手号码牌。 “现、现在怎么办?”灵魂女王呆呆地歪过头问道。 林三酒仰头看了一眼高高的、罩着浓浓白雾的天空。 只靠她自己,她是完全没有办法飞入那么高的高空,将整个星球都甩在脚下的。能办到这一点的,目前只有数据体和神之爱的“神”而已……林三酒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那个什么宙斯跟数据体是什么关系?它们为什么要创造这个世界?” 灵魂女王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却半晌也没有答案。 林三酒叹了口气。 “算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离开赛区吧……先去登记点那看看好了。” 603 来,冲我吐痰吧 【今天大概会到一点左右才更,别等啦】 在西格拉广场三楼的西北角上,穿过层层管道、爬过许多楼梯以后,会发现有一扇几乎被铁锈挡住了本来颜色的小门。门把手上挂着一块“正在修理中”的塑料牌子,已经盖了厚厚一层灰蒙蒙的尘土,连字都快瞧不清楚了。 一个身材高大、全身都罩在袍子里的黑发英俊青年朝身后点头一示意,一个小姑娘立刻走上来握住了门把手——“吱嘎嘎”地一声,仿佛好多年都没有开启过的门,吃力地被拉开了一条缝。 被碰着的地方,灰尘一点儿也没少,就像是粘上去的一样。 见门开了,另一个小姑娘也凑过头往门后看了一眼,满眼疑惑。她跟刚才那一个开门的双马尾小姑娘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一对姐妹花:年纪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细伶伶的胳膊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天没吃好饭了。 只不过当她迈开步子的时候,从她那只小得出奇、好像连一丁点儿肉都没有了的拳头里,一条黑皮绳瞬地晃荡了下来,一路向上没入了黑发青年的袍子里。她这一动,黑发青年顿时被拽得一趔趄,忙不得不跟上了。 门后是一条封闭起来的圆形走廊,走廊上那十分没有品味的墙纸已经破得差不多了,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每踩一步,就能听见一捧浮灰随着小小一声“扑”而被激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顺着它望下去,尽头似乎隐隐约约有另一个模样差不多的小门。 “……从这儿出去,就能直达百科论坛了?” 外貌变成一个细弱小女孩的林三酒,即使刻意压下了嗓子说话,好像仍然没有那种严肃冷冽的意味——尤其是在她被飞灰呛得咳了几声以后。 不过黑发青年——也就是二花,却一点都不敢对她轻忽。 【面具】这个东西,说穿了就是一个障眼法,并不能真正改变佩戴者的外貌。本来身高只有不到一米七五的二花,即使如今看起来又高又帅,但其实就算他使劲儿踮起脚伸长胳膊,也还是碰不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 同理,林三酒的骨翼也只是一时瞧不见了而已,实际上还在那儿张牙舞爪地挂着——要是运气不好有人撞了上来,仍旧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二花和灵魂女王必须时刻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阻挡不知情人的脚步。 二花是一个经历丰富、能屈能伸的男人,自从被林三酒攥住脚腕子抖空了钱袋以后,他连微弱的抗议都咽了回去——毕竟战力差距在那儿摆着呢。 “这扇门后就是木鱼百科论坛了,”当林三酒拧开门把手时,二花的声音殷切地响了起来:“……别看灰尘这么大,其实这条路不少人都知道。” “唔”了一声,林三酒有点儿迟疑地拉开了门。 另一个世界随着她的动作扑面而来。 因为人的呼吸而浊热起来的空气,在她踏出第一步时就轰然将她包围住了;此起彼伏的嘈杂人声一瞬间灌进了耳朵里,明亮的白光迅速点亮了林三酒的视网膜。目光从不远处的平台边缘落下去,划过了无数的、一排排的大屏幕——愣了半秒,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正站在一个高台上。 “这边是楼梯,”二花好像生怕她看不见似的,“亲娘,慢点儿下楼,陡。”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此时的外貌,林三酒真想再把他倒拎着甩两下。 木鱼百科论坛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大多了。从长长的楼梯上走下来以后,林三酒正站在了一个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厅里,天花板高高地隐没在了灯光照不亮的黑暗中;两侧墙壁上是一个一个浮凸出来的小房间,错落有致地排列成了有趣的形状,而大厅中央—— 让她想起了老家里常常看见的华尔街股市照片。 一人多高的银亮大屏幕,放眼望去足有数百个,排成了整整齐齐的几排,大部分屏幕前都围着密密麻麻的一帮进化者;在大屏幕之间,还散布着数量惊人的单人操作小屏幕,此刻有不少都被占用了——屏幕盈盈的光芒点亮了千百张形貌各异的面目。 林三酒徜徉在过道理,感觉自己的目光都有些不够用了。 “这些大屏幕,一般显示的都是十二界内的公告,”二花指了一下离她最近的屏幕,在别人看见他被黑皮绳捆住的手以前,就放了下来:“比方说有人想交换物品、询问签证官动态,或者看不顺眼了约个决斗……像我之前接的任务,就是在这儿找到的。” 瞥了一眼,林三酒的目光从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上方迅速捕捉到了半句话:“……寻求另一位合作签证官,本人签证官能力已达到三级……” 这句话在滚动了一会儿后就消失了,她带着满心的奇妙感,也随着二花继续朝大厅深处走去。 “这些大屏幕播放的信息,也是分了类的;所以对什么信息有兴趣,就去相应的分类。”二花简单地介绍完了,领着她走向了一个角落里的单人小屏幕。每一个单人小屏幕都身处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为使用者提供了一点儿隐私。 “这一种,可比大屏幕的数量多多了。”二花看着“盒子”笑道:“查询、发布……干什么都可以;偶尔我也会过来添加资料,赚点儿外快。” 说到外快,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林三酒手里的小布袋,表情有点心痛。 “添加资料?”林三酒顿时来了兴趣,“什么资料可以赚钱?” “十二界有一个共享的系统,”二花说到这儿的时候有些骄傲似的,“……非常了不起的系统。每一次从末日世界出来,你都可以在这个系统里输入该世界的信息——取决于你信息的宝贵程度,你可以赚到相应数量的红晶;而下一次如果有人想知道自己目的地是什么样儿的话,花点儿钱就能看见你输入的东西了。” 他没说错,这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林三酒钦佩之余,也突然明白了楼氏兄妹是从哪儿搜集到“如月车站”信息的了——就算成长者联盟势力再大,也不可能知道每一个去过如月车站的进化者都是谁;而有了这个系统,却能够将信息有效集中起来,怪不得十二界居民的生存率高! “能查十二界内的消息吗?”林三酒走近小屏幕,有些茫然地在上头点了几下。“比如我想了解兵工厂,我就直接搜兵工厂吗?” “噢,可以呀,只是要花些红晶而已……不同的消息,价钱也不一样的。”一边说,二花一边从她手里接过了一把“原本属于自己的红晶”,不忍心似的将它们扔进了屏幕下方一个小托盘里。(未完待续。) 604 如何上天 【今天九点以后就能更新,连我都惊讶了!】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受不了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伊甸园里,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还要算是从伊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伊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伊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伊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在伊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伊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现在根本就成了林三酒的照明工具,而【劫贫济富箱】因为太宝贵了,反而成了一直压箱底的东西。 “啊……这个。”林三酒从卡片堆里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画着代表任楠的小小死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到时一起埋了算了?”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前男友,她居然心境很平淡。 将卡片都收了回去,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以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依然没有出现要传送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签证就传送得晚?要不再趁机看一遍能力……” 她刚这么嘀咕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遥遥喊出一声“我走了”,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迅速从伊甸园中消失了。(未完待续。) 605 多亏了这么一个试水角色 【听说今天一点半要系统维护,我会在那之前更新】 虽然抱怨是这样抱怨,但林三酒自己心里也隐隐清楚,为什么她幻觉中的人说话总是这样含含糊糊—— 那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出现在幻觉中的人,也仍然是幻觉;跟【意识力拟态】时出现的女娲不同,这些人物只是林三酒思维的一部分。比如不可能会知道双色球的楼琴,却提示了她关于双色球的事;方丹早已死了,却能告诉她那间房里住着捕食者——也就是说,其实这些信息都是林三酒本身意识里的东西;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了而已。 换句话说,她自己没想明白的事,这些幻觉人物也不可能说明白。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此刻的精神分裂症状,倒是有一点像在极温地狱时出现过一次、后来由于意识力枯竭而再也无法启用的【观察力】…… 林三酒呆呆地看着斯巴安那张叫人挪不开目光的脸,陷入了沉思。 她的思绪,是被一声充满了焦躁的尖叫给打断的。 “我找不到!”45号的声音听起来又高又尖:“我到处都找了,我这个区域里就是没有水珠,这不公平,有水珠的区域都分给别人了!42大哥,我要求大家轮流换区域找!” 她这话一说,顿时土室里就响起了回应;找到了水珠的人当然不肯同意,而没找到水珠的人忍不住开始冷嘲热讽,一时间众人几乎吵起来—— 也难怪。林三酒叹了口气,捏着腿,仍然没有从地上站起来。 眼下新找到的水珠,一共只有5颗;而最讨人厌的44号,竟然一口气找到了三颗,叫谁都觉得公平不起来。事实上,在45号发话之前,她已经隐隐看见有几个影子在朝44号的区域去了…… “喂,我的区域最小,只有11个格间,我当时可都没说什么啊!”44号当然不干了,高喊道:“你们这样可不行,分给我最小的地方,又见不得我这儿的水珠多!” “那给你一个换区域的机会,你不是更应该高兴才对吗?”43号冷笑着应道——他的区域紧挨着44号,却什么都没找到,早就不忿了。 他这话一说,立刻又叫别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侧耳听着纷纷杂杂的一片吵嚷声,林三酒只觉自己实在提不起兴致参与进去——她的直觉告诉她,谁在哪个区域找水珠,也许根本不重要。自打进了这个地洞以来,幻觉中的人物就在不断地提示她什么;这说明她的潜意识其实已经留意到了,在表面上这一切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身边的斯巴安扬手将头发梳到了脑后,再放下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宫道一的样子。 盯着他阴柔漂亮的下颌线,林三酒隐约记起,好像自己收到的第一个提示就是宫道一发出来的——“举例”。 “举例?例子?”她一边嘀咕着,一边从格间里爬了下去。“用什么例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大家也已吵得差不多了,作为少数派的水珠发现者,果然逐渐处在了劣势,根本没法扭转众人换区域的决定了。既然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换到哪,林三酒干脆出了格间,浑身蒙了一层土地坐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只静静等着别人的安排。 “你并不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争吵的人呢。”宫道一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你看。” 顺着他的指点抬头一看,林三酒发现还有另一个人影正沿着窄窄的土墙挪到了另一边,一矮腰就消失在了小格间里;那人动作无声迅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她在一闪之中看清了他胸前的一个“8”字。 “这两个人还挺聪明的,”林三酒回忆了一下,觉得那应该不是分给48号的区域,不由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空气说道:“……趁着别人吵架时,他们两个倒是开始分头搜索起其他人的区域来了。” 她没有挪开目光。过不了一会儿,那个人影果然又探出了身,先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润泽柔顺的头发在昏暗中泛着微光;随即,他攀爬着土墙,朝下一个格间出发了。 这对情侣虽然计划得不错,只是小动作没能维持多久,其他人就已经决定好了轮换区域的顺序。林三酒被分到了原先45号所在的地方,当她正打算过去时,与她擦肩而过的女孩“嗤”了一声,对她说道:“祝你好运吧,我那儿可什么都没有。” “我的也是。”林三酒朝她一笑,忽然问道:“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 “……蜂蜜沼泽。”45号飞快地答了一句,随即她娇小匀称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格间里。 进了45号的格间,林三酒只随便扫了一眼就又坐下了。 她根本没有搜索的必要。 几乎每一个格间都已经被45号掘地三尺,土被一寸寸翻了起来,脚下根本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她自问自己做不到比这更仔细深入的搜寻了,还不如干脆休息休息,养养体力,顺便整理一下思路。 在她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自然是一刻也没停;然而在换过了区域之后,不知怎么,再也没有人找到任何水珠了。 当然,是真的没找到,还是是有人找到了却不肯出声,这一点谁也说不好。 “水珠会不会是要花时间才会出现?”大概是察觉到了土室内的气氛越来越低沉焦躁,42号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努力给大家打气:“……刚才咱们找了一个多小时,出现了五颗;也许下一个小时内,又会出现五颗呢?” “……也有可能啊。”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应了一声。“那咱们等等看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43号冷不丁地说道:“那我就先睡一觉,等起来了再看有没有出现新水珠。” “也对,没必要一刻不停地找。等时间到了,或许每一个格间里都会像最开始时一样出现新水珠的……”45号应和道。 “我看种子期真正的考验,应该是怎么分辨纯净水源和污染水源。”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得到了不少赞同。 众人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怎么分辨水源上去,然而林三酒却还在愣愣地发着呆。 举例、冯七七、同性情侣、harry’sfar、号码牌……进入地下以来留意到的种种迹象、提示,都在她脑海里盘旋着,如同一层朦胧的迷障一样;她明明感觉自己似乎马上就可以想到真相了,却怎么也突不破这一层障碍。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思考了多久,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土室中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里——疲惫不堪的种子们,似乎都没有余力再说话、再搜寻了。 光靠直觉果然是不够的,林三酒心想。 幸亏她有的不止是直觉。 “【意识力拟态】,季山青。”(未完待续。) 606 你说这叫不叫偷? 【今天会早点更,大概9点半以前吧,大家9点半以后再来看啊,现在别买!】 现在正是一天当中,阳光最猛烈的时候。大地上布满了龟裂后的深深裂痕,灰尘黄沙在毒辣的热度里漫漫扬扬,连呼吸都困难,让人觉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在这种时候,幸存的人们一般都会找一些阴凉的地方睡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二三十个人围着一个白色帐篷坐在太阳底下,忍受着高温的折磨。 尽管人人都是一头热汗,看起来难受之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离开——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时不时瞥一眼帐篷的方向。 这个一人高的帐篷是用隔温布料做的,如果坐在里面的话,一定凉快的很。 此时帐篷的入口关得严严的。 “这家伙真会装腔作势,老子都快热死了。” 从一个模样斯文的青年大腿旁边,忽然传来一句低低的骂声——青年忙一把按住了说话的东西,露出手上一双明显是用袜子改出来的灰色手套,轻声斥道:“别捣乱!万一让他们听见,咱们可就没戏了。” 从他的手掌里挤出一只兔头,皮毛上盖着小粉胡萝卜的棕毛兔子,很不满地砸了咂嘴。 “妈的,不过是一个破能力,还这样作威作福……”它咕哝了一句。 其实胡常在也大有同感——但是他跟任性的兔子不一样,依旧坐得端端正正。 又在烈日下等了好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帐篷里终于传出了动静。一些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音,随着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帐篷外坐着的人们,稍稍起了一点小骚动,随即大家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又低下了头。 十分钟左右,帐篷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了一个满面潮红的女人。 她一只手在背后拉着短裙拉链,一只脚才迈出来,就已经有人适时地出声了:“美欢小姐,阿先生午睡醒了吗?” 被称作美欢的女人,用水汪汪的眼睛瞥了一眼说话的人:“阿先生刚刚起来,口有点渴。如果谁能为阿先生提供一些新鲜水果,就能进来拿签证。” 她话音一落,包括胡常在在内,二三十个人都不由有点傻。 要是放在从前,新鲜水果不算什么,可是在极温地狱—— “美欢小姐,你也知道水果保存不下来。你看果汁行吗?我这儿有好几种口味的。”一个中年男人忙出声问道。 有果汁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其他人身上充其量也就是一些矿泉水,因此一时再没有人说话。美欢不置可否地掉头进了帐篷,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道:“有果汁的那个,你进来吧!” 那个中年男人一脸喜色地进去了——也是,这位姓阿的签证官对于每张签证都要价不菲,能够用几瓶果汁换来一张签证,他确实是赚到了。 “不知道他等一会儿会向咱们提什么要求。”胡常在不无担心地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们身上,也就是几件特殊物品还拿得出手了。” 说话的工夫,美欢正好走到了他身边,手里还拿了个小本子,冲他抬了抬下巴:“哎,你,你要申请几张签证?” “噢,我、我不是来申请签证的,我是来查两个人的名字,看他们有没有开过签证……” “查人?”美欢手里的笔顿了顿,打量了他几眼:“那可贵了。什么名字?” 胡常在忙应道:“一个叫林三酒,一个叫海天青……对,喝酒的酒,大海的海。” 林三酒的那一击,的确是让人飞到了天边不假——胡常在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又走了半天,发现自己已经在邻省了。也是他运气好,被打飞了这么远,竟然很快又遇见了兔子。 可是接下来,不管一人一兔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林海二人的踪影。 就在他们实在没办法的当儿上,碰巧听说这附近来了一个外世界的签证官——一想到林三酒也许会来找签证官,一人一兔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也来了。 登记完一圈下来,美欢回了帐篷,与走出来的中年人擦身而过;然而后者脸色却不太好看。有人立即问道:“怎么了?没拿到签证?” “拿到了,”中年人晃晃手里的一张纸,兴致不高。“我把三箱果汁都送了出去,结果却只拿到了一个通往b级世界的签证。” 那年轻人立刻抽了一口气:“哎呀,b级!那可有点危险了,还不如随机传呢……你本来想去哪儿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中心十二界了!”中年人不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走了。 胡常在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听着那中年人的脚步声远去了,他拉住了说话那人低声问道:“对于签证官来说,给出哪个世界的签证还有分别吗?为什么不给刚才那人他想要的签证?” 那人一头长发,听了这话后斜睨了他一眼,嗤地笑了:“第一次?” 他点点头。 长发年轻人说了句“怪不得呢”,就不说话了,只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两个玻璃球。胡常在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有点着急,正准备问,只听方才那个远去的中年人一直很有规律的脚步声停了。 胡常在抬头扫了一眼,那中年人的小小身影站在街尾处,似乎正抬着头朝远方张望着什么——随即他的一声惊喊就传回了帐篷附近:“人偶师!” 胡常在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 “人偶师,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x,咱们要不要先避一避……” 紧接着,身边的人都纷纷地站了起来,窃窃私语带着不安的气氛瞬间浸染了每一个人。 一条街的距离,实在算不上远——低语声还没有落下,要走避的人还没来得及抬步,人偶师的模样已经清楚地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视野里;仿佛没怎么迈步,他却已经站在帐篷前面了。 跟在码头时相比,人偶师没怎么变:还是一样奇怪的装束、苍白的皮肤,只是眼睛周围的金粉变成了红粉——最大的变化,还是跟在他身后的人。 一个塑料模特模样的人都没有了。 无论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是那个一米九的大汉,或是那个个子矮小的少女……每个人的头发、皮肤、毛孔,都是透着活生生的真实触感。有个年轻人的脸上,甚至还有一颗青春痘——很显然,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塑料模特。 只不过,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样空洞,行动间关节僵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都缝着粗大扭曲的线——看起来,好像每个人都在咽喉处动过手术一样。 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知是谁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声音十分响亮。 有零星几个不认识人偶师的,也被这场面震住了。一时场内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动——人偶师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愿意轻举妄动。 美欢白着一张脸,神色有点无措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人偶师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是签证官?”人偶师木着一张脸问道。 美欢悄悄瞥了他一眼:“不,阿先生才……” 下一刻,她已经被一股风给重重扔回了帐篷里,帐篷受不住力道,支架顿时哗啦啦地倒了。 “不是还不叫签证官给我滚出来!” 从倒塌了一地的帐篷布里,立即钻出了一个满头是汗的胖子:“这不是人偶师大人吗?我是阿险险,请问您是要开签证吗?” 人偶师睨了他一眼,胖子立刻殷勤地笑了:“您是要回中心十二界?您开个价,我这就给您……” 也不知怎么的,面对人偶师时他居然还有心思要价。 “慢着。”人偶师出声叫住了他往回挪的短腿,悠悠地说:“在开签证之前,先替我找一个人名。” 胖子擦了一把汗:“您说。”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人偶师的目光在场内巡弋了一圈,皱了皱眉毛,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林三酒。” 正在哆哆嗦嗦地往帐篷外爬的美欢,一下子愣了,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喝酒的酒?” 人偶师尖锐的目光顿时凝聚在她的身上:“你认识这个人?” “不、不不,是……是这样的,刚才有个人,说也要、要查这个名字……” 她现在只想要人偶师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连忙伸手一指:“他就在那儿呢,还带了个兔……咦?” 被她手指之处,一个黄发年轻人慌忙跳到了一边,露出后面空荡荡的一片地方。(未完待续。) 607 过去与未来 【是这样的,生日浪放在了今天,所以一直在外头野,10点才开始码字……你们先睡吧,更新要挺晚了】 层层叠叠的枝叶从身旁两侧飞快地朝后退去,随着林三酒每一次落下的步伐,脚下塑胶质地的草地都会在摩擦下发出一声“吱”来。林子内的地面崎岖不平,每当她不得不纵身越过一根倒下的枯木、或者横卧的一块巨石以后,她都会立即条件反射地抬头望一望天空。 透过从立而茂密的林木,天空被分割成了许多细小的碎块;那一点隐隐约约的小黄点就在碎片似的蓝天里忽隐忽现,甚至连目光难以捕捉住它的位置。 深深喘了一口气,林三酒抬头扫了一眼天空,继续一刻也不敢停地朝前方奔了过去。 她已经跟着黄鸟跑了将近十分钟了。 这一路上,她翻过山岭、跨过溪流;为了追上黄鸟飞翔在天空里的速度,她竟连朝身边四周看一眼的功夫也没有——不敢转向、不敢放松,林三酒甚至张开骨翼、一连从好几个卡通人物的家中碎墙而过,这才勉强跟上了天空中的那一抹小黄点。 然而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她紧接着又一头扎进了这片森林里。 眼看着前方地势一陷,林木忽然在前方顺着一个小山坳而矮了下去,林三酒精神一提,立即在山坳边缘停下了半秒;在飞速地扫了一眼地势以后,她一口气也没有功夫换,一个翻身便跃下了山坡,落进了厚厚的一地落叶里。 没成想身子刚一站稳,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天空呢,从斜刺里猛然爆发出了一声吼“怪物!”——下一秒,一个庞大的影子便朝林三酒扑了上来。 为了能够全神贯注地追踪黄鸟,“纯触”状态早就已经关闭了,因此林三酒倒真被结结实实地给惊了一跳;情急之下,她骨翼豁然打开,向上一扬,正好架住了来人的剑。 “你这怪物,”一抽没有抽|动手里的剑,那人更加恼怒了,拉着缰绳脚下一夹,胯|下白马便“嘶嘶”地一声叫而立了起来:“……竟敢出现在我的王国里!”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的骑术了得——在林三酒严丝合缝、如同牢笼一般的骨刺里,竟然借着马力而一把将佩剑给拔了出来——在几声叫人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金属摩擦响声里,佩剑登时被拽出了几条缺口。 一身精致皮甲、背上披着一件厚毛皮大氅的金发青年,见状面皮顿时涨得通红;一把扔下了纤细的佩剑,他反手从后背上抽出了一把重型单手剑。 “我不是怪物,”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卡通片里的人物,听意思好像还是个王子;林三酒当然不肯陷入这种无谓的争斗里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她急急地吼了一声:“你看不出来我是个人吗!我正赶时间呢!” 王子模样的人丝毫不为所动,一拉缰绳,单手擎剑地便冲了上来;眼看着天空中的小黄点转眼间又远了不少,林三酒心里也起了邪火,骨翼顿时长长地完全伸展开来,倏地从半空中狠狠地切下了一个半弧形。 这个人物的战力看起来不怎么强,这一击应该足够可以逼退他的了——这个念头一起,骨翼还没有收回来,林三酒就忍不住再次转头瞥了一眼远方的天空。然而还不等她的目光找着那个小黄点,几滴鲜红的影子便突然笼进了她的视野里——紧接着,她脸上就被热热的几点什么东西给溅了一个正着。 带着几分茫然地转过眼一看,林三酒正好瞧见胸膛被刺了一个对穿的王子,挣扎着从马上摔了下来——“咕咚”一声,人体重重地砸进了地上的落叶里,震得旁边几棵树又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一阵叶雨。 ……这,这就死了?这也太干脆了吧? 林三酒愣愣地看了地上的尸体几秒,在确信他的身体果然真的不再起伏了以后,立刻又想起什么什么似的一惊,忙跑出去了几步,目光焦急地在天空中搜寻了一会儿。 那个小黄点,早就连半点踪迹都找不着了。 “妈的!”狠狠地骂了一声,林三酒泄愤似的一脚踹上了身边的一棵树——树干登时发出了一阵“咯啦啦”的响声,从她踹的地方慢慢裂开了一道纹;要不是她没用上全力,只怕这树早就断在地上了。 收回了脚,颇有几分气急狼狈地,林三酒大步走回了尸体旁边。 那匹马早就在主人摔下来的时候,就跑得影子都没了;只留一个金发青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从镶着金色丝线边的雪白毛皮披风上,慢慢染开了一摊血。根据模样打扮看起来,这应该不会是进化者——这个游乐项目与“时空之旅”那时不一样:当时每个进化者的外貌都被自己扮演的“角色”覆盖住了;而这个体验馆里却并没有角色扮演这一说。 林三酒打量完了尸体,直起了腰,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路眼也不敢眨地跟着黄鸟跑到了这儿,她连自己在哪儿都不清楚;现在鸟也不见踪影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还真叫人头—— “啊呀,你杀死了王子!” 从她身后的缓坡上,忽然响起一声刺破了空气、尖锐高昂的呼叫——一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林三酒一边黑着脸转过了身。 一个与身体相比完全不成比例的大脑袋正趴在缓坡上,一手捂住了嘴巴,眼睛里连泪花都出来了;他一头乱糟糟的卷发下,一个圆圆的大鼻头看起来特别明显:“你……你真的杀死了王子,我的天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蹦起了身,露出了两条短短的腿。 慢着,这不会是—— 几乎是伴随着林三酒的这个念头,斜坡上又冒出了六个差不多模样的脑袋来。 “怎么办哪,”一个声音尖锐地哭泣道,“她杀死了王子,” “现在没有了王子,”像唱歌剧似的,另一个声音接了下去,“……谁来履行他的任务,拯救我们的公主呢?” “可怜的公主,”第三个声音立刻高昂地说道:“难道真的要就这样下葬了吗?” “不,不行!”剩下几个小矮人异口同声地说,“谁杀死了王子,就让谁来负责!”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他们,半晌,口中能发出的只有一声“……啊?” 负责?……怎么负责? “你上来!”头一个小矮人气势汹汹地朝林三酒一点手指,见她果然一个纵身跳了上来,又不由得跟同伴一块儿“呼啦啦”地往后退开了一大片;见这个长着骨头翅膀的女人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才又梗着脖子叫道:“……你看!我们的公主就在那儿呢!” ……其实不必小矮人的那一指,林三酒早就看见不远处的林地里多了一口水晶棺材。 ? (未完待续。) 608 不分开你就老忘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眼见17号选那头炸开了似的头发,像颗花菜一样一颤一颤地消失在了前方,林三酒甩了甩头,重新把速度压了下来。 风在跑道上呼呼地刮,仿佛一阵一阵密集的尖刀,誓要将人的皮肉给削下去似的。在喘息声、脚步声和心跳声里,林三酒隐约听见后方的选手大部队也跟了上来,一个接一个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她疲惫地抬眼一扫,发现出发时一共四十多人,到现在却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选手们就像是初春的冰雪一样,不知不觉就消融了。 也不知道她在无意间,到底送了多少个人上路。 正当林三酒在心里叹了一口长气的时候,在她身前不远处的空气中,淡淡地、一点一点地浮出了一个泡影——正是那个一脸大胡子的选手。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赛跑了,不但没有被林三酒刚才那一下给连累,在二人擦身而过时,反而还朝她点了点头。 另一个年纪轻轻的男选手,可就没有这么平和了;他在赶上来时,扬声喊了一句“刚才真他妈谢谢你啊!”——或许是差点也被时间给吞没了;更多的人,却仍然一脸麻木,连一路长跑下来的痛苦,仿佛都没有力气展示在脸上。 也许17号不让她往前跑,只是为了能够保证他自己的第一名;不过为了能看看领头选手们是怎么度过接下来半程比赛的,林三酒也有意将自己的位置保持在了中等偏后的位置上——在这儿,时间离她大概只有不到一分钟的距离。 灵魂女王蔫蔫巴巴、软软塌塌地趴在她的火箭塑料壳上,勉强打起精神盯住了后方的光影;时间看起来如同透明的灵蛇一样,闪烁翻腾着,迫不及待地要择人而噬一般。 “嗯?” 盯了一会儿,它忽然又干巴巴地发出了一声疑惑。 “又怎么了?” “那个白胖子,”灵魂女王转了转头,看清楚来人以后,满是惊诧地叫了一声:“他、他居然还活着!” 林三酒差点被自己的脚给绊倒——她一定神,忙朝后一扫,第一眼甚至没看见白胖子在哪儿;只是紧接着,她的眼睛就瞪大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皮肤肥胖男人,此时正踉踉跄跄、一脸痛苦地跑在另一个选手身后,正是那个已经被时间吞没了两次的白胖子。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比起第二次见时,他的体型又小了,怪不得灵魂女王一开始竟没看见他——他现在大概也就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头身、手脚和一身脂肪,都好像按照某种比例而一齐缩小了。 被时间碰上的其他选手,没有一个还能活下来,唯有这个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的胖子—— 这个念头才刚刚从林三酒头脑里闪过去一半,那白胖子突然冲她的方向使劲挥起了手。 “他是在叫咱们吗?”灵魂女王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这个问题,很快就由那白胖子的叫声回应了——他似乎是拼了命似的、使劲往前赶了一段,浑身的皮肉荡得如同波浪一样;离近了一些以后,他的叫声穿过二十多条跑道,隐隐传了过来:“帮、帮我一回吧!” 林三酒朝他看了一眼,还不等她出声,那胖子又断断续续地一边喊,一边朝她的方向冲了过来:“你、你能……能救我一命,我真的快跑不动了……” 犹豫了一瞬,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 代表时间的透明光影在后方扑闪着,大地在它身下看起来微微变了形;不知道开赛以来,时间已经吞掉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因为她而死的。 “我怎么救你?”她转头向那胖子叫道。 “让我像她一样,行吗?”白胖子跑近了,一张大肥脸上的高鼻深目、灰蓝眼珠也更清楚了:“我……我保证,我不会拖累你的速度!” 身上已经扛着一个灵魂女王了,再来一个一米六的胖子,那么林三酒也不用跑了,直接等着时间把她吞掉算了——见她拨浪鼓似的使劲摇头,那白胖子急了,立刻叫道:“不背、不用背!拽、拽着我跑……总可以了吧?”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自觉呢,”先上了车的灵魂女王嗤了一声,“你挺胖挺沉一人,带上你,我们两个就——” 它话还没说完,那白胖子突然一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弯下脖子,紧接着居然将自己的身体拦腰打开了。 林三酒一转眼,差点以为自己又见到了一只灵魂;在灵魂女王磕磕巴巴的惊呼声中,那个白胖子的腰部像是装了个拉链似的,毫不费力、波地一声将他整个人分成了两半。 随着旧身体软软地倒向了地面,一个比一米六白胖子更小号的白胖子从里头钻了出来——新出来的这一个,刚刚才到林三酒腰那么高,仍然是一样的胖,声音倒是又尖了几分:“等等啊!” 说着话,这个小胖子一低头,又一次将自己的腰部打开了。 第二次钻出来的白胖子,只有林三酒小腿那么大了。 望着身后一大一小、像壳子一样倒在地上的旧身体,林三酒几乎连思绪都呆住了;要不是白胖子使劲朝她尖叫了几声,只怕她压根回不过神——一醒过神,她急忙伸手捞起了白胖子。 由于缩得太小,要是她再不出手帮忙,对方就要因为腿短迈不开步,而落进身后的时间里去了——好在这个尺寸的白胖子终于不沉了,她将他往灵魂女王身上一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从时间里逃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吗?” 白胖子死里逃生,呼呼地喘着气,半天才缓过来。“这、这是我的能力……要不是因为它,我第一次被时间吞掉时就死了。” 【俄罗斯套娃】 只有一个叫做俄罗斯的国家中的国民,才能发展出这项技能。一旦能力成型,进化者立刻被动式地成为一串“大娃套小娃”的形式;能力每升级一次,就可以多套一个“自己”。不要在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因为它们全都是。 一般来说,施加于外层身体的伤害,都会与内层娃娃隔绝开来,从而保证进化者不死;除非有某种伤害能一口气在所有身体上都造成致命伤势——当然,这个就不详细举例了。 “诶呀,”灵魂女王听了,不由叫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胖子:“你这能力跟我倒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你也是俄罗斯人?”白胖子有点楞地问了一句——在奥林匹克的环境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倒一点也不带俄罗斯口音了。 “不,我也喜欢套衣服,”肉虫子趴在火箭壳上,盯着白胖子的眼神慢慢起了变化——好像忽然开始思考起了什么事儿:“要是我穿了你,也不知道是穿进哪一层去……” 白胖子一个激灵,正要说话时,只听前方的选手们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几人神色一震,随即林三酒就听见了17号的声音,正隐隐约约地回荡在风中:“大家注意!我们马上就要到十二界赛区了,铅球比赛就要开始了!” 他能够提醒这么一句,实在是已经很仗义了;林三酒扬头朝远方一瞧,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十二界赛区里人数众多,即使是抛铅球这么一个有点儿冷门的项目,参与的选手们依旧在远处聚集成了一片密密麻麻、不住涌动的乌青——在他们与跑道之间,足足几千米的距离上,堆集的全是汪洋一般的铅球。 在这样漫天落雨一般的铅球攻势里,接下来考验选手们的,就不仅仅是速度了。 离进入铅球区,大概最多也就只有两三分钟的距离了—— “我再重申一次,”一个慢慢悠悠,阴柔低沉的嗓音,忽然在前方的铅球区里响了起来。那声音不高,就像是附在耳边低语一样,却清清楚楚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你们死没有关系,但是不能惹我生气。我说过,你们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也没有任何意义。唯一一点,就是要按照我说的话把这场比赛打完。我可以把你们变作人偶,也可以不把你们变作人偶,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一点。” 在顿了一顿之后,那声音阴鸷轻柔地笑了一声:“彻底放弃自己,匍匐在我的脚边,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我吧。”(未完待续。) 609 出场亮相 林三酒恐怕不会想到,她之所以一直没能找到礼包和人偶师,其实说白了,只有一个原因—— 相比其他三个人来说,季山青可能有点儿太聪明了。 掉入奥林匹克以后,他们二人掉落的地点其实隔得很远,但没想到走了一会儿以后,竟然反而迎面碰上了——当季山青发现远处那人是人偶师的时候,再想掉头跑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人偶师看见他时的表情,并不比礼包好多少。 虽然没有经过明确讨论,不过两个人的目标倒是都很清楚:找到林三酒。就这样,这两个彼此都不愿意和对方组队的人,还是别别扭扭地组成了一个临时的队伍。 接下来,礼包二人的经历和林三酒倒也差不多:他们在石碑上得知了奥林匹克的必要信息,又一路走向高墙,进行了选手登记;只是有一点——当石墙询问上一个末日世界是什么的时候,季山青突然拦住了人偶师。 “如果我随便报一个不存在的末日世界,不就可以直接赢得比赛了吗?”礼包皱着眉毛问道。 “我们可以从你携带的信息中分辨出来,你有没有去过你所说的末日世界。” 礼包不由一怔,下意识地要往身边那个高大黑影看,又急忙扭回了头。 “那也就是说……就算我提出一个我没去过的末日世界,你也能知道?” “对。”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点与比赛无关——不过我可以简短地告诉你。人与环境是互相影响的,你从一个末日世界中出来,身上自然也带了那个世界的印记。” 礼包又等了一会儿,见石墙上始终没有再显示出更多的信息,这才有点儿不死心地道:“那……那我如果说上一个世界是荤食天地……” “荤食天地吗?好的。” “不不,等等!”季山青忙叫住了它,“你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讨论完了再告诉你!” “要时间干嘛?”人偶师挑高一边眉毛,盯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温度:“上一个世界是哪里,有什么需要讨论的?不就是神之爱吗!” “不是。”在对方若有若无、似隐似现的杀气中,季山青呼了口气,定了一定神,这才说道:“数据流管库不是一个库。” “什么?” “我终于想通了,”季山青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它不是一个库,我们都被它的名字给误导了。” “那它是什么?”人偶师轻轻地问道——他的语气越轻柔,就叫人越能感觉到他的不耐烦。 季山青面色有点儿苍白,他转头四下看了看。高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奥林匹克是什么?不管末日不末日,它首先——”说到这儿时,他跺了两下脚,在地上踩了踩,道:“是一个星球吧?” 人偶师望着高墙没出声。 “神之爱是什么?也是一个星球。”季山青平稳了一下呼吸,语速渐渐快了些:“数据流管库是一片无边无际,如同宇宙太空一样的空间,这片空间又连接着、存在着至少两颗星球。很简单……一个长得像狗、叫得像狗、习性也像狗的生物,它就是狗。” “如果它是宇宙,那我们怎么可能在宇宙中生存下来?” “本来是不能的,”季山青一边沉思一边说道,“但是现在不是多了一群数据体吗?它们很显然已经对那一片宇宙空间进行过改造了。” “那么其他末日世界呢?难道也是这个宇宙里的一颗星球吗?” 礼包顿了顿,犹豫了一瞬才回答道:“不,我想不是。有进化者用‘平行空间’来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个末日世界,你听说过吧?我想,有可能其他的末日世界,都分布在别的宇宙空间里。” 见人偶师依然微微皱着眉头,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礼包又加了一句:“我的想法,还有一点佐证——我们不是因为14个月到了才被传送走的。我们只是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个宇宙空间中的另一个星球上,而这个星球恰好也是一个末日世界。如果我的理论没有错,那么……你和我姐姐的传送时间应该不会重新从头计算,因为在这个空间里,14个月还没有过完。” 他现在心思都被这件事给占满了,直到这段话脱口而出,礼包才意识到自己竟无意中露出了“你和我姐姐”这样的马脚——一瞬间,他连汗毛都乍了起来;但再一瞧人偶师,礼包又不由在冷汗中微微松了半口气。 对方没有留意到他这句话更深一层的含义,似乎还在思考着他刚才的话。 “你的意思是……进化者在没过完14个月以前,就算进入了同一空间里别的末日世界,也仍然是按照剩余时间计算?” “没错。”礼包一边点头,一边又悄悄打量了一下人偶师的神色。见他一眼也没往自己身上看,他不由更放心了,忙继续道:“从概率上来看,我认为当然也有人从神之爱被传送到了奥林匹克的……那就又不同了。”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报神之爱?”人偶师看样子已经被说服了。“反正这个石墙只能看出来我们去过哪,看不出我们上一个世界是什么。” “毕竟数据体还在找我们啊。”礼包苦笑了一下,“它们找的第一个目标,一定就是神之爱……再说了,来自神之爱的选手一定不多,不好藏身。” 见人偶师没吭声,他趁热打铁道:“大……大人,你一定是去过中心十二界的吧?不如咱们选一个我们都去过的十二界吧。我第三个去的世界就是红鹦鹉螺,你去过么?” 季山青有意把重点放在“你去过么”上,捎带着将一个“我也传送过好几个世界”的假信息给夹在了话里,给自己刚才露出的马脚打了一个补丁。 “当然,”人偶师哼了一声,同意了这个提议。“不过我看林三酒就想不到这一点。” 季山青一笑,“不会的!”他对林三酒很有信心,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意识力拟态】的能力;至不济,她也能够靠着模仿自己的思维方式而得出同样的结论——“我姐姐人不笨,更何况我是看着她和那个大肉虫一起掉下来的,她肯定在这儿,也肯定想得到这个办法!” 林三酒和灵魂女王经历中的唯一一个交集点,也同样是在红鹦鹉螺;只要他们二人去了红鹦鹉螺赛区,就有很大可能性找见姐姐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季山青的想法没有错——他的确是在红鹦鹉螺赛区里见到林三酒的。 只不过二人都没想到,她居然是作为抛铅球比赛的目标而出现的。 ——说起来也巧,“抛铅球”这个项目,是人偶师挑挑拣拣地选了半天,才终于从几百米长的说明和介绍里挑出来的;而他挑中了这个比赛项目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在这个项目里,他不必亲自出手,可以用人偶代替——至于人偶从哪里来? 红鹦鹉螺赛区里一共有2157个选手,这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担心。 在人偶师走进赛区后的五分钟时间里,这个选手数字就降到了2051——这还是因为十二界的进化者们要远远比其他地方的人更识相乖巧。 “这一次比赛的有多少人?”人偶师坐在一张高背软椅上,遥遥地望着面前的一片汪洋似的铅球和已经做好准备了的选手,声音低沉轻柔地问道。 “大人,算上您的人偶,一共是三百多个。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已经能够看见远处的人影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来的是哪个赛区的赛跑选手。”一个极瘦极瘦、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得了厌食症一样的女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答道。 “你看,这就是活人比人偶强的一点。”人偶师冲她柔和有礼地一笑,夸赞了一句。礼包一声也不出,拢着手站在一旁,眉头深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敢,不敢,”那女人忙应了一声,“啊,来了!” 跑道上第一个出现的,是一个头发炸着、如同一颗花菜一样的男青年;在即将进入铅球射程的时候,他遥遥地向身后大叫了一声“大家小心,我要加速了!”,随即猛然一个加速,他化作一条影子冲进了漫天雨点一样的铅球之中—— 人偶师歪着头,一手拄着面颊,百无聊赖地望着前方,只有亮粉偶尔一闪。随即,他呆了一呆。 在骤然加快了速度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影子,不但看起来很怪异,而且还很眼熟。 林三酒扛着一只塑料火箭壳,背着一个浑身皮都松了的双马尾女人,肩头上还坐了一个小腿长短的极小号白胖男人,一路噔噔地狂奔进了人偶师和礼包的视野里。(未完待续。) 610 冲着她砸 当人偶师、林三酒双方都终于意识到了彼此的存在时,他们什么也来不及做了,因为铅球比赛在这一刻开始了。 数百只乌压压的铅球,同时从比赛选手手中破空袭来,裹着尖锐气流冲入了视野,登时布满了整片天空——几乎在一眨眼间,林三酒就看不见前方的选手了;她心里才刚刚咯噔一响,只听后背上灵魂女王急忙叫道:“退后退后退后!” 它才喊到第二个退后,林三酒已经猛然一下刹住了脚——离她最近的那一颗呼地一下擦着她的面前冲了出去,刮起的风打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小号白胖子又喊道:“不行,快跑,时间要来了!” 不仅仅是时间要来了。 刚才第一波铅球在进化者的臂力下,来势又快又狠,轰地一下已经从眼前呼啸而过;还来不及看清楚刚才有没有人被砸中,远方的比赛选手已经又抡起了第二波铅球,眼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发球了。留给他们的空隙大概还不到一个呼吸,一人一虫一娃身后的时间也即将扑到;灵魂女王急得在一张人皮里直拧,尖声叫道:“大人,大人,是我们呀!” 它的尖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等传进了铅球选手区域时,已经只剩下了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一点儿音波了。人偶师面皮抽动一下,轻柔地向身边那得了厌食症的女人说道:“照着那个39号砸。” “等等等等,”礼包登时跳了起来,“别、别冲动!那是我姐,”他朝那骷髅般的女人解释一句,又哭笑不得地说:“我……我以为你和我姐姐已经解开误会了……” 出于各种考量,他没有选择铅球,而是有意选了一项时间排在铅球之后的国际象棋,因此还能观赛——当礼包发现这儿的奥林匹克居然还包含了各式棋类比赛的时候,他几乎立即决心要靠着下棋撑到离开这个世界了。 人偶师阴沉着脸,一眼也没有朝他看,只冷笑了一声:“自身难保的时候,还要再捎带救一救别人,我看她既然这样想死,我就成全她。” 在二人说话的工夫,第二波铅球早就已经被重重抛向了跑道。 礼包刚才的话显然一点儿作用都没起。人偶师显然没有在开玩笑,即使那瘦女人犹豫了一瞬,他手下的人偶们可没有;这一次,起码数十只铅球都是冲着林三酒去的——那密集一片的铅灰色转眼就将场中的高个儿女人给笼住了,礼包激灵一下,大步冲向前方,死死地盯紧了跑道,高喊道:“避开抛物线!避开抛物线!” 在铅球尖啸似的破空声中,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淹没了,几乎一点儿也没传进林三酒的耳朵里。 不过,就算林三酒听见恐怕也来不及了。密集的铅球在一瞬间就冲入了她身边的每一寸空间,别说反应了,甚至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就在身后的时间也即将扑上来的时候,她右肩被一颗铅球击中了。 即使是被一架高速行驶中的火车头给撞上,恐怕力道也不会这样大了。林三酒只听自己肩骨咯咯一响,还来不及感觉疼,骤然间眼前天旋地转,已经远远地飞了出去——她不知道,就在她飞出去的同一时间,礼包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季山青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人偶师。后者一眼也没有朝他的方向看——因为他正望着自己手下那长长一排人偶,皱着眉头,似乎正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击。 第三波铅球朝跑道上袭去的时候,林三酒才刚刚落地。 伴随着重重砸上地面时那“咚”的一声,她眼前一黑,有足足好几秒什么都看不见了。直到这个时候,她右肩上才传来了几乎能叫人昏过去的剧痛,刚要试着想抬一抬胳膊,她差点因为那阵子钻心的痛叫出声来。 好不容易等视野清亮了,林三酒喘息着勉强从地上抬起了头。 “妈的!”刚刚看清楚自己身边环境,她顿时骂了一声,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一把捞起了地上的灵魂女王,又冲白胖子叫了一声:“抓住我!马上走!” 被进化者投掷出来的铅球力道惊人,她竟然被这一下给远远砸出了跑道,一路掉进了一群体操选手的比赛场地里——林三酒根本不想知道体操比赛的规则,也一点儿不愿意有知道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她脚下的大地上已经开始出现倒计时的数字“10”了。 一旦数字归零,她还没有回到跑道上的话,那时——那时,她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了;因为石墙规则上只是含糊地说了句“会受到惩罚”。 光是离开体操场地,就花了林三酒五个数字的时间。她不知道体操比赛到底是什么规则,也一眼都没有朝后头看;她只是打开了纯触,利用身体的每一次感应与机动,尽可能快地朝前方还没有被时间所覆盖的跑道冲了过去。 “快呀,已经数到四了!”灵魂女王尖尖地叫了一声。 右肩就像是被谁把肩骨给挖走了一块似的,沉沉地发痛,抬都抬不起来,更别说随步伐摆动了——林三酒抬眼一看,跑道离自己最少还有好几秒钟的距离;她一咬牙,将火箭速度调成了中档,风声蓦然大了。 就在跑道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又一颗铅球腾地划过了前方视野。林三酒心脏突地一跳,这才反应过来那铅球在她眼前,打不着她——只不过那铅球上还“挂”了另一个人,那人一头花菜般蓬松炸开的头发,在空中一颤,就随着主人一齐被打了出去。 是那个17号! 林三酒心中一惊。 17号经验丰富,连他都被铅球打中了,那么说明接下来的铅球攻势一定更加猛烈密集了;好在被打中也只是痛得难受罢了,倒没有什么别的副作用,这一点倒比林三酒预想中的安全多了……只不过,为什么她见到的是17号?她和17号中间隔的那么些人,都哪儿去了? “嗨,你也发现了啊!”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后方遥遥叫了她一声,打断了她思绪的时候,那声音主人也迅速沿着一条斜线冲向了前方跑道;林三酒一脚踏上跑道,抬头一看,登时又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17号回头冲她一笑,浅棕色皮肤浸在汗水里,光泽一闪:“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挨上铅球的时候,立刻朝它施出反作用力,打不出去多远……呼,妈的!” 他一声骂还没完,又一颗铅球已经袭至17号身边。林三酒刚要叫,却只见那棕色皮肤的青年猛一顿住步子,将自己的身体直直对准那颗正要砸上他的铅球,随即一抬手,在一手抓住铅球的同一时刻,再次被击飞了出去。 ……看起来,他简直像是有意要被铅球砸中的一样。 明明知道身后时间离自己不远了,明明知道另一侧正有更多、更密集的铅球在呼啸飞来,但在这一个瞬间里,林三酒却依然定定地站在跑道上,直盯着17号被击远的身影—— 正像他自己所说一样,铅球在反作用力下飞出去的距离,不像刚才林三酒那个铅球一样;球一落地,17号腾地跳了起来,动作灵活得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伤也没有;他飞快扫了一眼时间所在的位置,大喊一声:“你还不快走?”接着,掉头就朝跑道前方冲了出去。 当17号在遥遥的前方又一次踏进跑道里时,他脚下地面上的数字才刚刚变成5。 林三酒根本没有时间去分析他为什么要故意挨砸了——因为这个时候,又一波铅灰色的圆影已经铺天盖地朝她飞了过来。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听从常识的劝告,躲过铅球,继续在跑道上向前跑;二,是选择被铅球击飞出跑道,从远处绕一个圈子,进入跑道前方。 “快呀!”在她犹豫的那一刹那里,灵魂女王又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转过头,林三酒一咬牙,将自己的身体对准了一颗朝她袭来的铅球——这一点不难办到,因为人偶们仍然很“照顾”她。 再一次被铅球击中时,林三酒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承受了所有冲击力量的肩膀处,骤然亮起一阵白光,已经由【防护力场】给护住了;在身边有人时,意老师虽然始终不怎么说话,但却一直在主持着她意识力的恢复与运转。此时刚一被砸上,意识力顿时汹涌而出,死死地抗住了铅球的冲势,虽然依然被打出去了很远,但林三酒这一次,甚至都没有摔倒。 “咚”地一声,那颗铅球落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面上,震得地面发出了一声闷响。林三酒见脚下出现了“10”,忙正要走,突然只见那铅球闪了一闪,紧接着像泡沫一样从空气里消失了——随着铅球刚才一闪,一条亮闪闪的抛物线在空中一现,惊了她一跳;还来不及看清楚,那条光泽闪动的抛物线就像是一条两头起火的导火索一样,由两头向中间急速收拢,嗖地一下也不见了。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林三酒怔怔地问了一句。 “先回跑道上再说吧!”灵魂女王不客气地尖声叫了一句,白胖子又忙点点头——白胖子与林三酒不熟,又受了她救命援手,再紧急的关头,也一个字都不好意思催,只好等每一次灵魂女王出声催完了,他再点头表示赞同;几次下来,大肉虫倒是对他有了点好感,似乎已经决定不穿他了。 林三酒盯着身后时间的光影,将火箭速度调至中档,再次朝跑道冲了出去的时候,她终于又听见了那一道阴沉轻柔的嗓音。 “这个铅球比赛我玩够了,”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声气中含着微妙柔和的阴鸷感,“反正我也已经是击倒人数最多的了。接下来,就由你们负责把铅球全部抛完吧……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这道每一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在听谁的回答。随即人偶师再次开了口,近乎温和似的说道:“……还有三分钟?那太久了。你们在一分钟内把球都投完吧,我懒得再看这帮白痴跑步。”(未完待续。) 611 滑溜溜的林三酒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猫医生走了以后,或许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形凶器的原因,连堕落种也出现得少了。楼氏兄妹俩每天只觉浑身精力无处发泄似的,之前的生死历险好像全被他们忘了,每日大呼无趣,到了后来,两个孩子甚至还天天拉着林三酒出去逛街、找副本——拿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们来如月车站就是为了历练的嘛!” 在他们这样令人敬佩的努力下,几个人果然如愿以偿地踏进了一个连环副本。 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这个副本简直可以说是令人焦躁之最——刚在里面过了没两天,林三酒就被烦得忍不住先把楼氏兄妹给揍了一顿。最后能够从那个副本里挣脱出来,除了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以外,还全靠了不少运气成分——而在被揍过一顿以后,两个顶着一身淤青的孩子也老实了,发展出了不那么危险的爱好。 “……今天不如试试这个好了,”楼琴的头都埋进了一本菜谱里,只能听见少女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来,“虽然没有新鲜的鲍鱼,但是可以拿厨房那些冻虾替代嘛……” 盘腿坐在舒适大床上的林三酒,倒是头一次感受到了末日世界的舒服之处。 多亏了两个孩子的少爷小姐精神,他们此时正住在一家漂亮的五星级酒店里。 或许是前两个世界给林三酒造成了惯性,她从未想到过其实自己不用随便找个角落打地铺的。如月车站里时断时续的水电,在这儿得到了最大的利用——林三酒可算是过了一把洗澡的瘾,每天都至少要在按摩浴缸里泡上半个小时;自从发现酒店厨房里冷冻食材一应俱全以后,楼琴就天天开始对着酒店菜谱琢磨吃什么好——至于楼野。因为特别喜欢楼顶的游泳池,几乎已经快成了半个水池维护工了。 ——这样舒适而自在的日子虽然不长,也缓解了不少林三酒对于下一个世界的担心。 这家五星级酒店足有20层高,从这间总统套房的窗户边正好能将大半个城市都纳入眼底。当初他们遭遇楼灵的那一片住宅区,如今好像是一个正处于换牙期的孩子,楼房稀稀拉拉地仿佛被拔掉了不少;连当时给他们不少苦头吃的那一幢楼灵,如今它的所在之处也只剩下了一片空地——大概是当时被斯巴安给收走了。 刚搬进来的时候。同样来自十二界的人。也有不少将目光都投在了这家酒店上的;但是如今林三酒在重新拿到了自己的特殊物品卡片以后,战斗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可以说是凶名远播——人人都知道这酒店里住着一个脖子上扎着绷带的高个儿女人。非常不好惹,也就没有人再来了。 在这样无风无浪的状态里,楼氏兄妹传送的日子缓缓逼近了。 “……既然胡医生没拿上,那么这些就给你吧。阿酒。”楼野带着一种非常痛心的表情将几根深红色晶体放进林三酒手里,“看见这个大一点的了吗?它能够换10个小的……这些红晶只有三种大小。都是以十进位进阶……” “这种最小的,花四五个就能吃上一餐饭了,所以你去了可别被傻乎乎地骗了钱。”楼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精明。 “红鹦鹉螺界是十二界里地理面积最小的。所以找到接头地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楼野嘱咐道,林三酒点了点头。 “另外,我还得给你讲讲几个常见的标示……免得你头脑一热。和不该打架的人打了架。”楼琴边说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了纸笔,以一种简直称得上是可悲的画功示意道:“老鹰翅膀下卷着战锤的标志。你已经知道了,是兵工厂的——这些人除了被人求惯了、所以眼高于顶之外,倒也没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就行;这一个三根竖线的,是红鹦鹉螺本地最有名的一个佣兵组织,人特别多,怎么说呢……他们……挺肉麻的。” 不顾林三酒诧异的目光,楼琴接着说道:“你真正应该小心的,是耳朵上佩戴一个小小提线木偶耳环的人——这些人全是人偶师的手下,有活人,也有他的人偶。啊,不过,你脖子上的这个绷带能拿下来么……呃,这样啊?那还真没办法了……噢,主要是因为当时人偶师给出的特征之一,就是这个绷带,所以……” 林三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绷带,心里倒没太在意。 自从经历了被“新人”细胞改造一事以后,她不光是身高猛然拔高了近十厘米,连五官也似乎更深了一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现在颜色浅淡得几乎能让阳光折射——如今站在镜子前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更何况是人偶师手下的人? 只是说到这个,林三酒突然想起了一件令她隐隐有些在意的事。 不过抱着一种鸵鸟心态,她迅速将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转而朝两兄妹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别担心了。回去以后,要记得找到猫医生啊。”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楼野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你说过要和以前的同伴聚头,不过那个聚头地点可不在红鹦鹉螺——我记得好像那是诸神黄昏界的一个挺有名的接头点吧?那个世界,嗯,怎么说呢,虽然我还没去过,听说也挺不好混的……总之,恐怕你还得等到下下一次传送才能过去了。” 只要能相见,早晚并不是问题;更何况有了一个本地人小依在,林三酒也不太担心——她应了一声,把这事记在心里以后,又跟两兄妹聊了一会儿天,问了一些关于诸神黄昏界的问题,眼看着也差不多快到时候了。 楼氏兄妹的身影,忽然在空气淡了下去。 “那么,两星期后见了。”楼琴朝她歪歪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两星期后见。”林三酒也笑了。(未完待续。) 612 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今天居然这么快就要写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受不了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伊甸园里,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还要算是从伊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伊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伊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伊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在伊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伊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现在根本就成了林三酒的照明工具,而【劫贫济富箱】因为太宝贵了,反而成了一直压箱底的东西。 “啊……这个。”林三酒从卡片堆里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画着代表任楠的小小死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到时一起埋了算了?”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前男友,她居然心境很平淡。 将卡片都收了回去,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以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依然没有出现要传送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签证就传送得晚?要不再趁机看一遍能力……” 她刚这么嘀咕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遥遥喊出一声“我走了”,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迅速从伊甸园中消失了。(未完待续。) 613 交给你们了 【马上就写完了,等30分钟吧】 暗沉沉的云压在如月车站世界的天空里,天地间见不到半抹亮色。世界被涂成了一片乌蒙蒙的,不管呆多久,也仍旧见不到半抹阳光;人类社会留下的建筑物们,在死寂中静静伫立,只有偶尔一声轰然作响,才让人意识到这并不是一片死城。 在各种各样的建筑物、街道、城区间,一列列电车呼啸着飞速滑过去;呼隆隆的响声,往往在电车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后,还余音未绝地飘荡在空气里。 即使只有一瞬,电车黄锈的外壳裹着惨淡的气息,也足以让人留下鲜明的印象。 然而刚刚从“伏羲站”疾驰而过的这一辆电车,看起来却不大一样。 伏羲站里本来是有两个正在等车的进化者的;然而一辆电车在停进了他们企盼的目光里以后,却从前一节车厢里探出了一张脸——一个看起来散漫得很的少年,朝他们抬着下巴说:“劳驾,等下一班。” 语气自然得仿佛电车是他家开的。 虽然对方不太讲理,但是既然已经摆出了这么一副模样来,再硬上恐怕就要引起无谓的争斗了;两个进化者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眼看着车门再次关上,疾驶出了视线范围内。 见车外的景物再次模糊了,楼野重新盘腿坐回了地板上,对着地上一只小猫笑笑说:“你继续说。” 猫医生非常不忿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你们人类居然心胸如此狭窄。”小猫冷笑了一声,义愤填膺地说。“……我也不知道拆了楼以后会被反噬,生存数字直接降到一呀!再说了,虽然降到了一,但是他们也没有死嘛,本来目的不就是这个吗?真是没礼貌,也没有感恩之心!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楼氏兄妹自然是猛点头的,但林三酒却只能感到一阵好笑。 “让你逞能,”她笑着骂了一句,“还回去看看医院怎么样了……不过也好,既然这样,你就乖乖认命跟我们走吧。” 胡苗苗立刻趴了下去,将下巴搁在了前爪上,翻着一双绿眼睛,显得对此不是很有兴趣。 “你不是说我的身体可能还会有变吗?”林三酒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如今自己的两条长腿,“如果那些细胞不只是把我变高了,那我身上肯定有不少其他的变化可以供你研究呢。” 胡苗苗打了一个呵欠,随后从它尖尖的一排小牙之间懒洋洋地吐出了一句:“……你也没什么好玩的;在活人身上还得小心翼翼……” 为了留下这个小家伙,林三酒感觉自己还真是费尽了心思;想了想,她又道:“……听说红鹦鹉螺界的美食特别多,而且,我们以后要是杀了人,尸体都给你留着。” 胡苗苗抬了抬眼睛,过了好半晌,这才很勉强似的对楼氏兄妹说:“……怎么用?拿来吧。” 楼琴忙将他们最后一张空白签证递了过去:“——只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能直接到目的地了,很简单的!不过,你在如月车站呆了多久了?” 猫医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到底能不能转换世界,还真是不好说。 “我今年都2岁了。”猫的语气有种莫名的自豪,“不过,我成为医生也就是一年多以前的事。” 三个人立刻盯紧了它。 “一年……多少?”楼琴正在替它写名字的手顿了一下,签证上只有“胡苗”两个字。 “……零一两个月吧?”猫歪头想了想,“咳,那么久了,谁还记得……” 楼野腾地就跳了起来,一叠连声地催促妹妹“快写快写”;而其余两人也马上反应了过来——猫医生在如月车站的时间即将逼近14个月,如果它也是需要转换世界的话,也许很快就要被送走了;必须在它被送走以前,将签证写好、想办法固定在猫身上才行。 几人匆匆忙忙地写好签证,又找了一根细绳子将签证系在了胡苗苗脖子上;小猫虽然不大喜欢这种安排,但到底还是忍受了下来。 “这么看来,胡医生会是第一个走的,那么我就把告诉阿酒的事再给你说一遍——”楼琴严肃地望着小猫,又看了看林三酒,似乎是示意她也听着:“包括红鹦鹉螺界在内,每一个十二界都是被各种大大小小的势力分割盘踞的,地盘分布很复杂;而传送过去的地点偏偏又是随机的,我们也不能预知你们会出现在哪儿,你们也不知道落进去的地方,是不是属于成长者联盟的敌对势力。所以一是不能冒冒失失地报上我们的名字,二就是要先找好一个接头的地方。” 接头的地方似乎是处于一个各大势力的真空区,因此混杂了各方三教九流的人;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个来掩藏耳目、接头碰面的绝佳地点。 如果说到这儿还挺正常的话,那么楼琴接下来的话真是叫林三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像你们这样的,一进红鹦鹉螺的地界就能被一眼认出来,肯定不是我们中心十二界的原住民。所以,”楼琴加重了每个字的语气,“要是遇见主动上来找你们搭话的,千万不要理会——什么住店啊、换钱啊、带你参观啊之类的,不要理、也不要惹,当做看不见,直接走开就好。” ……这句嘱咐让林三酒隐隐十分耳熟;好像,她以前在一种名为“旅游攻略”的东西上经常看到这样的话…… 猫医生倒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噢,不过如果有卖地图的倒是可以看看。”楼野补充道,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什么来,“你们刚去也不会有钱,来,拿着这个,够买两份地图了——如果饿了,还可以再来一份包子。” 林三酒瞪着被交到她手里的东西——她手心里是两三只细长的深红色晶体,被切割得整整齐齐,打磨得十分光滑。 ——不是说,十二界也是末日世界来着吗? “来,胡医生也拿上,”楼野又抓了一把晶体,怎么看都觉得比给林三酒的多:“拿着钱也好——” 他一句话没说完,傻在了原地。 猫医生刚才趴着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点余温。(未完待续。) 614 水鬼女王 从水底破浪而出的跳水选手们,在声势惊人的水浪击落河面以后,湿淋淋地在石柱上露出了他们筋疲力尽、面色青白的模样。 很显然,他们早就开赛了。 与传统跳水不同的是,这些高高的石柱上连一个跳水板都没有,每一个选手都站在仅仅还不足一平方米的台面上,活动着手脚——也不知道跳水选手们都在河底经历了什么、又呆了多久,一共十余根石柱上,此时有好几根空空荡荡;原本站在上面的选手,早已连影子都没有了。 而残存的选手们,一个个看着也糟糕透了:他们浑身颤抖发软,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要从这些百米高的石柱上跌下来了;即使离得如此之远,但隐约瞧着他们剧烈起伏的胸膛、青白带紫的脸色,仿佛也能听见他们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息。 “这些人怎么了?”林三酒仰着头,喃喃地问道:“他们看起来……” “都像是快死了,”灵魂女王补充道:“比你刚才脸色还差。” “反向跳水,”只听身下那游泳的年轻人气息不稳地向他们说道:“跳水比赛第一阶段里,是从河底最深处往上跳,一直要跳好长时间——跳得出来,就能呼吸一口氧气再沉回去;跳不出来,要么憋死,要么被河底的干扰给弄死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参加过。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了……能把我们砸沉进河底,他们就完成了比赛,我们就要代替他们变成跳水选手了。” “所以我们要跟他们打?”灵魂女王立刻领会了,使劲一拍年轻人后背,“啪”地清脆一声,激起了一片水珠:“放心吧!我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那年轻人被它拍得忍不住皮肤一颤,好像又叹了一口气。“最好是这样吧——”他一句话说到一半,水浪忽然哗地一下高了,他身子微微一歪,好像被浪打了个猝不及防:“准备好,浪要来了!” 林三酒一行人登时一惊,连一脸水都来不及擦,就被蓦然升起的惊人巨浪给砸了个正着。 那位游泳的年轻人什么都提醒了,就是没有提醒他们抓紧,说不定也正盼望着他们会被浪涛给从自己身上冲下去;而这突然袭来的一阵高高水浪,还真一下子就把林三酒等人给击飞了。 他们都低估了浪涛的威力。 简直像是闷雷裹着水浪破空而出一般,轰鸣声一时间遮蔽了天地,震得人耳朵里只剩下了巨浪咆哮;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转瞬之间,林三酒已经眼前一黑,被这海啸一般的浪潮给吞没了—— 水顿时裹住了她的五官头脸,所有的声音都被水浪隔绝,只剩下了隐隐的水流咕咚声;空气一下子断了,眼睛被水刺得生疼,鼻腔里因为倒灌进来了水,也迅速灼热起来。最糟糕的是,她甚至根本没法蹬着水上去换气——因为重逾千万斤、海啸般的水浪,正轰然不绝地从头顶上冲入水中,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将所有沉进了水里的人,一起砸向了河底更深的黑暗。 不管是不是一个憋气时间远超常人的进化者,也不管水性到底有多么好,身为一个人类,此时只会产生一种反应:恐慌。 林三酒脑海中一下子炸开了,连一个成型的思维也捏不起来了,只知道拼命舞动着手脚,试图顶着滔滔不绝的巨浪重新回到水面上去——如果不是意老师忽然大喝了一声,用意识力包住了她的口鼻,只怕在惊恐慌惧之下,她的全部体力都要浪费在乱踢乱打上了。 当她好不容易头脑清醒了一点儿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都沉到哪儿去了。身边尽是一片黑沉沉的水底,灵魂女王和白胖子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林三酒屏住呼吸,拼命在朝上划水——她知道,留给她露头的时间恐怕不会很多。 即使是一片幽深黑沉的水底,也开始隐隐地闪起了光——选手身后的时间,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第一波海啸般的巨浪终于全数砸回了水里,河下暗流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湍急纷乱了;林三酒抓住机会,一边使劲往上游,一边飞快地在头脑中搜索着能够用的特殊物品。只是还不等她想出个主意,她的脑海里就忽然冒出了一个词,随即全身血液都热了起来—— 英特纳雄耐尔! 号角声隔着水,早已经变成了隐隐约约、模糊不清的杂音;但是社会|主义的号召是如此有力,一旦穿透河面,即使只剩一点儿杂音,依然能够将听见声音的人都鼓舞起来;林三酒浑身一震,也不知道是哪儿涌出了一股力量,顿时找准了方向,飞快地冲出了水面。 “这儿哪!这儿!” 河面上依旧波涛汹涌,浪花滔天;但比之刚才那一次惊天巨浪,已经算得上平稳了。林三酒疯狂喘息着,远远地瞧见了正坐在一个人头顶上、朝她挥手的白胖子:“快过来,时间离你不远了!” 救下白胖子,真是她做过最正确的事之一。 好不容易划拉着水、重新抓住了游泳的那年轻人肩膀时,他终于回过头,朝林三酒叹了一口气。 从他侧面看上去,他鼻梁笔直高挺,一头黑发、长长睫毛,即使被水打湿了也依然浓密得惊人;他很显然一点都没有掩饰真实想法的意思,不掩失望地说:“你又回来了。” 林三酒点点头。 “算了,总算是少扛了一个,你抓紧吧,”那年轻人吩咐一声,脚下突然一阵白浪,猛然朝前方石柱下的河面窜了出去——他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物品,这一下加速,几乎叫他像游艇一样微微凌空了;两侧雪白浪花腾地高了,几乎在他身边形成了两面墙壁。 林三酒被骤然加大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颤,随即才意识到了他刚才那句话的含义;她忙抬起头,望着白胖子问道:“灵……刚才那个女孩呢?” “她和你一样,也都被冲下去了,”白胖子急忙解释了一句,随即皱紧眉头,“她掉得比你晚,应该也能听见我的喇叭声才对,但是不知怎么,你都回来了,她却没有回来……” 灵魂女王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被社会|主义所号召? 林三酒咬紧嘴唇,眯着眼回头望了一望——灵魂女王与她一起经历了不少,一路走到现在,早就已经从当初互相利用的敌人,变成了含糊不清、似敌非友的关系;如今一想到那个大肉虫子可能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回头找它。 只不过冲动归冲动,林三酒的理智上,非常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在波浪翻滚下,她连别的参赛选手都几乎看不见了,又怎么去找可能已经被打进河底的灵魂女王?再说她自己水性不佳,现在回头,就等同于葬身河底了。 在她的目光之中,转眼间,时间就已经吞没了她刚才的落水之处。 “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了,”白胖子打量着她的神色,忙低声劝了一句,“生死有命……” 他一句话才说了一半的时候,那年轻人正好已经急速冲到了石柱前方不远处,就在这时,空中骤然响起的尖锐呼哨声切断了白胖子的后半句话。 “他们跳下来了!” 那年轻人叫了一句,二人忙抬头一看,视野中正好出现了几个高高跃起的身影。 或许是看年轻人一人就扛了两个赛跑选手,因此同一时间内将目标对准了他们的,竟有四五个人;如果能将他们一齐砸入河底,这些跳水选手之中,最起码就有三个人,终于可以从比赛中解脱了。 一声也来不及叫,林三酒立即叫出了【龙卷风鞭子】,呼地一下朝半空中甩了出去——一道声势惊人的烈风,仿佛要将空气一切为二一般,呼啸着朝空中几个身影卷了过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是没有比【龙卷风鞭子】更合适的特殊物品了。风势来得突然,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是立即就卷走了几个小小的黑影;那几个人在惊叫声中被打远了,挣扎着各施手段、试图重新回到石柱上。 林三酒微微放下了一半心。只是还不等她喘一口气,一抬头,浑身就又紧绷了起来——刚才的风势没能卷走所有人,仍有一个黑影,如同刀切豆腐一般破开了烈风,朝着几人直直冲了过来。(未完待续。) 615 你猜他是谁 【一小时内可以更新】 现在正是一天当中,阳光最猛烈的时候。大地上布满了龟裂后的深深裂痕,灰尘黄沙在毒辣的热度里漫漫扬扬,连呼吸都困难,让人觉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在这种时候,幸存的人们一般都会找一些阴凉的地方睡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二三十个人围着一个白色帐篷坐在太阳底下,忍受着高温的折磨。 尽管人人都是一头热汗,看起来难受之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离开——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时不时瞥一眼帐篷的方向。 这个一人高的帐篷是用隔温布料做的,如果坐在里面的话,一定凉快的很。 此时帐篷的入口关得严严的。 “这家伙真会装腔作势,老子都快热死了。” 从一个模样斯文的青年大腿旁边,忽然传来一句低低的骂声——青年忙一把按住了说话的东西,露出手上一双明显是用袜子改出来的灰色手套,轻声斥道:“别捣乱!万一让他们听见,咱们可就没戏了。” 从他的手掌里挤出一只兔头,皮毛上盖着小粉胡萝卜的棕毛兔子,很不满地砸了咂嘴。 “妈的,不过是一个破能力,还这样作威作福……”它咕哝了一句。 其实胡常在也大有同感——但是他跟任性的兔子不一样,依旧坐得端端正正。 又在烈日下等了好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帐篷里终于传出了动静。一些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音,随着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帐篷外坐着的人们,稍稍起了一点小骚动,随即大家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又低下了头。 十分钟左右,帐篷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了一个满面潮红的女人。 她一只手在背后拉着短裙拉链,一只脚才迈出来,就已经有人适时地出声了:“美欢小姐,阿先生午睡醒了吗?” 被称作美欢的女人,用水汪汪的眼睛瞥了一眼说话的人:“阿先生刚刚起来,口有点渴。如果谁能为阿先生提供一些新鲜水果,就能进来拿签证。” 她话音一落,包括胡常在在内,二三十个人都不由有点傻。 要是放在从前,新鲜水果不算什么,可是在极温地狱—— “美欢小姐,你也知道水果保存不下来。你看果汁行吗?我这儿有好几种口味的。”一个中年男人忙出声问道。 有果汁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其他人身上充其量也就是一些矿泉水,因此一时再没有人说话。美欢不置可否地掉头进了帐篷,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道:“有果汁的那个,你进来吧!” 那个中年男人一脸喜色地进去了——也是,这位姓阿的签证官对于每张签证都要价不菲,能够用几瓶果汁换来一张签证,他确实是赚到了。 “不知道他等一会儿会向咱们提什么要求。”胡常在不无担心地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们身上,也就是几件特殊物品还拿得出手了。” 说话的工夫,美欢正好走到了他身边,手里还拿了个小本子,冲他抬了抬下巴:“哎,你,你要申请几张签证?” “噢,我、我不是来申请签证的,我是来查两个人的名字,看他们有没有开过签证……” “查人?”美欢手里的笔顿了顿,打量了他几眼:“那可贵了。什么名字?” 胡常在忙应道:“一个叫林三酒,一个叫海天青……对,喝酒的酒,大海的海。” 林三酒的那一击,的确是让人飞到了天边不假——胡常在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又走了半天,发现自己已经在邻省了。也是他运气好,被打飞了这么远,竟然很快又遇见了兔子。 可是接下来,不管一人一兔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林海二人的踪影。 就在他们实在没办法的当儿上,碰巧听说这附近来了一个外世界的签证官——一想到林三酒也许会来找签证官,一人一兔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也来了。 登记完一圈下来,美欢回了帐篷,与走出来的中年人擦身而过;然而后者脸色却不太好看。有人立即问道:“怎么了?没拿到签证?” “拿到了,”中年人晃晃手里的一张纸,兴致不高。“我把三箱果汁都送了出去,结果却只拿到了一个通往b级世界的签证。” 那年轻人立刻抽了一口气:“哎呀,b级!那可有点危险了,还不如随机传呢……你本来想去哪儿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中心十二界了!”中年人不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走了。 胡常在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听着那中年人的脚步声远去了,他拉住了说话那人低声问道:“对于签证官来说,给出哪个世界的签证还有分别吗?为什么不给刚才那人他想要的签证?” 那人一头长发,听了这话后斜睨了他一眼,嗤地笑了:“第一次?” 他点点头。 长发年轻人说了句“怪不得呢”,就不说话了,只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两个玻璃球。胡常在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有点着急,正准备问,只听方才那个远去的中年人一直很有规律的脚步声停了。 胡常在抬头扫了一眼,那中年人的小小身影站在街尾处,似乎正抬着头朝远方张望着什么——随即他的一声惊喊就传回了帐篷附近:“人偶师!” 胡常在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 “人偶师,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x,咱们要不要先避一避……” 紧接着,身边的人都纷纷地站了起来,窃窃私语带着不安的气氛瞬间浸染了每一个人。 一条街的距离,实在算不上远——低语声还没有落下,要走避的人还没来得及抬步,人偶师的模样已经清楚地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视野里;仿佛没怎么迈步,他却已经站在帐篷前面了。 跟在码头时相比,人偶师没怎么变:还是一样奇怪的装束、苍白的皮肤,只是眼睛周围的金粉变成了红粉——最大的变化,还是跟在他身后的人。 一个塑料模特模样的人都没有了。 无论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是那个一米九的大汉,或是那个个子矮小的少女……每个人的头发、皮肤、毛孔,都是透着活生生的真实触感。有个年轻人的脸上,甚至还有一颗青春痘——很显然,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塑料模特。 只不过,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样空洞,行动间关节僵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都缝着粗大扭曲的线——看起来,好像每个人都在咽喉处动过手术一样。 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知是谁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声音十分响亮。 有零星几个不认识人偶师的,也被这场面震住了。一时场内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动——人偶师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愿意轻举妄动。 美欢白着一张脸,神色有点无措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人偶师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是签证官?”人偶师木着一张脸问道。 美欢悄悄瞥了他一眼:“不,阿先生才……” 下一刻,她已经被一股风给重重扔回了帐篷里,帐篷受不住力道,支架顿时哗啦啦地倒了。 “不是还不叫签证官给我滚出来!” 从倒塌了一地的帐篷布里,立即钻出了一个满头是汗的胖子:“这不是人偶师大人吗?我是阿险险,请问您是要开签证吗?” 人偶师睨了他一眼,胖子立刻殷勤地笑了:“您是要回中心十二界?您开个价,我这就给您……” 也不知怎么的,面对人偶师时他居然还有心思要价。 “慢着。”人偶师出声叫住了他往回挪的短腿,悠悠地说:“在开签证之前,先替我找一个人名。” 胖子擦了一把汗:“您说。”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人偶师的目光在场内巡弋了一圈,皱了皱眉毛,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林三酒。” 正在哆哆嗦嗦地往帐篷外爬的美欢,一下子愣了,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喝酒的酒?” 人偶师尖锐的目光顿时凝聚在她的身上:“你认识这个人?” “不、不不,是……是这样的,刚才有个人,说也要、要查这个名字……” 她现在只想要人偶师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连忙伸手一指:“他就在那儿呢,还带了个兔……咦?” 被她手指之处,一个黄发年轻人慌忙跳到了一边,露出后面空荡荡的一片地方。(未完待续。) 616 普及生活小知识的林三酒 当那光头男人的阴影袭来时,林三酒的睫毛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一次颤动,她就已经被特殊物品的效果给笼罩住了。 余光一瞥之间,世界上的一切都仿佛突然慢了下来;水浪缓缓、缓缓地升高了,又过了好久好久,才一点一点地开始打出了浪花。就连浪花成形的速度,也是如此地沉滞缓慢,好像要等上无穷无尽的时光,才能看见它渐渐地白起来、跳跃起来。 眼前的河面上,唯独少了那一个光头男人的身影。 【人类的虚构想象系列】二号品【时间真的存在吗?以及从这个问题展开的推论。】 此物品隶属于“人类的虚构想象”系列特殊物品,编号02。本系列一共五件,名字长短不一,全部集齐之后也没有惊喜。 时间真的存在吗? 一百三十亿年前,宇宙从大爆炸中产生了;三十八亿年前,地球上开始有了生物;七万年前,一种叫做智人的生物第一次行走在地球表面上。在智人出现以前,诚然,原子依旧组合分离,细胞依旧死亡诞生,潮水依旧升起落下……但是只有在智人之后,才出现了“时间”这一概念。从这个角度来看,它只是人类的一个虚构想象之一;时间并不存在,它是人类自创出来,对于自身及外界变化的衡量与描述而已。 假如一件事物是永恒不变的,那我们还能说它身上也有时间这个概念吗? 同理,所有小说电影中涉及到的“时光倒流”,倒流的其实并不是时光,而是事物的发展过程,因为时间其实并不存在。 正因为它只是人类的一个概念,所以搅乱起来也特别容易。 本品正好能够搅乱人类对于外界事物变化发展的感知,将使目标(最多仅限一名)出现随机性的感知混乱,体现为“把握不住时间”了。 “他——人——呢——” 林三酒迟缓地张开了嘴,以一种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慢条斯理,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这句话;她或许还以为自己语气紧迫、动作快捷,然而无论是那游泳的年轻人,还是白胖子,都又惊又疑地瞥了她一眼,同时意识到这个女人中了招儿。 然而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因为一旦林三酒被抛入了混乱中、形不成威胁了以后,那个光头男人竟冲着游泳的年轻人去了;在另一边,数十上百朵雪白浪花也仿佛在同一时间兴奋了起来,在响亮的水声中朝他们急扑而来。 在林三酒的感知中,虽然周遭的事物突然变慢了,但她自己可还是一样的行动速度;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维持了多久,周遭事物又猛然加快了,唯有她自己却又慢了下来——自我、外界、感知,全成了几层不同的速度,乱哄哄地搅在一起;眼前一切都快得简直叫人猝不及防,仿佛一部录像被按了三倍快进一样,眼前的一切蓦地成了扭曲的花纹。 她看不见那光头男人去了哪儿,只是隐隐约约仿佛听见了白胖子的半声惊叫。 他的惊叫声一闪而过,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之中听起来仿佛只是白驹过隙,不值一提。林三酒茫然地浮在水里,被波浪推得一晃一晃,空余满腹焦急,却什么也干不了——她好像连自己动作的速度也控制不了了,在忽快忽慢、一团混乱的感知之中,她看起来有时像在梦游,有时像在抽搐。 那光头男人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朝游泳的年轻人一笑。 “真抱歉,我与你其实无冤无仇,只是这个比赛不好。”他低声说了一句,随即手臂从空中一压:“下去吧!” 数朵浪花立刻高高腾起,“啪”地在空中碎裂成了无数细小水珠,细细密密、像雾一样蒙上了年轻人和白胖子的脸。 由于主人陷入了一团混乱,意识力组成的屏障压根没起作用;水雾迅速漫进了他们的五官七窍、皮肤纹理之中,二人才刚刚一眯眼,紧接着就被什么无形力量给猛然压进了水下—— 连一声惊呼也没发出来,那游泳的年轻人就被淹没了头顶,白胖子也跟着一起浸下了水。 他拼命挣扎,搅起了层层白浪,水泡咕嘟嘟地在水面上翻滚着;然而不管他们二人使出了什么手段,那些打进了他们体内的浪花,却将他们越拽越深了。 只要这二人一触及河底,光头男人就可以从这个比赛里脱身出去了。 眼看着河面上的水泡越来越小、越来越少,光头男人轻轻哼了一声,一抹脸上的水,转头冲向了林三酒——他有意将她留在一旁,不是因为要对她手下留情,而是惦记着她身上的特殊物品。 林三酒此时仍然陷在认知混乱之中:在她眼里,她总算是瞧见光头男人正一下一下、慢动作式地朝自己游过来了;只不过当他一挥手,数朵浪花从水面上也跃了起来的时候,她这才终于缓缓地抬起了手,叫了一声:“放——过——他——” 光头男人可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眼看着远方河道上的时间,正破开水浪逐渐朝这个方向接近了,光头男人一声呼哨,浪花们立刻扑向了林三酒。 只不过这一次它们没有化成水雾、钻进她的身体里去。浪花们手牵手,将自己连成了一只水圈,呼地一下束住了林三酒的身体——在她的头脑里,她明明还有十分充裕的一段时间来做反应,却偏偏在一眨眼间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水圈连接着河面,在她身边像一堵水墙一样沉重地压在她身上,叫人丝毫动弹不得。即使是林三酒想要做出行动,手脚也受到了认知混乱影响,连速度都无法协调起来了——她眼睁睁地瞧着那光头男人一把抓住自己,拽了一下牵引绳,二人当即“哗啦”一声,破开河面升入了半空,直朝着石柱顶端越升越高。 半空中的冷风像刀子一样扎在林三酒湿透了的身子上,激得她不由使劲颤了一下,喉咙里低低地滚出了一串含糊不清的声音。 那光头男人瞥了她一眼,手像钢圈一样箍在她的胳膊上,攥得她骨头生疼。 林三酒对身边事物的感知越来越古怪了,甚至好像望出去的每一眼、看见的每一样东西,都处于一个单独的时间流速上似的——又一阵寒风吹落了她前额发际的水珠,冰点子一点落在她身上,冻得她又一抖,模模糊糊地说了些什么;勉强一抬头,那仿佛被白雾压在下方的石柱顶端,已经仅在咫尺之遥了。 当二人终于被塔顶的绳子拽上台面时,光头男人手一松,将仍然被牢牢包着的林三酒给扔在了石台上。他喘息了几口气,抬步走向石台中央立着的一根金属杆——那金属杆里还套着滑轮与绳索,正随着光头男人的步伐,沙沙地收起了绳索。 “什么?”光头男人忽然停住脚步,好像听见了什么似的,皱着眉头转过了头。 趴在石台上的林三酒,不知说了些什么——她现在的语音不仅仅是听起来含糊不清,甚至节奏也非常叫人难受:往往前几个字快得好像要咬舌头了,后几个字又突然慢下来,全无规律可言,导致她的话听上去简直像是小孩的呓语。 “你都嘀咕好几回了,”光头皱眉一笑,解下绳子,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放过——” “你、你听说过——”林三酒忽然尖锐飞快地爆出了半句话,随即又慢吞吞地道:“三……百……路……吗?”(未完待续。) 617 你惭不惭愧? 【恋爱影响了生产力,到现在我才写了一千多字,你们先睡吧。另外,我觉得我就算在文头说了这么一句,也是用没有,因为很多人显然是不看第一句话,就来问为什么放旧章的……】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受不了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伊甸园里,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还要算是从伊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伊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伊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伊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在伊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伊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未完待续。) 618 与河道的告别 【快写完了,再给我一小时吧。最近一直是个废人……恋爱误国啊同志们。】 q:“siri,如果一直没有人找到5本目标书会怎么样?” a:“在这种情况下,图书馆的寻书活动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找到书为止。或者当持续天数与所有小队成员的生存数字之和相当的时候,就会一次性将生存数字扣完。” q:“那不就都死了啊?” a:“到时我会再次打开大门,欢迎下一批参加寻书活动的读者。” q:“……好吧。如果集齐了五本书,但不确认的话呢?” a:“按照无人找到书的情况处理。” q:“也就是说必须要确认了……确认一定要到工作台这儿来吗?如果我举着5本书给你看,这样行不行?” a:“不行。” q:“……那么,现在馆内所有人的生存数字之和,能说吗?” a:“能。” q:“……那你倒是说啊!” a:“522。” q:“啊,这么多……谁有多少,这个能说吗?” a:“不能。因为这个不涉及到寻书活动本身的持续时长。” q:“反正你怎么都有理。对了,五本目标书是怎么会从图书馆系统里不见的呢?” a:“……因为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很喜欢看书。在闭馆休息的时候,她总是在图书馆里消磨一整天的功夫,不管是吃饭也好,午睡也好,走到哪里手上都会拿着一本书看。或许是因为太放松了的关系,一段时间后就发现有5本书不见了。” q:“那个管理员就是你吧!” a:“……不予置评。” ……在黑夜的掩映下,林三酒和楼琴悄然又迅速地靠近了墙角;她们停下了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儿隔壁那一条走廊里的动静。 从楼野与siri对话中所得到的提示看来,基本上能够确定是“图书管理员”在消磨时间的时候,把五本书弄丢在了她的行动轨迹上:而从读书区、多媒体区发现的三本书,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而siri提到了“吃饭、午睡”,似乎在暗示这个“图书管理员”有着跟活人一样的日常活动;而图书馆里又显然是没有食堂的—— 林三酒在意识力扫描里看过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以后,朝楼琴比了个手势,二人快步拐进走廊里,头顶一个写着“洗手间”字样的标牌,在黑暗中绿莹莹地亮着。 两组人马分开之前,斯巴安拉下头顶的单兵作战眼镜,遮挡住半张脸的动作,不知怎么让人印象特别清晰——“我们先去找西馆的人谈谈,”他随意地将胳膊甩在楼野肩膀上,仿佛两人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似的:“你们找书的时候务必小心,南馆现在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当林三酒正好想起这句嘱咐时,她与楼琴刚刚推开了女洗手间的厚重木门。木门在二人力道的控制下无声地滑开了,暗黄色的光顿时泻了一地。虽然灯泡瓦数不高,但总算没被损坏;被它映亮的洗手池、干手机,以及一间间的独立隔间,都静静地坐在洗手间里。 目光扫了一圈,见洗手间里没有人影,楼琴微微地松了口气。关上木门,她轻轻地嘟哝道:“真希望书在这个洗手间里……” 这已经是她们搜索的第四个洗手间了。 在搜完了中央大厅里的两个女洗手间以后,她们又上了东馆二楼;要是这儿也没有,林三酒真想回头把男洗手间也看一遍。 “咱们还是一人一个地找?” 反正一路走来四下无人,楼琴也有些松懈了;她大喇喇地推开头一个隔间的门走了进去,嘴里又挑剔上了:“厕所找起来怪恶心的,siri也真是……” 林三酒走进第二个隔间,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她,一边放下了马桶盖,将马桶后面的缝隙里也检查了一遍。 “对了,你真的不想告诉斯巴安大哥你的名字吗?”即使在找书,也不耽误楼琴跟她闲聊:“像他那样的绅士可不多啦,再说,十二界里也不是人人都是人偶师的走狗……” “不了,我觉得你们现在叫我阿酒就挺好。” 或许是在伊甸园里时,宫道一给她留下的莫测感实在太深;所以对于拥有这样外表的斯巴安,林三酒怎么也找不到什么信任。再说,他对于身边女性一律过于温柔的态度,也叫她十分不赞同。 楼琴检查完了第一个,抬步走过她身边,钻进了第三个隔间里:“嗯,这个好脏!据说其实女厕比男厕脏多了,说不定我今天能确认一下……” 年纪小的孩子身上,似乎总有这样无穷无尽的精力;不管是打了多少场苦战、受了几次伤,只要一缓过口气来,立刻就又活蹦乱跳的了——林三酒想到这儿,不禁微微一笑。 这个隔间里也是空的;林三酒在离开之前,顺便往门后看了一眼。 ……一个女式挎包正静静地挂在吊钩上。 她顿时心里一阵激动,伸手就将它取了下来;隔着u的质感一摸,里面似乎传来了一个厚厚的手感——林三酒一把拉开女包,果然从里面抽出了一本书,就着光线一看,正是《偷心王妃带球跑》。 她的目光几乎是刚从书封皮上挪开,siri模模糊糊的通报声已经穿过走廊和木门,传进了她的耳里:“进度:第四本书已被找到。” 林三酒控制不住地长长呼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了笑意:“太好了,这下就只剩最后一本了……看来洗手间里不会再有了,咱们去找找这儿有没有适合午睡的地方。” 看了一眼手里的书,她也忍不住开了句玩笑:“……你别说,这个书也还真就适合在厕所看了——” 话说到这儿,林三酒突然意识到了哪儿有些不对。 洗手间里未免太安静了些。 她僵直了身子,慢慢地将目光挪到隔间挡板下的空隙处。 一双穿着红色亮皮高跟鞋的脚,正站在刚才楼琴身处的位置上;仿佛是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那双脚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弯下了腰来。(未完待续。) 619 终点线外 当林三酒终于将一只水淋淋的脚迈过了终点线的时候,她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在这一刻,就像是有人突然抽走了她的每一根骨头,她身体沉沉软软地,“咕咚”一声砸在了地上。 她并不是唯一一个瘫在地上、犹如死尸一般的选手——在比赛的时候,大家都远远分散开了,那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所有幸存的选手一同横七竖八地挤在这一小片地上,放眼望去,倒好像是堆叠了满满一地的尸体。 从这些选手身上,甚至连沉重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当人累到如此地步时,沉重的呼吸都成了一件耗费生命力的事情;空气里回荡的,只有长长的、尖尖的、细细的喘气声,就像一股风从一个小孔里吹出来时那样尖锐,仿佛下一声就会随时断气,从此陷入死亡的沉默。 头上那一片白雾茫茫的天空,在她颤抖的睫毛中,占据了林三酒的整个视野。她早已经严重透支了,累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连转一下念头,也提不起力气来。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还剩下力气说话——至少亲自跑完了全程的选手们,是连一声都发不出来了。 只不过这儿还有两个选手是坐了一路顺风车的。 “第一名是谁呀?”灵魂女王一点也不顾忌自己此刻深红肉虫的模样,在地上扭动着、滑腻腻地穿行在横尸之间,一张张脸打量辨认过去:“刚才在河里,是谁骂我来着?” “休息的时候不能伤害别人,你可别乱来啊!” 白胖子慌慌张张地跟上去叫了一声。 他显然有点儿畏惧灵魂女王的这种模样,因此在离肉虫还有好几步的距离时就停下了,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探着头与它说话——看他样子,一旦情况不对,他一掉头就能跑得比谁都快。 “这不是才刚刚下午吗?”灵魂女王转头问道。 林三酒闻言,几乎眼前都黑了一黑——怪不得她感觉自己仿佛就要死了! 她是从早上七点开始赛跑的,在全力冲刺的极高速度下,她竟然一直跑到下午,才终于跑到了终点;这么说来,这些选手们至少已经横穿了半个大陆,又折返回来了才对。 “比赛一结束就不行了,”波尔娃忙道,“除非……除非你一会儿还有一场比赛。要不然……要不然,你看,他们比完赛都躺这儿了,万一来个想杀人的,岂不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虽然不知道白胖子的解释对不对,不过形态可怖的这一大条深红肉虫听了,还是停住了寻找衣服的试探。它颇有几分不甘地嗅了嗅——或许是嗅——身旁一个选手,这才转过身来,又把目标换成了林三酒:“你休息完了吗?怎么躺这么长时间?” 下一次你自己跑跑试试! 这句话在林三酒脑海里来回转了几次,却始终没能吐出口——因为她已经精疲力尽,连张嘴都没有力气了。 她望着眼前一片雾白,只觉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灌了铅、又被人沉进了深海里一样,叫虚弱给压得动弹不得;她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等她终于积攒起了一点力气的时候,被白雾笼罩的天空已经又比刚才暗了一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赛跑终点又回到了神之爱赛区里;这儿的选手不多,此刻除了偶尔响起的遥遥几声惊呼之外,就只剩下了远处细微模糊的脚步声与风声——赛跑选手们恢复过来一些以后,就接二连三地走了;要不是身边的波尔娃和灵魂女王,好像世间连活人都不多了。 “那个……我得把我的身体再套起来了。”白胖子忽然对一人一虫轻声说道。 “你套呀!”灵魂女王一拧肉条似的身子,“又没人拦着你。” “不……不是……”白胖子压低嗓音,好像有些窘迫似的:“我……我得回休息区套。” “为什么?” “因为……那儿有遮挡的地方。” “你不好意思?”身上一张皮也没有的灵魂女王突然明白过来,嘶嘶笑了两声:“你脱都好意思,穿反而不好意思了?” “不、不是,不一样……”波尔娃登时结巴起来——林三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别欺负人!”她嘶哑地骂了一声,挣扎着翻身起来;只是她的每一下动作,都像是被无数把小刀扎进了骨头里似的。她艰难地一点点坐起身,浑身又疼又累,面色惨白——“你们等……等我一会儿,我们就回休息区。” “等多久?” 一个阴沉轻柔的声音,冷不防地在空气里响了起来。 林三酒只觉自己头皮一炸,血液登时流得快了——然而她确实是累得太狠了,居然在听见人偶师的声音时,依然还提不起力气来;她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低声道:“你为什么打我?” 人偶师拢着双手,高瘦单薄的影子凝成了一线深黑。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要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融为一体似的;只有眼周灰色的亮粉,闪烁着阴晴不定、喜怒难辨的光泽。 他身后不远处,正聚集着一大片乌央央的人,每一个都静默着、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主人的指令。 “反正打了也不会死,为什么不打。”人偶师慢条斯理地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然后又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早已一动不动的灵魂女王二人身上。大肉虫与他目光一遇,立即一改刚才乖张之气,忙不迭叫了声:“大人!” 人偶师没理会它,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波尔娃。 “我万一死了呢?”林三酒心中有气,居然也勉强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只是她双腿颤颤巍巍,脚底板也疼得钻心,连这句话都跟着发起了抖。 “我哪敢奢想这种好事?想都不敢想,”人偶师语气尖酸讽刺地一笑,“那可真是美梦成真了。” 白胖子显然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躲在灵魂女王身后,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被人偶师的气势压得不敢出声。 “礼……李山青呢?”林三酒不想再和人偶师纠缠下去了——论气人,她是拍马也追不上对方的。 “比赛去了。”人偶师皱起半边脸,显然十分不耐烦了:“他非要我和你说,晚上在休息区中央见面。” 也不知道礼包是使了多少手段、如何软硬兼施,才能劳动他亲自过来传一条口信的——林三酒想到这儿,又升起了一肚子疑问:礼包比的是什么项目?他武力那么弱,能完成得了吗?而且,他们两个人怎么跑红鹦鹉螺区去了? 她正要问,然而刚一抬眼,却正好瞧见人偶师又将目光投向了波尔娃。 “你捡的这个人……挺独特的。”他慢慢地开了口,声气虽然柔和有礼,却阴鸷得叫人后背发凉:“做成人偶以后,应该和一般的人偶不一样。” 白胖子激灵一下,一头卷发都立了起来;正当他面无人色的时候,林三酒急忙颤抖着手脚走了过去:“他不是人偶!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你捡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有一个我还能看得上眼的。”人偶师轻轻一笑,也不说自己还要不要白胖子当人偶了,只问道:“你这个鸟笼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净问些不好办的事,叫林三酒头疼得很;她皱紧眉头,一边想着如何不叫他起疑心,一边挑着最能叫他心烦的话回了一句:“没什么,我在路上还认识了另一个朋友,替他先保管着这个人。” 她不敢说这是自己的俘虏,否则不知道人偶师会干出什么来;但假如让他以为自己会为了保护光头男人而与他对抗的话,他多少就会有些顾忌了…… 有一句话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这句话确实很有几分道理。 人偶师太阳穴上青筋跳了几跳。 对他来说,林三酒不比路上一片污渍好看多少,哪怕能少忍受她一分钟也是好的;他阴沉沉地笑了一声,在扔下了一句“我等着看看你的这些朋友”之后,竟转身就走了——连礼包在哪儿、参加的是什么比赛都没有说。 随着他的动作,一队一队的进化者人偶,立刻悄然无声地跟在了他身后,像是护送人偶师一样,拥簇着他走出了林三酒视野——同时也把她的呼喊声给隔绝在了人群之外。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望着他们逐渐在远处消失了影子,又咕咚一下坐回了地上。 好在礼包一直跟在人偶师身边,想来知名度不低,他在什么比赛里,去红鹦鹉螺区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大人这就走了?”灵魂女王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他怎么没带上我?” 林三酒瞥了它一眼,连一个字都不想和它说。 “离赛区关闭还有好几个钟头呢,接下来干什么去?”才不过短短几分钟,大肉虫就像是完全忘了波尔娃的要求,转而问道。 “现在……现在先让我歇一口气。”林三酒揉着自己的小腿,疲倦地叹道。(未完待续。) 620 天色将晚 怪不得奥林匹克里所有的比赛选手,都是一副行尸走肉、摇摇晃晃的模样——在林三酒好不容易积攒起力气站起身的时候,她的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强多少。 白雾遮挡了天光,因此才刚刚下午三点,天色就已经暗得像是即将迟暮一样了。林三酒背着一个鸟笼,脚边跟着一条没有了人皮外衣、像肉虫一样蠕动前行的灵魂女王;白胖子一颠一颠地跟在它的身边,因为人小腿短,跑得颇有几分吃力。 赛跑终点离起点不远,却同样与石墙很远;一行人不得不穿过整个神之爱赛区,因此也有了远远观望其他比赛的机会。 慢慢地拖着脚步走了半个小时,林三酒已经看见了好几种项目:除了像弓箭、搏击之类能隐约辨别出内容的比赛之外,还有一些比赛,她甚至压根分不出来是什么——有的选手站在地上,慢慢被升高的土地堆了起来,又突然掉进了豁然打开的土坑里;还有的选手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小圆筒,好半天了也不挪一下地方。 不同的比赛项目,也被分进了不同的会场里,由一条窄道串过了所有的场地,以供选手进出;顺着这条窄道,林三酒一行人好不容易再一次来到了石墙之前。 “欢迎奥运健儿们!恭喜你们在健美与力量中度过了第一天!”稍一接触,石墙上立刻凹陷下去了一行大字:“需要查询成绩吗?需要预约下一场比赛吗?” 林三酒毫不在乎排名——反正在场二人一虫肯定不会是第一名——再说,在每一场比赛之后,她都还有三天时间可以休息,因此立刻回应道:“我要看地图。” 从地图上看起来,红鹦鹉螺和猫屎咖啡这两个赛区,处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上;再加上一个神之爱的位置,正好在圆形休息区的边缘,形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三角。 这一来,倒不太好办了:她与木辛有言在先,已经约好了赛后相见,不去的话倒像是她想独吞似的;但林三酒又放心不下礼包,想赶紧去瞧他比赛——正在她踟蹰的时候,只觉脚下忽然微微颤动起来,伴随着轻轻的摇晃,右侧的石墙也隆隆地发出了低响,一点点缩进了两侧墙壁里,打开了一个出口。 此刻已是下午,许多比赛已经结束了,因此进进出出休息区的人为数不少。林三酒抬头瞥了一眼,正要将目光投回地图上时,又猛地抬起了头——紧接着,她腾地就蹲在了地上,正好被灵魂女王挡在了身后。 波尔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你干什么?”大肉虫微微一拧,抬高了肉红色的头:“谁出来了?” 从石墙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身子细细薄薄、如同一片柳叶似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不过十几岁,仿佛一棵刚刚探出来的绿芽,即使在末世里也残存了几分清嫩;她在远处左右张望了一圈,目光在大肉虫身上一震,似乎也被这个模样的东西吓了一跳,随即快步走向了神之爱赛区。 “这不是那个……那个鹿什么的孩子嘛,”灵魂女王登时来了兴趣,然而随即又不无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你躲她干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三酒简短地应了一声,“我还要赶时间呢。” 虽然对鹿叶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这可不是她躲着对方的原因。说林三酒直觉敏锐也好,说她反应快也好,在她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的时候,她就立即意识到了鹿叶特地折返神之爱的原因——她可以算是露富了。 对于一个售卖特殊物品的人来说,一件像【战斗物品】这样能够随意模仿其他特殊物品的道具,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 不管鹿叶是想买,想抢还是要干别的什么,林三酒都不愿意跟她浪费时间。 一直眼巴巴地盯着那个小姑娘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了远方以后,灵魂女王这才又叹了一口气。 它没有人类那样的口腔构造,全靠摩擦肉芽来模仿人类的各种声音,这一声叹息不仅听起来惟妙惟肖,而且它越来越人性化了,对于叹气的时机场合也用得十分到位——林三酒瞥了它一眼,转头对白胖子道:“你不是要把身体套起来吗?” 波尔娃点了点头。 “那你帮我个忙吧。你在神之爱区替我盯着些,要是遇见了木辛,就代我说一声……”林三酒本想约晚上见面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明天赛前我去猫屎咖啡区,到时再给他分东西。” “没问题,”波尔娃一拍胸口,震得皮肉一阵晃荡,“你救了我一命,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林三酒对这个白胖子颇有几分好印象,对他一笑,又在分别时想起来了点什么,警告道:“你明天早上在开始比赛以前,小心一点身边……要是又瞧见了今天下午那个穿黑皮衣的男人,你就赶紧跑,或者来找我。” 波尔娃似乎胆子不大,一张脸顿时又白了。在他惴惴不安的目光里,林三酒与他告了别,顺着石墙外侧走向了红鹦鹉螺赛区的方向——两个赛区之间的距离,不管是从里走还是从外走都差不多;林三酒不想冒险又撞上人偶师,干脆贴着墙根出发了。 叫她没有意料到的是,她这一趟走得竟然完全没有一点儿意义。 等林三酒拖着疲累交加的身体赶至红鹦鹉螺、又好不容易打听着了礼包所在的时候,她没想到礼包的比赛也早已经顺利地进入了尾声;匆匆朝围棋场地赶去的林三酒,刚刚来到那一黑一白两根石柱大门前,正好迎面从门后走来了一个人影。 此时天色近乎全黑了,微弱的暮光好像随时都会消融败退似的;那人影从一片昏暗模糊里渐渐走近了,这才叫林三酒认出了他。 季山青一头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被风吹得漫漫扬扬;发丝间的面孔像玉石一般温润冷硬——他在石柱旁顿足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远的另外几个比赛选手就立即停下了脚,似乎对他心存防备似的。 这样的季山青,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 林三酒犹豫了一秒,还是轻声招呼了他一句——季山青闻声转过头,立即楞了楞。随即,他的面庞随着笑容柔和了起来:“姐姐,你来了!” “比赛怎么样?”林三酒呼了口气,朝他紧走了几步,迎上礼包,笑道:“没事吗?” 同样是刚刚从围棋比赛里出来的选手们,一个个都沉着面色,一言不发地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来回跑,跑得我腿都疼了。”礼包半是抱怨,半是得意地一笑:“不过不知怎么,这个围棋比赛有点让我想起镜屋了……你放心吧,我是第一名。” “围棋也有第一名?” “这个有。”礼包简单地应了一句,并没有多解释。他的目光在林三酒背后的鸟笼上扫了几下,皱起眉头问道:“姐姐怎么来了?不是约了晚上见面吗?” “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季山青微微抿起嘴唇,顿了顿,又朝她露出了一个笑。 就是在这样短暂细微、一闪而过的表情里,林三酒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好像……礼包并不希望她过来。 “姐姐,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天色也不早了。”礼包轻声对她说道,“你的比赛太耗体力,你的面色都很不好看了。” “那你呢?”林三酒扬了一扬眉毛。 “我……我去找人偶师,再带他一起过去找你。”季山青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未完待续。) 621 休息区 【今天晚上干了很多件重要工作,安慰开导了朋友,主持了正义,导致到现在我才写了一点点。不要等了,你们去睡吧,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明天早上再来看新章。】 随着“啪”一声轻响,林三酒的脚便已离开了地面——被她一脚蹬裂的大理石地板立时混着烟尘,飞溅出不少细微的碎片。借助这一蹬的力量,林三酒已经腾空跃起,身体在空中做了一个半旋的动作,右拳带着她浑身的力道便击了下去—— “真是不死心啊?”从斗篷下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在面对这几乎能夺天地之色的攻势时,南馆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一句话快说完时,她最后一个“吗”字微微一颤,似乎被什么给打断了一下——打断她的,正是林三酒再一次砸进她小腹里的拳头。 血液、气息、内脏的翻滚,与林三酒的拳头只隔了薄薄一层肌肉和脂肪;感觉上似乎很脆弱,只要撕开这层屏障,就能将拳头深深送进对方的腹腔了。然而在一秒钟后,林三酒又一次感觉到了刚才那叫人眼前一黑的力量,身体也再次被掀飞了出去。 “再试多少次也没有用的啊。”斗篷下的阴影里,女人笑着说。 林三酒好不容易稳住势子从半空中落下来,盯着她抹了一把脸,狠狠笑了一下。 “原来我现在的力量这么强,真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她说到这儿竟咳了一声,“……看来你是真打算一动不动任我打了?” “只要你自己受得了,我没有意见呢。”斗篷女人的声音悠长,仿佛对她的行动饶有兴致:“真好奇你打算怎么办?在我的‘反射’之下,一个不小心死了的也不是没有。” 回答她的,是林三酒再度猛扑上来的身影。 当林三酒朝她冲去的那一瞬间,即使身负【镜子】这样特殊能力的斗篷女人,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因为对方身上那一种猛虎即将择人而噬般的气势,实在太过触目惊心了。只是斗篷女人仅花了一瞬间便克制住了自己的逃生本能,微微昂起头,再一次吃下了林三酒一击。 说是“一击”,但当这股力道返回林三酒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深切地感觉到了这个形容是多么苍白无力。 幸好她只是意识体;幸好意识体即使被震散了一些,也能重新聚拢。 假如自己此时是个肉身的话,恐怕此时半截身体都会爆成一瀑血肉四溅的碎末了吧? ——即使是这样,林三酒仍然浮在空气里蜷成了一团,半天都动弹不得;这痛苦,甚至让她想起了“人之毒”。 说来也好笑,在如月车站里能给她最重一击的,竟然是她自己。 “老实说,我有点儿无聊了。”从斗篷下传来的声音悠悠地,“有我【镜子】——” 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没有机会说了;因为这个时候,刚刚恢复过来的林三酒没有耽搁多余的哪怕半秒钟,身子已经第三——不,第四次地扑了上去。 如果说前几次的攻势只是让人瞧了心惊的话,那么这一次,甚至能叫人忘了思考。就像是瞬间席卷陆地的海啸、或者将要一口吞掉城市的巨兽——明明只是一个不庞大的女性躯体,然而当林三酒凌空而上时,斗篷女人却像是被对方的阴影给牢牢钉死了一样,甚至连动一动的余地都没有了。 “不管怎样,我——” 她才强自说了这么几个字,身体已经被山呼海啸一般的攻势重重击中。 图书馆震颤不已地摇摆起来,从天花板上落下了扑簇簇的灰。 这一次,飞出去的人终于变成了斗篷女人——当她身体腾空的时候,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都”字在嘴里终于变成了不敢置信的半声惊呼,面前的对手停下了冲势,在昏暗的光芒里,凝成了一个线条凌厉的剪影。 斗篷女人再次碰到地面的,是她轰然炸开的一团、齑粉般的血肉白骨。 从首当其冲的小腹,一路延伸到胸口和盆骨处,此时都成了空荡荡的一片;由于没了躯干的连接,两条腿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若不是血迹和碎肉,恐怕连肉体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唯独连着脖子的一颗头颅倒仍然是完好的。破碎的斗篷被气波掀开了,露出了一张面色白得像纸一样的脸——不知道是因为还有生存数字暂时没有被消耗掉呢,还是因为残存了一点最后的神经反应,这个面容平平无奇的女人竟然还没有死。 “不、不可能……”她使劲瞪大了眼,视力似乎已经不行了,黑瞳仁像雾似的漫开了,就是找不到林三酒的所在之处。“我……我……镜子……” 林三酒一抹脸,几步走到了她的旁边。 在破碎的布片堆里,惨白的女人头张着嘴不动了,失去了任何活着的迹象。 “到最后也没忘了’镜子’。”林三酒注视着地上的人头,有些莫名的感触。“难道你自己到死都还没有明白这个能力的实质?” 所谓“像镜子反射光一样,将攻击也反射回去”的说法,其实早就在斗篷女人能力的介绍中说得明明白白了:这只是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 “你的确可以将攻击反射给我不假……但是你忘了,”林三酒弯腰捡起布料,将它扔在了女人脸上。“——你不是镜子,而我的攻击也不是光。” 在林三酒第二次攻击时,她终于确认了拳头上传来的,真的是对方内脏翻滚、肌肉颤抖的触感——也就是说,她的攻击在这一个瞬间里,是有效的。根据斗篷女人自己的说法,她即使受到了攻击,也感觉不到异样,只会原样将伤害反射回去,因此她看起来才始终那么平静无碍。 “就算你真的是一块镜子,在光线投上你、但还没有反射的那一瞬间,光线也是结结实实地照在了你的身上。” 而不管斗篷女人到底是变成镜子也好还是维持肉身也好,无论是什么,都会有一个所能承受冲击的“上限”——林三酒一次比一次猛的攻击,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上限。 一旦达到了这个上限,斗篷女人自己就先会被击成碎片:自然也无从谈起什么反射了。 林三酒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再没有朝地上的女人看一眼,转身便朝楼氏兄妹所在之处跑去。 两个孩子早就看见战斗结束了,此时都跳了起来,脸色红通通地,不住发出一声又已声兴奋的尖叫和高呼——林三酒冲到了他们身边,见二人都还好好的,不由也放下了心;只是抬眼一扫,她又觉得有些怪了。 ……图书馆里,未免太安静了些。 南馆小队剩余的堕落种,是一个也没瞧见了;刚才还在与他们缠斗的西馆小队,此时更是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斯巴安也不在,空荡荡的图书馆大厅里,一时间竟只剩下了静坐不动的siri,以及两兄妹欢呼声的回音,听起来颇有几分怪异。 “……那些人呢?”林三酒忍不住问道。“都去哪儿了?” 楼氏兄妹俩的神色忽然顿了一下。 “这个……”楼野似乎感到有什么话很难启齿似的,面色复杂得奇怪:“呃,说起来……” “果然打赢了啊。” 一道悦耳的男声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截断了楼野没说完的半句话。楼氏兄妹像是为不必再解释而松了一口气,跟着林三酒一块儿,将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才siri工作台前明明是空的,但此时斯巴安却正双手插着裤兜,姿态闲适地倚在台子上——他的金发、他的战斗服、他的半侧身子,都被大片血染成浓重的黑红色。 他笑起来时,只有一口白牙仍然闪着光:“五本书都拿到了,我们去确认吧。” 林三酒盯着他,半晌没有动步。(未完待续。) 622 劳碌命 伴随着吸溜一响,几点飞溅起来的汤水在橘红火光下一亮,全落在了礼包的衣服上。季山青盘腿坐在伞下,将长发扎在脑后,白玉一般的双颊上隐约泛粉,嘴唇也被手里的一碗热食烫得嫣红湿亮,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好吃吗?”林三酒一边看着他,一边伸手抹了抹他裤子上的汤渍。 礼包和人偶师坐下有好一会儿了,这一片休息区总算是又回复了点儿刚才的喧哗热闹;只不过招揽人的吆喝声、小食的热乎气儿,占卜摊上的喃喃低语……这一切热闹人气,都被大伞旁边一圈人影给远远地隔开了,更衬得大伞下一片幽静。 林三酒一行人,此时正被许许多多一动不动、早已被做成了人偶的“进化者”们给围在了中央。在他们毫无温度的呆滞目光里,林三酒早就没了卖面的兴致,只能托着下巴看礼包吃饭。 季山青吞下最后一团面条,咕咚咚喝了半碗汤,一抹嘴,神态满足地呼出一口长气——他吐出的白汽还带着牛肉味儿,在夜空里像雾似的飘散了;他转头对林三酒笑道:“好吃,我觉得身子都活泛过来了!不过虽然好吃,吃着却没有闻着香,我估计要是能再撒一把葱花,打一个鸡蛋……” “说正事!” 避开火光坐在一旁阴影里的人偶师,阴沉沉地打断了他。 “可以一边吃一边说嘛,”眼看礼包激灵一下,赶紧放下了面碗,林三酒皱起眉头向他道:“你要是饿了就也来一碗,我听说人饿的时候血糖低,脾气就容易不好。” 人偶师登时冷笑了一声——他有没有被这句话气白了脸,林三酒看不出来,因为他面色本来就总是一片惨白的。他拧着半边脸,轻声道:“废话少说两句。这么喜欢吃,不如我让你们两个血管里流的都变成面汤吧。” 原本望着【出前一丁汤面】刚要张嘴的灵魂女王,闻言登时又埋下了头。 林三酒悻悻收起了自己的特殊物品,当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季山青身上时,她碰巧发现礼包正望着自己背后的鸟笼,微微皱起了他形状好看的眉毛。 在荤食天地时,礼包与这个光头男人只有匆匆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在裂缝张大、风势猛烈的情况下远远瞧见的;虽然林三酒觉得他肯定记不住光头的容貌,还是挪了一下身子,将鸟笼挡在了背后,轻声笑道:“给别人保管的……你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 季山青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笑了:“姐,我跟你说过我们为什么会去红鹦鹉螺赛区,对吧?那个数据流管库,其实是一片太空……你还记得么?” 林三酒点点头——对于两个末日世界同处于一个宇宙空间的概念,其实并不难懂,经过礼包一解释,感觉也十分理所当然;只不过若不是礼包先揭破了这一层,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往那个方向上想的。 “我把我的想法,简单地和这位大……”礼包顿了顿,“人,提了一提,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细讲,正好咱们现在人齐,能够一起说。” 他清了清嗓子,看看身边二人和一只灵魂女王,低声道:“数据体首先改造了这一片太空,让它们自己能够容身其中;接下来又改造了至少两颗星球——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了,一个是神之爱,一个是奥林匹克。” 二人一虫静静地听着,只有休息区里隐隐约约的人声与烟火,被夜风一阵阵吹散在远处。 “目前我们已经在奥林匹克里度过四天了。”像怕几人不识数似的,礼包比了个四的手势,接着道:“我原本担心那些数据体会追着我们下来呢,那样的话,它们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搜查神之爱赛区。这也是我选择红鹦鹉螺的原因……不过现在看来,我倒是白担心了。神之爱赛区的人这么少,它们如果来了,肯定早就发现姐姐了。既然没被发现,那么说明它们很可能没来。” 人偶师又抓住时机冷笑了一声。 礼包神色有点儿尴尬地看了林三酒一眼,见她面无表情,木然不动,又接下去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既然数据体不来,我们就多了一条路可走。” “什么意思?” “按照我推测的,你们——”礼包说到这儿,忽然醒悟到自己差点又犯了同一个错,忙改口道:“我们在奥林匹克的时间,是不会从头算的;神之爱还剩下几个月,咱们在这里就呆上几个月。这样一来,我们大可以在奥林匹克直接等到传送日,时间一到我们就走了,从此再也不必和数据体打交道了。如何?” “那不行!”林三酒一口否决了,一指人偶师:“我还有朋友被他放在神之爱了,我必须得回去找人。” 灵魂女王腾地立起半边身体:“那猫在哪儿都可以活得好好的,你管它干什么!” 季山青也苦下了一张脸:“姐,你在末日里怎么还有这么多朋友……” “把你的手放下。”人偶师轻柔地警告了林三酒一句,转向礼包道:“这条路不行。我还要回去给那些数据体一个教训。” 灵魂女王不说话了。 听了这话,礼包面色更不好看了。他不敢提出什么质疑,只好指了指头上漆黑的夜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必须得回到天上了。” 两个人点了点头,唯有大肉虫僵在那儿。 “这可有点麻烦。”礼包叹了一口气。 在末日到来以前,上太空是必须动用国家机器、花费惊人数量的资源才能做到的一件事情;即使对有许多特殊物品的进化者而言,这也绝对不容易——上次被活活拉出了神之爱星球表面时,林三酒和灵魂女王差点就把命给交代了。 更别说,这一次连“拉”的力量都没有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林三酒忙问了一句。 “说到这个,”礼包长叹了一口气,一张脸都垂了下来,“那就得对眼下这个世界先做一番分析才行。” “我们倒是可以帮着分析分析……”林三酒一句话没说完,灵魂女王已经迅速点起了头;不料季山青却举起一只手,止住了她后半句话——“那倒不用,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了。” “是什么?” “奥林匹克一定是被数据体的力量改造过的,不然一个自然星球,不可能呈现出这个模样来。既然它们没有追过来,那此时在这个星球上,最有可能是数据体、或者说最有可能与数据体有关的,就只有一个人了——”季山青目光清亮地盯着面前几人,轻声道:“最高神宙斯。” “宙斯有办法回数据流管库的可能性很高,”礼包继续说道,“只要我们找到他,我们应该就能进入太空了。到时要和数据体算账也好,通过数据流管库回神之爱也好,都能办到了。”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得赢了比赛、拿到第一名,才能见到宙斯?”林三酒皱起眉头,“我记得石墙上给出的信息说,每个区域里获胜项目最多的人……” “对,就能面见宙斯了。这个我也记得。”礼包应道,“只不过石墙当时没说,要在多长一段时间内获胜才算数……是一个月,还是一年?不过现在休息区内部的石墙都已经不工作了,想查信息也没法儿查了,只能等到明天。” “那这么说来……” 林三酒一边寻思着,一边慢慢地变了脸色。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尽是疲惫:“……我们就不能比一场休息三天了。” 季山青点点头,半是不好意思半是同情地凑近了两步,一股牛肉味儿扑鼻而来:“姐,你明天可不能再选择赛跑了……你看看,选一个尽量轻松的吧。” 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经历至少一次今天这样的折磨,林三酒就忍不住把脸埋进了手掌里。礼包见她这样沮丧,也有点慌了手脚,忙劝慰道:“姐,也不是一点好都没有。幸亏你和这位大……人,进了不同的区域,免得彼此竞争了呀。你们各自拿到了第一之后,正好一人带一个,我们四个就全都能见到宙斯,进入太空了……”(未完待续。) 623 踏破铁鞋无觅处 【目前进度2k,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写完……等不及先睡,明天再来看。】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正确的废话。 比如说,树根是从树里长出来的,有树根必然有树。 林三酒直起腰,极目远眺之下,一望无际的旷野里,只有零星几段残垣断壁,荒草凄凄。 如果说这些覆盖几百公里的“白萝卜”都是树根的话,那么—— “……树在哪儿?” 当林三酒的脑中浮起这个疑问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宫道一也轻轻地问出了同一句话。他略有些阴柔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极少见的迷惑,反而叫他看起来有种孩子般的气质了。 听见这个问题,站在他不远处的人影缓缓转过了身来。 宫道一身处的这一幢楼,在经年中折断了一半的高度,又塌损了一半的墙体,此时也只有二人立足的地方,还能够勉强算是一个完整的房间。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她柔和平静的眉眼。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但她眼角下方的肌理,还是会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弯折出几条浅浅的纹路。 细细的皱纹在红唇一弯时,赋予了她一种奇异的魅力。 “就在这儿啊。”容貌陌生的女人指了指脚下的大地,笑着说。 跟这个女人打了一会儿交道以后,宫道一也差不多对她的性子有了一定了解。遇见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时,就算他再怎么刨根究底,对方也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顿了顿,他干脆另起了一个话头。 “真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身份……”宫道一的语气缓了下来,从他形状漂亮的唇齿之间,轻轻地吐出了后半句话。“我应该称你为……女娲?” 夜色里,女娲点点头,用一种赞许的笑容对他说道:“——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我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个世界里遇见一个与我抱有相同理念的人……某种角度上来说,你也算是我的后辈了吧?” 在额前碎发的遮挡下,宫道一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与其说是反感,不如说更像是困惑。 “不……我想,我与你还不完全一样。”他的字句听起来很轻很含混,却很好听。“我可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啊。” 他否决得这么快,女娲听了却不生气。她只是宽容地笑了笑,看着宫道一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还在摸索道路的孩子——二人这样静静地立了半晌,她忽然拿出了一张纸片,递了过去。 “你不是要这个吗,给你。”她手上的纸片很厚实,内嵌的暗纹闪烁着微光,纸面上大大的“visa”字样看起来尤为显眼,正是一张签证。“她可是我重要的观察对象,你去了可不能胡来。” “当然不会。”宫道一伸手接过,低头看了看,只见目的地一栏上写着“农业养殖场”——不禁歪头问道:“你给她的签证,也是这个目的地?” “对,这个目的地的签证,我也只有两张而已。” 宫道一点头致谢,收好了签证,不由感叹了一句:“你能够强行催生出‘签证官’能力,当真叫人不可想象。” 女娲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远方的大地。只是看了一会儿,她忽然眼神一震,小小地吃了一惊:“扩散得好快!” “什么?” “就在刚才,树根生长的速度加倍了,看来又一次跨过了一个生长节点。要不了多久,这个星球的土地上就会满布树根……我必须要走了。”女娲的声音听起来竟也有一丝动容,“以后传送来这个世界的进化者,十不存一……人类的路,果然越走越窄。” 宫道一刚刚张口想说什么,只听她最后一个音似乎有些飘忽,转头一看,女娲已经不见了人影——竟然连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去的。 他一手拢起额前的头发,将它们梳至脑后,盯着小楼下方的地面,怎么也看不出来一点树根扩张的痕迹。 只是他也丝毫没有去查看的打算。轻轻叹了口气,宫道一盘腿在断层的边缘坐下了,手里来回把玩着刚刚拿到手的签证。 “农业养殖场……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绿肉瓜一边看着手里的签证,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问谁。他和千正关因为不敢下地,此时根本等于是无用之人——只好由林三酒一个人在不远处,不眠不休地按照刚才指出来的方向拼命朝下挖土。 “林姐,要是我们这一趟拿不着签证的话,你还是把这一张用了吧。既然叫养殖场,可能不缺少吃的……”绿肉瓜想到这儿,叹了口气:“老大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林三酒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回应,只见她的身影越来越低,说明她挖出来的坑也越来越深了。 “诶,你来自哪个世界啊,你没有看过金庸吗?”坐在机器娃娃另一个肩膀上的千正关,忽然凑过了头问道,似乎仍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叫他吃惊的是,绿肉瓜却“啊?”了一声,说:“我看过啊!好几百年以前写骑士小说的那个嘛……他有一本《天鹅剑》,写得真是好……” 千正关愣愣地张大嘴巴。 平行空间之中,演变出再怎么千变万化的世界来,都不算出奇,这并不是他惊讶的地方——千正关猛得一扭头,扯着受了伤的嗓子使劲朝林三酒的方向喊道:“林姐!林姐!” “这家伙听说过金庸啊!我之前试图交换位置的,肯定不是他,你继续从刚才的那个地方向下挖,肯定还有一个没听说过金庸的人!”千正关激动坏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一连与绿肉瓜交换了好几次位置——后者一脸茫然之下,猛然发现自己从左肩到右肩来回变换,吓得差点没掉下去。 这句话一入耳,林三酒只觉自己浑身登时充满了力气——她高声地应了一句以后,在发现绿肉瓜的位置附近加快了速度,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又一截裹着人形黑影的粗壮树根露出了地面。 这一次从树根里掉出来的,是白小可。 白小可身材瘦小,往常还老是抱怨自己看起来没有气势,但这一次却救了她一命——高大健硕的面首团成一个球状,将她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保护得极好,大手也捂住了她的头脸,没有让多少细须子钻进去。 当她摔在地上的时候,除了因为缺氧而短暂的昏迷了一会儿以外,很快就被林三酒叫醒了——反倒是面首,由于没有衣服的隔离,身上的皮肤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不得不被收了回去。 “小酒……” 由于机器娃娃上没有能坐的地方了,绿肉瓜给白小可穿上了【云拟态雨衣】,把她像风筝似的放上了天。林三酒一边喘着粗气继续挖土,一边听自己的头顶上传来了白小可抽抽噎噎的哭诉声。 “你真好,一直没有放弃我们……大、大家一定会被找到的……” 随着找到的人越来越多,林三酒心里也逐渐地没有那么焦虑了——她抹了一把汗,甚至还有空抬头笑了笑:“别哭了,你眼泪都滴到我身上了。你要是感觉好点了,不妨把里头的事情说给我听。” 头顶上那块乌云里,顿时传来了一声“嗯”。 在绿肉瓜、千正关二人的基础上,现在又多了白小可的描述——林三酒仔细地盘问了几句,发现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句话:“……好像在一直不断地朝下走。” 朝下? 下面有什么?(未完待续。) 624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一个好玩的人 【大家都知道我卡文了对吧?为了疏通文思,我刚才吃了一碗冒菜,现在感觉又找回了革|命的信心。你们等着吧,天亮以前能写完!】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休息。ol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算是应了。ol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未完待续。) 625 直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灵堂中的尸体们,即使在听说自己能走了以后,一开始也还是小心翼翼、充满戒备的,没有一个人迈步——直到宙斯慢慢退到一旁,让出了大门口,天光一下倾洒进灵堂里,尸体们才终于微微地躁动了起来;只是他们互相对望一眼,谁也没有先动。 这些进化者能在末日中生存下来,果然也都不是无能之辈。 毕竟宙斯此时依然站在灵堂里,一颗头被天花板压得低低地,脖子几乎要折断一样,一双巨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 他平移着脑袋,脸上还挂着一个层层叠叠的笑容,仿佛正等着尸体们从他身边走过似的;在他直直的目光下,其中一个看着依稀是个女性的尸体好像终于受不住了,硬着头皮低声说了一句:“干脆咱们一起走!” 尸体们彼此瞧了瞧,狠心一点头,果然纷纷同时以最大的速度冲向了门口—— 他们这一番小心谨慎倒还真是白费了,因为宙斯连一点要阻拦的意思也没有。这几人带着惊容,顺顺利利地冲出了灵堂,一头扎入门口白茫茫的天光中,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林三酒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堂屋。 胖大尸体浑身发着颤,连一张僵硬的死人脸都掩不住惊惶了,却没有跟着另外一群人走。 “你怎么还在呀?”宙斯笑眯眯地问道,翘起兰花指扶了一下自己的丝袍。 “我……我难得见您一回,太、太激动了,有点儿走不动。”胖尸体忙点头哈腰地说,“您几位先走,先走……我最后走不迟,不迟。” 闻言,林三酒与礼包对视了一眼。宙斯形态诡异,对于奥林匹克的人来说奇诡难测是有的,但不至于吓得连路都走不了了,再说他一开始还逃过一次——灵魂女王腾地直起身子,嚷嚷出了声:“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想拿灵堂!这么一个只能睡觉的破玩意儿,你要来干什么?” 胖尸体吃了一惊似的,连连摆手,往旁边退了几步:“不不不,我哪有这个心思……” “那就好,”宙斯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翘着手指拍了拍自己胸口:“因为这个东西是我的呀。” 胖尸体登时闭上了嘴,左右瞥了一眼——下一秒,他的身子就化成了一道虚影,蹭地一下窜出了灵堂大门。 宙斯转过长长的脖子,棕色头发在天花板上擦出了沙沙的响声;他脖颈成九十度朝前伸着,目送着那胖大尸体消失在了门外。 等他再转过头来的时候,林三酒已经不知何时一步一步退到了店主尸体的身边,刚要蹲下来,一与他那双巨大的眼珠子相遇,立刻僵住了身体。 “你要干什么?”宙斯的语气很慈爱。 “我给他收尸。”林三酒冷冷地说。 “收尸可以,不要动我的东西。”宙斯一双茶杯口那么大的眼睛,来回扫视了一圈。礼包一直将鸟笼拎在身后,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和灵魂女王一起往林三酒的身边凑了凑。 林三酒微微皱起眉头,蹲下身。 当她的目光与手掌一起落在了店主的尸体上时,她刚才升起的几分疑惑与惊诧也都消散了:店主似乎至死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是被什么击中的,一张青紫交加的面孔,仍凝固在一觉刚醒时浮起的困倦迷茫上,眼皮还半开着。 林三酒轻轻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店主眼睛闭上的同一时间,他也消失在了她的手掌下。 “我多纵容你啊,你的要求我都满足了!”宙斯一合手掌,叹息道。“走吧!” 几人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迈出灵堂大门,白雾弥漫的清晨天光顿时凉凉地浇在了林三酒一行人身上。 白日一至,昨夜所有的暖热人气就全消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片清清冷冷。 看起来时候已经不早了,不仅是一把把大伞都重新收回了地面以下,而且休息区里的进化者也已经走了十之七八,只剩下远处稀稀落落的人影,大概是今日不参赛、也不去观赛的——怪不得宙斯的现身,竟没有在休息区里造成任何骚动。 “你等等我呀,我去看看怎么收了这个房子。” 宙斯在户外直起了长长的、足有几十厘米的一条脖子,嘱咐了一声,转身走回灵堂墙边;林三酒盯了他的背影一眼,脑子里忽然一热,双手不知不觉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只是手臂上一凉,她转头一看,发现是礼包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胳膊上;二人目光刚一相交,礼包忙摇了摇头,林三酒这才总算是硬生生地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哟,你那朋友在哪儿呀,叫什么呀?”宙斯收起了灵堂,正一边走来,一边甜腻腻地问道:“你看这儿都不剩多少人了,你可不要蒙骗最高神。” “他叫人偶师。”林三酒沉着嗓子,轻声应道:“放心吧,我们约好了今日一起查询参赛细则来着。” 她只需要忍到与人偶师见面时就够了! 宙斯望了她一眼,忽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仿佛肚子里藏着一件什么好笑的事,林三酒却不知道一样;他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了半晌,这才朝前伸长了脖子,盯着几人道:“我怕你们找不着他呀。” 林三酒心里猛然一提,与礼包对视一眼,二人面色都在一瞬间难看了下去——他们连一句话也来不及回应宙斯,一拽地上肉虫,急匆匆冲向了他们昨夜来时的方向。 宙斯光光的脚肉皮,响亮地拍打在地面上,迅速跟了上来。 ……昨夜众人歇脚的那一把大伞早就不见了。与它一起从休息区里消失的,还有人偶师与他的一众人偶。 二人一虫在昨夜那一片地方疯跑了几圈,脚步声哒哒地在空空的休息区里回荡着;放眼望去,视野里只有偶尔几个零星人影,靠着石墙或坐或卧,却哪一个都不认识。 难道他已经出去了?去了赛区? 林三酒额头上已经微微见了汗,又被晨风吹得冰凉;这一个念头刚一浮起,几乎立刻就被她自己否决了——她顿下了脚。 下一秒,她猛然回身一扑,像离弦之箭一样直直扎向了宙斯。 “姐!”礼包声音惊惶地在身后叫道。 “你把人偶师怎么样了?”林三酒双目血红,在一声怒吼里冲近了后方那一个高大人影;她浑身一亮,早已由意老师开启的【防护力场】给包裹了起来——然而她那一只开着【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的手还不等挨近宙斯身边,她突然急急一刹脚,停住了冲势。 当她在这一瞬间警铃大作的时候,宙斯忽地伸长了脖子,朝她和她身后的礼包肉虫笑了。 层层堆叠起来的肉皮,高高地隆了起来,将他的耳朵都埋住了;宙斯抬起一只手,朝几人勾了勾:“别废话了,找不到人,就跟我走吧。” 这句话仿佛带上了某种改变力场的力量似的,在他话音未落之时,几人就控制不住身体前倾之势,竟然纷纷脚下一软,咕咚咚地朝宙斯滚了过去;石砖地明明仍然平整着,但几人却像是坐上了一个滑坡,尽管百般挣扎,依旧一路摔到了宙斯脚下。 “再不走,我可就要以为你们不虔诚了哟。” 宙斯低下头,茶杯口那么大的眼睛笑眯眯地弯了起来:“你们几个,一块儿跟我去新的赛场吧。” 林三酒咬得嘴唇都白了,终于强逼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来,被他一把抓住了领口,拎在了半空里。(未完待续。) 626 坑人不倦 【不是说了我要出远门20天么,怎么评论区都像是没看见我的公告一样……】 ——事实证明,楼氏兄妹担心林三酒一过去就会被人偶师发现,这个顾虑是毫无必要的。 在两个孩子离去后的第七天,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林三酒传送的时候了。在如月车站里的大半时间,林三酒都是以意识体的形态度过的;临到走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这14个月里收到的特殊物品少得可怜,只有一本《悲伤的少女》和一本《世界艺术史绘本》——其中一本,还是要拿到红鹦鹉螺界卖掉作为生活费的。 将一开始转化成卡片的自动贩卖机给扔掉以后,林三酒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收拾的了。想了想,她又到酒店的其他房间里搜罗了一些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以防日后万一用得上;而像如月车站这种人类痕迹保存得相对完好的世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非常难得——林三酒走遍了整栋酒店大楼,终于在第四层里找到了客房部的仓库。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捏,门锁就像是饼干做的似的,哗哗地碎成了粉掉在地上,门应声而开。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库房里面装满了毛巾、牙膏、牙刷、卫生纸之类的日用品;自从【扁平世界】又升了一次级以后,如今她转化物品的重量上限已经达到了3吨——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几个大床单里以后,一个闪念,地上就空空如也了。 保守地说,这些东西起码够她用三年。 顺手拍死了一只吊在货架上探头探脑的堕落种以后,林三酒步态悠闲地朝外走。 在刚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她就感觉似乎有哪里隐隐不对。 她回头看了一眼。 库房里很正常,没有半分异样。 然而后背上那种痒痒的感觉,却仍然清晰地存在着——林三酒慢慢转过身,往外走了两步,同时打开了意识力扫描——在身后划过去一个黑影的时候她猛地一个转身,这才发现原来那只不过是一个空了的卫生纸塑料袋。 感受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异样感,过了两三秒,林三酒才意识到原来这种不对劲是来自自己的身上。 她低头看了看。 长腿、长胳膊、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她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登时傻在了原地。 紧接着她“蹬蹬蹬”一路狂奔,冲到了大厅里的全身镜前——目光一落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上,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悲鸣。 “搞什么啊……” 之前那个由于鸵鸟心态而被她硬压下去了念头,此刻再也逃避不了了——猫医生曾说过她身体的变化可能不会到此为止的言论,终于成了真。 镜子里一个修长高挑、面容冷淡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原本凉得如同海面坚冰似的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里,说不上来是一个什么神色—— 在她身后,两只巨大得如同翅膀一般的骨刺,正以一个非常缓慢的速度,从肩胛骨的位置探出来,刺破了背心的布料,缓缓地朝天空中生长着。 不,与其说它是骨刺,不如说更像是骨翼更贴切一些;然而面对模样如此凶狠惊人的“翼”,林三酒半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洁白的骨质呈现出一种密实的质地,看起来非常坚硬;一排排犬牙交错的长长尖刺从骨翼的尾部、顶部慢慢伸出来,随着关节的转动,可以像毒蛇一样在空气中摇摆、突袭。当两只骨翼彻底完成了生长,终于定下型以后,林三酒腿一软,只想坐到地上去——然而连这么一件小事她也没能做到——因为骨翼尾部坚硬有力的尖刺扎入了酒店大堂的地板里,稳稳地、牢牢地支撑住了她的身体。 足有近2米的骨翼,收缩在她的背后,形成了两只窄窄的巨大三角;虽然还没有展开试试,但光从它外表上的众多关节来看,林三酒就知道这两个大家伙肯定会是惊人的灵活。 “……我x。” 脑海中,连一向为人师表的意老师都忍不住骂了一个脏字。 即使猫医生早就指出过这个可能性,但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继身高之后自己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她近乎无力地喃喃问道:“……这两个……是什么啊?我明明记得先贤它们是没有骨头翅膀这种东西的啊?” 意老师踟蹰了好一会儿也没出声,似乎也被她背后的景观震着了;过了足足好几分钟,她才轻声地、犹豫地说道:“……有没有可能,你所见到的先贤们的那一种外表,只是它们外表中的其中一种?” 这个想法倒是非常有道理——林三酒转过目光,盯紧了自己在镜中的倒影,一时完全没有了话说。随后,她又低头朝自己的骨翼尾部看了一眼。 尾部生长了少说也有七八根错立参差的尖刺,每一根都比她的手臂粗长,在尖端上闪着幽幽的光,看起来不像白骨,倒像是金属般的质感了;林三酒试着活动了一下背后的骨翼,发现这跟控制一块肌肉、或者自己的小拇指也差不了多少,心念一转,右边的巨大骨翼就慢慢张开了。 完全伸展开了右边骨翼以后,它的横宽甚至不止两米,已经远远地探到了酒店大堂的那一头去了。林三酒念头动了动,几根骨刺便“唰”一声豁然张开,撕裂的空气声听起来仿佛是厉鬼要择人而噬一般,随即随着她的又一个念头,骨刺又像是一只巨兽之口般缓缓合拢了。 意老师也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飞?”她傻乎乎地问道。 叫人有些失望、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是,骨翼并不能带着林三酒飞起来——当它们展开以后,空气便会从骨头与骨头的缝隙之间扑出去,不管掀起的风势再大,林三酒的双脚也仍然稳稳地停在地上。 “这个……能收回到身体里去吗?”意老师又想到一个问题。 林三酒刚想应一声“我试试”,忽然一抬眼间,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忽然变淡了。 看来她要带着这两只巨大骨翼,前往红鹦鹉螺了。(未完待续。) 627 慷慨的季山青 【大家好,我回来了,可以正常恢复更新了。今天的新章在三十分钟之内就能放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正确的废话。 比如说,树根是从树里长出来的,有树根必然有树。 林三酒直起腰,极目远眺之下,一望无际的旷野里,只有零星几段残垣断壁,荒草凄凄。 如果说这些覆盖几百公里的“白萝卜”都是树根的话,那么—— “……树在哪儿?” 当林三酒的脑中浮起这个疑问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宫道一也轻轻地问出了同一句话。他略有些阴柔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极少见的迷惑,反而叫他看起来有种孩子般的气质了。 听见这个问题,站在他不远处的人影缓缓转过了身来。 宫道一身处的这一幢楼,在经年中折断了一半的高度,又塌损了一半的墙体,此时也只有二人立足的地方,还能够勉强算是一个完整的房间。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她柔和平静的眉眼。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但她眼角下方的肌理,还是会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弯折出几条浅浅的纹路。 细细的皱纹在红唇一弯时,赋予了她一种奇异的魅力。 “就在这儿啊。”容貌陌生的女人指了指脚下的大地,笑着说。 跟这个女人打了一会儿交道以后,宫道一也差不多对她的性子有了一定了解。遇见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时,就算他再怎么刨根究底,对方也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顿了顿,他干脆另起了一个话头。 “真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身份……”宫道一的语气缓了下来,从他形状漂亮的唇齿之间,轻轻地吐出了后半句话。“我应该称你为……女娲?” 夜色里,女娲点点头,用一种赞许的笑容对他说道:“——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我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个世界里遇见一个与我抱有相同理念的人……某种角度上来说,你也算是我的后辈了吧?” 在额前碎发的遮挡下,宫道一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与其说是反感,不如说更像是困惑。 “不……我想,我与你还不完全一样。”他的字句听起来很轻很含混,却很好听。“我可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啊。” 他否决得这么快,女娲听了却不生气。她只是宽容地笑了笑,看着宫道一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还在摸索道路的孩子——二人这样静静地立了半晌,她忽然拿出了一张纸片,递了过去。 “你不是要这个吗,给你。”她手上的纸片很厚实,内嵌的暗纹闪烁着微光,纸面上大大的“visa”字样看起来尤为显眼,正是一张签证。“她可是我重要的观察对象,你去了可不能胡来。” “当然不会。”宫道一伸手接过,低头看了看,只见目的地一栏上写着“农业养殖场”——不禁歪头问道:“你给她的签证,也是这个目的地?” “对,这个目的地的签证,我也只有两张而已。” 宫道一点头致谢,收好了签证,不由感叹了一句:“你能够强行催生出‘签证官’能力,当真叫人不可想象。” 女娲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远方的大地。只是看了一会儿,她忽然眼神一震,小小地吃了一惊:“扩散得好快!” “什么?” “就在刚才,树根生长的速度加倍了,看来又一次跨过了一个生长节点。要不了多久,这个星球的土地上就会满布树根……我必须要走了。”女娲的声音听起来竟也有一丝动容,“以后传送来这个世界的进化者,十不存一……人类的路,果然越走越窄。” 宫道一刚刚张口想说什么,只听她最后一个音似乎有些飘忽,转头一看,女娲已经不见了人影——竟然连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去的。 他一手拢起额前的头发,将它们梳至脑后,盯着小楼下方的地面,怎么也看不出来一点树根扩张的痕迹。 只是他也丝毫没有去查看的打算。轻轻叹了口气,宫道一盘腿在断层的边缘坐下了,手里来回把玩着刚刚拿到手的签证。 “农业养殖场……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绿肉瓜一边看着手里的签证,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问谁。他和千正关因为不敢下地,此时根本等于是无用之人——只好由林三酒一个人在不远处,不眠不休地按照刚才指出来的方向拼命朝下挖土。 “林姐,要是我们这一趟拿不着签证的话,你还是把这一张用了吧。既然叫养殖场,可能不缺少吃的……”绿肉瓜想到这儿,叹了口气:“老大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林三酒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回应,只见她的身影越来越低,说明她挖出来的坑也越来越深了。 “诶,你来自哪个世界啊,你没有看过金庸吗?”坐在机器娃娃另一个肩膀上的千正关,忽然凑过了头问道,似乎仍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叫他吃惊的是,绿肉瓜却“啊?”了一声,说:“我看过啊!好几百年以前写骑士小说的那个嘛……他有一本《天鹅剑》,写得真是好……” 千正关愣愣地张大嘴巴。 平行空间之中,演变出再怎么千变万化的世界来,都不算出奇,这并不是他惊讶的地方——千正关猛得一扭头,扯着受了伤的嗓子使劲朝林三酒的方向喊道:“林姐!林姐!” “这家伙听说过金庸啊!我之前试图交换位置的,肯定不是他,你继续从刚才的那个地方向下挖,肯定还有一个没听说过金庸的人!”千正关激动坏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一连与绿肉瓜交换了好几次位置——后者一脸茫然之下,猛然发现自己从左肩到右肩来回变换,吓得差点没掉下去。 这句话一入耳,林三酒只觉自己浑身登时充满了力气——她高声地应了一句以后,在发现绿肉瓜的位置附近加快了速度,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又一截裹着人形黑影的粗壮树根露出了地面。 这一次从树根里掉出来的,是白小可。 白小可身材瘦小,往常还老是抱怨自己看起来没有气势,但这一次却救了她一命——高大健硕的面首团成一个球状,将她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保护得极好,大手也捂住了她的头脸,没有让多少细须子钻进去。 当她摔在地上的时候,除了因为缺氧而短暂的昏迷了一会儿以外,很快就被林三酒叫醒了——反倒是面首,由于没有衣服的隔离,身上的皮肤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不得不被收了回去。 “小酒……” 由于机器娃娃上没有能坐的地方了,绿肉瓜给白小可穿上了【云拟态雨衣】,把她像风筝似的放上了天。林三酒一边喘着粗气继续挖土,一边听自己的头顶上传来了白小可抽抽噎噎的哭诉声。 “你真好,一直没有放弃我们……大、大家一定会被找到的……” 随着找到的人越来越多,林三酒心里也逐渐地没有那么焦虑了——她抹了一把汗,甚至还有空抬头笑了笑:“别哭了,你眼泪都滴到我身上了。你要是感觉好点了,不妨把里头的事情说给我听。” 头顶上那块乌云里,顿时传来了一声“嗯”。 在绿肉瓜、千正关二人的基础上,现在又多了白小可的描述——林三酒仔细地盘问了几句,发现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句话:“……好像在一直不断地朝下走。” 朝下? 下面有什么?(未完待续。) 628 游泳时请勿便溺 在两个孩子离去后的第七天,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林三酒传送的时候了。在如月车站里的大半时间,林三酒都是以意识体的形态度过的;临到走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这14个月里收到的特殊物品少得可怜,只有一本《悲伤的少女》和一本《世界艺术史绘本》——其中一本,还是要拿到红鹦鹉螺界卖掉作为生活费的。 将一开始转化成卡片的自动贩卖机给扔掉以后,林三酒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收拾的了。想了想,她又到酒店的其他房间里搜罗了一些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以防日后万一用得上;而像如月车站这种人类痕迹保存得相对完好的世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非常难得——林三酒走遍了整栋酒店大楼,终于在第四层里找到了客房部的仓库。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捏,门锁就像是饼干做的似的,哗哗地碎成了粉掉在地上,门应声而开。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库房里面装满了毛巾、牙膏、牙刷、卫生纸之类的日用品;自从【扁平世界】又升了一次级以后,如今她转化物品的重量上限已经达到了3吨——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几个大床单里以后,一个闪念,地上就空空如也了。 保守地说,这些东西起码够她用三年。 顺手拍死了一只吊在货架上探头探脑的堕落种以后,林三酒步态悠闲地朝外走。 在刚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她就感觉似乎有哪里隐隐不对。 她回头看了一眼。 库房里很正常,没有半分异样。 然而后背上那种痒痒的感觉,却仍然清晰地存在着——林三酒慢慢转过身,往外走了两步,同时打开了意识力扫描——在身后划过去一个黑影的时候她猛地一个转身,这才发现原来那只不过是一个空了的卫生纸塑料袋。 感受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异样感,过了两三秒,林三酒才意识到原来这种不对劲是来自自己的身上。 她低头看了看。 长腿、长胳膊、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她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登时傻在了原地。 紧接着她“蹬蹬蹬”一路狂奔,冲到了大厅里的全身镜前——目光一落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上,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悲鸣。 “搞什么啊……” 之前那个由于鸵鸟心态而被她硬压下去了念头,此刻再也逃避不了了——猫医生曾说过她身体的变化可能不会到此为止的言论,终于成了真。 镜子里一个修长高挑、面容冷淡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原本凉得如同海面坚冰似的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里,说不上来是一个什么神色—— 在她身后,两只巨大得如同翅膀一般的骨刺,正以一个非常缓慢的速度,从肩胛骨的位置探出来,刺破了背心的布料,缓缓地朝天空中生长着。 不,与其说它是骨刺,不如说更像是骨翼更贴切一些;然而面对模样如此凶狠惊人的“翼”,林三酒半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洁白的骨质呈现出一种密实的质地,看起来非常坚硬;一排排犬牙交错的长长尖刺从骨翼的尾部、顶部慢慢伸出来,随着关节的转动,可以像毒蛇一样在空气中摇摆、突袭。当两只骨翼彻底完成了生长,终于定下型以后,林三酒腿一软,只想坐到地上去——然而连这么一件小事她也没能做到——因为骨翼尾部坚硬有力的尖刺扎入了酒店大堂的地板里,稳稳地、牢牢地支撑住了她的身体。 足有近2米的骨翼,收缩在她的背后,形成了两只窄窄的巨大三角;虽然还没有展开试试,但光从它外表上的众多关节来看,林三酒就知道这两个大家伙肯定会是惊人的灵活。 “……我x。” 脑海中,连一向为人师表的意老师都忍不住骂了一个脏字。 即使猫医生早就指出过这个可能性,但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继身高之后自己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她近乎无力地喃喃问道:“……这两个……是什么啊?我明明记得先贤它们是没有骨头翅膀这种东西的啊?” 意老师踟蹰了好一会儿也没出声,似乎也被她背后的景观震着了;过了足足好几分钟,她才轻声地、犹豫地说道:“……有没有可能,你所见到的先贤们的那一种外表,只是它们外表中的其中一种?” 这个想法倒是非常有道理——林三酒转过目光,盯紧了自己在镜中的倒影,一时完全没有了话说。随后,她又低头朝自己的骨翼尾部看了一眼。 尾部生长了少说也有七八根错立参差的尖刺,每一根都比她的手臂粗长,在尖端上闪着幽幽的光,看起来不像白骨,倒像是金属般的质感了;林三酒试着活动了一下背后的骨翼,发现这跟控制一块肌肉、或者自己的小拇指也差不了多少,心念一转,右边的巨大骨翼就慢慢张开了。 完全伸展开了右边骨翼以后,它的横宽甚至不止两米,已经远远地探到了酒店大堂的那一头去了。林三酒念头动了动,几根骨刺便“唰”一声豁然张开,撕裂的空气声听起来仿佛是厉鬼要择人而噬一般,随即随着她的又一个念头,骨刺又像是一只巨兽之口般缓缓合拢了。 意老师也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飞?”她傻乎乎地问道。 叫人有些失望、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是,骨翼并不能带着林三酒飞起来——当它们展开以后,空气便会从骨头与骨头的缝隙之间扑出去,不管掀起的风势再大,林三酒的双脚也仍然稳稳地停在地上。 “这个……能收回到身体里去吗?”意老师又想到一个问题。 林三酒刚想应一声“我试试”,忽然一抬眼间,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忽然变淡了。 看来她要带着这两只巨大骨翼,前往红鹦鹉螺了。(未完待续。) 629 茫然的比赛 “哗啦”一声水响,当灵魂女王的尾部刚刚一离开海水,一道鲜黄色的长蛇就瞬地扑至了它刚才所在之处;在它激起的波浪纹路下,这一道林三酒以为是液体的东西,竟在海面下方稳稳地停住了。 就像是知道自己扑了一个空似的,它缓缓地绕着这块礁岩流动起来。更多鲜黄的影子在幽蓝海水里跟了上来,深深浅浅、高高低低地浮游在海里,像是一群有意识的鲨鱼的幽灵,在猎物身边徘徊不去。 不管它们是什么,都不太可能真是“尿”。 林三酒一抹脸上海水,感觉自己的眼睛仍然因为海水刺痛着。她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所有礁岩周围的海里,都被这些黄色长蛇的影子给填满了。刚才在水里时还看不太清楚,此时从水面以上看起来,这些礁岩果然遵循了同一种规律排列:每一块礁岩都大概有一平方米大小,彼此之间隔着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岩石上,为它们刷上了一层又一层深深的、湿漉漉的颜色。 隔着一大片黑色礁岩,林三酒只能隐隐看见远方的白色岩石影子,但是她想那边的情况应该也是一样的。 “奇怪了,那家伙怎么知道十秒到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数的?” 灵魂女王在泡过海水以后,看起来反倒比之前有精神多了,也饱满红润了不少——虽然一饱满起来,它的模样就更恶心了。水分和盐分,看来帮了它很大忙。 “如果是宙斯话音一落就开始计算时间的话,到现在已经有36秒了。”只有季山青才能够在一边说话、一边思考的同时,还可以在心里精确地计时。他说这句话时所用的那一两秒钟,显然也被计算进了这36秒里去。 “在27秒之前,”他顿了一顿以后回忆道,“当时根本没有任何征兆显示他应该开始计时了。”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正趴在岩石边缘、盯着水下黄影的灵魂女王,闻言不禁直起了上半身。 “他很显然不知道。”礼包一边说,一边试探地伸出手,在即将碰到海面的时候停住了。一群黄影像是感觉到头上有猎物一样,急切地弯了起来,好像蛇抬起了身子——不过却始终没有离开海水。 所以,这些古怪东西是为了封禁海面,不叫人下水的吗? 浑身湿透了的林三酒,在大概只有零上几度的海风里微微颤抖起来,很快就连胸腔骨都震得隐隐发疼。这样一来,木辛会不会失去他的优势?她并不后悔把他叫来——如果不叫他来,他们几个此时早就淹死了——但是,她接下来必须得想个办法保证木辛不受伤害。 “你是什么意思?”在她出神的时候,灵魂女王向礼包问道。 “我想,或许是他所使用的特殊物品让他能感应海水变化。”季山青分析时的语气十分平静,既没有了刚才的愧疚,也丝毫不愤怒。“所以他才故意引我说话,拖延时间。” 这也合情合理,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如果换作林三酒,她说不定还会做得更狠一点儿。 她呼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礁岩上的年轻人。 他穿的海蓝上衣吸饱了水,浸成深黑,沉重地挂在身上,浑身都在不断地往下滴水。在遇见了林三酒的目光后,木辛将湿漉漉的黑发划到脑后,从他们的所在之处转过了目光——他看起来好像已经恢复了常态,除了一副不愿意与他们打交道的样子之外。 “看起来,黑色阵营只有我们四个人了。”礼包收回目光,有点儿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姐,你看得到白色阵营的成员吗?” 林三酒只能隐约瞧见几个人影也刚刚爬上了礁岩,但是离得太远了,她连对面阵营有几个人也数不清楚。 “必须得让他合作才行,至少不能让他给我们捣乱。”礼包朝木辛的方向抬抬下巴,贴在他面颊上的一绺黑亮的长发,顿时顺着他的脖颈皮肤滑了下来,溅落了几颗水珠。他拢起湿头发,笑道:“希望他能看清局势,这对双方都好。” 林三酒皱起眉头,“现在我们只能道歉,没有资格提要求。” 季山青正要说话,忽然又顿住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像让步一样轻声道:“姐姐,你说得对。” “你们老提他干什么?还没完了。”灵魂女王凑近了头,一层层鲜红滑腻的肉蠕动着,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个比赛该怎么进行?按理说现在比赛已经开始了,但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几个人所处之处,正好是黑色礁岩群中等偏后的位置,从这儿往前望去,在越过了一大片礁岩之后,又隔了一片空荡荡、只有波涛起伏的海面,才是白色阵营的起点。 由于宙斯没有说过一句明白话,对面阵营的人应该也陷入了犹豫迟疑里;因为茫然地在冰冷的海风里站了一会以后,林三酒始终也没瞧见对面有人过来——假如这是一场海上跳棋比赛,那对面的“棋子”也该朝他们跳过来了才对。 木辛在附近几块礁岩上来回换了几次位置,看样子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最终抱着胳膊停住了。一想起他曾经帮过自己的忙,林三酒就感觉那句道歉堵在喉咙口处灼烫着她;想了想,她低声对礼包二人说了一句“你们等我一下”,随即纵身跃向了百米外的另一块礁岩——落在这块石头上以后,她和木辛之间就只剩两块礁岩了。 向他道歉的过程,比林三酒想象中要顺利多了。 在她磕磕巴巴、半是道歉半是道谢地说完了以后,木辛开口了。 他依然抱着胳膊,神色冷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叫她楞了一楞:“如果你那个朋友是担心我不配合的话,你回去告诉他不用多心了。不管我愿不愿意,现在我们都是一个阵营的人,我还不至于那么傻。” 他这样,反倒叫林三酒更不好意思了:“比赛里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因为我们真的很抱歉。” “你也许是有一点抱歉,”木辛慢慢地说道,“你那个朋友……我可不这么认为。”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被留在原地的季山青,此时正望着远方的白色阵营,时不时沉思一会儿,偶尔还低头和灵魂女王商量几句,压根没朝这个方向看。 “你认为保存实力是什么意思?”还不等她转过头,木辛突然问了一句。他话题转换得太快,林三酒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啊,我想大概是哪边剩下的选手多,哪边就赢了吧?” “跳棋没有吃掉棋子这一说,除非那个神在暗示我们动用武力。”木辛紧皱着眉毛,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跳棋里,应该是最先一个进入对方起始点的人赢得比赛。问题是,起始点在哪?你看,双方阵营的礁岩更像是狭长的两个长方形,一排一排、整整齐齐地被中间那片海隔开了……如果我和一个白色阵营的人同时站在最后一排礁岩上,这怎么算呢?这儿的礁岩足够容纳我们双方的人,如果我们只是换一换位置,一个人也没死,那又算谁赢呢?” 林三酒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你如果不介意我们过来的话,咱们就一起商量一下,”她想了想,提议道:“另外,我也愿意把这个男人身上的东西都给你作为补偿。”毕竟说起解决难题,还是礼包更擅长。 木辛瞥了她一眼,好像微微有点儿吃惊,正要开口,林三酒突然只听身后季山青遥遥地喊了一句:“姐!” 林三酒猛一扭头,目光在扫上季山青之前,先看见了他所示警的景象—— “白色阵营有人过来了!”(未完待续。) 630 再见,林三酒 ——事实证明,楼氏兄妹担心林三酒一过去就会被人偶师发现,这个顾虑是毫无必要的。 在两个孩子离去后的第七天,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林三酒传送的时候了。在如月车站里的大半时间,林三酒都是以意识体的形态度过的;临到走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这14个月里收到的特殊物品少得可怜,只有一本《悲伤的少女》和一本《世界艺术史绘本》——其中一本,还是要拿到红鹦鹉螺界卖掉作为生活费的。 将一开始转化成卡片的自动贩卖机给扔掉以后,林三酒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收拾的了。想了想,她又到酒店的其他房间里搜罗了一些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以防日后万一用得上;而像如月车站这种人类痕迹保存得相对完好的世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非常难得——林三酒走遍了整栋酒店大楼,终于在第四层里找到了客房部的仓库。 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捏,门锁就像是饼干做的似的,哗哗地碎成了粉掉在地上,门应声而开。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库房里面装满了毛巾、牙膏、牙刷、卫生纸之类的日用品;自从【扁平世界】又升了一次级以后,如今她转化物品的重量上限已经达到了3吨——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几个大床单里以后,一个闪念,地上就空空如也了。 保守地说,这些东西起码够她用三年。 顺手拍死了一只吊在货架上探头探脑的堕落种以后,林三酒步态悠闲地朝外走。 在刚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她就感觉似乎有哪里隐隐不对。 她回头看了一眼。 库房里很正常,没有半分异样。 然而后背上那种痒痒的感觉,却仍然清晰地存在着——林三酒慢慢转过身,往外走了两步,同时打开了意识力扫描——在身后划过去一个黑影的时候她猛地一个转身,这才发现原来那只不过是一个空了的卫生纸塑料袋。 感受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异样感,过了两三秒,林三酒才意识到原来这种不对劲是来自自己的身上。 她低头看了看。 长腿、长胳膊、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她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登时傻在了原地。 紧接着她“蹬蹬蹬”一路狂奔,冲到了大厅里的全身镜前——目光一落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上,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悲鸣。 “搞什么啊……” 之前那个由于鸵鸟心态而被她硬压下去了念头,此刻再也逃避不了了——猫医生曾说过她身体的变化可能不会到此为止的言论,终于成了真。 镜子里一个修长高挑、面容冷淡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原本凉得如同海面坚冰似的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里,说不上来是一个什么神色—— 在她身后,两只巨大得如同翅膀一般的骨刺,正以一个非常缓慢的速度,从肩胛骨的位置探出来,刺破了背心的布料,缓缓地朝天空中生长着。 不,与其说它是骨刺,不如说更像是骨翼更贴切一些;然而面对模样如此凶狠惊人的“翼”,林三酒半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洁白的骨质呈现出一种密实的质地,看起来非常坚硬;一排排犬牙交错的长长尖刺从骨翼的尾部、顶部慢慢伸出来,随着关节的转动,可以像毒蛇一样在空气中摇摆、突袭。当两只骨翼彻底完成了生长,终于定下型以后,林三酒腿一软,只想坐到地上去——然而连这么一件小事她也没能做到——因为骨翼尾部坚硬有力的尖刺扎入了酒店大堂的地板里,稳稳地、牢牢地支撑住了她的身体。 足有近2米的骨翼,收缩在她的背后,形成了两只窄窄的巨大三角;虽然还没有展开试试,但光从它外表上的众多关节来看,林三酒就知道这两个大家伙肯定会是惊人的灵活。 “……我x。” 脑海中,连一向为人师表的意老师都忍不住骂了一个脏字。 即使猫医生早就指出过这个可能性,但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继身高之后自己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她近乎无力地喃喃问道:“……这两个……是什么啊?我明明记得先贤它们是没有骨头翅膀这种东西的啊?” 意老师踟蹰了好一会儿也没出声,似乎也被她背后的景观震着了;过了足足好几分钟,她才轻声地、犹豫地说道:“……有没有可能,你所见到的先贤们的那一种外表,只是它们外表中的其中一种?” 这个想法倒是非常有道理——林三酒转过目光,盯紧了自己在镜中的倒影,一时完全没有了话说。随后,她又低头朝自己的骨翼尾部看了一眼。 尾部生长了少说也有七八根错立参差的尖刺,每一根都比她的手臂粗长,在尖端上闪着幽幽的光,看起来不像白骨,倒像是金属般的质感了;林三酒试着活动了一下背后的骨翼,发现这跟控制一块肌肉、或者自己的小拇指也差不了多少,心念一转,右边的巨大骨翼就慢慢张开了。 完全伸展开了右边骨翼以后,它的横宽甚至不止两米,已经远远地探到了酒店大堂的那一头去了。林三酒念头动了动,几根骨刺便“唰”一声豁然张开,撕裂的空气声听起来仿佛是厉鬼要择人而噬一般,随即随着她的又一个念头,骨刺又像是一只巨兽之口般缓缓合拢了。 意老师也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飞?”她傻乎乎地问道。 叫人有些失望、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是,骨翼并不能带着林三酒飞起来——当它们展开以后,空气便会从骨头与骨头的缝隙之间扑出去,不管掀起的风势再大,林三酒的双脚也仍然稳稳地停在地上。 “这个……能收回到身体里去吗?”意老师又想到一个问题。 林三酒刚想应一声“我试试”,忽然一抬眼间,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忽然变淡了。 看来她要带着这两只巨大骨翼,前往红鹦鹉螺了。(未完待续。) 631 新年新气象,新年新女(?)主 【半小时内更】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受不了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伊甸园里,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还要算是从伊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伊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伊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伊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在伊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伊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现在根本就成了林三酒的照明工具,而【劫贫济富箱】因为太宝贵了,反而成了一直压箱底的东西。 “啊……这个。”林三酒从卡片堆里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画着代表任楠的小小死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到时一起埋了算了?”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前男友,她居然心境很平淡。 将卡片都收了回去,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以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依然没有出现要传送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签证就传送得晚?要不再趁机看一遍能力……” 她刚这么嘀咕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遥遥喊出一声“我走了”,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迅速从伊甸园中消失了。(未完待续。) 632 愉快地继续比赛吧! 【今天这章不长,我会在半小时内发。】 在懵懂的楼氏兄妹二人眼里,此时表情不住变幻、神色越来越凝重的林三酒,大概看起来很奇怪。 意老师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似的,从她的脑海深处平稳地响起来。 “一切都起源于伊甸园中的黑塔。在你和’先贤’们战斗时,你和圣彼得彼此都受了伤,圣彼得的身上还出了血……你还记得吧?” “对……在后来的战斗里,圣彼得身上身处的血液沾染到了你的伤口上——事实证明,这绝非无意之举。” “带有那种奇怪生物基因组的细胞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导向性,迅速渗入了你的皮层,从微循环等路径进入了你的身体系统……此后,就一直在你的身体里’住下’了。” “这一批细胞液内所含有的基因信息量,可以说是超乎寻常地大——从它的构成上来看,它不仅仅携带了全部由女娲一手设计建立的’新人’生物数据库,而且还具有像病毒一样侵蚀、感染、改变原宿主的能力,在我发现不对劲之前,你可能已经被深入改变了一小部分了……这么说吧,你甚至可以把它理解成另一种形式的癌细胞。” “在入驻了你的身体系统以后,这一段属于’新人’的特殊基因信息,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进攻;它们到底要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是我能肯定一点:这些细胞液如果没有被女娲重新编辑过的话,那么’新人’们就绝对不会像它们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和——从它们细胞层面上的好战性来看,真叫人很难相信这是一群爱好和平的家伙。” 当意老师一口气将话说完以后,林三酒怔了好一会儿才算把这些信息都消化了——想了想,她声音发虚地问道:“你说它们像是癌细胞……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点儿异样也没感觉到啊?” 意老师似乎叹了一下气。 “它们和癌细胞的攻击性很相似,但是……形式和手段却不一样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如果你以后再一次见到女娲的话,一定不要多跟她交流,立即能避多远避多远!因为我怀疑……她也是一个意识力修炼者。” “莫非——” “没错。这一段入侵了你身体的细胞液,如果仅仅是在生物领域内进行攻击的话,可能我都未必会察觉到;然而我之所以察觉到了,就说明它们本身也是携带有意识力的——女娲的意识力——不仅如此,你的【意识力学堂】已经被它们所携带的力量冲击了好几回了。” 林三酒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得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说……你一直在用我的意识力去抵御这段细胞液的攻击?”她顿了顿,仍然有点不敢相信似的:“那么,这段细胞到底是要干什么?如果它们成功了的话,我会发生什么?” “现在还很难说。”意老师似乎也说不好,“不过,恐怕连女娲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干脆利落地死了,意识力也脱离了肉体;现在所有的攻击都没了用不说,连这段细胞本身也处于了岌岌可危的状态下——” “它被设计出来的初衷,就是要成为一个’战士’,因此生命力也极其强韧;这一点,早在我与它的几次对抗中我就发现了。现在,咱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段细胞还没有死亡,只是陷入了沉睡状态;如果能够找个什么办法把它重新激活,以此作为契机,诱导它去攻击你已经死亡了的细胞,并且与它们融合,成为新的、有生命力的细胞,或许你还有恢复肉身的机会。” 林三酒对于这段发生在自己体内的战争本来就一无所知,此时听得精神都绷紧了——“融合以后……我会怎么样?” “不知道。”意老师立即回答道,噎了她一下。“但是,你现在只有这么一个选择了。” 意老师刚刚说到这儿,只听一个隐隐克制着激动的嗓音忽然响了起来:“也许我能帮上忙!” 林三酒抬头一看,黑白花小猫的双眼从来没有这么亮过。 说不好究竟是一个什么存在的猫医生,竟也能够像阴灵一样听见意老师的声音;在她对林三酒解释情况的时候,小猫一动不动地将每个字都听进了耳里。它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表情亮闪闪地对林三酒说:“……如果你们想要试图激活细胞群的话,我应该能够帮得上忙——别忘了,我可是医生呢。” 对于这个医生,林三酒的态度是很保留的——然而胡苗苗接下来的话,却不由得叫她吃了一惊。 “在省级医院里时,我们开展过这样一个研究项目——”猫医生似乎瞧出了林三酒的疑虑,很矜持地一抬下巴:“那个时候我抓了大概三五个快死了的活人,观察他们在死亡那一瞬间的身体变化、以及在死亡之后又是如何慢慢变成堕落种的……这中间的医学术语我就不多解释了,免得你们听着也糊涂,不过总而言之,如何将变成堕落种的过程第一步唤醒,我觉得你们正好可以用得上。” ——这个实验听起来有多不正常就不说了,林三酒愣愣地盯了它几秒,这才意识猫医生的意思不是要让自己变成堕落种,只是要借助同样的办法把“新人”的细胞唤醒而已。 “……你所说的办法,要怎么做?”她小心地问了一句。 “在这儿可不行。”猫医生摇摇头,“有些必须要用的设备,只有省级医院里才有。你们既然想试试这个办法,就必须跟我回到省级医院才行。” 林三酒微微一怔。 “但是你说过——” “对,”黑白花小猫眨了眨碧绿一双大眼,“省级医院现在已经成为变异建筑了——我离开那儿的时候,为了得到生存数字而涌入的进化者,简直是一拨接一拨地没个完。” 633 三缺一 在经过了短短的一个白昼以后,如月车站的夜,又一次悄然而至。 残余着的一点点天光,仿佛仍然不甘心这样离去似的;在浓墨一般的黑色里纠缠着,渲染着,最终双方妥协了,天空被映成了一片深深的蓝,连云看上去也是浅蓝色的了。 风轻轻地吹过发际,失去了人类以后的世界只由风声送来了更深沉的寂静。 如月车站成型的时间应该还不长,但脚下的楼体已经爬上了枝枝蔓蔓的绿芽。站在大楼天台上举目眺望,远方不知何时,零零落落地亮起了几盏小小的橘黄灯光,成了死潭一样的天地间唯一的一点儿活气。 “……应该是堕落种开的灯,为了引诱幸存的人们过去吧。”似乎注意到了林三酒眺望的方向,一旁的黄晓霓忽然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 林三酒被她的观察力吓了一跳。 ——虽然说好了由楼氏兄妹这一边负责警卫工作,但也许是因为还不敢完全对这些外来者放心,跟林三酒搭配巡逻的,是被旦力派来的黄晓霓。 在晚上吃过了一次饭以后,她的嘴唇再一次鲜润红艳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补上的唇膏;每当她迈开步子时,高跟皮靴就会发出响亮的“磕哒、磕哒”声,隔了老远就能听得一清二楚,但黄晓霓似乎毫不介意,仍旧穿着高跟鞋,一点儿也没想把它们换下来。 这样一个横冲直撞的人,观察力却偏偏特别敏锐。 见西面的街道静静的,好一会儿也没有半丝异动,二人便转过身,朝另一个角走去。 “你这个能力也挺奇怪的,”两人间静默了半天,黄晓霓还是忍不住说话了,“是为了吓人用吗?”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只摇了摇头。脖子上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阵地收缩,呈现出叫人肉酸的形态,黄晓霓立刻转过了目光。 ——为了能够留一手,她始终没有在旦力一行人面前靠写字沟通过。 跟个哑巴巡逻,只怕也比跟这个丑巴巴的鲜红肌肉人巡逻来得有趣些——黄晓霓嗤了一声,扭过头不理她了,蹬蹬朝前走。 林三酒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在末日里生存下来的。 大概是十二界居民专有的奢侈吧?即使身处于备战状态,黄晓霓的妆容仍然完好,大波浪也仍然整齐,身上穿了一件高领酒红短背心和一条紧身短裙——虽然包裹出来的身体线条很好看,却叫人无法想象她要怎么战斗。 或许她的能力是可以远距离操纵的?林三酒忍不住想道。 四周静得甚至可以称之为安宁。她跟黄晓霓的这一班警卫,已经是今天的第二轮了;上一班是楼野和旦力,同样也是什么异状都没发现。 出于警惕,林三酒意识力扫描的范围一直维持在直径六七百米的大小上;然而好几个小时下来什么动静也没有,反倒消耗了不少意识力,让她左边小腿的腓肠肌都缩小了一圈——想了想,林三酒干脆将范围调整成了方圆两百米。 “真是的,还得跟它一起巡逻两个小时才能回去……” 黄晓霓在远处低低的自言自语,清晰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脑海里。 像这样的抱怨,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只是转着脖子四处扫了一圈——就算意识体还不算是真正的身体,林三酒仍然很珍视这个久违了的感觉,一有机会,总喜欢活动活动。 当她把脖子扭回来了的时候,黄晓霓几缕烫成了大卷的长发忽然朝着天台边缘的反方向飘了起来。 起风了吗——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了个头,林三酒甚至还来不及真正反应过来,她已经突然觉出了不对,身体在直觉的操纵下,猛然直直向后飘出了一段距离,避过了擦着她鼻骨尖过去的风。 的确是起风了,只不过这阵风却是被空中一个圆圆的球状物鼓起来的;球状物像一颗炮弹一样,从远处高楼的另一个天台上发射出来,呼啸着扑向了林三酒二人所在的地方,势道之猛,使风势尖利得仿佛可以刺破人的皮肤。 “敌袭——!”黄晓霓立刻高声朝联络器里吼了一句,颇有几分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这时,空中的圆球已经摸近了天台,在边缘处突然打开了,一张人脸吐着舌头一笑,伸出手来抓住天台边,一个翻身落了进来——刚才的圆球竟然变成了一个深褐色皮肤、赤着上身的男人。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另外的那六人在哪里,只知道光是眼前这一个就很不好对付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只是来做警卫的”也不现实,她当机立断,压低了身体迅速地朝那男人扑了上去。 “哇,这是什么啊!”深褐色的男人一愣,连忙避开了她的这一下冲势。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脸颊,目光在林三酒压低了的背部一扫,登时神情一变,接着几个腾翻闪到了一边,正好堵住了黄晓霓的去路。 “我不想跟你打!”男人朝林三酒喊了一句,制止住了她的步子,转头对黄晓霓嘿嘿一笑。“你才是我的目标呢!” “别不自量力!”黄晓霓喝了一声,猱身而上,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团盈盈的光影,就往那深褐色皮肤的男人头脸上罩去——出乎意料的,她竟然选择了近战。 林三酒故意压住了步子,没有冲上去帮忙。 这样的机会可不常见,正好可以顺便一探黄晓霓的虚实——看了几眼,林三酒发现她果然是有几分实力的:几下连攻抢占了先机,逼得那男人连连后退,眼看快要退到天台门口了,这时从楼梯里也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看来听见警报后前来支援的旦力一行人正好将深褐色皮肤给堵在了中间。 深褐色皮肤骂了一句什么,灵活地一矮身子,从黄晓霓的攻击下钻了出来,紧接着一口气也没敢喘地冲到了天台边缘。当朱明春撞开了天台门闯进来的同时,他已经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朱明春和黄晓霓立刻跟了上去;只是他们没有从高楼上跳下的本事,两人只好趴在天台边上往下张望,嘴里一边还骂骂咧咧的,很显然那个男人是从空中逃掉了。 “怎么样?你没伤着吧?”跟随在旦力身后的楼氏兄妹正好扑了个空,没看见刚才那一瞬间的短短激战,只满面担心地跑到林三酒面前——楼琴当然又是迅速地挪开了眼——“刚才发生什么了?” 林三酒看着他们没说话。 旦力一行人就在身边站着,她不能写字。 ……当那个深褐色皮肤的男人跳下楼去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后腰上写了一个“7”字。 634 林三酒倒是没死…… 迷迷糊糊地从鸟笼里掉出来以后,那光头男人好像还兀自回不过神来;他恍恍惚惚在地上滚了半圈,就在他滑落一条腿、就快要从礁岩上栽下去的时候,光头男人一把抓住了岩石,抬起了头。 他的大脑好像还没有从一连几天的囚禁中清醒过来,眼珠一上一下;使劲晃了晃脑袋,光头男人的目光才总算有了焦点。 “啊?” 他抹了一下嘴,慢慢地爬起来,四下看了一圈。 即使不用转头,木辛也能感觉到季山青正紧紧地绷直了身体。尽管他一言未发,但是仿佛有一种无声的沉重,已经将空气都浸透了。 “是……是你把我方……放出来的?”光头男人问话时,口齿还有点含混不清。 “恭喜你,自由了。”季山青平静地答道。 “这……是哪里……?” 这句话叫季山青猛然一下大失所望,紧紧抿着嘴没有回应;他一瞬间难看起来的神情,甚至叫木辛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开了两步。 “等等……”那光头男人像是才从麻醉里醒过来似的,咂咂嘴,又看了看四周,似乎正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事——紧接着,光头男人突然一个激灵,直直跳了起来:“你小子抢了我的东西!” 顿时,木辛听见季山青吐了一口气;他转头一看,发现后者像是放下心一样,将长发撩到耳后,露出了一个和熙温柔的笑容。 “对,”季山青语气都轻松多了,“是我干的。我本来还担心你在笼子里会不会全无知觉,既然你知道是我拿走了你的东西,那就好办多了。” 光头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他头顶上因为脱发而光泽闪亮的头皮,此时甚至因怒气而隐隐地涨红了;他猛地朝海里啐了一口痰,“保护你的那个女人不在了,我的东西,你以为我拿不回来吗!” “嗯,”季山青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在礁岩边上蹲下来,像小孩儿似的拄着下巴道:“那你过来拿吧。” 光头男人脸上刚才浮起的那一个冷笑,在季山青话音刚落下时,猛地扭曲了、刹那间化作了满面惊恐——就像是他的身体突然背叛了他似的,光头扑通一声摔倒在岩石上,像被什么人拖住了似的,控制不住地飞快朝礁岩边缘滚了出去。 “妈的,”当那男人半个身子都悬空在海面上时,他终于一把死死抠住了一块凸出来的岩石,顿时用四肢紧紧地攀住它,生怕一松手就会直直掉进底下一团团的黄影里去:“又、又是【百鸟朝凤】!” 别看【百鸟朝凤】的作用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自从丢了这件特殊物品以后,光头已经不知道吃过它多少次亏了——“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他似乎想高声吼,嗓音却在巨大拉力和自己的奋力反抗下被挤成了一根颤巍巍的线。 季山青干脆在礁岩上坐了下来。 “刚从鸟笼里放出来,你身手好像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啊。”那光头男人越着急,他就越平静,“你最了解【百鸟朝凤】了,我这可还没有加大力道呢。你觉得,你能坚持多长时间?” 答案显然不会很长。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用十个手指头抠进岩石缝里,吊住如此沉重庞大的一个身体,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季山青对力道把握得很好,既不让光头有爬回去的可能,也始终不再加力,就这样让他一直攀在礁岩边缘上,丝毫也不能放松。 “很简单,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了。”季山青抬起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你不仅来过奥林匹克,你刚才还是跟我姐姐一起掉下水的……现在,你告诉我,我姐姐在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人呢?那个宙斯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个……你先松手!”光头喘息了几口粗气,“我、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季山青不知可否地在那个凤冠刺青上抚了一下。 隔了一百米海面,木辛好像都能听见光头激烈的心跳声。他一边喘一边骂,又一边小心翼翼、费尽力气地爬回了礁岩上——季山青没有完全撤回【百鸟朝凤】的吸力,只是减轻了一点儿罢了;当光头瘫坐在岩石上,用脚死死抵住一块凸起时,不仅他额头上全是一片冷汗,连四肢都在微微发抖。 “我、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我的……”他浑身大汗,被零上几度的海风一吹,登时打了个颤。“我上一次来的时候,就参加了觐神赛……虽然形式和你们这个不太一样,不过也是在海里,同样有——” 他顿了顿,朝海里一抬下巴:“这些黄色的玩意儿。” “上一次,你们刚才见的那个宙斯说他感冒了,所以鼻涕比较多,让我们小心别碰着。”光头说到这儿,忽然顿了顿,看了季山青一眼。“你也是个聪明人,你没注意到吗?有件事不太符合逻辑,对不对?” 季山青没有泄露出一丝表情。木辛也不知道他是早已猜透了,等着看光头说不说实话呢;还是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故作高深。 光头眯着眼睛观察了他好几秒,到底还是作罢了。 “觐神赛……最终目标,是为了让我们觐见最高神宙斯。”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似乎希望自己这句话能对两个年轻人造成震动:“但是你们不是早就见过宙斯了吗?你们没有想过,这样一来,这个觐神赛不就没有了意义吗?” 木辛皱起眉头——以宙斯那副德行来看,也许没有一件事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他也许只是在拿我们寻开心,”他忍不住冷冷地说道。 “错了。”光头摇摇头,“你们真是运气好……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们一件用不知多少人命换来的秘密。”他想压低声音,却因为身体还死死地对抗着【百鸟朝凤】,而显得声音很不平稳:“你们见到的人,不是最高神宙斯。” “什么?”木辛抽了口气。 “他自称宙斯,没错;但我名字也叫黑格尔,难道我就是一个哲学家?”光头嗤地笑了一声,忽然盯着季山青,像是接下来的这句话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样:“叫宙斯的人,可多了。” 叫宙斯的人当然不多。叫宙斯、又有那种能力的,自然更不可能“多”了……就在木辛陷入迷惑时,只听身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凌乱的“磕哒”响;他一惊之下再一抬头,发现原来这声音竟然来自季山青的牙关。 “你看,聪明人果然已经想到了。” 叫做黑格尔的光头咧嘴一笑,就像是终于报了一箭之仇似的。“我这么说吧,最高神宙斯从来不在觐神赛终局以外的时候露面。在除了控制这个世界运行、按他心意增减删改比赛内容之外,还有一些需要亲手去做的事——比如把人抓进觐神赛赛场——既然最高神不能出面,那么他就会找些人手去做。” 他又一次朝海面扬了扬下巴;关在鸟笼里的几日,已经叫他下巴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稻草般的胡须了。 “明明只有一个神宙斯,为什么叫‘最高’神?那是因为,在他底下还有许许多多个比他等级低的家伙。想要创造出这些家伙也很简单……” 木辛已经明白了。他只觉自己后背上的汗毛全站了起来,麻麻地叫人发寒。 “被那些黄影裹住进化者,就会变成一个宙斯。你的姐姐……你刚才已经亲眼见过了,你不是还从她身上骗来了【百鸟朝凤】吗?”黑格尔的笑容带着几分残酷,“看着吧,这个比赛里还要出来更多的宙斯呢。” 635 慷他人之慨 原来每一个掉下海的人,都会被水中黄影改造成一个“宙斯”;而这些黄影,又来自于那个他们素未谋面的最高神宙斯。 光头的话,嗡嗡地在木辛脑海里回荡了好一会儿;他从来没想到和这个结果一比,死亡看起来居然还算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那些变成了低级宙斯的人都去了哪儿?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在他望着海面发怔的这一会儿工夫里,木辛什么也没有错过,因为就连季山青也有足足几分钟的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海风吹起他的长发,无数黑细发丝将他面庞上的震惊怔忪给切碎了,如同一张被人一把推成碎片的拼图,每一块碎片都将他的情绪放大了数十倍。光头看着季山青这副样子,即使仍不得不手脚发颤地抵着岩石,还是忍不住“嘿嘿”地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一入耳,季山青顿时浑身一震,立即低下头抹了抹眼睛。 过了几秒,他才干哑地张开了口:“真……真的吗?” 这真是一个傻问题。 “假的,”黑格尔咧嘴一笑。当季山青猛地抬起头、眼睛都亮了起来时,他又仰头发出一阵大笑,肩膀和肚子都在一颤一颤:“——那就好了!你不是亲眼见到了吗?那女人掉下去后就被黄影包住了,打散了黄影,却钻出了一个宙斯……你还想要什么证据啊?这又不是太空物理,很复杂么?” “你闭嘴吧!”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从木辛喉咙里迸了出来,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明明知道季山青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妈的,事实上除了这一点之外,他对季山青的性格毫无了解,说不定帮他说话反而会叫这个家伙反感;但是他还是说了,而且一说就没停下来。 “你总共才有几项能力?两项,还是三项?你好好看看形势,你想要在这个比赛里活下去,现在只能仰仗我们的慈悲。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木辛冷笑了一声,猛地一吹口哨——“那个……女王,你过来!这个人给你穿了!” 大肉虫遥遥地抬起上半身,隔着近千米,居然也听清了他的话。 “我不要,”它尖尖地嘶叫道,“他太丑了。我是女王,我应该穿女孩子。” 黑格尔一张脸紫涨着,吊起了眼角;或许是因为下不来台而恼羞成怒,他面上一会儿恨恼、一会儿冷笑——然而当季山青踏上一步的时候,他目光在后者身上一扫,终于硬生生地将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吞了回去。 “谢谢,” 一个轻轻的声音在木辛身边响了起来。如同清晨林间幼鸟颤巍巍的一声软啼,它听起来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差点叫木辛以为自己出了错觉;一转头,他正好见季山青微微有点儿难堪似的低下头,乌云似的长发滑了下来,遮住了他红玉一般的眼睛。 林三酒眼中的季山青,应该一直就是这样的。 听见这一声道谢,木辛才暗暗放下了半颗心。老实说,正是因为他时不时就会感情用事,所以才最不愿意被情绪所左右——他以后还得再注意一点才行。 他没奢望季山青会因为这几句话与他变成好朋友,点点头退开了一步。他本来一直想提醒对方一句,半个小时的时限已经过去快一半了;但是适合说这句话的时机,好像总也不来。 “你还有没有别的话想告诉我?” 短短几息,季山青已经重新稳住了情绪。他平静地注视着黑格尔,却又像是没把他放置在目光里似的,透过他落向了海平线。 “还要我说什么?”光头也控制了一下情绪。他咬着牙,一边抵抗【百鸟朝凤】,一边低声道:“我上次输了比赛,没见到最高神宙斯,也没什么可告诉你的了!” “输了,却没有死?” 季山青好像只是在“为问而问”。 “没在途中被对手干死的话,输了觐神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惩罚。”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见宙斯?” 这个问题叫黑格尔突然沉默了片刻。他努力抵住岩石,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我在十二界里碰巧买到过一个消息……消息说,这个最高神宙斯能够实现人的一个愿望。” 季山青一震,目光顿时重新有了焦点。他眯起眼睛在黑格尔脸上打量几秒,就在木辛以为他会继续拷问起细节的时候——毕竟实现一个愿望,听起来就像神话一样——没想到季山青想了想,却换了个方向问道:“变成了宙斯以后的人……他们会去哪儿?” 光头显然误会了他这句话的用意。 “你不会是打算利用那一个愿望,重新找回你姐姐吧?我告诉你,那可真是一个天大的浪费。”他一抬眼,见季山青皱起了眉头,又接下去说道:“我不知道他们都去哪了,但是时不时就会回来一两个,巡视一下赛场什么的……哦,对了,我记得上次当获胜小队去见最高神的时候,他们就是被三个宙斯护送过去的。” 也就是说,林三酒还有可能回来! 季山青愣愣地立在原地,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竟陷在沉思里,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在这样的时候,他看起来不知怎么有点儿像小孩,像一个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回家的小孩。 也许现在是提醒他的好时机。 木辛知道他得赶紧走了——其实就算现在走,他也来不及像计划那样跳过一百块礁岩了;但是真要走,他又有些莫名地不甘愿。不过,大概是因为情绪已经赢过一次了,这一次他的理智占了上风。 正当木辛张开口要说话的时候,季山青正巧在这个时候也出声了:“这就是说,我还有机会见到她……我问你,我姐姐从你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光头楞了一愣,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东西不是被你拿——噢,”他匆匆瞥了一眼木辛,好像这才想起来林三酒曾经拿了他身上的东西、打算都塞给这个年轻人来着。“你问这个干什么?” “下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我必须得保证不会被她用你的特殊物品打个出其不意。”季山青简单地说了一句,将肩上那块展板转了个个儿,让它正对着黑格尔,隔了一百米海面问道:“你好好看看,哪些东西不在这个上面?” 即使还要不断发力抵抗【百鸟朝凤】,黑格尔的眼珠子也像是被展板给吸了过去似的,慢慢地跟着转了一圈脖子,却死死盯了展板好一会儿也没吭声。这上头的每一件,都是他的东西;为了收集这些道具,他以前花了多大力气,此刻就得有多不甘心—— “你看的时间已经够了。” 木辛刚刚想到这儿,没料到季山青一句话说完,忽然将展板一转,又背回了背上;同时他伸手将那鸟笼也拎起来,用夹子夹在了展板上。原本足有膝盖那么高的鸟笼,立刻乖顺地变成了一个冰箱贴的尺寸。 “诶,”黑格尔就在这时忍不住叫了一声,眼睛突然瞪圆了——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想起来林三酒拿走了什么;不仅如此,恐怕他还意识到了一点儿别的事。 别的重要的事。 季山青盯着他微微歪过头,长发从肩上滑了下来,像一裘女神的长袍。他眯起眼睛却没有发问,只是叫了声“你等等”,随即转头朝木辛吩咐道:“你该走了!” “嗯?”木辛一怔。 “还有十三分钟,剩下的八十九块礁岩就都要消失了。” 季山青神色自然,双唇嫣红,好像没有想起来他压根跳不了那么快。不过还不等木辛发出异议,只见他飞快地从展板上拽下来了一个小玩意儿;在黑格尔响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那玩意儿登时在半空中迎风见涨,迎头盖脸地将木辛给罩在了下头。 在毛茸茸的一片阴影里,木辛听见了季山青柔和的声音,也很快明白了黑格尔那一口冷气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大概见不得如此纯粹的浪费。 “去吧,这是一个近距离瞬间转移装置,一共有一百次使用机会。够你用的啦,加油。” 636 速战速决 季山青伸手拽下道具、又一扬胳膊将它扔过来的那一幕,就像是被人卡住了回放键似的;木辛跳了多少块岩石,它就在脑海里重播了多少遍。 叫他感到紧张的是,他当时居然一点都不紧张。 季山青有没有可能伤害他?对于这个问题,木辛眼睛都不眨就能得出答案——假如能用他一条命换林三酒再露一面,他的尸体恐怕早就在水里泡发了。 这样一个人往自己身上扔特殊物品,他竟然一点提防也没升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哪根神经没搭紧,但是这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了! 木辛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一边朝最后一块岩石跳了出去。他四肢间毛茸茸的皮膜顿时无声无息地张开了,随着尾巴在身后笔直地一抖,他已经乘着气流滑翔到了第一百块岩石的上方。这样一来,他总算是在十三分钟结束前,把所有的岩石都跳完了。 季山青给出的描述其实很不准确——“近距离瞬间转移装置”——近距离是有了,但瞬间转移可谈不上。尽管有了这一张鼯鼠皮以后,他只需要伸出脚轻轻一点岩石,就能继续朝前滑翔,节省了木辛不少时间,不过因为与预想中的“瞬间转移”不一样,一开始还真叫他手忙脚乱一会儿,差点沾上了海水;至于那一百次限制……木辛也不知道滑翔时点一下脚,算不算“一次”。 季山青怎么会把这个给说错了呢? 不,不对……这些东西不是季山青的,所以问题应该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作用?再聪明的人,也没法光凭外表判断…… 就在木辛扒下鼯鼠皮的同时,他也突然想明白了:季山青手上那块展板,除了能收纳特殊物品以外,一定还能对它们的效用作出分析猜测——这些猜测未必精准,但是起码靠边儿。 单凭这一点,那块展板的价值就已经高得令人咋舌,要是拿去中心十二界,它都足够换一套附带帮会保护的房子了。说来也讽刺,他长大的社区正是因为被帮派占据,所以人人才避之不及;但在十二界,帮会房却像学区房一样抢手价高,买都买不着。 “他们还在拖拖拉拉地干什么?” 灵魂女王,这条似乎始终游离在状况之外的大肉虫,在不远处另一块岩石上昂头叫道:“林三酒刚才掉进水里,你们怎么不赶快救她上来?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因为距离太远,黑格尔的话它是一句也没听见。 “林三酒被变成宙斯了”这句话,比木辛想象中更难说出口;而当他好不容易解释完了以后,灵魂女王也正像他预料的那样,对这个消息接受得十分困难——它张开一层层口器,愤怒地嘶叫道:“什么变成宙斯了?我听不懂,不信!宙斯还能变?你变一个我看看啊!” 木辛叹了口气,脑仁都被它震得发麻。按理说,半小时时限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这个时候灵魂女王应该马上赶回第一块岩石才行——然而在大肉虫夹缠不清、乱七八糟的打岔里,他几乎连个句子都说不完整;好在一人一虫没有争辩多长时间,季山青就一脸沉郁地回来了。 他用一句话就打发走了灵魂女王。 “你不按我说的办,三十秒内我们比赛就要输了。”季山青瞥了它一眼,“比赛一输,就救不回来姐姐了。” 平时看起来对林三酒生死并不怎么上心的大肉虫,闻言竟然立刻闭了嘴,转身就走——它只有两条柔韧的开叉肉尾,不能像人一样跳远;然而靠着打开身体、重组形态,它正好能把身体抻长、攀住远方的礁岩,除了过程有些触目惊心,倒总算不至于被困住。 收回目光,木辛看了一眼季山青。 “怎么了?”他的语气比他预想的要柔和多了。 季山青略有焦躁地吐了口气。 “那个家伙想到了一件事,我敢肯定和姐姐有关,但他怎么也不肯承认。”他皱起眉毛,乌黑的瞳孔里几乎一点儿光泽也没有,“我软硬兼施这么半天,最多却只能让他同意去替我跳岩石。” 木辛这才发现黑格尔没有跟着他一起回来,四下里一张望,发现那个光头果然正朝第一百块礁岩的方向赶过去。后者体能似乎很不错,一口气跳了这许多块岩石,也丝毫没有要停下休息的迹象。 尽管黑格尔是计划外的人,但宙斯的规则里可没有对踩上岩石的人提出任何身份要求;这样一来,他们总算是能把林三酒留下的空白弥补上一点儿了。 “你放心,”就像是看出了木辛想法似的,季山青不等他开口,就出了声:“我答应他,我们赢了的话就让他也跟着一起见最高神,为了这个,他也不会让我们的礁岩减少的。” “那你——” “我得想办法进入白色阵营,”季山青一把抓起长发,迅速在脑后打了个结,露出一张白玉雕琢似的面庞来;他把将展板从背上解下来,往礁岩上一扔,道:“我要找出一个适合跨海的东西,你也来帮我看看!” “我?”木辛一怔,“这是你的东西……” “有三分之一也是你的。”季山青蹲下身子,抬头朝他一笑,嘴唇像春花一样绽开嫣红:“我信任你,再说,我们现在要速战速决。” 信任我? 即使木辛的理智怀疑这不过是季山青的一种手段,他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然而就在他跟着蹲下身的时候,二人同时发现,想要速战速决的不仅仅只有黑色阵营而已。 “有人来了!” 仍在第一排岩石上艰难前进的灵魂女王,突然用一声尖锐的嘶叫撕破了海风。二人脸色立时有些发白,季山青腾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朝前冲了出去;木辛急忙套上鼯鼠皮,借着滑翔速度比他快,抢先一步赶到了他前头去。当他在一块礁岩上空刹住滑翔之势时,远方海域上的那个人影也正以高速朝他冲近了—— “间隔海域里没有那些黄玩意儿!” 浮在半空里的木辛一愣神,立刻转头朝季山青吼了一声;他这句话吼完时,人已经又落回了礁岩上:“真的,我刚才在半空里看见的!第一排岩石外还包围着一大圈黄影,但是远处海水是干净的!” “包围住岩石的黄影,大概有多大一片范围?”季山青一边匆匆跳过岩石,一边扬声问道。 “好像和阵营里两块岩石之间的黄影一样,都延伸了一百米,”木辛一边喊,一边紧紧盯着那个冲到黄影包围圈外的人,“我来拖住他,你快走!” 来自白色阵营的成员,是一个留着波浪长发的年轻男人;他光着上半身、套了一件刺绣背心,脖子上挂了一串着爱、和平、彩虹与大|麻的挂件装饰,打扮得活像六十年代的嬉皮士。他笑着朝木辛遥遥打了个招呼,在黄影包围圈之外停下了脚步——没错,确实是脚步,因为他是从海面上一路走过来的。 也正是同一时间,季山青跳到了木辛身边的礁岩上。 “我知道了,”他匆匆地说,“他就交给你了。一是不能让他踏上我方的岩石;二是在你战斗的时候,绝不能让灵魂女王他们停下来!” “好,”木辛应了一声,将人鱼尾巴套上了胳膊。然而季山青转头看了木辛一眼,忽然又从展板上拽下两件物品,一甩手扔了过来,这才迅速走了。 当木辛一把抓住了那两件物品时,他又一次意识到,他这次仍然没能对季山青提起半点儿警惕。只不过他还来不及沮丧,那个嬉皮士已经猛然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不止是他;在他身后的海域上,还迅速跟上了另外几个影子,分头扑向了黑色阵营。 一、二、三、四……四个人。木辛咽了一下嗓子,没想到白色阵营居然全员出动了。 637 交战! 第一个三十分钟时限,正好在白色阵营四个成员全部赶到的时候结束了。一波比一波高的海浪拍击着跃入半空,当雪白浪花重新落回海里时,没被木辛踩过的礁岩就悄无声息地从水天之间消失了。 广阔深蓝的海面上,只剩下一个整整齐齐、十乘十的礁石行列。两侧的海水里,尽是漫漫无边、纠缠翻滚的黄影,几乎看不见尽头;白色阵营成员一字排开,不仅堵住了前方去路,还有一个没来得及冲出去的季山青。 看样子,他原本是打算绕开第一个嬉皮士、从最末一块礁岩处离开的,没想到不等他跃过黄影包围圈,对面就又来了三名成员——这一下,季山青和木辛一起被堵在了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目光在对面四人身上一扫,季山青登时皱起了眉头,似乎不知怎么隐隐有些失望。 “一排十块,似乎有十排……”最先来到黄影包围圈之外的嬉皮士,这个时候也数完了黑色阵营的礁岩;他收回手指,笑嘻嘻地对身边另一个成员道:“看来他们的体力一般嘛,只选择保存了一百块礁岩。” 离他大概两三百米的海面上,一个穿着熊猫睡衣的少女,正以同样的姿势站在海面上——刚才跳礁岩的人似乎就是她,此时她将熊猫帽子兜在头上,阴影下隐约露出了一张心形小脸。 “就一百块岩石,你们还需要两个人配合着走呀?那肉色的长条儿又是个什么玩意?”她清脆地问了一句,嘴里吐出了一个粉红色口香糖泡泡,像个老熟人似的朝木辛一抬下巴:“喂,你们谁养的蛆?” 不等木辛张口,熊猫少女身旁的下一个人就出声了。 “这个小哥生得真好,”那人软绵绵的目光在木辛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语气里尽是赞叹:“你看他,五官线条多利落,眼睛像漆星似的,干干净净……” 假如说这话的不是一个涂着厚厚白粉、模样萎靡不振的老男人,木辛也许还会感到几分高兴。 在雪白妆容和粉红唇膏之下,他的脸颊僵硬地饱满着,仿佛随时会维持不住,因衰老而滑坡。他似乎对木辛的兴趣更大一些,当他瞥了一眼礼包以后,他只皱着眉头说了句:“你是……男孩儿?以后别打扮得这么女气,不好看。” 季山青不为所动:“我不是。” 不是? 木辛激灵一下,不由仔细看了一眼季山青。她是女孩子? “都少说几句废话吧,”第四个人冷冷地出声了。这个人从头到脚都被裹在一件长长的褐色袍子里看不清面容,甚至连性别都难以区分——他像是透过一个变声器说话一样,嗓音沉闷古怪:“我们还有正事要干。” “别急嘛,”嬉皮士指了指布满黄影的海面,“我还没……” “当心!”叫出这句话的是那个老男人;他一直紧紧望着木辛,此时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动——然而木辛的冲刺疾如闪电,对面几人刚一反应过来,他已经一脚踏上季山青所在的礁岩,同时也将人鱼尾巴套上了胳膊。 “我拖住他们,你走!”他低低对季山青叫了一句。 季山青一愣,“那可是四个人!” “我不会让他们安全度过黄影的!” 季山青蹙起眉毛,嘴唇被咬得嫣红;还不等她说话,这时嬉皮士和熊猫少女却已经趁机朝没人的礁岩处发起了冲锋——木辛半是懊丧半是焦躁,人鱼尾巴在海面上重重一打,一片裹着黄影的海浪顿时被拧成一股长龙,轰然在水中立成一道高墙,朝那几个人迎头击去。 “现在要在他们的封锁下穿过黄影太危险了,”季山青低声说,“我先和你一起抵抗,等时机合适,你再掩护我出去。” 后方礁岩暂时由灵魂女王和黑格尔维持,最起码在半个小时之内还不用担心;木辛望着远方两个人影急急后退、终于在白浪吞没他们之前,从水墙下退回了安全地带,不由皱起了眉头。 确实,让季山青一个人穿越他们的封锁有些太危险了。 “你不用冒险!既然他们全员都在这儿,”他匆匆地说,“我们如果能拖住他们三十分钟,他们的礁岩就会自动消失……” “不是三十分钟,”季山青摇摇头,“是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木辛刚浮起这个疑惑,心念一转却又想明白了:可不正是一个小时吗! 每次礁岩被踩到一次以后,它都会重新开始倒计时。如果以出发时为第一分钟来计算的话,那么在第一分钟内踩过的礁岩,自然会在第三十一分钟消失;但是在第三十分钟踩过的礁岩,却要等到第六十一分钟时才会消失。 黑色阵营可等不了一个小时;在三十分钟之内,木辛就必须回去接手灵魂女王跳过的礁岩了。 “所以我必须尽早出去。”季山青的神色坚定,“我一走,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木辛咬着牙点了点头。远处水浪轰然落回了海里,无数黄影仍不甘地在半空中扑腾着,仿佛正渴望能从空气里抓住一个猎物。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蝗虫雨,它们噼噼啪啪地摔进水里、落在礁岩上,暂时将白色阵营的四个人阻隔在了外头。 正当木辛要走时,却不妨被季山青一把拉住了手腕。一回头,他正对上了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睛。 “黑格尔,”她低声道,“他体能足可以应付这些礁岩,必要的时候,你让他来跳。还有……”顿了顿,季山青的声气里带上了一丝恳求。“他知道一件和姐姐有关的事,我很想知道……他不告诉我,但也许会告诉你。拜托你了。” 木辛重新跃回方才的礁岩上时,他手腕皮肤好像还微微温热着。 他回来的时间掐得正好,才刚一站稳,对面阵营就再一次发动了攻击:熊猫少女将手指放进嘴唇,仰天吹出一声尖锐呼哨;木辛的疑惑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明白她在干什么了——天空中厚厚的白雾仿佛听见了召唤一样,从头上滚滚倾泻下来,霎时间水天之间一片迷蒙氤氲,目光所及之处,尽被浓重得化不开的雾气给涂抹成了一片模糊的灰白色。 木辛笔直地伸长胳膊,发现竟看不清自己的指甲了,就像是被人给浸在一桶脏牛奶里了似的。 这一下,就算是他们欺到眼前,他也看不见了——但是对方怎么办?那个熊猫少女倒还罢了,其他几个人,难道不怕一脚踏进黄影里去? 木辛竖起耳朵,在一片白雾中仔细地监听着一切声音。波浪缓缓地拍打着岩石,风偶尔吹散一片白雾,又有一团雾气迅速填补上了空缺;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倒仿佛比什么都响亮。 安静极了。 无论是白方阵营的四个人,还是己方阵营的季山青、灵魂女王……都像是被这浓白雾气给一块儿从世上抹掉了。海涛的声音越响,反而越发衬得身周一片死寂。 木辛一条胳膊仍套在人鱼尾巴里,他蹲下身,摸索着碰到了礁岩的边缘。这个时候,他暗暗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转着圈子四下张望;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面朝的到底是哪个方向了——如果此时他猛地掀起海水,倒霉的会是白色阵营,还是季山青? 他刚一想起季山青,没想到远方白雾中正好响起了她的一声隐约惊叫—— “姐!” 木辛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见的是错觉。然而季山青的声音不仅没有低下去,反而接着化作了一声沉闷的低呼;她似乎猝不及防遭到了攻击,带着痛苦又叫了一声:“姐姐!” 顺着那个隐约的方向,木辛冲了出去。他借用鱼尾卷起的海浪往前一打,从海浪撞击声判断出了下一块岩石的大致位置;咬着牙,他尽量不去想掉下去以后会怎么样,在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茫茫白雾里朝前跃了出去。 当他开始下落的时候,他听见脚下那一片细微的波浪拍击声。 638 罩袍下的女人 木辛明明已经算准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和距离,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跳到底是哪儿出了错。茫茫白雾遮蔽的不仅是视线,也迷惑了人的其余感官;一瞬间,他的头脑里炸开了无数个念头,但恐惧却攥住了他的身体,他只能僵硬地跌向波涛起伏的海面。 他没有能在海面上制造出一个平台的能力;也不能无视重力随意改变身体行进的方向。他怎么想,都知道自己完了。 死还不可怕。此刻木辛想的不是死,而是宙斯破开海面时,脸上那种叫人牙酸的笑容——那张脸前一刻还属于林三酒。 很快,他的脸也要变成那样了。 就在木辛快要碰上海面的时候,他喉咙里终于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惊恐的低叫;紧接着,从他身侧极近的地方猛地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尖嗓子:“是游泳那个吗?”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属于谁之前,一股热血已经冲上了脑子;随即他只觉自己的腰上一紧,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耳朵里一时全是震雷一样的心跳声,他总算发觉自己停住了下跌之势,正手脚发软地悬在半空中。 他的脚尖离海面只剩下不足三公分。 失望而愤怒的黄影在海水下方徘徊游弋,仿佛在等待着下一个机会。木辛有几分怔忪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腰上是一圈攥得紧紧的深红肉条,就像一只巨型章鱼的长爪。 深红肉条从水面上缓缓收了回去,带着木辛冲破了雾气,露出了前方礁岩——和一颗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可爱过的肉虫的头。 “怎么回事?”深红色肉虫嘶嘶地质问道,“你不想活了?” 木辛死里逃生,一时心跳过急,还说不出话来;他白着一张脸,听肉虫继续说:“多亏遇上我了,看看我这反应,多快啊!你发出那么一声半人不鬼的喊,我都听出来是你。” 它这话并不过分,灵魂女王的反应确实迅如雷电——它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该干什么;因此不等话音落下,弹射出的一条肉肢,就将木辛牢牢握在了海水上方。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跌坐在礁岩上,感觉胸口都被自己的喘息烧疼了,“幸亏你过来了,不然我真的没有命了。” 他记得灵魂女王在后方维持岩石,与他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你说什么蠢话呢?”灵魂女王收起它的肉肢,遮住皮下纠缠的白筋,又蠕蠕地成了一条巨大肉虫的模样。“是你到我这儿来了。” 木辛茫然地看了它一眼。 “看我干吗?不是你们要大材小用,让我跳石头吗?”灵魂女王如果有肩膀的话,一定会耸耸肩膀:“雾这么大,我还跳个屁,所以我已经歇半天了。” 难道木辛跳错方向了?可他明明是朝季山青的声音冲出去的,而且灵魂女王离他隔了好几块礁——木辛突然掐住念头,明白了。正是因为他和灵魂女王之间的距离远远超过了一百米,他才会在全力以赴的一跳以后,还险些掉进海里去。 “看来这些雾气能够混淆声音的方向,好阻止敌人靠声音合作。”他不无沮丧地抹了一把脸,“我刚才听见季山青叫了一声姐。” “林三酒还活着?” “我看不像。我想她可能遇见麻烦了。” 大肉虫垂下肉皮,没出声。 木辛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我得去找季山青了……她不是个普通女孩儿,但我也不能放着她不管。” 灵魂女王慢慢歪过了头。它歪得用力极了,连半条身子都被拧了过来,紧紧望木辛,仿佛他脸上刚刚开了一朵海葵。“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去帮她。你既然不能维持岩石数量了,不妨一起去。” 灵魂女王直起身子——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脸”,不过在头部深浅排列不一的肉红色里,木辛怀疑自己看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隐约笑容。当然也有可能是雾气的关系。“啊,对。一起去,一起去……他一个女孩子,说不定正需要帮忙嘛。” 木辛望着它眨了眨眼睛,决定不去深究。一人一虫试探性地彼此看了一会儿,大肉虫终于问道:“对面阵营里是不是有个女孩子?” “对,”木辛出声应了,随即明白过来:“她还是召集了雾气的人呢。你想穿她?” “废话。她头发长吗?” “我不知道,她戴着帽子。” 灵魂女王渴望地咂咂嘴,“反正我没有别的选择,就她了。” 对此木辛明智地什么也没说。 雾太浓了,黑格尔大概也没法再继续跳了,木辛不知道在下一块礁岩消失前,己方还有多少时间。他站起来张望一圈,然而白雾仿佛有生命一样时浓时淡、深深浅浅,只要一转眼,他就不认识刚刚才打量过的方向了。 这叫人往哪儿才合适? 在末日世界中旅行,非签证官往往很难避免陷入一个悖论式的情境里去:想去简单的世界,就得去难的世界。低等级末日和新末日相对而言比较轻松,所以进化者最多、签证要价最高;然而正是因为它们充斥着来自各个世界的进化者,人人都像蝗虫般搜寻扫荡着各种物资,所以收获也最小。这样一来,理论上除了签证官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够永远在轻松的末日世界里轮回下去——因为总有一天,你的物资会不够换下一张d级世界签证的。 很不幸,现在木辛正处于这个“没有足够物资”的阶段里。 因为灵魂女王身体柔韧有弹性,所以一人一虫很快制定出了一个前进的计划:由木辛在它的尾部系一根线,一手抓线、一手抱紧大肉虫的尾部;灵魂女王会拉长身体、在前方海面上搜索下一块礁岩。当它捉稳新礁岩的时候,大肉虫就能像刚才一样将自己的身体缩过去。接下来,只要木辛顺着线的方向跳一百米就行了。 无疑,这样的行进方式又慢又危险。 他和灵魂女王像瞎子似的摸索前行,在白雾里一点点试探着下一块礁岩的位置;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往哪个方向走。木辛焦虑之余,不知道回忆起了多少此刻用得上,却早就被他换了签证、换了其他物资的东西:有热能探测装置、能闻见生物信息素的鼻子眼镜、还有几只很好用的传讯纸鹤…… 灵魂女王消失在前方的雾气里,连接着二人的细线轻轻一晃。 木辛揉了揉肌肉酸痛的大腿,看准了细线的方向,再次朝前跃了出去;奶白色的雾不断扑上面孔,又不断在他眼前分开,终于蓦地一散——他又落在了礁岩上。 这块礁岩上简直称得上是人满为患。 “不是我晃的,”灵魂女王如今看起来像是一块吊起来风干的腊肉,老老实实地从那个裹着罩袍的人手中垂下来,竟没有丝毫反抗:“晃线的人是、是她……” 它……似乎已陷入了深深的恐惧里。 木辛从来没有见过这条肉虫真正害怕过。 “两个,”那个裹在袍子里的人出声了,声音依然晦涩难辨、低沉暗哑。那人抬起一只手,将头上罩帽掀了下去,露出了底下的面容。“很好,再解决一个,我们就可以赢得这场比赛了。” 在木辛被雷打了一样僵立在原地的时候,灵魂女王猛然颤抖起来,仿佛绝望攥得它不能自已了:“女、女娲大人……我、我……拜托你,林三酒说过……” 女娲? 木辛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认识这张脸。 罩袍一滑落下来,她一头柔软的短金发顿时失去束缚,从耳旁滑了下来,在鲜艳红唇边荡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大海就像是投映在了她的瞳孔里似的,反射起一片深深浅浅的蓝。 即使是岁月留下的年龄痕迹,也没能遮掩去她半分光彩,如同一杯陈年红酒。 木辛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脸,即使他只短暂地见过这个女人一次。 那一天的记忆像潮水一样顿时笼罩住了他,几乎掐住了他的脖子,叫他不能呼吸了;木辛恨不得转头就逃,然而刚刚退了一步,就硬生生地逼迫自己停下了脚。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急促地喘气——他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在发颤:“你、你在说什么?这个人叫女娲?” 那女人松了手,大肉虫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已经拎不成个儿了。 “她不是叫大巫女吗?” 大肉虫一震,颤巍巍地抬起头;但是刚瞥了那女人一眼,登时又委顿了。 “这是女娲大人……” 那罩袍下的女人微微挑起嘴角。她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木辛感觉到她已经准备好杀人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什么有效的反抗也做不出来。 世界上总有那种人:你不必浪费体力挣扎反抗,就知道你没有任何希望。 像山,像深渊一样的绝望,海绵一样吸干了木辛所有的求生欲望。 大肉虫和他一样,此刻也瘫坐在礁岩上,看起来同样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木辛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只是勉强延长了几分钟。在那女人轻轻走过来的时候,他满嘴苦涩地想起了季山青。想不到最后还是要一起死在这里,不过死了或许也好。这样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他也早就厌倦了…… 肉虫管她叫女娲,自己以为她叫大巫女,季山青管她叫——等等。 季山青? 就在那女人的影子刚刚笼罩上他的时候,木辛登时明白了。他猛然一振手中细线,在那根细线恰好绊在那女人脚步之间的时候,他一跃而起,朝她扑了过去。 “起来!这个人谁也不是,这是他的能力!” 灵魂女王抬起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头”,愣愣地望着前方厮打起来的两个人影。 “他有能力变成你最忌惮害怕的那个人!”木辛又叫了一声,气喘吁吁。 他真觉得侥幸极了——老天爷或许也觉得他还不到亡命的时候吧。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意识到,季山青最忌惮害怕的人竟会是林三酒呢? 639 呼应季山青的后方配合 【刚一恢复更新就卡文了,我也很无奈……你们先睡好了,今天更新会很晚了】 “我让他去厨房弄点吃的了,”楼琴原本润泽的皮肤上,因为压力而冒起了几颗痘痘。她有点神经质地抚了一下脸颊,语调又紧又轻:“我们得快点动手。” 看着不远处的楼野果然走进了厨房,林三酒微微叹了口气。 ……自打发现楼野不对劲以来,已经又过去了几天功夫。 这几天以来,林三酒和楼琴二人内紧外松,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处处盯着这一个“楼野”。虽然他此后再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但一场战斗显然在所难免,因此这几天林三酒修炼得非常刻苦,几天下来,上半身的胸椎中,已经成形了三四根肋骨,延伸出去的锁骨也快与肩胛骨汇合了,再给她一点时间,想必肩膀也能初现雏形,连意老师都啧啧惊奇她的进度之快。 但事态的发展,却不容许她准备万全了。 “你说话呀,”楼琴有些焦虑地看了看她,“今天晚上怎么样?” 林三酒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骷髅头的嘴巴微微张开了,又闭了起来。 她现在仍然不能直接说话——毕竟骨骼是不能够发声的——但是林三酒现在可以拿下来自己的一根肋骨当介质,用意识力直接在上面写字,无论是效率还是隐蔽程度,都比前几天好得多了。 楼琴的提议倒没什么毛病,拖了这好几天,也该速战速决了——但是林三酒心里有问题想不通,老有些惴惴的,下不了决心。 眼下这个状况的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见眼前的骷髅头就是一声不出,楼琴也急得要命,正要再催,楼野却已经从那边的厨房里走出来了——手里端着两只盘子,表情比前两天明显轻松得多了。 这种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是从楼琴给了他两盒速食食品以后出现的。 这也是叫林三酒困惑不解的一点。 楼氏兄妹从红鹦鹉螺界带出来的食物,平时基本都是由楼琴背着——能够拿出红鹦鹉螺界的产物,也相当于多多少少地侧面证实了楼琴的身份,如果是真正的楼野的话,会松一口气是很正常的。 但是眼前这个明明不是真正的楼野,又为什么会做出这副表情? 难道这只堕落种的心思已经细腻到这种程度了,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 “来吧,吃饭了。”楼野将盘子放在桌上,发出磕的一声轻响。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与美味差得很远:黄黄绿绿的东西里混着一块一块的白,压成了砖头似的形状后又被切成了小块,表面粗糙不平、裹着一粒粒的渣子,猛一看简直像是冻结成型的呕吐物。 楼琴表情不动,坐在了餐桌旁。 “这玩意儿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恶心,”她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了一把叉子,面色平静地捅了一下一个小方块。“竟然还卖得挺贵。” “没办法,谁知道在外头能不能找到吃的。”楼野不以为然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味道虽然淡了点,但好歹不算难吃……” “嗯,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还剩不剩没被暗物质侵蚀的食物。”楼琴把食物切得细碎,但就是不往嘴里送。 楼野没发觉妹妹的拖延,只是又吃了一口问道:“应该没有了吧……对了,林三酒,你这两天怎么又乱跑——” 他一句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嘴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眼前却突生惊变——桌子猛地被楼琴掀了起来重重一踹,连叉子带盘子顿时劈头盖脸地朝楼野砸了过去。紧接着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楼琴又先一步冲了上去,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拂尘,冲着楼野的面门一扫,顿时他“啪”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脚僵直,竟然好像不能动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楼野落地的那一刻,林三酒才突然像一个雷击中似的,猛然间什么都想明白了——她一个猛子冲了上去,一根肋骨骤然变长,险险将即将再次扫上楼野的拂尘给拦了下来,随即将自己拉长成了扁扁一片,挡在二人中间。 “你干什么维护他?”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击没有得手,楼琴眼睛都红了:“难道你也是堕落种?” 拂尘显然是一件威力强大的特殊物品,她一句话说完了,楼野竟然还不能动——林三酒深知接下来的几分钟至关重要,急急开始写字。 然而写字终究比不上说话快,才写了一个“他”字,楼琴已经失去耐心,一挥拂尘又冲了上来。 林三酒写到一半的“是”字被打断了,聚集起大量意识力,猛地冲向她挥击的方向,硬生生抗了一下——这拂尘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一下力道之猛,那一小片意识体甚至出现了摇摇欲散的趋势,吓得她急忙将它重新聚拢。 而楼琴似乎比她还惊讶,张大了嘴,看看林三酒,又看了一眼拂尘,脸色苍白。 林三酒又急又气,趁着她吃惊的功夫,赶快写完了刚才那一半“是”字,又飞速而潦草地写了一个“你”——然而楼琴却像是没瞧见似的,将拂尘往背上一插,猱身而上。 这一次再拦恐怕就拦不住了,在楼琴还差一点就要从自己身边过去了的时候,林三酒猛然一缩,将自己压成一个足球大小的模样,顺着她激起的风势向后一退,险险地比她先一步击中了楼野的肩膀——倒在地上的楼野被这大力一推,登时直直滑了出去,终于再一次避过了楼琴。 而这时,楼琴也终于偃旗息鼓,疑惑地盯着林三酒没吭声。因为最后一个“哥”字此时终于写完了——“他是我哥?”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疯啦?我哥是个人!要是脑袋转成180°早就死了!” 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只好匆匆写了句“真的”,随即不管她面色多么疑惑,转身就扑向了身后的楼野——她将意识体拉长成了一条绳子似的形状,飞快地缠住了对方的脚腕,快速朝阳台滑去。 拂尘的威力还没退,楼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一口气拉到了阳台边上,两眼瞪得圆圆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林三酒哪有空管他,用力一撞,半面阳台的墙壁轰然破碎,楼野的身体连同着无数碎砖石块一起被她甩下了26楼。 “你干什么?”楼琴止不住地惊呼一声——她才刚刚开始思考这个人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哥哥的可能性,紧接着他就被林三酒给甩了下楼,登时心跳都快漏了一拍,猛地冲到了阳台边:“拂尘还有十多秒才——” 一句话没有说完,背后突然也被一股大力一撞,她尖叫了一声便不由自主地翻落了下去。 难道林三酒才是堕落种—— 失重感瞬间包裹住了这个念头,仿佛在她的脑子里冻结起来了一般,楼琴再也想不了其他的事——然而下一秒,一个骷髅头模样的东西跳了下来,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抓住我,我们跑”,骷髅头的头盖骨拉长了,出现了这几个字。而它的半个身体又变成了绳子的模样,迅速卷住了楼琴的腰——绳子的另一头从楼琴的身下落了下去,直直地追上了楼野,迅速地也在他的腰上绕了个圈,兄妹二人的落速登时一缓。 跑? 谁在追我们? 楼琴疑惑地想了想,随即转眼看了一眼林三酒身后的住宅楼。 在他们掉出来的阳台上,从客厅里伸出了两张面无表情的脸——这两张脸她太熟悉不过了,正是她和楼野的脸。 是堕落种!楼琴一声惊呼正卡在嗓子眼里,只听下方突然响起楼野的一声喊:“快离开这个方向!” 640 又一个宙斯……? 【今天感冒了,想早点睡觉,所以这一章比较短。大概12点就能更新了】 林三酒惊异地望着眼前的空间,脚下迟迟没有动地方。 从外面绕着黑塔走一圈,也不过才十分钟。门已经那么厚了,里面的空间不可能大—— 可是,面前的景象让林三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清风像精灵似的擦耳而过,吹起了她的头发。隔着鞋子,仍然能感受到脚下柔软丰厚的土地,在勃勃的青草中,泛起春日酥软的气息,仿佛灿星似的鲜嫩野花,顺着山坡一路欢唱,与郁郁葱葱的树林一道,翻过了矮山包,消失了踪影。 只走了两步,已经叫人忍不住想倒进花草丛里,好好儿地打上几个滚。 而林三酒也的确这么干了——她感觉自己此刻像是一头初生的小羊,天生属于这片春日的土地——感受着皮肤被新草扎得痒痒的,她在一蓬白色小雏菊旁边睁开眼睛,望向了天空。随后忽然刷地一下,她浑身冰凉。 入眼,是一片湛蓝干净的天空,挂着一丝丝云,阳光晴好。 望着太阳,林三酒眯起眼睛,脑海里是一片震惊后的空白——因为她走进黑塔的时候,才刚刚深夜一点。 太阳……是从哪里来的? 浓重的青草味道,和风吹过面颊时的触感,清楚地说明这不是幻觉——林三酒猛地在草丛里坐起身,努力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在光芒亮起来以前,她可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春风的流动、青草的气息…… 当时,只有一片单纯的黑暗。 林三酒爬起身,望向眼前可爱的一切,喃喃地说:“这,是……副本?” 不可能会错——这种彷如走入另一个空间似的感觉,跟前两次的经验太像了。但是这个如果是副本的话,为什么它会在塔里?难道说,副本有可能被人工创造出来吗? 她皱起眉头,开启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一朵小黄花。 自从这个能力升级后,林三酒发现自己可以一段一段地开启它:初级是原始版本,第二阶段才是黑暗的【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倒是很方便。她手才刚一碰着,小黄花突然连根拔起,直直地飞入蓝天,“叮”地一声变成了一个光点。 林三酒直起腰,惊得甚至没有了表情。 在有顶的地方,这个能力是无法发动的,按理说在伊甸园中的塔里,根本不能用。 这也就说明了,副本并不是“位于这个空间中的某一处”,而是“连接着这个空间的另一个空间”……而形成原因却和无数平行末日世界一样,仍是个谜。 想到这儿,林三酒后背上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然而果然正如她意料之中的一样,她足足跑了近十分钟,也依然没有看见类似于出入口一样的地方,入眼的始终只有山坡、树林、池塘…… “怪不得进来的人都失踪了!”林三酒焦躁地抹了一把脸,刚才的惬意劲儿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恨不得回到半小时以前,扇自己两个巴掌才好。 好不容易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了一会儿,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当初一定有人不知怎么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个副本,于是在副本周围垒起了一座塔——或许它奇怪的外形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将副本包了起来。 进门以后那短短一瞬间的黑暗,大概就是将“副本空间”和伊甸园连接在一起的通道—— 难怪没有守卫,换作谁,也不可能想到这里面竟然是一个副本…… “可是,伊甸园的人自己建了这个塔,怎么自己反而不知道?”林三酒皱着眉头,顺着一片树林走了一会儿,仔细地回忆薛衾曾告诉过她的每一个字。“当时她的确说过,多年以前伊甸园里也有不少人中过招啊……” 如果说建塔时的记录遗失了,也不合理。先不说伊甸园的历史只有短短的五六十年,要知道塔和记录可都在玻璃罩下保护着,能遗失到哪儿去? 这么一想,林三酒心头不禁浮起了一个熟悉的疑惑——当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向薛衾打听过,后者给她的回答差不多也可以为她解惑。可是如今,一切看起来都不对了……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副本出口。 林三酒走着走着,突然住了脚步。 此时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轻轻的哼唱声,有人正哼着一个陌生的小调,脚步轻快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在她所站立的位置,看不见来人——严严密密的林荫,将那唱曲儿的人遮掩住了,只能从声音辨别来人是一个女性。 她的声音很随意、也很愉悦。 林三酒有点紧张,将开启的能力换成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她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唱歌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声音还很嫩,好像主人的岁数并不大。 林三酒掩身在一棵树后,悄悄地探出了视线。 一条窄窄的、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的土道,从树林深处延伸出来,带着走在它上面的人,闯入了林三酒的视野。 有那么足足一分钟的时间,她不太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应该……不可能吧? 但是除了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她一时间想不出别的任何解释。 林三酒慢慢从树后踱出来,迈出的每一步,都让她觉得有点恍惚——自己有可能在进副本以后,就疯了吧…… 猛地从树后走出了一个人,果然把小姑娘给吓了一跳。她一惊之下,差点没有拿住手里的篮子,细长的葡萄酒瓶一歪,就从篮子里掉了出来——林三酒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瓶子,将它递还给小姑娘。 小姑娘很后怕似的,忙抓紧了瓶子放回篮子里,抬起一张生了几颗雀斑的白嫩小脸,冲她一笑:“谢谢你,你也是想抄近道去森林吗?” “呃,我、我是……”林三酒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看见她低下头,将葡萄酒放在一个装着蛋糕的透明盒子里,红艳艳的丝绒帽子十分显眼。 “你的帽子真好看,很合适你……”她试着说了一句。 小姑娘一笑:“是的,我可喜欢它了,所以大家都叫我小红帽。” 641 防不胜防 【目前这一章的进度是522500,所以你们懂的……去睡吧,别等了……】 “干了跟你之前一样的事。”林三酒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新加入的成员后,淡淡地说。“我们问了siri一些问题……不过在说这个以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她本来是不太在乎的,不过既然现在斯巴安成了盟友,她就不得不问了。 金发男人疑惑地一歪头,样子有点像小狗。 “……你的队友呢?” 斯巴安顿了一秒,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他揉了揉自己一头蓬松金发,吐气道:“……你是知道兵工厂一向以小队形式出动呢,还是之前见过我?” 不等林三酒张口,他忽然自己笑了:“——噢,你一定是之前见过我。” “你怎么能肯定?”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印象不太好。”斯巴安歪头的样子非常孩子气,笑起来时一口牙在昏暗中也是雪白的:“嗯……基本上很少有女孩不肯告诉我名字。” 能明显地感觉到,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谦虚了一下。 这确实是实话——别说女孩了,连楼野都在几句话内主动向斯巴安报上了姓名和出身地;不过好在两个孩子还算理智清醒,像能力以及林三酒名字之类的重要情报,都捂住了没说。 面对十二界来人时,林三酒不想多讨论自己的名字;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我的确见过你,但别转移话题。你之前的队友呢?” “殉职了。”他的声音依然悦耳,只是淡淡地冷了下去。 林三酒一愣。那个楼灵竟然这么难缠? “这些事等从这里出去之后,再慢慢说不迟。”斯巴安也没有问林三酒是何时见过他的,只是低下了头,头发细碎的影子遮住了他的眼睛。“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和siri的对话了么?” 楼野立即清清嗓子:“……siri告诉我们的规则其实很少,所以我们就整理出了许多问题,一条一条地找她问了。” 首先楼野问的是,siri对于已找出的目标书大概位置是否知情。 siri的答案是“不知情”。 “现在第三本书肯定落在了南馆手里,”楼野神色兴奋地说,“……siri就算不知道,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真正让我吃惊的,是接下来的问题——你们刚才不是还在担心西馆的人吗?等着瞧啊。” 少年咳了一声,显得有些激动——接着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他忽然抬高声音喊了一句:“siri,请你通报一下各小队人数!” 众人一惊,都没有想到他竟然问了这个问题。紧接着,只听siri平板无波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响了起来:“好的。中央大厅3人,西馆4人,东馆1人,南馆11人。” “11人”这三个字才在空气里响起来,登时便激起了一片哗然;甚至连已有了一定心理准备的林三酒一行人,也惊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siri通报的很显然是“现在还活着的”人数。那么算上被楼琴和斯巴安杀掉的堕落种,也就是说南馆的初始人数其实是13人。 这么多堕落种,林三酒不信它们一直乖乖呆在楼上。 西馆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怎么搞的?人数差距这么大,这还打什么?”“他们分明是堕落种啊,这也能让他们混进来?” 不知道是谁的哪句话恰好被siri听见了,她平静地回答道:“只要是身上有生存数字的,都可以成为图书馆五队之一,并不局限物种。” “原来siri还能这么用啊,真有趣。” 从南馆蓦然传出的女性声音,顿时把哗然压了下去——女人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说话间吐字悠长,叫人很难想象这个口吻竟然出自一个堕落种。 “不过无所谓,就算我们损失了两个成员,这一次的生存数字我们也是志在必得。”南馆女人轻笑了一声说。 “……为什么堕落种也能进入副本?”林三酒忍不住轻声向斯巴安问道。 在场的进化者中,除了她之外,其余都是来自十二界的;看起来,他们对于堕落种进入副本这件事一点都不吃惊。 “低级的堕落种和没进化的普通人一样,都不能进入副本,也不能转换世界。”斯巴安瞥了她一眼,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但是,堕落种也会进化的。” 林三酒瞬地想起了在极温地狱见过的飞行堕落种。 她脖颈上的皮肤感受到金发男人温热的呼吸,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好像想把这感觉抹掉。 “既然人数差距这么大,我想西馆的蘑菇们大概也愿意帮点忙了。”斯巴安直起身子,语气里不无嘲讽。他转头对楼野一笑:“怪不得你说不用担心他们。” 少年立刻受到了鼓舞,笑着说了一声“还有呢!”,随即又轻又快地将自己刚才得知的情报都一骨脑儿地说了——不得不说,虽然“问问题”这个主意还是林三酒出的,但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楼野探知的消息,竟然顺利地让几人做出了一个行动计划。 “现在南馆已经知道我们手上有两本书了,所以一定会把我们当做重点目标袭击。正好现在西馆也把光灭了,”林三酒重申似的说道:“那么我们就两人一组,我和楼琴一组,楼野你跟着他走……在避开他们的袭击同时,尽可能地按照siri的提示,搜索一些目标书可能在的区域——只我们是不知道最后一本书的英文名字,有点麻烦。” “那个……”斯巴安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即从自己的单兵作战眼镜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零件。接下来从他口中吐出的,是一串流畅自然的英文——再也没有了之前说话时,用词吐句间那种微妙的不协调。 林三酒登时傻了。 斯巴安悠悠然地将零件装了回去,朝她一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林三酒重重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十二界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642 木辛的能力是末日最强吗 现在的情况可是有点儿乱了——木辛皱起眉头,怔怔地陷入了思绪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知不觉放开了抓住集人的手。 从发生顺序上来看,首先白营选手趁着大雾闯进了己方阵营里,其次季山青与集人打了个照面后脱了身,接下来集人才撞见了木辛二人;假如他没有说谎,那么在前方无人看守的情况下,季山青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冲进白色阵营里去了。 然而他却忘了仔细想一想宙斯那条规则:凡是闯入敌方阵营的,可以消除任意一块礁岩。 任意! 他们早就查探清楚,己方阵营的礁岩以十乘十排列;只需要说一声“第五排最后一块”,那么第五排最后一块就真的消失了。这样一来,白营选手在进来以后,哪怕站在第一排不动都能消除所有礁岩,他们有四处冒险的必要吗? 不过……有一点是黑格尔也无法解释的。 木辛遇见集人的地方,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排了;差一点将他们一锅端了的阿满,也不是在第一排发现他们的。看起来,他们确实放弃了自己的最优解,冒了不必要的险——阿满正是因为这样,丢了一条命。 这么看来,问题就很清楚了:为什么白营选手非要深入己方阵营不可?深入进来的白营选手,究竟有几个人? 能找到这两个答案的话,也许他就能知道季山青的去向了。 想到这儿,木辛才总算理出了一个头绪来。从集人嘴里拷问出答案根本没有难度,只是或许有些浪费……当他抬起头时,发现黑格尔仍然在不依不饶地翻检着对方身上每一处能藏东西的地方。 他被季山青搜去了身上几乎所有的特殊物品,此刻轮到他搜别人的身了,脸上肌肉都在兴奋愤怒下一跳一跳;集人除了一张脸还胡乱用帽子罩着,浑身上下倒像是刚被人糟蹋过,没有一块衣料是完整的,全叫黑格尔一点点细细地撕碎了。 干脆用集人的东西借花献佛也好,反正现在正需要帮手,说不定能拉拢他……刚刚浮起这个念头,黑格尔正好转头瞧了他一眼;木辛忙往后退了一步,“你放心,我不分——” 黑格尔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他眨眼眨到一半,眼皮仍半垂着,一边嘴角斜斜上提,好像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被人冻住了似的,又好像是中了风。他僵立了一会儿,手臂仍然直直地杵在集人的袍子里;随着“啪”地清脆一声,黑格尔的手臂被拍了下去。 他的身体失了平衡,登时仰面重重摔在了礁岩上;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他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喉咙里顿时“咯咯”地滚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隐约好像是在骂人。 “没想到这玩意儿还真挺有用,”集人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声,徒劳地试图将身上散碎的布料都收拢起来;试了几秒,他干脆放弃了,一把脱下袍子,露出了底下一张鲶鱼似的脸——原来他也可以把能力收起来。 集人踢了黑格尔两脚,垂下的两块腮帮挤在一起笑了:“你们挺幸运,之前没有准备打劫我。他可想不到,我身上放了一个专门防护特殊物品被抢的道具。他看着像中风了吧?告诉你,实际效果也和中风了差不多,而且脑子还会糊涂呢。” 他看起来十分得意,控制不住地多说了几句。黑格尔确实有些糊涂了,半张着嘴,与口涎一块儿流出来的字句全纠缠含混在了一块儿。 木辛紧紧地盯着他,轻轻开了口:“你们来到了奥林匹克,对吗?” 不仅是集人一愣,连灵魂女王都怔了怔——“嗯?是,那又怎么样,你是什么意思?”鲶鱼脸不笑了,肉乎乎地垂坠下来。 木辛点了点头,“你肯定了就好。准备好听我给你定的规则了吗?” “你说什么呢?”集人不耐烦起来,“什么规则?” “看来你还没反应过来。”木辛微微一笑,竟然原地坐下了,姿态很放松:“凡是听见我的问题的人,一旦作出肯定回答,就立刻会被我发动的能力笼罩住了。” 集人的面色猛然冻住了,好像他对这句话一点儿也不理解似的。呆了两秒,他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什、什么能……” “在每一个末日世界里,我的主战能力都只能发动五次。我在奥林匹克已经用过了,现在把剩余不多的次数用在你身上,我也很心疼。”木辛一反常态,笑眯眯地拄着下巴,说话时语气很亲切:“你有什么疑问吗?我尽力解答。” 出声的不是集人,却反而是一边的灵魂女王。 “你这样说话真难受,”大肉虫抗议道,“感觉就跟……宙斯一样。” “啊,这也是没办法的呀。”木辛的笑容越来越盛,眼睛眯成了细缝。除了他五官仍旧端正之外,神态倒确实和宙斯有几分相似了:“因为这个世界是奥林匹克,所以发动我的能力时,我也会相应地被这个世界所影响嘛。”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集人猛地朝前走了两步,又被理智给刹住了步子。 “因为这是一个比赛的世界,规则讲解很重要,所以我就详细地解释给你听吧。这个机会以后可没有了哦,好好珍惜吧!”木辛声音轻快地笑道。“根据所在末日世界的不同,当我使用这个能力的时候,这个能力也会对你们这样的中招者产生不同的影响。” 他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礁岩上划着圈:“拿眼下的情况来说吧。奥林匹克是一个所有进化者都必须不断参赛、遵从比赛规则才能活命的地方,对吧?那么你被我的能力笼罩住以后,如果不参与我给你安排的活动,不遵守我给你制定的规则……诶呀,后果就和你在奥林匹克违规时是一样的。” 集人的脸渐渐白了,看起来像一条死鱼。 “不可能……那越难以生存的世界,你不就越能为所欲为吗?” “你这个人听人讲话就很不专心。”木辛不满意地叹了口气,“说到这个,我也很苦恼啊。能力虽然好用,但是限制太多了啦。别的不说,一个世界只能用五次,我就很不满意……啊,对了,你要试试违规吗?我最喜欢有人违规了,特别娱乐哦。” 在短短几秒间,木辛就像是被宙斯附体了一样;除非他是个影帝级的演员,否则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个能力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东西。 集人垂下了头,厚嘴唇一阵颤抖,似乎在反抗和顺从之间迟疑不定。等了好一会儿,他也不肯张口,只那么呆呆站着,好像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突然翻转过来的局势——直到木辛再次笑了。 “我的能力的确有时间限制,不过你这样拖着是不行的啦。除非你乖乖开始比赛,否则是不会计时的哦。” “比赛?”集人终于有了反应,“我就一个人,怎么比?比什么?” 木辛没回答,反而看了一眼灵魂女王:“女王,刚才你听清楚了吗?” 嬉皮士打扮的大肉虫点了点头。 “那你来告诉他好了。” “刚才回答对的人不止你一个,”灵魂女王一边说,一边戳了一下集人脚边的黑格尔。后者仍然躺在地上,好像一块死肉似的。“你说对的时候,这家伙也答了一声‘是啊’。” 集人猛地拧过头。对上他视线的时候,木辛高兴地笑道:“对,我还可以选择不止一个问话对象呢。” 他说完跳了起来,抑制不住心中激动,使劲搓了搓手。 “我看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我给你们安排了一个特别精彩的活动呢,规则也很新鲜哟。你们二人的比赛中,谁输了,谁就必须真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643 林三酒需要什么才能活下去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今天突然发了雄心壮志,想写一篇大!长!章!你们等着吧,明早回吓你们一跳的!】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644 你可算死了 【今天情人节,我干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我在闲鱼上卖了第一件东西……你们呢?我感觉大部分都是单身狗。没错吧?】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受不了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伊甸园里,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还要算是从伊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伊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伊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伊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在伊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伊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现在根本就成了林三酒的照明工具,而【劫贫济富箱】因为太宝贵了,反而成了一直压箱底的东西。 “啊……这个。”林三酒从卡片堆里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画着代表任楠的小小死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到时一起埋了算了?”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前男友,她居然心境很平淡。 将卡片都收了回去,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以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依然没有出现要传送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签证就传送得晚?要不再趁机看一遍能力……” 她刚这么嘀咕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遥遥喊出一声“我走了”,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迅速从伊甸园中消失了。(未完待续。 645 目标是宙斯军团! 假如说,在此之前的灵魂女王是一个形态诡异、充满威胁、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生物,那么接下来的一分钟就彻底改变了这种印象:它完全变成了个狗。 当白雾中传来隐隐的脚步声时,木辛立即四下打量了一圈;但雾气混淆了声源,他压根说不准脚步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他低头一看,灵魂女王不知何时脱掉了人形,用肉虫般的身体卷在礁岩上,也和他一样在不安地来回张望,活像一条被印度吹笛人惊动起来的眼镜蛇;再一抬头,他发现头顶的岩壁上有两排刚刚挖出的孔眼,显然是黑格尔凿出来的。趁着来人还没露面,木辛赶紧顺着孔眼攀上顶部——黑格尔正坐在那儿,低头愣愣地盯着海水。 “有人来了,”木辛像是和解似的说了一声,试图拉一个同盟:“很可能是白营的人。”后者却只是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好像心神不定,全没听进去。 木辛谨慎地与他拉远距离,也跟着往海里瞥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叫他僵住了。 宙斯的面孔正漂浮在海面下,透过海水窥视着他。两块面颊高高地被那一个巨大的笑容拱了起来,在更幽深的黑暗处,宙斯的身体仍被一大团一团的黄影包裹着,好像一条刚刚破茧的蚕,正要浮出水面。 皮革低低的咯吱响忽然停了。 木辛一凛,忙抬起头一看,四周仍然是一片雾茫茫的灰白;紧接着,一个低沉阴柔的男性嗓音轻轻响了起来,近得仿佛就在耳边——“看来我来得还不晚啊。” 话音一落,灵魂女王已经迅速兴奋了起来。 “大人!大人!大人!”它身上的深红色肉块不住蠕动拧绞,激动得连声音都发了颤:“大人,是我呀,我在这儿呢!” 大雾中静了静,来人才冷淡地开了口:“我看见你了。” 灵魂女王一点儿也不介怀——事实上,如果它有尾巴的话,木辛怀疑它都要摇起来了——“大人,原来你也在这儿呢?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啊!林三酒没有一点用,没有找着你不说,还快要把自己给弄死了!” 林三酒和季山青提到过她们正在找人吗?木辛有点儿疑惑地想。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松了一口长气。既然灵魂女王这么高兴,来人肯定是友非敌吧? 灵魂女王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木辛等了几秒,直到他忽然听见一阵轻柔的水波声响,才意识到原来那个男人居然下了水。大肉虫也安静了下来,仿佛正屏息等待着似的。水天之间的一切杂音都被白雾消弭了,只有那人踩在海浪上时激起的水声,逐渐接近了礁岩。 只消看一眼,就很难再忘记来人的外貌了。 那男人浑身都紧紧包裹在黑色皮革里,越发显得身材单薄瘦弱得惊人,好像连腰都会被皮革箍断似的。鲜红羽毛从他肩膀上探出来,随着脚步一颤一颤,与碎皮子组成的流苏一起不住晃动。在漆黑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明明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但那双眼睛却被一片浓烈血红包围着,叫人错觉他脸上受了伤;木辛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只是红色亮粉。 一张地毯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在海面上铺展开,稳稳地托住了那个男人。 灵魂女王尖尖地叫了一声,像见着了救星似的朝那张地毯上扑了过去。 然而不等肉虫落地,那男人一把抓住了它的颈皮,反手又扔了回来——动作流畅,像扔一块小石子儿似的毫不费力。 “别烦我,”他低低地说,连看都没看它一眼。“等我办完了事,我再问你话。” 灵魂女王“啪”地一声打在了木辛身边的礁岩上,像是一条被扔在案板上的活鱼,声音响亮得让木辛都替它疼了疼。但它却没事人似的,腾地爬了起来,问道:“什么事?我也可以办——” 它话刚说到这儿,脚下海面蓦地波动起来,哗啦一声分开了水浪;由集人变成的宙斯,从海水里爬了上来。 他的外貌与上一个宙斯完全一模一样,若不是木辛知道真相,只怕会以为是同一个宙斯又回来了;唯有他身上穿的那件破破烂烂的袍子,才表示出他在几分钟以前还是那个心思深沉的进化者。 宙斯一双庞大的眼球骨碌骨碌地滚了滚,落在了那个被称为“大人”的男人身上。 “这是……集人?”那男人终于微微皱起了眉毛。 “你认识他?”木辛一愣。 那男人仍旧一眼也没朝他看,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刚刚站直身体的宙斯。他半边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沉沉的笑意,轻柔地说:“怎么会不认识呢?这就是我派过来的人啊。” “你是白营的?”木辛猛地撑起了身子。“白营怎么会不止四个人?” 他还没有从那皮衣男人口中得到答案,宙斯突然用一种近乎甜蜜的声音开了口,立即将众人的目光的引了过去。“这不是人偶师嘛!”他裂开嘴,黑洞洞的口腔中露出了两排密集得过分的牙齿。“真不巧,你那种不虔诚的心思我恰好知道了,我很不赞成哦。” 人偶师轻轻吁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指甲,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你也不会赞成。毕竟没有人喜欢做人偶……神应该也不例外。” 什么人偶?木辛一会儿看看人偶师,一会看看宙斯。 “那你要怎么办啊,小师师?”宙斯用一根手指拄着脸颊,歪头笑道:“如果是这三个人掉进水里,他们不知道你会过来捉人偶,说不定猝不及防下还真会被你抓到呢。但是我早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这样一来,你的计划就失败了哦!” 现在,就连对人偶师一无所知的木辛也知道他原本打算干什么了。他死死盯着对方,怀疑自己看见的是一个疯子。 他现在终于明白集人和阿满的任务了:原来他们是受了人偶师的命令进入黑色阵营,意图将黑营成员都打进水里;因为人偶师想把出现的宙斯抓起来当人偶! “你错了,”人偶师安安静静地说,袖着双手。这样的姿态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少年:“只有当你死了或者逃了的时候,我的计划才失败了。” 宙斯咯咯一笑,巨大眼珠又滚了一圈,身子却不动。不知怎么,与林三酒那一个宙斯相比,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安。 “好啦,那你就试试吧,不过我还有一些新规则要介绍……” 好像把宙斯的声音仿佛当成了毫无价值的噪音一样,人偶师忽然回过头,轻声对礁岩上的二人一虫说话了。 “找个地方避一避,但是别想跑。”他柔和却阴鸷地吩咐道。 646 这就是命运的相逢啊 没有人愿意和自己性命过不去。人偶师话音一落,二人一虫同时反应过来了,连句商量也没打,一齐朝他身后的方向猛扑了出去。 在末日里遇见过的危急时刻太多了,许多人都培养出了一种近乎智慧般的本能,能迅速察觉怎样才能最好地避过危险:如今四周大雾迷茫,他们虽看不清礁石位置,但唯独人偶师走过来的方向上是肯定有岩石的;他们甚至不必担心掌握不好距离,因为那个方向的海面上还铺着一张地毯。更何况,有人偶师在前头挡着,还有比他身后更安全的地方吗? 当水上地毯忽然颤动起来的同一时间,二人一虫也一头冲上了礁岩。 “都站住!” 灵魂女王刚从石头上一直起身子,立马横在二人面前,浑身肉皮一起一伏,挡住了通往下一块礁岩的方向——一连走过两块礁岩,据此推断出第三块的位置就不是件难事了。“大人说了,不许走。” “你是个看家狗怎么的?”黑格尔挑起一边淡淡的影子似的眉毛,哼了一声,停下脚步。“我不走,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抓住宙斯。” 木辛也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回头望向身后。 从这么远的地方,已经看不清楚人偶师的背影了,入眼只有沉沉浮浮、卷卷滚滚的白雾。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礁岩下一张长长的地毯正浮在水面上,不断微微震颤。 刚才宙斯正准备开始介绍新规则,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声音被打断了,一直没再响起来。木辛犹豫了几秒,回头看了身后二人一眼,终于一狠心,走下了岩石。 “你去哪儿?” 大肉虫这句话问得毫无意义,因为它马上就得到了答案:木辛小心翼翼地踩上地毯,一步一步朝浓雾深处慢慢摸索过去。 “我没有恶意,”他扬声朝远方叫了一句,“你和林三酒是朋友,那你认识季山青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下来——这完全不像他会做的事。他独自一个人在末日中存活这么久,早已学会了明哲保身,知难而退。换作以前,林三酒一行人与他有什么关系?就算人偶师在与宙斯的对战中失利了,不能帮助季山青他们脱险,那又怎么样?他又为什么要关心季山青究竟去了哪儿? 当眼前白雾中影影绰绰地露出了一个轮廓时,他立刻停了步子。人偶师没有作出任何表示,他不敢再向前贸然深入了。 木辛蹲下身子,眯起眼睛;待他的目光穿透雾气,顿时不由暗暗一惊。 宙斯才开了一个头的新规则,全被堵在了他的嗓子眼儿里;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堵”——宙斯的下颌骨像是断了一样,嘴巴松垮地悬在胸口处闭不起来。他的脖子足有好几十厘米长,此刻竟全被黑红黑红的嘴给挡得看不见了;他的两只手都埋在口腔里,手忙脚乱地在自己嘴里、咽喉里翻掏着什么。 随着“嗤啦”一声令人头皮发紧的生肉撕裂的声音,宙斯掏出了一手鼓囊囊、丝丝拉拉的肉块状东西;他顺手将那肉块往水里一扔,还不等肉块入水,他已经又迫不及待地将手再次伸进了喉咙眼儿,面上竟然少见地浮起了几分痛苦之色。 “人恶心,生的病也恶心。这个病很适合你嘛。”人偶师声音阴柔地笑了一声。 宙斯为什么不走?光顾着掏嘴里那些掏不完的东西有什么用? 木辛才浮起一个疑惑,只见宙斯竟抓紧了一个空隙,含含糊糊地喊道:“新规则是哈……”才说了几个字,偏偏咽喉嘴巴里又生了一团一团大块肉瘤似的组织,把接下来的规则全给挤了回去。 他面上的焦躁不耐透过变形扭曲的五官折射出来,好像被加强了好几倍。 等等,木辛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 是不是……宙斯介绍不了新规则,就走不了? 这么一回忆,好像林三酒那一个宙斯就是这样。他是等到把两条规则都介绍完了的时候,才一转身走了的,快得像是眼花,根本拦不住…… 一阵闷雷般的轰隆声,猛地将木辛惊醒过了神。他一抬头,发现原来是宙斯似乎终于被激起了怒意,猛地抽出双手;接下来,他竟然伸手抓起了脚下海浪。 海浪以一种诡异得如同布料般的姿态,被宙斯高高抖了起来,登时掀起了一堵又一堵咆哮的水墙;地毯顿时被海浪扔上了半空,腾空翻卷起来,险些将木辛甩下去。他死死抱住了地毯,虽然没被扔进海水里,却抵挡不住从漫天海水里扑棱棱往下掉的黄色长蛇。被黄蛇擦过的皮肤顿时灼烧疼痛起来,直往骨子里钻,仿佛连他的意识都能够一举吞噬一样。 相比之下,人偶师却自如得多:他双脚稳稳踏在地毯上,身边不知何时、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影,将他团团围住了;漫天的黄影不等落在人偶师身上,已经先被他身边几人纷纷出手捉在了手里。叫木辛在痛苦之中仍感到吃惊的是,那几人紧接着就将抓住的黄蛇全都接二连三地拍在了身上。 地毯终于重重地落回了海面上,木辛浑身都已经被海水湿透了。海盐扎得他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但总算是保住了一命,比远处那个穿短裙的姑娘命运强多了——因为人偶师一伸手,就将她推进了水里。 木辛愣愣地看着那姑娘毫不反抗地沉下海去。 这是干什么? 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偶师已经又朝宙斯出手了。其实在他刚才一分神的功夫,二人已经不知发起了多少次攻击,似乎一时仍分不出胜负;在木辛回过头的时候,他正好瞧见半空中一个长方形的边框隐隐闪了一下亮光,直朝宙斯笼罩而去。 宙斯的嘴里已经被红肉瘤挤满了,一声发不出来,却也知道不好,掉头就走。木辛见识过宙斯的速度,假如他存心要走,估计谁也留不住他;果然,在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里他已远远遁向海平线,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然而他毕竟还没能介绍新规则。 过了没几秒,远处突然又破开了一道冲天白浪,宙斯在水中掉头欺近了人偶师。 但是他那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却完全派不上用场了。空气里多了几个像刚才那一个长方形一样的边框,正好将人偶师四周都拦住了,此刻正在空气中隐隐闪过流光。只要宙斯想靠近他,就必然会先一头扎进这个作用不明的边框里——宙斯脚下一踩,在急急刹住脚步的同时,一股巨浪顿时裹着无数黄影扑向了那一个边框。 这一次的巨浪声势比刚才还要惊人,就在木辛腾地跳了起来,准备往后撤的时候,那股白浪却突然凝固了一瞬间,随即从半空中消失了。当它再出现的时候,它看起来就像是被缩小了无数倍的一幅画,悬挂在空中的边框里,一动不动,老老实实。 “我想s的不是这个,”人偶师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过来呢?” 他这句话一说完,他脚边的海里正好伸出了一只湿漉漉的惨白的手,“啪”地一下搭在了地毯边缘。木辛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宙斯的头颅从海水里浮起来,慢慢爬上了地毯,朝他投来了麻木平淡的一瞥。然而人偶师却像是全无所觉似的,连头也没回。 “那是他刚才推下去的人吧?” 直到背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把木辛吓了一跳,他才意识到原来黑格尔和灵魂女王也都下了岩石,不知观望多久了。 “那是大人的人偶,”灵魂女王立刻嗤了一声,颇有几分骄傲似的。 就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人偶师微微一侧头,甚至没有出声,那穿短裙的宙斯就凑近了他,顺从地低下了脖子。 他一把拽过短裙宙斯的头发,将对方的脸拉近眼前,仔细打量了几秒。 “看来掉进海里的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会被改造成宙斯的样子。”人偶师终于开了口,声音依然阴沉平静。“不过,这一个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短裙宙斯垂着头从他身边退开了。人偶师一挥手,他重新跃入了海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浮上来。 “他到底看上宙斯的什么了?”黑格尔低低地用气声问了一句,“为什么非要抓宙斯当人偶?”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除了人偶师之外。 “你省点力气,”前方那个被黑色皮革紧紧包裹住的人影,听起来几乎有些不耐烦了,好像这只是一出无聊冗长的戏剧:“你能使出的全部手段,带我来这儿的宙斯都已经用过一次了,对我造不成威胁。想击退我只有一个办法,你是知道的。” 披着一件破烂长袍的宙斯,嘴里仍旧鼓鼓囊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他却近乎固执地摇了摇头,使劲咧了咧已经因脓疱而裂开的嘴角,发出了一阵模模糊糊的沉闷声音。 “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人偶师的声气忽然柔和起来,仿佛马上要开始赞赏他似的。 宙斯一双巨大的眼珠凝固在他身上,不动了。他的身体随着海浪一起一伏,好像突然失去了生命一般。 “他干什么呢?”灵魂女王也有点儿忍不住了。“要不……咱们回礁岩上去吧?” 木辛闻言一转头,发现黑格尔早就悄悄地退出去了好几步。 “回去就看不见了,”他有点儿犹豫地低声对大肉虫道,“万一人偶师遇险……” “他遇险,关你屁事?”黑格尔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边还不忘冷笑了一声,“难道你也古道热肠——” 他后面的半句话硬生生被截断了,一双稻草般的眉毛像是突然脱离了地心引力,蹭地冲上了额头。木辛急忙一回头,立时也僵住了。 从远方的海平线上,正走来了密密麻麻、衣着各异的一大群宙斯。 647 比赛结束与卡尔·荣格 【目前进度还不到一千字,等不了的就先睡吧。我很想继续开始修文,上次修到107就停了,前后有很多搭不上的地方,居然没有什么人问……你们很包容我嘛】 【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猛地挥了出去,伊甸园实验室给它加装的特别延长设计,一下子被甩开到了极致——切割刀近达两米的刀身在昏暗暧昧的光线里一扫之下,手感却觉得空空的,竟然叫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砍中了那个东西没有。 ……传说从中世纪的欧洲,就时不时会出现一个身高惊人、没有五官的男人,一直到现在还偶尔会有目击者。被他在树林中跟上的人,或是半夜从床边看见他的人,据说都永久地失踪了。 这当然只是怪谈而已,并不符合事实。 ……因为事实是,那并不是一个男“人”。 【能力打磨剂】早就在林三酒受惊的时候掉落在了地上,瓶子一晃一晃地来回滚,使光线也极不稳定;在这忽闪忽闪的光影里,她猛地停下了挥刀——因为高个男人忽然不见了。 ……周围都是树林,又是一片漆黑,他只要转一个身,就能消失在山林中。 不知何时又会悄悄地走近身边。 眼睛一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林三酒赶快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摸到了打磨剂的小瓶子以后,再也不敢逗留,转身就朝来时的路上跑。 并不是来路更安全些,而是她刚才在凌乱的光影中无意间一瞥,发现远处山坡上的林子里,每一棵树的顶端都有一个椭圆形的白色东西—— 虽然没有五官,但那依然是脸——而树当然是不会长出脸来的。 那些是漫山遍野、肩膀挨着肩膀、静静地站立着、默然地瞧着她的无数个高个男人。 【防御力场】在她受了惊吓以后白光大盛,盈盈地将上半身点亮了,腿部却仍被笼罩在黑暗里——林三酒此时也根本顾不得什么意识力的强度控制了,她只下意识地把【防御力场】开至最大,在肺部一阵一阵的灼热感里拼命朝前飞奔。 连接竹林山景区与车站广场的,只有一条主路;而几栋旅馆和大部分居民楼,都建在主路的两旁。当林三酒闷头冲下山路,跑过便利店——那个纸板人像似乎不在了——几乎快到宾馆楼下时,她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在自己粗重的呼吸中,林三酒眯着眼在暗中打量,不敢放过一丝异动。 宾馆楼的灯光已经全灭了。之前陈河探出头来的那扇窗子,此时仍然开着,只是黑黑的屋子里再没有人影。 ……老布鞋、陈河,或许还有更多的、窥伺着她的东西,有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 在漆黑中,仅凭着一个光线暗淡的打磨剂瓶子,林三酒根本无法照应过来四面八方——更何况,她脑子里正发出一阵一阵的刺痛,似乎是意识力即将见底的征兆。 如果没有了这一点点保护,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沉重得似乎从另一条街就能听见了,但是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东西却似乎都在装聋作哑。 “陈河,我不知道你自己发觉没有,”林三酒的声音勉强维持着平稳,一边试探性地说说,一边朝前慢慢走了一步。“……你其实已经死了,在数码店里就……死了。我、我可以给你好好安葬……” 她脑子里一片糊涂,连电视剧的台词都想了起来:“……要我给你安葬、烧纸都行,你就安息了吧?” 身周仍然是静静的,也不知道宾馆楼里的陈河能不能听见这句话——如果他还在宾馆里的话。 林三酒侧耳听了一息。 黑暗如同浓雾一般,遮住了一切,什么声息也没有。她心里咕咚一跳,忙趁着这个机会撒步就跑,打算无论如何先离开这片区域再说。 然而未曾想到,她才刚跑了几步,自己却慢下了步子。 前方不远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个用白色布料扎成的小东西。 一看见它,林三酒心里立时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了不少。 “怎么被扔在这儿了,”她急喘了口气,弯下腰一把将晴天娃娃抄在手里,脚下一刻也没敢多停:“……算了,能找回来就好!” 有了晴天娃娃,她就不怕意识力用完了——林三酒心里顿时有了目标,一口气冲回了车站。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即将进入车站广场的时候,她就瞧见了从站门口漏出的白光——车站里的灯光还亮着! 它成了茫茫黑暗中唯一的灯塔——靠近光亮是人类的本能,林三酒顿时安心多了。 她一个翻身跃过了检票口,在刚刚进入候车月台的时候就关掉了【防御力场】,毕竟现在意识力宝贵,万一枯竭的话,她很可能会当场昏迷过去。 月台里似乎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空旷无人。头顶一个时间显示屏上亮着红光,现在才刚刚过晚上六点而已。 正当林三酒考虑去哪儿找个梯子将晴天娃娃挂上天花板的时候,她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并不是自己太神经质了……她慢慢转过头。 在车站玻璃墙的外头,陈河正站在黑暗里,一脸笑容地望着她。 他抬起手,指了指检票口的方向,笑容更大了——接着冲林三酒点点头,陈河抬步朝月台口的方向走去。 他脚上正穿着那双老布鞋。 陈河要进来——就像那群师生一样—— 林三酒汗毛倒竖,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竟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而就在这时候,月台的另一侧猛然亮起了异样的白光,接着仿佛毫无预兆似的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一辆列车好像感知到月台上有人了一样,从隧道的另一端黑暗中驶了出来。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它停进了月台,唰地一下打开了所有的车厢门。 一模一样的车厢、绿皮椅子、日光灯……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门一开,便扑出来了一股冷风。 ……要上吗? 念头才刚刚升起来,检票口就传来了“咔哒”一声响,一个人形的影子从转角后面投在了地板上。 上吧! 林三酒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熟悉的车厢里。 648 小师师,你的愿望要达成了 【正在写新章,大家先睡】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受不了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伊甸园里,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还要算是从伊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伊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伊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伊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在伊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伊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现在根本就成了林三酒的照明工具,而【劫贫济富箱】因为太宝贵了,反而成了一直压箱底的东西。 “啊……这个。”林三酒从卡片堆里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画着代表任楠的小小死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到时一起埋了算了?”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前男友,她居然心境很平淡。 将卡片都收了回去,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以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依然没有出现要传送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签证就传送得晚?要不再趁机看一遍能力……” 她刚这么嘀咕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遥遥喊出一声“我走了”,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迅速从伊甸园中消失了。 649 虎口夺食 什、什么意思? 宙斯的话像一波充满迷雾的风,将疑惑吹上了每一个人的面庞。当中或许又属木辛最吃惊迷茫——尽管他也不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吃惊什么。直到静谧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古怪的“咯咯”声,他才终于醒过了神;一回头,他发现声音的来源正是季山青。 季山青牙关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敲击着,尽管她看起来已经用了最大努力试图稳住自己了;她面无血色,苍白颤抖,看起来就像是风暴里不由自主的一片薄雪。 人偶师慢慢地转过了头。 “女王,”他的声音低沉愉悦,“如果宙斯开始了攻击,你能替我挡住多久?” 不等灵魂女王得出答案,那一个被黑色皮革包裹的影子已无声地来到了季山青面前。所有人都看见他迈步了,但没有人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在忽然之间走近的;人偶师一边嘴角勾起半个笑,仿佛能够即将哼出一首轻轻的曲子——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上去如此愉快,如此阴鸷,如此危险。 季山青仿佛已经被恐惧虏获,连动都不会动了,只是僵直在那儿,绝望地被他的阴影笼罩住。 “我不用你挡他们很久,”人偶师歪过头,神色如同一个天真残忍的少年。他打量了季山青几眼,笑了:“大概只要几分钟吧。” 那一个林三酒变成的宙斯咯咯笑了一声,与其余的宙斯一起抱起胳膊,没有攻击的意思,反而似乎正等着他们的自相残杀。 “等一下,” 木辛想给自己一巴掌。眼看着比赛都结束了,只要再撑过最后觐神那一关,他就终于可以摆脱这一群麻烦不断的人物了,他一向能将自己照顾得游刃有余。但是现在他却一步来到季山青身边,低声朝那个穿着黑皮衣的男人问道:“你想对她做什么?” 季山青愣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人偶师仿佛才发现原来还有木辛这么一个人,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当木辛被他纳入视野里时的那一刻,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气竟叫他猛然生出一个念头:他再也不想被人偶师看见了。这是一个武力上他毫无胜算的人。 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人偶师白纸一般的面庞上,血红粉光忽然深邃漆黑下去;木辛肾上腺素炸开的同一时间,季山青突然颤声叫了一句:“姐,等一下,我姐姐!” 她或许是想转移对方的注意力,然而却没有成功。 “就算林三酒现在就站在这儿,”人偶师阴柔地笑了一笑,“也不能阻止我拆了你。” 又是这个字眼——这已经是木辛第二次听见季山青与“拆”这个字扯上关系了。宙斯们低低地又笑了起来,好像在看一出戏。 “不,不……我有个想法,也许能救我姐姐……你如果现在拆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姐姐了……”季山青好像重新鼓起了一点儿勇气,尽管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哦,锦上添花。” 季山青看起来像是被打了一拳。她退了半步,结结巴巴:“你、你忘了么?我姐不是说过,要带你去找一个什么人……她没有告诉我是谁,但是——” 后半句话她说不下去了。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偶师的手指已经在季山青的脖子上渐渐收紧,在她涨起的血色映衬下,他那种死人一般沉滞没有生气的苍白皮肤就更刺眼了。“我最不喜欢受人威胁。林三酒犯了一个错,她告诉了我那个人的名字。我本来救不救她两可,不过如果你打算用她来阻挡我拆开你的话,那么我很高兴送她去死。” 这感觉像是被山岳压在脊梁上,毫无希望,无能为力。 眼见季山青气息越来越稀,就在木辛一头冷汗,正打算破釜沉舟的时候,忽然在这个关头发觉了一个救下季山青的机会——灵魂女王忽然骚动不安了起来。 大肉虫的身子盘旋着转了几圈,一会儿看看季山青,一会儿看看林三酒变的宙斯;它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焦躁地把身下地毯也擦得沙沙作响。 很显然,人偶师虽然不在乎林三酒的死活,但是灵魂女王不知为什么却很在乎——只要它在乎,它就不能让季山青去死;就算季山青那句“救出林三酒”的话只是托辞,它也不得不先暂时相信。 “大、大人……”灵魂女王居然终于开口了,犹豫着朝二人的方向挪过身体:“这个,我们一族……” 同季山青一样,它也没把话说完;因为木辛突然连退几步,像是逃跑一般飞快地从人偶师身边退开,正好横拦在灵魂女王面前。大肉虫腾地人立起来,一层层口腔蓦地张开了,刚朝他发出了一声示威似的嘶叫,却突然停住了。 木辛盯着它看了一眼,又使劲朝宙斯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明显,又不敢出声,偏偏还担心着身后的季山青是不是已经死了——在忙乱焦虑之中,大肉虫花了两秒才明白他的意思;紧接着,它一拧头,一股看不见的某种气流就直直朝对面海上的宙斯们袭了过去。 说来也有意思,自从进入了这片海域以后,不管是林三酒、季山青,还是大肉虫、黑格尔、集人……木辛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与他的敌对与合作之间不断地转换阵营。这一次,重新与他联手起来的灵魂女王也有了默契,攻击才刚刚一激得那群宙斯有了动作,它立刻尖叫起来:“大人!他们要开始攻击了,我怕我挡不住!” “挡不住也给我挡着,”人偶师头也不回,忽然一甩手,手掌里多了一把小刀。他像是一个沙漠中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一口水的旅人,猛地一刀扎进季山青前胸,“嗤啦”一声将她的外衣划开了一条深深的裂口。 木辛猛地转过眼睛去;在一瞥之间,他并没有看见肌肤的白色,衣下反而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但他哪里来得及多想,趁人偶师一时顾不上自己,他脚下一蹬,像一颗炮弹般冲向了不远处林立的宙斯们,第一次这么强烈地盼望他们会袭击自己这一群进化者。 他的苦心没有白费。 落在宙斯们身上的也不知是他的攻击,还是灵魂女王的攻击。几个宙斯忙后退了几步,各自在面前拦起了一道水墙。尽管避过了第一波攻势,但他们刚才还高高裂开的嘴一张张合拢了,嘴角忽地垂了下去;数不清多少只巨大的眼球往木辛的方向转了一转。木辛根本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海面突然凶猛地咆哮起来,视野骤然倾覆了,眼前一黑,海水隆隆地倒灌进了鼻腔和喉咙里。 他并不害怕掉进水里,但是他害怕在他掉进水里的时候,季山青已经死了。 海面下暗流汹涌,不管水性多好,一旦被剧烈的水浪裹卷住,就很难挣脱;木辛在漆黑的海下挣扎着套上自己的特殊物品,眼睛已经被海水灼烧得痛了,却依旧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不知道宙斯们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人偶师有没有停下来回击。 漆黑茫然的那片刻功夫,仿佛漫长得永远也结束不了,当木辛终于摆脱暗涌、从水面上露出了头的时候,他恰好听见某个宙斯笑了一声。半秒钟以后,他意识到那是来自林三酒宙斯的声音。 “真讨厌,”他甜腻腻地说,“我还以为能拆开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这句话一入耳,木辛猛地吐了一口长气,仿佛连骨头都松散开了。他揉了揉酸涩难受的眼睛,转头一看,发现季山青果然还活着;她正跪坐在地毯上,一手紧紧抓着胸前衣服,浑身被海水浸透了,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要说有什么不够好的话,大概是人偶师依然捏住了她的脖子没有松手;他拎起季山青,朝海面上三三两两走来的宙斯一抬下巴,阴沉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他还是要救林三酒! 木辛刚刚诧异了一下,紧接着只听灵魂女王的尖叫不知在哪儿响了起来:“你还泡在水里干什么?他们要来了!” 木辛激灵了一下,立刻没命似的朝地毯的方向冲了出去;转眼间游近了,他这才发现大肉虫正扒住了地毯另一侧边缘,气喘吁吁地也爬了上来。黑格尔早就趁机逃得远了,然而季山青的下一句话,却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他到底在人贩子花名册上花费了太多心血,竟然连一丝把它拿回来的可能都不愿意放过—— “我、我们合力逮住那个宙斯,”季山青断断续续地说,“先逼迫它交出那个花名册。接下来,或许我们能有一点点机会救回姐姐……” 650 红色比基尼 一只小小的纸鹤扑棱棱地拍打着翅膀,在海风与众人的目光中一上一下,终于摇摇摆摆地消失在了身后的大雾里。 它应人偶师之命去召唤后方的莉丝和老女人了;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其余所有进化者——不论此前是敌是友、是活人还是人偶——此时都已聚集在人偶师身边,沉默地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地毯在海面上远远铺开,压在海浪上,面积宽广得足以同时容纳三四场足球赛;在踩上地毯之前,宙斯们就纷纷停下了脚,仿佛也担心地毯上会有什么古怪的,弯下一条条长长的脖子来回打量了一番。一时间,一触即发的海面战场上,竟然陷入了一阵微妙的宁静里。 木辛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自己的心跳才这么响亮得惊人。 像以往面临大战时那样,他尽力维持冷静,有意放松了全身的肌肉,让它们一块块变得柔软热活、随时能够迎战。灵魂女王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怕,立起身子“嘶嘶”地朝宙斯们示威;四个人偶无声地分头而去,在地毯上占据了几个角落位置;黑格尔坠在人群后头,脖子抻得堪比宙斯,正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 唯一一个神色安详、好像马上要去公园里散步似的人,自然非人偶师莫属。事实上,他现在一手仍然牵着季山青——不知是他用了什么手法,还是因为季山青一直紧紧按着衣服腾不出手,她好像一点儿反抗能力也没有,只无能为力地任人偶师在自己脖子上套了一根绳索;他走到哪儿,就被牵到哪儿。 “你随我去攻击林三酒,”人偶师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一点儿也不怕被宙斯们听见似的。“其他人分散开,各个击破。” 即使算上四个人偶、即将到来的两名白营成员,一共也只有九个人;况且这九人之中,黑格尔是不能算作一个战力的:他就相当于草原上的秃鹫,只等着一个在死尸身上喂饱自己的机会。对面的宙斯,却足足有二十人…… 木辛还来不及皱眉,对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咯咯笑。 “见到老朋友很高兴哦,”林三酒宙斯摸索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绷带,深深裂开的嘴边挤起了无数层皮:“不过真可惜,我突然想起我有点事,不能奉——” 他转头就冲向了天边。 他显然根本没打算说接下来那一个“陪”字。 人偶师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化作一道虚影紧紧咬上,霎时间同林三酒宙斯一样看不清身影了;其余的宙斯们像是从冬日复苏过来的群蛇,轰地一下从美杜莎的头上张扬开来,仿佛就要去追赶拦截人偶师似的——灵魂女王立刻一声尖叫,首先扑入了宙斯群中,一场混战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打响了。 木辛刚刚朝不远处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宙斯奔出几步,余光一扫,却发现黑格尔的影子正在急速往后冲。宙斯们确实言而有信,只要选手们不主动攻击他们,他们也就不来攻击选手,此时连一个阻拦他的都有;木辛一咬牙,猛地刹住步子,转头也朝后方飞奔了出去。 “咱们各走一边,”黑格尔听见身后声响,回头一眼瞧见是他,忙急急地低声叫道,“别逃一处去,容易被追上!” “他们顾不上,”木辛面无表情地加快了速度,“他们自顾不暇了。” 假如黑格尔刚才没有主动找上他、要合作逃跑的话,他不会任木辛冲着自己跑来而不作半点警惕;而木辛这句话一说完,他没有给黑格尔一丝反应时间,当即伸手就抓向了对方后心。 等黑格尔听见风声不对时已经晚了,木辛右手手指刚一在他衣服上攥紧,立即向后一拽、一撞,把他撞下了地毯,顿时“哗啦”一声水响,激得足有半人高的浪花溅入了半空。他以有心算无意,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套着人鱼尾巴的左手已经朝那浪花处一甩,卷起了一股长长的水流,连着里头的黑格尔一起击了出去;动作像行云流水般顺畅无碍,好像已经把这个过程在脑子里演习了无数遍。黑格尔正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刚一入水,连手脚都没来得及划上几下,已经被水流裹着直直地打在了一个宙斯身上。 那宙斯一扭头,在太阳草帽的阴影下朝黑格尔裂开了一个深深的笑容。 “又来了一个,”他轻快地说,“你好呀,你别跑。” 木辛不等那宙斯抬头看见自己,“咚”地一声入了水。在水下屏息等待几秒,见四周没有异动,他一打水,朝着刚才混战的战场方向冲了出去。 只要攻击了一个宙斯,好像立刻就会变成所有宙斯的敌人;灵魂女王此时左右支拙,在三四个宙斯间不断游走抵抗,正渐渐落入了下风。木辛目光四下一转,见另外四个人偶也各自拖住了五六个宙斯,还有几个不见了踪影,大概去追人偶师了。在水上他能使的办法不多,水里才是他擅长的领域;因此他想了想,一吸气,再次沉入了水里。 刚在灰蓝海水里一睁眼,木辛鼻尖上就贴住了一张宙斯的脸。 正像其他所有宙斯一样,这一个宙斯打招呼的方式是也裂开了一个笑容。他一张脸上顿时现出了三个黑漆漆的大洞:一双眼洞,一个口洞,好像是苍白面孔上挖出来的深坑,与二人脚下的海底一样幽深黑暗。 美人鱼尾巴卷起的一股海浪,像是条件反射般地朝前猛击了出去,登时将这张带着黑洞的雪白面孔给打远了——然而攻击一出手,木辛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这个宙斯是正打算去偷袭谁,结果恰好被他拦住了? 木辛有几分懊恼地意识到,他此时正拦在黑格尔和这个宙斯之间。 现在就算是请这个宙斯去继续找黑格尔麻烦,他也不会去了;那一股海浪没能将这个宙斯推出去多远,他身上那一套艳丽的红色比基尼影子就再次破开海水、飞速向木辛逼近了,仿佛还隐约带着一声高高的、兴奋的尖呼。 直到这一刻,木辛才明白了“神”的力量。 在这一场战斗打响之前,宙斯们显然从来没有真正使出过全力;甚至当时连被人偶师压制得走不能走、进不能进的集人宙斯恐怕也是这样——他那时还惦记着有规则没有宣布,可能不免束手束脚。 木辛一向引以为豪的、对水的控制能力,在转眼间忽然烟消云散了。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落进琥珀里的小虫,不管多努力挣扎,身周的水却仍然黏滞沉重,又厚又密,如同水泥沥青,要一点点将他困死其中似的。他既浮不起来,也动不了地方,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肺里的空气正一丝一流地迅速消失,变成二氧化碳充斥在他的血管里——木辛的心脏搏命似的强跳着,撞击着他的胸膛,却叫人无端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随时就要停下来似的。 宙斯却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那两片艳红影子越游越近,渐渐在木辛眼前清晰起来,变成了一套模样奇特的比基尼式样。他努力摆动着手脚,想退远一些不让宙斯抓着;然而他几乎费尽了浑身力气,那宙斯只需轻轻松松一伸手,就将他的面孔抓在了掌心里。 一连串水泡咕嘟嘟地在宙斯嘴边吐了出来,深蓝海底下一串银亮不住朝上升去,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能呼吸倒是小事,木辛的憋气时间很长,区区几分钟还不至于危及性命;只是不知道这个宙斯打算做什么——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思索有什么东西能派上用场时,他忽然头晕了一下。 怎、怎么回事? 在水里泡得雪白的脸上,又一次裂开了三个黑漆漆的深洞。 这一次,那串银亮水泡靠近了木辛的脸;与水泡声一起含含糊糊地传进他耳朵里的是两个字,意外地清晰——“再见。” 木辛才刚一意识到不妙,方才那股晕眩感骤然重新袭上头脑;与此同时,他的手脚忽然软了下去,就像是多少天没吃饭了似的,虚软难受得找不出一丝力气。意识像是被一桶水冲稀了的墨,立即稀淡模糊了;他艰难地打开了【虚张声势的智慧】——然而苦于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这样的“虚张声势”,只叫那宙斯楞了半秒,连手掌都没松一松,马上又无声地在脸上笑出了一个黑洞。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辛的视野越发含混不清了;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这才在头昏脑涨之中发现自己的肤色雪白得吓人——与他一比,连眼前的宙斯都算得上红光满面。青蓝近墨色的血管全浮凸出来,竟能勉强看清它们在皮肤底下一鼓一鼓的模样,好像使劲吸吮也得不到奶汁的绝望婴儿。 木辛这时才意识到,他体内的血液和体外的海水一样,都渐渐沉重黏滞了,正在趋向于凝固。 如果他还能苦笑的话,他真想苦笑一声。他没想到自己偶然为他人出一次头,就落得了这个下场:他竟连一次有效的反抗也没能使出来,就已经被剥夺了行动能力。他在末日里见过无数个能力卓然,只因为时运不济、正巧被克制住而丢了命的进化者,如今他也终于要成为那些人之中的一个了。 对于一个他这样出身的人来说,从生下来那一天起,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他以前活下去只是为了活下去,即使今天马上就要死了,木辛仍然想不出有什么事是他想做而未做的;从这个角度看,或许他比这个穿红色比基尼的宙斯生前那人要幸运一些——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甘心…… 等等。 比基尼是女人穿的……木辛的思绪开始模糊了,好像听见自己脑海深处响起了隐约音乐声。一个女人,在危机重重的末日中穿着比基尼四处走动…… 为什么呢…… 他不得不努力把思维拉回来,但血液供应近乎停滞下来的大脑,已经完全出于半罢工的状态了。宙斯似乎放松了警惕,慢慢游近了,扒开了他的眼皮,仔细观察他想必已经涣散了的瞳孔。 季山青紧紧抓着胸口衣服的场景,慢慢浮了起来。 她在保护自己……穿比基尼的女人就不愿意保护自己吗? 露出整个身体……怎么保护……?太危险了…… 除非…… 木辛已经涣散了的黑瞳孔,微微地转了一转。 651 这场比赛里的敌我之分永远在变化 海水骤然绽裂后,在哗然落回海面的水浪中,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哈”响。这声响如同破了扇叶的鼓风机,丝丝拉拉地响了好一会儿;扒着地毯边缘,筋疲力尽地喘息了几秒钟以后,木辛才昏昏沉沉地意识到,那声音原来竟是出自自己的胸腔。 对了,那宙斯还在后头! 他一个激灵,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上地毯,忙回头一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他在匆忙间打出去的【水性加减法】,不仅一击而中,还一直把效果保持到了现在:此刻的宙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会水却刚掉进了水里的人,一颗脑袋在海面上沉沉浮浮、挣扎翻滚,却始终游起不来,也沉不下去;他不知道一连吃了多少口水,鼻腔嘴角处尽是白沫,被咕嘟嘟的海水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木辛喘了一口气,浑身上下的血管里都流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敢置信。他没想到自己在意识涣散时,赌的那最后一把竟然成功了;当他低下眼睛的时候,左手上的人鱼尾巴和右手里一件湿漉漉的比基尼,都正在他视野里滴答滴答地落水。 在天光下看起来,原来这件比基尼在胸口处已经被血浸成了深黑色。 一个女进化者愿意只穿着一件衣不蔽体的比基尼——尤其是在海面赛场这样的环境里——最简单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相信这件比基尼能保护她。 从“泳衣”和“海洋”之间的关联来看,也许那位女进化者是来到这儿以后,才换上这件比基尼的;就像木辛身上的那几件水中物品一样。 不过,能在濒死的时候从那个宙斯身上抢下比基尼,也实在是运气…… 【水性加减法】 这是“技不压身”系列特殊物品的第23号,正品色泽洁白,呈牙齿形状,在齿槽中央凹陷处带有“23”字样防伪编码。听说兵厂已经掌握了此项造假技术,请准确区分真品和仿货。 使用前的预备事项:首先用钳子、扳手、或者钢线等物品,取下自己一颗牙。洗净血迹后,将23号物品放入口腔中缺少了一颗牙的牙床上。23号物品一接触到牙床,立刻会牢牢稳固下来,无论外形或性质都如同一颗真牙一样。听说末日以后也有人收集它作为代替假牙之用,因为它不会磨损蛀坏。 接下来,请用这颗牙齿收集水流。 收集方式:进入水中,接近你的目标人物,随即咬一口其身边的水。注意,务必使吸入口腔的水流经过23号物品——当然,想特地避开一颗牙也很困难。这时,目标人物的“水性”,就会以数值方式储存在23号物品中。比如说,传说中的“浪里白条”水性是+10,而一个只能狗刨五分钟的人水性是-10。听说如果咬一口潜水艇周围的水,可以获得+65的水性,不过不管是不是末日,潜水艇可都不好找。 举例来说,23号物品中储存的第一个数值是浪里白条的+10,第二个数值是某狗刨人士的-10。上下牙在23号物品上敲打一下后,将口中吸入的水吐在自己身上,则自己获得了+10的水性;敲打两下,将水吐在敌人身上,则敌人获得了-10的水性。 到了丧失生存希望的那一天,把这个顺序换一下也可以。只要记清楚某个水性数值被储存起来的次序,就能完成削弱敌人、增进自己、或自杀等种种目标。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最难的部分是“把水吐在敌人身上”,更何况他当时已经一动也不能动了。但是——木辛也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感叹,他或许真的命不该绝——那个宙斯刚才为了不让他往后退,却偏偏一手抓住了他的脸。 木辛犹自记得,当那一口带着他体温的海水打上了宙斯的手心时,对方一双巨大的眼睛一瞪,好像打算立刻远远退出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那是木辛特地从一具溺毙尸体上收集来的数值,几乎在顷刻之间,就瓦解了那个宙斯的水性。木辛一恢复自由,强忍着血液近乎凝固带来的昏沉垂死之感,终于挣扎着解下了那个宙斯上身的比基尼。 他果然猜对了,比基尼刚一离身,他的头脑登时一轻:汩汩的血液像是重归山林的野兽,疯狂地涌进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将他的脑细胞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不得不说,这都是运气—— “你好坏哦,” 一口热气忽然吐在他的耳垂上,却令木辛浑身都冷了。“你喜欢脱掉我们的衣服吗?”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个在水里挣扎着的宙斯。他快死了,只要木辛再下去推一把——但是,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也许是因为刚刚才死里逃生,他根本没有察觉身后的声响。现在已经晚了。宙斯热乎乎的气息一阵一阵打在他的脖子上,打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太近了……不管木辛做什么,他都不可能比身后宙斯的动作更快。 “嗯……我就喜欢你这种好看的男人。”那个宙斯低低地笑了一声,“来陪我一起做神吧。” 宙斯话音一落,木辛闭上了眼睛。在临近死亡的前一刻,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的宁静。 随即,一声急厉尖锐的破空声撕破了海风。 片刻后,木辛的身体像一截木桩一样,重重地倒在了地毯上。 他脸上一疼,猛地张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没死:刚才有什么东西撞进了他和宙斯之间,在把他击倒在地的同时,也阻滞了那个宙斯的动作——木辛瞥了一眼,发现那宙斯正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抬手就要抓过来;他浑身毛孔都酥麻了,来不及站起身,在地毯上一滚,“咕咚”一声跌进了海水里。 一进水,他登时松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回头张望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救下他的人只与木辛见过一次面。 “跟我抢男人,”脸上抹着厚厚一层白粉的老男人,气得手指发抖,从熊猫少女背后大步走近来,“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样子!” 木辛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脑子都好像不转了。 “小哥,你没事吧?”这个绰号就叫“老女人”的老男人——有点拗口——十分关心地探过头,“比赛结束了,再让你死可就不划算了。” 在木辛的一生之中,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数次地接近死亡,又无数次地险险躲过了它笼罩下来的黑暗幕布。虽然能活下来是件好事,但木辛也忍不住想叹一口气:老是死死活活的,也怪累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感到自己手脚正发着软,刚刚打算开口说点什么,一抬眼,一声低呼立时冲口而出:“小心!” 那个宙斯被包裹在阿拉伯长袍里的身影,不知何时重新站了起来,竟已经欺近了老女人。 就在老女人一回头、木辛也刚要卷起水流的这一个刹那,猛然从天边直直飞来又一个高大的影子,正好撞上了阿拉伯长袍宙斯,顿时将他远远撞飞了出去——木辛定睛一看,不由变了面色。 将那阿拉伯长袍撞飞的不是别人,正是林三酒宙斯。 明明一丝声息也没有;但地毯上的几个进化者,包括正在与宙斯缠斗的黑格尔,都不由朝林三酒宙斯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人偶师面无表情地踏上了地毯,浑身上下的黑色皮革泛着湿漉漉的水光;那蓬羽毛被水打得丝丝缕缕,贴在他的手臂上,滴下的水珠轻轻划过他露在外头的苍白皮肤。人偶师一手仍然拎着季山青,一手里空空的,显然刚才是他把林三酒扔回来的。 “你们来了。” 他浸在血红色亮粉中的眼睛,从漆黑湿发下瞥了一眼熊猫少女和老女人,后二者仿佛突然惶恐了起来,即使宙斯就在远处,仍然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或许老女人知道自己不讨人偶师喜欢,往后退了半步,由莉丝走上来应了一声:“大人。” 难道他们早就认识? “那个宙斯交给你了,”人偶师朝那个穿阿拉伯长袍的宙斯抬了抬下巴,对莉丝吩咐了一句。他看着林三酒宙斯刚刚稳住身体,正准备从地毯上爬起身,忽然一把将季山青推给了老女人:“你给我看好了它。” 人偶师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又一次浮起了半个阴沉冷笑;老女人打了个颤,急忙一把攥住了季山青的肩膀——季山青乖顺得叫人吃惊,竟连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一双眼睛只死死瞪着林三酒宙斯,嘴唇都在发抖:“一定、一定要制服姐姐,别伤害她……” 人偶师连理都没有理会她,一步步走向了林三酒。 “我以前可不知道,你还能跑这么快。” 林三酒宙斯爬起身,似乎想向他笑一笑,又忘了该怎么样调动面皮似的。他脸上的巨大眼球猛地一转,将黑眼珠全转进了眼眶后头:“嗯?我怎么什么都看……哦,要转的是头。” 那双黑眼珠又转回了一汪眼白里,林三酒宙斯这才扭了扭头,四下张望了一圈。他的从容不迫里,已经隐隐出现了一点儿慌张混乱的迹象——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被人偶师是打坏了处理器的机器人。 这样的宙斯,就算真的能救回来,救回来以后还会是林三酒么? 木辛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被困住的宙斯,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季山青。 他无声地从水里上了岸,轻轻地从人偶师身后走向了老女人。 在不远处,林三酒宙斯又一次“咯咯”地笑了起来。 652 季山青与林三酒的你死我活 【照例晚一点更,最近好像看文的人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因为我更新的少?】 “呜呜呜……” 从前方拐角的小巷里,传出了女性低低的一阵呜咽声。虽然声音明显被抑制过,但在夜深人静的街上,仍然清晰地飘了出来。 哭声越传越远,终于化作空气里的一点波颤,融了似的消失了。 远处一团团橘黄的路灯光里,走出了两个悄然无声的黑影。 “宫大哥,应该就在前面了。”一个身形瘦削的人看了看手里的卡片,低声对前方另一个全身都藏在了长袍里的男人说道。 “不会就是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吧?” 虽然是反问句,不过男人的语气却已经很笃定了。他脚下加快了步子,无声无息地拐进了小巷。 漂浮在小巷里的路灯被人拿外套盖住了,光芒透过衣服变得很昏暗。在这一片模糊里,一个女人背靠自动贩卖机,正坐在地上抽泣。长袍男人刚一现身,她立刻被吓了一跳,慌张地爬起来要跑,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回头颤声问道:“……是宫道一先生吗?” 穿长袍的人沉默地点点头,走近了一步,看了看自动贩卖机,又看了看她。 女人低下头,羞臊地攥紧了拳头。她的脚边洒了一地莹莹发光的小圆球,数量足有好几十颗,正是防辐射橡皮糖。 宫道一垂下眼皮,看了看面前个子娇小的女人一眼,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抹掉她脸上一片片的糖渍,嗓音低沉而温柔:“已经这样了,就算吃再多糖也无济于事的……你看,弄得这么脏。”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明显让女人僵了僵,但见他轻轻地收回了手指,她的身子顿时放松了。这一松懈,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捂住嘴,含糊不清地哭道:“……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宫道一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张白净俊秀的面容。地上红光染亮了他漂亮的下颌线,一双眼睛泛着星光,显得异样地干净温暖。女人抬头看了看他,顿时目光怔住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 在伊甸园里,很少能看见这么清秀漂亮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十分清澈温柔,看着自己时让人很安心——一点儿也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被他们瞄上一眼,脊梁骨上就要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几乎都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按理说应该让人闻之色变的特殊物品走私犯。 “你叫什么名字?”大概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宫道一温和地问了一句。 “我、我叫薛衾……” 这个叫做薛衾的女人,大概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狼狈了些,但五官却很标致。她定了定神,目光不安地在瘦削男人身上转了转。 “这是我的伙伴,他叫雷明,你不用担心。”宫道一笑了笑,唇边的笑纹很漂亮。 雷明有几分局促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他离得远,地上橡皮糖的光芒还没等照亮他,就已经被黑暗吞噬了——这让雷明心下松了一口气,忙将染满鲜血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宫先生,我是从丈夫家偷偷溜出来的,不能出来很久……”面对宫道一时,薛衾不知怎么有点自惭形愧,攥紧了自己的领子,想要遮掩住胸口上的淤青。“……我听说您手上有可以帮到我的东西,是真的吗?” 宫道一点点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薛衾闻言立时打了个颤。 面对宫道一这样的人,她并不想撒谎——好像想压下汹涌而起的回忆似的,薛衾别过了头:“是、是有一次,我昏过去了半个月,醒过来以后也不能动,只能在床上养着,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吃糖……但是伤养好了以后,身体却一直没出毛病,体力也越来越好了,我就没想起来……” 说到这儿,她的音调猛地变了:“直到我发现——” 宫道一很不忍似的,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一句“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怕”,见她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后,随即拿出了一个黑黑的小玩意,在她的左右太阳穴旁各扫了一下。 “滴”的一声,黑色手柄上亮起了一个荧光数字。 薛衾抹了一把眼泪,目光很不解。 宫道一看了看,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歉意:“潜力值177,你……真的进化了。” 听见这个只有在变异人身上才会发现的数值,薛衾的喉咙间立刻爆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又被她压了回去。 生为伊甸园中的女人,已经很不幸了——唯一比这更凄惨的,大概就是成为变异人了吧。 宫道一叹气连连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黄色海绵,放进了她的手里,讲解了一遍用法:“……记住,只要随身带着,异能就不会发作,也不会进化。但是等它变得很沉的时候,你记得要把里面的液体都挤出来……” 紧紧地攥着这块【独家鲁迅同款海绵】,薛衾感激地点头不迭,付过钱之后,小心地收进了口袋。见时间也不早了,她深深地朝宫道一一鞠躬,哑着嗓子告别道:“我走了,再不走,恐怕会被夫家发现。谢谢宫先生……” 虽然本质上是一场交易,但是宫道一那温暖的气质,已经在无形中给了她很大的安慰——薛衾甚至觉得,即使面对以后的凄苦日子,只要想一想今晚,她就有力量坚持下去。 看着她抹干了眼泪,转身消失在了黑暗的小巷中后,宫道一从怀里拿出了一只伊甸园居民特有的腕带,呼叫出了一个光幕。 雷明傻乎乎地看着他:“宫大哥,你是什么时候……” 宫道一没有理会他,只是戴上了帽子,将自己漂亮的脸藏了起来。 “您已接通国民警|察部,现在为您连线……”一个机械而单调的电子声从腕带里传了出来,回荡在小巷的墙壁之间。 呃?雷明一惊,连手上血迹的粘稠感都忘了。 “49384号国民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光幕里出现了一张冷淡的中年男人脸。 “那个,我想举报一个人。”宫道一的声音忽然变了,再不是刚才干净悦耳的质感:“我觉得我们这条街上有个女的好像是变异人,不知道是不是一早就混进来的……” 冷淡的中年男人一下子来了兴趣,他的脸在光幕里放大了:“请告知姓名和具体信息!” “薛衾,21岁,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我刚才看见她在萨德玛小道上一把一把地吃橡皮糖,然后朝西去了……” “……好,朝西去了是吗……走了多久?好,我明白了,49384号国民,你的国防意识非常灵敏,感谢你对伊甸园的贡献……是的,我们马上出发捕捉!” 一直到宫道一关闭了光幕,将腕带踩碎了扔进一边的花坛里时,雷明仍然呆呆地反应不过来。 “为……为什么……” 宫道一漂亮的唇形勾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虽然很抱歉,但是我需要她被捉起来。” 不等雷明把下一个“为什么”吐出来,他已经先迈开了步子,一边走一边说:“平时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如果在新春格斗赛期间发现了女变异人的话,按理是统一会送去格斗赛委员会的……我不知道委员会在哪儿,需要有人给我带个路。” “可可可是,她说不定会死啊!” 雷明感觉自己一定是被震惊地无法思考了,因为尽管他不赞成宫道一的做法,但脚下却不知不觉地再次跟了上去。 “谁又没有一死呢?”宫道一温和的声音,让人听了犹如春风拂面:“以她目前的生活来看,死说不定也是解脱。” 对方不说话了,只有身后粗重的呼吸声,昭示了雷明乱成一团麻似的情绪。二人都是体能强化过数次的进化人类,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国民警|察部门口,隐藏了起来。等了半晌,宫道一侧耳听了听,随即仿佛很满意似的笑了:“把眼球给我。” 雷明默默无语地递过去了他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眼球。 在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出出入入了一阵之后,终于由国民警|察部队抬着一个昏迷的女性出发了——她的身体软软地从一个士兵肩膀上垂了下来,头发在空中晃荡着,皮肤紫红,已经看不出是薛衾。 雷明目光才一落在她身上,就忍不住闭起了眼。 可是宫道一却似乎毫无所觉似的,拍了他一把,起身跟了上去。 能够潜入伊甸园走私,二人的身手自然是很不错的——就这样跟了一路,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格斗赛会场的门前。 “原来委员会就在赛场的楼上?”宫道一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看着赛场旁边一栋小楼的灯亮了起来。等那一队士兵都离开了之后,他带着雷明走到了赛场的侧面入口处。 将眼球对准了扫描窗,一道绿光将其上下扫了一遍以后,登时在空中弹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头像。伴随着“欢迎归来,祝您今日工作顺利……”的声音,入口的小门无声地打开了。 宫道一面色平静地迈步走进了会场。 这时,忽然一道女性的喊声如同利刃一样,撕破了会场内寂静的黑暗。 653 一只礼包的注定命运(上) 木辛不知道刚才众人之中,有没有人想过这样一件事:林三酒宙斯为什么要在发招之前,特地先走过来做一次预告?他为什么不直接突袭? 当这个问题从他脑海中升起时,已经晚了。 它是和答案一起姗姗来迟的——现在木辛明白了:林三酒宙斯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个障眼法。早在他说话之前,他该做的布置都已经做完了;他一步一步、像“稻草人”游戏一样地接近众人,只是为了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让他们发觉自己其实正在酝酿真正的攻击。 结果,宙斯的计划很成功。 此时的海面战场上,几乎每一个进化者都被牢牢按倒在了地毯上。他们彼此相隔不远,像是一具具散乱没有人收的尸体;沉重的喘息声在众人间此起彼伏,每一张冷汗涔涔的脸都被震惊抹得一片苍白。 木辛全身上下都紧紧地贴在地上,连脸皮都被地毯硌出了深深的红印,背上那股无形沉重的力量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每一次吸气时,胸腔里听起来就像装了一个破风箱。每个人都挣扎着不知试了多少办法,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成功摆脱掉这股力量。 季山青、老女人,也像他一样伏在地上,面色难看极了。在他视野里稍远一点儿的地毯另一端,趴着灵魂女王隐隐约约的肉影子,好像一座连绵的小小肉山。虽然瞧不见黑格尔和莉丝,但想来他们一定也差不多;要说此时地毯上还有谁站着,就只有远处那几具表情木呆呆的人偶了。 伴随着鞋跟陷进地毯时柔软的闷响,头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细微而尖锐的皮革摩擦声。木辛很清楚这个声音的来源,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此时才浑身冰凉:那是一双高过膝盖的黑色长靴,紧绷在主人的身上,随着他迈出的每一步而咯吱作响。 人偶师缓缓漫步在众人之间,像一个黑色死神在打量他制造出的尸体。 当那双黑色长皮靴靠近自己的时候,木辛甚至停止了呼吸。直到皮革咯吱响声又一次走远了,他才猛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偶师一走远,那个老女人就第一个按捺不住出声了。他一脸白粉都被冷汗吃出了一条条道子,使劲挪过唯一一个还能活动的部位,用一双眼珠瞪着季山青:“那个宙斯到底干了什么?人偶师……大人怎么突然对我们出手了?” 季山青将脸埋在地上,远看去好像只有一团黑发。他半晌没有出声,等他终于开口时,木辛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自从加入了这个比赛,不管他们怎么努力,情况都好像能不断变得更坏。 “我姐姐那一个能力,允许她用钱收买生物,去做她想让对方做的事。生物的能力智力越高,要做的事越多越难,价格也越高……”季山青伏着头,简单地解释道。从平板麻木的声音上,听不出他此刻是什么心情:“所以,人偶师是被收买了。” “被……被宙斯收买了?”老女人的声音都颤了起来,“怎么可能……?他那、那么……” “那么”如何,他虽然没说,木辛也能猜到。 “跟强不强大没有关系,”季山青依旧埋着头,“只是价钱多少的区别罢了。” “收买人偶师……得多少钱?”木辛原本已经不愿意再和季山青说话了,但是此时震惊之下,还是不自觉地问出了声:“况且……这个世界里,有什么东西能当钱用?难道宙斯用的是林三酒身上的特殊物品?” 能买动人偶师——他只要稍微一细想,就越发觉得这个任务近乎不可能——宙斯得开出一个什么样的惊人价钱,才能叫人偶师的正常理智背叛他本人?更别提还要驱动着他为自己做事?按照季山青的说法,现在人偶师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要花钱的…… “不可能。我姐姐告诉过我,她以前花了两件特殊物品,才勉强买通了一排树。”季山青声音瓮翁的。 照这么说来,足够收买人偶师的特殊物品一定是一个天文数字;而林三酒看起来跟“富有”二字毫不沾边。 “那他是用什么收买了大人?”大肉虫嚷嚷似的说道。 “我也在想。”季山青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苦涩:“唯一能对宙斯造成威胁的就是他了……他一被收买,对我们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但是……奥林匹克的硬通货,除了特殊物品还有什么?” 木辛隐隐感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又不大敢肯定;他心里一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现在最有力量的人成了宙斯手里的枪,而最有智计的人正一筹莫展。 “想知道吗?我把他这段时间买下来了,他这段时间里,只能做我让他去做的事情哦。” 一个甜腻腻的嗓音猛然贴着他的耳朵响了起来,将木辛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一双圆滚滚凸出的巨大眼睛忽然从他头顶上方垂下来,好像黑潭里浮着的两个惨白皮球:“来问我呀,你问,我就告诉你。” 木辛死死地瞪着这张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是……是什么?” “刚才骗你的,人家不想说啦。”宙斯咯咯笑了。 木辛一点儿都不意外,但他还是很想揍谁一拳。 “你为什么不让他直接拆了我?”季山青听见宙斯走近了,冷不丁地开了口,“你不是想毁了我,也想毁了他吗?你叫他现在来拆了我,这样一来不仅我死了,他也没有回神之爱复仇的希望了。只是在你买下的这段时间里,多加一件事罢了……这么好的办法,你为什么不用?” 宙斯的脸一下子从木辛眼前消失了,声音从高高的半空中传了下来:“我不乐意。我还有更好玩的办法,不行吗?” 像是为了威慑众人,宙斯猛地转头朝远处喊了一声,那个皮革咯吱作响的声音顿时又一次走近了——地毯随着人偶师的脚步轻微地上下晃动,好像连海浪也在他面前雌伏下来,静默着不敢声张。 季山青咽了一下嗓子,似乎正忍受着对人偶师的恐惧。 “一百一十秒了,”他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从我们被人偶师制服,已经过了一百一十秒。但是你没有让他杀死任何一个人……甚至连人偶也没有让他收。说明你花钱买了时间,还要再花钱叫他去做事,对吧?你所谓的更好玩的办法,难道是要像个原始人一样,一个个地亲手敲碎我们的脑子?” 回应他这句话的,并不同样是语言。 随着一声尖锐呼哨,木辛只觉眼前一花,一阵疾风就从半空中扑了下来;不等他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脸上已经溅上了一片热热的东西——有的顺着皮肤滑了下去,有的粘附在他的头发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气。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鼻尖挂着一小片粉红色、滑腻腻的肉状物,恰好在他目光里“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不行吗?”宙斯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次,蹲在地上死死盯着季山青。他一只手陷在一团模糊得如同垃圾般的东西里,血红雪白粉红乌黑全交杂在一处,震颤着人的神经。木辛一开始没有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来,直到他目光一转,落在了与那团垃圾相连的一具人体上。 是老女人。 他的死来得如此突然,恐怕他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死的过程。 “我就喜欢打地鼠,你提醒得真好。”宙斯试图笑起来,却不很成功。这是头一次,他看起来隐隐有些生气了。“他的这条命,要算在你头上哦。” 如果木辛不是被重压压得动弹不得,他可能已经扑上去了——去他娘的什么林三酒吧!眼前的宙斯已经不是林三酒了,他们看不出来吗?这种东西,还有什么存留世间的必要? 季山青静了几秒。 “我亲手杀掉的人,我都不记得数目了。”半晌,他轻轻地、叹息似的说道。“你想让我良心有愧,完全是无用功。因为姐姐不了解真正的我……我没有良心。” 宙斯腾地站直了身子——在这一瞬间,木辛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竟然和宙斯同时升起了一股莫名怒火。 “好,好。”宙斯努力地笑着,“我喜欢没有良心的人。对了,对了,你知道吗?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主意。我为什么不干脆试试拆了你呢?虽然你没有攻击过神,按理说我也不能攻击你,但是从肉体的角度来说,你可是我的东西呀!” “完全可以。”季山青的声音重新平稳了下来,“只不过,你得先买通人偶师,让他同意你把他的东西抢走。让我猜猜看,这又得是多大的一笔代价?” 他这句话显然击中了宙斯的软肋。 “那就这家伙好了,”宙斯猛地抬高嗓门,声音尖锐地靠近了木辛。“他不是一直围着你转吗?我把他也砸烂,好不好?咱们一个个来。” 木辛又一次不自觉地停止了呼吸。 季山青像刚才一样,沉默了一会儿。 “随你的便。”他终于轻声开了口,像无情无感的冷风吹过冻结的大地。“现在对局势重要的人只有三个,你,我,人偶师,可惜你动不了。其他人,你杀光了也无所谓。” 远处灵魂女王登时愤怒地尖叫了一声——听在木辛耳朵里,却仿佛笼了一层纱,一切都朦朦胧胧地不甚清楚了。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活着;原来宙斯又走开了,终究还是没有一拳击烂他的脑袋。 季山青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一不能自己拆了我,二不足以让人偶师拆了我,三杀不掉人偶师。之所以有这个僵局,是因为你付不出更大的价钱了,没法让人偶师干更多事了。要我看,在你实行【scroogecduckower】之前,没料到他的价钱居然这么贵吧?问题是,你到底是付不起,还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付了呢?”他伏在地上,明明连一动也不能动,却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掌握住了场中局势。 “奥林匹克的硬通货,到底是什么?”季山青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木辛只觉忽然身上一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能行动了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撑在地面上,站直了身子。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在末日前上班的感觉——不想干,但是看在钱的份上……等等,钱? 宙斯又一次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笑声不太一样了,尽管还有点儿恼怒,却比刚才带上了几分放松,好像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季山青的办法。 “你说得没错,继续收买人偶师可行不通了。”他甜腻腻地说道,“但是,我还可以把收买目标换成别人呀。” 木辛一步一步走向远处那个被黑色皮革包裹的人影。他不是唯一一个,莉丝、黑格尔、灵魂女王,所有人都从各个方向上站起了身,除了季山青之外,其他人都像是被火光吸引的飞虫一般,正朝人偶师逐渐靠拢。看来宙斯应该是撤销了他让人偶师“压制住众人”的命令——人偶师猛一拧头,看起来也恢复了神智。 “我只要他们拦住他几秒就好,”宙斯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一层层挤起来的脸颊。“几秒钟的时间,足够姐姐拆掉你的了,我亲爱的礼包。” 654 一只礼包的注定命运(中) 在宙斯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与礼包之间还有十余步的距离。 以宙斯的速度来说,跨越这点儿距离的时间甚至还不够人眨一次眼睛;但是他却一点儿都不着急,有意压着步子,慢慢朝礼包抬起了一只脚,又慢慢地落下了。当然,他没有忘记朝季山青露出一个层层叠叠的巨大笑容。 “一秒。”宙斯的嗓音和气息都在颤抖,兴奋极了。 第一秒,宙斯做的所有事情就是迈出了这一步。 从战斗中存身下来的剩余宙斯们,仿佛都不着急攻击了,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地毯边缘处。而地毯另一头的进化者们,却已经在这一秒钟里朝眼前目标倾泻出了无数攻击——人偶师刚刚从“被收买”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声闷雷就轰地一声在他头上炸响了,雪亮闪电骤然撕裂了空气和他肩上的一块皮衣;不等眼前眩晕褪去,一条条刺目闪电就将人偶师所在之处编织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白亮笼子。 黑格尔双手握拳,伴随着一声怒喝,将双拳重重砸在脚下地毯上;地毯顿时剧烈地颤抖起来,被一股肉眼可见的波浪掀进半空,紧接着,那股波浪直直地扑向了刺目电笼。 与此同时,季山青手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了身。尽管他面色苍白如纸,却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宙斯,反而死死盯着激斗的进化者,目光不住闪烁,似乎正在飞快地思考。 “两秒。” 随着宙斯的笑声,他又走近了一步。这种慢慢逼近猎物的感觉,让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像是被嘴巴分成了两半的一只人皮灯笼。 刺眼电光交融成雪白的一团,映在人偶师裹着黑色皮革的身影上,让他看起来雪亮得几近失真。在那股地毯波动刚要触及他的鞋跟时,人偶师一甩手,竟抓住了一条粗如蚯蚓般的白色电光抛向脚下,电光立即一口吞没了那股波动——闪电仿佛得到了新生,顿时顺着波浪来路飞快地反扑回去;黑格尔猝不及防,一声惨叫,就被闪电打得滚了出去。 莉丝仿佛被这一次挫败激励了,更多的雪白电光紧接着劈开天空,朝人偶师咆哮而去;灵魂女王游走在激战的众人之外,正窥伺着一个出手的机会。在木辛终于拿出真正实力投入了战斗以后,他却反而如同鬼魅一样消失了——几个人暴风密雨一样的袭击,似乎还能够继续将人偶师阻拦下去。 “我好兴奋哦……三秒。” 一条长长的、野战裤甚至包不住的腿,在空中弯成了一个大弧;宙斯忍着激动,慢慢用骑单车一样的方式落下了脚。常人的十余步距离,他只走三步就将它拉近了一半,现在连礼包额头上渗出的几颗汗珠,他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给季山青的性命做倒计时,看起来让宙斯很享受。 说来也讽刺。在几分钟之前,季山青还得想方设法从人偶师手上保住自己一条命;但转眼之间,他的命运却全仰仗人偶师是否能及时从包围圈里脱身了。只不过随着木辛第一次攻击脱手而出,礼包的希望登时又渺茫了下去——这个在比赛里一直试图给季山青帮忙的人,在终于发挥了他全部实力的时候,却也把季山青进一步推向了绝路。 人偶师从电光中伸出的那只手,被映得与闪电一般雪白。 那只手仅仅是平缓地伸了出来,什么花巧速度也没有,却推开了一切气流与攻击,竟叫人无法抵挡。然而就在它刚刚碰上熊猫少女的喉咙时,包裹着他的空气骤然沉甸甸地被木辛化成了水波,层层阻力一下子迟滞了他的动作;莉丝趁机一拧身跌倒在地,顿时响亮地咳嗽起来——声音听着却断断续续、不知怎么十分古怪。 她也听出来了;熊猫少女抬起一张面无人色的脸,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颈部皮肤,随即皮肤发出了一阵塑料般的“咚咚”闷响。 “我要加钱!”莉丝厉声吼道,声音却像是瓶盖掉在了桌板上。 在她喊话的时候,第四秒来临了,宙斯也同时落下了他的第四步。 这一次宙斯没有报时,他转头瞧了一眼莉丝,不知怎么犹豫了一瞬。 按理说,他先收买了人偶师,接着又一次性买动了四个进化者攻击他,不管这个“钱”是什么,宙斯都证明了自己绝对不缺——刚才停止收买人偶师,真的是因为“钱”不够吗?那现在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有继续收买下去,对宙斯来说才最有好处。除非——除非他不能这么办。 季山青的眉头突然松开了,一双漆黑瞳孔里跳跃起了亮光。 在他匆匆转头、朝人偶师方向张开嘴的同时,灵魂女王却恰好在这个时候抓住了一个攻击的机会。莉丝的闪电一停,人偶师的身影立时也露了出来;大肉虫猛地刹住身子,人立起身,朝他豁然张开了口腔中的层层红肉。 季山青的喊声,也许是与它的攻击一起落在人偶师身上的:“我知道——” 第四秒过去了,第五秒到了。 “钱是什么了!”季山青不管不顾地高喊道。他必须要让人偶师赶快过来,他再不来,一切都会太迟了,礼包和林三酒也许都将掉进万劫不复的境地里去:“你不要——” 尽管他已经拼命加快了语速,第五秒还是不留痕迹地轻轻滑走了。 宙斯的第六步迈得明显比刚才大了不少,几乎一步就跨到了礼包面前。后者仿佛对贴上眼前的一张脸毫无所觉,仍然继续拼命喊道:“浪费时间,攻击——” “攻击谁呀?” 宙斯笑眯眯地将巨大的脸盘凑近了,挨着他的鼻尖问道。一股酸腐气息从他喉咙下黑幽幽的深洞里扑出来,仿佛有毒似的,叫人浑身发冷。在季山青瞪圆了的眼睛前,宙斯一点点抬起了手,放在他的嘴唇上:“真刺激。这种不知道到手的老鼠会不会逃掉的感觉……嗯,真刺激。你不是还有不少特殊物品吗?怎么不拿出来用?要知道,我就喜欢看你垂死挣扎。” 季山青一个激灵,突然后退一步——他实在不该这样做,因为一后退,就相当于给宙斯发出了一个攻击提示——但他也确实忍不住。也许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忍受宙斯把滑腻腻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凉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他一抖手腕,气流顿时拧成数缕丝线般的模样,从指尖扑向了宙斯;宙斯咯咯一笑,一抬手就将所有“丝线”都抓紧了掌心里:“这种程度,太差……” 但季山青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攻击他。 在宙斯一分神的功夫,他扬声冲人偶师喊完了刚才没出口的那半句话:“攻击宙斯!他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宙斯的脸突然掉了下去。 是真正地、确实地“掉”——他的笑容转眼冰冷下去,高高隆起的肌肉和颧骨随着下巴一起沉向了锁骨。笑容一消失,那双眼球根本占不满的、黑洞一样的眼睛看起来就像窟窿一样,好像从地狱窥视人间的孔洞。 宙斯不笑了,也不说话了,一言不发地踏上来了一步;礼包慌乱之下,甚至还没想好要用哪件物品、该怎么抵御他的手,就已经被他牢牢攥在了手里。季山青虽然手上有特殊物品多,但是不擅战斗,反而就像小孩子拿着枪一样无用。 “拆礼物咯,”他面无表情地贴着季山青低声说道。 “嘶拉”一声刺耳厉响,礼包后背上的衣服顿时被扯下去了一大块;好几层布料失去了束缚,在海风里散开,迅速被吹卷走了。 季山青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闷棍似的,脚步一个踉跄,身体失去了一半的力气。他撑不住自己了,软软地从宙斯手臂上垂了下来,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但他还不肯放弃。 礼包艰难地朝人偶师的方向抬起头。他不知道对方听见了他的喊话没有,更看不清楚现在战况到底怎么样了、人偶师有没有摆脱围困;季山青只能近乎绝望地不断低声向那个模模糊糊的方向叫道:“快……快攻击宙斯……他给的钱,一定是这个世界里的某种优势……”所以他才不能给得太多。现在,是人偶师该利用刚才收到的“贿赂”的时候了——宙斯会受到刚才付出去的“优势”所制衡。 “还有这么多屁话要说吗?” 宙斯突然不耐烦了,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叫季山青再也挤不出来一个字。 他朝身后飞快地瞥了一眼。或许是觉得人偶师一时半会还不是威胁,宙斯到底是本性难改,抬起一只手,在半空中一扬,当即多了一个a4纸那样大小的文件夹来。 “你心心念念想要我拿出来的东西,我拿出来了哟。但是,对你来说没有意义了……” 即使戏耍别人的希望是如此有趣的一件事,宙斯也并没有笑。 两只深洞一样的眼睛,紧盯着季山青,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原本已经被人偶师割开的前胸衣服,几乎在眨眼间就全被撕裂了,露出了一部分幽深而空荡的内里。 最后,还是被姐姐拆掉了。 这是季山青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655 一只礼包的注定命运(下) “你,上当,了,哟。” 不管何时听起来,宙斯的声音总是如此讨厌;但他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超过了“讨厌”的程度,直叫人浑身毛孔、皮肤、骨骼都厌恶得发冷,恨不得能像踩死虫子一样,将那些面孔彻底从世界上抹干净。 有足足三两秒钟的时间,海面战场上的进化者们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人人面上都是一片刚刚从长梦中醒来的茫然。 他们如此怔忪,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才从“被收买”的状态脱身出来,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能力贿赂下来、去攻击人偶师。几个进化者一反应过来他们都干了什么,不由都勃然变色,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来——虽然人人都带着不同的伤。 另一个原因,说起来就有点儿复杂了:首先一点,他们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在海面湿润腥咸的空气中,宙斯的余音仍然在黏黏腻腻地回荡着,但是林三酒宙斯明明已经不能说话了。此时他的人头正被人偶师攥在手中,被海风吹得一摇一晃。 套着黑色工字背心和野战裤的长长身体,倒在地毯上。仍旧裹着绷带的颈部断口里只有一片黑漆漆、乱糟糟的东西,像是败絮也像是肉酱,唯独没有渗出来一滴鲜血,没有露出一截白骨。 人偶师手里的人头总算是遵循了生物常识,没有开口出声;尽管那张宙斯的面孔上,皮肤已经坠不住两只深黑眼眶,任它们垂得越来越长,仿佛即将代替嘴巴张开说话。 木辛第一个彻底清醒过来,一抬眼睛,登时明白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低声叫道:“是那边!” 灵魂女王一动也没有动,莉丝和黑格尔却噔噔退了出去。他们刚才被收买了,一时竟都忘了:海面战场上的宙斯绝不止林三酒一个,在地毯外的海面上,还站着三两成群、并没有战死的宙斯;他们一模一样的长脖子正挤挤挨挨地贴在一处,一张张相同的面孔耳鬓厮磨。 刚才说话的,应该就是他们其中一个。 “林、林三酒死了?”灵魂女王好像始终反应不过来眼下的情况,愣愣地竟朝人偶师游了过去:“她……她死了?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黑色皮革咯吱一响,那只苍白的手松开了宙斯人头。人头咚一声摔在地毯上,骨碌碌滚了出去;人偶师黑沉沉的背影仍然像雕塑水泥一样凝结着,没有说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刚才人偶师被几个进化者围困住,到底是他真的一时无法脱身,还是有意装作无法脱身的样子——在林三酒宙斯拿出那个a4纸文件夹、又顺利撕下了季山青衣物时,也是他最大意、最无瑕他顾的时候,人偶师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林三酒宙斯死得和老女人一样突然,突然得甚至叫人感觉可笑。只不过,即使他死得如此猝不及防,人偶师竟然还是没能将季山青抢回来——被撕去了大部分衣物后,身体残损减少了至少一半的礼包,轻得就像一张揉成团的礼物包装纸;他被临死之前的林三酒宙斯一把推出去、推进了风里,当即就被海风吹卷着滚出了地毯,正好被那一小群宙斯给踩住了。 季山青一动不动地浮在海水上,现在看起来又如同一块破布了。他身上还艰难地维系最后一层破碎的布料,尽管与完整扯不上半点相干;但是至少,情况还没有变成最坏的那一步——应该说,暂时还没有。 在这个鬼地方,情况总是会变得更坏的。 “那个什么文件夹,不是能把她救回来吗?”灵魂女王怔了一会,突然尖尖地爆出一声问。“那个文件夹呢?” 那个文件夹,此时正压在无头尸体的身子底下,露出了一个角。不过除了大肉虫之外,谁都觉得没有必要去翻了——因为刚才那一个发话的宙斯,又一次出了声。 有言道“藏木于林”,当那个宙斯站在一群一模一样的身体之间时,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在说话:“我不是说了吗?你们都上当了哟。” “怎、怎么回事?”大肉虫左右摆了摆头,似乎想找出说话的宙斯。 “女王,”木辛忍不住叫了它一声。“那文件夹应该是假的。” 灵魂女王腾地拧过身子,死盯住了他。 “按照黑格尔的话来看,如果文件夹是真的,那么里面的养人就会在宙斯死前一刻替换掉他。”木辛将眼前明摆着的事实一一解释道,“但是现在死的尸体仍然属于宙斯,那只能说明……要么黑格尔在撒谎,要么文件夹是假的,里头根本没有什么养人。” 黑格尔一张脸顿时涨得血红,青筋跳了几跳,见人偶师始终没有动、也没有转过身,终于还是强咽下了争辩的话。 “是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哟。” 海上那一群小树林似的宙斯们一起咧嘴笑了起来,叫人分不清声音到底来自谁:“用一个随随便便哪里都能找到的破文件夹,就诱使你们把林三酒的头切下来啦。现在好了,她再也没有复生的希望了,没有后患了!不单是这样,连这只礼包也落入我们手里了。今天咱们可真演了一出好戏,对不对?” 又一个宙斯赞叹着应道:“可不是吗!扑朔迷离、反转连连,戏就应该这样演。” “咱们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对,对。按理说比赛打完了,唯一有资格去见最高神的,就只有这个礼包……接下来怎么样最精彩?” “人偶师特别想拆它,咱们拆不拆?” “拆是一定要拆的,但是咱们什么时候拆、怎么拆,才最符合戏剧美学?最富有娱乐性?” 一小群宙斯,每个都摇晃着一模一样的脸,好像被海风吹动的一片肉森林。他们对眼前宙斯的无头尸体视若无睹,对刚才战场上残留下来的宙斯遗尸也毫无所觉;甚至连那个一直被木辛困在水里的宙斯,也没有一个同胞上去搭救。他们在乎的,好像只有一点:如何把眼下这个局面弄得更有趣。 用另一句话说,是如何把眼前这群人耍弄得更彻底。 所有的进化者都像是失了声。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好;甚至连黑格尔和莉丝这样,与林三酒没有多大关系的人,也已经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了起来,尽管他们自己可能也不太明白为什么。 至于人偶师——自从人头落地以后,他就再没有说过一个字,没有动过一根手指。现在地毯上看起来好像有两具尸体:一具伏着,一具站着。 唯一一个仍然勉强保持住了正常状态的,是灵魂女王。 或许是因为种族不一样,有时从大肉虫身上那股不可思议、近乎冥顽不灵的韧劲儿,实在叫人类羞愧。它原地团团转了几个圈,猛地尖叫道:“你们说!怎么把林三酒弄回来?你们肯定有办法,我就不信了,只要我不放弃,死人我也能弄活过来、空皮囊我也能填满肉!” “那说明你的生物学得不太好呀。” 有个宙斯嘿嘿地笑道,另一个宙斯立刻叫了声“这句台词好!”。 他们好像只关心眼前这些人,能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娱乐。 灵魂女王受了这一句羞辱,却竟然忍住了没发作。它几步冲到人偶师身边,刚抬头叫了一声“大人”,但目光一落在对方脸上,不知怎么却又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它干脆一扭头,一把抓起那颗人头,扑向了地上那具无头尸体。 “接回去,”灵魂女王的声音尖尖地发颤,使劲把人头往断颈上撞。“怎么才能接回去?缝、缝起来?” “女王,”木辛实在看不下去,叫了它一声:“女王!回来吧。” “回个屁!”灵魂女王一点都不认他的好意,抓起宙斯几十厘米长的断颈摇晃起来,怒道:“你没看见这家伙的脖子里,全是垃圾吗?垃圾断开,再接上就好了!又不是骨骼神经血管什么的——我分得清楚,我分得很清楚!” “这一幕很好看,”有一个宙斯既满足、又忧伤似的说,“表达了同伴之间不离不弃、即使一方死亡也不肯承认的悲哀。演员的真情实感,真是叫人动容。” “我真他妈受够你们的戏剧屁了,”灵魂女王一把将断颈扔回地毯上,又抓起了人头。然而就在这时,它动作顿了一顿。一眨眼那么长的沉默扫过海面,忽然有一个宙斯低低地向同伴问道:“诶?好、好像……不能让它这样吧?” 这句低语被海风吹散开,隐隐约约地飘进了进化者们耳朵里。 不能“怎么样”,那个宙斯自然没说;但灵魂女王却好像冻住了,有那么一会儿,它一动没动。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只肉触手才从缓缓地伸出来,带着几分不确定,轻轻戳了几下宙斯尸体的断颈。 “他妈的,”这一次骂粗话的,变成了不知哪一个宙斯:“去抓住它!” 656 关键时刻还是得上礼包 “大人!” 世上再也没有比灵魂女王见机更快、更会转舵的生物了。那群宙斯刚刚一抬脚,大肉虫已经掉头冲向了不远处的人偶师,地毯被它的身体摩擦得沙沙作响;它一边游走,一边尖叫道:“大人——” 宙斯的速度确实惊人极了。在大肉虫刚刚叫了第一声“大人”的时候,它身边已经踏上了宙斯的一只脚,第二声“大人”才一出口,那个宙斯已经一把抓住了它后颈上的皮,将扑腾着的肉虫拎在了半空里。当人偶师愣愣地抬起眼睛的时候,这一群宙斯已经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转瞬间就飞速退回了刚才所在的海面。 直到这时,大肉虫才顺着惯性说完了后半句话:“帮我一把!” 话音一落,它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只可惜,就算灵魂女王勃然大怒,这位陛下也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了——一个宙斯顺手捞起一捧海水,将这股突然变得像是软胶一样的海水在它头上严严实实地缠了几圈,将它一层层的口腔都横腰拦住。大肉虫只能含混不清地“呜呜”着,但谁都不明白它到底说的是什么了。 “把它给我。”人偶师眼周的亮粉渐渐地泛起了血红,低沉地吩咐道。 “想得倒是怪美的。”有一个宙斯嗤了一声,转头问同伴道:“现在怎么办?” “这……这倒也算是一个戏剧化的转折吧?”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宙斯,像是征求意见似的反问道。 “算是算……但是……” 一阵皮革咯吱作响的摩擦声,静默了这一小群戏剧爱好者的嗓门。这些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朝一个方向转了过去,一起盯着步步接近的人偶师。 一个戴眼镜的宙斯犹豫了一瞬,指了指同伴手里的灵魂女王:“你过来,它就没命了。” 他身后的几个宙斯立刻交头接耳起来,窃窃私语隐隐约约地在风里传开了:“这种威胁……有点俗套……” 人偶师像没听见一样,然而当他走到宙斯尸体身边时却停住了脚。他蹲了下来,半边面孔拧着,露出了一个清清楚楚的嫌恶;他一边捏着宙斯尸体的肩膀,一边将尸体翻了半个个儿。 宙斯们安静了下来,好像都浮起了几分紧张。 几个人偶不知何时赶了过来,远远近近地立在主人身边,防备着宙斯们的一举一动。人偶师端详了尸体一会儿,忽然伸手在脖子上一划,那截绷带顿时碎成几块,纷纷松散下来。 绷带下,几十厘米长的脖子软软地伏在地毯上,像一条死长虫。 “林三酒是一个很蠢的人。”人偶师低垂着目光,声音平淡地开了口。“她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连路边的狗都知道,她系在脖子上的绷带是为了遮住一件东西……完全就是欲盖弥彰。现在——” 他点了点那根无头脖子,又迅速在地毯上蹭了一下手。“这底下什么都没有。” 灵魂女王猛然扭起身子,看起来好像在努力点头。 “啊,对,因为我、我们拿走了。” “有可能。”人偶师仍然注视着地上的尸体,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一眼浮在海里、像块破布似的季山青。“不过我还记得,他说过林三酒肩膀上有一块圆形伤疤。” 露在工字背心外头的死尸肩膀上,却只有一片泛青的光洁皮肤。 那一小群宙斯又微微骚动了起来,声音模糊得一时间叫人听不清他们到底都互相说了些什么。人偶师慢慢直起身,浮起了半个沉沉的晦暗笑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拿我当娱乐?”他轻柔地问道,声音阴鸷得仿佛能滴出水。“看我的戏?” 每问一句,他往前走近一步。宙斯们已经全戒备了起来——但他们看起来倒不太害怕。那个戴眼镜的宙斯再次开了口:“我们手上有两个……”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猛然扑进了他的口腔里;戴眼镜的宙斯反应不及,被那东西打得连连后退几步,砸在后方宙斯们的身上。与此同时,身后隐隐传来“咕咚”一声水响——人偶师没有回头,一跺脚,地毯前方顿时像是活了过来,昂扬着朝宙斯们脚下的海面扑了过去,将后方黑格尔二人都掀翻在了地上。 当那地毯骤然舒展开身体,即将碰上季山青的后背时,海水却登时活了过来,呼啸着裹卷起人事不知的礼包,擦着地毯边缘将他远远甩向了另一边。宙斯们在最后一刻,终于及时察觉到了人偶师的真正目标。 “哈,”碎花裙宙斯笑了一声,“这个可不能给你——”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宙斯们的数张脸忽然安静下来,一齐转向了礼包飞出去的海面。后者砸进海水里将会激起的浪花,始终没有飞溅起来——因为季山青根本没有摔进水里。 水面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后脑勺。瞧那一头乌发,只能是木辛莫属了。 此时他正一手紧紧攥住礼包,一手拼命地分开海浪,在一双双宙斯的眼球注视下迅速冲回地毯——他趁着双方刚才初一交手的时候跳进了海水里,一直在水下潜行,此时一扑出水面,正好接住了迎面飞出来的季山青。 “快快,”宙斯们顿时有些慌了神,“拦住他!那家伙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对于木辛来说一向温柔顺从的水,此时赫然变成了另一幅陌生模样。海浪像黏胶一样沉滞起来,一股又一股地反向推着他,仿佛试图把他和礼包都缠起来困住;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吃力极了,即使木辛面上浮起了一层血色和几根青筋,却始终无法寸进。 身后宙斯们纷纷踏着海浪冲上来,眨眼间就拦住了他的去路。木辛一咬牙,似乎正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头上却霎时间笼下来了一大片阴影;那片阴影宽广得惊人,他已经来不及再逃出去了。神色一凉,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伴随着遥遥两道听着有点熟悉的惊叫,那片阴影落了下来,却一点儿没有碰上木辛。他再一睁眼,回头一看,顿时不由松了口气,随即急急地冲开海水朝远方游去——人偶师控制着脚下地毯,将它从另一端尾部处翻卷起来罩向了海面,正好挡在木辛和宙斯之间,给他留出了一个宝贵的短暂机会。 与地毯一起掀上半空、又与它一起落进海面的,是两个想逃跑却没跑成的进化者;黑格尔和莉丝的惊叫声,迅速被自己身体击破水浪的声音掐断了,等他们再度浮出水面的时候,人偶师的声音也在这时候传入了耳朵里。 “给我挡住他们。” 木辛一眼也不敢往回看。那两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卷进战斗中央,一定不会全力以赴;尽管宙斯们被缠住了,但他身边的海水却仍然像黏胶一样阻力重重,他使劲划了几下水,挪开的距离却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了一眼夹在胳膊下、人事不知的季山青,又看了看远方那个黑色人影;木辛猛然停浮在水里,松开了手,任礼包跌在海面上。 “你干什么?”人偶师大步走向海水,“把他带回来!” 木辛充耳不闻,抬起胳膊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他修长健美的身体在海水里泡得发白,像是落在冰海上的一块雪;三两下,他就将那件套头短袖从季山青头上罩了下去——要将礼包的手臂从袖子里穿出来实在太麻烦,所以木辛干脆就把他的双臂困在了衣服里。 刚罩上一件衣服,季山青顿时就沉重了一分,好像脸色看着也稍微像个人了。木辛有点儿拿不准地重新抱起他,眼见身后的战团已经离他越来越近,急忙扬声吼道:“接着!” 几分钟之前才想要拆开季山青的男人,现在却成了唯一一个能把季山青扔给他的对象。假如人偶师一拿到礼包,立时不管不顾地拆开他,那只能算他命里当有这一劫了——眼看着礼包的身影在空中翻滚着落向人偶师,木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禁放声喊道:“别杀他,让他看看林三酒是怎么回事!” “用你说。” 人偶师退后一步,任礼包“啪嗒”一声掉进了脚下的海水里。他伸出两根手指,厌恶地捏着季山青的后脖领,将他拖出水面;明明头也没回一下,一个人偶却大步走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木辛顿时吐出了一口长气。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只见那个黑沉沉的人影忽然朝他一摆手:“去把那虫子弄回来。” 态度自然得仿佛在吩咐家仆。 黑格尔和莉丝二人确实十分靠不住——与其说他们是在战斗,不如说他们是在寻隙逃跑;当一个宙斯转头一瞧,叫了一声“那个礼包恢复神智了!”的时候,二人登时趁着这个机会,一口气冲向了遥远的海平线;这次他们终于挑对了时机,因为所有的注意力,此时都被季山青给吸引了过去。 猛一张开眼睛的礼包,在恢复意识的震惊与茫然中又一次看见了人偶师的脸。 很显然,与人偶师离得这么近,把他给重重惊了一跳;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具穿着工字背心的无头尸体时,谁也没想到,季山青的脸色竟然能在一瞬间变得那样差。他看起来像是被暴风雨笼住的乌云天,眼睛、嘴唇、皮肤,仿佛都像是要消融一样渐渐褪了颜色。 人偶师却什么也没说,只阴沉沉地盯着他,仿佛在考量他到底有没有用处。 “等、等等,”礼包飞快地眨了眨眼,“姐姐脖子上……没有……” “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人偶师立刻打断了他,“说点有用的。” 礼包浑身软得站不起来,颤着手脚,从地毯上爬了过去。他靠近了尸体,仔细检查了一番,目光在他的肩膀上流连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哑着嗓子说道:“这不是姐姐。姐姐变成的宙斯,一定还活着……他们想必是互换了衣服。” 远方的宙斯们三三两两地散布在海面上,好像有几个闻言还耸了耸肩。 人偶师顿时皱起了眉毛。 互换了衣服以后,林三酒可就彻底认不出来了——每一个宙斯都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没有一个宙斯穿了能露出肩膀的衣服。 “我……我能猜到是哪一个。”季山青忽然颤巍巍地出了声。他垂着眼睛,不敢看身旁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嗯?”人偶师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 “请、请你……在救回姐姐以后,再拆我。她是我的主人,我至少也应该有被主人保护一次的权利……” 657 看,你背后 人偶师垂下眼睛,漆黑的一缕缕头发从苍白皮肤上滑了下来,一双瞳孔被亮粉映得仿佛正流动着血光。顿了半秒,他轻轻开口了:“你没有任何权利。你只是一个礼包。” 季山青的面孔霎时间白了下去,死死咬着嘴唇,却不敢抬头。 “林三酒对我没有半点用处,我也用不着救她。” 季山青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拽着刚才从人偶身上脱下来的外衣,看起来像是被遗忘在冬天之后的一个雪人,随时都会颤抖着从世间消逝。 海面上静了下来,只有一阵阵波浪拍打的涛声更响亮了。 宙斯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似乎都在等着看局面怎么发展。木辛浮在海水里,一时间进退不得。 “我要做什么事,只是因为我想做。你的理由,你的性命,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人偶师慢慢弯下腰,皮革在他腰间咯吱吱地响起来。一股浓浓冷香随着他的话一起扑了下来:“现在,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宙斯们顿时嗡嗡地交头接耳起来。 好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山青猛地吐了一口气,嗓子眼里差点因为骤然放松而发出半声呜咽。他急急忙忙地往前挪了两步,说话时仍然带点儿哭腔:“是、是这样的……我们都被骗了……姐姐变成的宙斯,在那里。” 他说到这儿,抬手一指远方那一小群宙斯。 被人抓在手里的灵魂女王也听见了,从它顶部那块很难辨别不出是不是脸的红肉上,竟奇迹般地浮现出了隐约的惊奇;这位陛下明明自己还身陷囹圄,却仍然压不住好奇,使劲拧过身子、翻过眼睛,试图打量身边的宙斯,好像想要看看到底哪一个才是林三酒。 “收买人的能力,不是林三酒才有的吗?”人偶师拧起了一边眉头。 “是,的确是姐姐独有的能力。”礼包气息顺畅多了,好像也不那么害怕了:“正是因为刚才那一个【scroogeacduckower】,我才推测出了姐姐是谁。” 这次不等人偶师发问,礼包赶紧继续解释道:“其实很简单。如果一个宙斯穿上姐姐的衣服,而姐姐却躲在一旁悄悄对我们使用出了能力,那么我们谁都不会怀疑,穿着工字背心的人一定是姐姐,对吧?这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简单计策,转移了我们的视线。” “只不过,想要用出这个能力,姐姐本人不能离得太远。所以她一定还在这里。我想,她就在这一小群宙斯之中。” 遥遥地,宙斯们有的互相看了几眼,有的面无表情。 “那么……到底是哪一个?”人偶师直起腰,望着他们轻声问道。 “被绷带藏在下面的是一个项圈,那个项圈有一个很古怪的特征。除非被砍下头,否则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了。”季山青的目光一遍遍在各个宙斯脸上梭巡着,终于慢慢地停住了,定格在了其中某一个宙斯身上。 “她把脖子上的绷带给了别人,就得另找一个什么来遮住项圈。要不然,这个把戏从一开始就演不下去了。” 季山青白玉一样的手指,定定地指向那宙斯,微微地有些颤抖。 “诶呀,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一个宙斯笑着叹了一口气。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伸手解下了自己系在脖子上,用于挡住前胸、给婴儿喂奶的罩巾。 【皮格马利翁项圈】顿时在灰沉沉的海天之间迸发出了宝石般耀眼的光芒,跳跃的颜色像带着无穷生命力一样,灼灼燃烧在人们的视野里。 “大人,”季山青面上浮起哀求,刚刚一转头,却不由一怔。他身后空空荡荡,早已没有了人偶师的影子——身后骤然爆发出了一声熟悉的、灵魂女王的尖锐嘶鸣声;礼包匆匆扭头一看,正好看见大肉虫挣脱出了海水束缚,像是被嫌碍事儿一样,叫人给甩上了半空。 “拦住他!” 所有的宙斯一瞬间都慌了神。他们像是不慎被黑狼闯进来的羊群,一下子就被人偶师的攻击冲散了;那个刚才系着喂奶罩巾的宙斯转身想跑,然而上一个宙斯已经用性命证实了,在人偶师面前他们的速度并不占优势。 “搞什么啊!崩了啦!” 一道捏得尖尖的嗓音从宙斯后方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某一个宙斯不满地叫了一声。然而季山青刚一抬起头,却正好瞧见所有的宙斯都猛然停下了步子;他们一听见那声音,每一张脸都顿时跌了下去,面皮仿佛即将撑不住某种情绪了一般。 自从来到这一片海面战场上以后,季山青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那种神色,他自己也不知体验过多少次那种情绪了——宙斯脸上的,分明是恐惧。 木辛和灵魂女王甚至没有来得及冲上去帮忙,脚下地毯就被彻底掀翻了。 轰隆隆的声音不知从世界何处炸响了,却没有人看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片海洋像是突然被人颠倒了一个个儿,万丈海浪在呼啸间吞没了天空;海底陆地从头上倾泻下来亿万吨的沉重海水,黑沉沉的世界再不见一丝光,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才叫人知道自己似乎还活着。 只是好像也活不了很久了——水,到处都是的水,从来没有这样凶狠无情过;它席卷了一切,颠覆了一切,将性命、呼吸、思绪、灵魂……猛烈的海浪将一切都能冲出了人类躯壳之外。汪洋与天空再也没有了界限,仿佛造物主突然发了怒,要将所有东西都一把抹掉,要让这个末日世界再迎来一次末日。 这一次席卷天地的海啸好像无穷无尽一样,与意识一样漫长,好像亘古以来就存在于世间,还要继续永远存在下去。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海水终于跌落回陆地、天空再次出现茫茫白雾时,海浪缓缓地趋向了平静。 七零八落的人体,像一根根折断的浮木一样,无知无觉地漂浮在海面上。 “哗啦”一声水浪四溅,却清脆得像炸雷一样,猛地打破了水天之间的静谧。伴随着破风箱似的喘息声,一个看起来与浮尸没有区别的人忽然一动,却紧接着就沉了下去——他挣扎着使劲拍了几下水,终于重新浮了起来。 不是他水性不够好,是他在昏迷之时依然死死地一手攥着一截肉皮,一手抓着一个衣领。那两个颜色各异的后背都沉沉地坠在水下,险些把他也一起拽下去。 木辛仿佛把这辈子吞进去的水都咳出来了,才终于又一次看清楚了眼前的大海。 人……太多了。 在他被滔天巨浪冲击得失去意识以前,他明明记得海面上一共才不过十几个人。 但是现在…… 轻缓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打上来,又落下去,推得水面上衣着各异的无数浮尸也一摇一晃地,就像是全部被放在了一只大摇篮里。木辛用力眨了眨眼睛,目光在海面上扫了几圈,却越发茫然了。 最起码也有数十具……不,数百具。成百上千的人一路铺展出去,七零八落地一直蔓延到了天边。这些人是谁?是从哪里来的?其他人去了哪儿? 想到这儿,他猛然回过神,忙一边蹬水一边将手里的人拉出了水面;那截深红肉皮一点点被海水吐出来,好半天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疑似是头的部位。木辛一咬牙,喘着气将另一人一扔,甩在了自己肩膀上——礼包像是一袋土豆似的软软地摔下来,双目紧闭,气息全无。 海风吹过无数死尸,奥林匹克里静得好像再没有活人了。 木辛又干起了老本行。他找不着那张地毯了,只好一肩扛着礼包、一肩扛着肉虫,随便挑了个方向朝前游去;不料他才刚刚划开水,远方水面上忽然“哗啦”一响,人偶师的声音就在海面上传开了:“是你?过来。” 木辛楞在海里,四下看了看。 “就是你,往哪看?”人偶师听起来顿时不耐烦了,“我在这,带着礼包给我过来!” 直到这时,木辛才终于隐约察觉到海平线上似乎有一个极小极小的黑点。即使对方是人偶师,也比一海面不知道哪里来的死尸要强得多;他拽上两个休克过去的人,气喘吁吁地游了过去:“这、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当他见到人偶师的时候,后者正阴沉着脸,盘腿坐在一具浮尸上,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连人带尸体地一起沉下去。他看起来好像一个拾荒者,将收集品铺满了身边的海面;只不过他收集的不是垃圾,而是一具具宙斯的尸体。 “怎……怎么连宙斯都死了?”木辛游近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我还以为刚才的海浪,是他们掀起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反正他们都死了。”人偶师极不耐烦的样子,双臂抱在身前,朝旁边一具具浮浮沉沉的尸体扬了扬下巴。他苍白的面颊随着这个动作,看起来尖尖得十分削瘦。“你把他们放下,找找哪个是林三酒。” 木辛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又有几分狐疑地看了一眼人偶师,迟疑地没有松开拽着礼包的手。“那个……你……你怎么不找?”他鼓起勇气问道。在他到来以前,对方似乎一直就在这儿坐着,完全不必等他来了才找。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你觉得我想拆他,还至于骗你?”人偶师半张脸拧了起来,比之前那种全无血色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惨白了几分。“你要是不嫌累,背着他们去找!” 木辛咽下了怀疑,决定什么也别说,缓缓朝最近的一具宙斯游了过去。还不等他靠近,他已经看出来这不是林三酒了,因为那条浮在水面上的长脖子上空荡荡的。就在他一转身,即将游向下一具尸体时,木辛忽然顿住了动作。 人偶师慢吞吞地抬起了眼睛,挑起一边眉毛。“怎么了?” “你……”或许是因为海水太过刺骨,冻得木辛好像连骨头都在打颤。一件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在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机上——他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吐得很艰难:“你……受伤了,对吧?” “那又怎样?” 正因为人偶师受伤了,行动不便,所以才叫自己去检查尸体。 所以,他才会没有发现“那个”。 木辛重重地咽下一口口水。 “你背后的海面上……有、有一个人。” 那人这时正盯着他们慢慢地笑了。 658 他欣赏文艺作品的品味原来是这样的 人偶师一拧身的时候,手臂不由落了下来,露出了横跨他胸腹的巨大伤口。苍白的皮肤、渐渐失去血色的血肉,以及沉沉的浓黑,在一眨眼间就闪了过去;紧接着他头也不回地一摆手,一个小小的什么东西猛地划破空气,猝不及防地打上木辛的鼻子,将他重重地送进了水下。 人偶师这时才转过身,轻轻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以为我受伤了,你就有可趁之机了?” “你干什么!”木辛一边在水中扑腾,一边疼得连嗓音都变了,脸上的血正不断地被海浪冲走,“你疯了?回头,回头啊!” “我身后没有人。”人偶师慢慢抬起了一边眉毛。 木辛不住地拍水,终于重新稳住了平衡;他即使在挣扎之中,也不忘了拼命往后退:“你说什么——” 忍着海水刺痛一睁眼,他也怔在了水面上。 人偶师背后的确没有人,只有空荡荡的海面和无知无觉的浮尸。 木辛的面色渐渐白了下去,好像受伤的人是他。 “那、那个……”他又像刚才一样打了个寒颤,舌头再一次沉滞起来。“是,现在你背后的确没有人了……” 因为那个人在不声不响之间,已经从人偶师背后的海面上挪近了他的身边,此时正靠在他的耳朵旁边,朝木辛露出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人偶师似乎全无觉察—— 直到那个人转过头,朝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他说的没错啦,因为我在这里哦。” 人偶师下意识挥出的攻击竟然全数落空了,只在海面上激起了数股高高的水浪。还不及海浪落回去,那个裹着皮革的单薄人影已经在转瞬之间远远退了出去,落在另一具尸体上站稳了。所那具浮尸竟连晃也不晃,稳稳地撑住了人偶师;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失去了颜色的幽灵,浑身上下只有黑白二色。 “你太唐突啦,” 不速之客曼声一笑,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梳理着他金棕色的闪亮短发。“搞得我好像很吓人似的。” 木辛下意识地转过头,与人偶师交换了一个目光,二人又同时将眼睛落回在了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看看我,”他微笑起来,仿佛一缕阳光投进夏日的森林。“我的模样,难道很可怕吗?” 他的模样不但不可怕,正相反,世上很少有人竟能够长得这样俊美无铸。 如果说宙斯是把漂亮的五官扭曲、放大、摆错了位置的话,那么这个人可以说是完全抹除了那些错误。事实上,他的长相身材几乎找不出半点儿缺憾——他笑起来时唇红齿白;眼波流转之间,就像有夏夜星辰在幽幽地闪光。 “嗯?这样呆愣地盯着我,是因为我身体太好看了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年轻人又笑了一声,伸手在自己胸口前示意了一下。随着他在海面上迈出了一步,他浑身赤|裸的健美身体和下方的……一个部件,都一起晃了晃。 水中的两个男人不得不一直抬着眼珠,以免自己的目光不慎划向他的锁骨以下。 “你是谁?”人偶师阴沉沉地问道。 “你们猜一猜,都不是笨人,我想你们应该都能猜到。”那俊美男子叉开腿蹲了下来,木辛赶紧拧过头去,额头上跳起了几根筋。“我给你们一个提示好了!我现在可是一个丧子的悲痛父亲呢……这些宙斯,都是我宝贵的孩子呀。” 他一边笑,一边抓住脚下那个宙斯尸体的手腕,像一个手欠的小孩儿一样,拽着尸体在海里来回划圈。木辛条件反射似的先看了一眼那宙斯的脖子,见他脖子上什么也没有,这才皱起了眉头;不等他开口,人偶师先出了声:“你是最高神?” 年轻男子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小狗般的笑容,叫人一看就觉得他是打从内心里觉得欢喜。 “对,就是我!” 他喜滋滋地说,一甩手将刚才那具宙斯尸体拽起来,反手扔向了身后的大海。水花四溅的“哗啦”一声响,不知怎么叫木辛打了个抖。从刚才人偶师叫他去翻宙斯尸体的时候,他就隐隐存了一种古怪感觉,仿佛这中间有一个什么不合理、说不通的地方。但是在今天短短一日之内发生的——拿宙斯的话来说,“剧情反转”——实在是太频繁了,加上他无数次死里逃生之后又一直头昏脑涨,竟始终想不起来那不合理之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的海啸……” 刚才那一场席卷天地的大洪水,感觉上就像是整个海洋都被翻了个个儿;除了眼前这个号称最高神的男人以外,始作俑者不作他想。但是…… 木辛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掉这些宙斯?”随着这句话问出口,那种感觉竟然更强烈了些,隐隐地折磨着他,徘徊不散。下意识地,木辛往人偶师那儿望了一眼。那个黑沉沉的侧影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最高神盘腿坐了下来,伸手划了划水,又抓住了一具宙斯尸体。他掐着那宙斯脖子将他拎出水面,笑道:“因为他们太过分了。” 水中两个男人保持着目光端正,等待着他的解释。 “这场觐神赛一开始,跟往年没有什么不同。大家各施手段啦,明争暗斗啦……不是很新奇,但也不难看。” 最高神将第二具宙斯也扔了出去,慢悠悠地打了一个呵欠。“其他的比赛也是那样,老样子,好多年啦。改一改规则,也只是新鲜一会儿……怎么说呢?就像一部已经演了一万多集的肥皂剧,或者连载了很多年的小说。虽然对情节设置很熟悉了,但还是会继续往下看。” “等、等等,”木辛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你的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奥林匹克所有的比赛,你都在看?这些比赛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观赏节目?” 最高神耸了耸肩膀。他的肩膀、肌肉、胸口,每一处线条看起来都确实如同希腊的神袛雕塑一般,流畅漂亮。 “要不然呢?”他一边说,一边又一次伸手抓向了第三具尸体。“体育比赛这种东西,你以为是干什么用的啊?最初在希腊,就是为了要将比赛展示给神看的嘛。你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这个观众而做的啦。” 木辛轻轻发起抖来,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席话,还是因为突然想明白了脑海中缠绕不散的那一个疑惑。 “不过,后来因为这个家伙,” 最高神一甩手扔掉了第三具尸体,在抓向了第四具的时候,朝人偶师抬了抬下巴。“觐神赛忽然变得有意思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居然有人想抓比赛主持人的。” 木辛怔怔地浮在水里,身上依然扛着季山青和灵魂女王,双臂浸在水里,好像一个探出水面的雕像。 “怪不得那些宙斯一直在说……什么戏剧、什么娱乐性……” “他们是在讨论怎样才能让我看得高兴。”最高神一笑,一排雪白润泽的牙齿让他看上去如此干净,仿佛他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识过世间艰险的天真青年。“老实说,因为谜团和反转设置得很不错,尤其是那个假装林三酒的简单计策也成功了,有一阵子我确实看得挺开心的。” 在甩出去第四具尸体以后,他歪过头,水珠从湿漉漉的头发上滴下来,顺着他的胸膛、腹肌,一路滑了下去。“因为宙斯是我创造出来的孩子,所以理所当然,对于我来说宙斯们才是主角。我就喜欢看主角智高一筹、大杀四方,把敌人耍得团团转……你们一开始的战斗戏中死了不少宙斯,就让我很不满意。要不是还有一个林三酒的戏码支撑着我,我正等着反打的情节,恐怕早就放弃了!” 木辛忽然想到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老女人。 他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其实只是一场瞬忽而过的配角戏。 “结果搞什么啊!”最高神说到这儿,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孔上还是忍不住泛起了气恼:“哪有这样虐待主角的啊?计策被识破了,主角被抓住了,连个礼包都没拆开,我看得好憋气!高开低走,剧情崩了,真是一群蠢货!所以一生气,我觉得连陆地上的比赛也很没有意思,干脆全弃了算了!反正还会有新人来的。” 他眨了眨一双长得惊人的睫毛,眼睛里水润润地又泛起了光泽。在最高神伸手抓向第五具尸体的时候,他又明熙开朗地笑了:“不过我都忘了,那些宙斯用‘神的眷顾’收买了你们,所以我还得照顾着你们不被大水淹死。就算那个家伙受伤了,也是他自找的……” 在木辛屏住呼吸、越发紧迫的目光之中,最高神捞起了一具模样陌生的男性尸体。这个人五官模样很平常,与宙斯没有一丝吻合的地方;换一个人,也许会猜他只是个在大陆上遭受了池鱼之殃的进化者——只不过他颈间那个耀眼漂亮的【皮格马利翁项圈】,正鲜明地否认了这一点。 “啊,找到了。”赤|裸的年轻男人高高兴兴地笑着说,“就是这个。” 木辛一回头,又与人偶师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了。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 659 三酒!三酒! 现在,一切都很清楚明朗了。 在人偶师命令木辛从一海的浮尸中寻找林三酒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发现了不对:林三酒变成的那个宙斯,是绝对不能死的。那具身体一死,就代表林三酒再也救不回来了;所有人至今为止的努力,也都将化为泡影。 然而海面上却只有尸体。偏偏人偶师又平静明确地告诉他:在这片尸海中,有一个是林三酒。 “诶,这位小哥,难道你一开始没有发觉吗?” 最高神捏着那男性死尸的脖子来回晃荡,笑道:“这个宙斯可是一个叛徒哦。在我掀起海啸的时候,那个穿皮衣的家伙一直在保护他,但当他发觉即使有了自己的保护,宙斯也难逃一死的时候……他让这个宙斯干了一件你们心心念念想让他干的事。” 林三酒宙斯当时想活命——想活命,他就只有把【人贩子花名册】拿出来了;这样当他遇上性命危机时,才会被里头的养人救下一命。 正如宙斯计划的那样,替他死在最高神手里的,果然是花名册里的养人,也就是此时那一具被最高神拎着、脖子上戴着林三酒项圈的男尸。而宙斯本身,却被替换进了【人贩子花名册】里……不知道被替换了以后,是复原成了林三酒,还是依然保持了宙斯的形态。 木辛很想叹一口气。要不是他状态如此之差,恐怕早已想通这一点,也能早对方一步找到这具尸体了。 “这个养人无法像林三酒一样,把特殊物品收进身体里。” 突然开口的,竟是不远处的人偶师。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淡,随着海风飘散在深蓝水面上,听起来像是近在耳边一样,仿佛真的只是在为一个观众作剧情解说:“所以那个花名册要是没丢,就一定在他身上。只要把花名册找出来打开,我们就知道活下来的到底是宙斯,还是林三酒了。” 木辛顿时咽了一下口水。 “对,”最高神一拍膝盖,高高兴兴地说,“你们放心,我可以告诉你们,花名册就在这个死人身上。宙斯们上演的一出戏虽然让我很不满意,但是有一点我不得不夸夸他们——” 说到这儿他伸出手臂,在一具漂浮着的宙斯尸体头上使劲拍了拍,给这个死掉的“孩子”送去了一点儿充满父爱的鼓励。 “没想到,他们竟还能给我留下一个悬念。老实说吧,我也不知道打开花名册以后看见的到底会是宙斯还是林三酒……是宙斯的话,我必须得惩罚他;但假如是林三酒的话……” 最高神仰起下巴,流畅有力的下颌连着颈肩,构成了一条被天光染得微亮的漂亮线条。他肌骨均匀润泽,确实有一种能叫人目不转睛的美——“是林三酒的话,我就把她继续养在花名册里好了!” 他一歪头,金棕色的浓密头发垂荡在了空气里,绽开了一个仿佛会发光的笑容:“我老是一个人看比赛,连个交流的对象也没有,很无聊的呀。把她当个电子鸡养也不错。” 木辛愣愣地转头看了一眼人偶师,但是那个黑沉沉的身影仍然一句话也没说。 他甚至觉得人偶师好像连动也没有动过。 “诶呀,在这里,”最高神连摸索也没有摸索,直奔对方背后的皮带,果然抽出了一本a4纸大小的文件夹。在它光滑的塑料上,贴了一张办公室常用的标签纸,写着“人贩子专用”。尽管是刚从海水里捞起来的,但那标签纸平整干燥,连一丝水渍也没有印上。 最高神低下头,哗啦啦地翻开了文件夹。 好像是为了故意折磨面前二位一样,这个俊美男人是从第一页仔细看起的。刚一翻开,他立刻激动了:“诶,是女养人,女养人!” 木辛心脏猛地一提,最高神却又长长地“噢”了一声。 “女的倒是不假,不过……这好像是一个七月龄的养人嘛,”他一边说,还一边指着文件夹内页给二人看了看——在发灰的天光之中,那一张塑料薄膜里的胖女孩正趴在夹页上,转头四下张望着什么。她如同是一张a4纸上画着的人像,远远地看不清楚脸上表情。靠近页脚的地方,同样贴着一张写满字迹的标签纸,或许正是对于养人的介绍。 “才养了七个月,就已经有过四次濒死经历了啊?”最高神啧啧称奇地朝那女孩摆了摆手,跟她打过招呼,翻到下一页上。这一页的塑料薄膜里,夹着的只有一具小小的尸体。“十岁,再养一个月就到一年了……死因不明?看来养个电子鸡还真不容易。”他伸手夹出那具尸体,也一甩手扔到了背后。 木辛真希望能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叫他早点找出林三酒。 然而在他忍不住焦躁起来以后,最高神的一举一动却仿佛有意拖得更慢了。 “男的,不是……嗯,老太太?怎么什么都养……啊,这个人好帅!”最高神眯起眼睛,“噢,是块镜子。真不好意思,原来那是我。咦,这个夹页里面还有一些化妆品呢。” 在即将揭晓答案的时候,他的废话却特别多;木辛简直不知道人偶师是怎么一言不发地忍受下来的。 文件夹里并不是每一页都有养人;当最高神终于翻到最后一页时,他举起花名册,把头都埋进去仔细看了一会儿。 过了两秒,他抬起头,朝二人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 “你们猜,”最高神一双眼睛水灵灵地闪着光,“里面是宙斯还是林三酒?” 木辛一点都不想猜。他只想让这个狗屁最高神赶紧揭晓谜底——拯救林三酒,已经成了一个突然闯入他的生命、并且不由分说就占了主要地位的目标;他为了这个目标已经耗费了太多心力、在生死上徘徊了太长时间,他现在很想早早地把这件事结束。 最高神话音一落,他肩膀上的一人一虫忽然微微一动,好像即将抬起头;木辛一把按住了二人,刚想低声嘱咐一句“还不到时候”;不料话还没出口,一抬眼,却猛地悚然一惊,再也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最高神好像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依然在喜滋滋地等待着两个男人的回答。 一只青里透黑的小手,缓缓无声地从他背后伸了出来。那手背上布满了尸斑,显然属于一个不知已经死去多久的小孩;在最高神腋下与胯骨之间的空儿里,那只死尸的手停了下来,没碰着他的半寸皮肤。接着,它朝文件夹伸出了两根手指,搓指朝空气里一弹。 一片黑漆漆的指甲顿时被弹掉了;然而与此同时,那文件夹也像被一颗炮弹撞上了一样,豁然从最高神手中被撞飞了出去——直直地划过海面,朝人偶师飞扑而去。 人偶师是什么时候——最高神也不过如此—— 这两个念头还没有来得及在木辛脑海里成形,它们的碎片就又被急转而下的局势击沉了。 那个文件夹突然在海面上刹住了车,塑料壳像一张嘴巴似的大张着,仿佛正承受着两股不同的拉扯力,在海中央颤颤发抖。 “你倒真是叫我吃了一惊,”俊美的年轻神袛咯咯一笑,这种笑法倒是与宙斯有几分相像。他转过头,身后那青黑难看的小孩尸体也在同一时间“咕咚”一声栽了回去,在海里溅起了高高的浪花。 “你是什么时候控制住这个尸体的?你明明没有动地方啊……诶,你们这些从别的世界来的人,往往多少都会有一点儿惊喜。” 与最高神的轻松自得完全相反的,是人偶师越绷越紧的身体。在皮衣咯吱作响之下,他连脸上也渐渐渗出了冷汗;一头黑发下,血红色的亮粉闪烁不定。 那本文件夹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哗啦啦地响个不住,不但没有前行,反而却在一点一点、不容置疑地朝着最高神的方向慢慢退了回去。最高神看起来好像压根没费一点儿心力;他打了个呵欠,伸展开长长的两条腿笑道:“算了吧!你怎么可能比得过我呢?” 木辛只觉扛在手臂上的季山青忽然微微一动,似乎偏偏即将在这个节骨眼上醒了;他刚刚下意识地低头扫了礼包一眼,却正好听见人偶师冷笑了半声。 “拿不过来,我就不要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阴沉。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人偶师已经猛地松开了那股力量;就在文件夹冲回最高神的路径上,一股高高的海浪骤然从它的下方扑上了天空,连带着把花名册也一起卷了进去。 塑料壳和内页薄膜都在一瞬间被分成了无数碎块;特殊物品一被毁,数个恢复了正常大小的人影随即被甩飞进了半空中。 在木辛楞了一刹那的时候,季山青也抓着他的胳膊,艰难地抬起头。紧接着,他乌黑的眼瞳骤然放大了一圈,倒映出了天空里一个越来越近的人影。 “姐!” 660 一只礼包的注定命运(终)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标题没完没了?没料到又会看见它一次吧?哈哈哈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正文12点更。】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休息。ol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算是应了。ol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661 林三酒 【今天更新得要晚一点点,大概12点半吧!目前还在写,等不及的就先睡吧。】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休息。ol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算是应了。ol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662 论起仁义,当属女王 你真的就是你以为自己是的那个人吗? 养人们或许都没有想到,自己今日竟会被这一句话所困扰。 在那女声落下后的一瞬间,海面上每一个“林三酒”都愣愣地拧过头,像是见了鬼一样望着这个声称自己刚刚拆了礼包的女人。她们脸上的泪痕湿漉漉地被海风逐渐吹得冰冷、干涸,连神情也和眼泪一起凝住了。 “不,不可能!” 被最高神抓住的那个“林三酒”猛地高声叫嚷起来:“你能狠心下得了手,说明你才是养人!我——我和礼包的感情——” 她的叫声回荡在海面上,却像清风吹上顽石,没有在对方脸上吹出半分波动。 “你把他拆了!现在他没了!”被最高神抓在手里的“林三酒”呜咽般地哭诉道,“你怎么可能是真正的我呢?” 那个林三酒看了一眼礼包最后消失的地方,垂下了眼睛。 她看上去仿佛正陷入了隐隐的落寞里,眼神飘散,又有些茫然怔忪。这句话像勾起了她的一个什么心事,她使劲抹了一把脸,轻声道:“你错了。只要能让他摆脱这样的命运,真正的林三酒……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人偶师忽然重重地冷笑了一声:“是愿望吧?” 这句话没头没脑,林三酒却点了点头:“是。” “是不是为了他许的?”说到这儿时,他半边脸都厌恶地拧了起来,“你就这样浪费了我一个机会?” 林三酒张了张嘴,这回连声也没出,只是又点点头。 原本已经渐渐浅淡起来的亮粉,骤然间加深了一层,颜色像血海般凌厉刺目;人偶师一双幽黑得惊人的眼睛,陷在血红里,一眨不眨地看了她一会儿。 一时间,仿佛连风都不动了。海面上一丝声音也没有。 在他如此鲜明凛冽的杀意下,每一秒钟都好像漫长得没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然一眯眼睛,仿佛借由牵动眼部肌肉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你真幸运,”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得好像一夜没睡,“我答应过不杀你。” 木辛此时正抱着沉甸甸的灵魂女王,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他看看人偶师,又看看林三酒,看上去显然迷惑越来越重了:这二人到底是不是朋友? 林三酒只垂着头,不吭声。 “别摆出这副无赖样子,”人偶师确实用上了极大的克制力,每一句话都是从牙关中挤出来的。“他人呢?” “我……我也不知道。虽然不在这儿,但我猜他应该还在这个星球上……”林三酒终于抬起了头,“他都已经不是礼包了,你还要找他吗?” 人偶师沉默了几秒。“你许的是什么愿?” “他一直没有跟我说实话,我也是在宙斯几乎拆了他的时候,才知道里面真是一个愿望的。”林三酒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许愿有没有什么限制条件……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当时说的是‘希望你能以自己想要的生命形式,带着你想保留的一切重生’。我那时只顾着把条件说全,但现在一想,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一个愿望了。” “你想事情这么周到,我又怀疑了。”人偶师冷笑着盯了她一眼,“这可不像是林三酒智商能覆盖得到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在面对人偶师的冷嘲热讽时,那股子习以为常、压根不往心里去的劲儿,却又的的确确是林三酒。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拆开他,难道反而是对他好?”木辛终于忍不住了。他本来就对礼包的身份一知半解,听到这儿更糊涂了;见林三酒重重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他又满腹狐疑地问道:“你刚才不站出来,只是因为想要趁乱拆开他吗?” “倒也不全是。” 在另外几个“林三酒”或愤怒或无助的目光里,林三酒望向了最高神。后者正以一种异常的沉默,静静地立在海面上,望着几人你来我往,连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他倒像是正在神游天外。 “这话说起来有点复杂。他——”她一指那赤|裸的年轻神袛,轻声道:“他让每一个养人都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林三酒,但是同时又把这件事故意告诉了我,让我以为,我之所以觉得自己是林三酒,全都是因为他的把戏使然。” “我一直在自我怀疑,搞得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要是礼包的话,恐怕早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惜我不久前才想通。” 如果为了让养人全心全意相信自己是林三酒,就没有必要、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最高神的“使每个养人都误会自己是林三酒”这个做法;正是因为他这么做了,从逻辑上来说,那一个知道他这么做了的林三酒才是真正的林三酒。 “你们看,表面上这是一个辨伪的问题,实际上这是一个逻辑问题。” 林三酒说到这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浮起了小半个笑。她好像把人偶师、最高神、木辛和还未清醒的灵魂女王都当成了自己的听众:“我用拟……我换了个角度一想,就觉得你们想判断谁真谁假其实很简单。被误导以为自己是林三酒的人,不会主动去拆礼包,因为他们都受到了我记忆中做法的影响,觉得不拆才说明自己是真正的林三酒。所以说自己没有拆的人肯定不是——” 然而她并不比刚才最高神的遭遇好多少,同样没能把一句话说完;她刚吐完一个“是”字,突然激灵一下,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猛子就扎进了水里。人偶师在瞬息之间已扑了上来,飞快地伸手在水中一捞,竟然迟了一步,没有及时把她捞起来。 林三酒游泳不行,沉底倒是很在行的。 人偶师望着海水下模模糊糊、越来越小的影子低低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对木辛吩咐道:“你把她抓上来。” “你们……你们不都说开了吗?”木辛闻言不由有些迟疑。不过再朝人偶师瞥了一眼,他立即下了决定,将大肉虫往海面上一抛;自己吸了口气,低头就往海底潜去。 然后,他就潜不动了。 毕竟当一个人的脚腕被最高神牢牢抓住的时候,再想挣脱是很难的。 木辛显然吃了一惊,在水下猛地挣扎起来,一时间水花四溅,打得海面波浪摇曳;最高神一偏头,躲过了一股迎面袭来的海浪,面上仿佛是落过了一场大雪的凛冬,冷漠空荡。刚才那种看戏般的轻快神色,早就化成了一层沉沉的乌云。 “谁都别动,”年轻神袛一手抓住了木辛,望着众人,平淡地说道:“这出戏我看够了,你们可以停一停了。” 随着他打了个响指,脚下海面忽然高高低低地起伏起来,一股海浪像是有生命一般,“哗啦”一声将林三酒卷了出来,溅开一片白色泡沫。与此同时,最高神的目光却牢牢地钉在了人偶师身上,警告似的轻声道:“我再重复一次,你们谁都别动。” 人偶师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横跨胸腹的巨大伤口像黑洞一样横亘在他身体上。要不是他的眼珠随着林三酒微微一转,他现在看上去简直比一个人偶更像人偶。 现在,谁是养人、谁是林三酒,一清二楚了。 最高神命令一落,远远近近的那些“林三酒”们突然全部抹掉了脸上的悲痛,只呆呆地浮在海水里。唯有那个被海浪卷出来的林三酒顺势扑腾了几下,仍然警惕地与人偶师拉开了一段距离,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觉得,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个让我很在意的词。”最高神慢吞吞地说,歪头看了看林三酒。 “什么词?”林三酒问道。 “解析。”最高神皱起眉头,光洁的额头上陷下去了深深的纹路。 林三酒一愣。 “所以,刚才我从她的脑子里看了一下你的记忆。”最高神朝远方的“林三酒”抬了抬下巴。“我可真没想到,原来你们能带给我的,不止是一出好戏。” 这一句话,就相当于承认了林三酒的正主儿身份——也意味着,最高神现在已经彻底放弃戏耍逗弄他们的这一出娱乐剧了。 “你解析了我,却没有读过我的记忆?” “你们一般都是好几十年的无聊记忆,谁有那功夫一点点看?”最高神哼了一声,“我倒回去看了几个月的时间跨度,才发现原来你们是从数据流管库掉下来的。” 这么说来,最高神一是能力不如数据体;二是还没来得及看到人偶师的过去……想到这儿,林三酒下意识地朝人偶师望了一眼,没想到却正好在半空撞上了他的目光。当然,后者立即转开了眼睛,似乎多看她一眼都难受。 “你们想要通过我,回到数据流管库去?” “你和那些数据体是什么关系?” 最高神和人偶师的问话同时出了口,二人又同时瞪着对方住了口。 “我是神,你先回答我。”年轻神袛毫不客气地说:“别忘了,你朋友还在我手上。” “他不是我朋友,”人偶师很干脆利落,“这些人都不是,你都杀了吧。” “那可不行,”就在木辛立刻挣扎扑腾起来的时候,林三酒眼也不眨地把话接了过去,“我回答你,我们是想回去。而且你还得把我们送回去。” “我?”最高神不由失笑,“凭什么?” 还不等林三酒张口回答,灵魂女王却正巧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大肉虫一睁眼,第一眼没有看见那十来个林三酒,却看见了赤身裸|体、制住了木辛的最高神;它腾地就从水面上扑了起来,尖声叫道:“哪儿来的变|态,敢抓我的人?” 就在最高神下意识地一转眼的同一时间,人偶师沉沉地吐出了一个字:“上!” 林三酒刚一怔,面前已经冲过去了一道虚影。 663 就二十秒没看着 就在人偶师冲向了最高神的时候,林三酒也动了。 只不过她是往另一个方向去的。 当然,以她的狗刨速度来说,她还没有游出去多远就被后方的人偶师发现了;在他“你干什么去!”的怒喝声里,林三酒充耳不闻、不屈不挠,仍然在拼命朝那一个站着几个呆滞“林三酒”的方向沉浮扑腾。只是在茫茫海面上没有参照物,不管怎么咬牙努力,面前那一截海域也始终不见缩短。 “你临阵脱逃可不行!”灵魂女王甩着肉尾,远远地也朝她叫道。它好像暂时还没发现远处的“林三酒”们,一双眼只死死盯在最高神身上,“你不穿衣服,我穿你!” 在它高声威胁的时候,人偶师倒是再也没有功夫开口了;从身后的声响听起来,他与最高神似乎已经交上了手。 “你们先撑住!我马上回来!” 林三酒气喘吁吁地喊道。她本来就谈不上什么泳技,身后二人的战斗一响,她顿时更加寸步难行了:海浪喧腾着轰然站立了起来,卷着她所在的水域高高升入了半空;不等她挥起胳膊,这堵十几米的水墙又重重砸落了回去,一下子将她砸进了深深海底。她刚才千辛万苦游才出去了一段距离,在转息之间就又被冲了回来,差点没能浮上海面。 “她倒是聪明,” 几分钟以后,当她终于挣扎着吸入了第一口空气时,海风将最高神不知在哪个方向的笑声隐隐地吹进了耳朵里。他气息平稳、笑意盈盈,听着不像正在被人偶师攻击,反倒像是正在做水疗:“她比你有自知之明多了,知道不应该来攻击我。” 他的对手什么也没说,也许是无瑕发声了。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眼睛半眯着,因海水而刺痛得没法全睁开。使劲揉了两下眼角,她紧紧抿着嘴唇,一眼也不回头看,继续朝刚才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被刚才的巨浪一掀,原来海面上的浮尸都被冲得远远近近、七零八落了;林三酒眯着眼睛找了几秒,却始终看不出来自己的目标在哪儿,不由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世上那么多鲜艳颜色的衣服她不穿,偏偏穿个黑色的背心;现在这么多具尸体都在海水中泡着,颜色尽是一片乌沉沉,简直不知道哪一具才是她要找的。 然而她的运气比想象中稍微好点儿——刚刚朝前方游了一会儿,林三酒就知道自己蒙对了。 两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林三酒”,好像忽然醒了过来,双手撑着海面一跳,就从水里跃了出来——那副模样,就像她们是从地洞里跳出来的一样。她们似乎也放弃了“自己才是真正林三酒”的念头,面无表情地踏在起伏的海浪上,一步步迅速向她接近。 妈的。 林三酒飞快地从她们小腿之间的空隙里,往后瞥了一眼,隐约瞧见水面上正飘着一具浮浮沉沉的尸体;只是匆忙之间不等她看清楚那尸体的脖子,对面一个女人已经张手朝她抓了下来。 “你已经完全放弃了扮成我嘛,”林三酒叹了口气。 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女性面孔,冰冷冷地没有一丝神情,像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但对方手掌心从空气中按压下来时激起的气流,很显然说明她不仅不是一具尸体,而且正全心要把林三酒变成一具尸体。 别看养人们的记忆被挤压碎了,但对能力的操控却好像已深植入骨。 那手掌划过的地方,似乎在空中腐蚀出了一条真空轨道;那一长条轨道刚刚出现,四周的空气就疯狂地涌了进去,试图填补它留出来的真空——林三酒哪敢让那只手掌将自己的头脸也“真空”一下,一缩脖子,故技重施,“咕咚”一声又躲回了水下。 但是这一次,她面对的是两个敌人。 黑沉沉的海水骤然幽闭了视野,填满了耳朵,不仅光线昏暗,一切声音也都在海水中被浸成幽幽的、遥远的、空空的模糊音节;正是因为这样,当林三酒察觉到身后同时也潜下来了一个女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防护!”意老师叫了一声,在她匆匆忙忙打开防护的时候,身后海波一荡,两个什么巨大的东西也一左一右地冲来了林三酒的身旁两侧。 【意识力防护】能挡住部分攻击,但对这一种招数却全无办法:因为那两只长达两米的黑色巨钳,正好将她全身都紧紧地夹在了中央——林三酒被压住了胸腹,头昏脑涨下急忙反转过右手,按在那双冰凉巨钳上及时发动了【扁平世界】。 对于送上门来的特殊物品,她可不—— 嗯? 【扁平世界】一连发动了几次,然而巨钳不但没有化作卡片,反而冷冷硬硬地加重了力道,仿佛要挤碎她全身的骨头一样。林三酒只觉眼前全是金光点点,艰难地扭头一看,发现原来这两只巨钳竟是从身后那女人双肩处探出来的,看上去应该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太好了,”意老师几乎要松了口气,“你正好可以用画风突变——” 她说到这儿,自己也发现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用不了。 因为林三酒刚才试图躲避时,正好将一只手卡在了左侧巨钳的开合处,被死死地绞住了。她手腕勉强只留了一半在外头,手掌悬在海水里不上不下,却碰不着巨钳;林三酒急得一张脸都白了,手指尖被卡得彻底没了血液流通,即使她使足了劲儿往上伸,却始终也够不着钢铁般的钳子壳。 她还没来得及试第二次,第一个女人已经从水上探下来了一张脸。 林三酒困在水中,一身战力已经去了一大半;最糟糕的是,她就算叫出了特殊物品也没用——她现在双手连动都不能动,叫出来的东西又要怎么用?眼看那张属于自己的脸越沉越深,她也越来越心焦如焚。猛一咬牙,她甚至没有给自己多想,已经一狠心扑出去了一股意识力。 这股意识力既不是朝上,也不是朝后的。意识力在水中受阻,威力早就消了十分三四;但是想用它来伤敌不行,用于自损倒是足够——林三酒一狠心,在第一个女人彻底沉下水里的时候,也用意识力包住了手掌;硬生生一折,她将自己的掌骨从中折断成了两半。 即使身处冰冷的海水里,林三酒也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骤然渗出来的热汗。她一眼也没有朝那女人看,紧接着用意识力将那只软软的断掌一推,这一次,她终于同时用两只手碰着了巨钳。 海浪轰然一震,在无数远远散开的余波中,铁渣子一样的钳壳碎末、血液、丝丝缕缕的黏液、骨末和肉碎,在一个呼吸间的功夫已经铺满了这片海域。从这一片噩梦般粘稠沉重、布满碎片的水后,林三酒双脚一蹬,疾箭似的朝第一个女人扑了过去——那女人一惊之下,立即抬起手掌又朝她按了过来。林三酒一低头,借着水流托起的力量,在她碰着自己之前,提早一步把完好的手按在了她的胳膊上。 她的运气比刚才的养人好得多,她没有化成千万碎片,反而像是一只火箭炮似的“腾”地冲出了海面,远远地消失在天边的白雾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隐隐“叮”地一亮。 林三酒急忙使劲向上蹬水,刚一露头,就狠狠地往胸腔里灌了几口空气。 一见那二人失利,远处另几个“林三酒”登时像是惊醒了的看家狗,二话不说也跳上波浪,大步朝她跑了过来。不过,林三酒应该还有点儿时间——刚才水下的战斗其实仅仅只维持了二三十秒;另外几个“林三酒”距离还远,人偶师大概也还能再支撑一会儿,起码能撑到她从那具尸体上拿下项圈。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接下来最困难、最叫人觉得不好下手的部分,只剩下“砍下那养人的头”这么一件事了。 “对不起,”她用意识力抓住那具男尸,还完好的右手上攥紧了一把刀。那男人双目紧闭,表情安详,看起来像是在休息;只是此时的刀锋已深深地陷进他颈部皮肤里,从切开的口子中,却没有血流出来了。“你替我丢了一条命,我却要毁你尸首……我会将你的尸身下葬的。” 她闭了闭眼睛。身后那些“林三酒”踩水而来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快切!”意老师喊了一声。 当林三酒重新将【皮格马利翁项圈】拿在手里时,那具男尸也已经变成了两张卡片:身体一张,头一张。她迅速收起卡片,将项圈在自己脖子上一套,“嗑哒”一声,项圈老马识途一般地重新扣紧了。 “人偶师!” 项圈一扣紧,林三酒顿时有了底气。“我现在可以——” 她原本是想说,她现在可以用数据体的手段来对付最高神了;然而她在水中一转身,却忽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人偶师黑沉沉的影子此时正倒在海面上,即使离得这么远,好像也能看见他浑身不住发颤。 664 明白了你倒是说呀 “林三酒!” 一声尖尖的高喝,在林三酒奋力冲向最高神的时候传遍了海面。她一向都知道灵魂女王嗓门很大,但没有想到竟然可以这么大,离得老远依然震得人耳朵发麻:“你再不过来,我们就要死啦!” 它不知何时已经游向了人偶师的身边,一次又一次从水中往半空中跃,也不知道是在试图攻击最高神,还是在借此阻拦他。那情景,不由叫人想起小孩子玩的溜溜球——球总是在线的牵引下不断腾空而起。 林三酒又焦虑又害怕,刨的每一下都使足了劲儿;但游泳这件事,和你用的力气多大是没有关系的。她急得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来,距离却没有拉近多少——正焦急无奈的时候,最高神脚下猛地扑起了一片浪花,紧接着,林三酒只觉身下闪电般袭来了一股湍急暗流。 与暗流一起到来的,是木辛挣扎着从水中抬起脸、拼命发出的短促喊声:“进去!” 进……进暗流里去吗? 她一怔之下,想扭身躲避的动作就缓了一缓。那股海流像有生命一般,在她脚下瞬间绽放出庞大的吸力;她毫无抵抗之下,眼前一黑,就被吸入了漩涡中央。一时间天旋地转,直到失重感忽然攥住心脏的时候,林三酒才发现自己正被高高地扔进了半空,正朝最高神、人偶师所在的海蓝波涛上直直落了下去。 “来了?倒省得我去找你了。” 最高神咧嘴一笑,一歪头,轻轻避开了灵魂女王突然冲他大张开的、几层似的嘴巴——尽管它喷出的生物激素无色无味,显然却还是被对方先一步躲了过去。 从半空中掉进水里,就像是击穿了一堆小山似的石块一样,即使有了【意识力防护】,还是打得人浑身皮肤、骨头、内脏都在疼痛中震荡起来。林三酒刚一落水,漆黑视野中仍是一片银色水泡时,她猛一扭身,用意识力将自己急急从落水处推远了—— 几乎是她才一冲出去,一个什么东西就重重砸进了她刚才落水之处,登时激起了一股冲天的雪白水柱。 在纷纷扬扬洒下来的漫天水花里,林三酒一抹脸,在起伏不平的海浪上发现了人偶师的身影。他像一个生病了的小孩,在一摇一晃的摇篮中浑身发抖,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像海水一样泛着一层层雪似的波浪。 林三酒的一颗心猛然落回了肚子里,嗓子眼儿里甚至发出了一道像风吹进隧道时的声音,像呜咽又像叹息。 “没、没事,”一只手略略发颤地伸向空中,迟疑地不敢落下去。当它终于轻轻挨上了一片凉凉的皮革时,林三酒不由自主地长吐了一口气。“升级了,他是在升级……” 她游近了一些,紧紧攥住了人偶师的胳膊,以免他被海浪推走。然而她刚刚吐出了这么半句话,一低头,神色就僵在了脸上。 人偶师的确是在升级不假,但他远远称不上“没事”。 他胸腹间的伤口太深了,翻开的皮肉像蜡一样惨白而没有人色;他没有及时包扎处理,深及内脏的裂缝间早就红红黑黑地凝结成了一片。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因为进化带来的波动而剧烈颤抖着,从内脏、骨骼开始,一直蔓延到皮肤,全都在一次次被震开、被扯断,林三酒几乎错觉自己能听见他血肉层层撕裂的声音。 血在海水里漫漫荡漾开,一片一片地扩散、逐渐变淡;但更多暗红的血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进海里,叫人吃惊他瘦弱的身体里怎么竟能藏下这么大量的鲜血。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等人偶师升级完了,人也完了。 “女王!” 林三酒的脸色难看了下去,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一个逐渐扩大的伤口,不敢去想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不是内脏;她刚才的声音似乎还不够响亮,没能透过海浪和战斗传到灵魂女王那儿去。她猛一抬头,正要再叫一声“女王”的时候,那一声喊却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吐不出来了。 从她落水以后,最高神一直没追上来,全是因为灵魂女王纠缠住了他。然而大肉虫的一切手段都对最高神没有半点效果,单靠着一股子执拗撑到了现在;要不是最高神嫌它丑、也忌讳着被它钻进皮里,再加上受制于人的木辛仍然在时不时地反抗骚|扰,灵魂女王只怕早就成了历史。 别说退回来了,那一人一虫此时连自保都难。现在能帮得上人偶师的,只有林三酒自己了——她浸在寒凉刺骨的海水中,隐约感到不断有一阵阵暖意扑上她的皮肤,每一次都激得她浑身一颤。那是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各人情况不同,人偶师能力升级所花的时间远远比她长;林三酒不敢耽搁时间,忙从卡片库里叫出了两条浴巾扯成了碎长条,在对方胸腹间紧紧地包扎了几圈,眼看着白浴巾马上就染开了血红——但是老实说,面对这么严重的伤,她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帮倒忙。万一浴巾反而压迫了内脏呢? “谁让你不把我朋友还给我?”林三酒低声嘀咕一句,见他已经被浴巾缠成了一个有四肢的粽子,这才松了手。“要是猫医生在这儿,你肯定没有性命危险!你说你活不活该。” 人偶师雪白的脸上,睫毛仍然在不住颤抖。 不解决掉最高神的话,不止他救不回来,只怕他们几个也落不到更好的下场。林三酒顾不得人偶师会不会顺着海浪飘走了,一扭头游向了最高神——他似乎很不耐烦不断捣乱的木辛,正好在这个时候一甩胳膊,喊了声“你的眷顾用完了”,随即竟一把将一个身高与他差不多的修长青年给凌空扔了出去。 最高神立即眯起一只眼睛,伸出食指,比成枪的样子,对准了半空中越来越远的人影;他刚刚抿起嘴唇,好像马上要脱口而出一声“砰”的时候,一团意识力也急急赶到,正好撞上了他的手腕,一下子将他的手指撞歪了焦点。 “砰!”——与此同时,最高神口中也吐出了这个字。 当木辛的影子遥遥地朝天边飞出去时,紧追着林三酒从远方跑来的另外几个“林三酒”,却正好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正冲在最高神被撞歪的手指方向上。随着“手指枪”一响,那几个“林三酒”猛然从原地化为肉泥,直直冲上天空,衣服、骨头、头发,全绞在这一股股肉喷泉里,星星点点地落在附近半里之遥的海面上。 林三酒差点忘了,她还有一个【无巧不成书】。 最高神收回手指,慢慢抹了一把脸。他一点点拧过头,一眼也没有看飘在水里、气喘吁吁的大肉虫,只是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林三酒,仿佛一条被猎物惊醒了的眼镜蛇。 自从他现身以来,头一次面无表情。 要糟糕——在意老师往【意识力防护】中注入更多力量的同时,林三酒动作飞快地朝灵魂女王的方向一扑,扬声朝它喊道:“女王,帮我!项圈,说句话!” 匆忙仓促之间,林三酒连说一个完整句子的机会也没有,不过要是换成礼包之类的别人,一定第一时间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只可惜,偏偏她面对的是灵魂女王。 大肉虫被海水泡得越发膨胀,浮在水面上老大一个儿,却一点用都没有,只是一个大号的茫然:“说啥?” 林三酒急得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尖,但脑后的风响却正在告诉她,她没有时间解释了。她勉强翻身一倒,半边身子沉进海里,连鼻子里也咕嘟咕嘟地灌进了海水;但最高神的手却仍然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她的面门直击而下,破开空气时甚至发出了尖锐的唿哨声。 怪不得先把木辛扔了出去,因为有他在,海水对自己的阻碍就没有那么大了……这一个念头不等转完,在意老师的高声示警中,林三酒下意识地一闭眼,猛地抬起一只手。 半秒以后,海浪仍然无知无觉地击打着,风声静了下来。 “你们俩在干嘛呢?”灵魂女王的声音,叫林三酒立刻睁开了眼,自己不由也傻了。 她刚才一切行动都是下意识的,但是此时睁眼一看,她也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一个动作来了—— 属于最高神和林三酒的两只手正停各自半空中,一只成剪刀状,一只成布状。 林三酒愣愣地望着自己大张着五指的手掌,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最高神也有进化能力。他不是进化者,但他不知道已经在奥林匹克解析了多少进化者;既然他像数据体一样会解析,那很有可能也会“编写”。 “诶哟,你输了哦,”年轻神祗终于重新高兴了起来,一张俊美的脸上像是朝日初升一样,亮起了灿烂耀眼的笑容。“啊哦,接下来一分钟内,你都要不断被剪了。” 不断被剪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脑中才浮起这个念头,对方就用行动解答了她的疑问。随着最高神两根手指一开一合,她猛然感觉到身下的海、与头顶的天,撕裂一般剧烈摇晃着分开了——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她身旁的大海和天空原本是组成一把剪子的两条刀片,由于太久没有使用而有些锈住了;此时重新被叫醒了以后,又以千斤之势合拢起来,试图将中间夹着的一只小蚂蚁剪碎。 林三酒一颗心都几乎沉进了胃里,剩下的大半意识力像开闸洪水一样倾泻而出,全力以赴地击打在身后海浪上,这才好不容易将她勉强从剪刀之间推了出去。但是剪刀刚才那一次的开合,只花了五六秒的时间,看样子还会越来越快;但她的意识力已经迅速地见了底,根本不足以再支撑她抵抗一分钟。想到这儿,她不得不急忙高喊道:“女王!我可以模仿那个,你还记得吗!只要你说一句,我就——” “模仿什么?” 这句话不是灵魂女王说的,出自紧跟着走过来的最高神之口。他随即露出雪白牙齿一笑:“噢,但我是不会把它说出口的。你还不如像那个男人一样默默等死呢。” 林三酒又急又恨,怎么也想不通己方几个进化者,加上一条灵魂,竟然对他连一点儿制衡也没有。她对灵魂女王尤其升起了一腔怒火,想把话挑明了说却又不敢——一旦被最高神知道了她的打算,她还能剩下几分成功的可能性就不好说了。毕竟,【皮格马利翁项圈】能实现多大程度的能力,是受到潜力值制约的。 “剪,” 最高神张开了手指。 “子。” 两根手指合上了。 这一次,连林三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她甚至觉得自己逃脱得完全没有道理——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希望过礼包就在身边。 身后,最高神又一次跟了上来。剪子显然是有长度限制的,他必须在林三酒身旁范围之内才能剪她。 “啊!”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叫,叫林三酒浑身皮肤都激动得酥麻了起来。灵魂女王尖尖地喊道:“我明白了!” 665 论朋友多有什么好处 【今天更得可以早一点嘿嘿嘿】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666 你占据了我的心灵 【今天很早就开始码字了,没想到卡文卡得要死要活,一直到现在也没写完。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新,你们明天来吧。】 第七天的比赛,在打完了上午一场以后,会场就陷入了奇怪的气氛中。 林三酒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目光从慌乱的人群头顶扫了过去——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每个人都在看自己手腕上的光幕;不断有慌里慌张的人跳起来,急匆匆地往出口走。再没有人朝赛场中央、刚刚获胜的女变异人们看上一眼了,窃窃私语声在巨大的会场里回荡成一片模糊的嗡嗡响,偶尔一些咳嗽声、惊哭声,隐隐透出了变故的气息。 一队队的士兵冲进了会场,人人一身防辐射服都穿得严严实实,不断高声喝令人群维持好秩序,不要冲跑踩踏。大屏幕上的广告已经播了有好一会儿了,主持人半天了仍然没有现身说过一个字,来来回回地只有“菲卡德留影机,留下您的美好瞬间”在回响着。 甚至连女选手们没有进胶囊的事,一时都无人留意。 “这……是怎么了?”梨桃走近了浑身散发血臭的林三酒,有点茫然地问道。 林三酒微微笑了笑,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虽然【诺查丹玛斯之卡】的末日覆盖范围很小,顶多一个人头那么大而已,但是辐射跟温度不同,它是会扩散的。到目前为止,林三酒一共释放出去了26个希的辐射——考虑到二级战力被回收后,肯定会经过一番清洗,因此她一直有点提心吊胆,不知道散布出去的辐射够不够用。 不过看这样子,那天晚上抬着干瘦保安尸体出去的两个士兵,此时大概已经死了吧。 早在那一天晚上,林三酒就已经故意趁着挪动干瘦保安尸体的时候,将手上的10个希都注入了他的脚腕上——果不其然,那两个体能只能算是平常人的士兵,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干瘦保安的尸体搬了出去。 他的伤口在咽喉上,但吸收了全部的辐射后,脚腕变得青紫肿大,还叫林三酒担心了一下呢——好在,似乎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小小的异状。 伊甸园的居民,一直以来生活在玻璃穹顶的保护下,玻璃顶为他们隔绝了绝大部分的辐射——而剩下的那一点点,靠吃橡皮糖来抵抗也就够了。他们本身的体质都是普通人,直接面对辐射时没有任何幸理,一旦辐射的浓度超过3个希,急病、死亡的人数就会开始大幅攀升。 虽然当时做的时候没怎么考虑,但在仔细一想以后,最叫林三酒觉得惊喜的是:玻璃穹顶内部一旦开始出现辐射,这些辐射就很难再散掉了——往日保护伊甸园居民的玻璃顶,反而成了将他们困于其中的毒气室。 “辐射病啊。”自从进入了新春格斗赛场以后,林三酒的声音还是头一次这么轻快。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十几个女人,低声朝梨桃笑了:“……你对这儿,也腻了吧?” 梨桃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眼里闪烁着不解的水光。 “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试试出去了。” 梨桃一震,刚要说话,只见大屏幕上的广告就“啪”的一声黑了,随即阿利巴的声音就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响了起来:“由于出现紧急情况,新春格斗赛暂时停止!请所有观众遵守秩序离场,警卫队,迅速将变异人关押回去!” 林三酒笑了一声,嘱咐梨桃:“晚上可别睡着了。” 梨桃仍然是一脸震惊,简直不知道该不该拿这话当真好的样子——她忙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林三酒的脚步,只听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朝众女拍了几下手,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后,扬声道:“大家下午好好休息,我还需要大家的努力!” 她的声音虽然清亮得很,叫场外的警卫队也能听见,但这话却说得含含糊糊——一个端着枪的士兵,大概是新进来的,见女变异人们果然跟着她一个接一个地进了胶囊,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妈的,这个97号还真有点……” “蹦跶不了多久了。”一个老士兵哼了一声,确认胶囊的门全部关好了以后,朝远处挥了挥手,胶囊朝来时的方向滑行了过去。“你不知道那几个长官现在都快急疯了?哪还有闲心管这些个变异人……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把她们都杀了了事。” 这个老兵说的没错,阿利巴此时的确正转着这个心思。 原因无他,以委员会为首的一大批军|警部门官员,被攻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自从发现第一个因辐射而死的人是一个警备兵以后,政府行政派官员就发动了手下一切可以利用的舆论,攻击军警部门尸位素餐、玩忽职守,竟然让辐射泄露,污染了伊甸园。加上新春格斗赛一连三场比赛,女变异人方面都毫发无伤地胜了,一时间“军|警无能”的骂声四起。 好在金库被窃一事,到现在还没有露出去——阿利巴跟上级通了两个电话以后,迅速下达了一系列指令:由本方控制的媒体发出声讨,指责伊甸园实验室操作不慎,才造成了辐射泄露;贪墨经费,所有的抗辐射设施都质量低下;最重要的是,为了以示军|警方面的强硬,第二天一早将会把女变异人全数斩首处决,全程直播。 “绝对不能让新春格斗赛的主办权落回科技派那帮人的手里,”阿利巴重重吐了一口气,“不惜任何手段,也要让他们为了辐射病一事顶罪!” 浑身都被防辐射服包得严严实实的副官慌忙点了点头,刚要离开,忽然被身后的阿利巴叫住了:“对了,晚上你们小心一点,多派一些人手去会场给我盯着,要是让那些女变异人再出什么乱子,你也不用干了——尤其给我盯好了那个97号!” 他一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阿利巴的指令一下,过了傍晚时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就进驻了比赛会场。 667 大家都是社会|主义的一颗螺丝钉 【今天写得还蛮顺,大家等我好消息吧!】 暖橘色的光芒挥洒在雪白的餐桌布上,银亮的刀叉和餐盘泛起了柔和的反光。此时坐在这样一张干净优雅的餐桌边上的,却是四个一脸死气沉沉的人和兔。 因为身处在极温地狱之中,倒是无需担心晚餐变凉;只是四个处于垂死边缘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盯着面前蒸腾着热汽的食物,却谁也没有动一动。 “不行了,老子受不了了!”过了好一会儿,脾气最躁的棕毛兔终于第一个忍不住了,蹭地跳上桌子怒喊道:“管他娘的,就让我做个饱死鬼吧!” 说着它兔爪迅捷地一挥,划破贴着黄纸的薄膜,顺爪揭开扔到一边,还不等其他三人出手制止,兔子已经一个猛子把头扎进了汤碗里,随即传来了一阵“啊呜咕噜”之类的怪音。 林三酒自己也饿得手脚发软,却立刻伸手使劲拽住了兔子的一条后腿:“你冷静点,不要吃啊,吐出来!” 一边说,她一边努力避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食物上,好像不敢看面前热腾腾的食物。 海天青和胡常在也急急地将兔子从汤碗里架了出来——不过很显然已经晚了,才不过五秒的时间里,那碗金红色的鲜汤竟然已经见了底,都被棕毛兔舔喝干净了。 它脸上挂着半块胡萝卜,尽管四肢被三人给按住了,兔子还是努力地将胡萝卜晃进了自己嘴里,一面嚼一面含糊不清地说:“啊、啊……老子可算是又吃上饭啦……呼……” 看着兔子半个头的毛都湿了,打成了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却仍然一脸无怨无悔的模样,林三酒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她才使劲一拍桌上的一张纸,声音虚弱地骂道:“明明这封信你也看了,怎么还这么大胆子!你最好希望你的食物没问题!” 那张洁白厚实的纸在桌上晃了晃,字迹在耀目的光芒下,仿佛更清楚了似的。 亲爱的选手们: 你们好,我是红白对抗赛的主持人点先生,很高兴能够在第四轮游戏里与大家一起坐在这张晚餐桌子旁。 刚看到提示的时候,想必大家都很惊讶吧?其实无需惊讶,因为在对抗赛中,很少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在座四位中,有一个人兔从第一轮游戏以后就被我冒名顶替了——不过别担心,这个人兔生命无忧,此时他大概正在睡觉呢吧。 或许你们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偏偏混进你们之中;那是因为我早就发现你们是同伴的缘故。 这一轮游戏到底要怎么进行呢?请务必仔细留意我接下来的话。 在每个人的餐盘下,都压着一张投票纸;从装餐具的篮子里,你们会发现四支笔。在投票纸上写下你认为是点先生的人名,然后把投票纸背面朝上放在桌子的中央。当四个人都投好票之后,如果我真的被票选出来了,那么我就会站起来承认自己的身份。投票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能重复投哦。 需要注意的是,只有得票达到2票的人,才会被认为是有效的“点先生嫌疑人”。 什么意思呢?打个比方吧。 白队的海选手和胡选手,都认为红队的林选手是点先生,于是他们都写了林选手的名字。那么林选手得到了2票,她就是有效的嫌疑人了。如果她真的是点先生,那理所当然地就是白队获胜。 但要是他们分别将票投给了不同的人,林选手和兔选手各自得到了1票,那么他们就都不是有效的嫌疑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林选手真的是点先生,白队也不能算获胜了。 看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如果我的队友就是点先生的话,怎么办? 假如你认为你的队友是点先生的话,你可以发表意见,说服另一队的人将票投给你的队友。投对了,你和另一队都可以获得胜利者待遇;投错了,那么本次游戏将没有胜利方,比赛将增加第五轮。 另外如果投票完毕后,发现没有一个嫌疑人是点先生的话,比赛也将增加第五轮。 好了,规则只有这么多了,由于第三轮游戏中“过一分钟饿一天”的时间效应仍然存在,那么现在就请大家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尽情地讨论吧! 诚恳的,点先生 s:四份食物中有一份掺杂了特殊物品【乌苏毒】,哪一份才是只有我知道。也许你们更希望揪出点先生以后再吃饭?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打算放在s里面混过去……”林三酒没好气地低声骂了一句,腹中一阵阵的酸水让她几乎想要把桌子啃下来。 唯一确定安全的,是桌子中央一只长颈瓶里的清水——所以除了兔子之外,其余几人只好不停地喝水,企图骗骗自己的饥肠。 棕毛兔仰面倒在它的餐盘旁边,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叼起了一片沙拉里的生菜:“没、没关系!我想好了,不就是四分之一的几率吗,我愿意冒这个险!更何况,要是我一会儿没死,你们一人来吃一点我的食物,这样大家暂时都饿不死了……” 话虽然仗义,但是从它兔嘴不断飞嚼的速度来看,它不像是要剩下点什么的样子。 胡常在饿得面色发青,倒在椅背上,鼻子上的眼镜都歪了,也没力气扶;海天青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然后好像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意志力似的,把剩下的三个餐盘再次用罩子罩上了。 香气一轻,林三酒顿时松了一口气,趴在了桌上——至于肚子正在逐渐变得滚圆的棕毛兔,此时真是什么都晚了,只能希望它没踩中四分之一的概率。 没想到即使找到了小隔间,饥饿而死的阴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重地压在众人心上。这局势真让人不知道从哪下手好;每一个都是一起并肩过的伙伴,应该怀疑谁? 气氛凝滞住了,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就在一片死寂里,突然“呃啊”一声,惊得众人忙抬头一看——只见棕毛兔睁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又打了个嗝,抚摸着肚皮说:“……嗯,吃得真饱。我看我这盘里没毒,你们都来点吧?” 它的餐盘里,还剩下了一大块用黄油煎烤的鱼排。 ……对啊,兔子不吃鱼肉的嘛!剩下几人一颗心刚刚放下来一半,顿时眼睛都冒出了惊喜的光,哪还有人多说半个字,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排给分了。 林三酒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鱼肉,一边下意识地扫了另几人一眼。 ……点先生真的就在他们当中?装得跟大家一样饥肠辘辘,也正在拼命地吃? 虽然三个人一分就没多少了,但是几口热腾腾的、嫩而多汁的鱼肉顺着食道一滑下去,林三酒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空虚了太久的胃里猛然进了肉食,没过一会儿就隐隐地疼了起来。 “我说,到底谁是点先生啊?”林三酒有点烦闷地将餐盘一推,果然露出了下面的一张红色的投票纸,大概是为了红队成员而准备的。她拿起纸问道:“咱们要怎么找?” 略微恢复了一点儿精神的胡常在,推了推眼镜,仔细地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随即摇了摇头:“不行啊,大家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倒是可以看看你们说谎了没有,可这样又没法证明我自己不是点先生了——毕竟点先生说,在这儿很少有他做不到的事。” “妈的。”酒足饭饱的兔子往餐桌上一倒,撑得直喘气:“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想进入第五轮游戏的,一定要把点先生找出来!” “……要不然大家一人说一件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事,怎么样?”沉默了半天的海天青,倒是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点先生应该不会知道我们在来这儿之前的记忆吧?” “说的有理……我先说好了。”胡常在第一个响应道。随即他想了想说:“小酒救过我一命。” 林三酒点点头,接下去说:“泡澡的主意是我提出来的。” “她的进阶能力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能力,没有之一。”棕毛兔用爪子指了指林三酒,被后者白了一眼。 海天青低下了头,轻声说:“我曾有一个妻子和一对女儿。” 说完了,四人互相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没什么破绽——这一次,点先生竟然一点马脚也没露出来。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我看谁都是在说真话。” 众人叹了口气——这下又该怎么办?难道点先生在伪装成一个人的时候,连他过去的经历都一并知道了? 几人不禁都有点傻。 过了一会儿,林三酒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几人都没有抬头,互相之间避免着目光的接触——她顿了顿,终于低声说出了那句盘桓在心头已久的话:“……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来说说怀疑的对象吧。” 话一出口,刚才还着几分轻松的气氛顿时变了。 668 黑夜游戏 【今天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直到11点才坐下来码字。我之前到底在干什么,现在一回想,仿佛只记得不断地吃吃吃吃……玩玩玩玩玩……难得周末放个假,我也放飞了自己……结果现在新章只写了几百个字。我要说什么你们都懂,去睡吧,明天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别等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更新,搞不好我能看见日出……大家晚安!】 林三酒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个玩意儿确实动了。 从伊甸园拿的智慧果实牌速热面还剩下半碗,此刻连碗带叉子一起都从林三酒的手里迅速消失了。她腾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满面戒备地来到堕落种前方。 尽管夜晚晴朗,但景物仍然都陷在一片混沌暧昧的深浅光影里,几乎看不清什么。只有夜光淡淡地反射在面前的“白萝卜”上,让它看起来有点儿蓝——被包裹在里头的堕落种,随着天色浓暗下来,早就看不清楚样子了,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 等了几息,里头的黑影子没有再动。 在天光尚亮的时候,那只堕落种的样子倒也被林三酒看了个七七八八——刚才之所以会认为它是个死物,是因为它连脸都烂了一半,露出了一大块畸形的头骨。 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亮的光芒贴近了“白萝卜”,眯起眼睛。 “咦——?” 这一看之下,她不禁大吃一惊,险些连手里的【能力打磨剂】都没拿稳——紧接着,身体的反应比她的大脑更快,林三酒一把抄起了挖土用的板子,狠狠一下插进了土地里,飞快地将这一截“白萝卜”从土里挖了出来。 小心地比了比距离,林三酒双手放在离那黑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接着轰然一声响,伴随着无数黏液和细须,人形的黑影从“白萝卜”的断口里滑落了出来,摔在地上。 “喂,你醒醒啊!”她突然见到了一线希望,激动得声音都拔尖了,她冲上去将那人从黏液里捞出来,来回拍打他的脸:“你还活着么?醒醒!” 一个陌生的青年躺在她怀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成了湿漉漉的破布条子,一条一条地挂在身上。在这张对于男人来说,有些太小了的脸上双目紧闭,满脸都是黏液和细须,胸口连一点而起伏也没有——林三酒没有学过急救,只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此时迫不得已也只好学着那个样子将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按——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这么病急乱投医地胡按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这男人竟然还真有了反应——手下的胸口似乎刚微微一颤,随即青年猛地一声咳,“呜哇”一声转头吐出了一堆东西来。 林三酒忙收了手,抬眼一看,发现那一滩液体竟很眼熟——混着一条一条还会活动、彷如长蛆似的细须子,不是“白萝卜”里的黏液是什么? 男青年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已经被自己胸口咽喉里的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断干呕的同时,两手还下意识地使劲地从嘴里、耳朵里、鼻腔里往外掏东西,长长的须子像是受了惊的虫,纷纷抛弃了这个巢穴,从他脸上的五孔里游钻出来,慌慌忙忙地朝不远处的“白萝卜”游去。 这种让人看了发毛的景象,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 细白的长须子从这个男青年的鼻孔里钻出来,逃窜而去的场面,林三酒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她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叫出长刀在地面上迅速挥砍起来。 可是与长刀相比,须子们实在太细小了,加上它们竟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躲避得很灵活,一番功夫下来,林三酒也只砍断了一小把。 “别、别砍了,”冷不丁地,身后的青年虚弱地说话了,嗓音听起来十分嘶哑,似乎喉咙受了很大的损伤。“太多了,没有用……” 林三酒唰地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脸上全是一片紧张和希冀。 “你好一点儿了?”她咽了咽干干的嗓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面?这个东西是什么?” 男青年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勉强爬了起来,倚在林三酒刚才吃面的石块上,大口大口直喘气。“谢谢你……救了我。多亏你了……”他吐得嘴唇都白了,还不忘记道谢:“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这样,真够吓人的……” 这正是在一行人行进的途中,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倒霉鬼。 据春之樱雪说,他在传送以前,想必是在一个很高的地势上,结果一被传送过来就摔昏了;还不等醒过来,已经被卷进了“白萝卜”里,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林三酒险些被他给急死,要是对方还存有衣领的话,早就上前揪住了:“还有,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之前消失的地方,离这里可远得很;再说,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位置上不是你,是一个堕落种!” 男青年一愣,听她又解释了两句,才明白原来二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见过面了——他咳了几声,表情放松了不少,解释道:“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迷迷糊糊之间有好多触手一样的东西往我的鼻腔、嗓子眼儿里钻……空气含量也很稀薄,连呼吸都困难极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因为我的能力——” 【乾坤大挪移】 名称取自一代武侠名家金x的某部小说,连功能也很近似,不禁让人怀疑起这个能力的主人是不是平常就缺少创新意识。 作用:本能力已经历过一次升级,目前可以与方圆250米以内的任意目标交换位置。不管是物件还是生物,只要目标的大小与己身相仿,就可以成功交换。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对方是人类,而该人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武侠名家的话,则交换不能成功。 也就是说,全看这位武侠名家在亿万平行空间中的名气了…… ……令林三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青年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救了一命的关系,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能力和盘托出了。 “本来脑子就因为缺氧而不清楚了……我还不敢睁眼,生怕那些东西会顺着我的眼球钻进去。一边忍着它们爬进鼻腔耳朵里的奇痒,一边还要强迫自己不能昏过去,不断地发动能力……” 这个叫做千正关的青年,此时提起来在“白萝卜”里的经历时还心有余悸,一张小脸惨白,一副要吐吐不出来的表情。 林三酒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我有九个朋友都在这附近失踪了,我怀疑是遭遇到了与你一样的情况。你再仔细想想,当你发动能力的时候,有没有哪个时候探测到附近有活人的迹象?” “怪不得你在这里挖土!”千正关讶然地感叹了一句:“你有这么多朋友,真好,不像我——噢噢,我知道了,你别急,容我想想……” 这个家伙似乎是个慢性子,而且思维发散的程度,可以说是林三酒所认识的人中之最——一个不小心他就跑题了,必须时刻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给她急得够呛。 在“白萝卜里”,千正关发动了足有数十次能力,因此想得很费劲儿。最后他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嗯……好像有一次,大概是在第20次到30次之间吧,我感觉到250米内有个人,想换位置来着……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听过金庸的名声,没换成功。莫非那是个外国人?” 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在哪儿?” 千正关刚刚露出的一脸茫然,在看见她的表情时立刻被吓了回去:“我可以倒着走一遍,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到。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里头的黏液是会流动的,一直在推着我前行,就算找到了位置,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原地了……” 对于林三酒来说,这根本不是事:“那我也要试试!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这个东西太吓人了,”千正关的小脸上满是后怕,“我在里面发动能力,却死活不能交换到外头来。你刚才说一碰到就会被卷进去,我怕我——” 话没说完,林三酒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千正关已经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天地倒悬——他一个一米七十多的男人,像口猪似的被林三酒给扛在了肩膀上。 “你指路!”林三酒喊了一声,在他“啊”的一声惨呼里,跳上了“白萝卜”。 一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滑出去的千正关,猛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事。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林三酒耳边说道:“那边……好像是往右……你怎么没事呢?嗯,对,我在这儿跟一个死人交换过……” 林三酒觉得自己自打进化以来,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而在背上那家伙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之后,她竟然还能够再次提速。 “嗯,好像那些黏液有一点轻微的腐蚀性……我的衣服本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嘛。” 669 牧童遥指杏花村 小时候,林三酒有一阵子曾经很害怕往自己床底下看。不管什么时候,床下总是黑漆漆的,吞没了一切投进去的光线。妈妈胡乱塞进床底的几包杂物和旧衣服,袋子口总是打开的,落满了灰。有一个夜里她鼓起勇气,趴在床上,借着台灯光往床底下看。 床底黑幽幽一片,一件红色高领毛衣慢慢地从袋子里探了出来,长衣领像是从黑暗中蜿蜒伸出来的一条脖子,软软地搭在地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太记得了,那个时候她毕竟还小。现在想想,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光怪陆离的,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都不稀奇。 只不过时隔多年,如今当林三酒真正钻进床底以后,小时候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竟然又一次活了。意识力没有了,纯触也不太起作用,四周漆黑得连一丝光都不透;她好像又回到了手无寸铁、无能为力的小时候。 林三酒爬了一会儿,顿住了动作,伸长手臂摸索了一下前方的黑暗。 她有点儿担心自己会摸到一张脸,一条毛衣脖子,一具尸体,或者是其他什么古怪的东西;不过好在前方黑暗里只有一片干燥的水泥地。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微微喘了一口气,她又向前爬了出去。 手肘、膝盖,在沙沙的摩擦声中领着身体一点点往前挪。动作都机械化了,不用多想就能完成。在黑暗中爬了一会儿以后,林三酒的心越来越凉。 ……她已经爬了足足一分钟了。 一分钟其实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就算是再大的床,一分钟也应该足够她爬出来了,更何况它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张双人床。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发现她爬进来的入口蒙着一层暗光,遥远得缩成了一个小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她钻进了一条隧道一样。 难道这床的面积也像其他家具一样,会无限增加? 她趴在地上,轻轻地抬手碰了碰头顶,仍然是那一张木板床的质感。 要不要收了它?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没有发动【扁平世界】。这毕竟不是一件寻常家具……思虑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不再前行了,前方黑暗越来越深、看上去简直没有尽头。她像只蜘蛛一样勉强转过方向,朝来时的入口再次爬了出去。 听着一片寂静中分外响亮的“沙沙”摩擦声,她从床底窄窄一截空间里往外望出去,发现自己刚才经过的那张高脚茶几、那只大衣柜的柜脚,都在朦胧夜色中逐渐靠近了,不由松了口气。 幸亏出口的距离没有无限增加,要不然她恐怕真要困死在这张床下了。 在林三酒终于来到了床边的时候,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停住了动作,低头朝外边打量了一圈。她不能冒冒失失一头冲出去,得先看看—— 她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被冻住了。 她已经停下不爬了,但是那个衣料摩擦表面的“沙沙”声却没有停下,仍然正贴着她的耳边响。 林三酒血液几乎都倒涌上脑了,猛地一拧头,本以为会在身边看见一张人脸——但触目间只有漆黑一片,连气流好像也没有一丝波动。 “沙沙”声突然停了下来。 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猛然叫出一条浴巾在身边挥出了一个半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浴巾在黑暗中却什么也没打着,“啪嗒”一响,毫无阻滞地落在了地上。 她身边的黑暗中似乎什么也没有。 但是刚才那个声音,确实离她非常近……一股热热的、呼吸一样的微弱气息,吹上了她的头顶。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头,正好在木板的缝隙之间对上了一只白白的眼珠。 刚才她在床底下爬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在床板上一直跟着她爬吗? 林三酒根本来不及去想了——她后背紧紧贴在水泥地面上,不敢从咫尺之遥的床边爬出去;只狠狠一甩【龙卷风鞭子】,朝那只紧贴在她头上的白眼珠击出了一股旋风。 轰轰风势顿时击碎了床板,在一片木料飞溅的炸响中,同时掀起了一声尖叫。比床底浅淡一层的黑暗终于重新笼了上来,迎面扑来一阵外头带着霉腐味的凉空气,她立刻跳了起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别,别——” 一个尖细尖细的嗓子惊叫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影子一边叫,一边飞快地就要钻进旁边那一摞桌子中间去,却“轰”地一声将整摞桌子都撞翻在地,余音在夜里回荡不绝。 “啊,”那个小得出奇的影子被砸了个正着,被埋在桌子下方,使劲乱踢着一双腿,“别、别过来……” 见这人如此害怕自己,林三酒倒放松多了。她四下望了一圈,见最高神似乎没有要出现的迹象,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了那人的双脚。她从来没有握过这么细的脚腕,两只脚腕合在一起,可能还不如一把筷子粗;骨头直接抵住了她的手心,叫她不由浑身都没来由地一颤。 “出来!你是什么人?” “别、别碰我,”那人又尖叫起来,声音细细的,分不清男女。林三酒一使劲将他拽了出来,却险些被他吓了一跳;即使在黑暗模糊的夜色里,她还是被这人的相貌吓了一跳。 硕大的头颅被一段细细的脖颈支撑着,躯干、四肢都细如柴棒;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泛着一种死人白——要不是这种白法,林三酒只怕还会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饥饿的非洲儿童。 他的身量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大,佝偻着身体,骨头软软地已经变形了。他瞪大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球,断断续续地叫道:“不要杀我……痛,痛……” 林三酒微微松开了一点他的脚腕,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你是什么人?” “我,我,”他似乎惊恐至极,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我妈叫我小皮蛋……” 林三酒一楞。 “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他嘶嘶地抽着冷气,浑身都在发抖:“我妈妈说我五岁了……但是她后来不见了……” “你妈妈不见多久了?” “好久好久了……”说到这儿,这男孩突然一顿,一双凸出得分外厉害的眼睛里干巴巴地甚至泛不起水光了,只有哭腔浓重了起来:“妈……她……没了。” “你怎么来到这儿的?”林三酒也不忍心继续捏着这孩子的脚腕了,她忍着心惊,扶起了这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她不敢在原地耽搁,领着他迅速穿过床的碎屑——那张床现在看上去又是一堆正常大小的碎片了——绕过一地桌子,挤进了两个柜子中间。 “妈带我来的,”小皮蛋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声气忽然低得像是奄奄一息。“我家、街上到处都是火……妈跟我说,等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火了。然后我们就来这里了。” 这孩子说话还算清楚有条理,林三酒问了几句,总算捋清楚了脉络。他原先的世界遭遇末日以后,他妈妈一直带着他艰难求生,好不容易撑过了14个月,居然还幸运地拿到了两张签证,于是带着孩子来到了奥林匹克。 结果这儿最终成了那一位母亲的葬身之地。 她费了不知多少心思带在身边的儿子,就被抛在了最高神制造出的家具墓场里,日日夜夜流浪徘徊到现在,似乎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对谁都没有威胁,谁也提不起兴趣去杀他,所以竟然保住了一条命;只是瞧他的样子,要是没遇上林三酒,这条命也保不了很久了。 “你都吃些什么?这儿有水吗?”林三酒问话的时候,已经将【出前一丁泡面】卡片捏在了手里。 “好久没有吃过了……”小皮蛋有气无力地说,“有时跟在像你一样的人后面,他们会给我一点东西吃……有时我吃一点棉花和木头……” 在性命攸关的奥林匹克里,想来愿意给他发善心的人也不会很多——否则他也不会饿成这个样子。想到自己刚才差点一抬手把这孩子杀了,林三酒就不免内疚起来;她对小孩很不在行,于是干脆将吃食当作补偿他的办法,不仅给他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还又拿出了不少干粮,装了一只袋子,让小皮蛋背在身上。这孩子刚才一边吃面一边哭,不知道到底遭了多大的罪。 “你今天绝对不能多吃,”她生怕小皮蛋一个控制不住把自己撑死了,“明天再吃下一顿,听见没有?” 小男孩点头的动作,直叫人担心他的头会掉下来。 见他精神活泛了一些,林三酒四下张望了一圈。远处【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已经微弱得几乎要快看不见了,短短几分钟之内,又离她拉开了远远一段距离。放眼望去,她好像也变成了另一个迷失在家具墓场里的小皮蛋。 “我问你一件事,”林三酒一向学不会那种温柔的、哄小孩的语气,硬邦邦地问道:“你今晚有没有看到除了我之外的人?” 小皮蛋又点了点头。 林三酒眼睛一亮:“什么样的人?往哪里去了?” “一个、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小皮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身上包了白白的布,布上还有血……衣服咯吱咯吱地响。” 670 那个人死了 【今天很累,所以这章比较短,半小时就能发了。】 时间往回倒三十分钟,当林三酒仍然在堕落种的汪洋大海中试图杀开一条血路时,当冯七七仍然跟在小灰高飞等人身后逃命时,玛瑟正坐在医务室里,将一套急救用具收好了,放进了冰箱里。 医务室大概是全绿洲——不,全升海市唯一一个地方,还有冰箱的地方吧?玛瑟有点佩服地暗暗想道。在高温下,针筒会融化,药物会变质,酒精会爆炸……想要好好地保存医疗用品,只能放在冰箱里。她想起当时卢泽受伤时自己在路边药店找到的急救箱,里面连纱布都发了霉斑……当时自己也是太着急了,幸亏有黑泽忌的药! “哎,你还没走吗?” 想到出神的时候,忽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探进来一张脸。 “是陈干部呀,我正准备要走呢。”玛瑟笑了笑,关上了冰箱。 陈今风打开门走了进来,在看诊用的桌子旁边坐下了,说:“我刚才在走廊上遇见了铁刀——你包扎得很专业嘛!以前是干什么的?” “就是个坐实验室的。”她说得很轻描淡写。 没想到陈今风反而来了兴趣:“哦?具体研究什么?” “生命科学。”玛瑟简短地答了一句,“陈干部你坐着,我先回去了——” 话音没落,她在走过陈今风的时候,忽然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后者冲她笑了笑:“你先别着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玛瑟迅速抽回了手,抬起眼睛。 顿了顿,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开腔了:“来来,你坐下……唉,我跟你说,绿洲里各方面的人才都不少,但惟独没有医生。医务室里现在只有一个护士,小伤小病什么的倒可以,可是出了大问题就不行了。既然你以前是生命科学家,那么想必也对医学有了解吧?”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来这儿给人看病?”玛瑟在他对面坐下了,有点儿为难地问道。 陈今风一拍巴掌,笑了:“对!你愿意吗?这可是治病救人的事啊!” “也不是不行……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倒是可以过来。”玛瑟一边考虑一边说道,话才说到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给覆盖住了——她低头一看,发现陈今风粗短的手指头,正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手背。 玛瑟腾地一下站起来,又惊又怒地瞪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今风对她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惊讶,也跟着站起了身。他虽然健壮,可身高比玛瑟还矮半个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玛瑟的身上转了一圈,他笑了:“我一心扑在绿洲的事务上,虽然帮助了许多人,但是我也很寂寞的……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一边说,他一边站起来,关上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你干什么!”玛瑟一下子有点慌了,随即扫了一眼四周,想找些防身的东西。 “别怕呀,我就是找你说说话。” 陈今风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医务室的一张小床上。他看着玛瑟,粘腻地笑了:“……绿洲,不,世界上都没有多少人类剩下来了。人类要想复兴,光靠幸存者可不够,总要有新生一代的嘛。所以下一步,我打算号召大家,男女之间不要有什么忌讳……” 他拍了拍床,示意玛瑟坐到他身边去。 玛瑟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股风似的冲到了门边,伸手去拧门锁。锁一下就开了,可是不管她怎么使劲,门却依然纹丝不动。 难道这是他的什么能力……? 就在玛瑟惊怒不解之间,她忽然听见陈今风潮湿凉腻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难道你不想为人类复兴做出贡献吗?听说人种离得越远,生下的孩子就越聪明……” “你给我滚开!”玛瑟受不了了,一脚踹向了陈今风。 陈今风又矮又粗壮的身子,却是意想不到的灵活,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我劝你不要白费劲了。我的能力一展开,这整间医务室都是我的巢穴,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他一边笑,一边猛地扑了上来——玛瑟被他大力一撞,立即摔倒了,紧接着,陈今风就压在了她的身上。他似乎很享受身下女人不断的挣扎反抗,双手攥住了玛瑟的胳膊,也不动,坐在她的身上眯着眼看她。 “哎呀,白种女人就是不一样……身子丰满……”他嘿嘿笑了起来,忽然重重一拳打在了玛瑟的肚子上,她立刻像虾似的缩起了身子,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方都有过体能强化,按理说玛瑟怎么也该有反抗之力——可是她现在,正处于陈今风的巢穴里。 陈今风毫不犹豫地大力抓住了她,不断摸索着——“哦,好软……咦?” 手下的丰盈感突然变得奇怪了——一会儿手里满满的,一会儿又握了个空。简直好像这女人的身体会躲一样! 他睁开了眯着的眼睛,迷惑地看去。 身下的玛瑟像老式电视机里信号不良的图像似的,忽闪忽闪,突然刷的一下没了,下一秒又“啪”地现了身。她没了的时候,陈今风的手就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她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挣扎,抬起了一张如同模糊变形、电视画面一样的脸,厉声问道:“你不是说,走路到龙华路只有二十分钟的距离吗?” 陈今风立即惊得跳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忽闪忽现的玛瑟,吃吃地说:“你……你怎么回事……” 那个颜色都浅淡了、像个光影似的人站起了身:“回话!” 情势一下变了,现在反而是陈今风躲着玛瑟了。——“谁知道他们闹什么鬼!”他有点惊慌地骂了一句,忽地觉得脖子有点痒,伸手一摸,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不知怎么地,这点伤却叫他突然戾气横现,发狠似的说:“今儿算你运气好。告诉你,你那两个朋友回不来的,以后老子要弄你,机会多的是!” 671 收回来的第一个 【昨天试图睡觉的武器装备全都失败了,我很生气。拉倒了,不睡了,写完这章再说吧,日子就瞎过了。你们不要等了,你们熬不过我的】 ……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林三酒从厚厚的、有些扎人的草垛里睁开了眼睛。 光芒初初映入瞳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况,猛地吸了一口气从草垛里跳起来,干草顿时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将一旁正在掏炉灰的辛德瑞拉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灰姑娘的脸和双手都是一片黑蒙蒙的颜色,语气很温柔:“你做噩梦了吗?” “我……啊,是,没错。”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心神似乎仍被留在了那个犬吠声震耳欲聋的雨夜小屋里——她缓了几秒钟,目光投向了窗外。 外面仍然是一片黑沉沉的夜,半边发白的月亮隐隐地挂在云层里,没有一丝下雨的征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林三酒平静了一下呼吸,有点疑惑地看了看辛德瑞拉。“你怎么这个时候干活?” 辛德瑞拉叹了口气。“我一向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干活的……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到时厨房就该忙着做早饭了。” 说罢,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慢慢地顿下了手,双眼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炉子,出了神。 林三酒倒是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从在这儿听见的只言片语看来,舞会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按理来说,灰姑娘应该早就弄丢了一只鞋才对,可是都过去了快一个月了,也迟迟没有什么王子来找她…… 对于辛德瑞拉来说,所有的宝石裙子、璀璨灯光、王子和舞会,通通变成了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梦,梦结束了,她还是要照旧蹲在肮脏的厨房里,满手灰泥地干活儿。 灰姑娘这个故事,想必也快要和小红帽一样,迎来关键时刻了吧?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借口洗漱,走到外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卡片。 她交给辛德瑞拉继母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些香薰蜡烛和手电筒而已——对方虽然想也没想地就收了下来,不过到底还是因为不是宝石首饰而有些失望,所以只给她安排了一个草垛。 整理完了卡片,林三酒忍不住托腮回想起雨夜小屋中的另两个人来。 不管是小红帽还是爱玛,谁都不像是狼人……行为举止也丝毫没有可疑之处。仔细想想的话,狼人又是什么样儿的? 当林三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天光渐渐地亮了——辛德瑞拉忙进忙出地做好了饭,给她的继母和姐姐们送了过去,自己只煮了两碗土豆和豆子的混合物,分给了林三酒。 味道虽然不好,但只要能吃上一口热饭,对林三酒来说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了——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辛德瑞拉忍不住低声一笑:“想必你在路途上受过不少的苦吧?” 这句话倒是让林三酒怔了怔。 如果说末日世界是她的征途,她真的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平时林三酒会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那茫茫而没有尽头的千万个末日世界,也尽力不去想自己死去、失散的朋友伙伴——但是这情绪就像水面下的泥沙,此时被辛德瑞拉轻轻的一句话给搅了起来。 “啊,是的,很少有能吃上饭的时候。”她回过神来,笑着应了一句。 辛德瑞拉仔细看了看林三酒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被忽然不远处一阵喧嚣声给打断了——一个男仆的声音在一片吵嚷声里,显得特别地高:“夫人,夫人!您在哪儿啊,快些出来迎接王宫的总管吧!” 来了——!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跳,放下饭碗,一把拉起还兀自迷茫的辛德瑞拉,闪身从后门进了屋。 辛德瑞拉家庄园式的大屋,此刻一点都没有了往日矜持的气派。 继母拎着裙子冲了出来,头发显然是刚刚才抹平整的,还泛着油光。她身后是辛德瑞拉的两个姐姐,三人显然都着意地打扮了一番,手上身上挂着一串串亮晶晶的宝石——“王宫总管怎么来了?”继母喘匀了一口气问道。 王宫总管是一个银灰头发的中年人,脸色板得冷冷的,严肃得让人忍不住也要摆出跟他同样的一副表情来。 “我奉王子之命,在全国寻找能穿上这一只鞋的少女。”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解释了一句,随后一挥手,身后有人亮出了一只装在盒子里的水晶鞋。“能够穿上这只鞋的人,将会获得无上殊荣,从此陪伴在王子身边。” 水晶鞋闪着剔透的粉芒,才一露出来,林三酒立刻听见身边的辛德瑞拉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好在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总管和鞋上,倒是无人留意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童话里差不多了。继母的两个女儿,虽然不至于像童话中那样削足适履,但是也费了大工夫——用布条将脚一圈一圈地缠起来,脚趾头都被卷在脚掌下头了,简直成了欧洲版的裹小脚。 可她们疼得脸都青了,仍然没能将脚挤进鞋子里去。 水晶鞋没有一点伸缩的空间,只能适应它主人的脚型——总管甚至还想让林三酒也试试,但在看见她伸出了一只套着天木兰的脚以后,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当辛德瑞拉略有点战战兢兢地,将她小巧又纤薄的赤足滑入水晶鞋里时,林三酒简直被身边人的惊呼叫嚷声给震了个半聋。 “太好了,”总管板得紧紧的面孔,丝毫也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意味。“我们终于找到您了,想必王子会十分安慰的。” 辛德瑞拉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任几个王宫中的侍女将她拉了过去,一番又是清洗又是打扮的,终于露出了几分她在舞会上时所展现出的美貌。 能够身处于童话之中,与其中的人物共同经历每一件事,这种感觉也十分奇妙——因为一楼大厅里的人已经挤得满满的了,林三酒就站在了二楼的窗户旁,看着辛德瑞拉被总管迎出了房子,恭敬地送到了一架特别气派的马车边。 在林三酒的印象中,这个部分王子是出现了的——下令惩罚继母和两个女儿的,也正是他。这架马车里,坐的大概正是王子吧? 眼前的景象,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总管对马车中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让辛德瑞拉也走了过去。 辛德瑞拉朝马车中看了一眼,回头跟总管说了些什么,又急急地摆手…… ……咦?林三酒眯起了眼。 辛德瑞拉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她脸色有点白,一直在拼命地摇头——因为离得太远,说的话也听不清——但她还没有说上几句,刚要转身走,忽然走来了两个高大的士兵,一把架起了辛德瑞拉,强行将她塞进了马车里。 辛德瑞拉的两只脚仍然在外头踢蹬着,似乎她在马车里头被什么人给按住了而出不来,而马车轮子却已经迫不及待似的转了起来,很快就从大屋前掉头离开了。 屋子里,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静了一息。 变故来了! 林三酒一咬牙,趁人不注意,直接从窗户里翻了出去。落在地上时,身体重量震得她双脚一麻。然而还没等激起的尘土落下去,她的身影已经跑出去了远远的一段距离,直咬住了那辆马车不放。 由于拿不准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完全放开速度追上去,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观察情况。 好在一个能够把全国少女都翻出来试鞋的国家,疆土也不会很大——这么跑了大概几十分钟,王宫到了。 672 十五岁 【卡文了。严重卡文了。莫等,你们熬不过我。】 “啪”的一声,楼野的双脚从那一对猫爪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砸起了淡淡的一阵尘土。 两只黑溜溜的瞳仁左右转了几圈以后,猫眼若无其事地、慢慢地眨了眨。 “又见面了呢。”猫医生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地笑着说——也许是笑,猫脸上看不太出来是什么表情——说话的工夫,后腿悄悄地朝后迈了一步。 “看来你们还有事,那么,我就不打扰了……”黑白花小猫的动作奇快,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里,它已经蹭蹭连着退出去了好远;本来就小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个小点—— 楼琴和林三酒刚才都被这个意外弄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此时突然见这个猫医生又要脚底抹油,林三酒猛地一拍楼琴肩膀,两个大字跃然空中:“追它!” “啊?”楼琴却又是一脸迷茫未醒的样子了,跟之前在药店里时的德行一模一样:“猫医生可能有事,这样留下人家不太好吧……” 因为必须有留一个人下来看着朱明春,现在又没时间跟楼琴说什么对方很可疑之类的话了;林三酒瞥了远处越来越小的猫一眼,匆匆写了两字:“看病!”,随即一头冲了出去,直奔猫医生而去。 “噢,对对,还要请猫医生给哥哥看看呢!”从她身后传来了楼琴咕哝的声音,似乎深觉有理。 猫科动物速度本来就非常快,这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猫医生速度就更快了,甚至远远抛下了它的亲戚猎豹;以林三酒的飞行速度来说,竟然勉强才能跟上—— 只不过三十秒以后,刚才还在没命狂奔的小猫突然“啪叽”一声倒在了地上,肚皮因为剧烈喘息而一起一伏,一副再叫它跑下去还不如死了好的样子。 这是猫科动物都有的一个毛病:持久力不行。 ……林三酒缓缓地在它面前降了下来。 追上它简直没有悬念。 “回去”,她写了两个字。尽管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这只猫,但这些都可以等它回去之后再慢慢问。 身为一个人类的林三酒,如今说话竟然还不如一只猫利索,这么一想,真是让她心理感受挺复杂的。 猫医生很显然对身边人有一种奇妙的影响力;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为意识体的缘故,林三酒却一点儿都不受它的影响——黑白花小猫喘息了一会儿、又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朝林三酒看了一会儿以后,见面前的骷髅没有半点放自己离去的意思,终于爬了起来,对她矜持地一点头:“……既然你们如此诚心请我,我就过去看看好了。” 在它的剧本里,也许听见这句话的人会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麻烦医生了”之类的话——然而骷髅头仍然冷冷地盯着它,并不为它所动。 叹了一口气,在林三酒的监视里,黑白小猫有些惴惴地回到了楼野身边。 “医生回来了!真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还麻烦您……”楼琴一见黑白小猫,立刻十分局促客气地问道:“您要先用茶吗?要休息吗?” ——很显然,指望楼琴来承担问话的任务不太现实。 猫医生咳了两声,在林三酒阴沉沉的目光里,上下将楼野检查了一遍。 “内脏大出血啊,腰上的数字也只有1了,很危险、很危——呃,也没有那么危险,”它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的意思是,其实不用看医生也可以的。” 到底是怎样? 猫医生一回头,突然见骷髅头逼近到了眼前,忙解释道:“……本来是很危险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你们可以转移数字嘛!只要数字增加了,他就死不了,那么伤自然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医生说得有道理。”楼琴连连点头说。 林三酒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些什么好。 “你知道这个数字是怎么回事?”林三酒看着猫医生忙忙活活地打算暂时将楼野叫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忙写了一句。 如果说数字是副本的话,那猫医生怎么会知道?它看起来并不是进化者……也不像兔子似的,是得了什么机遇才有了神智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了想,林三酒又把问题改了。 猫医生出爪在楼野颈部扎了两下,随着两颗血珠缓缓地渗出来,少年居然真的悠悠醒了。它将楼野交给了楼琴之后,这才充满了自矜地朝林三酒自我介绍道:“……我叫胡苗苗,是一个医生。” ……它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 林三酒顿时升起了一肚子的疑惑,猫医生这时却正好一回头,看见楼琴扶着楼野的手,正要扎进朱明春的后脖颈里,连忙跳了过去:“——这样不行!” 楼琴疑惑地看着它。 “你扶着,那就等于人是你杀的;到时候数字还是转移到你身上去的。”胡苗苗严肃地说,“让他自己来,哪怕用个特殊物品什么的也可以。” 楼氏兄妹闻言,都沉默了一瞬——楼琴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朱明春,这才一咬牙,将拂尘递给了哥哥,低声说:“朝喉咙处打,这样……死得快。” 猫医生抱着两只前爪,像观察什么科学实验一样,认真地看着拂尘重重落在了朱明春的咽喉上——楼野虚弱之下,体力不够,一连打了八九次,被楼琴死死按住了的朱明春才终于溘然而亡。 这种像杀猪一样杀掉了一个人的感觉,不知怎么比将黄晓霓炸成碎片时的感觉更差——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被猫医生打破了寂静:“哎呀,好了,他再歇歇就没事了。” 小猫的声音似乎很有几分雀跃:“那么,这个尸体想来你们是不要的;作为诊金,我就勉强收下它好了……” 说着便又要去拉尸体的腿。 楼野果然慢慢恢复了血色,似乎也有一些精力了;他早忘了自己怕猫这件事,一脸感激地应道:“没问题,医生尽管拿去……” 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迷惑了! 林三酒在心里骂了一句,蹭地便冲了出去,拦住了胡苗苗。 “先把话说清楚再走。”她写道。 673 决定好了下一个目的地 鹿叶的尸体,被吃得很整齐。 林三酒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她来,正是因为少女的头没有被动过,仍然完好得如同生时一样。她躺在一滩已经干涸了的血泊中,衣袖、裤腿被仔细地卷了起来,原本应该露出白生生、细伶伶的四肢,现在只露出了白生生、细伶伶的四条白骨。 她四肢上的皮肉被剥得很干净;只是鹿叶太瘦了,即使全剥下来,恐怕分量也不会多。 林三酒慢慢地在尸体身边坐了下来,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鹿叶长了一张心形小脸。小姑娘睫毛短短的,皮肤灰白,像刷了一层墙灰。尽管没有血色,但如果只看她的面孔,好像这个小姑娘仍然会随时睁开眼睛,跳起来就跑一样。 “死掉的人会四处走,”林三酒忽然轻轻地开了口。“这是小皮蛋告诉我的。” 细微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了,在尸体的另一边停了下来。鹿叶的脸从黑暗中浮了出来,低下头,望着与她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面孔。她看起来怔忪而茫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尸体的脸。 “四五年了,”另一个不会流血的“鹿叶”低低地说,“我总以为,我肯定能找到一个不再传送下去的办法……因为我妈以前总是说我主意正,脑子转得快。我都忘了她的模样了,但这句话我怎么也忘不掉。我老觉得,有一天我能打败末日。” 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另一个自己的脸,游移到肩膀、胳膊上。白骨在她的指尖下沙沙地响。 “挣扎了四五年啦,”鹿叶轻轻地笑了起来。“全是白费功夫。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呢。起码还能和我爹我妈、小泡泡死在一块儿。” 林三酒垂着头,望着地面上静静躺着的少女,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真的死了吗?”“鹿叶”忽然又问道,声音飘飘忽忽。“我要是死了,怎么能摸到我自己的身体呢?” “在你遇见我们之前,”林三酒轻轻地说,“最高神也制造出了十几个‘我’,每一个都拥有我的记忆,认为她确实是我本人。我和你的唯一区别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死。” 她看上去愣愣的,好像没有听进去,又好像很茫然。 林三酒无声地伸过手,将“鹿叶”手里的火柴盒抽了出来。少女依然木呆呆地,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嚓”地一声响,微弱的火光从小木棍上跳了起来,盈盈地点亮了一小片夜空。 这一次的火光离得近了,林三酒终于看清楚了“鹿叶”的脸。在她下颌、脸颊的部位,正浮着一块块不大显眼的尸斑;两个鹿叶穿的衣服也不一样——地上的尸体穿着一件尺寸合身的t恤衫,面前“鹿叶”却套着一件明显太宽大了的男式衬衫,不得不高高地挽起了袖子。 显然这曾经是一具男性进化者的尸体,被漫不经心地“改写”成了鹿叶的模样。 为什么不直接让她自己的尸体爬起来,张口说话? 因为鹿叶的双腿早就变成白骨了。 当林三酒的手指被火柴烫了一下以后,她一甩手,火灭了,幽静的黑暗重新笼罩住了二人。折断的手掌骨只是一直用绷带固定住了,这么一甩,登时又痛得像是被锤子砸上了一样——正当她忍住了一口凉气时,“鹿叶”幽幽地开了口:“他……为什么要让我重新站起来,四处游荡?” 这个问题,林三酒答不上来。 “鹿叶”抬起手臂,定定地看着手臂上干涸的伤口,向林三酒强笑道:“你看,这个身体也被吃掉了一块,不流血,我想也是死尸。我……应该不会再长大了吧?” 林三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甚至连气也叹不出来了,只能将完好的手搭上了鹿叶尸体的肩膀,轻声问道:“你老家是哪一个世界?” 在阴影中模糊了形态的少女,低着头说:“……竹子林。” “这个,我带走了。”林三酒朝尸体示意了一下,轻声说道:“如果有机会,我就把你的身体带回竹子林,带回家里去。” 少女像一只濒死的小动物一样蜷起身体,点了点头。 心念一转,鹿叶的身体在她手下消失了,变成了一张硬硬的卡片。林三酒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卡片库里,正要开口问问对方到底是怎么死的,没想到“鹿叶”却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嘛?”少女警惕地问道,“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们和那个裸体变|态有什么过节,我也不想被牵扯进去——我还有两个月就能传送了!我走了,你们已经连累我不少啦,我要去找出口了!” 林三酒怔住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等她也跟着跳起身来时,“鹿叶”已经一闪身跑进了屏风后头。她刚想开口喊,却在那句“你已经死了”滑出嘴唇之前,硬是将它吞了回去。 她听着“鹿叶”咚咚的脚步声迅速微弱、消失在黑夜里,只觉喉咙里被什么给堵住了——她遇见“鹿叶”以后发生的事,在那具尸体里的大脑中竟然根本留不下任何记忆。少女的思维显然又回到了二人相遇以前,大概是鹿叶死前的心理状态。 就像……就像一张碟片一样。 鹿叶的死,似乎决定了这张碟片容量的终点;这张碟里的内容,不管复制到哪一张其他碟片上去,都只有鹿叶本身短短十五年的记忆。在她死后发生的事情,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因为无处安置而全部被清除掉——其中也包括了“自己已死”这个记忆。 鹿叶的那段意识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仍然不停歇地在这片家具墓场里寻找着出口,一直找下去,永远也找不到。 “竹子林,”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最后望了一眼那具以为自己是少女鹿叶的尸体消失的方向。“竹子林……”她喃喃地说,将目光收了回来,望向了屏风后的大片家具。 “鹿叶”说,波尔娃的尸体正处于屏风所在的这个方向上。 这件事应该是鹿叶死之前见到的。如果说她看见了波尔娃的尸体,从尸体处挑了一个方向一路走下来,最终不知怎么在屏风处丢了性命,这个推论比较符合一个人的行为逻辑。那么也就是说,她现在得逆着鹿叶当时的方向往回走,自己寻找波尔娃了。 最终不知怎么在屏风处丢了性命…… 林三酒想到这儿,忽然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她四下看了一圈,但不论是屏风、还是周围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家具们,都仍然在沉默中一动不动。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除了水泥地上那一滩深黑色的血迹。 最终不知怎么在屏风处丢了性命…… 林三酒现在就站在屏风这儿。屏风后四面八方都是家具,她得仔细检查一下鹿叶来时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是从哪儿过来的,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想到这,她后背上又泛起了一片毛毛的冷汗,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将身体靠在了一个大衣柜上。 静静听了一会儿,四周一丝声息也没有。家具们好像都屏住了呼吸似的。 她低低地喘了几口气,再次拿出了火柴盒晃了晃。里面只剩下不到十根了,她不光得节省着点儿用,还必须用得很小心才行——在一片漆黑之中点亮火柴的时候,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空间;在这片昏昏亮亮的空间之外,反而会比之前更黑,像是能吞没意识一般的深黑。 捏着一根火柴,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身边被染成昏黄色的家具上转了一圈。 火光昏黄黯淡,好像随时都要熄灭一样不可靠;林三酒心不在焉地看了几圈,脑子里充斥着的问题实在太多了,甚至觉得自己连耳朵都在嗡嗡响。但她运气还算不错,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发现了一个不大的脚印,正好踩在一张浅色布沙发上,清楚地指明了鹿叶来时的方向。 她在火柴烫手之前吹灭了它,撕下一块沙发布罩将小木棍包好,摆在正中央的水泥地上。留下了这个记号以后,林三酒一脚踩上那张巨大的沙发——沙发座垫十分柔软,她的脚登时就深深陷进了沙发里,一路没过了小腿。 然后她的脚就拔不出来了。 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脚腕。 674 同伴回归——? 【因为昨天写了部分,所以今天很快,大概12点半前准保能发。我这个破折号狂魔,终于把这个符号用进了标题,人生完满了!】 “赞助商”这个名称,林三酒是在比赛开始后第四天听见的。 ……头三天的比赛结束后,胶囊区里少了二十九只胶囊。 那二十九个女人里,有能力出众的、有头脑灵活的、有懂得联手的……可是她们仍旧以一种最没有意义、也最没有尊严的死法,化作一滩滩血浆肉泥,浇在了新春格斗赛的赛场上,在一群群堕落种来来回回的脚步下,发出了“咕叽咕叽”的挤压声。 有一个女人的能力,似乎是和她的视力有关,她的尸体成了碎渣以后,一颗眼球却还是完整的,堕落种怎么走也踩不碎,总是圆溜溜地在血泥里滚动,雪白的部分直瞪天空。 每一场结束后,就像地上越来越厚的残尸血肉一样,战胜了对手的堕落种数量也在累积。上一场里,没有被女选手们反抗杀死的堕落种,是不被拉下去的,只在场内游走着,等着第二场新加入更多的堕落种。或许是被伊甸园实验室“加强过”的原因,头三天的堕落种看起来似乎智力并不高,战斗方式也不新鲜…… 从第四天开始,林三酒便觉得,其实头二十九个女人是幸运的。 此刻大屏幕上,镜头正快速地扫过欢呼潮涌的人群,摄像机飞到哪儿,就会激起下面一片高兴的尖叫,甚至还有人摘下长袍的帽子,跳起来朝摄像机挥手的。到了今天,场中已经座无虚席了,在一排排座位间来回走动的小贩一脸红光,所贩卖的各种样式新奇、色彩丰富的小吃和纪念品,一会儿就能全卖空。 对观众的欢迎镜头播完了以后,在一片片山呼海啸似的叫好声里,一个女选手的近景大图出现了。 看样子,图像是由胶囊中安装的摄像头传出来的。屏幕上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倚着囊壁,一脸憔悴地低垂着眼皮,模样颓然地已经没有一点斗志了——甚至当她看见自己的图像被放大了许多倍,映在赛场中央的时候,也只是动了动眼珠。 她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样子虽然不能算是漂亮,但胜在年轻,也很有几分动人。 “这是我们的第14号选手,年纪只有18岁的新宜——她很荣幸地成为今年第一只拥有赞助商的女变异人,请大家给她一些掌声!”随着主持人的话音一落,一道光投入观众席,在空中变成了一道动画投影,一捧捧花瓣散开后,组合成了“伊甸园农作物复制粘贴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李采広庆贺全国人民新春快乐”,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似乎是公司地址。 新宜这才瞥了一眼空中投画,缓缓浮起一点疑惑。 “赞助商伊甸园农作物复制粘贴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李采広,为14号选手选择的未来是——”主持人故意拖长了调子,吊了一会儿观众胃口后,这才大声揭晓道:“在吃过强力春药的堕落种身下,咽气的前一秒,14号选手被斩头!” 大屏幕上,新宜的五官仿佛凝住了,不会动了。她刚才麻木的表情,仿佛是碎裂的面具一样,哗啦啦从脸上掉了下来。 观众席静了一息。 随即,从不知哪个角落拍响了第一下鼓掌声,好像这声音也有传染性似的,迅速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波及了开来——很快,掌声便汇成一道洪流,响彻赛场。 林三酒觉得自己应该是听岔了,神色十分茫然地看着屏幕上的新宜捂着嘴,“呜哇”一下吐了出来——随着淡黄色的胃液从她的指缝里流了出来,镜头切换到了下一个选手。 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女人,风致成熟,丰满白皙。如果不是她正疯了似的捶打着囊壁,震得镜头画面一抖一抖,大概还能更加赏心悦目些—— “全国知名美食家、人气美食节目主持人、《温柔一口食》创作者奥汀,恭贺全国人民共赏佳节,他为70号选手选择的未来是——” 那个成熟的女人停了手,呆呆地抬起头来,露出了她脖子下面一片雪白。 “——在活体时切下双乳、以及大腿内侧的嫩肉,这一部分将会有奥汀亲手料理成一道‘奶汁颤’,在其稍后的节目中播出……如果有希望能够收藏70号完整标本的朋友,请注意,这些部位将会是模型……” 原来自己的确没有听错。 林三酒双手颤抖着攥成了拳头,感觉到右侧太阳穴正在凶猛地一跳一跳,仿佛一头野兽要从她脑子里钻出来吃人似的——不知是哪一股情绪冲击得太猛了,她连全身都在打战,牙齿“磕磕”地响,她努力控制了几次身上的肌肉,竟然还是停不下来。 在今天这场比赛的五人之中,只有这两人“有幸”得到了赞助商,主持人顿了一顿,便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针对14号选手能够在堕落种身下坚持多久,目前有三种猜测。一、她能坚持3到5分钟;二、她能坚持6到9分钟;三、她能坚持10分钟或以上。经过专家分析,14号选手的能力初步被判断为灵巧敏捷类的……” 承载着新宜的胶囊,已经开始朝赛场内滑去了——林三酒难以想象,她此时会是什么表情。 五只胶囊在赛场中央停了下来的同时,大屏幕上也开始了全伊甸园民众对14号选手的下注。头两个选项下的注最多,赌金池正在飞速地扩大,大概只有意图搏个冷门的人,才会在第三个选项上下注吧。 很快14号和70号的下注环节就结束了,一辆林三酒已经熟悉之极的黑色囚车驶到了场外。 由于赛场里已经被死人的血肉染遍了,大概出于防滑的原因,囚车在场外就停了下来。 这一次下来的堕落种,明显跟前三天不一样了。 如今还在场地内游荡的那一帮堕落种,外形上连人的影子都很难找到了,好像也只剩下了一味的暴虐好杀——然而此时走下来的堕落种,虽然依旧浑身光秃秃的没有毛发,但却保留了一项人类重要器官,甚至可以看出来,伊甸园实验室一定将其强化过…… 足有男人小腿那么长的东西,随着堕落种的步子,在它们的膝盖边一晃一晃的,使人想起了公马。从堕落种们扭曲的面部,扯开了一个不知该说是什么表情好的动作,但是它们眼里的兴奋却越来越浓了,东西也越来越粗涨了。 伴着新宜猛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声,从她胶囊透明的部分里,翻滚起了一阵白雾,顿时勾起了堕落种们的注意力——那一阵阵白色气体,正是针对堕落种的习性而开发出的引诱剂。 林三酒瘫倒在地上,手指狠狠地抓着囊壁,由于用力太大,指甲几乎都快要翻开了似的,朝心脏传达出一阵阵剧痛。只是她此刻眯着眼,大喘着气,却丝毫感觉不到指尖的疼痛。 不知道是怎么了,连她自己此刻也在心里暗暗地诧异。浑身抖得几乎不成个儿了,酸痛的肌肉、模糊的视野,让她想起了刚刚来伊甸园时,倒在旷野上的时候。那时是因为没有抗辐射的手段,可是现在已经身处于玻璃罩下了,不会再因为辐射而有生命危险了才对…… 林三酒双眼充血,努力地忘掉身体上的怪异之处,想要看清楚外面的一切。 她要看,她要把一切都记下来,她要为了这些素昧平生的女人报仇…… 越来越朦胧的视线里,一个离胶囊区比较近、坐在第一排的观众似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胶囊们、又瞧了一眼堕落种,终于还是掏出了一个小包,倒出了一把橡皮糖,从帽子下的一根管子里一颗一颗地放了进去。 林三酒顿时明白了。 一阵熟悉的黑暗从她的意识深处涌了起来,她心有不甘地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在她昏过去的几分钟后,全伊甸园的居民,都为14号选手终于被抓住了而发出了一阵欢呼。 675 林三酒成了没有手的人 【我这几天状态很不好,又烦又down又憋屈,今天这章到现在只有不到一千字。你们不要等我了,熬不过我的。我要带着这种心绪,继续写我阴森沉重的章节去了】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休息。ol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算是应了。ol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676 靠灵魂女王才能印证智慧的林三酒 【现在写出来了600个字了,你们懂的,都去睡吧。】 三个人没有出声,只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面上浮起了警惕之色。 孔芸的问话在空旷的超市里带起了一点回音,还不等回音消失,紧接着又是一阵猛敲,这一回她甚至提高了嗓门:“你们过来开门呀!我知道你们在这儿的,刚才的那个大米,你们不就是从这儿拿的吗?开门!” 是了——她就住在附近,想必经常在这儿买东西,因此一眼就认出来那袋原装进口米的来源了。 三人还没想好说什么呢,没想到她的叫喊声却成功地把员工室里的王思思给唤醒了,在一声刺耳的尖啸后,紧接着员工室的门就被她大力撞得砰砰响了起来——林三酒忍不住了,猛地起身走到了铁门边。 似乎是王思思的声音震住了孔芸,铁门外面安静了几秒。 等了等,林三酒忍着气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楼上的那个姑娘吗?”孔芸反问了一句。 “你跟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林三酒重重地喝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跟你老公一样,乖乖地让你吸收吗!” 另一边的孔芸顿时沉默了。顿了一顿,她的声音才幽幽地隔着铁门传了过来:“……我其实就是想过来谈谈。老实说……我需要来说一声谢谢你。” 林三酒咬住嘴唇,没说话。 “要不是你点醒了我,恐怕我一直等下去,周围没有人让我吸收,最后也是一个死。可是吧……我又真的恨你。”孔芸的声音极不稳定,语音忽高忽低的,听得让人难受。“被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夺走了我的希望……我好痛苦,真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告诉我,是我杀了他?我不甘心,我,我,我想杀了你,心里才好受呢。” 林三酒一愣,不由退后了半步。即使有一扇铁门相阻,她也仿佛能嗅到空气里那股不正常的疯狂。 对面的孔芸又说话了:“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如今你开不开门也没有什么分别。你不开门,我就跟你说说话……你开了门,我就把你的骨头化成汁儿喝了。” 林三酒面色被她激得一白,正要张口,可是孔芸好像知道瞧见了屋里的人想说话似的,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说道:“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一个小时内只能发动一次能力。对我来说活的生命,比死掉的尸体能量要强得多,而人又比其他的东西强得多。而在吸收的时候,我和我的……猎物,在十分钟之内都不能动。不管是主观还是被迫,只要我一动,就完全前功尽弃了,只能等到下一个小时再吸收。可是我在初期需要吸收的量太大了,承担不起一连几个小时都无法吸收的局面……” 这么看来,吃过鸡肉粥后孔芸一直在拖延时间了—— 忽然玛瑟“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刚才一直没对我们下手。不是你不想,而是你根本没机会!其余的人只要一发现不对,你既暴露了自己,又浪费了一个小时!” 她话音一落,卢泽就低声但清晰地爆出了一句国骂。 “没错,”虽然看不见,可林三酒却不知怎么觉得孔芸脸上此时应该浮起了一个笑,“我本来在等你们中间的谁落单来着……可没想到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倒真舍得,把自己的老底揭得真干净啊。”林三酒对她这番话半信半疑,冷笑着刺了一句。 “说了又能怎么样?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死。”孔芸的语调高挑了起来,“我还怕死?你杀了我,我就能见到我老公了,到时我还要谢谢你呢。” 林三酒一怔,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在她身后的员工室里,又猛地响起了王思思的啸叫。 “那是什么东西?”这种非人的啸叫听起来很有震慑力,铁门外静了一会儿,才又传来了孔芸的声音。 “什么都不是,”林三酒一个字也不想告诉她关于堕落种的事,“大概是什么人快要死了——” 明知道她在胡扯,孔芸还是笑了一声,“好吧,希望咱们两个再也不见。” 她倒是干脆,话音才落,只听铁门外的脚步声便转了方向,上了电梯,逐渐消失得听不见了。 刚才林三酒虽说一直努力强硬着,可听见她走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走回了超市里铺着浴巾的地方,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力地躺在了“床”上。耳边依然回响着王思思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尖啸,可是三个人好像都习惯了——谈论了一会儿孔芸以后,玛瑟和卢泽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起了物资;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把剩下的食水都搬出来,顺便点一点数。 “你俩去吧,”林三酒只觉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想动了,挥了挥手说,“让我躲一会儿懒吧。” “别在意,那个女人不能把你怎么样,”玛瑟以为她还在惦记孔芸,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起身和卢泽走了。 能力打磨剂在小瓶子里盈盈地亮着,照着周围都是一片流动的银光——要不是王思思的撞击和尖啸声坏了气氛,此时还真算得上是宁静。 躺了一会儿,林三酒发现自己脑子里此刻拥挤极了——任楠、新世界、自己的能力、死去的父母、朱美、孔芸……各路人马在她的脑海里熙熙攘攘,此起彼伏,差点叫她喘不过气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点事做——林三酒翻了几次身,终于烦躁地跳了起来,打算去找另外两人一块儿清点食水。 不料身子才刚刚离地,猛地一阵热流从头贯到了脚底,一刹那间,林三酒只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急速地颤抖着,血液像疯了似的在血管里涌动起来,连牙关都打起了战。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仿佛身体失控了似的怪异感觉,一声低呼从嗓子眼里不能自制地滑了出去。 碰巧这时王思思也刚停住了,这一声立马在超市里传开了。紧接着,玛瑟急急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三酒很想张口说话,可是她的肌肉、舌头根本就完全不受控制,耳朵里只有牙关在高速震颤下猛烈撞击发出的声音。 “咱们过去瞧瞧!”卢泽喊了一声。 两人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对于林三酒来说是那样模糊不清——一直到两人在身边蹲了下来,她才感觉到了玛瑟冰凉的气息——“这、这是怎么了?” 卢泽的声音听起来也慌乱极了:“她的、她的脸,不,全身,怎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的林三酒,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块巨大的、果冻做成的人形,正在什么外力下不停地摇摆颤动——她的皮肤、头发、肌肉,都像水波似的剧烈地波动,足足过了近一分钟,这种奇异的震颤才逐渐地消失了,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林三酒一睁眼,就看见面前的两张大脸,正近距离地、不安地看着她。 “我……我刚才是怎么了?”她迷茫地掐了掐自己身上的皮肤。年轻女性紧致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正常,皮肤下的肌肉、骨骼和血液,也似乎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卢泽和玛瑟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点儿茫然。 “我给你抽个血,检查检查吧。”玛瑟一边说,一边伸长了指甲,在林三酒身上划了一下。 林三酒也正有此意,忐忑地看着自己的第二滴鲜血落入了玛瑟的手心里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数据打底,这一次她忐忑不安地等了还不到二十分钟,玛瑟就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眼林三酒,嘴角向上高高地挑了起来,眼角处挤出了几丝笑纹:“小酒,恭喜你啊,你有喜了!” “噗呲”一声,正在一旁喝水的卢泽,喷了林三酒一个满头满脸。 林三酒眼前一黑,脸色却一下就白透了,眉梢睫毛上的水都顾不得擦:“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是必然的规律呀。”因为疑惑,玛瑟的笑容消了几分,她来回看着卢泽和林三酒二人:“生成了第三项基础能力难道不是喜吗?” 她看着对面二人张大了的嘴巴,十分不解:“而且第三个基础能力还是个高级别的体能增幅能力呢,哎你干什么……等等,卢泽,你干嘛不拦着她,啊!疼!” 677 这个肯定是真的 【今天特别困,跑了一天,这一章只写了一小半,你们睡吧。我尽量早点发,也早点睡。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早砸键盘,幸福安康?】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678 林三酒检阅了一遍伙伴们 【诶呀妈呀幸亏刚才去了一趟q群里,被新人发的图提醒了,原来上一章是677,这一章应该是678。我本来正要发688的。我觉得吧,677,688,699,这样数下来分明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可惜小学数学对此表示不同意。今天晚点发,目前刚写了一半多。】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里,那个模样妖娆的女人转过身子望着众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没有半丝儿波动。涂着猩红色唇膏的嘴唇张开了,她语气平淡地问道:“谁还对徐晓阳做队长有意见?” 徐晓阳仍旧低着头,一只手玩着自己的辫子,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发生了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众人静静的,脸色各异,但一时间却没人出声。 伏在墙角的铁刀这时挣扎着爬了起来,大概是觉得脸上有点痒,愣愣地抹了一把额头。接着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沾了一手粘稠的血——这一手鲜红好像一下就刺激着了他,铁刀猛地怒喝了一声“我x你妈”,势若迅雷般地朝那女人冲了过去。 “快,拦住他!”陈今风一声怒喝,顺手推了那个高个儿男孩一把。男孩怔了一下,好像有些不情愿——不过眼看着铁刀快冲到那女人身边了,他只好合身扑了上去,一把将铁刀拦腰抱住,双臂发力,竟把他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别看铁刀健壮得吓人,被这大男孩抱住之后,竟然只能不停地扑腾、踢着腿叫骂——房间里顿时充斥着一阵阵粗野的怒吼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啧啧,真是藏龙卧虎啊。”冯七七凑到了林三酒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林三酒也深有同感。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铁刀脚下那么一蹬,一片地砖竟都被他踩碎了,霎时留下了一个浅坑——这样的力量值,在那个女人和高个儿男孩面前,居然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如果换自己跟他们对上的话……她有点心悸地悄悄把力量都放在后脚跟上,试着来回碾了几下,而地板依旧完好无损。 “都是一个小队的,竟然还没出发先闹起了内杠!”见事态控制住了,陈今风从后方走了出来,痛心疾首地喝道:“徐晓阳同学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我们选她做队长,当然有我们的道理。铁刀,你这样的态度在绿洲可不行!” 铁刀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又被那男孩手臂紧箍着,喘着粗气不动了,只狠狠地盯了陈今风一眼。 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吩咐那高个儿男孩:“高飞,你帮忙把铁刀带到医务室去……”他四周看了一圈,忽然指了指玛瑟:“玛瑟小姐,既然铁刀受伤了,就麻烦你留下来照顾他一下吧。今天的行动,你们两个都不用去参加了。” 林三酒楞了一下,迅速跟玛瑟对望了一眼。 “不去也不是坏事,这里毕竟安全些。”她压低声音在玛瑟耳边说了一句,“但是你能够单独留下来么?” 刚见面的时候,她记得卢泽说过,玛瑟毕竟还是他的能力“产品”,所以不能离他太远。 玛瑟无声地点点头,“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着,她飞快地扫了林三酒和冯七七一眼,说了声“你们小心点”,便转身跟上高飞出了门。 三个人一走,房间顿时显得大了不少。 胡常在苍白着一张脸,几步就从那个妖娆女人身边挪开了,大概被她的凶气震住了。左右一看,还是说过几句话的林三酒最面善——他满脸冷汗地朝她挤出了一个笑,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她背后。 你怕她,我也怕啊——林三酒几乎是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目光一转,发现徐晓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房间角落的椅子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地,正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看。在窗外的白光灯下,她细润的皮肤好像被扑上了一层粉似的,嘴巴像花瓣似的嘟着,神态幼嫩而天真。 她的神态,看上去自然、而且货真价实——绝对不是王思思那种故作天真,伺机而动的模样。可是一个普通小学生,怎么会……想到这儿,林三酒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妖娆女人。 那女人还是一样低着头,冷着脸,谁也不看。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得简直刺人,可陈今风却一点儿都不在乎,哼着小曲儿坐回了办公桌,竟有几分怡然自得地看起了文件来。被晾在一边的林三酒几人,就这么如坐针毡地等了好一会儿,高飞终于回来了——他刚推门叫了一声“陈干部”,徐晓阳就跳下了椅子,一拍巴掌笑道:“你可算是回来啦,咱们走吧!” 说着就推着高飞走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地跟陈今风说了一声:“我们走了哦!” “哎,这就要出发了?好,好,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啊!”陈今风连忙把文件一拍,笑道。 根本没有人理他——妖娆女人早就动步尾随在了徐晓阳的身后,随即她瞥了其余人一眼,目光里充满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这一眼比什么都好使,胡常在立马就跟了上去。 一行六人出了306,下了楼。 到了工厂大门口,还不等看门的人出声问,徐晓阳就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其中一个人。那男人在纸上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这个队伍,忽然一扁嘴,随即转身拉开了铁门——林三酒是队伍里最后一个,在她即将跨过铁门的时候,立刻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弋了一遍,随即他好像有几分遗憾似的咂了咂嘴。 心念一动——借着出门的时候,林三酒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及其低微,连身前的冯七七都没听清楚,不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林三酒朝他笑了笑,扶着铁门走出了工厂区。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离开绿洲走了还不到十步,就已经能感觉到犹如实质一般,扑面而来的荒芜感了。身后是在探照灯的光芒下,忙忙碌碌的人类营地;往前看,却是一片片嵌着深深裂缝的楼房废墟。 久违了的黄沙再一次打在了众人的脸上。徐晓阳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头也不回地问道:“小灰,你看看地图,那群堕落种是在哪个方向?” 小灰? 众人才一怔,却见那个女人竟应声把手伸进裤袋,掏出了一张手画的地图来。还不等大家惊讶的表情褪去,只听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忽然惊叫了一声:“糟糕!我好像掉东西了!” 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林三酒身上。 “队长,我去那边找找,保证马上回来,行吗?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林三酒笑着朝徐晓阳问道——“打堕落种,没有那个可不行。” 徐晓阳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扬了扬嘴角:“好吧,快去快回。” 随即她瞥了小灰一眼,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的!”林三酒毫无察觉似的道了声谢,转身跑回了绿洲的大门处。她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小灰以为她要临阵脱逃——目光一扫,见铁门旁边的碎砖块儿之间仍旧露着一点白边,立刻松了一口气。见一个坐在门边的男人警惕地站起了身,林三酒忙抬头朝他笑道:“大哥,我们队长刚才在这儿掉了点儿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迅速地将日记卡塞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679 终于把你盼来了 【今天更得会很晚~大家别等了】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680 原来如此 也许是林三酒在激动之中不慎发出了响动,前方那个黑影忽然停住了咀嚼,抬起了一颗圆圆的头颅。 “谁?” 小皮蛋的口齿湿漉漉的,吐字仍然含混地与嘴里的液体搅和在一起。他用火柴棍一样的四肢支撑着爬了起来,一双外凸的白眼球在昏暗中泛着一条微弱的光边。他抽了抽鼻子,竟立刻就辨别出了林三酒的方位,朝她所在的柜子后转过了头。 “姐姐,是你呀,”小皮蛋轻轻地说,“我闻见你身上的味道了。” 他这一张嘴,一小块碎肉的影子就从嘴里滑了出来;他忙接住,又塞回了嘴里。 闻见味道? 林三酒才刚划过去这个念头,只见那双硕大眼球已经凑近了,停在柜子间的黑缝里,正与她四目相对,一声不吭地盯着她望了几秒。 她正惊疑不定时,那黑影突然将手伸进了柜子之间的缝隙——眼看一把枯枝似的手指朝她挨了过来,她头皮一麻,立即叫出【小卒专用麻醉枪】,顶上那手掌就放出了一枪。 她的反击竟出乎意料地顺利;伴随着一声金属轻微的撞击响,小皮蛋只发出了半声呜咽,随即“咕咚”一下栽倒了,林三酒这才喘了口气。 这把枪来自伊甸园,所装的麻醉剂量对目标没有丝毫怜悯,说不定足以放倒一头大象;不管小皮蛋是一个“复制品”,还是一具行走的尸体,都正好可以用麻醉剂阻断他的神经反应。 倒在地上的黑影似乎仍在微微地起伏着,幅度小得叫人几乎无法觉察。 直到她收回了目光,意老师这才出声问道:“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林三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光是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就连精神都松快了不少。她匆匆解释了几句,一边从家具中挤过一边问道:“我的意识力怎么样了?足够用它封住我的听力吗?” “够是够了,”意老师似乎也读取了她刚才的那部分记忆,情况掌握得很快:“但你意识力恢复得不多,只够干一件事。你是要用它来充当你的感官,还是想用它来拟态?” 林三酒精神一振,随即不由苦笑了一声。 这还用说吗? 她连同伴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想不明白——尤其是人偶师的生死,一直像一块乌云一样悬在她的头上。她必须借助季山青的头脑。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见小皮蛋的影子已经被甩在了身后,于是在一张床头柜前的窄空里坐了下来,将重新将纸团塞好,接着垂下了眼睛。在礼包消失以后,这还是林三酒第一次在脑海中勾起了对他的回忆。 他们曾经一起躺在星空下等待过天明,也一起蹲在路边分食过同一锅热汤。林三酒以前为他卡片化了半家书店,有时候礼包就会靠在她的肩膀上,歪着脑袋,捧着一本书懒洋洋地翻页。偶尔翻到了有趣的段落,他就念一段给她听,声音清澈得像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溪;风一吹,他的细碎头发和干干净净的香皂味儿,就一起往林三酒鼻子里扑。 很难想象在那些互相依偎的时刻里,礼包竟然始终对她维持着一个谎言。 “别想没有用的,”意老师忍不住插话了,“模仿他的想法,把他的性格和思维方式装进你的头脑里……你知道该怎么办的,不要光回忆。” 林三酒吐了口气,点点头:“好,我重来。” 然而当她一闭眼时,礼包的声音却又不受她控制地在耳边清晰了起来。 “姐姐,” 季山青坐在一栋楼的天台边缘上,黑发在蓝天下被风吹得飘飘扬扬。他将书卷起来,抵在下巴上,低头朝她笑道:“假如有一天咱们突然分开了怎么办?” 她忘了那时候自己答了什么,大概不外乎是一些“努力不分开”之类的话。 “末日世界里,这种事怎么说得准。”季山青似乎不太满意她的答案。 “那你说怎么办?”林三酒也笑了,伸出手臂挡在他身后,免得他不小心栽下去。 “不知道。”他偶尔会微微噘起嘴唇,看起来像是一朵嫣红的花掉在了一片白玉上。“如果有一个‘锚’就好了,把我们中的一个人固定住。那另一个人就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了。” 林三酒当时哑然失笑。 能不再轮回漂泊,大概是每一个进化者的梦想—— “林同学!”意老师的声音忽然有几分尖锐地切断了她的思绪,叫林三酒蓦然张开了眼睛。“我不是说了吗,回忆并不能让你发动拟态。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不知怎么,就是控制不住。”林三酒也有几分懊恼,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老也发动不成【意识力拟态】的时候。做了几个深呼吸,在第三次尝试发动能力之前,她也没忘了四下扫视一圈,确保自己所在之处没有挨上什么家具的缝隙。 只是她目光刚转了一转,却忽然又划了回去,停在了一只大衣柜上。即使在昏昏暗暗的夜里,衣柜门上刻着的硕大记号,仍然微弱地露出了一条隐隐约约的边——那正是她留下来的记号。 这就是所谓“人偶师死尸”走进去的那只衣柜了。 “怎么啦?”意老师在脑海中问道。 “没什么,”林三酒的目光像是被衣柜黏住了,好不容易才收了回来。她低下头,“我再试试。” 话音落下,她也垂下了眼皮。然而过不了两秒,林三酒却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抬起了眼睛,又望向了那只衣柜。 老看着衣柜干嘛?她质问了自己一句。小皮蛋甚至不是活人,他诱骗林三酒走进衣柜的话,怎么能够当真呢? 话是这么说,林三酒却老是感觉脑海深处好像有一个什么念头正在不断地搅动;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仿佛鞋里进了个小石子,却怎么找也找不着。 小皮蛋的描述中,那个垂着头、脚面划地的人偶师……走入了衣柜……白胖子的人头……套娃……一层一层的套娃,能脱也能穿…… 能力始终发动不起来,意老师的声音听起来简直都有些绝望了:“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 “我知道了!” 林三酒骤然一声喊,将黑夜激起了无数涟漪。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并不仅仅是在脑海中和意老师对话,甚至喊出了声来;她忙闭上嘴,在心中对意老师说道:“我、我虽然没有发动拟态,但是我也突然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 林三酒腾地跳了起来,将身边茶几撞得哐啷一声响。根本没有必要拟态成礼包,因为这件事太简单了——就像是她小时候玩过的单词拼写游戏一样,所有的字母其实都在眼前了,只要按照正确顺序把它们排列在一起就行。 “我知道人偶师是怎么回事了,”激动之下,她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这件事是明摆着的——人偶师没有死,但小皮蛋说的也是真话!至少,至少关于人偶师的那一部分应该是真话。” “真费劲,我还是直接读取你的表意识好了,”意老师不满意地咕哝了一声。过了几秒,林三酒就听见她在自己脑海里慢慢地、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找准了字母顺序,就能拼出一个单词;找出眼下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情况的顺序,就能还原出事情的另一面。 1,进入家具墓场前,波尔娃就已经脱了几层“套娃身体”。 2,进入家具墓场后,波尔娃又至少脱掉了一层“套娃身体”——这一点,有一个人头为证。 3,波尔娃每脱一层,就小一圈。 4,人偶师却比林三酒还高半个头。 5,人偶师重伤昏迷,只能由波尔娃背着。 6,比赛时林三酒就知道,波尔娃打算重新套回自己的“套娃身体”时,他必须找一个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当时灵魂女王还为此嘲笑了他一顿。 “原来是他当时身体太小了,所以背着人偶师进衣柜的时候,从远处看上去,就只能看到人偶师,却看不见波尔娃。也怪不得小皮蛋将人偶师的行动描述得那样诡异,什么垂着头、脚面贴地……因为他当时根本不是自己在走嘛。”意老师喃喃地感叹了一句,“谁能想到,事实原来就这么简单。你要是早点发现,也省得绕了这么大一圈……” “不绕这么一圈,我也发现不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三酒呼了口气,伸手放在了衣柜门把上。她轻轻地将柜门拉开了一条缝,衣柜中深浓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正幽幽地等在里面。根据小皮蛋的说法,他们一直没有从衣柜里出来——这一点,她不知道可不可信;但是除了暂且信以为真之外,她还能怎么办? 她已经能闻见陈旧木衣柜内部那股特有的淡淡霉气了,与黑暗一起笼住了她。 “我要进去找他们。” 681 说来有点尴尬 【12点就能更了,这章我本来想写成紧张的战斗章,结果写了一大半发现不受控制,变成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一章……再改来不及了,你们凑合看吧。不想看不要买这章啊!别说我没提示啊!】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682 养偶千日,用偶一时 【今天进度还行吧,不快不慢,目前写了一半了。你们不要着急,睡一觉,起来就能看见了。我发现我一连写很多章的时候,就会失去对章节好坏的感觉。我完全不知道正在写的这章究竟写得好不好,还是那句话,不满意可以骂街,就是不退钱。】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683 解构主义怪物与没有艺术细胞的林三酒 【今天出去看了电影,现在新章才开了个头。大家不要等了,去睡吧,今天我能写出来就发,写不出来就明早上发。对了,昨天那章里有一个“一分钟内吃一万个包子”,是来自评论区的,我忘了是谁,你看见了在评论区吱一声啊】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里,那个模样妖娆的女人转过身子望着众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没有半丝儿波动。涂着猩红色唇膏的嘴唇张开了,她语气平淡地问道:“谁还对徐晓阳做队长有意见?” 徐晓阳仍旧低着头,一只手玩着自己的辫子,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发生了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众人静静的,脸色各异,但一时间却没人出声。 伏在墙角的铁刀这时挣扎着爬了起来,大概是觉得脸上有点痒,愣愣地抹了一把额头。接着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沾了一手粘稠的血——这一手鲜红好像一下就刺激着了他,铁刀猛地怒喝了一声“我x你妈”,势若迅雷般地朝那女人冲了过去。 “快,拦住他!”陈今风一声怒喝,顺手推了那个高个儿男孩一把。男孩怔了一下,好像有些不情愿——不过眼看着铁刀快冲到那女人身边了,他只好合身扑了上去,一把将铁刀拦腰抱住,双臂发力,竟把他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别看铁刀健壮得吓人,被这大男孩抱住之后,竟然只能不停地扑腾、踢着腿叫骂——房间里顿时充斥着一阵阵粗野的怒吼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啧啧,真是藏龙卧虎啊。”冯七七凑到了林三酒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林三酒也深有同感。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铁刀脚下那么一蹬,一片地砖竟都被他踩碎了,霎时留下了一个浅坑——这样的力量值,在那个女人和高个儿男孩面前,居然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如果换自己跟他们对上的话……她有点心悸地悄悄把力量都放在后脚跟上,试着来回碾了几下,而地板依旧完好无损。 “都是一个小队的,竟然还没出发先闹起了内杠!”见事态控制住了,陈今风从后方走了出来,痛心疾首地喝道:“徐晓阳同学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我们选她做队长,当然有我们的道理。铁刀,你这样的态度在绿洲可不行!” 铁刀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又被那男孩手臂紧箍着,喘着粗气不动了,只狠狠地盯了陈今风一眼。 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吩咐那高个儿男孩:“高飞,你帮忙把铁刀带到医务室去……”他四周看了一圈,忽然指了指玛瑟:“玛瑟小姐,既然铁刀受伤了,就麻烦你留下来照顾他一下吧。今天的行动,你们两个都不用去参加了。” 林三酒楞了一下,迅速跟玛瑟对望了一眼。 “不去也不是坏事,这里毕竟安全些。”她压低声音在玛瑟耳边说了一句,“但是你能够单独留下来么?” 刚见面的时候,她记得卢泽说过,玛瑟毕竟还是他的能力“产品”,所以不能离他太远。 玛瑟无声地点点头,“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着,她飞快地扫了林三酒和冯七七一眼,说了声“你们小心点”,便转身跟上高飞出了门。 三个人一走,房间顿时显得大了不少。 胡常在苍白着一张脸,几步就从那个妖娆女人身边挪开了,大概被她的凶气震住了。左右一看,还是说过几句话的林三酒最面善——他满脸冷汗地朝她挤出了一个笑,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她背后。 你怕她,我也怕啊——林三酒几乎是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目光一转,发现徐晓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房间角落的椅子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地,正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看。在窗外的白光灯下,她细润的皮肤好像被扑上了一层粉似的,嘴巴像花瓣似的嘟着,神态幼嫩而天真。 她的神态,看上去自然、而且货真价实——绝对不是王思思那种故作天真,伺机而动的模样。可是一个普通小学生,怎么会……想到这儿,林三酒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妖娆女人。 那女人还是一样低着头,冷着脸,谁也不看。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得简直刺人,可陈今风却一点儿都不在乎,哼着小曲儿坐回了办公桌,竟有几分怡然自得地看起了文件来。被晾在一边的林三酒几人,就这么如坐针毡地等了好一会儿,高飞终于回来了——他刚推门叫了一声“陈干部”,徐晓阳就跳下了椅子,一拍巴掌笑道:“你可算是回来啦,咱们走吧!” 说着就推着高飞走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地跟陈今风说了一声:“我们走了哦!” “哎,这就要出发了?好,好,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啊!”陈今风连忙把文件一拍,笑道。 根本没有人理他——妖娆女人早就动步尾随在了徐晓阳的身后,随即她瞥了其余人一眼,目光里充满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这一眼比什么都好使,胡常在立马就跟了上去。 一行六人出了306,下了楼。 到了工厂大门口,还不等看门的人出声问,徐晓阳就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其中一个人。那男人在纸上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这个队伍,忽然一扁嘴,随即转身拉开了铁门——林三酒是队伍里最后一个,在她即将跨过铁门的时候,立刻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弋了一遍,随即他好像有几分遗憾似的咂了咂嘴。 心念一动——借着出门的时候,林三酒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及其低微,连身前的冯七七都没听清楚,不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林三酒朝他笑了笑,扶着铁门走出了工厂区。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离开绿洲走了还不到十步,就已经能感觉到犹如实质一般,扑面而来的荒芜感了。身后是在探照灯的光芒下,忙忙碌碌的人类营地;往前看,却是一片片嵌着深深裂缝的楼房废墟。 久违了的黄沙再一次打在了众人的脸上。徐晓阳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头也不回地问道:“小灰,你看看地图,那群堕落种是在哪个方向?” 小灰? 众人才一怔,却见那个女人竟应声把手伸进裤袋,掏出了一张手画的地图来。还不等大家惊讶的表情褪去,只听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忽然惊叫了一声:“糟糕!我好像掉东西了!” 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林三酒身上。 “队长,我去那边找找,保证马上回来,行吗?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林三酒笑着朝徐晓阳问道——“打堕落种,没有那个可不行。” 徐晓阳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扬了扬嘴角:“好吧,快去快回。” 随即她瞥了小灰一眼,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的!”林三酒毫无察觉似的道了声谢,转身跑回了绿洲的大门处。她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小灰以为她要临阵脱逃——目光一扫,见铁门旁边的碎砖块儿之间仍旧露着一点白边,立刻松了一口气。见一个坐在门边的男人警惕地站起了身,林三酒忙抬头朝他笑道:“大哥,我们队长刚才在这儿掉了点儿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迅速地将日记卡塞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684 轻轻的一声咳 ……怪不得对方每一次笑起来的时候,听着都不一样。 在莹白轻盈的光芒下,对面的玩意儿清清楚楚地露在了林三酒视野里。此时将这一处空间映得纤毫毕现的,正是是以前波尔娃用过的一件特殊物品【灯光苔】;把它往墙上一甩,这件物品就能迅速在身边的环境中扎根蔓延,像无数细微的灯管一样长在墙壁、地面上。 “每次洒出去的【灯光苔】都能亮十分钟,”波尔娃在身后嘱咐了一句,声音微微发颤,像一根紧绷的线,似乎正在极力克制着呕吐的冲动。看来,他也受不了对面那个东西的模样。“不过你给我的东西,现在不知怎么恢复原状了……下、下一次用不了吗?” 凡是【战斗物品】模拟过一次的东西,就无法再模拟第二次;而且相比原品来说,它只有一半的使用时长——也就是说,林三酒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打倒眼前的东西。 话说回来,眼前这个……到底是什么呢? 或许波尔娃那一个“解构主义”的比方,确实是最合适的。眼前这个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把无数人类肢解了以后随心所欲地重新捏合在一起的结果:一片硕大的指甲像眼皮一样朝林三酒“眨”了几下,露出了指甲盖下的眼球;丛丛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毛发,自深深的里探出来,蓬勃地飘荡在空气里。 根本不知道该把目光落在哪儿,才能不反胃;也根本不知道哪儿才是头,哪儿才是躯体。失去了形体的、混乱的、交错的、一束眼睫毛在皮肤孔洞里颤动的……一团肉。 光是能够发声的部位,就东一个西一个地张着,有的嘴唇和牙齿都交融在了一起,半肉半骨。 “真不好意思,被你看见了。”连声音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林三酒抬起手背一抹嘴巴,咽下了涌进喉咙眼儿里的酸液。她仍然举着【小卒麻醉枪】,死死盯着对方,头也不回地向身后问道:“你就不知道什么能够治疗人偶师的东西吗?止血剂有没有?” “我、我受伤了的时候,脱一层身体就可以了……所以……”波尔娃满怀愧疚地答道。他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对面的东西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忽然身子一矮,像球一样朝林三酒滚了过来;它的速度极快,那股怪异气味眨眼间已经浓浓地扑进了她的鼻腔。 来得正好。【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在她举起来的双手上一亮,已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肉色虚影高速翻滚而来,地面不住地隆隆震颤着,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林三酒神经突然微微一跳,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响动,只是现在来不及转头了,就在她一抬手要朝面前那玩意儿按上去的时候,身后忽然遥遥地爆发出了一声吼。 “别碰它!” 当她的大脑辨认出这是木辛的声音时,林三酒的手几乎已经快要碰着那一片皱巴巴的皮囊了。她心中一凛,硬生生地止住了去势;然而那肉色虚影速度不减,即使她收回了手,也仍旧轰轰地滚了上来。 林三酒此时避无可避,她只要一躲开,身后的人偶师和波尔娃就会暴露在那肉色虚影之下。 “弯腰!” 木辛的喝声刚一响起来,林三酒条件反射地一弯腰,只觉后背上嗖地一下划过去了一个什么东西,正代替她一头撞在了那个扑面而来的肉玩意儿上。滚动声戛然而止。在她的视线里,一片松弛软垂的皮肤,正好像脂肪一样流向她的靴子,在边上停住了。 林三酒喘息着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双腿——腿以上的部分,都已经深陷在那一团肉色玩意儿中去了;只有那双早已失去生命的双腿仍然留在外头,被肉玩意儿不断“吞吃”的动作摇晃得一荡一荡。 腿的末端是脚,脚的末端是十个酒红色指甲油已经斑驳了的趾甲,在空气里划出了残缺的红影。 “退过来,快!”木辛的声音让林三酒一激灵回过了神。 她一把捞起人偶师的胳膊,在地上拖着他匆忙退了几步,总算看见了正站在光亮与黑暗交界处的木辛。才不过是半个晚上的时间,这个颀长爽利的青年就已经在下巴上冒起了一片青青的胡子茬,面色苍白难看。 他果然陷在里头了。 “你知道它?”林三酒喘着气问道。波尔娃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像只蹦跳的兔子。 “都拿我当目标好几回了,”木辛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将一双女腿也溶了进去的东西,一眼也没有看她。也许不是错觉,但那东西好像难以察觉地又涨大了一点儿。“在从那个小窗见到你以前,我就差点被一个这种东西碰上,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白胖子不安地问道。【灯光苔】的光芒均匀地铺洒在一段通道里,但却照射得不远;他们若是再往后退几步,就又要重归黑暗了。 木辛一愣,顺着声音找了半圈,这才看见了如今只有小腿长的白胖子。 “是大鱼,”他压下了惊讶,匆匆解释道:“至少我是这么称呼它们的。这些大鱼游走在通道里,一旦像刚才那样滚动起来,只要稍微挨上个边,就能把遇见的尸体、生物、怪物都溶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东西每次融合的时候都要停下来,我才有机会跑。”木辛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人偶师一眼,微微皱起了眉毛。 林三酒顿时明白了:木辛刚才想必是不知从哪儿抓起一具尸体扔了过来,这才替她拦住了“大鱼”,救了她一命。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他们不能再一直逃下去了—— 她才刚想到这儿,不远处的“大鱼”忽然扭动着立了起来。斑斑点点的酒红指甲陷在卵袋一样皱巴的肉皮缝里,有一片甚至长在了一张人脸上。那人脸被拉扯得扁平,艰难地朝林三酒的方向拽着面皮,朝他们干干地撕开了嘴巴。 林三酒神经一跳,几乎连心脏都漏了一拍。她可以切断大脑指令,但另几个人却不行——来不及多想,她朝前一跃时,双手之间已经拉开了一张浴巾,迎头朝那张人脸盖了过去。它粗重的喘息将浴巾吹得微微一掀,在浴巾和林三酒一起落地的时候,“濒死之息”总算是勉强被控制住了,仅仅在她身边一小片空间里扑散了出来。 即使没有吸入鼻腔里,只要被那喘息喷上皮肤就足够受的了。 不过在生死关头走过多少次,也没有人能够不惧怕一脚踏上悬崖边缘,低头凝视死亡深渊时的感受。这是所有生命的最深的恐惧,知道自己的细胞即将衰败枯竭,知道自己将不能再睁开眼睛呼吸,只能像腐叶一样慢慢沉入地底。 黑暗笼住了林三酒的双眼。 好在这种濒死的幻觉仅仅只维持了几秒;由于她用意识力暂时切断了大脑对身体的控制,她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这种幻觉而真正陷入死亡状态里。当她颤抖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墙角处,已经被“大鱼”抛在了脑后。 大概是以为她必死无疑了,庞大的肉色影子正朝木辛一行人所在之处高速滚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木辛几人却没有跑,仍然远远地蹲在那个光影交接的暗处,叫人看不清在干什么。 尽管濒死时爆发的恐惧像毒素一样沉淀在血管里,林三酒仍然拼命挣扎起来,挥手一甩;黑格尔那一根带着钩子的牵引绳就像灵蛇一样腾空跃了出去,毫无悬念地扎在了“大鱼”身上。 不知从“大鱼”身上里又爆发出了一声嘶叫;钩子一扎进去,林三酒立即翻身跳起,以双脚蹬住地面,死死拽住了那庞大肉山的前冲势头。在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之下,总算是将“大鱼”给拽停了下来,一侧头,却发现木辛几人居然仍然没有动地方。“大鱼”离他们之间,近得甚至不足一臂之距了。 他们这是在找死吗? 林三酒心头腾起了一股无名火,刚要开口吼,却忽然听见了低低的一声咳嗽。那音质她再熟悉不过了,阴冷得像冬日冻上一层冰霜的枯枝,透着寒气。 她愣愣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尽管视线被“大鱼”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只要遇上你,肯定没好事。” 人偶师轻轻地说。 685 忍辱负重的林三酒 【目前写了一半了,一点后可以更新吧。】 “这是一种全方面超越了人类的生物。” 当女娲这句话再次从林三酒的脑海中回响起来时,亚里士多德的两只长长右臂,舒展开了十余个关节,像两条有生命的长鞭一样,朝她高速袭来。 尽管没有攻击性,但这些所谓“新人”的战斗意识,却比许多历尽艰险的进化人还要敏锐高超——林三酒矮下身子想躲,却发现由于对方特殊的生理构造,弯下腰也仍然不免会被扫个正着。 眼看手臂已经袭至眼前了,她连忙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头皮却微微一疼,原来亚里士多德带起的风劲太狠,已经刮掉了她一小撮头发。 这得是多大的力量? 还没等她从地上跳起来,另一个阴影已经来到了身边,朝她的肚子抬起了一只脚。林三酒双手连忙同时击出,希望能够先将这只脚打个稀烂——然而一边的孟德斯鸠忽然尖锐地短鸣了一声,圣彼得立刻骨节一缩,以一种人类无法办到的姿势,避开了她的双手。 一打四不说,它们不但力量奇大、动作迅猛,智力也很高,互相之间照应得滴水不漏。 几个回合下来,林三酒右臂已经被擦出了一道伤口,她捂着胳膊,颇有几分狼狈地与它们拉开了距离——正如她在副本中所见过的一样。 女娲早在战斗开始时就离开了,按照她的说法,只要能够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到时你自然就会知道解体防护罩的方法”。 “这还真他妈有点儿难呢。”林三酒喃喃地骂了一声,身体突然一跃而起,在她刚才站着的那个点上,碎石猛地四溅开来,激起了一股白烟——一击落空,不知何时绕到她后方的李耳缓缓地收回了胳膊。 光靠肢体战斗,肯定是毫无胜算的,林三酒暗暗想道。【录音机】里似乎还有几个威力不错的能力——但是她却用不了。 因为刚才电光火石的几下交手、她几次退避以后,此时圣彼得和孟德斯鸠正好拦在了她与录音机的中间。 目光穿过它们高高长长的小腿,还能隐约看见录音机。 好在它们还没察觉到这个小东西—— 林三酒才刚刚浮起这么个念头来,只见亚里士多德就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铁疙瘩,轻轻用脚尖碰了一下录音机。 虽然女娲说它们的智力并不逊色于人类,但毕竟它们没有人类的生活经验,这里也不是地球。对于“先贤”们来说,录音机是个从没见过的古怪东西—— 林三酒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口水,眼睁睁地看着亚里士多德用左边肋下的第二只手捡起录音机,嘴里似乎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声波,她努力立起耳朵来,却什么也没听见。 但是显然另外三个“新人”都听见了,除了圣彼得还在紧紧地盯着林三酒,以防她发动攻击之外,其余的家伙都将头凑近了录音机,嗅了一会儿,又在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似乎在商量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三酒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咙眼。 万一录音机被毁,她得胜的希望也就等于没有了——偏偏她又不敢出手去夺,一旦对方发现她有多着紧这件东西,还不立马就毁了? 脖子上印着“李耳”字样的高大生物,口部以高频率微微颤动起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将录音机拿在了手里,随即在林三酒瞪得直直的目光里,长长的手指按了几下,落在了“洗带”上。 录音机里顿时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声音,说明里头的磁带正在一点点被洗掉录进去的内容——一时间,林三酒的心几乎都快炸出来了,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不要!”,就猛地冲了上去,口器急急地朝几人的头脸扫了过去。 圣彼得似乎早有准备,一扬手臂,两条手臂便卷住了口器的去势,将它牢牢固定住。它的浅青色皮肤虽然十分坚韧,但到底还是被口器尖锐的边缘扎破了,透明的血液从细小的伤口里涌了出来。 林三酒使劲一抽,发现自己抽不动,索性一把扔了口器,合身就朝它身后扑去——然而这时令她惊异的事情发生了——李耳回头看了她一眼,歪了歪头,接着竟然按下了停止键。 录音机登时一静,洗带中止了。 一时间,四个高大的先贤都低下了头,看着由于震惊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林三酒,谁也没动。 李耳停止了洗带,这绝对不是巧合——在听见林三酒的叫声以后,对方那双犹如平静深渊一样的眼睛里,很显然是有了一个迅速的思考过程—— 是要拿它做筹码?要挟自己?投鼠忌器? 一瞬间,从林三酒乱麻一样的头脑里,滚过去了无数思绪。 李耳拎起录音机,看了她一眼,弯下腰。 将录音机递到了林三酒面前。 “尼的。”发出这两个音节,对它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林三酒愣愣地抬起头,看了“先贤”们一圈,愣愣地接过了录音机。 东西一入她手,四个高大的生物立即噔噔连退几步,纷纷作出了一个戒备的模样来。看样子,它们似乎也猜到了,之所以对方这样看重这个铁疙瘩,一定是因为它威力大。 手中录音机冰凉的触感,在体温下渐渐变得不可察觉。女娲说过的一句话,这时却忽然毫无预警地闯入了林三酒的脑海:“……跟它们相比,人类应该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羞愧。” 要四个“新人”联手与林三酒战斗,是女娲下的命令。除此之外它们的一切行为,便都是出自于它们的本身意志了—— 林三酒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她迅速后退,再次与它们拉开了距离,突然重重地吐了口气,苦笑一声。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生物?”她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样一来,不是随便使点诈就好了吗?” 就算她不是聪慧绝顶的人,也能想到不少办法——比如突然要求停战走人,再趁它们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或者干脆借口离开,等它们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再一举杀回来——到时是火烧还是水淹,就看她高兴了。 使诈,可是人类的种族天赋。 女娲的声音仿佛低低地在她的脑海里笑了一声。 “去他的,”林三酒一咬牙,啪地按下了播放键。“就算是光明正大地打,我也能赢!” 如果对手是人类,她并不介意用点诡计;但面对“新人”时,林三酒非常不愿意身体力行地去证实女娲的理论是正确的。 录音机即将会赋予她什么能力,连她自己也不清楚——除了林三酒自己的主意以外,来自同伴们的能力,他们都只能极含糊地提一句,不能多说,否则皮格马利翁项圈一发动,这个能力就等于废了。 久违的熟悉声音从机器里传了出来,正是胡常在。林三酒忍住心中一瞬间涌起的情绪,静静地听了下去—— “小酒,这个能力是我突然想到的,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他还是有点啰嗦,“我不是鼻敏感吗?有的时候犯起来,真是什么也干不成……你的新能力,就是使指定的敌人一刻不停地打喷嚏!” ……摸着绷带下渐渐热起来的皮格马利翁项圈,林三酒呆了。 如果胡常在此时在她眼前的话,她一定会把他活吃了的—— 谁知道“新人”这种生物,究竟会不会打喷嚏?! 她傻乎乎地抬眼望去,房间对面安安静静的四个身影,似乎已经告诉了她结果。 686 安息在天空中的魂灵 【目前写了一千多,目测这一章挺长的,大家不要修仙了。因为码字,我培养出了听古典乐的爱好,真是意料不到。交响曲还真是很引人入胜的,不过我刚入门,还需要被科普,目前只能听个高兴。有前辈吗?】 林三酒按下了胸腔里一颗砰砰猛跳的心脏,避开海天青露在外面的皮肤,把手放在他的衣服上,使劲推了几下。 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个上午帮同伴们清理了几十吨的货物,就是强悍如海天青,也疲累得早早进入了梦乡。 “唔……?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 昏暗的集装箱里,林三酒一双琥珀色的大眼泛着猫眼似的光芒。 “我知道贝雷帽们的身份了。”她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海天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此时集装箱里,已经住进了近百个人。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不断地有脚步声在集装箱外响起,每次大门开启的时候,都有一些神色仓皇的人被贝雷帽推进来,成为这个囚笼里新的成员。人数越来越多,不由让人心惊:贝雷帽和他们的同伙们,到底在外抓了多少人? 眼看着这只集装箱就要装不下了,外面的一个贝雷帽将门砰地关上了,从门上的空洞里穿过一条铁链,将门锁死了。 当然面对着近百个进化人,这根铁链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真正叫这些“囚徒”们忌惮的,还是透过空洞朝外望去时,所能看见的那一个个端着枪的贝雷帽。 有了那个四肢骨头都被打断了,倒在地上绵软得一动不动的中年白领做样本,新来的人们也都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能活到现在的,都已经历过一些凶险了,见怪人们似乎对他们没有杀意,大家在短暂的交谈后,为了保持体力,都不约而同地闭上眼休息了。 由于还顾忌着【乌苏毒】,几个同伴们分散得很远。林三酒担心自己在睡着的时候会不小心碰着人,于是在门边不远处拣了个没有人的地方;从门上空洞透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又热又亮,周边自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起来,与以往不太一样。 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许许多多的、个头不高的人,正成群结队地从远方走来;他们的脚一定非常小,因为听起来就像是一队大老鼠,在飞快地赶路。 林三酒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眯着眼从空洞里朝外一看——她傻了。 紧接着,她冲到海天青身边,叫醒了他。 “你去叫胡常在,我去叫兔子,咱们在门边空洞那里见面。”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匆忙嘱咐了一句;她小心地避开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跑到兔子所在的角落。 海天青起身去叫醒了胡常在,四人在门边碰了头。 原先林三酒所在的地方,被阳光投下了一个圆圆的光斑;胡常在打头走进了这片阳光里,弯下腰朝洞外看去。 刚才那一队人人数太多了,到现在也还没有走完,正好都落进了几人眼里。 她们身高矮极了,连一米也不到;相比身子来说,头大得不协调——好像也是混血儿,每一个人都是金黄的头发,碧蓝的大眼睛,漂亮得怪异。兔子迷惑地抖抖耳朵,望着林三酒:“这是一队外国侏儒?这跟贝雷帽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林三酒苦笑一下,手里顿时多了一个东西:“你们看看这个,再看看外面。” 一个60厘米长的玩具艾莎,在透明的包装盒里一动不动地微笑着。 三个伙伴都傻了眼,一会儿看看玩具,一会儿看看外面行走着的“侏儒”。 “这、这这……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胡常在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我之前发现了一个集装箱,里面全是这种玩偶。贝雷帽当时就把那个集装箱给保护起来了,谁都不许接近……我虽然奇怪,但是没有往深里想。现在看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 “是有某个人、或者说某种力量,可以把人形的玩偶……嗯,姑且说它们是变成人了吧。这样一想,有些怪事就顺理成章了。玩偶很多特征没摆脱掉,看起来就怪——比如说它们的表情从来不变、走路也只能踮着脚尖走,因为他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海天青皱眉想了想,“踮着脚尖、身材还好,身高也跟正常人差不多……” “是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啊。”林三酒再次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和兔子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连毛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流血而死了。” “原来如此!那种模特的材质跟一般塑料不一样——熔点高,不怕高温不说,当然更不怕累。”胡常在恍然大悟地感叹了一句。 “那究竟是谁把这些假人、玩具都……弄活过来的?”海天青的词汇量有点不够用了。“而且那么厉害的武器,这些假人怎么人手一个?” 这个问题把三人都问住了,谁也答不上来,一时只能愣楞地望着外面的“艾莎”们。空洞毕竟还是太小了,加上时不时巡逻经过的贝雷帽,只能看见碎片似的画面——要想搜集信息,这一点可不够。 “咱们在集装箱上方开一个洞朝外看,”林三酒出主意说,“所谓站高望远嘛。别忘了,咱们所在的这个集装箱可是白色的。” 胡常在闻言一拍巴掌,被黑色电子回路花纹覆盖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个惊喜的笑:“对呀!我还有豆腐刀。” 【豆腐刀】 介绍:集市里豆腐西施专门委托王麻子打的一把刀。这把刀干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切豆腐却是一把好手——时间长了,不光是豆腐,凡是白色的东西,切割起来都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了。虽然这个逻辑很奇怪,但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是在红白对抗赛中赢来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想不到此时用正合适。有了豆腐刀,登高就不是难事了——林三酒从海天青的肩膀上纵身一跃,一摸到顶,赶紧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扎进了集装箱的箱壁里,豁出了一条口子。豆腐刀果然名不虚传,集装箱壁还真软得跟块豆腐似的,半点阻力都没有。 林三酒来回跳了几次,切出了一个人头大的正方形窗口,一大片箱壁顺势掉了下去;胡常在怕它发出响动,忙一手抓住了。 虽然他抓得快,可是几人这一番动作还是惊醒了周围几个人。 那几人见了他们的阵势,纷纷围拢了过来,仰着头、张着嘴看着扒在窗口上的林三酒。 “外面什么情况?” “那些怪人还在吗?巡逻的有多少个?”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该去睡觉了吧?” 这几个人了解的情况还不如林三酒他们多,此刻都是一肚子的问题。 林三酒咬着牙,说不出话——由于“窗口”的边缘太利了,此时全身的重量又都挂在边缘,她感觉到自己掌心很快就被割出了血。 人们眼看着她,也都急得够呛——林三酒能跳那么高,是因为她的强化能力要比其他人都优越,换了第二个人根本上不去。海天青看出了端倪,忙一把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卷成一团扔了上去:“小酒,你拿它垫着手!” 林三酒伸出手,衣服擦着她的指尖划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她没够着的时候,她手里忽然甩出了一根口器,将那衣服卷了回来,随即又消失了。林三酒将衣服垫在手掌下,双手扒着边沿,靠一双手臂的力量,将身子稳住了。 底下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外面怎么样了?”底下一个声音带着焦虑问道。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外面,充耳不闻。 自从极温地狱降临以来,她还没从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码头上、路上、集装箱的周围,聚集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头,黑压压的,仿佛是天上的乌云掉下来了似的,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涌动着的人群寂静无声,数量庞大,却井然有序,好像在遵从着一个听不见的声音。 一眼望去,这片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有贝雷帽那样的塑料模特,也有艾莎那样的人形玩具;甚至还有一些身形极其单薄的女人,转过身去时只剩下薄薄的一片了,以前应该是宣传用的人型纸板。 大多数“人”,都保持无生命般的僵硬微笑,看得林三酒打了个寒战。 就在她因为吃惊而有些愣住了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分出来了一条空道。她顺着空道望出去,终于见到了一个容貌正常、有血有肉的男人—— 那男人装束古怪极了,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上了码头。 林三酒露出半个头,紧盯着他,不敢错一错眼珠。 走着走着,他顿住了脚,转头向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随即像是有人下达了指令,成千上万张僵硬的脸缓缓地扭了过来,一双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对上了窗口后的林三酒。 687 朝上空进发! 当初在数据流管库时,数据体打过这么一个比方:想要把它们“解析和编写”的能力解释给林三酒听,就好像是要给一只猴子解释量子物理。 连本主都是这么说的,靠特殊物品模仿它们能力的林三酒,现在感觉自己像是正在面对四只阿米巴原虫。 “……总而言之,最高神正在往上走,看样子就快离开奥林匹克了。” “但是上面什么也没有啊?”一只名叫木辛的阿米巴原虫忍不住问道。“再说,往上怎么走?” 如果要仔细解释,剩下的一分钟可绝对不够。林三酒一向不以口齿敏捷见长,即使有了一种操纵万物的错觉,此刻还是不由急出了一脑门汗;她回头又扫了一眼那片数据异常的夜空,终于放弃了尝试,转身就走:“时间不多了,你们赶紧跟我来。你们就当那儿有一个升降梯,能把人送上去好了!” “送去哪儿?要干什么?”另一只不了解情况的阿米巴原虫,趴在木辛肩头上问道。 刚才真应该把他们解析了的;这样一来,想说什么,直接编写进他们的大脑里就够了。 压下了这个赌气似的念头,林三酒将脚下大地不断折叠、切割,以类似“缩地成寸”的办法将几个人不断地飞快往前送;仅仅十几秒后,她就刹住了脚。 头顶上雾气滚滚的夜空,看起来仿佛没有任何异样。 只有林三酒能看见的数据管道,此时正像一个巨大的玻璃试管一样矗立在天地之间;它在夜空下闪烁不定、高速流转,顶部渐渐没入了灰暗的雾气里。刚才那一个小得几乎看不清楚的亮点,过了仅仅十来秒以后,就彻底从“玻璃试管”中消失了踪影。那层翻滚的雾气上方,应该就是那一片宇宙似的“数据流管库”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你和波尔娃不必掺和进来,”在离数据管道还有十余步之遥时,她匆匆地对身后一大一小嘱咐道,“况且我也有另一件事要拜托你们。” “你们到底要去哪儿?”木辛又问了一次。 林三酒充耳不闻,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季山青——”她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我把他送走了,但是我却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想他应该还在奥林匹克才对,毕竟他实现的是我的愿望,我还在这儿,他也不应该走远。你们在传送以前,能帮我找一找他吗?” 如今奥林匹克已经被海啸冲成了一片废墟,木辛二人也不用再参加比赛了,正好能够寻找礼包的下落。 木辛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林三酒松了口气,“找到他以后,让他尽量去中心十二界等我,我在接下来三个世界之内,一定会到中心十二界去的。” 具体是哪一个,倒不太重要;十二界之间彼此消息互通,只需要在木鱼论坛那样的地方留下一条信息就够了。 这一次,木辛和波尔娃一起答应了。白胖子带着几分低落地嘱咐道:“你自己小心一些。我也走了不少末日世界了,难得能遇上你这样的人……希望以后咱们在十二界还能见面。” 林三酒也有一模一样的感想。 “废话说完了吗?”一直冷眼旁观的人偶师在开口时,连声音都泛着阴寒气,似乎很讨厌这种场面。“要是耽误了我上去,你就没有三个世界可活了。” 林三酒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项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前两个刚刚结识不久、就要如此突兀地分离的朋友,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她忽然朝二人深深一弯腰:“谢谢你们,谢谢。” 这个在末日来临前一天往往要说上好几次的词,在这片荒凉的旷野上吐出口时,竟郑重得叫人感觉陌生。 “对了,”木辛突然想起来了,“你的【战斗物品】还在我这儿。” 原本答应要分给他的特殊物品,他一件也没有分着,反而只是被害得在生死关头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林三酒直起腰,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接过了【战斗物品】。 下一次见到他时,一定要实现她的承诺。 她朝二人摆了摆手,大步走向了不远处的数据通道。灵魂女王立即跟了上来,人偶师却在二人身边顿了顿。 “伸手。”他沉沉地嘱咐道。 木辛看上去简直不情愿极了。在他抿着嘴不吭声时,肩头上的波尔娃倒是非常顺从地伸出了一只白白胖胖、尺寸却小得像一截江米条似的胳膊,转头对木辛低声劝道:“你伸吧,反正没得选。” 人偶师冷笑了一声,在两只手掌前方一晃手指——他刻意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的皮肤,只有他袖口处的鲜红羽毛轻轻地从二人指尖处扫了过去;没有一句解释,人偶师转身就走,留下了一脸愕然的木辛和白胖子。 项圈剩余时长,14秒。 最后打量了一次眼前直耸入云的数据管道,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抬步走进了“玻璃试管”中间。 她没有感觉到任何阻滞,好像只是轻轻地迈了无关紧要的一步;她听见人偶师和灵魂女王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走了进来,然而皮革折叠时的“咯吱”声与大肉虫摩擦地面的沙沙响,却在一瞬间被消弭了,天地间仿佛突然只剩下了浓稠不安的寂静。 因为能产生摩擦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当林三酒垂下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她自己的双脚——她原本身体的下方空空荡荡,只有一片暗灰色的大地正急剧向下跌去,距离她越来越远。高空中的风势一定很急,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木辛和波尔娃的身影在一眨眼间,就小得几乎看不见了;在他们的眼里,大概己方几人也化作了朝天空激射而上的几个光点吧?还是说,他们其实根本看不见被数据化后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灵魂女王——不应该说是声音了,它想说的话以信息的形式,直接印在了林三酒眼前。“咱们进到什么东西里来了?” “这是最高神刚刚编写出来的通道。它跟数据流管库的性质有点类似,所以我们一进来,立刻就被数据化了,就像那时候一样。在我们被困家具墓场的时候,他应该一直在编写这个通道。”少了听与说的过程,信息的交流几乎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林三酒又加了一句:“即使是数据体,它们也有更加偏好的环境;看来这种改造过后的空间,更适合它们生存。” “那么说来,他也是一个数据体?” 这一点倒是把林三酒问住了。 按理说,非数据体是不会有这种能力的;可是最高神与她以前见过的数据体实在太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不过既然他也去了数据流管库,总有见面的时候。”眼看着头顶上的灰色雾气越来越近,林三酒向人偶师问道:“你叫他们伸手做什么?” 人偶师没理她。 对于这种人格不太健全、性格尽是缺陷的人,林三酒知道生气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她十分有耐心地将同一个问题又问了五次,终于在第六次开口时激怒了那个代表着人偶师的光点:“你烦不烦!我把他们的一个手指尖木偶化了。” 为什么? 林三酒又惊又疑。 即使以信息的形式交流,人偶师依然把冷笑的意味传达得十足十。“多少人求也求不着一个我的标记,你这是什么口气?带着这个标记,没有人会在十二界里找他们的麻烦。伸一个手指,就能在兵工厂换来援助;我欠的人情,已经加倍还完了。” 好像从以前就听说过,人偶师与兵工厂的关系不清不楚。 但如果有人眼拙,认不出来他的标记呢? “我的人偶在被毁时,会向我传达最后一刻的信息。”人偶师只是冷冷地回答了这么一句看起来与问题无关的话,“说起来,你就毁了我不少。” 眼看着数据流管库近在眼前了,必须得尽快定下一个作战计划才行—— 对于她匆匆忙忙的这句话,人偶师只是又传达了一声冷笑。 在二人一虫之中,人偶师和林三酒浑身上下、连人带物都已经被解析过了;这次回去,只能依靠在奥林匹克得到的能力或者物品——毕竟它们没有被解析过——进行战斗,并设法回到神之爱。 “数据体的能力确实非常可怕了。”这种交流方式高效得叫林三酒感到吃惊;尽管已经彼此交换了这么多信息量,时间却才过去了不到两秒。“我觉得我们唯一一线战胜数据体的机会,在于最高神。” “什么意思?”问话的是灵魂女王。 “这条通道就是最高神编写的;别看数据体不知道我们要回去了,他却一定知道。如果我们能在他找到数据体前抢先一步制服他的话,我们就有了一个对付数据体的武器。” “入口就快到了。” 人偶师望着头上层层翻滚的雾气,轻轻提醒了一句。 “预备战斗吧。” 688 论最高神与兔子的共同点 【现在才500字,连标题都没想好,先睡吧,不要等了】 昨天晚上突然生成的第三项基础能力,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 在黑暗中林三酒一个闪身,躲过了从员工室里扔出来的一把菜刀,心中暗暗地感谢了一下老天。要不是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别说绿藤那迅诡的攻击了,就连王思思突然扔出来的这把臭菜刀,她也未必能躲开。 菜刀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出了呛啷一声——趁着王思思一击不中的工夫,林三酒身手迅捷地往后一跳,顺势“砰”一声地关上了门,挡住了它的攻势。直到这时,她才听见从另一头传来了一阵拖拽声,接着卢泽和玛瑟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了两道门,玛瑟声音里的焦急依然遮掩不住:“小酒,你没事吧?快点离开,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我没事!我已经出来了!”林三酒忙高声应了一句。“小干尸刚才把她口器上的刀拔下来扔我,不过我没受伤!” 王思思愤怒地啸叫了一声,林三酒顿时感到自己倚靠着的这扇门一震一震的,似乎正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重重击打着,应该是王思思的口器——她忙从门边退开了几步,重新拿钥匙锁好。听着王思思不甘心的尖叫声,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亮了。 自从有了体能增幅以后,她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也提高了不少:就是没有光,也能看清楚个六七分,不必跟个瞎蛾子似的四处找光源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她一心想着赶快回超市,也没来得及查看四周,见到一扇门就往里进——这才跟王思思干瘪变形的脸打了一个照面。 现在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她干脆借着火机的光芒探查起地形来。目光一扫,林三酒立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排排足有两人高的货架。这些货架一瞧就与超市里的不同,几乎碰到了天花板,每一层的架子上都堆满了包装完好的货物箱子,能看出来其中饮料食品占据了大部分。 她强抑住激动的心情,小跑着来到货架前,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起一箱箱的矿泉水来。 ——昨天晚上在她进化出能力以后,三个人又重新回头,将超市里的食水都点了一遍。毕竟是经过一番洗劫的,尽管超市的货存还有不少,可经过了三个人几天的吃吃喝喝下来,剩下的也就只能够维持两个星期了。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仓库呢……”林三酒笑得双眼熠熠生辉,自言自语地轻声骂了一句:“原来藏在这里,有个干尸给你们看门儿啊。” 看来回去以后,得想个办法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才行。 包裹着一瓶瓶生命之源的粉红色塑料硬壳,在打火机的光芒下沉默着。看着这满满一货架的矿泉水,正好口干舌燥的林三酒干脆动手拆开了一箱,取出一瓶喝了。 这时从员工室的另一头,再度传来了玛瑟和卢泽的声音:“小酒,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想办法回来?” “我没事!我发现了这家超市的仓库……”林三酒应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员工室的门口,打算调整休息一下。她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强韧的自信: “我肯定能想办法回去的,你们别担心。” 员工室的另一头响起了几句模模糊糊的话,似乎是两人嘱咐了她几句什么,随后就没了声息。 林三酒啪地关上了打火机,仓库里又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这个时候,恐怕门后的王思思也在想对策呢吧?林三酒喝了一口水,感受着清凉的液体从喉间滑进身体里,一边暗暗地想。这个小干尸还真不能小瞧,刚才自己匆忙间掏钥匙开门,可是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王思思硬是屏气凝息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让林三酒根本没想到自己开的是员工室的后门——要不是门一开扑出了一股死尸腐臭的气味,让她警觉了一下,恐怕她还真躲不过王思思的攻击。 现在返回超市的两条路,都牢牢地占据着一个拦路虎。大厅里,是奇诡莫测的植物林;员工通道里,又必须经过王思思。 所谓两害权其轻——不知等了多久,林三酒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无声地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将火机、水瓶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随即她搓了搓手,轻呼了一口气。 是时候来看看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到底有多强大了。 钥匙轻轻地被插进了锁孔,向右一转,金属锁发出了细微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简直响亮得惊人,王思思绝对不可能听不见——紧接着,就像在印证她的想法似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串低沉的咕咕声,林三酒能感觉到门后有个东西走近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缓缓地滑开了一个人那么宽的距离。 浓重的黑暗依旧保持着沉默,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细长的黑影忽然唰地一下从门缝里射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门把手的后方。这速度太快了,即使有了体能增幅,林三酒也绝对躲不过去—— 可是这十拿九稳的一击,却依然落空了。 “咦?”房间里的王思思时隔许久,又发出了人声。她用口器在门外来回扫动了一会儿,发现林三酒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竟然哪儿都没有。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王思思谨慎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口器中响起了一个甜美的童音:“姐姐,你在哪里呀?思思不想跟你打架,你放思思走,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半开的门外,仍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林三酒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响动,就像从来没有过人似的。 门缝中伸出了一只干枯得几乎不像人的手,似乎要去推门——可是顿了顿,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形状可怖的东西,悄悄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正是王思思。 几日没见,它变得更加干瘪了,如同那个保安一样皮肤都堆叠了起来。因为被卢泽踹的那一脚,胸口还深深地陷了一个大坑下去,连最后几分人形都消失殆尽。门缝不大,不过对于王思思来说,却足够了。 “姐姐,姐姐,我出来了,你别伤害我,好不好?思思只是想回家,找妈妈……”两只雪白的眼球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仓库,可始终没有半点林三酒的踪影。 口器焦躁不安地在空中挥了挥——它能闻见空气里属于活人的血气味道,就是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这让好几天没进食的王思思又冲动又烦躁。它口器里发出的童音含着浓重的哭腔:“姐姐,你不出来,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思思这就走了,回家去了……” 小女孩的声音还回荡在黑暗里,口器已经朝门后飞刺了下去——这是唯一一个能藏人的地方了! 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口器,一下子刺了一个空。 “……你要去把你妈也吸干了么?”一个淡淡的、嘲讽着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来。 王思思一惊,忙要抬头。就在它还来不及从门后收回口器的时候,一个黑影迅捷地扑了下来,借势向后一蹬,门“哐”的一声狠狠夹住了口器。王思思的一声嘶叫还来不及出口,它的头顶白光一现,已经被一把厨师刀给贯穿了。顿时,王思思连身体带口器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见地上的干尸一动不动了,林三酒这才呼了一口气。她刚才一直蹲坐在窄窄的门边上——维持着绝对的安静,还要从门上扑下来伺机袭击,这确实是太艰难了——她在新世界降临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像忍者一样的事。 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从死尸的身边走过,林三酒打开了员工室的另一扇门。 随着门一打开,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如月光一样地泻了出来,照亮了林三酒的全身。堵住门的货架刚才就被另外二人合力推开了,卢泽和玛瑟一个站,一个坐,正静静地等着她。 “欢迎回来。”卢泽一手提着能力打磨剂,靠在墙上笑嘻嘻地说。 689 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今天不是五百字了,一千字了!不过还是一样的,你们不要等了,睡吧】 几乎是在点先生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几个人脸上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 这次的双六游戏,只允许每队派出一个人参加。 而根据规则第七条“每个不参加游戏的人,都要拿出一件奖品”,这样一来显而易见地,大家都希望能当上选手,而不是被留下来。 毕竟,作为选手就是输了比赛也没有惩罚;但如果交了奖品,别人又输了比赛,受损失的可就是自己了。 第一轮游戏还没有正式开始,众人就已经避开了彼此的目光,各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第一次游戏,要派谁出去比较好呢……”见半晌无人出声,连小怜细声细气地问了一句。 陈凡一点都没客气,张口就说:“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个游戏到最后肯定是以决斗定胜负的,那么就由我们男人中的一个去参加好了!” 连小怜脸色一顿,被噎得说不出话。想了想,她才好像要补救似的说道:“也不是这么说!毕竟是运用能力去作战,跟体力关系不大嘛……再说,如果白队派出了女选手,我——哦,还有林小姐,也是可以参加的!” 钟俊凯一副不太好意思计较的样子:“无论谁参加,我都没有意见……”话没说完,就被女朋友拉了一下袖子,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 老王看了一眼连小怜——这次倒没怎么看她的胸脯,只笑着说:“小妹妹,你这可就天真了。第一轮游戏的压力是最大的,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到时候心里承受不了怎么办?如果不嫌弃,我也可以参赛。” 这话一说,除了没表态的林三酒和兔子,剩下几人之间都有点不自在了。 林三酒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了半天,突然扬声问道:“点先生,请问决斗如何判别胜负?” 她猛地这么一喊,另外几人顿时闭了嘴,等着听点先生的答案。 “哎呀这么巧,白队也刚问了同样的问题呢!那么我就一块儿解答了吧——”点先生停顿了几秒才出声说,“既然是决斗,当然是以一方死亡为结束了。” 棕毛兔一个趔趄,差点从林三酒肩膀上掉下来。 红队成员围着站成的一个小圈里,立刻就沉默了——在50的死亡率面前,什么能力、物品都显得不重要了。只是刚才差点为了这个争起来,气氛现在也仍然僵持了一会儿,一时间大家都在找台阶下——过了半晌,还是老王吞吞吐吐地先开了口:“如果对面是那个老女人参赛的话,就让我上吧。” 白队的成员基本都是青壮年——海天青自然不用提,往那儿一站已经威胁十足;穿红色短裙的长腿女人个子高,看起来性子也很烈;剩下的人包括胡常在在内,都是正当盛年的男青年。只有一个看上去未老先衰的女人,应该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所以他这话一说,几人彼此看了看,心知肚明地微微笑了笑。 就在红队举棋不定的时候,点先生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些:“好了,看来白队已经决定好选手了,请白队选手走到出发点!红队,你们还有两分钟时间。” 红队成员忙扭头去看——只见从白队的方向,走出来了一个模样寻常、但是身高足有一八零的陌生男青年。 他朝红队咧了咧嘴,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走进了标记着出发点的方格里。刚一站定,男青年忽然猛地一拳砸在了地上,冲击起了无数的白色雾气,力量之大,连红队这边的地面都震了震——当他再站起身的时候,方格旁边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头大的深坑。 面对着这样简单但有效的示威,红队里一时间都沉默了。没了奖品固然心疼,但有没有命才更要紧…… “那么,就让我去参加好了。” 在一片静默里,冷不丁地,林三酒开口了。 简直像被解救了一样,大家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连小怜苍白着一张小脸,笑着说:“啊,林小姐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信吗?真羡慕你,你一定要当心啊。” 陈凡张口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唉,算了,既然你执意要去,那也没办法。” 老王只是嘿嘿地笑。 钟俊凯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如果是担心奖品的话,其实不必拿性命冒险……” 林三酒冲他笑了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很清亮:“没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说罢,她就站起了身,目光最后扫了一圈:“大家都没意见吧?要是同意我去参赛的话,就请举个手——毕竟规则里说了,是要投票通过的。” 四只手接二连三地举了起来。带着十万分的迟疑,一只小小的兔爪最后才在空中抬了起来——棕毛兔压低了声音,在林三酒耳边问道:“喂,你有把握吗?你那破能力如果用来战斗的话,还不马上就死了啊……” 林三酒瞪了它一眼:“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对自己的应战能力,还算有点信心。” 棕毛兔一急,刚要说话,却被打断了。“红队也决定好选手了!请红队选手也走到出发点。” 迎着对面胡常在和海天青吃惊的目光,林三酒放下了棕毛兔,走进出发格子里站好了。 出发格子和终点格子一样,都没有问号,只写着开始二字。 虽然中间还隔着34个格子,但是她和那男青年的直线距离却不远,她甚至连对方那根突出来、特别长的眉毛都瞧见了——男青年望着她嘿嘿一笑,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 选手已经各就各位,接下来就是交奖品的程序了。 红白两队各自剩下的五个队员,就像刚才林三酒开宝箱时那样,依次走入了白雾里——谁交出了什么,别人谁都不知道。交完了东西从白雾里走出来时,众人的面色看起来都有些复杂,像是一群惴惴不安的新股民。 “第一轮,我收到了白队五个特殊物品作为奖品,红队五个特殊物品作为奖品。为了宝贵的奖品,请选手们努力吧!”奖品收齐了以后,点先生笑意满满地宣布道。 这倒让林三酒吃了一惊——真是没想到,场中众人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特殊物品,第一次交奖品,连一个进阶能力都没有。 “咳,真是的,我还以为对方会交出一些能力来呢……”陈凡甚至还有点失望地嘟囔了一句。 失望的不止他一人,从林三酒的方向看过去,白队里的气氛似乎也差不多。 “大家准备好了吗?现在第一轮游戏——【命运取决于人的双六】正式开始!” 随着点先生的一声令下,脖子上少了一个皮圈的棕毛兔顿时紧张地站立起来,用后脚支撑着身体,朝林三酒望去。 红白两队之间的通话限制仍然还在,只有点先生一个人的声音被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好,刚才白队已经报过数了,现在请红队决定一下对手的前进格子数。” “1格。”林三酒想也不想地答道。 这个游戏里,最小只能叫1,不能叫0,也不能让对方后退……也就是说,对方叫的想必也是1。 “好,那我现在来宣布第一次报数!”点先生的嗓门更高了:“——白队前进1格,红队前进1格!” 果然双方叫的都是1。 林三酒的目光和那男青年在空中对碰了一下,随即两人挪开眼,朝前走了一步,迈进了第一个格子里。 伴随着“叮咚”一声熟悉的响声,脚下的问号消失了,一个哭泣的卡通小人和一只狗浮现在了地面上。还不等林三酒的疑惑表现在脸上,只听点先生说道:“啊,双方的运气都很不好呀!白队选手由于撞倒了一个老人,为了赔偿老人的医疗费,白队的奖品被扣除一件。” 红白两队的人一时都愣住了,过了几秒大家才恍然大悟——因为都被这局双六特殊的规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几乎没有人记得在玩大富翁的时候,会因为站在不同的格子上,而受到不同的奖赏或惩罚——比如中奖五百万、或者被拉进警察局什么的…… 丝毫没有顾虑到选手们心情的点先生继续说道:“……即使白队选手在本次游戏中获胜,能够拿到的奖品也只有己方的4件和对方的5件……被扣除掉的奖品,将会被放进随机的宝箱中,作为开宝箱之人的私人奖励。” 私人奖励……也就是说,是不计在队伍的“奖品”里的吗? “而红队——” 林三酒立刻竖起了耳朵。 “红队选手踩到了狗尾巴,被狗一直追出了两条街,鞋子都跑掉了。为了买鞋,红队选手不得已卖掉了一件奖品。” ……同样的,这件奖品也被放进了宝箱里。 游戏才刚刚开始三分钟,红白双队已经各自损失了一件奖品了——现在不管哪一方获胜,得到的奖品都只有己方的4件和对方的4件,一共8件。 虽然说那两件被放进了宝箱,可到底怎么样才能拿到宝箱,或者拿到宝箱后,是否准能开出奖品来,谁也说不清。 两队的人,面色都凝重了下来。 690 新加入的生力军……可惜是对面的 为什么早就不见踪影了的黑格尔会突然进入数据流管库,林三酒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管了。 目光所及之处都被染成了一片雪亮白芒,强光亮得甚至叫人睁不开眼;远看丝丝缕缕的纤细光芒,临近时竟宽得如同隧道一样,林三酒不需要睁开眼睛就能感觉到,它将己方三人全都包在了里头。 她的一颗心急速沉了下去,浑身都像是浸在了冰水里;下意识地一挥手,她发现身边的透明墙壁不知何时消失了。这一点发现不但没有叫她松口气,反而高高地吊起了一颗心脏:人偶师怎么了? “你先别慌,”意老师在脑海中叫了一声,“这根白光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你先赶紧试试能不能出去!” 没有任何影响? 林三酒压下疑惑,眯着眼睛在一片刺眼的雪亮里转了半圈,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冲了出去;出乎意料的是,强光似乎没有困住她的意思,竟让她顺顺利利地一头扑进了幽蓝深空里。她怔了怔,在骤然暗下来的光线中使劲眨了眨眼睛。 远方的白色光丝仍然像一层层厚厚蛛网一样,静静漂浮在宇宙里;唯有身后的那根巨大光丝伸进了身边的虚空,将四下照得纤毫毕现。 看起来除了多了一根光丝外,没有任何改变。难道数据体还没发现? 林三酒一抬眼,恰好看见最高神摇摆着手臂,在空中稳住了身体;他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人撞出来,一时盯着黑格尔竟有些愣住了。就在此时,一道黑色人影箭一般从身后白芒中激射而出,直扑向了半空中的最高神。 最高神这一次反应慢了一步,要拧身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人偶师一只手即将碰上他的后背时,他后背肌肉皮肤一颤,竟主动鼓了起来,皮肤攒动着、如同另一只手一般迎了上去。 就在人偶师一怔,硬生生收住了冲势时,最高神借着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向上一跃;在他猛然拔高时,另一个人形影子代替他出现在了刚才的立足之处。 下一秒,那个肉色人形紧接着裂成几块,仿佛被钢丝线给勒断了一样,四肢头颅分散着飘开、逐渐消失了;直到这时,林三酒才看清原来那是一具制作简陋的橡胶假人。最高神身上不着寸缕,按理说没有存放东西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一个替死鬼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难道是编写出来的么? “你晚了半秒呢,”最高神低头朝人偶师一笑,“为什么拿我的娃娃出气?” 在不知道数据体是不是已经得知他们存在的情况下,他们实在不剩多少时间了。 趁着他的注意力全部被人偶师吸引走了的时候,林三酒也悄悄升高了,退到了一边。想了想,她叫出了【未完成的画】;在拎着油彩桶的画师刚一飘出来时,林三酒就立刻挡在了画师前方,挡住了最高神的视线。 然而【无巧不成书】并不总是能给主人带来好运的。就在画师铺好了画布,还不等下笔的时候,斜刺里猛然冲来一道小小的、几乎叫人瞧不清楚的银影就朝他猛地扑了过来;林三酒目光一动,在那银色影子碰上画师之前,迅速反手在画师身上一拍,那影子顿时穿过了虚空,直直落进了脚下浩瀚的幽蓝色里。 林三酒捏着卡片一抬眼,不由有点愣了。 “你干什么?”她惊怒交加地质问道。 攻击她的人不是最高神——黑格尔正浮在不远处的虚空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头也不转地喊道:“最高神!我也来自奥林匹克,你知道的吧!” “诶,好像有点印象。” 最高神挠了挠一头蓬松的金棕色短发,朝人偶师露出了一个笑。他的态度,就像是在与黑格尔闲聊天似的:“干什么呀?” “我已经、我已经来奥林匹克两次了!为此,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黑格尔涨红了一张脸,一边喊,手中一边逐渐多了一个渐渐成型的影子。“然而两次了,我都没有赢得觐见你的机会,不管怎么努力也都败在了最后一步。” “那又怎样?” 在这几个字的工夫里,人偶师与最高神已经又有了好几次交锋。正如人偶师所说,他的攻击手法确实层出不穷;然而假如每一次的攻击都事先明明白白地落在了对手眼里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一次能奏效了。 “我也没料到,第三次会是这个样子……我远远看见你们都走进一个地方以后,人都不见了,就跟上来了。没想到这次连比赛都没有完成,却反而见到了最高神。”黑格尔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我听说,最终获胜者可以完成一个心愿……是真的吗?”不等对高神回答,他又忍不住问道:“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当然是真的啦!” 最高神眼睛一亮,酒涡深深地陷了下去,“我最喜欢为人达成心愿了。” “你疯了吗?”林三酒冲黑格尔叫了一声,“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光头猛一抬稻草般的眉毛,喝道:“只要事后能把我送到我想去的地方,就算地狱老子也要走一回!” “我就喜欢你这样充满斗志的人,”最高神一抬手,顿时又有十来个橡胶人从虚空里浮了出来,接二连三地在人偶师目光下肿胀、泛青、最终扭曲着消失了。“你真是我的一个意外之喜……你倒是让我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你过来。” 黑格尔一怔。在他刚一浮起了犹疑之色时,林三酒忙道:“别过去。那家伙不是正常人。”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正常人,”没想到这句话好像反而叫黑格尔下定了决心,他一边提防着林三酒,一边朝最高神的方向退了过去。“我要见的,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最高神笑了笑忽然脚下一跃,伸展长臂一把将光头男人抓到了自己身边;就在黑格尔发出一声惊呼、林三酒以为他必定遭了秧的时候,没想到最高神又在他背上一推,将他推远了。 “听明白了吗?”赤|裸俊男笑嘻嘻地问道。 黑格尔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显然刚才也被吓了一跳。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啦。” 林三酒不由得下意识与人偶师交换了一个目光——但是很显然,他们谁也没有听清楚刚才最高神说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转过眼睛,余光中骤然扑来了一片银色影子;她颇有几分仓促狼狈地向下一扑,一道泛着寒光的银影就嗖地一下擦过了她的额头。 那是一把手术刀。 “我想过很久了。如果说每一天都有新的世界形成末日的话,那么肯定有一个星球,是要在很长时间以后才变成末日的吧?” 与黑格尔的声音一起如同雨点一样朝她袭来的,是更多的手术刀;他双手中的影子不断浮现、不断成型,在一步步朝她紧逼而来的时候,也在无休止地向她飞出刀子来——假如这些是能力效果的话,林三酒没法将意识力分成如此多份,再将它们一一收进卡片里;如果它们都是实物,那可就更不好办了:她总不能冒着切开手指的风险去摸这些手术刀。 “我今年三十七岁了,就算进化者性命更长,我肯定也活不过两百岁。” 唯一一个留给她的选项,似乎就只剩下了逃。 林三酒左右一看,立即飞身冲向了那根雪亮的庞大光丝。黑格尔和手术刀的速度也一样被放缓了,她左突右冲之下,竟也顺利地扑到了光丝旁边;几乎才一挨着光丝的边,雨点般的手术刀顿时稀了不少——因为白光实在太过刺眼,黑格尔没法再紧盯着她投放刀片了。 他一手遮着眼睛,收起了手术刀,仍然在高声喊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把我送去一个两百年以后才会出现末日的世界里去,当然,我要保留我的进化能力……有了能力和物品,金钱地位之类的小问题,我都可以自己来。” 对于平常人来说,手术刀形成的雨或许很可怕。但对于一个进化者来说,就算浑身被切出斑马纹来,似乎也压根不至于威胁到生命……就在林三酒皱着眉头想到这儿时,她背对着的光丝里忽然传来了一句问话:“外面是谁?” “女王?”她一愣,“是我,你赶紧出来!” “我,我看不见,”灵魂女王听起来难得有几分胆气不足了,“这个光对我们灵魂来说,有点太强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随便找个方向往前走就是了!”林三酒没有伸手进去拉它,“快点,正好用得上你。” 她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即使不回头,她也能感觉到身后黑格尔正朝她急速扑来。林三酒干脆利落,转身、叫卡、举枪的动作一气呵成,【小卒专用麻醉枪】正对准了黑格尔,砰砰放出了几支麻醉剂。 对于一个猎杀了不知多少签证官的人来说,轻轻松松地就避过了这几支麻醉剂;距离一旦拉近,就不用再瞄准了。黑格尔手一抬,登时又向她倾泻出了数十支闪烁着银光的手术刀。 “给我碰到她!”黑格尔似乎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阵刀雨中,吼声与手术刀一起扑向了林三酒的面门。 既然如此,绝对不能让它们碰上。 林三酒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此时却已经避无可避了;不得已之下,她一拧身,转头扑进了银白光丝里——手术刀形成的急雨从她背后险险地擦了过去,带着莫名的凉意。 她的视野刚一被染白,就听最高神远远地笑了一声。 “好样的!” 691 大善人 当雪白光芒骤然缩紧、像管道一样裹卷起林三酒的时候,在一片天旋地覆中,灵魂女王的尖叫潮水一样不断往她脑子里灌。她挣扎着想要重新稳住身体,却仍然像是一个布袋里的皮球,被撞得头昏眼花。 怪不得数据体始终没有出现,原来这根光丝是最高神一手编写出来的。 等颠荡感好不容易消失之后,林三酒赶紧爬起来,环顾一圈,这才发现白芒不知何时灭了。大肉虫肚皮翻天地躺在她脚边,她伸手一碰,发现一人一虫似乎被紧紧地拘束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 透过这堵无形的墙,人偶师正漂浮在远处,死死地盯着一人一虫,看起来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即将爆发前的黑夜。老实说,比起最高神,他看起来好像更想杀了林三酒。 最高神正站在牢笼外,冲自己的敌人啪啪地拍了拍那堵墙,好像一个准备卖猪仔的农夫。见人偶师果然按捺住怒气不动了,他转过那张俊美漂亮的面孔,朝林三酒一笑:“你们没想到这是我编写的吧?” 林三酒只觉自己额头上都跳起了青筋。 “你刚才编写它,只是为了要转移我们注意力?”她使劲撞了一下那堵无形的墙,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天运气这么不好,被人轮流往笼子里扔。“你就不怕引来数据体?” “你们真可怜,”最高神带着几分同情地说,“你们像是水里的浮游生物一样,根本是走一步看一步嘛。这条光丝在五十公里之外就断了,没有和其他光丝连接在一起哦。”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人偶师;他猛一拧头,紧接着却没了动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林三酒发现黑格尔不知何时已经远远退开了,退到了一个叫人几乎追不上的距离以外。见人偶师没有扑过来,那个小小的人影似乎也松了口气,赶紧又退了几步。 “你刚才是为了要走,对吧?”林三酒向最高神问道,“怎么现在又不走了?” 最高神咯咯一笑:“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走啊。万一你们被数据体抓住了,关于我的情报可就全都藏不住了。” 林三酒一愣。 他刚才明明已经冲进了金属墙里——她皱起眉毛想了想,随即不由恍然大悟:“你是想悄悄跟在我们后面?” “对,在这个数据流管库里,不一定要保持这个外形的。”最高神充满了感情地抚摸了一下自己肌肉微微起伏的腰腹,“只不过保留着这个外形,才比较好误导你们,让你们以为我已经走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最高神忽地一下消失了踪影。林三酒的面色立刻难看了下去:他竟能变成和数据体一样叫人看不见的形式,接下来这一仗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也就是说,你只是想利用我们来替你试探数据体。在我们快要失手的时候,你还得先把我们解决掉,对吧?” “解决掉这三个字,总是有点伤感情的。不过差不多是这样吧。” “你说吧,你现在要怎么样?”林三酒压下怒火,朝眼前的虚空喊道。她吐了一口气,伸手抓起了灵魂女王。后者似乎被强光刺激得狠了,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还问了一句:“变|态呢?” “你何必这个口气?被我抓住了可是一件大好事。” 最高神显然十分舍不得自己希腊雕塑一般的外形,忍不了几秒,就再次从空气里露了头。“你们不是想找数据体的麻烦吗?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对付它们的武器——” “当心!” 黑格尔一声惊叫,顿时令最高神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他甚至连头也来不及回,仓促间一抬手,从背后猛然划下了一道刀片似的薄薄阴影;当最高神终于有几分狼狈地逃开时,他连后脑勺上的头发都被自己叫出来的阴影给削掉了一片。 最高神反手摸了摸头发,又看了看仍然立在原地、纹丝没动的人偶师。 一片淡淡的烟雾被那阴影击了个正着,二者一起消散在了幽深的黑暗里。 “干得好,”裸男的头发又一次蓬松地跳了起来,他向黑格尔奖励似的笑了笑,“你再这样哄我开心,我说不定要提前完成你的心愿了。” “真、真的有那样的世界么?”黑格尔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问你,你的儿女怎么办?”最高神笑眯眯地问道。 “谁还能管我死了以后的事情?”黑格尔嘶嘶哑哑地答道,连他的字句都颤抖着,仿佛不敢相信似的。“让他们自己操心自己去吧。不是有一句话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么?” 三十七岁的黑格尔——林三酒忽然想了起来——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儿女,那些儿女又如何“有福”了。 “噢,”最高神长长地应了一声,“两百年以后才末日的星球,我是不知道有没有啦。” 黑格尔一愣时的模样,仿佛清晰得近在眼前。最高神停了下来,好像在享受着叫人提心吊胆的这几秒钟。“不过我恰好知道有一个星球,是不会有末日的噢。” 有这种地方? 林三酒在墙后霍然而起,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人不仅仅是她一个,连人偶师都顿住了动作,似乎正在仔细听着最高神说的每一个字。 “那个星球,就在这片宇宙里。你想去的话,随时都能去噢。” 最高神展开双臂,在虚空中转了一下线条漂亮的躯体。回应他的是一片震惊下的静默,裸男笑着问道:“怎么样?去吗?” 过了几秒,黑格尔似乎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思绪。“这儿……是一片宇宙?我怎、怎么会……” “这里不是数据流管库吗?”林三酒面色苍白地盯着最高神,忍不住问道。她一直以为,数据流管库与意识力星空一样,只是看起来像宇宙罢了。 最叫林三酒意料不到的一个人——一个虫,却忽然理所当然地应道:“这儿也是一片宇宙呀。我早就察觉了,难道你们都没发现?” 最高神抬头看了看林三酒和人偶师,不由失笑道:“不会吧?你们不是从神之爱辗转到奥林匹克的吗,怎么会没有察觉呢?数据流管库里有神之爱,也有奥林匹克,还有更多的你们不知道的星球;因为这里只是被数据化了的一片宇宙呀。只有宇宙里才会有星球,这一点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灵魂女王立刻摆了摆肉肢:“别把我算进去。我当初就是在宇宙间,从一个星球飘荡到下一个星球的……我可比他——她聪明。” 如果这儿是宇宙的话,那么在浩瀚万千的星球之中,有一个不会发生末日,是的的确确有可能的。毕竟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几率问题。 一想到彻底离开末日世界的大门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林三酒即使知道不能信任最高神,但还是忍不住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只是有人比她更早一步采取了行动——“我去!”黑格尔立刻叫道,“你不会骗进化者的,对吧?关于你的传言,我都研究过一遍了……假如是真的,那请你送我去那个星球吧!” 不过黑格尔似乎没有料到,他的愿望似乎还没等开始实施就被人一手掐断了。 或许是被自己的未来牵扯了所有的注意力,这一次连黑格尔也没有发现任何一样;当又一片淡淡的烟雾从最高神腹腔中弥漫腾空时,所有人——最高神自己尤甚——都楞住了。 “你真是叫人难受的生物。” 人偶师第一次慢慢地开了口。他苍白而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张开,迷蒙烟雾就从他的唇齿间袅袅升腾起来,轻轻地抚过他的唇齿与肌肤纹理。 最高神现在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四面漏风的烟囱,滚滚浓烟从每一处意想不到的地方冒了出来,迅速吞噬了他的躯体。远处骤然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即使死了爹,恐怕黑格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发狂了;他甚至忘记了人偶师的威慑,疯了一样飞快地扑了过来。 人偶师一眼也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那片浓烟,勾起了半边嘴角。 但接下来的半秒,他泛着寒气的笑容就凝固了。 “我不是说了吗,”最高神的字句从滚滚烟雾中透了出来,“在这里,你们的攻击看起来都好清楚哦。” 他从烟雾中钻出了一个头,紧接着是肩膀与身体。 “是我故意让你打中的啦。”最高神十分满意地一笑,“谁叫你那么滑不留手,叫我抓不住呢?现在我总算是有了一个与你连接的东西了。” 即使没有听明白,林三酒和灵魂女王都不由勃然变色了。 人偶师——这个最大的战力,此时竟猛然蜷起了身子,似乎已经无法对抗自己的身体了一样;他看起来几乎像是一个被折成两半的纸人,又像是一缕孤独濒死的黑色魂魄,浮在虚空中时,单薄得触目惊心。最高神一边叹息,一边不住用手拨弄着浓烟:“哎呀,何必逞强呢?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抬起头,朝不远处的黑格尔点了点头:“你挺不错。过来。” 黑格尔不敢来,又不敢不来;他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抵抗不住逃离末日世界的诱惑,一咬牙,绕了一个圈子,从人偶师的反方向接近了最高神。 走近了林三酒才发现,他好像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连黑格尔光秃秃的头顶上都浮起了一根根青筋,露在外头的皮肤,全因激动而充斥了一片血红。 “我马上要送他们上战场啦,”最高神的心情看上去特别好,“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也不需要你了。就让你得偿心愿吧!” 不管如何,最高神倒真的算是言而有信——甚至也许算得上是体贴。他一手以烟雾牵扯住了人偶师,给黑格尔细细地解释了一遍自己将如何折叠虚空,开启虫洞,把他送到那个星球上去;后者脸上始终带着做梦一般的表情,慢慢消失在了最高神为他打开的黑色缝隙里。 相比起末日世界里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晚的日子来说,或许干干脆脆地冒一把险更好。至少黑格尔的冒险就为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我真是一个大善人。”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最高神满足地叹了口气。他转头看了看林三酒一行人,笑道:“虽然你们不领情,但我还是要送你们一份大礼。” 692 Boomshakalaka 在她一边使劲挣扎、一边仍然控制不住地向最高神跌了过去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娘。 她身为一个成长型,从来没有尝过一天成长型的好处;她一路以来遇见的对手和敌人,战力水平似乎一直在不成比例地往上翻倍,差距之大远远掩盖了她自己本身的战力增进。 林三酒也没想到,她居然也有无论怎么努力、却连敌人的寒毛也伤不着一根的一天。 即使面对女娲和大巫女时,她也不曾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不要像条鱼一样翻来跳去的了,”最高神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了——那张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似的,笑着叹了一口气。他形状长长的绿眼睛里闪烁着水亮亮的光,看起来像是一个非常兴奋的小孩子:“没有用的啦。我说过,这是给你的大礼呀。” 他好像是打算先把最大的“刺头”给解决了,再对昏迷不醒的人偶师和构不成威胁的灵魂女王下手。 在林三酒的怒骂里,最高神充耳不闻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从指尖开始,那只修长漂亮的手一点点像融化了一样消失了形态,很显然被数据化了。林三酒猛地闭上了嘴,目光飞快地在身边扫视了一圈又一圈,试图发现那只手的踪迹——即使她知道,这实际上一点帮助都不会有。 唯一勉强能算得上是一点安慰的是,作为一个成熟复杂的生物体,必须打破她的屏障才能对她的数据进行解读。别说最高神了,连数据体当初想解读她,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和心思的。最高神绝对不可能随便—— “你看,” 林三酒的念头被一个轻快愉悦的语气打断了。最高神对她笑道:“一点都不痛吧?我说过,给你们的东西是份礼物,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什么? 林三酒一愣。对方那只手重新现出了形态,在银色金属墙壁的反光下,肌骨皮肤润泽地泛着微光;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银色金属墙壁是哪儿来的,下意识顺着那只手所指的方向一望,登时呆住了。 上一秒,她视野中的宇宙还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说得通”。 不,不对;与其说是宇宙变得让人好理解了,还不如说是宇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得一眼望不见边的银色封闭空间,而最高神和他们几人此时正漂浮在这个银色空间里。柔和得近于黯淡的人工光芒,微微地照亮了视野,像是给空间抹上了一层浅白雾气;林三酒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它看起来很眼熟了:这个银色空间叫她想起了电影中的太空舱。 她愣愣地转过头,发现通往奥林匹克的金属墙壁此时已经和“太空舱”墙壁连成了一片;作为出入口的孔洞倒是没变,仍然整齐地排列在墙上。想来与太空舱一样,在这片银色金属墙壁以外,也同样是浩瀚无垠的宇宙虚空——数据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还没有将其数据化的宇宙虚空。 最叫人惊讶的,还算是那些光丝了。 事实上,它们已经失去了光芒,也不再是“丝”了;而是一条条密闭的金属管道,层层叠叠如同蛛网一样交织在一起。它们像无数条泛着冷光的长蛇一样,彼此相连,共同盘踞在这个上望不见顶、下看不到底的银色空间里。 说来也奇怪,当林三酒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希望能再将它们看清楚一点时,她的视野骤然被拉近了——就像是在透过一个望远镜观望似的,惊了她一跳。她正要说话时,目光一转,却又不由被吸引住了,一时忘了发问;在管道周围,还遍布着许多半透明、看上去软软的古怪物质,形态又像云,又像是显微镜下的细胞。望着它们,林三酒几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很吃惊吧?” 最高神轻快地笑了,“这可是我根据好几种特殊物品设计出来的东西哟,是不是很好用?” “这、这是什么?”林三酒急忙看了一眼人偶师和灵魂女王——还好,他们还是老样子;或许大肉虫看起来比刚才更呆了一点。 “眼镜。”两个字刚一吐出来,最高神见她立刻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不由又笑了:“你把它理解成隐形眼镜好了。” “为什么……” “对你们来说,数据流管库是一个很抽象的地方,对吧?”最高神懒洋洋地抓了抓头发,转身看了一眼灵魂女王。“你们看不见数据体,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在这里行动的……换言之,你们根本没法理解这个地方。所以我给你们特地编写了这个眼镜,帮助你们以一个你们可以理解的方式,来看待数据流管库。有了它,你能看见数据体了。” 他补充了一句:“而且还可以调整距离,我真的是太贴心啦。” 仔细一看,除了那些像细胞一样的东西之外,万千管道还像是有生命一般,正在不断地释放一些烟雾状的东西,浓浓地飘散弥漫开来,渐渐消湮在空中;林三酒既不认识它们,也不理解它们,目光却控制不住地流连在远方,仿佛多看一会儿就能看出门道来似的。 是一阵她曾经体验过一次的异样感,猛地唤回了她的神智。 林三酒猛一拧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灵魂女王一张一合的几层大嘴,却始终没有字句传出来;她在一怔之下,一低头,紧接着明白了——最高神手中多了一片刀刃般的尖锐薄片,此时正深深地吃入了她的后心里。就像上一次被“阿云”偷袭时一样,她没有怎么流血,也不怎么疼;只不过这次有一点不同了。 有了最高神“眼镜”的帮忙,她能清楚地看见自己一切生理数据、脑中记忆的画面、不知从何而来的文字、基因链、卡片……像投在了电影幕布上的画片一样,从那片尖锐薄片上飞快地汇成一道洪流,朝最高神滚滚而去。 又一次,在心神不属的情况下,她被解读了。 林三酒保持着半拧身的动作,望着那一张尖锐薄片在自己的身体里越陷越深,数据流动也越来越快。 “不反抗就对了,真是识相。”最高神一笑,“别担心,我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的。毕竟你是我宝贵的人形自走战斗机械……” 他闭上眼睛,金黄色的长长睫毛在脸颊上不断颤动着,好像正在观看着什么直接传输到了他脑子里的东西。“身为我的机械,你最好不要拥有关于我的记忆。嗯,除此之外,我还可以给你改造一下……啊,你能被我这么顺利地解读真是太好了。” 他的能力很显然还没有达到数据体的高度,林三酒记得她上一次被解读时,似乎只花了短短数秒;最高神却只能靠着那一片刀刃般的薄片,将她的内部数据一点点回传给他。林三酒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死死盯着那个薄片;直到将近两三分钟以后,她才终于看见自己的数据流逐渐稀疏缓慢、渐渐终止了下去。 在数据流终止的那一瞬间,她悄悄发动了【山移愚公】。 她已经被彻底解读了——这一点林三酒清楚,最高神清楚,连被困住的灵魂女王也清楚。 “被解读”已成定局。 从理论上来说,被解读的数据中也包括了【山移愚公】的所有资料,最高神应该可以破解它或对它免疫才对——这也是为什么上一次林三酒被数据体解读的时候,没有用上这件特殊物品的原因。 但是最高神的能力显然比数据体差上好几个级别,林三酒刚才半点也不反抗,就是在赌他处理数据的速度,没有数据体那样快。 她赌对了。 “诶?”最高神忽然一抬眉毛,猛地抬起头:“你的数据哪儿去……” 迎接他视线的,是一把沉重的黄铜枪。黑洞洞的枪口没有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骤然高速发射出了一片麻醉针;与此同时,最高神不闪不避,反而一把按住那片薄刃,显然要再次将它刺入林三酒身体里去。 麻醉针噗噗地扎进他浑身赤|裸的皮肤里,像雨点落在大地上一样。为人类设计的麻醉剂对最高神没有一点儿效果,反倒是他手中的薄刃再一次于眨眼之间挨近了林三酒的腹部。 “谢谢,”林三酒忽然勾起嘴角,朝他冷冷地挑起了一个笑。 在最高神一愣时,【求之不得的爱恋】顺着最后一根麻醉针骤然从他的皮肤上跳跃了起来;仿佛熊熊野火燎原一般,眨眼之间就吞没了他的半边身体。 在猛然大盛的刺眼光芒中,林三酒紧接着叫出了【战斗物品】;她迅速在心中回忆了一次人偶师的那个透明盒子,竟侥幸模拟了出来——她狠狠一抹嘴唇,组成盒子的“囚禁”物质顿时像潮水一样扑了过去,将那个由刺眼光芒形成的人形给困在了里头。 尽管最高神处理数据的速度稍慢一些,但她刚才依然不能肯定对方究竟已经破解自己多少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用一个最高神从来没有防备的能力攻击他是最有效的——也就是他自己的能力。 林三酒压下砰砰的心跳,死死盯着那只透明盒子里的光人;才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光芒已经又渐渐黯淡了下去,一点点露出了最高神的身体轮廓。 接下来怎么办,才是真正的挑战。 这个透明囚禁盒是困不住他多久的,迟早也会被解读、被破解;一旦他脱身出来,林三酒就不知道该如何再击败最高神一次了。 还是得赶快弄醒人偶师! 林三酒忙一转头,朝刚才人偶师的方向冲了出去。只是才冲了两步,她就如像是冻住了一样,再也动不了了。 “姐,” 季山青轻轻地叫了一句,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仍然清楚地印在了林三酒的脑海里。他远远地飘在半空中,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一头黑色长发漫漫扬扬地飘在空中,衬得他一张小脸白得几乎透明,红唇嫣然得像沾染了血迹。 锚。 林三酒突然又一次想起了他坐在天台围墙上时,嘟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抱怨似的说出口的那句话——“姐,”礼包清柔的嗓音被蓝天下的风吹动着,像山泉一样淙淙响:“要是有一个锚就好了,把我们之间的某一个人定住。这样一来,就算我们失散了,另一个人也知道该去哪儿找了。” 她能看见数据体了,所以她看见了季山青。 693 最高神与季山青 连林三酒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望着季山青时,忽然鼻子一酸。 横亘在喉咙间的哽咽感,随着他走近而越来越硬、越来越沉,石块一般叫人难以呼吸,好像马上要化作泪水扑出眼眶一样。吸了一下鼻子,林三酒忙一抹眼睛,低着头、伸长手臂,将人偶师拽过了身边。 “姐,” 季山青又轻轻叫了一声,仿佛带了一点儿哀求。他靠近了林三酒身边,既像呢喃又像叹息一样说道:“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林三酒咬着下唇没出声。她瞥了礼包——不,现在或许不应该再叫他礼包了——一眼,随即低下了眼睛。 “姐姐?”他顿时有点慌了,尽管这是只有林三酒才能看出来的慌乱。季山青小心地抬起目光,睫毛长长地在海潮一般的眼睛里投下了阴影。在银白墙壁的反光中,他往日点漆般的瞳孔正微微地泛着蓝,闪烁着波荡的水光。“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失望?”林三酒微微一怔。 “我……我一直没有对你说真话,即使,即使——” “不,”林三酒立刻打断了他,“不是。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一点,在得知真相的时候,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疼你。” 季山青似乎压根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竟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林三酒压下心里的五味杂陈,匆匆看了看人偶师,又赶紧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被困住的最高神,想确认他还没有“破茧而出”——这一瞥之下,她不由吃了一惊。最高神此时一张脸都扭曲了,一双原本好看的眼睛此时瞪得极大,仿佛即将掉出眼眶一样,连血红眼角肉都凸了出来。 “数据体?” 很难形容他此时脸上到底是一种什么神情。在今天之前,林三酒还没想到一张人的面孔上,竟能同时流露出这么多种激烈的复杂情绪——最高神一直戴在脸上的“愉快”面具裂了,兴奋、跃跃欲试、恐惧、手足无措、愤怒……全混杂在一起倾泻了出来。 恐惧。 在辨认出那一闪而过的“恐惧”时,林三酒登时暗暗松了口气。 “没错,你是,真的是数据体,”最高神说话都有点儿颠三倒四了,不得不猛咽一口口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告诉我!” 林三酒与季山青对视了一眼。礼包低低地对她笑了一笑,眼睛里的水光似乎更清澈了:“交给我吧,姐姐。以前为我们解决麻烦的总是你,现在我也能帮上忙了。” 不等她张口问,他已经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林三酒看了看他渐渐朝最高神走去的背影,趁着最高神的目光完全被他吸引住的时候,匆忙翻看起了自己的卡片库。 在末日中挣扎的人,没有几个会不在身上携带一些医药用品的;即使林三酒受伤时一向习惯靠自己体质硬撑过来,她也记得卡片库里似乎存有不少各种药物。 与此同时,灵魂女王倒成了在场最没有用、也最没事干的家伙;它也不知道都嚷嚷了些什么,见谁也收不到它的消息,干脆委顿下来,仰着头观望形势。 季山青始终安安静静,唯独最高神一句又一句高喊,接连不断地灌进了林三酒的脑海里——仿佛只有不停地说话,才能帮助他稳住自己的神智。 “没料到吧?” 最高神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不断厉声喝问道:“没料到我上来了吧?你们是不是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你说话,说话啊!” 在他不住喊叫时,林三酒一把撕开了人偶师上半身的黑色皮衣,仔细观察起他的伤势。最高神留给他的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创口,她怎么看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攻击会给他造成这种蛛网一样的伤——人偶师的上半身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龟裂的大地,漆黑色裂痕正以缓慢而不可挽回的速度,越来越广、越来越深。他的皮肤像是干枯的白纸,每裂开一寸,他皮下属于人类的血液、肌肉、骨骼,就像是被漆黑色裂痕吞吃掉了一样,只留下了一层浅浅的幽黑空洞。 老实说,人偶师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一件叫人惊奇的事;他身体表面下有薄薄的一层,几乎已经被“吞吃”干净了。 “你干什么?”最高神猛然叫了一声,立刻叫她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季山青不知何时走近了那只透明囚禁旁边,将一只手放在上头,仍然一个字也没有说;最高神在狭小的囚禁盒里退了两步,面色血红,声气越厉,听起来越是叫人觉得他在心虚:“你想要干什么?” 林三酒一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目光一边飞快地在一张张卡片上扫过去。 抗生素、针管、青霉素、绷带……她发现自己除了消毒包扎以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在她所处的世界里,所谓发达的现代医学对于人体外伤的治疗办法,本质上来说其实不过是在等待机体的自愈。然而在他受了第二次攻击以后,好像只要稍微碰一下他的皮肤,就会加速那些裂痕的延伸,更别提像上次一样包扎了。 不知道这回有什么条件没符合上,【山移愚公】也不好用了。正当林三酒满腹焦虑时,季山青忽然开了口,语气轻淡得像一阵转瞬就会飘散的风。 “姐,你不用担心他了,他出不来了。” 林三酒抬起头,正好瞧见最高神发出一声怒吼,重重撞了一下那只透明囚笼。原来他也会有这种困兽般的表情。 “这是我模拟出来的物品,时长只有一半……” “我知道。”季山青朝她一笑,眼角白玉般的皮肤忽然微微染上一片红,“姐姐,我现在变成数据体了。解读这一个特殊物品、再对它做出修改,对我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数据体三个字重重地压在林三酒心脏上,顿时叫她再次垂下了目光。 最高神一愣,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血红色顿时从脸上褪了下去。 “现在……?‘现在’是数据体了?”他在重复这句话的时候,渐渐露出了恍然之色:“你、你本来不是?” 谁也没有理他。 “姐姐,你好像……很不高兴看见我。”季山青低下眼睛,睫毛轻轻颤抖起来,像一只被秋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蝴蝶。他或许现在的确是数据体了,但他这副被拒绝时忍不住伤心的样子,仍然与以前一模一样。“是你说,希望能让我成为我想成为的生命形式……” “对,我是这么说的。” 林三酒没有抬头看他,只试着想要将人偶师还没裂开的皮肤按住,不再让裂缝继续扩展下去。她用绷带试了两次,不得其法,带着焦躁和挫败吐了一口气:“我说的是,‘成为你想成为的’——我问你,你真的想成为数据体吗?你真的喜欢这种生命形式?你希望自己以后也和它们一样,漠不关心地将所有生命都看作数据,想怎样操纵就怎样操纵,只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她没有抬头,自然也就看不见季山青是什么神态。见自己没有得到回答,林三酒使劲闭了闭眼睛,又强迫自己专注于人偶师的伤势;在这么几句话间,他前胸的裂缝似乎又悄悄长了一些,像打开的拉链,露出了底下的黑暗。 在徒劳地喷了一些酒精以后,林三酒呆呆地望着那片漆黑幽深的裂痕,将自己的嘴唇都咬成了一片雪白。她根本没有办法救治这样的伤势,她连人偶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就像是她连礼包到底在想什么都不清楚一样,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无力过。 柔软的长发像水中游鱼一般,伴随着季山青的身影轻轻擦过了她的肩膀。 “姐姐,”礼包软软的声音,带着几分鼻音响了起来。这里明明是不再用声音交流的地方,她却能够如此清晰地体会到他撒娇一般的颤音,说不定这也是最高神“眼镜”的作用? “你忘了,你许愿的时候,你想让我保留下一切可以保留的东西。”季山青伸出一只手,润泽粉红的指尖在林三酒眼下揩拭了一下,收回去时湿漉漉地闪烁着水光。林三酒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泛了泪意。礼包朝她一笑,红唇嫣然:“除了所、有的物品以外,我还保留了我原本的意识和人性。” 林三酒望着他,微微张开了嘴。 季山青在说话时,另一只手也轻轻放在了人偶师胸前的裂痕处;在最高神“眼镜”的帮助下,这一切都以林三酒能理解的方式呈现了出来。被他手指碰到的地方,顿时跃起了一方小小的、投影般的屏幕来;就像是有一个微型追踪摄影仪一样,在不知放大了多少倍的伤口间追逐着无数丝丝缕缕的黑色线条,将它们同步播放在屏幕上。 拔除黑色丝线时,季山青看起来竟然很像一个外科医生。 “也、也就是说……” 一边望着人偶师停止了开裂的皮肤,林三酒一边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你虽然现在变成了数据体的生命形式,里面却……却还是以前的礼包?” 季山青一歪头,忍不住笑了,像春花在清风里徐徐绽开:“有一点和以前不一样,我现在已经没有里面外面这一说啦,姐姐。” 这句话竟能给林三酒带来如此大的安慰,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就像是走进了一池热水里一样,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连筋骨都松弛了下来。与此同时,她却又有些隐隐约约的伤感:礼包不能再和她一起走进下一个末日世界了。 最高神却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我在问你话呢!你难道是刚刚成为数据体的?”他似乎冷静下来了不少,“你也和我一样,是它们培养的子民之一吗?” 694 一醒来就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在像太空舱般的数据流管库一角,一小撮神态古怪、行为诡秘的人正凑在一起,像是一群找到了甜食的蚂蚁,围成了紧密的一团。 被包围在中央的“甜食”,是一个浑身赤|裸、五官精致的男人。他体型优美得足以称得上是古希腊雕塑家的梦想;即使以最挑剔的目光来看他,也很难找出他身体上哪怕最小的一处缺点。 他此时叹了口气,盘腿在囚禁盒中坐了下来;屁|股还不等坐稳,就有人接受不了这种古希腊的美法了。 “你就不能穿上一条裤子吗?”刚刚被放出来的灵魂女王仰着头,让自己的视线始终保持在最高神胸口以上,“哪怕你穿条内裤也行。喂,林三酒——” “我怎么会有男人内裤?” 同样高挑瘦削、浑身肌肉线条也十分流畅的女人,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她低下头想了想,到底还是拿出了一张【野战裤】卡片:“你穿我的备用裤子好了。” “遮住我这样的身体?”最高神近乎不可思议地反问了一句,绿眼睛里闪烁着惊奇的亮光。“这种身体?遮住?” “算了,这个不重要。”礼包终于软软地劝了他姐姐一句。他一点都不在意;对于他来说,多一块肉少一块肉造不成任何冲击。 “你别拖延时间,该说什么你是知道的。”他一边说,一边敲了敲囚禁盒。 最高神挠了挠脸,像个大孩子一样嘟起嘴唇。这种别人做出来非常肉麻的表情,在他带几分少年感的俊美面孔上倒很自然,只是林三酒看了更不耐烦了——“快点!” “好啦,这是我从进化者身上复制下来的能力。”最高神看了一眼人偶师——后者身上的伤势已经停止扩裂了,但是任谁皮下少了一层,恐怕一时半会都是醒转不过来的。“准备好了没有?”他回头冲礼包抬了抬下巴,态度居然十分配合:“我要把这个能力的解析数据告诉你了。” 季山青点点头。 【求之不得的爱恋】 深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尽管一片漆黑,却不断在脑海里描摹着同一张面孔。想到他上勾的嘴角,略有棱角的下巴,令人想轻轻含住的喉结……啊,受不了了,就这样又不知不觉地想了他一整夜。抬头看时,窗外天空已白。这种销魂蚀骨的单相思,就像是实质一样侵蚀着暗恋者的身心。 假如它真的是实质呢? 过于狂烈的感情有如毒素,在释放到目标身上的时候,会给予对方三个层次的伤害:第一层是“恨不得把我自己打开给你看”;第二层是“没有你我只是一具空壳”;第三层是“你像毒|品一样折磨着我,我将永远沉沦”。 “他抵抗力不错嘛,” 眼看着季山青拿走了自己的能力数据,最高神却像是不大在意似的;他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朝林三酒笑了一笑。“没想到过了这么半天,这个能力也没开始第三层伤害。只要没进入第三层,就还有活命的机会,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林三酒语气生硬地答道。看了一眼已经被礼包接手过去的人偶师,她皱着眉头问道:“你解析过多少进化者?你身上有很多能力吗?” 如果只要解析一个进化者,就能复制下他的能力,那么最高神身上的能力数字很可能大到不真实。 “进化者解析得很多,不过能力只留下了两三个吧。”最高神一笑。或许因为他金棕色的头发与灰绿色双眼,他笑起来时总是叫人想起夏末秋初的森林——这副皮囊在他身上可真是浪费了。 “为什么这么少?”林三酒挑起眉毛,有点儿难以置信。 她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最高神的坦诚却叫她吃了一惊。 “从本质上来说,解读是一个在本体内大量产生信息、数据的行为。”最高神倚在盒壁上,解释时甚至还有几分耐心:“本体内信息、数据越多,你就需要越多的能量与物质来维持。打个比方说,对一个人或物的解读就像是翻开了一本书。要把整本书的内容都理解、都记在你的脑子里,你需要足够的理解力和记忆力吧?从物质层面来说,你需要神经元、额叶、海马,还需要吃东西获取能量,支持你的大脑运作……” 林三酒有点明白了。 “虽然这是针对人类的比方,不过对于我、或者数据体来说也是一样的。我们储存住的信息越多,对我们系统的消耗和占用就越大。这还只是储存……如果编写出进化能力,再把它们安放在自己身上,那么负担就更不止几倍了。”最高神瞥了她一眼,笑道:“一个进化者的全部数据,也许相当于人类的上百万本书吧。要不然,为什么数据体要建造那些光丝?” 林三酒难以想象自己脑海中储存上百万本书的情况。“你说你是子民,那你确实是数据体编写出来的了。” 有一瞬间,最高神身上那种夏天般的气息消失了;他望着林三酒的时候,只能叫她想起阴暗角落里蜥蜴没有温度的僵硬眼睛。过了几秒,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点了点头。 灵魂女王打量了几眼最高神,咕哝了一声。“这不是也凑合着弄出了一个后代嘛,虽然是个变|态。”它忍不住又瞧了他一会儿,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说不定我也该去找数据体打听打听……” “那你得先变成数据体。”林三酒堵了它一句,转头继续发问道:“数据体是怎么编写出你的?你一开始就是这样吗?其他子民呢?” “你不是去过神之爱吗?”瞥了一眼仍然在埋头救治人偶师的季山青,最高神有点不耐烦了,“那里是所有子民的孵化器。其他子民什么德行,你已经都看过了。” “你与我在神之爱里见过的那些可不一样。你应该是数据体编写成功了的典型例子吧?” “算是吧。”最高神带着浓浓的嘲讽一笑,“它们对复杂高等智慧生物的编写始终是失败的,所以在很久以前决定换个方式。数据体从神之爱这个孵化器里挑出了几个发展还算均衡的子民,其中就有我一个。它们把我们这几个子民都放在了不同的星球上,施加不同的外部条件和刺激,来观察我们的成长,看看能不能达到它们的要求。一段时间以后达不到的,就会被消灭。换言之,我们是一群培养菌。” 顿了顿,他的笑容忽然不见了,像是不愿意再花心力维持它了一样。 “我很幸运,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不知道其他的子民要在什么条件下成长,但我恰好能在不被观察、不被干扰的情况下,逐渐生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自我意识。我在大约十年前,想办法回到了数据流管库,但我不敢走得太深,因为很可能会被它们发现。” 最高神目光空荡荡的,仿佛他对自己的来历和命运都漠不关心一样。“只不过这样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数据体给我的自生长状态定下了一个期限——这个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但你也说了,你的自我意识很完整。”林三酒忍不住问道,“数据体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你觉得我和它们相似吗?” “不,不相似——” “那就对了。”最高神转开目光,盯着远方光丝化成的管道,低声道:“我依然不符合它们的要求。我不知道我的脑子里,会有什么东西被抹掉。不管你们觉得我如何自恋、变|态、残忍也好,这是我在奥林匹克里觉醒的意识,我不想让任何一部分被抹掉。” 林三酒终于找到了他为什么会如此配合的答案——原来他在害怕,他在寻求同伴。想通了这一点的时候,她也不由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不由回头看了季山青一眼,正好遇上了他清澈的目光。后者似乎已经完成了救治工作,只是人偶师一时还没醒过来。 “姐姐,”礼包苦笑着开了口,显然刚才把最高神的话都听见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在变成了数据体以后,一直不敢进入光丝……我和他一样,都在害怕同一件事。所以我也没办法调用光丝里储存的——” 他一句话甚至没能说完,猛然被一道阴影袭上了咽喉;人偶师白纸一样的手紧紧箍住了礼包脖颈,低沉地咬着牙问道:“你是数据体?” 695 五人团,四日游(1)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刹那,林三酒蓦地扑了上去。 脑海中骤然炸开的惊恐,让她连自己身为进化者的自知都忘了;她完完全全是靠着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很原始的反应。 “你松手!” 她狠狠地叫了一声,绕在人偶师脖子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你不松手,我也不松!” 多亏对方重伤初愈,这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换作以前,林三酒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也有一天能将“锁颈”这一招用在人偶师身上。她恼怒地别过脸,尽量试图避开鼻间的黑发和浓浓的冷香。 由于之前失血太多,人偶师的体温低到让人不敢相信他还活着;她觉得自己的手臂肌肉仿佛箍住了一根冰柱,又坚硬又寒冷。 人偶师丝毫没有因为威胁就松开礼包的意思;林三酒反而从他的侧脸上,发现他的睫毛一动,像刚刚发现了猎物一样地朝她慢慢地、阴沉沉地转过了眼睛。 季山青艰难地咳嗽了一声,小脸已经涨成了一片浅粉红色。 “你们看起来像一根竹签串起来的三只煎饺。”最高神坐在囚禁盒里,大喇喇地比了一个串竹签的动作。与他相比,灵魂女王焦急了不少:“大人,是他,那个,是他刚才治了你的伤……”大肉虫不傻,它非常清楚季山青现在是己方一行人最大的王牌了。 林三酒感觉到自己手臂下的肌肤微微一动,好像是人偶师有了反应;紧接着,礼包嘶哑而断断续续地开口了:“是、是真的……” 不知为什么,人偶师与林三酒一样都放弃了往常用惯了的攻击手段,反而只用了最原始的办法:“说你是数据体,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和闹鬼的鬼屋有一个共同点,都阴寒得没有半点人气。 眼看着礼包不知怎么没有一点儿反抗,林三酒一边持续箍紧他的脖子,一边喘着气答道:“事后再解释,你先松手!” 她话音一落,身体猛然一轻,眼前登时天旋地转——过了半秒,她才感觉右臂的神经和骨头都像是被从内部一寸寸震断了。哪怕她现在本质上是一组数据,在受到攻击之后,这组数据依然忠实地传达了该有的反应:足以叫人翻滚嘶叫的剧痛。 林三酒忍着一头冷汗,勉强再次直起了身体。一抬头,她发现另外几人都已经在至少千米开外了,遥遥地只剩下几个小小影子。 将她甩出这么远的人,无疑是人偶师。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法……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尖锐的痛苦猛然刺进脑海里,差点让她的泪腺都挤出眼泪来。在一段时间之内,右臂是别想动了。 真是万幸,人偶师没有对礼包用出这种手段。 “说吧,怎么回事?” 在林三酒忍痛往回走的时候,那一边的审问也开始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人偶师最近好像变得讲道理多了,居然愿意听一听别人的理由——季山青好不容易重获了自由,面对他时似乎还残留着几分做礼包时差点被拆的恐惧,结结巴巴地将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次。 “你里面果然是一个愿望。” 这是人偶师听完以后的第一个反应。他的声气轻柔了些许,听了却更叫人心里发沉。那个漆黑影子说话时,还转过头扫了正朝他们赶去的林三酒一眼——隔了这么远,她也不由打了个战:万一人偶师事后找她算账怎么办? “是、是的,但我也跟姐姐说谎了……”季山青不忘为林三酒辩白几句,“她是直到最后才发觉真相的。” 人偶师从鼻子里发出了凉凉的一声,不置可否。 “你既然已经是数据体了,为什么不反抗我?” “数据体以前解析过后储存的信息,我一概都没有,因此也不能对自己做出改写。”礼包出人意料地老实,乖乖地答道:“也就是说,我的实战能力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好;要反抗你的话,我就必须先强行解析你……不过,在刚才的情况下其实我做不到。” 有点过于老实了。林三酒恨铁不成钢地咂了咂嘴。 “这男人不是对你有敌意吗?”最高神惊奇地插了一句话,“你就这么坦白了?” “因为他是姐姐的朋友。”季山青转过头,对他轻轻地解释了一句。 有片刻工夫,林三酒觉得人偶师的背影似乎凝固住了,像雕塑一样僵硬得可怕。她一颗心提了起来,生怕他会恼羞成怒而袭击礼包,赶紧加快了脚步;在即将赶到时,人偶师忽然阴鸷而充满嘲讽地冷笑了一声。 “怪不得你能把林三酒玩弄于鼓掌之上。”他看了一眼季山青,低低地、近乎轻柔地说道:“换作十二界里任何一个人,在有机会杀我的时候都会杀掉我。记住我这句话,他们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也许你有一天会后悔今天救下了我。” 他们在说什么玩意儿? 林三酒压下满腹焦躁,隐隐感觉不能再把他们两人单独放在一起了;她暗骂了几句数据流管库里缓慢的行动速度,总算是重新赶了回来。灵魂女王正好对着她,此时一抬头,招呼了一声:“哟,你回来——” 灵魂女王的头部皮肉,突然显而易见地僵住了。 另外三人几乎同一时间转过了头。三人一虫的面孔全部被照亮了,清楚得纤毫毕现;雪白光芒从林三酒身后倾洒下来,轻纱一样笼住了她的视野。 足足过了两秒钟,林三酒终于意识到在她背后洒下白光的东西,应该是一根光丝。 只不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虽然在最高神“眼镜”的帮忙下,光丝以她能理解的方式呈现出一条条管道的样子,但这仍然不能改变它身为光的本质特性——尤其是它的速度。 四人一虫谁也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光丝一口“吞”了进去。 “变|态!”灵魂女王猛地被甩进了管道时,立刻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是不是你?这次是不是你?” “我有病啊!”最高神连人带盒一起在管道内部撞得七荤八素,没有好气地回击道:“我把自己也吸进来干什么?” 没错,这的确不太可能是他干的——当林三酒后背猛地撞上了管道壁时,她胸口一闷,忙拼命地稳住了身体;视野、身体、管道内部……一切都在剧烈地摇晃着,只消试图往身边看上一眼,就能叫人晕眩得直犯恶心。从身后一端的管道中,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强震,每一次都能将几人搅进半空,重重地朝前方甩出去。 “这根光丝正在把我们带回去!”季山青高高的叫声,在一片天摇地动里响了起来。 回哪儿去这个问题,看来是不用问的了。数据流管库中央是一片片密集的光丝网络,只有周边才是没有一物的虚空;现在他们容身其中的这根光丝,很显然就是为了抓捕他们而来,现在正要把他们带回数据体的巢穴中去。 即使是以光的速度,想要触及最近的另一根光丝,也不知道要走多长时间——难道说数据体早就发现他们了,所以在一定时长之前就发射出了这根光丝? 林三酒被撞得头昏脑涨,几乎不能思考;她视野中一片眼花缭乱,连抓住什么才能固定住身体也看不清楚。最要命的是,也许是与其他光丝融合了的缘故,这根光丝形成的管道内部,似乎正随着靠近数据体巢穴而逐渐变得宽阔了;另外几个人咚咚的撞击声、下意识的喊叫,都在转眼之间离她远去了,声音很快小得听不见了。 “喂!”她忍不住有些心慌,忙高声喝问了一句,“有、有人在吗?” 几个字的工夫,她不知道又被甩上了管道壁多少次,撞得一句话支离破碎。 没有人回答她。 充斥在周围的,与其说是声音,倒不如说是一种类似于“震荡波”一样的东西;与声波不同,她觉得自己全身心都因为这种震颤而在嗡嗡作响。 其他人呢? 就算管道再怎么宽阔无垠,她也不可能连一点回应也得不到。 作为一个数据体储存信息的地方,这条光丝管道里未免也太过空旷了;林三酒不断在晃动中伸展手脚,试图抓住一个什么东西——哪怕是从眼前掠过的一片黑影也好,但是到处都是一片光滑,无从下手。 “你们为什么会回来自投罗网呢?” 伴随着一个声音,震颤猛然间止住了。连余震也没有得彻底消失了,耳旁一片死寂,仿佛一开始就是这样安静的。林三酒忙抬头看了一圈——她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管道里,空间大得几乎可以媲美博览馆大厅;除了脚边一排隐隐的光源以外,内部没有灯光,通道顶部甚至已经没入了昏暗。 不管往前看还是往后看,都是一条笔直的、空空荡荡的通道,逐渐暗下去的场景。另外几个人早就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丝在半路上产生了岔道。 就像是不慎走入了地下排水通道系统一样……她不由得浮起了这个比喻。 只有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说话。 “我记得你们几个已经逃出去了。拒绝成为移民,还能能从我们手中逃走,的确很不可思议,不过我们并不在乎。” 它似乎在同时向所有人讲话。 “你们这种充满了缺陷的生命体,真是叫人啧啧称奇。比如说……啊,林三酒对。你只剩四天就要传送走了,四天以后,你或许永远不会再见到我们。但是你却主动回来了……” 四天? 林三酒脑子里嗡嗡地作响。 不知不觉之间,她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了吗? 696 五人团,四日游(2) 来自数据体的最后一句话,像凿刻一般深深印在了林三酒的记忆里。 “这是我们的数据流通通道。”那个声音像是仅仅在介绍自己家设施一样,语气平淡地说道:“能够进入通道的,只有我们的信息和数据。你们也不例外。” 花了她几秒钟,林三酒才真正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 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的话,也就是说,进入了通道以后就会被变成储存在这里头的一组数据吗? 她因为这个念头而打了个寒战,立即跳起身,转头张望了一眼身后。经过刚才不断的翻滚撞击后,她早辨别不出自己来时是哪个方向了,管道里哪儿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铅灰色管壁;只是再一回头,林三酒登时一个激灵,拔腿就跑。 “既然不愿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那就成为我们储存的信息之一吧。” 这好像是数据体刚才说的倒数第二句话。 一股灰泥、砖块、土、石头形成的激流,正从管道另一头倾泻下来,带着万钧之势汹涌滚向了林三酒的身后;地面被震得隆隆地不住发颤,几乎每跑几步,就会被地面给颠进半空里。她一边拼命疾奔,一边使劲回头看了几次,差点因为惊讶而慢下步子来:凡是身后的砖石巨浪经过的地方,浪涌全都犹如积木一样,在眨眼之间就搭建好了一处处房屋、高塔、街道的模样。 还未成形的砖石巨浪高速从她身后跟了上来,眨眼之间就越过了林三酒,像地毯一样铺了出去;她赶紧护住头一闭眼,同时打开了【防护力场】——在飞沙走石的灰土中,伴随着越来越远、越来越低的轰轰闷响,一个城市的景象在她身边渐渐现出了形态,她却毫发未损。 林三酒不敢关掉【防护力场】,喘息着慢慢抬起了头。 粗糙的青石砖路面,窄窄的、歪歪扭扭地伸进巷子里;低矮的屋子以木头、石砖垒起来,铺着稻草作为房顶。远处细细长长的白色礼拜塔上,刻着新月形的标记,像守卫者一样立在高高的石砖城墙前。穿梭在街道上的人们一般都身着长袍,有的头顶着东西,有的腰间别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人们大多都投来了一个探究好奇的目光,不过终究没有人为她而停下脚步。 这很显然不是一个现代城市。不管这是数据体从哪个世界得到的数据,问题是为什么要把它重现出来呢? 林三酒没有忘记自己已经被解析了——在数据体看来,她的一举一动、思维念头应该都是明明白白的;它们针对一个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对手,会怎么做? 她试图让自己站在数据体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但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仍旧全无头绪。 算了,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先想办法与另外几个人汇合好了……不过这件事并不容易,因为她完全不知道管道在哪儿分了叉;更何况现在眼前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阿拉伯中世纪城市的模样,连头顶都化作了一片蓝天,她更加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她戒备地打算走过去。 ……只是林三酒没能挪动脚。 大脑往脚下传达的指令,在大腿上时还是有效的,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大腿肌肉微微一缩;然而再往下却如泥牛入海一样,再也没有激起半点反应,这一步竟没迈出去。 林三酒心脏一紧,忙低头一看,一时间却没能辨认出哪里是自己的双脚——因为入眼的只是一片高低不平的石砖地,青灰石板在年月洗刷下布满了凹凸和磨痕。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又将脚下盯了两秒,这才突然明白了。 登山靴已经彻底变成了青灰石板的质地,只有鞋头和鞋带的痕迹,还隐隐地透过石头显现出了一个边痕;看起来,就像是她的双脚正在缓慢地溶化进地板里、与街道融为一体了,甚至连一点凸起也看不出来。 “妈的!” 眼看着石质渐渐地从脚腕往上爬,自己的视野也越来越矮,林三酒不禁骂了一声,满头大汗地拼命想要蹬动双腿;在她的努力下,石化的速度似乎慢了点儿,但一点也没有让双脚重获自由的意思。 总不能把自己的腿脚砍了! “对了,意识力!”林三酒猛地眼前一亮,忙试着将意识力往下逼了几次;意老师紧接着叹了口气,焦躁地说道:“不行,意识力无法进入已经变成石砖地的部分。” “那我怎么办?”林三酒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一边用意识力推阻着石质往上蔓延,一边质问道:“我就要溶进地里了!你刚才怎么早没有发觉?” “老实说,要不是你看见了,我现在都发觉不了,完全没有一点感觉。”意老师似乎正不知所措,“你的【防护力场】一直开着,怎么会——啊!” “你有主意了?”林三酒立即问道。意识力完全阻挡不住她往石板街道里溶的趋势,还不如拼命踢腿来得有效;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也都聚拢了,一个个高鼻深目、头上顶着陶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没、没有,”意老师十分窘迫地答道,“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为什么我会毫无察觉了。你的所有数据都被解析了,对于数据体来说,越过意识力防护就像跨过一颗石子一样方便,所以才……” 分析得很好,然而不仅没用,反倒叫人更着急了。这么说来,她根本不剩下任何有效的反抗手段了。 林三酒一刻也不敢停地调动着腿部肌肉,同时还必须分神留意着周围那群人的动静,一时间焦头烂额、应接不暇;意老师的下一句话居然比上一句还没用:“啊,既然【防护力场】不起作用,我还是关了吧,省得浪费意识力。”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三酒感觉自己的汗都滴进了眼睛里,在她被刺痛得模糊的视野中,她看见有几个围观的女人从头上把大陶罐拿了下来。 这是要干什么? 林三酒脑海中才升起了这个疑惑,只见一个橄榄色皮肤的中年女人忽然高高举起陶罐,手臂在空中摆荡出弧线,竟然猛地将罐子朝她扔了过来;她一惊之下,身体反射动作也迅捷极了,矮着腰一拧身,陶罐擦着她飞扬起来的头发稍划了过去,在身后“哐啷”一声脆亮地碎了。 “啊!” 意老师又是一声惊叫,几乎叫林三酒的心脏扑出胸膛;她狠狠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只听这个意识力表象惊惊惶惶地说:“快点找个刀子把你头发割了!” “什么?” “刚才那个陶罐的一部分,和你头发溶成一体了,正顺着头发往上走呢!” 连骂都骂不出来了,林三酒浑身汗毛都直了;她急忙掏出一把刀,捏着发根一把将头发攥了起来,贴着后脑勺迅速将头发割掉了。当那一束头发落在地上时,她再次听见了“哐啷”一声脆响;低头一扫,暗红色、呈陶瓦质地的一片头发正慢慢地融进了地板里,消失不见了。 林三酒有点明白意识体究竟是打算怎么让她成为信息库的一部分了。 然而这个时候,眼前又有许多人举起了双臂。不止是陶罐,还有人拎起了石板、有人抱起街边给人当椅子歇息用的长木条……在干燥而充斥着灰尘的阳光下,林林总总的物件在人们手上闪起了一片明明暗暗的光。 双脚已经溶进了石板路面里的林三酒,被固定在了原地,不得不接受各种物件的洗礼。就在她绷紧了肌肉,调动好意识力,准备咬牙挨下这一场挑战时,目光一扫,落在了自己手中的刀上。 “等等,”在她忽然叫了这么一声的时候,对面民众里也有人发出了一声喝令;一只宽大陶盆沐浴在阿拉伯的阳光里,离开了人手,跳跃在蓝天之下。 “这种要命的时候你要干什么?”幸亏意老师是在脑海中与林三酒交流的,不用一个一个字地花时间说出口。 “替我——”才吐出两个字,那只陶盆已经扑近了林三酒的面门;她猛地往下一蹲,感觉到陶盆从头顶飞了出去,才又续上了接下来的几个字:“挡一会儿!” “什么?我、我——怎么挡——” 在意老师骤然惊惶起来的叫声里,林三酒紧紧闭了闭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把快要破膛而出的心脏压回去一样。她将自己的命完全托出去了,因为她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脱身办法;维持着这个半蹲着的姿势,林三酒睁开眼睛,在一声怒吼里,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刺入了脚下路面。 这只是一把寻常的厨房用刀,但在她的力量与意识力双重作用下,竟也像切豆腐一样深深地没入了石板里。在发现石板下面仍然是巨大青石时,林三酒差点因为松了口气而发出一声感叹。 当然,现在离能松口气还早着;无数黑影正像漫天雨点一样朝她袭来,现在林三酒躲不能躲、避不能避,只能靠意老师打出意识力将它们一一击开。她一个“人”要防守铺天盖地的攻击,从一开始就左右支拙,险象环生,有好几次物件甚至是擦着林三酒面皮过去的。 “你在干什么,快啊!”意老师尖叫道,“街那边又过来人了,我快支持不住了!” 林三酒连回应的心情也没有,双手执刀、咬紧牙关,拖着刀在青石路面里吃力地划了过来;相对于厚重的石块来说,刀刃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掉,她不得不将意识力均匀地分布在刀身上,死命将脚下这一块石头切出了一个深深的环形。 意识力一撤,刀就从刀柄中脱落了、碎成了几块。 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林三酒飞快地几拳打碎了切口,让自己立足的这一块石头像是一个孤岛一样,站在了一个她刚刚制造出来的浅坑里。随即她双手撑住地面坐了下来;在双手和屁股也开始融化之前,她将所有的力量都灌输到了腿上,憋得头上青筋毕现,终于竟硬生生地将脚下那一块石头拔了出来。 重一获得自由,她立刻挣扎着爬起身,感觉裤子好像已经有些发硬了。她双脚化成的石块崎岖不平,很难用它站稳,林三酒在一个接一个物件攻击下朝意老师喊了一声:“准备好了吗?” “什么?” “用意识力包住这块石头,千万不能让它碎了!”林三酒焦急地喊道,“碎了我就没脚了!” “你要干什么?” “你见过袋鼠吧?——我要跑了!” 697 五人团,四日游(3) 只要林三酒持续不断地保持移动,“融化”过程似乎就没有机会开始。 这是她在逃离了那一群市民半分钟后发现的,与这个发现一起共存于她脑海中的还有另一个念头:人类果然是与猿猴同宗的动物啊。 在双脚变成了一个大石块以后,调动腿部肌肉、像袋鼠一样往前跳跃,事实上比想象中还困难;她立足不稳,又不敢砸碎哪怕一个边角,再加上拖着几十公斤重的石块,就更别提什么速度了。之所以能撑着“跑”了这么长时间,全是因为她借助双臂的力量,在一幢幢建筑上攀爬、悬吊着,像猿猴穿过树林一样穿过了半条街道。 聚集在一起的那片市民,在她一脱身时就散开了,好像一点儿也没想过要追上来。当林三酒保持运动状态时,这座城市的人也来来往往、各司其事;而只要她一停下来,人们就会渐渐慢下脚步,朝她转过头。 林三酒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两条胳膊上的肌肉都在颤巍巍地打战。即使是进化者的肌肉,在高强度、长时间的动作下也一样会酸痛脱力;她刚才就差点因为一个没抓稳而从房子上摔下去。 她现在正趴在一家肉铺屋顶上,从石制屋顶边缘低头往下一看,正好能望见下方条案上一条条鲜红的肋肉。林三酒才刚刚歇了两秒,一个刚刚买完肉往外走的男人就慢慢顿住了脚,一点点转过头,向她抬起了目光。 简直半点也不能放松。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双手撑地勉强抬起了上半身,将大石块使劲往前一拖,果然看见那男人重新低下头,拎着肉走上了街道拐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无巧不成书】一直开着,只是林三酒也说不好它到底有没有效果——她所处的世界里,一切发生的以及还未发生的,都仅仅取决于某个数据体的一念之间。拿她变成石块的双脚来说,能扭转定局的【山移愚公】却根本无法起到“回溯”的作用;因为除了她这个当事人之外,所有的数据体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定局”,只要它们想改,随时都能改。 它并不是唯一一个失效的特殊物品,从【皮格马利翁项圈】、【战斗物品】,到【妙手空空】、【龙卷风鞭子】……所有被解析过的东西此时全都哑了,成了摆件。 她必须借助没被解析过的人,或者利用没被解析过的东西,才能有一个反击的机会。眼下礼包几人不知去了哪儿,一时半会儿是找不着的;林三酒一边拼命回忆自己在奥林匹克有没有收进来什么东西,一边猛地纵身一跃,从半空中扑向了另一间屋子。在被石块坠下去之前,她双手死死抓住了屋顶边沿,吃力地朝上翻去。 “喂!”一个老头用木杆敲着墙面,冲她喊道:“不要爬我家房顶呀!” 从黑格尔那儿拿的几件东西,后来也都分给礼包和木辛了;除此之外,只在家具墓场里得到了一个名叫【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的副本记录装置,在这儿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在焦虑和懊悔里,林三酒差点把自己的下唇都咬破了皮——等等,家具墓场? “想到什么了?”意老师不由问了一句。 “家具墓场!”她短促地喊了一声,“我去了家具墓场!” 在意老师问出下一句“那又怎么了”之前,刚刚在屋顶上稳住脚步的林三酒立刻叫出了一张卡片。“每过两……不,三秒钟吧,你就用意识力推我一下!”她跪在地上朝意老师急急吩咐了一句,随即一转念,解除了卡片化。 细伶伶的少女登时从半空中现了形,咚地一声落在了石屋屋顶上,激起了一片灰尘;她四肢中没有皮肉包裹的几组骨头受了冲击,立刻散开了,白骨当啷啷地滚了一地,在蓝天与阳光下泛起了白生生的反光。 尽管双眼被林三酒掩上了,鹿叶仍然像当时死在家具墓场里一样面含惊惧,微微地扭曲了表情。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又一次见到了太阳。 “你叫她出来干什——啊!”意老师刚问了半句,顿时也明白了。 鹿叶是一个特殊物品交易商,她身上不可能什么物品都没有。林三酒在心里说了一声对不起,不敢耽误时间,低下头匆匆检查起来;她拼命祈祷鹿叶身上能有些合适的物品,但才刚刚摸了一下她细细的黑色choker,就听意老师喊了声:“三秒了!” 林三酒双手刚一合抱住少女轻飘飘的尸体,立刻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给推远了些;她刚才跪坐着的地方,竟像是有黏性一样恋恋不舍地拉长了,才终于松开了她的裤子。 “快!”意老师催促道。 在进化者们拿到容纳道具以后,一般都会把特殊物品统统塞进容纳道具里,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将它们与普通物件融为一体了——然而鹿叶偏偏是一个例外。林三酒从她的腰带扣、铁戒指,甚至胸口的飞鸟刺青里,都找出了好几个东西,但她连一眼也来不及看,就已经又被意老师推开了好几次。 “你先离开这个屋顶吧,”意老师又急又没好气地说,“他们又要聚过来了。” 林三酒一凛,忙收起鹿叶尸体,站起身一看,发现这栋石屋下方果然不知何时围上了越来越多的人。穿着长袍、裹着头巾的男男女女,一齐抬起了五官各异的脸,正沉默地望着她,好像在等待着一个动手的机会。 “好,我这就下去,”她忙应了一声,双手撑住了屋顶就要往下跳。下一栋屋子不仅离得远,还是稻草和木架搭的,肯定撑不住她脚上的大石块。 说来也巧——或许【无巧不成书】的作用都发挥在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上——当她刚刚一离开屋顶,人还在半空中往下掉时,远处蓝天里忽然扑棱棱地飞来了一只小小的影子。 那影子速度极快,拍打着翅膀,转眼就在林三酒视野中形成了一只白色纸鹤的模样。 这一定是人偶师他们发出来的! 她一个激灵,在半空中一拧身子,探手抓向那只纸鹤。 就在指尖与纸鹤即将相触的时候,余光里倏然扑来了一片庞大的昏暗影子;林三酒一凛之下,手指与纸鹤擦身而过,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检查自己脚下的石块有没有摔坏了,一抬眼,正好看见了一只—— 龙头。 不是一个非常标准的传统中国龙,但谁也不会把它误认成为别的什么东西;它的头颅上布满鳞片,两根长须幽幽地飘在空里,一只爬行动物式的荧黄瞳孔,正朝林三酒转了过来,定住了。在它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儿的嘴巴里,那只纸鹤正挣扎着,似乎要在被撕成碎片以前把消息传达出去,尽管传出来的声音已经趋近于破碎。 “喂,” 林三酒怎么也没想到,向她发来消息的人竟然不是人偶师,也不是礼包,反而是最高神。 “我和你弟弟在……” 纸鹤刚刚传出了这几个字,剩下的语句就变成了“嘶拉嘶拉”的纸片破碎响声;那只灯泡般的荧黄瞳孔仍然盯着林三酒,龙嘴一张一合,将纸鹤彻底撕碎了、吞了下去。它仍然盯着林三酒,头颅开始慢慢地往回缩;她一转眼,这才发现光是一个龙头就占据了半条小巷。 与来时一样突然,这条龙倏地一闪,就消失在了小巷拐角。 在哪儿?怎么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没了声音?难道这也是【无巧不成书】的功效? “真、真的有龙?”意老师结结巴巴地说道,“还被数据体解析了?” 现在不是诧异于这件事的时候。 “你看见纸鹤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了吗?”林三酒一边问,一边拖着石块往前挪了挪。 “天上。” “废话!” “那你还问!你不抬头看,我也不可能知道啊!”意老师似乎也被连连挫败弄得焦躁起来了。 她咽下喉间一股怒气,重新叫出了鹿叶的尸体扛在肩上;经过这一次折腾,少女丢了不少骨头,几乎只剩下一个纸片似的躯干了。虽然已经十分对不起她了,但林三酒还是给自己打了打气,暗暗祈祷了一句,伸手探进了鹿叶尸体的裤袋里;她再抽手出来时,竟然拽着里头的东西拉了一会儿也没拉到头——看起来,这玩意像是一顶帐篷。 一阵遥远的、细微的震响越来越近,渐渐在天空中变成了一片响亮的“扑棱棱”;这个声响她刚才听过一次,是纸鹤扇动翅膀时特有的——只不过,这声音似乎太大了一点,震得人连耳朵里都在嗡嗡作响。 林三酒在笼罩着她头顶的一片阴影中抬起目光,微微张大了嘴。 数不清多少只纸鹤,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犹如最密集、最庞大的蜂群一样,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她的头上。别说是阳光,甚至连蓝天也被遮挡得见不到一丝了;无数只纸鹤一齐朝她扑了下来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惊心动魄。 然而最惊心动魄的时刻,接下来才开始。 就像是闻见了猎物气味的天敌一样,刚才那条龙不知从哪儿又忽地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头;而且它这一次还带了不少同伴——一个个面貌雷同的龙头拔地而起,掀翻了不知多少房屋,直直地扑进空中。一扫尾巴、一张嘴,它们就能清理掉一大片毫无反手之力的纸鹤,不过哪怕只剩下一只没有被清扫掉,发信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喂,”最高神的声音同时从无数只纸鹤口中响了起来,“你站着别动,我们现在去找你!” 698 五人团……算了,还团个屁,都失散了。众人持续努力集合中! 纸鹤在转眼间就被清扫一空,干燥的阳光重新从蓝天上倾泻而下,染亮了空气里漂浮的点点灰尘。刚才铺天盖地的纸鹤、高楼一般的群龙,都在几次眨眼间消失了踪迹,如果不是被掀翻的房屋还在弥漫着尘烟,她甚至要以为那只是一场幻觉了。 林三酒吐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有意没去看自己化成大石的双脚。 看来,最高神二人没有和人偶师在一起。 或许人在危急时刻头脑会转得特别快,仅仅凭着“站着别动”四个字,她倒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人偶师也被解析过,此刻可能也面临着和她一样随时会被融化的处境;假如他们没有走散的话,最高神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站着别动”这四个字。 想通了这一点,却对眼下这个状况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我怎么才能留在这儿不动?”望着街头巷尾渐渐又一次围拢起来的人群,林三酒苦笑了一声,向意老师吩咐道:“替我看着点,让我先看看鹿叶身上的东西。” “希望他们早点来,”当她叫出了四张卡片时,意老师咕哝了一句:“意识力用得实在太快了……” 咽下了焦躁,林三酒飞快地扫了一眼手中四张卡片。 第一张卡上画了两排小小的图表模板;她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能因外物分心的时候,但当目光落在它的说明上时,她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扑通撞了一下胸膛。 【乙方设计师】 上个星期接到了一单“特殊物品设计工作”,这次的甲方要求可以说是所有乙方的噩梦:“要威力大,要方便,要限制少,最好还只认我这个主人……噢对了,再让它能主动侦测防范危机吧!嗯,没有危机的时候就让它为我寻找物资……我就这么几个简单的要求,你看看两天能不能做出来?我的预算是一箱午餐肉,梅x的!” 干脆随便用个模板糊弄一下吧,凑合弄出来一个能用的物品就行了。 使用方法:挑出一个模板表格,一项项填写自己的要求。 注意事项:一旦确定好模板,其余所有模板将全部作废;挑出来的模板也只能做一次性使用,所以开工之前务必想好。由于乙方设计师缺少干劲,模板使用起来限制也很多,往往不能兼容有所的要求;比如限制少的用途也少,使用便捷的就寿命短……最终做出来的东西总是会差强人意。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够缺啥做啥了吧。 “这正是我要的啊!”林三酒忍不住叫了一声,目光一转,登时差点捏坏了卡片。 交货期限:在填好模板表格后的两天之后,进化者可以拿到设计出来的特殊物品。 在意老师推着她往前挪了几步远以后,林三酒一边祈祷一边拿起了第二张。 【中央车站寄存箱购买凭证第1210号】 在十二界之一“碧落黄泉”首都区中央车站寄存箱的购买凭证。凭此证,可以打开因无人续费而被车站拍卖出去的第1210号寄存箱。祝君好运! “碧落黄泉里还有这种东西……?”林三酒有点儿神往地嘀咕了一句,甩甩头,强迫自己再次集中精神。 最后一个从鹿叶裤兜里抽出来的果然是一顶软踏踏的帐篷布,旁边还挂了一袋支架杆子;她在瞧见卡片名称时刚一兴奋起来,却又很快就在看过详情后叹了口气。 【暂时居留权】 这顶帐篷上印着一行不容错认的大字:“市政|府关爱流浪汉工程专用慈善帐篷”。 对于做出了错误的人生选择,从而失去家园、流浪街头的进化者们来说,这个帐篷是一个充满了人文关怀的特殊物品。只要打开它,就能在它的庇护下度过一段安心的时光——无论在哪儿,都不会被人驱逐打扰。 是的,无论在哪儿。 只要进得去,即使你在银行金库里打开了这顶帐篷,员工们顶多也只会满怀同情地在帐篷门口放下一瓶水。当然,如果你干了不该干的事,再收起帐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是不行的,要想办法连人带帐篷一起往外挪,才不会有人来检查你的口袋。 使用方法:平常帐篷怎么架,这个也怎么架。没事的时候可以练习一下架帐篷的速度。 注意事项:该爱心帐篷行动是现任市长的短期政绩工程,他一下台,下一任就要烧起新的三把火了,届时上一任的政绩工程会被全部清除掉。现在离现任市长下台还有……三个小时。也就是说,不管何时搭起了帐篷,它的效果都只能持续三个小时。同一地点反复使用是无效的。 另外,必须是符合流浪汉定义的人才能住进帐篷里:使用者一定要很穷,身上不能拥有超过两件特殊物品(不包括本帐篷),以及不能拥有任一世界的任何货币形式。 “这么看来,我居然还不够穷。” 林三酒一边喘气,一边挣扎着将身体拖向巷子口;她这几番动作,叫她离刚才所站之处挪开了大概几米远的距离,想来应该不至于让礼包他们找不着。 从鹿叶身上找到的物品,只剩下最后一个没看了,她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她现在身处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很难想象会恰好有那么一个针对这种特殊情况的物品,又恰好落进了她的手里……停下身子,她匆匆看了看最后一张卡片。 林三酒叹了口气,却没有多失望。 不愧是特殊物品经营商,鹿叶身上这四件都是好东西,只可惜果然都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灵光乍现】 形容一个好念头或新想法乍然闯入脑海里时的感受。本物品是一个白色闪电形状的长发饰,将它别在脑后,能不定时地为主人提供“灵光乍现”时刻。据说有些天分不高的小说家一旦试用了本品后,就像抽大烟一样离不开了,所以灵感贫瘠的艺术工作者一定要慎用本品,要认清自己能力的局限,早早改行才是正道。 注意:如果站在黑暗背景前,将有一定几率提高【灵光乍现】的发动机会。 四个特殊物品都看过了一遍之后,林三酒一抬头,发现巷口聚集起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一张张脸慢慢地接近了她,好像都在沉默地计着时。 “怎么还不来?”她拖着大石又挪了挪——她已经没有体力像袋鼠一样往前奔跃了,她只好伏在地上、拽着石头一点点地走。“有两分钟了吧?” 意老师应了一声,林三酒呼了一口焦躁不安的气,紧盯着巷口人群,将【灵光乍现】别在了自己后脑上。她后脑上的那一片头发短得不及寸长,毛刺一样乍立着,然而似乎只要是挨着头发,白色闪电形的发饰就能将自己牢牢地固定住。 戴它也只是尽一尽人事罢了;就算突然“灵光乍现”了,也没法叫林三酒具有抗衡数据体的能力。 “说来也怪,”她喃喃地对意老师说道,“数据体竟然没对我发出新的攻击……老实说,我还以为刚才那些龙肯定不会放过我呢。” “你还嫌自己的情况不够糟糕吗?” “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林三酒皱着眉头,一边爬一边说,“我现在找到了暂时应对‘融化’的办法,它们却没有下一步了。我怀疑……可能是礼包和人偶师他们把大部分的攻击都吸引走了。” 她现在连行动都不方便,确实应该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就连灵魂女王也比她更危险,因为它没有被数据体解析过。 “所以最高神他们到现在还没来?”意老师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担心他们被拖住了脚步,遇上了危险?” “是,”林三酒点点头,扶着墙勉强站起了身子。她现在离巷口人群很近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从这一片人群中冲出去的时候,忽然只觉后背汗毛一立——对于这种皮肤战栗起来的感觉,她甚至隐隐有种熟悉感,反倒一点儿也不惊恐。 “我认识你也有好几年了,”一个只能用阴阳怪气来形容的低沉声气,像冰柱似的戳了她的后背一下,“我发现你很少看起来像个人。” “就你像人!”林三酒低低地用气声骂了一句,回头冲身后那个黑色影子喊道:“快来帮我一把!你怎么没被融化?” 人偶师站在巷口远远的另一头,轻轻哼了一声;他好像故意要压着速度,慢悠悠地朝她走了过来,肩膀上的羽毛随着步伐一颤一颤。 “你离开数据流管库以后,一直在度假吗?竟然连一点新的防范手段也没有?”有时林三酒真怀疑,他是不是不刻毒就会出现生理问题,“用不上脑子的人生一定很轻松吧。” “你快点就是了,”林三酒不得不朝他的方向艰难地挪了一步,急得汗都出来了:“我不能原地不动太久,你快来背我一下——” 她知道这句话一定不会让人偶师有好脸色,但在她看清对方的神情之前,头顶蓝天又袭来了与上次一模一样的阴影;二人一抬头,同时看见天边漫来了一大片纸鹤,就像风暴前的乌云一样厚重而无边无际。 他们两个怎么又编写了这么多纸鹤?这是要干什么? 林三酒刚刚浮起了这个疑惑,只见大批大批的纸鹤一齐压低了头,果然又像上次一样朝她俯冲了下来;然而不等挨近她,暴雨般的无数纸鹤又忽然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改了方向——有的拉升、有的下降、有的拐弯,除了稀稀落落十来只落在了林三酒眼前,其余的都像漫天蝗虫一样从四散开来了。 那十来只纸鹤同时张开了嘴,一下子叫林三酒明白了——“带路!快给我们带路!”最高神正吼道。“就算它们解析了纸鹤,但咱们放出去这么多,总有它们拦不住、能飞到姐姐那儿的……”礼包在后头小声地说。 “喂,”她压下心中激动,转头朝人偶师喊道:“你有没有什么发射信号的办法?” 或许是大批的纸鹤遮住了日光的原因,在她喊话时【灵光乍现】毫无预兆地发动了——林三酒面色渐渐地白了。 人偶师刚才说的话里,有一处很有意思。 “你离开数据流管库以后”,他说——而不是“你在奥林匹克时”。为什么呢? 数据体解析的人偶师资料中,是没有他前往奥林匹克这一段记录的;数据体只知道他们从数据流管库中逃走了。 所以……它们编写出来的人偶师,自然也就说不出“你在奥林匹克”这句话了。 699 没有空气的阿拉伯城市和冰人奥茨 【我下午清点了一下口红色号,把胳膊涂成了斑点狗,终于想起来还没有更新。稍等我一下,这一章已经两千字了,更新在望!】 第二次从人偶师手中逃脱的胡常在和兔子,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拼命寻找的目标之一,此刻正躺在一张铺着真丝床单的舒适大床上。 ……海天青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要说起来,他好像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当林三酒躺在海沙与石粒上的时候,他身下是厚实柔软、如同云朵一样的床;在胡常在和兔子啃着粮食站里的生米时,新鲜的蔬菜配着米饭被盛进银餐盘里端到他的嘴边,有时甚至还有饭后甜点。 但是海天青仍然非常、非常不高兴。 因为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内裤,双手双脚分别被绑在了四根床柱上,并且已经把这个造型保持了两个月。 他所处的房间不大,被精心打理过——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靠近窗户的墙根下,摆了一排大花盆,花盆里种着许多番茄黄瓜之类的蔬菜,正是海天青这段时间以来的食谱。由于房间里的温度比外界低不少,因此这些植物看上去还算生机勃勃。 一只手抬起了一棵植物的枝条,随即房间里响起了一个快活的声音:“海哥哥,你爱吃辣吗?我看这个小红辣椒长得很好,应该可以吃了!” 海天青阴沉着脸,盯着天花板里的自己不吭声——如同一些低俗情人旅馆一样,这个房间里的天花板上也镶着一块大镜子。 “哎呀,海哥哥你不要老是这个样子嘛……”声音的主人好像在撒娇似的靠近了他。“你难道不喜欢小依给你做饭嘛?” “你离我远点。” 女孩一下子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白皙的心形小脸,和一双画着眼线的大眼睛。这双眼睛里的委屈停留了还不到两秒,声音再次坚定地充满了希望:“海哥哥,虽然你现在不理解我的心意,可是我相信心诚所至,金石为开……” 要不是一动不能动,海天青真想一头撞墙上。 他运气背,在被林三酒一拳击上了天以后,竟然直直地朝着一栋楼掉了下去——尽管他用手臂护住了头脸,身子也尽量蜷成了一团,可海天青还是一连冲破了好几层楼,最后终于浑身是伤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剥光了衣服绑在了大床上,旁边坐着这个自称小依的“蜗牛女”。 叫她蜗牛女,因为她的能力就是【蜗牛】——这间二十平米大的房间,是她的蜗牛壳;在这个壳里,外界攻击一般伤害不到她,除了她本人之外的人,进入房间时,能力也会全部无效化。 她用的绳子似乎也是特殊物品,导致一向以力量而自豪的海天青,竟落入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地。 “海哥哥……”小依忽然有点伤感似的,一边说话,一边将头靠在了他的腹部,长发像水一样散开在海天青的身体上。“人家好喜欢你哦,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心意嘛……” “我告诉过你,我已经结婚了。”海天青忍着情绪回答。 小依嗤了一声:“我知道呀!可你老婆不是死了吗?难道你要为她守一辈子……不过,痴情的海哥哥我最喜欢了。” 这样的对话,在过去两个月里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除了“我结婚了”以外,还有“你是不是花痴啊”、“强扭的瓜不甜”、“我哪里好,你何苦非要找我这样的大叔”……等等对话,无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小依就是听不进去。 要是以前有人告诉海天青,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女人绑在床上,恐怕会被他啐一脸,可是现在—— 海天青烦躁地躲开小依伸过来的手,不过身体能挪动得有限,到底还是被她摸上了自己的胸肌,他顿时没好气了:“……你不肯放我走也没有用,我在这个世界的14个月马上就要结束,到时你想不分开也不行!” 不妙的是,小依听了这话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抬头冲他嘻嘻笑了一声,样子很俏皮:“海哥哥,我比你先一步想到这个了哦!哎,我的经验毕竟比你多嘛。” “……你干什么了?” 仔细想想,这两天好像的确没怎么见到她。 “上个星期我听说,有一个签证官就在这个区域里,叫做阿险险,我刚好还认识呢!”小依不顾海天青仿佛两眼一黑的表情,继续笑着说:“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是蜗牛,走得有点慢嘛,所以这几天我拖着蜗牛壳,一直在朝阿险险所在的方向走……” 忽然“砰”的一声,门被什么人重重地砸了一下,震断了她还没说完的半句话。 屋里两人都是一惊,小依有点害怕的样子,朝海天青做了个“嘘”的手势。 从门口传来了一个很粗鲁的骂声:“我x,为什么这个门打不开?” 听见这个声音,海天青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刚刚张开嘴巴要喊,没想到小依立刻塞了一块枕巾,喊声顿时变成了“唔唔”的沉闷声响。在他不甘心的挣扎里,小依站了起来,走向了门边。 “打不开就算了,咱们换个地方。”另一个声音劝道。 “不行,老子就要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气质独特,适合我!”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不知道那家伙随时都可能会追上来吗?一个藏身的地方,你那么挑拣干什么?”这个听起来要斯文许多的声音也挺生气:“再说了,大马路上突然冒出来个房子,万一是陷阱……” “那个……你们是谁?”小依怯怯地问道。 女孩有些害怕的声音刚一传出门外,门外立刻安静了。过了几秒,那个斯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警惕:“不、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们这就走。” “不行,我不走!喂,门后面的,你这里是不是有白菜?老子闻见了!” “嗯、嗯……有是有一点——” 听见这个回答,门外的声音几乎雀跃地快上天了:“快开门,价钱好商量,我不是坏人!” 小依想了想,还是拉开了窄窄一条门缝,刚说了一句“我可以给你一些”,只见一个棕黄色的小小影子突然从脚边“噌”地就窜了进来——她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手一松,门缝开得大了点。 门边露出了一张脸,正是胡常在。他的目光顺着门缝投了进去,立刻跟地板上的兔子一样,都傻了。 “海、海……干部?” 小依一听顿时急了,刚要关门,门被胡常在一把拦住,接着他一头冲进了屋子——海天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可惜发出的仍然只有“唔唔”的声音。 棕毛兔看看小依,又看看海天青,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看不出来,老海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女孩子捂住羞红的一张脸:“没有!不是的,海哥哥一直不肯……我也很想的……” “够了!你们胡闹什么呢!”胡常在终于忍不了了,大步冲上床前,一把将枕巾从海天青的嘴里抽了出来,后者喘了一口气,忙喊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兔子还来不及说话,随着小依“咔哒”一声将门关上,海天青的警告声也传进了它的耳朵里:“进来能力就用不了了!” 刚进来的同伴们傻了。 现在也晚了——看着一人一兔,想到小依也不算恶人,海天青叹了一口气,问道:“小酒呢?她逃出来了吗?” “没有……我们一直没找到她,这事说来可长了。”胡常在显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女孩是谁?” 小依也有疑问:“小酒是男的女的?” “你们都干什么了?白菜在哪?”这个是兔子。 面对三道问询的目光,海天青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 十分钟后,大家的信息终于同步了。 虽然能力都被无效化了,在二对一的情况下小依不占上风——很快,在她泫然欲涕的目光里,胡常在板着脸,觉得自己好像铁石心肠一般,把海天青从床上解开了。后者连忙跳了下来,近乎感恩地穿上了衣服。 看着他的身体被衣服迅速遮住,小依的表情顿时灰了。 面对这个除了有些花痴过头、除此之外好像没有恶意的女人,两个男人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好了。最终,还是海天青哼了一声:“你趁人之危,把我关在这儿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咱们各走各路——” “不要!”小依抬起了泪眼婆娑的一张脸,“我要跟着海哥哥走!” 海天青失去了耐性:“那你跟着好了。”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以她背着个蜗牛壳的速度,如果能跟得上才有鬼了——就在两个男人和一只抱着白菜的兔子刚刚跨过大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小依咬着牙的声音:“我有办法找到那个小酒!” 700 七百章了!妈呀!数据体听了都害怕。 林三酒也没想到,在她生命中止——并非消亡,只是永远中断了的——这一刻,陪伴她的竟然只有数据体平静得叫人难受的声气。 “你的新同伴显示出了与我们高度相仿的数据解析与编写能力,其中有一个人正带有我们所编写的子民特征。” 她根本听不进去对方到底说了什么。林三酒的四肢重新开始了烟雾化,失去了重量与形体,飘飘散散地消弭在了空气中。这个过程一点也不疼,当她低下头时,只能看见自己的躯干仍浮在半空中,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不会的,既然她能够发现这个“人偶师”其实是数据体,礼包那么聪明,肯定也能发现另一个林三酒是被编写出来的…… “还是不要抱希望的好。这根光丝内部的一切数据流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他们二人是不会发现任何异样的。因为你进入光丝后的所有行动,都被实时整合统计起来了;另一个‘林三酒’的所有反应,都是在这个基础上推演出来的。可以说,就算是你本人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也不可能比另一个‘林三酒’更像林三酒。” 噢,对了,这个家伙好像能够知道她在想什么。 “与所谓的读心术是不一样的。我说过,一切数据流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如果方便你理解的话,你也可以认为是你大脑中的神经元与信号传送过程清楚地表露了你的想法。”数据体这个族群果然都很喜欢“解说”,它好整以暇地看着林三酒,又主动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主观意识体验是怎么样在脑内神经网络中产生的,似乎也是困扰了你们人类很久的一个问题啊。” 对方的话,就像一群嗡嗡乱叫的蜜蜂一样,对林三酒而言没有任何真实感。她抬起头,不想再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消散的过程;也不知道为什么,连视野都渐渐开始模糊了。 “……至于没有编写能力的那一个人和一个灵魂,早就已经成为了信息库的一部分。”数据体刚才好像说了一些关于意识和心智的问题,不知怎么又绕了回来;在它的一席话中,唯独这一句像是从衣领里滑下来的寒冰一样,叫她激灵灵地回过了神。 就在她愣愣地希望对方能多说几句的时候,数据体却忽然停住了。 “啊,完成了。”它轻轻地说,依然带着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 什么完成了? 正当林三酒心中浮起了疑惑的时候,“人偶师”的外表如同融化了的冰雪一样从数据体身上褪了下去。露出的本体既不是一个人形,也不是任何生物的形态;如果不是有了最高神的“眼镜”,她大概还会像以前一样根本看不见它。即使在“眼镜”的作用之下,她终于能够看见对方了,但也仍然远远称不上“理解”。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生命体,它——它看起来—— 她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人类的词汇库中有哪些词能够形容数据体;因为它的形象根本就不是物质的体现,而更像是把一个抽象概念直接印在了人的脑子里。实在要描述的话,它像是一个开放的、庞大的“池”…… “别胡思乱想了!”意老师猛然低低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还在?我怎么还在?” 咦? 林三酒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发觉烟雾化的四肢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消散。她被层层烟雾缭绕着,如同置身云中一样,但意识仍旧清楚,躯干也总算被保留了下来。 按照数据体的说法,她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变成一组存在信息库中的资料了。 她目光一抬,正好看见庞大的“池”状数据体缓缓地转过了身体。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过它能说点什么,但数据体偏偏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因为失去了说话的对象。 这一大片数据“池”——除了这样抽象的描述之外,林三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了——总算有一个特点是能够被人类语言所描述的,那就是它体内的无数组cd正泛着淡淡的金色。 数据体好像根本看不见她似的,在她怔怔的目光下,那一片淡金色骤然分崩离析,化作无数肉眼再也觉察不到的一片片细微光芒,蓦地投入了身边的环境里;天空、墙壁、路面、房屋……一瞬间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浅金色光线,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林三酒呆呆地浮在半空里,彻底傻了。 与“变成一份资料”相比,“变成一份有自我意识的资料”无疑更可怕。难道她将永远漂浮在这里,被漫长无尽的刑期所折磨? “你傻啊?”一声听起来十分耳熟的质问,猛然闯入了她的脑海。有一瞬间她还以为是意老师在说话,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个声音尖尖细细、不辨男女:“数据体都走了,你还傻楞着干什么?” “灵、灵魂女王?”林三酒一惊,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她四下张望一圈,入眼的却仍然是同样一条灰土弥漫的小巷:“是你吗?你在哪里?”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大肉虫理所当然地回答了一句,“这边,看这里——噢,对了,你没法顺着声音看过来。你等着,我们这就过去。” 林三酒正要答话,又是一愣。我们? 从小巷的另一头,一群群形态各异的阿拉伯人正渐渐地散开了,有的重新拎着刀巡逻,有的再次交谈起来;唯独有一高一矮两个披着长袍的影子,却正穿过人流,朝着林三酒的方向走了过来。 “诶呀,”从矮个儿的长袍底下露出了一片滑溜溜的深红肉色,灵魂女王嗓门尖尖细细地说道:“你现在这样看着像个鬼。”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它,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地一转头,果然在另一个长袍笼下的阴影里隐约看见了半张苍白的削瘦面孔。他眼周亮粉依然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却很难叫人看清是什么颜色。 “你、你们不是已经被——”她一时说不清是自己狂喜还是震惊,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会……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数据体走了?” “说来话可长了。”灵魂女王身子一抖,罩袍顺着肉皮滑了下去,露出了它实在不能算是好看的脸。它张开了几根肉筋,朝身边比划了一下:“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人偶师大人。” 什么意思? 林三酒闻言不由瞥了一眼人偶师。灵魂女王没有被解析过,所以眼前的这个大肉虫也不大可能是数据体编写了来骗她的;更何况以刚才的情况来看,数据体也完全没有必要再骗她了——只要继续强行将她分解下去,林三酒现在早就已经成了一组躺在信息库里的数据了。从这个角度看起来,眼前的人偶师和灵魂女王应该都是真实的。 “你被解读了,就把我给连累了,让数据体知道了破解我能力的办法,对吧?”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灵魂女王说起这件事时依然满腹怨气:“不过我们刚一被甩进光丝里来的时候,大人就把我召唤到了他身边。” 对了,大肉虫至今为止身体上还有一块是塑料质地。 “然后呢?”林三酒怔怔地问道。 这次回答她的,是一个阴沉得透着寒气的声音。 “你的人生真是得过且过的典范。”人偶师慢慢伸出一只苍白得没有血色的手,将罩袍轻轻掀开了。他微微拧起一边眉毛,冷笑道:“你在奥林匹克时,就没有考虑过对策吗?不过像你这样的脑子,确实活一天算赚一天。” 数据体编写的人偶师,论起恶毒来还是比不过本尊。 “在光丝里的时候,我就将它百分之九十都玩偶化了。随即它发动能力,创造出了另一个‘灵魂女王’的现实。”人偶师阴阴沉沉地说道,“那个时候,你好像还只顾着怎么才能被撞出满头包。” 林三酒忍着气问道:“然后呢?” “那个被创造出来的我自己很快就倒了霉,”大肉虫适时地解释道,“对于数据体来说,‘我’是第一个被转化成了一组数据的。” 也就是说,当数据体以为自己对付的只有剩下三个人时;事实上,它要对付的仍旧是三人一虫,只是它自己却不知道。灵魂女王没有被解析过,所以数据体也无从对比——被光丝抓住的是一个灵魂,转化成数据的也是一个灵魂。 林三酒有点明白了:“这样一来,数据体以为你早就死了,自然不会想到要利用我的数据去破解你的能力了。” “对,”灵魂女王听起来近乎洋洋得意,“所以很快我就又创造出了一层现实,让数据体以为大人也成了一堆资料。至于你,倒是稍微有点复杂,主要是因为你被数据体给逮住了。”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烟雾缭绕着的身体。 “它已经开始融化你了,我再创造另一个你也没用了。”此时的灵魂女王,又有了几分第一次见面时的风范:“所以我在它眼中创造了另一层现实。在它看来,你的融化速度实际上是你真正融化速度的一倍。也就是说,你融到了一半时,它就以为融完了,所以停下来走了。” 原来如此。 “那我现在没有手脚,还怎么去找礼包?”林三酒感叹了一会儿,不由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她说到这儿,警惕地看了一眼人偶师:“礼包和最高神是我们打败数据体的唯一希望了,你们不会不打算去找他们吧?” 人偶师冷冷地笑了一声,眼周亮粉一闪,渐渐变成了暗沉沉的墨蓝色。他低头朝灵魂女王示了个意,大肉虫登时跳了起来,“哈”地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绳子,人立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将它绑在了林三酒的项圈上:“走吧,咱们救那俩小子去!” 701 抓住了一个 灵魂女王的肉芽以一种惊人的灵巧劲,将细绳飞快地穿过了项圈的缕空,又打了个结,林三酒就这样被系上了。数据体刚才只把她融化到了一半,就受骗上当离开了;现在她仍然保持着被融化到了一半时的状态,像烟雾一样在半空中飘飘浮浮,随着大肉虫一拽,她就跟着往前飘一截儿。 眼看着灵魂女王高高兴兴地牵着自己往前走,她也不由有点好奇了:“诶,我现在有重量吗?” “没有,”大肉虫头也不回地说,“咱们现在不都是一组组数据吗?哪来的重量?” 林三酒也说不好,一个人的各项指标在数据流管库里到底是个什么表现形式;她估摸着自己现在应该像是一个解压到了一半的压缩包,再“解压”一会儿,就要被装进数据流管库这台“电脑”里了,所以失去了体积、重量等等物理特质——只不过当她把这个猜想提出来的时候,人偶师和灵魂女王却用一片茫然回应了她。 “你别解释了,我没听说过压缩包这种东西。”人偶师带着几分不耐烦和讽刺,冷冷地打断了她:“你说的东西太原始了,我又不是考古学家。” 林三酒郁郁地吐了口气。她倒不太担心自己的状况;不管怎么说,等见着礼包以后,他肯定有办法化解这个状态。她四下看了一圈,又浮起了一个新问题:“我们上哪儿去找他们?” 环绕着他们的仍然是同一座阿拉伯城市,街道小巷、城墙街门,在一栋栋民居和寺庙之间交错穿插,叫人无从辨别到底应该往哪儿走。不过叫她安心的是,人偶师的步伐又稳又快,接连几个毫不犹豫的拐弯,就将刚才那条巷子远远抛在了身后。看起来,他似乎胸有成竹。 “不知道,”她话音一落,裹在长袍里的人就回答道,“走着瞧吧。” 如果林三酒仍有四肢,她一定早已上前一把拉住人偶师了。 “不、不知道?”她一时又惊又急,“等等,等一下!我们有可能正离他们越来越远,那怎么办?” “那就算他们运气不好。” “话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人偶师猛然一拧身,长袍下方他眼周的亮粉闪烁起了沉沉的暗蓝光芒:“我死在这里的话,不见得那个礼包会来救我。我愿意走这几步找他,是看在他正和那个最高神一起的份上。” 看在最高神的份上? 林三酒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话来,他又冷笑了一声:“你这种靠自我感动就能高|潮的人,轻而易举地就被那个礼包给搅混脑子了。你忘了刚才数据体是怎么说的了吗?’他们二人已经接到了一个林三酒,此时正在寻找出去的办法’——对吧?我不稀罕他们救不救我,你也别指望我会尽心救他们。他们能活多久,就看我能不能碰巧撞上他们了。” 见林三酒哑口无言,只愣愣地飘在半空里,人偶师立刻拧过头去,似乎看她看得十分心烦了。“那个礼包费尽心机,终于靠着操纵你而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如果一切都在这里结束了,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在二人相处的过程中,礼包一定有用过心机的时候,但林三酒现在想来,却一点也不在乎。她明白这话她不能说,一时间憋出了一脑门汗,不知道该怎么劝人偶师才好,急道:“但是他有编写能力——” “又不止他有。”人偶师语气中的阴沉,几乎像厚重乌云一般拧得出水来。“他死了,还有一个最高神。” 怪不得他会说是看在最高神的份上才愿意走这几步路;原来人偶师根本就不在乎礼包是死是活,就算他真有一个目标,那个目标也只能说是最高神。想到这儿,林三酒朝灵魂女王看了一眼,偏偏大肉虫这个时候出奇地安静,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赶路。 如果她有一个类似于信号弹一样的东西就好了——她咬着嘴唇愣愣想了一会儿,目光刚刚从身边一堵石墙上扫了过去,人偶师却正在此时突然说话了:“想也别想。” “什么?”林三酒硬着头皮反问道。“我什么也没想。” 她的语气好像有点儿过于欲盖弥彰了。 “你如果想通过摧毁这里的建筑物来给他们发信号的话,我劝你赶紧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林三酒一惊,连否认都忘了。 “对于数据体来说,咱们几个现在是不存在的。”灵魂女王抬起头,对着它的“气球”解释道:“但是数据体自己也说了,它能监视一切数据流动啊!你说,要是一个‘不存在’突然把一大片城墙给毁了,会不会引起它的注意?它要是稍微往深里检查一下,咱们还能躲得过去吗?” 林三酒心焦之下,倒把这一点忽略了;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那我们岂不是不能与这里的数据发生任何反应吗?一旦发生反应,数据体就该知道不对了。” “就是这样。”灵魂女王答了一句,凑到了人偶师脚边:“大人,我解释得对吧?” “什么都不能做的话,还怎么救出礼包?”林三酒不由抬高了嗓门。“无论如何,我也不——” 她这句话才传递了一半,身边石墙、路面、民居墙壁上,骤然闪过了无数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它们像游鱼一般就高速滑向了视野尽头,眨眼就在远方的一座高高白塔处不见了踪影。二人一虫同时刹住了步伐,彼此看了看,面色都有些发白。 “是、是数据体吧,”灵魂女王尖尖细细地问道,“刚才那个?” “谁说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人偶师盯着远方的白塔,蓦然拧起半边脸,勾着嘴角笑了:“不能打草惊蛇,但是我可以直接打蛇。” 他话音一落,林三酒猛然视野一花,随即才发现原来是灵魂女王为了跟上人偶师而加快了速度,把她四肢上的烟雾都拽成了飘带。她盯着远方那座画着一个新月的细长白塔,只觉口干舌燥——一行人刚刚冲近了一半的距离,精巧纤细的白塔忽然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的雪糕筒一样,从塔身中央蜿蜒地伸出了一条黑色裂缝。 裂缝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几条蛛网般的纹路,半座白塔轰地一下在空中解了体;无数白色墙块被一股大力撞进了半空,却像失去了重量一样,飘飘忽忽地浮在空气里,烟雾般逐渐一点点消失了,正像林三酒刚才所经历过的一样。 很显然,这座塔的“表象”在被破坏时,又重新变成了信息库里的一部分数据。这座白塔并不孤单,伴随着它的碎块一起飞入空中的,还有一个林三酒很熟悉的身影:她自己。 那一个“林三酒”被击飞出塔的时候,身体四肢都拧成了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角度,脖颈贴在后背上,翻向后方的脸上面无表情。不等身体落地,她也像白塔碎块一样渐渐在半空中化成了烟雾,最终飘散了——即使明知道那是一个被编写出来的复制品,林三酒还是不由打了个寒战:她刚才差一点就要变成这个复制品的“源文件”了。 “看,我说了那不是姐姐吧。”季山青的声音远远地说了一句。“你能不能编写一个什么东西,让我们尽快找到她?” 在碎了一半的白塔上,露出了两个小小的人影。其中一个浑身不着寸缕,另一个长发飘飘,正是最高神和礼包。在他们脚下,数据体化身而成的金色丝线正顺着白塔墙体疾游而上,直直扑向了二人;而他们却似乎毫无所觉。 小心!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化作讯息传递出去,数据体已经蓦然在二人身边张开了,露出了它原本的形态——一片庞大而深邃的、抽象的“池”。点点金芒亮光大盛,一时间映得白塔上刺眼之极;林三酒只觉自己连心跳都停止了,只嘶哑着朝人偶师低声吼道:“你快去帮他们一把!” 人偶师一动未动,只回应了她一声冷笑。 “帮谁?”他轻柔而低沉地问道,“帮最高神,还是帮你那个礼包?” “帮谁不都是一样的吗?”林三酒又气急又迷茫,“他们都被攻——” “你的眼睛也变成了烟雾吗?”人偶师轻轻地站起身,一步步朝白塔走了过去。灵魂女王一愣,赶紧沙沙地跟上了。“你好好看看。” 林三酒怔怔地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向了白塔断裂处被包裹在金色光芒下的一片残垣。 两个人影之中,有一个被金光染成一片隐约的人形正僵立在庞大的数据体下方、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另一个正踉踉跄跄地往后退,退得几乎快要瞧不清楚了——但她还是看出来了,那个仍然能活动的人正是礼包无疑。 怎么回事? “你果然是我们放置在‘无观察状态’对照组里的子民啊,”数据体平静的声气缓缓地说道。它似乎正在一圈圈地打量着最高神,没有理会不远处的礼包:“你发展得很好,把解析和编写能力都发展出来了。你放出的那些纸鹤,足以证明你编写的速度够快了。不过你的整体能力还很粗糙简陋,想领着几个人类攻打我们,还是太早了。” 诶? 林三酒死死地皱起了眉毛。 702 有计划的分散 “领着几个人类攻打”? 这半句话,始终缭绕在林三酒脑海中徘徊不去。 半空中一团融融的浅金光芒,像羊水一般包裹着、承托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影;他原本俊美的鲜活感此时凝固住了,肢体僵硬地浮在空中,从没有比现在更接近一具雕塑。 数据体立在白塔的断口处,无数丝丝缕缕的光泽像金线一样,从庞大而繁杂的“池”中延伸出来;它们像是具有生命一般朝四周流去,轻巧而快,蓦地没入了周遭万物里。 “编号bc02751Ω,出身第三号神之爱,是该星球末日化后第700年至第900年区间段里的唯一真神。” 望着空中硬板而枯干的最高神,数据体平淡地开了口。灵魂女王给几个人蒙上的一层“现实”显然还在生效;它似乎一点也没有发觉正朝白塔悄悄逼近的一行人。 闪烁着无数金色光点的深邃大“池”微微转过身体,从角度上来看,它应该是打量了一眼礼包。在人偶师的带领下,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白塔下方,从这儿朝上望去时,林三酒连礼包的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数据体接下来的一段话,叫林三酒一颗心又往下坠坠地沉了一点儿。 “你们是怎么与这一个子民搭上关系的,我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弄清楚这件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你们以为找到了一个同样具有‘编写’能力的人,就能够向数据流管库发起冲击了,这真是一个十分天真的想法。”它平静的声气里不带有一丝讽刺意味,“每一个子民都是我们编写的,所以每一个子民身上都有一个我们留下来的‘后门’。你们也许没料到,在对上我们数据体的时候,你们最大的武器随时可以被解除吧。” 当它话音落下时,人偶师一行人正好在白塔下方停下了脚步;连灵魂女王这时也回过了味,闻言轻轻地“咦”了一声。 “这,这不对吧?”大肉虫左右看了看,迟疑地问道:“数据体这话怎么听着有点……” 林三酒抿紧了嘴唇,没有抬眼去看人偶师——不必看她也知道,后者的神色一定又充满了刻薄嘲讽。果不其然,伴随着一声冷笑,人偶师阴沉沉地开了口:“他这种操纵别人当自己的肉盾的本事,我是很佩服的。这一次人家选中用来做挡箭牌的木偶居然不再是你了,你是不是很失落?” 灵魂女王茫然地转了半个圈。 林三酒垂着脸,无话可说。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前来找她的大批纸鹤里,传出来的是最高神的声音,而不是季山青的。她那时隐隐就觉得有些诧异:于情于理,更着急想要找到她的也应该是礼包才对;最高神没有任何一点需要关心她下落的理由。 但是在纸鹤中录音的人却是最高神。 而且现在看起来,编写了大批纸鹤、并放飞了它们的人也是他;正如人偶师所说,从头到尾,被摆在明面上的、表现出“会编写”这一点的人,只有最高神一个。 想来应该是季山青不知道怎么或哄住、或说服了他,让他进行了一切有关数据编写的活动,又用某种手段给自己做出了伪装——却没有给最高神提供同样的伪装。 “连数据体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同类,还以为最高神只是带了几个人类进来。干得不错,”人偶师声气压得低低的,半边脸控制不住地拧了起来,一瞬间叫林三酒猛地提起了防备——他的厌恶看起来是如此浓烈,以至于近乎仇视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类的?” 这一点谁也答不上来。 林三酒紧紧地闭了闭眼睛,一时间只是迫切地想看到礼包;她哑着嗓子,轻轻地说道:“他……他只是自保成了习惯……我们还是赶紧上去吧。” 数据体既然在子民身上都留了后门,那么想来解析最高神这一过程也不会花太长时间;眼下或许是唯一一个对数据体发出突袭的宝贵机会了。 “废话,”人偶师似乎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眼周黑沉沉地暗了下来:“你有什么办法进去吗?” 林三酒抬眼一扫,顿时明白了,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他们从来没有预料到的难题;这个问题,也许没有一个人曾把它放在过眼里,更别提进化者了——但他们却偏偏被难住了:门是关着的。 眼前这栋圆柱形建筑越往上,越渐渐收细了,应该是一座伊斯兰宣礼塔;几人站在宣礼塔底部,彼此面面相觑了一眼。 门没有锁上,甚至能看见两扇木门交错的一线空隙。在往常,只要伸手一推就能迈步走进去了;但是现在他们却偏偏“不存在”,因而不能与这个环境有任何互动——一旦门被推开了,正在监视着一切信息流动的数据体就会立刻发现,“门”这组数据居然与“空无一物”产生了反应。 “从外面爬上去的话呢?”大肉虫人立起来,使劲往后仰着头,“唔,没有开着的窗户……怎么墙壁这么光滑?” “而且我没有手脚,也爬不上去。”林三酒皱着眉头,来回飘了一圈,试图寻找一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出入口。她虽然现在看起来像气球,但终究不是一只气球,做不到一撒手就往上升。 一人一虫商量了几句,始终不得头绪;唯独人偶师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静静地站在大门前,仿佛已经准备好要随时一肩撞开它了,却一直没有动。 林三酒扫了一眼他的背影,生出了疑惑。 他在等什么? 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急着找入口? 她暗暗焦躁起来、不知道到底已经浪费了多少时间;正在此时,数据体却忽然开了口。“这一个子民给自己的数据上了锁,”它在表达意外时,似乎也是一样古井无波。“原来它的智能已经发展得这么平衡了。看来它也有被改进的价值。” 这么说来,他们还有一点时间…… 林三酒想到这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猛然只觉头顶上骤然炸起一片耀眼金光;她抬头朝白塔上方一扫,当即不由吃了一惊——一直以来始终庞大、深邃,平稳地运行着的数据体,此时却像是一池被外力重重撞击了一下的金色湖水;顷刻间,无数浅金色星点全泼洒进了半空中,疯狂地旋转起来,如同一个岌岌欲散的巨大风团,晃得人眼睛都很难睁开。 眼角余光处一个黑影忽然一动,林三酒立即收回了目光;落入视野的却只有两扇洞开的沉重木门。木门尚在余力下缓缓张开,而人偶师早已消失了踪影。 “大、大人进去了?”灵魂女王结结巴巴地问道。 “快进去!” 林三酒吼了一声,急急催促道:“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大肉虫楞了楞,忙趁着木门还未合拢,一闪身游了进去:“什么时候?” “他在等礼包出手的时候!”林三酒跟着它一起扑进了宣礼塔内,蓦然昏暗下来的稀疏光线里,一条螺旋楼梯盘旋而上,台阶上却空空荡荡一片。断口处裂开了半个塔身的空隙,天光像是一捧浮灰似的飘洒在空气里。“快点上去!” “没人哪?” “他已经上去了,”林三酒喘着气,恨不得能也一眨眼扑到顶层去:“他是拿出最高速度来了!” 灵魂女王应了一声,顺着台阶飞快地游了上去,一边游一边问道:“大人怎么知道礼包那小子会出手?” “礼包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设计出了一个这样的局面,让最高神代替他成为了数据体的目标,那么他肯定是有后手的——”林三酒在解释的时候,心底隐隐地又翻滚起了刚才那种复杂而酸涩的情绪。人偶师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等的就是数据体遭受攻击、无暇监视数据的这一刻。“你就不能再快一点吗!” “要不你来!” 灵魂女王才发了一句脾气,塔内光芒猝不及防地又是一片金光大盛;数据体似乎又吃了一个亏,尽管声气依然平静,语速却加快了,眨眼就从脑海中流了过去:“22934420遭受攻击,22934521遭受攻击,23034522遭受攻击——” “它在向其他数据体发通知!” 林三酒叫了一声,恨不得能扬鞭抽灵魂女王几下。在螺旋楼梯上爬行似乎对灵魂一族来说有点生理上的难度,当数据体那一串意义不明的长句子猛然停了下来的时候,一人一虫也终于迎着越来越盛的光芒赶到了塔体断裂处。 螺旋楼梯在这儿被切断了,残余的几块地面露出了崎岖弯曲的裂口,附着在塔体上,稀稀零零地悬空挂着。数据体化作了一片点点金芒,布满了半个天空;人偶师和礼包正一人一边地站在残余地面上,盯着半空中的数据体。当灵魂女王带着林三酒终于爬了上来时,只有季山青回头瞧了一眼。 “姐姐,”他眼睛一亮,刚叫了一声,随即又苦笑起来:“你怎么又弄成了这样?” 林三酒喘息着四下扫了一圈,发现最高神不知道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我们被光丝吸进来时,你和最高神落到了同一个地方,”她盯着季山青,低声问道:“是巧合吗?” 季山青怔了一怔,转过头去,目光重新落回了数据体身上。等了半秒,他瀑布一般闪烁着顺滑光泽的黑发微微动了动——他摇了摇头。 “姐姐,我早就想好要用他吸引数据体的注意力啦。”礼包轻轻地说道。 703 季山青的战场 “不错,非常具有迷惑性。” 闪烁弥漫着浅金光芒的半空中,传来了数据体平稳的一句话。“你们分散后各自使用的战术并不复杂,但是在它们的交互作用下,加上时机和外部因素,导致这个情况正好落在了小概率事件范围里,因此你们成功了。不过,你们应该能想到这种局面只是一时的侥幸。” 人偶师一言未发,一甩手,几个小小的什么东西啪地一下砸在了地上;登时那几个小小的影子便立住了,打开身体、越伸越长,终于变作了奇形怪状、五官错位的人。他们的一双双眼睛骨碌碌四下一转,仿佛马上要掉出来了似的——正是来自奥林匹克的宙斯。 “如果我能随时切断你操纵人偶的线,你再多拽几个人偶都是没有用的。”数据体一边说,一边似乎在缓缓收拢它的身体。浅金光芒渐渐重新聚回了“池”中,像是流进了空气中的低洼一样;数据体转向了季山青的方向:“你又是一个什么呢?” 礼包轻轻地笑了一声,“如你所见,我是一个人呀。” 数据体难得地静了几秒。 “人类是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开辟出一条路径,对我进行数据层面攻击的。你是根据这座城市里的人类资料,制造出了一个伪装吧?”它这句话刚一说完,林三酒猛然只觉眼前一亮,一时间瞳孔里盛满了一片浅金色光芒,像是一扇敞开的大门一样,任光芒直直地照进了自己的脑海。 “他是什么?”数据体又慢慢地问了一句。与其说它提出了一个问题,不如说更像是在她的头脑里下达了一个搜索指令;即使拼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林三酒依然不由自主地被勾起了与礼包相关的一切记忆。 这就是一个被解析过后的生命,在面对数据体时的境况:全面开放,毫无反抗之力。 “原来如此,是一只礼包吗?试图变成我们的礼包?”从数据体的话里,听不出一丝激动意外。“好,你可以继续了。” 继续什么? 林三酒刚刚浮起这个疑问,一低头,就得到了答案:她原本已经停止了消散的身体上,烟雾再次袅袅升腾起来,蚕食消融着她的四肢——要说与之前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这一次速度加快了。 灵魂女王腾地跳了起来,居然是第一个有了反应的;它急急地一拽绳子,把林三酒拽低到身边打量几眼,一层层鲜红口腔都张开了:“喂,越来越少了啊!这样下去女娲还能认出你吗?” 她连骂一声的心思都没有了;眼看着烟雾离自己的目光越来越近了,林三酒只觉热血冲击得她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昏昏一片,几乎要被焦虑感攥碎了心脏——就在这时,季山青回头望了她一眼。 “姐姐,”他的长发从肩膀上飘散下来,丝丝缕缕地划过了他白玉似的面庞。他微微眯起眼睛,朝她露出了一个清风淡云似的笑容:“你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林三酒一怔,不等她有所反应,只听不远处人偶师忽然凉凉地哼了一声;像听见了一声命令一样,数道黑影紧接着拔地而起,在空中四散跳跃了开来——季山青立即回过头,轻轻在地板上一按,身子朝塔外一跃,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他就这样扔下你跑啦?”灵魂女王尖尖地叫了一声,正好贴在林三酒耳朵边上,扎得她脑子都疼了;大肉虫一松手甩了绳子,“我上!” 它话音未落,几个宙斯人偶已经先一步失了利——他们未等挨近数据体,就被一股力量给远远扔了出去,纷纷砸在了白塔墙壁上;墙壁非但没有如同预想之中那样破碎四溅,反倒像是一张黏黏的网似的,立即“捕捉”住了几个人偶,将他们牢牢地按住了。 “你控制他们的线,我切断了。”数据体平静地说了一句。 “有解析能力就了不起吗?”在这一眨眼间,灵魂女王的“现实”能力也同时朝它发动了——“试试看没有是什么滋味吧!”;大肉虫的战斗数据并没有被解析过,“没有解析能力”这一现实汹涌而至,看起来竟多多少少地将数据体的反应拖得迟滞了一瞬。 然而也只有一瞬罢了。林三酒和人偶师都知道怎么样破解它的能力,这个信息自然也就早存在于数据体的资料里;半空中那个深邃庞大的“池”只是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再次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林三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她身上最长的部位——一双腿,在须臾之间就被烟雾吞噬干净了;在她的目光里,她的小腹正一点点模糊了颜色,虚软了形体,荡漾成了一片新的烟雾。 礼包说等他一会儿,马上就好。 林三酒不知不觉地咬紧了嘴唇,近乎茫然地抬起了头。在她进入末日世界以后,她一直以最大的努力顽强挣扎,艰难求生——不,就算连带上她以前的人生,她也从没有过这样无能为力,只能将所有生存希望寄托依赖在别人身上的时候。 人偶师,灵魂女王,季山青……有的曾经是她最大的敌人,有的她曾经切骨痛恨过,有的她只想尽力叫他平安……命运把这样几个人推到此时此地,将她的生命沉甸甸地放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因果真是奇妙的东西。 她的目光有些模糊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自己化散的烟雾遮蔽了视线。朦胧中,数据体的方向又一次金芒大亮;几乎是同一时间,人偶师的漆黑影子向后一跃,一片松散飘荡的东西就忽然在他面前张开了,犹如一片裙摆般迎风招展,恰好替他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金色光束。 假如被那光束打中了,或许他也要和自己一样被融化了吧? 林三酒强迫自己不再低头去看她的身体,但烟雾飘散起来的地方,离她的头已经越来越近了。烟雾源源不断地挤进了她的视野,侵略着每一寸还算清楚的视线。就在她使劲眨了眨眼的一瞬间,数据体骤然响起了一长串声音;这一次,她根本听不明白它到底说了些什么——它传递信息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人类大脑对于信息的处理速度,第一个字符与第二个字符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细微,听起来只有一片“乱码”,仿佛是把所有信息都压缩在了一块儿以后传递出去的一样。 这一次它向同伴传递的信息显然庞杂繁复得惊人,与刚才提示“遭受攻击”的简单警报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没过几秒,数据体的信息流传速度就忽然慢了下来,如同响起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季山青的声气像一阵清风吹过水波般,轻柔地弥漫进了塔内。“你的同伴还需要多久才会赶到这里?” 林三酒精神一振,刚要抬头寻找他声音的来源,蓦然间只见空中高高跃起了一个身影;那影子浑身赤|裸,双手、两臂,都正灼灼地起伏着一片形态像火一样的耀眼白芒,直冲向了半空中的数据体。 她曾经亲身体会过一次那白芒的威力——那正是最高神的【求之不得的爱恋】。 他还活着!但是,这样的攻击对数据体来说能有用吗? 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在刚一接触到“池”中散发出的金色光点时,最高神身上登时熄灭了一切光芒,霎时又陷入了颜色黯淡的僵硬状态里。灵魂女王愤愤地叫了一声,正要扑上去时,却见那一大片深邃的“池”骤然一晃,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后……后门……”数据体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几个字,像是一架没了电的录放机。“他的后……你……” 林三酒眯起眼睛,这才发现最高神后背上被掏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黑洞——说来讽刺,如果不是最高神给她编写了“眼镜”戴上,她只怕根本看不出他有哪儿不对劲。 “也轮到我给你讲解一次了。”季山青轻盈地从塔外翻了进来,黑发像飘落的花一样落在肩膀上。“我早就把他解读过了,彻彻底底地解读过。我固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你们留的后门,不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只要让你控制住他一次,我就知道了。” “刚才……” “对,刚才让他被你制住,是我计划中的一步。找到这个后门,在你下一次通过后门控制住最高神的时候,我就能顺着它一路反溯到你身上了。当然,反溯的过程对他多少有些损伤。” 数据体沉默了下来,金色光点摇晃得更加剧烈了,仿佛即将泼洒倾散一般。林三酒一直呆呆地望着礼包,此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还在继续消融,连胸口和锁骨都开始渐渐飘散了。 看来数据体下了指令以后,这个消融过程就可以独立完成了,并不受它的状态影响。 “喂,你姐要不行了。”人偶师带着几分讽刺地提醒了一句。他阴鸷的嗓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喘息,似乎刚才也吃了亏。 季山青点点头,几步走了过来。 “你……难道你拦截了我发出去的信息……” 季山青将一只手放在林三酒还未消散的肩膀上,回头对数据体笑了一笑。“我还办不到那样的事,因为我对你们的了解太少了。” 半空中庞大的“池”忽然又震了一震,终于重新稳定了下来。 “我的同伴们到了。”数据体平淡地说道。 在灵魂女王和人偶师同时抬起头的时候,季山青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我知道,”他话音未落,一按林三酒的肩膀;烟雾登时疯狂翻滚起来,她的右肩刹那间消失了——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在一眨眼间就散开了形态的礼包。 704 钓鱼执法 浮动着日光的蓝天、石砖制的阿拉伯城市、断裂了一半的宣礼塔……全在顷刻之间,化作由一片片五彩斑斓搅和在一起的漩涡;在眼前急急地后退、缩小,像一个越来越远的万花筒,终于重新露出了灰色的管道墙壁。 不止一个数据体,连成了一片庞大的、流动着浅金色光芒的“池”,将管道中映成了满目柔金。 右肩的消散似乎加快了林三酒的融化速度;在季山青失去踪影后一眨眼的工夫里,滚滚烟雾就迅速吞噬了她下半张脸。在灵魂女王惊惊地尖叫了一声“林三酒!”后,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最后留在她视野中的,是人偶师向数据体们直直扑去的黑色影子;那影子被金芒侵蚀得闪烁不定,好像随时也要消失了一样。 就像是不断坠进了一个无底深渊,林三酒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在这件事过去多年以后,她有时仍然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如同死亡般陷入了黑暗的那一刻。当时她身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当然,她并不是不知道答案——她只是不知道那个答案是否真实。 仿佛在幽深海底漂浮了不知多久,才终于被轻柔的波浪一点点托上了海面;重新唤回她神智的,是一个熟悉舒缓的声音:“姐姐,姐姐?” 林三酒慢慢睁开眼睛,像是从一场长梦中刚刚苏醒过来,一时间还怔忡茫然着。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季山青那一张永远白皙鲜妍的面庞。二人目光刚一碰上,他水光潋滟的眼睛里立刻闪烁起了喜悦:“姐姐,你醒了?” “我……我在哪儿?”林三酒使劲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的神智断断续续的,像是一个信号不好的接收器。“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事的,姐姐,”礼包轻轻靠近了她,长发在她脖颈间漂浮着,发丝间一股清风般的气息微微摩擦着她的皮肤。他伸出一只凉凉的手,抓住了林三酒的手腕:“我在这儿呢。” “发生什么事了?”她又问了一次,思绪渐渐重新清楚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手脚身体又回来了,完好无缺;带着几分迷茫地抬起头,林三酒四下扫了一圈。 她虽然能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却一点儿也不能理解自己看见的都是什么。 谁见过一个透明的空间呢? 在日常世界里,空气自然是透明的,玻璃和许多其他东西也是;但是当一个人的目光穿过这些透明的东西以后,最终总会落在一个不透明的物件上——大地、树木、楼宇。 然而此时四周的空间里,正充满了某种没有颜色的透明“波流”;也只有这种波流。目光穿过去,空空落落地竟没有一个着落的地方,因为每一处都是透明的。 这种“波流”满满地、密集地从她身边流动过去,好像毫无重量,又好像密度极大、粘稠得沉滞。她被波流托了起来,飘飘悠悠地浮在半空中,压根看不出来自己究竟在哪儿。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这一次,连最高神的“眼镜”也没能帮她理清头绪。 “这是什么地方?”林三酒有点儿急了,“人偶师和灵魂女王呢?” 季山青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看了她一眼,眼睛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姐姐,你刚才被数据体变成了它们信息库中的一组资料了。” 林三酒楞了半秒,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里是信息库吗?可是我怎么……怎么还有意识?” “我把自己的数据打散了,穿插在你的数据中,跟着你一起进来了。”季山青声气柔和地解释道,“我进来以后,姐姐也全部进来了。我刚才要做的很简单,只是重新激活了你的自我意识而已。” “打散了?”林三酒被这几个字一惊,后头的话都没怎么往心里去,忙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没事吗?” “没事的。” “那人偶师他们怎么样了?” 季山青顿了顿,笑容又像桃花一样绽开了:“我想他们应该还在外头的光丝里。姐姐别担心,他们一旦落败了,就也会被送进这里来,到时我只需要一样激活他们的意识就好。老实说,这样说不定反而更好。”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林三酒点了点头,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你跟我进来是为了救我吗?”她一边问,一边四下张望了一圈——尽管看了也是白看。“为什么说他们进来更好?” “救你是一个原因,”季山青软软地说,“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进来了对咱们更有利。我不是说过吗,我虽然已经数据体了,也拥有了它们的能力,但是我储存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因此能做的事也太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如果也进来了,说明数据体大概没有生疑。” 林三酒不由有些恍然了:“你是想进它们的信息库,盗取它们的信息!” “盗取未免太不好听了吧,”礼包微微嘟起红唇,他的小脸上看起来像是被一朵花亲吻了一下。“读取,是读取啦。” “怎、怎么读?” “姐姐你在这儿等我就好。”季山青朝她一笑,绽起了嫣红与雪白。 数据体的行事方式,或许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理解范围之外;见他没有解释,林三酒也没再问。她望着礼包飘开了几步,仅仅是在波流中伸出了双手,似乎平平常常、全无特殊之处——这样望了一会儿,她忽然下意识地一摸额头,发觉自己一双眉毛竟正紧紧皱着。 自从进入了数据流管库以来,她所见所闻的一切,几乎全处于一个她很难理解的范畴里;更何况变故一件接着一件,她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她在超负荷下时,连脑子转起来时都仿佛在吱吱作响;隐约觉得自己还有满肚子的疑惑,她却偏偏连一个合适的问题也提不出来。 这种感觉堵得人难受。 季山青一双手轻轻地放在半空里,时不时被看不见的波流推得一动。林三酒半是迷茫半是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身处于这个古怪的空间里,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只是这么半天也不见人偶师和灵魂女王进来,她不由有些不放心了。 不敢打扰礼包,她悄悄转了个身,挑了个方向走了几步。到处都是透明的,走不走其实全无分别,要是有一个哪怕暗一点儿的地方,或许她还可以试着发动一下【灵光乍现】……林三酒想到这儿,回手摸了一下自己后脑勺,手指毫无阻滞地落在了短短的头发丛里。 诶? 她忙上下摸了摸——但是她脑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是刚才兵荒马乱的时候弄丢的么? “意老师,”她试着叫了一声,“我的【灵光乍现】呢?” 意老师回应得很快:“你失去意识以后,我也跟着陷入了沉睡……我不知道它去哪儿了。” 大概是面对数据体时掉了吧……?林三酒想到这儿,又转头看了一圈这个空间。 人偶师和灵魂女王仍然没有出现。 时间过去得越长,她一颗心就提得越高。一个已经被解析过人和一个战斗力早就被看破了的肉虫,按理说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才是;他们迟迟不出现,可不是个好兆头。林三酒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走近了礼包。 “姐姐,”他立刻叫了一声,没有转过目光。“怎么啦?” “这个读取……要多长时间?” “它们的信息量几乎称得上是无穷无尽,一辈子也读取不完。”季山青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它们之上,正流过去了世间最复杂的事物。“我在尽快挑选出能够帮助我们找到数据体弱点的有用信息。” “我担心人偶师他们撑不住,会出什么意外。” “姐姐,”礼包忽然头也不回地笑了起来,嗓音清澈:“你太着急了,你醒过来以后才过了一点七秒。” “一、一点七秒?”林三酒吃了一惊,她感觉最少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这儿的信息交换速度,快得非常惊人。”季山青语气轻盈地解释道:“说不定有些传说里‘天上一日,世上千年’就指的是这种情况呢。” “那现在呢?过去多久了?” “还不到一点七一秒呢。”季山青又像带着点儿无奈、又像带着点儿撒娇似的笑道。 林三酒有点儿窘迫地挠了挠自己的短发。 “对了,最高神呢?”或许是因为想到了人偶师和灵魂女王,她一边问一边皱起眉毛:“你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利用了他?” “姐姐,”虽然季山青没回头,也能从他侧面的细微动作里看出来,他又撅了一下嘴。“我让他一直打头阵,让他编写纸鹤,让他找你、让他挨揍,还在他身体里监视着数据体的动作……没有他的同意,我能办得到吗?我得拿什么说服他,才能让他毫无怀疑地走进这一连串圈套里啊!” “那你们是早就说好了的?”林三酒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对最高神并无好感,但是既然决定了一起作战,她就不能忍受再背后捅人一刀。“你没有陷害他?” “当然没有了。在白塔上的时候,他被数据体控制住了;那时如果不是他跟我之间还有联系,我根本找不到他的数据组;更别提通过他的身体反溯回去了。”礼包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委屈,“他打开【求之不得的爱恋】攻击数据体,这也是我们计划里的一个步骤。” 简而言之,礼包和最高神一直在钓鱼执法。这个计划里的诱饵,仔细一想,的确也没有比最高神更适合的人选了。 那么……这股不安和疑惑是从哪儿来的呢? 705 数据体的忌讳 林三酒不知道的是,她醒过来后的这17秒,恰好也可以说是灵魂女王人生中最难熬的17秒了。不过它的厄运并非只是延续了这么短短一会儿而已——接下来的每一秒,竟然都比上一秒更难熬。 作为一个战力几乎全被破解了的对手,它之所以能在数据体面前撑上这么长时间,全是因为人偶师吸引走了对方大部分的注意力;而且还是在他无法行动的情况下。 刚才林三酒终于彻底消散的同一时间,人偶师也像是一截被拦腰折断的高楼一般,轰然从半空中跌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真是锲而不舍啊。”一个数据体——或许是之前那个,或许不是;它们听起来声气都是一模一样的平淡,谁也分不清。“你在我们面前,明明什么也隐瞒不住,为什么还要这样拼命呢?仅仅是因为我们重现了你的记忆吗?” 记忆? 正又惊又急的灵魂女王,闻言也不由楞了一下。 “人类这种生物最叫我不能理解的,就是你们的情绪化冲动。”另一个数据体答道,“不管你们怎么觉得自己动用了理智进行分析,事实上,即使是在你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也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决定是被情绪所驱动的。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只是因为一时的回忆被勾了起来,就足以激起让你甘愿踏上死路的怨愤了。” 它们废话一向是很多的,灵魂女王直起身子,朝远处的黑色影子瞥了一眼。 “大人!”它尖尖地叫道,“大人,你怎么样了?” “啊,还有你。”数据体似乎这才发现大肉虫一样,浅金色的光芒在管道中浮动闪烁着,一层层地染亮了它的身边。灵魂女王悚然一惊,立即本能地张开了一层层鲜红口腔,发出了嘶嘶的示威。 “你这种生物与人类又不一样了。你不太受情绪驱使,但行为模式却基本全是根植于本能和欲望的。我们的信息库里还没有你这一物种的资料,我们很期冀能靠你补全。” “放你的狗屁!”灵魂女王叫了一声,目光没敢离开过人偶师倒伏在地的背影。“大人,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他听得见,只是不能动罢了。”一个数据体回答道,“我们对他的一切机能数据都了如指掌,使他的行动模块失效并不难。” 灵魂女王一怔。 这一仗还怎么打?林三酒没影了,小白脸跑了,连大人也毫无还手之力。 浅金色的光芒从庞大的“池”中投射出来,影影绰绰、交错闪烁地映在了大肉虫身上;它激灵灵地一跳,一时间慌了手脚,一边往后退一边猛地喷出了一大口生物素——它最拿手的两样武器,在遇上数据体的时候却都毫无作用;只有它才能看见,那些细细密密的分子状化学激素在被喷洒进半空中后,又漫漫扬扬地落了下去,完全扑了一个空。 “解析完毕。”离得最近的一个数据体平静地说道,“这种生物素的构成不常见,有储存价值。” “但是现在不能开信息库。” “是的。” 几个庞大的“池”交换了一段信息,但灵魂女王捕捉到的只有这么几个字;它哪儿顾得上去想为什么数据体不能开信息库,浑身颤抖得如同筛糠,一时间以它的强韧心性,竟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大肉虫只觉头上忽然打过去了一个什么东西,数据体的方向上金光一晃,登时光芒大作,刺得它视野中一片雪亮。 怎么了? “27932410遭受攻击,27932320遭受攻击——”其中一个“池”震了一下,光点摇摇晃晃地泼洒开了,闪烁不定;就像上次示警时一样,它速度飞快而平稳地报上了一连串的攻击信息。然而不等灵魂女王回过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攻击了数据体,半空中却忽然一软。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特殊情形。 明明目光所及之处空空荡荡,然而那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软”、从而陷下去了的感觉,却犹如实质一般地清晰;它甚至将另一个数据体散发出的浅金光芒都弯折出了一个弧度。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远处,人偶师依然倒在地上。漆黑色皮革与惨白皮肤都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在灵魂女王想回头又不敢回头的这一刹那,第三个数据体紧接着中了一枪。 这是实实在在的“一枪”——在一道火光带着猛烈力道跃入了那片“池”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这才扎进了灵魂女王的听觉中;只听“当”地一声、子弹壳清脆地落了地,它仿佛还能空气里本应不存在的硝烟气味。 大肉虫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自己会不会给数据体留出后背,猛地一拧头,当即呆了一呆。 发出攻击的,是它怎么也没料到的人——三四个宙斯摇摇晃晃地站在地面上,目光呆滞,一脸僵硬。有一个宙斯手中握着一把枪,枪口袅袅地散开了一丝白烟;另一个微微张着嘴,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两排牙齿之间,正咬着一个小小的什么东西。 这些宙斯全是人偶,刚才明明已经被数据体捕捉住、切断了与主人之间的联系,此时却又不知怎么纷纷站了起来。然而这还不是最叫灵魂女王感到惊奇的:最叫它惊奇的,是这几个宙斯人偶所发出的攻击,竟然对数据体生效了。 伴随着“咯”地脆脆一响,就像是牙齿破开饱满樱桃时一样的声音,那个宙斯咬破了自己嘴里的东西。灵魂女王一回头,眼看着空中几个数据体开始激烈摇晃起来,几乎激动得连心脏都差点扑了出来——只不过它没有。 大肉虫反应也算极快了,趁机猛一拧头,绕了个方向冲向了不远处的人偶师。 “大人!”它叫了一声,抓住了他的后背。灵魂女王从身体中抽出长长的、还滴答着黏液的肉肢,搭在人偶师肩上将他翻了一个身,露出了他一张面色惨白、瘦削如纸的面孔。 他一双眼睛深深沉浸在血色雾霭般的粉末里,总算叫人放下了心:还活着,还有神智。 “人偶怎么都站起来了?”灵魂女王滑溜溜地挤进了他的胳膊底下,将他半扛半扶地撑了起来。剧烈摇动的金色光芒,将管道中的一切都晃得闪闪烁烁,直叫人睁不开眼;人偶师虽然没能回答它,却一直紧紧盯着几个宙斯人偶所在的方向,嘴唇在眼周亮粉的映衬下更加白得发惨。 “我……我明白了……”在满室耀动的刺眼光芒里,不断交杂着两种“声音”。一种是他们能够明白的、直接贴在脑海中的信息;另一种却像是机器高速运转时的嗡嗡响,裹挟着速度疯狂、体量惊人的信息从管道中流过,直教人头脑发涨。“原……原来你早就想到,我们会……切断……你和人偶的联系……” 诶? 难道这几个宙斯的行动,全是大人留的后手么? 灵魂女王不由扭过头看了一眼人偶师——后者仍然垂着头,黑发从脸颊边垂荡下来,看起来毫无生气,更没有丝毫反应。 “解析它们!” 不知是哪一个数据体猛然发出了一道指令,一片金光蓦地冲向了不远处的几个宙斯。 灵魂女王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它跑来扶起人偶师干什么?大人又不能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那几个宙斯不被解析才对! 它刚一想到这儿,身体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大肉虫咚地一声将人偶师扔回在地上,猛地又朝那几个宙斯扑了过去。眼看着有两个宙斯已经被金光彻底笼住,显然是救不下来的了,它一扭头,长长的尾部一扫,打上了剩下两个宙斯的小腿。 持枪的和口中含着一颗圆球的宙斯茫茫然然地受了这一击,顿时滚倒在地;大肉虫余光中只觉身后金光浮动,一眼也不敢回头看,肉肢拽住了两个宙斯,拼命拖着他们朝另一方向逃了出去。 “没有……没有用……” 数据体断断续续地说话了,“我们迟早会抓住它们……” 回应它的是“砰”地一颗子弹,将它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全打成了一片漫天倾散的金色光点。 “哈!”大肉虫顿时来了精神,虽然负重逃亡、又被近距离的枪响声震得发麻,却不由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起来:“来抓呀!虽然这俩玩意儿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但是看起来,你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嘛!不被你们抓住,你们就不能解析它们——” 它一时得意过了头,接下来滑出了这么一句话:“你们怎么不编写一个物品来防御?” 话一出口,灵魂女王自己就顿了一顿;或许是惊讶后悔太甚,它甚至连速度都慢下来了。 “我们……不必你,来提醒。”数据体听起来好像马上要断电一样,“但是我们……不能……打开信息库……” 706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然后发现表死了一朵。 灵魂女王一边一个地用自己的肉肢死死攥着宙斯们,发挥出了它这辈子最大的速度。它一旦认准了一件事,世上就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叫它回头了:身后不断颤抖着、不断试图捕捉它的金色大“池”们不行;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人偶师大人也不行。 大肉虫像一阵红色肉风似的从人偶师身边刮了过去,没有一点儿拉他起来的意思;在它后背上,两个宙斯正瞄准了数据体放出了又一次的攻击。 “砰”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破空而出,直直袭至数据体的眼前;那一个数据体顿时光芒大盛,似乎想要借此阻止它——那颗子弹却像切开黄油的热刀一样,顺利地撕裂了金光,再次扑入了它的“池”内。 这已经是宙斯们不知第几次击中数据体了;然而这些看起来对数据体颇有针对性的攻击手段,却好像顶多也只能叫它们摇晃颤抖一会儿,造不成致命性伤害。 话又说回来,数据体会“死”么? “原来是这样,” 后方半空中的数据体喃喃地开了口,声气似乎平稳多了。两具宙斯的身体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正是刚才灵魂女王没来得及救下、被抓住了的两个人偶。 “怪不得切断了你对他们的掌控之后,他们还能够突然对我们发出攻击。”不是灵魂女王的错觉,这一个刚刚解读了宙斯的数据体确实已经恢复了常态。它一边说,一边接近了地上的人偶师。 “除了可以实时控制之外,你还对他们下了一个‘延时命令’啊……在被召唤出来的三十秒后,对敌人发动各自的特殊物品。嗯,这样一来,他们确实不再需要你的指挥了。你认为自己能坚持三十秒,很自信;不过要是你能少自信一点,你就不会是眼下这种情况了。” 大肉虫一回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将人偶师独自扔给了数据体;此时一片金光已经深深浅浅地洒上了那个裹着黑色皮革的男人,将他的影子侵蚀成了光影不定、形状不明的薄薄一片。 “我们这个族群,如果说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只剩一个了。” 那个数据体笼罩在人偶师上方,平淡地说道。 “对于我们来说,‘信息’是宇宙间最宝贵的东西,我们无法抗拒收集、储存、分析甚至分享信息的欲望。如果将这种欲望改写,我们也就不再具有数据体的特征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明明掌控了你的数据,直到目前为止,却一直没有对你作出更改删除的原因。不过现在看来,我们没办法等下去了。” “删除”两个字像电一样,激灵灵地从灵魂女王身上打了过去——它竟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数据体可以把人偶师删除! “等等等等,”大肉虫登时急了,人立起来:“你们不是想把大人也存进信息库里吗?” “对。” “那现在为什么改主意了?你们可以继续等一会儿嘛,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弃希望?”灵魂女王按住了两个宙斯,伸着脖子遥遥望着刚才被它忘到后脑勺去了的人偶师,几乎语无伦次了:“难道是这两个人偶的攻击太凌厉了?” “不,这两个人偶顶多只能给你们拖延一点时间罢了。”数据体顿了一顿,在同伴仍旧闪烁颤抖着的金光中,平稳镇定地说道:“我们本来一直在等待其他同胞清扫信息库。清扫完毕后,你们两个连同这些人偶,都可以在几毫秒之间被存档记录好。” “你肯定是在吹牛。”灵魂女王十分确信地说。 数据体并没有跟它辩驳,只是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清扫工作中出现了一些意外。” “什么意外?” “看起来,如果你们不消失,这个意外就不会被解除。”数据体没有回答它这一个问题,“那么从他开始吧。再见了。” “等等——” 灵魂女王话一刚出口,眼前就已经被一片刺眼的金光涂抹得再也看不清楚了。 在它的视野被笼上了一层浅金的数秒钟之前,林三酒目光中的远方,也正走进来了无数影影绰绰的东西,一点点侵蚀占据了她的视野。 原本呈现出一片透明的信息库,不知何时幽幽地漫起了一片隐隐约约、虚浮缥缈的雾气;这雾气浅淡得好像一眼就能穿透它,但再一转眼,却又叫人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它的深处慢慢浮现起了形态各异的黑影。 稀稀疏疏的黑影们很快就找到了二人所在之处,三三两两地从雾气深处一步步走了过来。 “什、什么东西?”林三酒一愣,转头叫了礼包一声:“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季山青朝远处一扫,立刻也沉下了面色。他试着伸出手,朝黑影最密集的方向轻轻一划,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他闭上眼仔细想了想,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说道:“好像……好像是信息库里的资料被激活了,都冲着咱们来了。” “被激活?”林三酒皱起眉头,迅速打开了【无巧不成书】,又叫出了【龙卷风鞭子】——尽管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些手段现在到底还有没有用了。“那岂不是和我一样吗?” “对,我想这应该是数据体激活的。”礼包叹了口气,“它们一定是发现我们了,想把我们从信息库里清扫掉吧?” 既然发现了他们,那么看来是不会继续把人偶师和灵魂女王往里头送了。 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黑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后脑勺。 数据体要借助信息库里的东西,清扫掉他们吗? “难道它们没有更好的方式解决掉我们了么?”她听见自己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个想法就这么从嘴里滑出来了。 “姐姐,”礼包登时失笑了,他扫了一眼雾气中越来越近的黑影,那几分好笑连他的紧张都冲淡了一点儿:“你难道还想要建议它们更高效地解决掉我们?” “不……那倒不是……”林三酒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疑惑什么,苦笑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别担心,”礼包轻轻捉住了她的手腕,又像安慰又像邀功似的一笑:“我刚才读取的资料已经足够多了,起码足够让我知道应该怎么出去了。但是在我打开缺口的时候,这些家伙——” 他朝前方微微一抬下巴,白玉似的皮肤舒展成天鹅颈般的线条。“我不能被它们抓到。” 林三酒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起目光——离得最近的一个影子已经破开了浅雾,逐渐清晰了形体。她以为这会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异界生物,不过来人的模样却出乎意料地平凡无华。 “我明白了,”她反手按了按礼包的手掌,感觉到他的手凉凉的、纤细得像一小块玉雕。“就交给我吧。我的能力和物品,应该都还可以用吧?” 礼包点了点头,从她身边退开了半步,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姐姐小心些,我就在这儿不走。你的【notebook】还在我手上,需要的话就叫我一声。” 有了那个笔记本,配合上【战斗物品】,林三酒就等于有了近乎无穷的特殊物品库。 她又看了一眼来人——那是一个她在末日降临以前见得多了的中年男人形象:在宽松的衬衫下,他日趋松弛的身体摊开着,撑起了一大片衣料;两腮皮肤厚厚的、松松的、鲶鱼一般垂了下来,模糊了他的下颌骨。这个年纪的男人,似乎每一个的脸型都是圆中带方、含糊不清的。 他手上甚至还拎着一个公文包,看着林三酒时眼神茫然。 “怎么……?”他看了看身边,“什么……什么地方?” 或许是刚刚被激活,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思维仍然停留在了被信息化之前的那一刻。 林三酒盯着中年男人,手上已经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原地转了半个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远处那些是什么玩意儿?哦对了,我这有个地址你给看看,我该怎么走——” 在他低头打开了公文包里的时候,林三酒猛地神经一跳;就在她合身扑了上去的同一时间,那中年男人也抬起了头。 肥肥厚厚的皮肤在他的两颊上,被笑容堆得层层叠叠。 “对,就是这儿。”他兜头张开了公文包,黑幽幽的内胆一翻,正好冲上了林三酒——只听礼包在不远处惊叫了一声“小心!”;那公文包的幽黑深处正此起彼伏地涌起了无数张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面孔,每一个都嘶叫着、朝她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手臂。 这是什么东西? 她一惊之下,急急一拧身子避过了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手;双脚接连踏上地面时,她手里已经甩出了一道烈风,朝那中年男人吞卷了过去。后者伸长胳膊,死死地拉开了公文包,似乎打算要将那风也容纳进包里去似的;小型龙卷风呼啸着淹没了他的影子,一时间只剩下了声音尖锐、颜色灰暗的盘旋气流。 林三酒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感觉到身后贴上了一层凉凉滑滑的东西。 “别动!”礼包猛然叫了一声。 林三酒僵住了脖子,保持着半转着头的姿势,余光里勉强看清楚了一个青绿色的影子;过了半秒,她才意识到那是一个硕大的蛙头。 它一双鲜黄鲜黄的圆眼球朝她骨碌一转,在她身上顿了顿,又不为所动地转开了。这只起码有两米多高的青蛙一动不动地贴在她的后背上,阴影凉凉地罩住了林三酒。 “姐姐,”礼包在不远处低声叫道,“你先别动,青蛙的眼睛好像只能捕捉到运动的物体。” 话是这么说,但这只青蛙看不见她,不代表雾气中更多的黑影也看不见她。林三酒鼻间充斥着淡淡的腥气,额头上渗起了一层细汗;越来越多的影子从雾气中走了出来,身材高高低低、形态千奇百怪。 她以为那个举着一把黑伞的,应该是一个女人无疑了;然而对方微微一抬伞边,林三酒却发现伞下是一个竹节状的东西,长长圆圆,像是长了一截一截环纹的蘑菇柄。在它身边,却是一个毫不出奇、电视上常常能看见的汽车店充气长人,它还是一样的塑料布质地,被不知道从哪儿灌进去的气吹得点头摇身、伸伸晃晃。更多的,是根本连形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玩意儿:人类无法想象出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法用语言将其描述出来了。 这些东西难道都是生物吗?来自什么世界?数据体是打哪儿收集来的? 目光在逐渐合拢的“围墙”上扫了一圈,林三酒心里却浮起了这样一连串不相干的念头。刚才放出去的龙卷风声势越来越小,竟真的被那只公文包给渐渐吞掉了;她望着越来越近的一圈古怪生物,满心焦虑地叫道:“出口还要多久才能打开?” 礼包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嗯——还要再等一下……” “等多久?” “大概……几秒钟就够了。” 林三酒几乎眼前一黑——几秒的时间,足够在这里吃一顿饭了。 当一道烟花骤然在半空中炸开来时,她再也无暇多想,闪身一跃,从曲折的烟花光线下跃了出去;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刚才那只青蛙弹射出来的长舌。唯一一件她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咬牙死熬过去,把它们的攻击全扛下来,不能让这些东西接近礼包。然而说来也奇妙,或许是她全神贯注、心无杂念的关系,刚才那17秒明明感觉上那样漫长,眼下着几秒钟却过得飞快。她甚至来不及去数自己到底躲过了多少次攻击,就听见了礼包忽然雀跃起来的声音。 “姐姐快来!出口打开了!” 林三酒精神一振,当即一鞭子甩出去一道龙卷风,为自己勉强打开了一条通路;在后方古怪生物们一片眼花缭乱的攻势下,礼包竟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叫道:“这里!跟我来!” 接下来有半秒左右的工夫,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是凭着感觉、就地一滚,当她再次恢复了视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光丝之中。 灵魂女王和人偶师都不见了,只有几个数据体漂浮在半空里,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林三酒四下看了几圈,脸色越来越白,看着竟像雪一样吓人。 “他们人呢?”她盯着不远处的数据体,愣愣地问道。 数据体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回答了她的问题:“被我们彻底删除了。” 707 形势逆转 林三酒脑子里嗡嗡一响,有一瞬间只能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五脏六腑翻滚起来,连血液、器官仿佛都发出了尖啸,脑海里却仍然只有一片空白。 她恍恍惚惚地立在那儿,一时间竟觉得有几分想笑:按理说,人偶师和灵魂女王应该都不能算是同伴——非但不能算是同伴,还可以称得上是麻烦、是对手;对于他们的死,她就算高兴不起来,但又怎么会这样失魂落魄……? “你们把信息库关闭了?” 季山青明明近在咫尺,听起来却像是从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发出了声音。他与人偶师二人没有多少交情,因此似乎只是吃了一惊,旋即就镇定了下来。“你们应该也知道,现在才关闭有点儿太晚了。” 是指他已经读取过信息了吗? 林三酒听不大懂他是什么意思,然而老实说,她现在竟一点也提不起精神去猜测他的意思了。 礼包没有告诉她的事情,又岂是这一件两件。 “不晚。” 一个数据体平稳地答道。它的浅金色光芒在管道中深深浅浅地浮动着,映得四下里一片柔亮,“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获得了解读能力……也许是从子民身上获取的,也许你另有别的途径。但是不管你是如何拿到解读能力的,也不管你的能力是否成熟;在刚才短短十秒间,你在我们信息库中能获得的资料都是非常有限的。” 林三酒紧紧闭了闭眼——她的脑海里一团混乱,叫她一时间很难想到数据体这几句话到底有哪里不对。 礼包一歪头,黑色长发从肩膀上像水一样滑落下来。 “是吗?我总是会被人小瞧呢。” “这是事实。”数据体答道,“信息库中是已经分解后的资料,读取起来速度会很快。但即使是以我们十万镝毫秒的速度,将它全部调取一次,每个同胞也各自需要用上千年的时间。1镝的容量,大概相当于一个星球的气象活动变化数据统总。以你刚才在里面呆的那十秒钟来看,你没法读取到足够多的、有价值的信息。” 这么说来,礼包刚才所读取到的东西,只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吗? 林三酒死死咬着嘴唇——她一直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心神专注于对抗数据体上,但是当她终于开口时,她却只能不由自主地、嘶哑地质问道:“你们真的把人偶师他们删除了?你们难道没有保留他们的数据资料吗?” 根据资料重新编写出来的人,与以前的还是不是一个人——这种哲学上的问题,她根本连考虑都不愿意考虑。只要能让他们重新行走在人世间就行了……他们认为自己是谁,他们就是谁。 回答她的人却不是数据体。 “姐姐,他们不能保留的。”礼包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抚了抚,像一片玉白色的花瓣被风吹得盈盈摇曳。“你忘了吗,我们当时在信息库里……如果数据体记录下来了他们的资料,就会保存进信息库里。但咱们等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看见人偶师和灵魂女王的资料送进去,对不对?” 林三酒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不过……以你们对于信息的贪婪程度,竟能舍得下手删除两个完整的生物体资料,真叫我吃惊。”季山青抬起头,对不远处的数据体微微一笑。 尽管【灵光乍现】被弄丢了,但林三酒却在这一个瞬间猛然战栗了一下,脑海里仿佛真的打过去了一道闪电。有一个问题,是刚才她震惊之下没有想起来要问的——“为什么?”她死死地盯着数据体,嘶哑地喝问道,“为什么你们要删掉他们?” 数据体顿了顿;在它作出回答之前,季山青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 “不管它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站在林三酒身旁,令二人之间仿佛也缠绕上了一股清风一样的气息。“姐姐,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可以替你复仇了。” 什么? “这些数据体,”他转过头来望着她,黑亮的眼睛里荡漾着近乎温柔的光泽:“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对手了。” “你是什么意思?”林三酒一惊。 礼包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看了一眼对面的数据体。自打他们从信息库出来以后,数据体们也一直浮在半空中没有动作,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季山青喃喃地吐了一口气,在自己肩上轻轻一拍,示意道:“姐姐,你要抓好我噢。” 抓好? 为什么要抓好? 林三酒迟疑了半秒,将手搭了上去——礼包在她搭上自己肩膀的同时,转头一掌拍在了管道墙壁上;白皙的手指刚一贴上灰墙,林三酒猛然就被脚下一个震颤给颠得趔趄了一下,手指从礼包的肩膀上滑了下来。管道震动起来,嗡嗡地在眼中晃成了一片虚影;她刚才在下意识之间没有抓紧礼包,现在于震颤之下,也立刻就放弃了重新抓住他的试图。 “姐姐,”季山青一拧头,脸色忽然一白:“快点抓住——” 他这句话几乎立刻就淹没在了数据体尖锐高亢的警报声里。 “他装备了反向编写,”这句话飞快地从林三酒的脑海中流了过去,带着一大片更密集的信息,“退出,退出光丝——” 反向编写又是什么? 她就是再搞不明白状况,这时也不会有数据体愿意回答她了;呈现出管道模样的光丝在一个眨眼间,骤然分崩离析,重新露出了外头大片大片的幽蓝星空。从光丝断裂的地方,掀卷起了无数凶猛得惊人的气流,每一股气流都重逾千钧,几乎能将任何东西裹挟起来、再搅成碎片。最要命的是,这些急速气流方向不同,各自冲击穿梭在彼此之中,翻搅、纠缠在一起,万一被卷进了两股气流的交锋处,恐怕即使是一颗星球也会化作齑粉。 在没有空气的宇宙之中,究竟怎么才能搅起这样恐怖的气流? 林三酒终于明白为什么礼包刚才要让她抓紧了;她像一只被高高扬进台风之中的蚂蚁一样,没有任何着力处,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子。气流的速度仿佛比思维更快,再回过神,礼包的身影已经小得仿佛是一个幻觉了。 光丝每破裂一处,就会掀起一股新的气流;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听不见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打开了【防护力场】的同时,拼命挥舞【龙卷风鞭子】——她从没有打出过声势如此惊人的龙卷风,她也从没有打出过消散得如此之快的龙卷风;借助着这近乎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反击力,林三酒拼命地在急流中保持着平衡,挣扎着不叫自己被裹紧急流的深处、再搅成碎片。 “姐姐!” 气流中传来了季山青遥遥的一声厉喝,听起来简直像是快被惊惧恐慌掐住了嗓子眼儿一样,像垂死的小鹿一样尖细凌厉;林三酒有心想向他呼救,但她甚至连眼睛嘴巴都睁不开,感觉好像马上要被硬生生地刮掉了五官一般。 “姐姐!你在哪里?”礼包又发出了一声高亢惊恐的呼叫,却被气流撕扯得全成了若隐若现的碎片,甚至连是哪一个方向传来的都分辨不出了。就在林三酒心急如焚时,她手上一抖,甩出的龙卷风声势稍稍弱了一些;呼啸盘旋的各股气流登时见机而上,如同万丈海浪一般迎头砸来,她眼前一黑,就被远远地打了出去。 一直没有关上过的【无巧不成书】,在她短暂地失去意识时发挥了作用。 708 对美衣的执念 【正文已经写完了,二十分钟后发。明天一早要起床赶飞机,所以必须早点睡了。周四周五人在北京不能更新,我不用再发假条了吧?】 “记住了么?小依说中心十二界里,每一界都有一些非常出名的碰头地点,周围都是供人长期落脚、等着与人见面的旅社……到时你可不要走错了。” 兔子的表情非常郑重。 同样的嘱咐,林三酒昨天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她笑了笑,揉揉兔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你放心走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到达中心十二界的。” 兔子很不高兴地将被她揉乱了的毛抚平整——自从被腐蚀过一次以后,它的毛又长长了,此时看着像个拖把——“另外你还得小心些,人偶师似乎在签证官系统里给你挂了名了……一到中心十二界,马上躲起来啊!” “我知道了,你安心。” 在随机名四人组和白小可先一步传送走了以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兔子离开的时候。它跟林三酒都是在极温地狱中一个时间段里进化的,因此传送时限也差不多;在目送兔子的身影逐渐像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以后,她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想到它即将去的“狂欢节”世界,长呼了一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 身边只剩下了薛衾和千正关——薛衾只比她晚两个月,千正关却还有将近十个月要独自挨过,此时一张小脸直发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得赶快把该告诉你的都说完。”林三酒看了看薛衾,后者虽然仍然努力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时不时地就流露出了一点迷茫。两个月后就是她的第一次传送了,但到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不太可靠的千正关,林三酒也感觉很不放心,将一些要注意的都细细与她说了。 在此以外,除了给自己留下了两天份的口粮以外,她还把剩下的所有食物,甚至包括在极温地狱中收获的鱼肉干,都通通给了千正关——“你就挨着树根坐,这样人家抢不了你的……你自己也省点吃,知道了吧?” 千正关眨巴眨巴大眼,又像是磨年糕似的慢慢地说:“林姐,以后只要我能帮到你的……” 林三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受不了他慢悠悠的说话方式。 等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她仍然没有出现要传送走的迹象——干脆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检查起身上带的东西来。 难得有这样一次闲暇,她干脆把自己的卡片库全翻了出来。 从极温地狱带出来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口器更是早被她扔在了黑塔上,现在想想没了这么趁手的武器,还真有几分可惜。属于极温地狱的、能够让她回想起自己家乡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了……林三酒微微地叹口气,看着手上的香薰蜡烛,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那一段日子。 好在从伊甸园里,她又补充了很多物资。 最近用得最频的,还要算是从伊甸园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粒子高频振荡切割刀】了——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长刀,实际却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刀“锋利”的概念——在它的振荡切割方式下,只有切得快不快,根本没有切不开这一说。 跟它相比,从伊甸园士兵身上缴获的枪支就显得又大又笨,威力也强得不好掌控——林三酒想了想,仍然将它跟切割刀一块儿收了起来,以防日后不测之需。 除了【吹泡泡的女孩】这个追踪爆炸装置、和已经没有用了的微生物烟云回收器之外,她手上还有三件从实验室里得来的黑科技,每一件都充满伊甸园标志性的嗜血特征;而剩下的一小堆,都给兔子几人分了——这么一看,在伊甸园的收获还真不错。 【融肉化骨吹风机】: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不要用它吹头发!作用顾名思义,超高温热风下,不一会儿人体就会融化成为黏黏的一滩……需要配备能源块使用,每块可以吹风一次。 “当时走得匆忙,顺手拿了四块……应该也够了吧?这玩意儿怪伤天和的。”林三酒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手下的亡命魂,将它和能源块收好了。 【龙卷风鞭子】:真的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武器名称了,完全用不着介绍。鞭子手柄制造出来的龙卷风并不大,直径不到两米,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发明者是为了用它看漫天飞舞的槐花。 【猫叫闹钟】:每天清晨固定响起的猫叫声,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一只闹钟,为非常喜爱历史上猫形象的研究员所制造,所以声音其实还有点可爱。 “……作用呢?真的只是闹钟而已?”林三酒彻底蒙了,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只能用来叫起床,哪里嗜血了?” 对着猫头形状的钟发了一会儿呆,她最终还是把它收起来了——别的不说,模样倒还挺好看的,反正变成卡片也不占地方。 跟【猫叫闹钟】放在一起的,是【犬用飞盘】——这个东西一路把他们引到了树根上,这才惹出了这么多风波,结果最后也没找到基座在哪儿,林三酒还真拿它有点头疼。 “会不会是耳导最开始发现了一点点树根,所以把基座埋在上面了?”想了半天,林三酒也只得出了这一个推测,如果基座发出的是波长之类的东西,有可能随着树根一块儿扩张了?“没有了基座,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算了,还是留着吧,反正也不沉。” 想到了耳导,林三酒便心情复杂地拿出了他的尸体卡。 老实说,被自己害死以后,耳导的尸体还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要不是他的血,恐怕林三酒早就死在了辐射之下。 “这儿到处都是树根……等我去了下一个世界,会给你好好安葬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收好卡。 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防辐射服、从广朱房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些日用品,她挑挑拣拣,留了一部分有用的。 除此之外,都是在极温地狱中收集到的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仍然好好地戴在脖子上,【猫砂】也还剩下大半袋,【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在伊甸园中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伊甸园中的对手,基本也让她用不上【糟糕!钱包不见了】这件特殊物品,于是林三酒把这一张卡,和【防卫版晴天娃娃】、【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收在一起放好了。 为了日后做准备,在众人临走之前每一个都被她抓了来,用【录音机】录下了整整十四段能力描述,加上以前剩的几个,想来绝对够下一个世界用了。 【能力打磨剂】现在根本就成了林三酒的照明工具,而【劫贫济富箱】因为太宝贵了,反而成了一直压箱底的东西。 “啊……这个。”林三酒从卡片堆里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画着代表任楠的小小死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到时一起埋了算了?”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前男友,她居然心境很平淡。 将卡片都收了回去,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把东西都收好以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依然没有出现要传送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签证就传送得晚?要不再趁机看一遍能力……” 她刚这么嘀咕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遥遥喊出一声“我走了”,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迅速从伊甸园中消失了。 这个不是假条,是对明天更新的预告 就是这样的,没错。换个角度看问题,是不是就积极多了? 你们听我说啊(这次我是真的有话要说不是没屁找屁),这一次我去北京,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温暖和支持,非常暖心,连我的丧逼抑郁情绪都得到了缓解。之前状态特别不好,再加上最近这段情节主要是填坑,不填不能露着,填得我又很痛苦,这次从北京回来以后,我带着几个很尖锐但是诚恳的意见,仔细审视了一下末日乐园。 我觉得,末日已经走到了一个必须要突破自己的阶段了。 起点长文都是差不多的路子走下来的,开头因为是设定期,随便作者怎么开局,都是一个新鲜、有趣的阶段;一旦开头的世界观定了下来,后面的路子就基本被固定在一个框架中了,不能太过离奇放飞,不然前后逻辑无法自洽。所以写到后来慢慢形成了一个作品内的套路,再加上同一种路数的主意和想法,一个人一段时间内只有那么多,就容易疲。 这种感触在我填坑的时候,是最鲜明的。 末日到现在也有(??我写了多少个来着?)个世界了,这种小众猎奇文,能走到今天,有一群读者而居然没有扑,居然还卖出了版权,是我觉得很神奇的事情。但同时我也觉得自己也陷入了一个舒适区……我不希望以后完结回头看的时候,对它有太多遗憾。毕竟末日对我来说的意义是不同的。 【你要是看到这儿了,说明两百万长文对你的锻炼很充分啊同志。】 说了这么多废话,我其实主要想表达两点——一,这部分填坑情节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从明天开始复更,大概在1-2章内能结束(大概,大概),准备进入下一个新世界;二,在新世界开始之前,我会暂停一到两个星期左右(不会超过这个时间),布置一下下个世界的走向。想突破自己的努力,有可能失败,有可能重走回头路,但不管怎么说,我总得试试。 觉得我是想借口断更的话,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一般断更不找借口。 这几个破字我写了快一个小时,可见我的码字速度…… 709 风从橙红色的大地上呼啸而过,卷起漫漫扬扬的沙尘,泼洒遍了异星球昏黄色的天空。干冰云在天际缓缓地沉浮,像被人用线给拴住了,牢牢地贴在星球大气层上不肯走远。没有肉眼可见的生物,只有无穷无尽的沙。 直到茫茫天地间的沙忽然被分开了一条细细的通道,如同被摩西划开的红海,这片死一般寂静的大地上才终于有了些响动。 一条半人大的鲜红肉虫人立起来,风沙在它身上打出了啪啪的响声。它伸长身子,朝远方望了一会儿,立即低下头,使劲朝沙地里另一个已经昏迷过去的人脸上猛打了一通儿:“快醒醒!” 透过一层又一层被风吹得不断翻滚聚散的红沙,能隐约看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脸。她胸口仍然在一起一伏,只是气管中尖锐刺耳的咝咝响听起来却不由叫人心惊;随着无数细沙被呛进了口鼻里,连这咝咝响也越发沉重了。 被一连打了几下,她吃力地睁开眼皮,目光涣散。 “来了,”大肉虫尖尖细细地叫道,“你说的没错,真的来了!” 几乎被沙子掩埋了一半的女人眨了眨眼,猛地皱起脸来,一边咳嗽一边抬手将五官里的沙子都抹掉了。她张着嘴,昏昏沉沉地问道:“在哪儿?过去多久了?” 正是林三酒。 “六分钟,”灵魂女王答道,一甩肉肢:“看见那片被分开的红沙了吗?就那儿。” 她憋得一张脸紫红紫红,带着怔忪抬起了头,好像十分神智已经去了七分。分开风沙的来人速度极快,她刚刚朝那个方向眯眼观望了几秒,面前被风卷起的红沙蓦然一分,像被撕开的纱布,从身旁两侧呼呼地飘卷了过去。 “姐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刚刚叫了一句,大肉虫不及看清来人,转头急急一游,两步退到了林三酒身后,警惕地只露出了一线头顶。 “你在这儿,你还活着!” 林三酒喘着气——尽管这是完全徒劳的——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一笑。 越是将近夜晚,沙尘似乎越大;从滚滚沙尘后急速走近了一个人影,几步赶到她身边,瞥了一眼灵魂女王,转头柔声对她说道:“姐姐不怕,很快就有氧气了。” 他的乌黑长发在风中飘飘扬扬,与红沙尘、暗蓝天空之下,越发衬得他肤白如玉。林三酒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季山青的侧脸,气力虚弱地点了点头。 季山青这句话就像有魔法一样,往这个星球上滴下了一丝丝轻柔舒缓的空气,涟漪般从身边荡漾开,覆盖了大地。她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负累不堪的胸膛中,火烧火燎的痛苦正在逐渐减轻,如同一股清泉咕咚咚流下了气管;礼包一边轻轻将她头脸上的沙子抹掉,一边低声道:“姐姐,你怎么会被扔到这里来?真吓着我了,我找了你好长时间。” 他的“好长时间”,是区区六分钟。 在仅仅六分钟后,他就在一片广袤宇宙中搜寻到了一个小小的人类。 林三酒又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然而终究没有说。 礼包的手顿了一顿,替她擦拭沙子的动作继续了下去。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只有灵魂女王不住后退时肉体摩擦沙地的声音,沙沙地远去了。 礼包一眼也没有回头看它。 “原来数据体骗了我们,”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把手抽了回来。“人偶师也还活着吗?” “还活着,”林三酒嘶哑地答道,“幸好他还活着。” “姐姐很在意他?”礼包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好像不能用“在意”来形容她对人偶师的观感。 “你说我多事也罢,热脸贴冷屁股也罢……”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不可闻。“不过在我看来,他是和你一样的人。你们孜孜以求的,其实也是同样的东西。” 都是在惊恐、屈辱和痛恨中发的芽,如今好像也要渐渐开出相同的黑色大花了,尽管它们有这里那里的不一样。 季山青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听见这样一个答案。过了半晌,他苦笑一般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姐姐,我战胜了那些数据体啦。”他柔软地说道,仿佛像个小孩子在邀功。“它们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已经掌握了数据流管库的核心。” 林三酒一点儿也没吃惊。 “是吗,”尽管她不吃惊,还是转过头微微抬高了声调:“怎么回事?” 季山青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数据流管库中的设置,他又是如何借助从资料库中读取的信息,反将了数据体一军;然而当他说话时,那一通复杂的名词、比喻和分析,林三酒却几乎全没有听进去。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的一个念头,声音早就淹没、掩盖过了季山青。 待他告一段落,她不禁问道:“最高神呢?” 季山青又楞了楞,才答道:“他被数据体变成了一组资料……等我和数据体的战争全部结束的时候,我会将他重新激活的。” “那你可别忘了才好。”林三酒点了点头。 毕竟最高神也许会是他以后在数据流管库中的唯一帮手、唯一能陪伴他的人了。 季山青歪过头望着她,好像隐隐地察觉到了点儿什么;他眼睛里闪烁起水亮亮的光泽,熏玫瑰似的嘴唇微微张开了,如同一只忽然发觉自己走错了路的小鹿。 林三酒只想叹一口气。 在她听说数据体认为只有删除掉人偶师二人,礼包和她才会从信息库里出来时,她就突然想明白了:礼包能对她说一次谎,也能对她说第二次。 当她在数据流管库中与他重逢时,那时吃惊、疑惑和喜悦占了上风,把她脑子挤得满满的,压根儿没有仔细思考过。礼包那时说他只有数据体的能力,却没有相应的数据和知识储备,也不敢靠近光丝,她听了就立马信了——因为实在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然而在众人分开以后,最高神却以一种毫无保留、全盘接受的态度,听任季山青对他的一切指挥——即使这意味着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光是靠一张嘴,恐怕很难说服他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他一定知道,季山青是他唯一一个脱离数据体的希望。 为什么? 仅仅凭着礼包比他高一线而已的能力吗? “你与数据体的战争……会危险吗?”林三酒一边轻声问道,一边将一绺头发别过了他的耳际。季山青眨了眨眼,笑了:“不危险。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啦。” 做完了……这话倒是对。 假如他在刚一进入数据流库时,就立刻进入了光丝的话,他的确有一个大好机会,能够在数据体发觉他之前,把一切该拿的信息都拿到手——比如如何利用反向编写来消解光丝和数据体。 林三酒以及其他几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思维盲点里:就算进入了光丝,也只有当其他数据体对礼包产生怀疑、并将他彻底解读过后,才会发现他身上的可疑之处;但礼包的外表和本质上都已经是一个数据体了,它们又有什么原因要这么做? 打一个不大合适的比方的话,如果一个女性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女厕所,里面其他女人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按住她检查一下性别——更何况女人容易冒充,世界上能冒充数据体的东西却稀有得接近不存在。 数据体没有理由提防礼包。 在这个前提下,礼包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光丝,然后尽可能地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搜集一切优势;当他发现林三酒也来了的时候,再匆匆赶来见她。 不管是怎么知道的,最高神想必都知道了这一点吧? “姐姐,”礼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林三酒这才回过神,忙应了一声:“什么?” “我说,”礼包软软地笑了,想要伸手拉住她的手,不过又顿住了动作。“姐姐,这是我一个人对它们一整个族群的侵略,用的是它们自己的武器。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他,没出声。 “我马上可以掌控整个数据流管库了。”礼包静静地一笑,“这片宇宙以后就会是我的领地了。姐姐,这里将是你新的家乡。” 710 昨晚没睡好,现在困死了。可惜我已经说了要在这几天内完结这一部分的话,现在没法往回收再请假了,真是一大憾事。防盗章勿等,正一千字。 “哎呀呀这不是刚才刺伤我一只眼的小姐吗?怎么,你不往外跑吗?我的攻击范围这么大,我看你只有跑到那边去,才躲得过我的刺哟。” 在林三酒惊悚的目光里,堕落种没有攻击,反而用手一指不远处的空地,语气轻浮地笑着,细长的眼睛令人不快地眯了起来。它以前做人的时候,也一定是一个恶劣得让人厌恶的男人吧不知怎么,林三酒心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死死盯着堕落种的动向,她掌心里白光一现,又捏住了一把卡片。尽管身体因为高度紧张已经微微地在发抖了,她却硬撑着没有动地方。 难不成跑到空地去,叫人狙击吗?开玩笑,她又不傻! 距离这么近,只能先发制人了!林三酒手中的卡片再一次朝堕落种激射而去可这一次堕落种有了防备,朝后一退,挥舞着口器把大部分的卡片都击落了。唯独一张躲了开来,被林三酒迅速地召回到手里,但是目光一扫,她不由就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剩下的这一张卡,竟然偏偏是配合刀片一起,阻挡敌人视线用的黑布。这一下,刀片全都用完了。头一次飞出去的刀片此时散落在地上,如果不用手触摸到它们的话,林三酒没法把刀片收回。这一个月里,虽然她有意识地把许多东西都收作了卡片,可现在这么一来,手里剩下的,只有一些派不上用场的钝器了 看着林三酒手里的卡,堕落种仅剩的一只瞳孔缩了缩,走到车顶的边缘,接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正当林三酒以为它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口器一甩,就朝她突刺了过来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自己跟口器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如果不朝外跑,根本躲不过去! 伴随着玛瑟惊恐的一声喊,林三酒绝望地朝外一滚,肩膀上一热,到底还是被口器给划破了,拉出了一条血口。 按住了受伤的肩膀,她目光无意识地在对面的楼房上划过,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滚到了毫无遮挡的空地上。 不行,太危险了林三酒下意识地心念一动,黑布飞向空中,哗的一下迅速铺展了开来。 几乎就在同时,静候已久的枪声响了,连着响了两声多亏黑布挡了一挡,迷惑了狙击手的焦点,一个光点落在了旁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个洞。然而另一个却转瞬间就穿透了林三酒的膝盖,痛得她当即惨呼了一声,再也没法站起来了,只能躺在原地不住喘气。 “我你大爷!”见此情景,卢泽忍不住暴跳起来,手里的警棍被他用力一甩,呼地一声朝堕落种砸去。 与此同时,玛瑟猛地朝林三酒的方向扑去,打算把她拉起来后者就这么不设防地躺在地上,只要再来一次光点,林三酒就要彻底交代了。然而在玛瑟刚刚抓住她的手,准备拽到汽车后面的时候,狙击枪又一次响了。 林三酒眼睁睁地看着玛瑟胸口爆起了一蓬血雾,溅得她一脸都是细小的血点。 “玛、玛瑟?”她呆呆地轻声唤了一句。 玛瑟失去神采的浅棕色眸子里,映出了林三酒自己苍白张皇的脸。随即,她的尸体没了支撑的力道,重重地倒在了林三酒身上,压得她眼泪喷薄而出。 即使已经见过一次了,同伴的死亡依然痛苦得叫人难以忍受。 “玛瑟!”不远处响起了卢泽受伤小兽般的怒喊。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道:“你不要过来,快躲好!” 然而卢泽却充耳不闻,一挥警棍逼开了堕落种,转身冲了过来扑通一声,他跪坐在二人的身边。 卢泽望着尸体,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在空地里了,可枪声却没有像林三酒预料的那样响起来,而卢泽也好像把这事给忘了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玛瑟的头发,哽咽了一声,用红通通的眼睛哀求似的望着林三酒:“重来一次吧,我们还有一次机会。玛瑟玛瑟她是我的家人啊” 林三酒眼前闪过了那个鲜红的数字,突然心底泛起了一阵凉:他们真的还有一次机会吗?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啊!如果这一切不是什么倒数,而是大家做了一个预知梦的话 卢泽双眼里晶亮的眼泪,在夜色中熠熠地闪着光和希冀。看着这样的眼神,林三酒根本没办法把心里的担忧说出口。 “好”她转开目光,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却没听见任何回音。 抬起眼睛,只见卢泽的面色是一片从来没见过的灰白僵硬。 林三酒顿时如坠冰窖,死死地瞪着卢泽的脸,急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卢泽、卢泽!你说话!说话啊!” 卢泽的目光虚了,嘴角渗出了血。随即,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玛瑟身上,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上面扎着一根染着鲜血的口器。 “哎呀,这种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情谊,真是叫我感动。不过你们是不是吓傻了啊?什么重来一次,你们不会以为死人还会复活吧?”堕落种细长的眼睛里,闪着满足而邪恶的光:“小姐,你别哭了,你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对我来说都很宝贵哟。” 林三酒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在无声地流着眼泪。比起亲眼见到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在眼前,那个所谓的机会,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 腿上的伤,已经感觉不到了。在堕落种悠悠哉哉地拔出口器,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林三酒努力睁大眼,朝马路对面的楼房看去在不知第几层的窗口前,漂浮着四五个金属光点。窗户被窗帘遮住了大半,只隐约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瞧身形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死掉以前,我至少想把楼层数清楚,林三酒在心里默默地说。一、二、三七、八 “你们没想到那边还有一个吧?怎么样,我女人的能力不错吧?”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堕落种回过头来,炫耀似的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粘腻的得意。 林三酒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只能听见自己脑子里的数数声。在数到十二的时候,透过一层层不断涌出的眼泪,她模模糊糊间看见那根染着卢泽鲜血的口器在自己的面前举了起来。 世界变得昏暗又模糊,意识像烟雾一样,飘散开来。 “他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 “是啊,终于还是忍不住用了那个。”另一个从没听过的男性声音接道,“也难怪了。这三个人我看潜力都挺不错的,偏偏一开局就遇上了战力高一倍的对手,也是倒霉。这个时候再不用,下次说不定就用不了了!” “妈的,那是老子的东西!得早点儿抓住他才行”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哎,你看,这一个是少见的成长型哎!” “啧啧,还真是啊” “怎么样要不要帮一把” 两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渐渐模糊了,林三酒彻底滑入了无意识的黑暗当中。那是她曾品尝过一次的死亡吗 第二回,全军覆没。 第711章 平地一声雷,陡然富家翁 在三个童话故事之间,来回穿梭了好几次的林三酒,终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躺在了一张木桌上。 木桌很硬,即使爱玛——也就是小红帽的外婆——给她铺上了一层薄垫子,她依然能感觉到木板正坚硬不平地硌着她。 跟莱拉一比,爱玛的日子的确太清苦了。整间木屋,只有一间卧室兼会客室,连张多余的床都没有,唯一一个值点钱的家什,就是一面据说是由国王赏赐下来的镜子了——旧时候由于技术不到位,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透亮镜子,可以说是极其少有的宝贝。 在镜子反射出的微光中,林三酒翻了几下身,听着一旁的祖孙俩正在低声细语地说话,心中的焦虑像一把火似的,将她的睡意烧得干干净净。 三个地方都已经入夜了。 在被莱拉拽着手、要求同睡在一张大床上之后,林三酒又被辛德瑞拉的继母打发去了后者的屋里,跟灰姑娘一块儿分享一个大草垛。当她从爱玛木屋中睁开眼的时候,早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 由于参照物总是不断变化,林三酒甚至推算不出自己进来多久了。 薛衾她们见到自己留下的信了吗?宫道一告知的出路,是不是真的可靠?以及最重要的……她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副本? 到目前为止,虽然多出了她这么个人,但三个童话故事都仍然好好地在按照既有的轨迹进行——如果实在要说哪里不同了的话,大概就是小红帽还没有遇见狼吧…… 难道说,突破口在这儿? 可是连这个副本中的目标都还不知道……林三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因为这一声叹息而静了一会儿,随即小红帽轻软的声音在暗夜里响了起来:“……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我还好。”林三酒忙应了一句,感觉到黑暗中爱玛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只是我必须要快点到一个地方去,所以有点心急……” 刚才在大家分吃蛋糕的时候,爱玛已经旁敲侧击地问了林三酒好半天的话了。或许是因为过去经历有些复杂的原因,她的防备心很重,跟外孙女可大不一样。即使没有从林三酒的话中挑出什么毛病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爱玛依然选择了靠近林三酒的那一侧,而把小红帽安置在了床的另外一头。 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话中渐渐多了一丝雨水敲打窗棂的背景音。顺着窗户朝外一看,淅淅沥沥的雨滴正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的势头,冲淋着这座破旧的小屋。 林三酒不由想起小红帽说的那句“没客人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爱玛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呃,这个跳舞?看今天的雨势,挺大的啊。”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啪”的一声,随后小红帽痛叫了一句,似乎是小红帽挨了她外婆的一下打。 “这个孩子,什么都乱说……”爱玛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窘迫,“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因为我的女儿几乎不跟我来往了,所以我也就不干了,现在只是在家做些手艺活卖钱。” 大概看对方也是个女人,而且没有流露出瞧不起她的意思,爱玛说的也略微多了点儿。 “不过,自从不再跳舞以后,女儿跟我慢慢地也恢复了联系……你看,她听说我不舒服以后,这不是还让小红帽给我送蛋糕来了吗。”她听起来似乎还有一点点欣慰。 林三酒心思一动,刚想问问她们以前有没有见过别的“从远方来的旅人”,但不等话说出口,忽然被屋外一阵突如其来的狗吠声给打断了——似乎是好几条大狗,正声嘶力竭地吠叫着,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竟然离小屋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门口。 屋内的三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扑到了窗前。 透过沉重的雨幕,三人都瞧见了外头好几条黑乎乎的狗影子,足有半人那么高,正像疯了似的冲着小木屋不住地发出咆哮。 小红帽第一个害怕了,冰凉的手一把握住了林三酒,又抬头看了看外婆,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这是谁家的狗?它们要干嘛,怎么这么吓人?” 爱玛的脸色也有点儿发白:“……这好像是埃维的狗啊?” 听她的意思,这个叫埃维的人,似乎就是住在不远处的猎人之一。 别说是狗了,就算外头是狗妖,林三酒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她正打算转身去开门,一句“我去把它们赶走”还含在嘴里,就被一个男人的怒吼声给打断了思绪。 “爱玛!你还活着吗?” 爱玛愣了愣,虽然被这一问弄得有些糊涂,但有些慌神下,还是忙高声应了一句“林克,我在这儿呢”,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拉门。 没想到木门才被她打开了一个缝儿,就有人从外面猛地一下,将门拉上了。 爱玛的手顿在了空中,盯着木门,面色很难看。 “你们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她吸了一口气,语气重重地朝门外喊道:“我的小红帽今天也来了,你们别吓着她,快把狗赶走!” 这句话传到了屋外,刚才说话的男人突然不吭气了,只有一阵比一阵激烈的犬吠声,仍像要掀翻房子似的,一波又一波地冲进耳膜里。 过了几秒,才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林三酒一怔,缓缓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爱玛长长的细眼。 “……还有另外一位客人。”爱玛死死地望着窗外,林三酒看见她扶着窗台的指关节都白了。“……为什么问这个?” “埃维!理查德!你们带上狗,进院子里去!” 刚才那个叫林克的男人急急地喊了一声后,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木屋。 “我刚才发现了不对,所以赶快叫上了埃维和理查德过来……” “现在的雨势这么大,我们的猎犬仍然表现得这样狂躁,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在你们屋子里的人当中,有一个是狼人。” 第712章 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点钱 【妈的礼包太大方了,我怀疑今天点一章钱还是点不完。目前快两千字了,但小山一般的财富才刚开了个头……】 白队站位:花衬衫a5,胡常在a1,大长腿c1,老女人c3,海天青d3,败将c4。 红队站位:林三酒a5,老王e2,钟俊凯d5。 “真是不巧!白队和红队的选手都选择了a5格呢……这一格中的+1分奖励,看来只好归决斗胜出方所有了。”点先生一边说,一边咂了咂嘴巴。“这一次如果红队再次落败的话,本轮游戏就要结束了,真是令人紧张啊!” 听了这话,红队剩下的两个人脸色都是青的。 躺在网格旁边的陈凡尸体,一双血红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脸上的震惊和不甘竟然比血肉模糊的伤口更触目惊心。几分钟以前他还活着——死亡的注视下,钟俊凯只觉得自己身子一阵一阵地发软,一时间脑子里充斥着的只有迷茫。 不出林三酒所料,白队的花衬衫果然跟自己踏进了同一格里。红白两边的a5格离得很近,几乎是面对面了,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花衬衫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 这男人大概二十多岁,穿了一身不知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的流氓式打扮,一件夏威夷花衬衫显得非常乍眼。在黑色光壁逐渐回升的时候,他才将目光从林三酒身上挪开了——仿佛还有几分期待。 “林小姐,你千万不能输啊!” 林三酒刚抬起了步子,就从身后传来了钟俊凯焦急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钟俊凯一张白皙的脸上挂满了水珠,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雨:“你如果输了,我们就什么都完了!” 如果这一轮输了,就意味着白队能拿到+3分和3个进阶能力——当然,陈凡也就白死了。 “知道了,我尽力吧。”林三酒点了点头,学着刚才海天青的样子,后退了一段距离,一个助跑和跳跃,攀上了青石台。 决斗场浮在半空,林三酒站在青石台上朝下一扫,竟然连白队场地都看清楚了一部分。此时白队成员正凑在一起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商量下一次的站位……朝点先生的方向看过去,仍旧只有一片迷迷蒙蒙的白雾,再也没有其他了。 “……你竟然还有闲心到处看啊?” 从前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每个字都好像粘连着。林三酒转过头,丝毫也不意外地看见了刚刚跳上来的花衬衫。 看着林三酒,他嘿嘿地笑了几声:“算了,你马上要贡献出一个能力,也挺可怜的……” 林三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觉血液都像是流火一样,从血管中燃了过去;她轻声一笑:“我给你几秒钟认输的时间。” 花衬衫楞了楞,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林三酒没理会他,目光又一次投向了白队的场地。 就在刚才,当她带着棕毛兔去交能力的时候,兔子立刻一扫在外头的那副垂死相,把从海天青那儿打听来的消息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在白队几人里,最要注意的还是衰老女人,据说是从另一个新世界来的,心黑手辣,武力也是一流;至于眼前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一只纸老虎。 除了还没有体能优化的胡常在之外,大概就属这个花衬衫无能了——当然,除了他那一张最有威慑力的嘴。 几秒钟的认输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然而花衬衫却显然选错了路。 林三酒只觉面前风声一动,一只拳头已经当面砸了过来——在拥有全面体能增幅的她眼里看来,这个拳头不仅只是慢得可以;没想到这家伙居然选择了肉搏,也真是叫人吃惊。 她侧退一步,找准空子,一脚踹在了花衬衫的膝盖窝里,“咚”的一声,他就跪倒在了青石台上。她不等对方爬起来,脚下已经像裹着风似的,狠狠从后踹向了他的大腿骨—— 随着“喀拉”一个让人肉酸的声音,花衬衫顿时爆发出了一声惨叫,涕泪一齐崩了出来。他双手在地上徒劳地挠了好半天,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一眨眼就撂倒了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林三酒的双手却一直没从裤兜里拿出来。 “虽然断了,但是你又没有瘫痪。”她蹲下看了看,竟还安慰了他一句。“认便宜吧,你我没有什么仇怨,所以我下手也有所保留,没有砸断你的脊椎……别哭了,听人说话!” 花衬衫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看着她。 “你回去跟你们队里那个老女人说,我下一步会去b4格,叫她在那儿等着我。”林三酒盯着花衬衫,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要是下一次站位我发现她不在b4格上的话,接下来两轮游戏我一定会追杀你到死。听见了没?” 花衬衫慌忙点了点头。 “懂了的话,就赶紧认输。”林三酒示威似的,将一只脚放在了他的后背上。 连一秒钟都没耽搁—— “我认输!”花衬衫生怕喊少了似的,又一连叫了几次:“我输了我输了!” 林三酒轻声一嗤,没再理会他。她从青石台上跳了下来,在红队众人如释重负的目光里径直走回了网格。 a5格里的一分奖励,顺理成章地归了红队;这一下,红白两队的总分变成了5:4——虽然表面上红队依然以一分领先,不过队员却只剩下了岌岌可危的三个。只要再出局一个人,这场游戏就要输了。 这时叮咚一声,红队三人的脚下浮起了得失分提示,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老王得到的是“你前方有+1分奖励”,钟俊凯得到的是“你前方有-1分惩罚”,而林三酒身边则什么分数都没有。 提示信息一消失,很快,第五次站位也在点先生的指令下结束了。 黑色光壁以一个大家都看腻了的速度,再次逐渐展露出了红白双方的位置。 只是这次光壁刚一落下,白队的网格里立刻又一次闪起了莹莹红光——穿着红色短裙的长腿女人,站在光芒里抱着胳膊,一脸又得意、又失望的样子,看着从她身边错过的红队队员,目光里尽是不满意。 看着她,林三酒跟一旁的棕毛兔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海天青的话—— “这一次追杀红队的站位策略,基本都出自那个穿短裙的女人。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但实际上却是个危险人物……” 真是叫人无法相信——因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个冲动型的人。 “噢……白队选手踩到了+1分奖励,白队+1分。”点先生的语气突然变得懒洋洋的。 这么快比分就拉平了,现在是5:5。 “那么,现在我来报一下位置——” 白队站位:胡常在b2,海天青c3,大长腿d2,老女人b4,败将d5。 红队站位:老王e1,钟俊凯e4,林三酒b4。 红白两队又一次撞了车。这么看来,林三酒的威胁很有效——瘸着一条腿的花衬衫,果然把她的话带到了。她抬头看看跟自己站在同一行的衰老女人,朝对方露出了个微笑。 在对方灰暗干枯的面庞上,也回应了她一个干巴巴的阴沉笑容。 当光壁回升上去以后,林三酒转过身,扫了一眼老王和钟俊凯。 尽管刚才她击败了花衬衫,可是对他们的士气来说却没有多少帮助——从老王的站位来看,他宁可放弃近在咫尺的+1分奖励,也要避免与白队撞车。钟俊凯也像是被陈凡的死给吓着了,只敢绕着白队成员的格子走…… 叹了口气,林三酒走出了网格。结果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不远处浮在半空中的青石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了。见衰老女人的眼珠子居高临下地在她身上转了转,林三酒一个翻身,就上了决斗台。 第713章 人生更快乐的事,就是继续数钱…… 伴随着“啪”地一声响,那一本硬壳童书被林三酒重重地拍回了一摞书最上方。 被这么一拍,摞在流沙地上的二十本书微微一晃,差点全滑了下来;她忙一伸手扶住它们,瞥了一眼这摞书,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将它们一一卡片化了。 二十张卡片厚厚地叠在手心里,像是一把扑克牌。每一张卡片上都写着一模一样的描述:【企鹅社儿童立体书】。 “他给你这么多本书做什么?”灵魂女王凑近了,腥烘烘的气味扑鼻而来。“你喜欢看童书啊?” “我不喜欢。”林三酒没好气地看了它一眼,将二十张卡在手中展开一个扇形:“我刚才还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有许多特殊物品礼包都没给我留下来,现在我知道了——” 灵魂女王听了,砸吧了一下它层层叠叠的口腔,打断了她:“其实你不必告诉我,我不感兴趣。” 自己交了那么多朋友,有人机灵、有人可爱、有人仗义,此时却偏偏只有这么一个毫无讨喜之处的家伙陪在自己身边等待传送。林三酒一转念收起了卡,带着渐渐晦暗下来的神色,仍然执拗地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他也很矛盾。” 大肉虫点点头,随即扭过身游走了。它用肉肢仔细抚摸起礼包留下的另几只大箱子,显然是对她要说什么真的不感兴趣。 林三酒不由叹了口气,手指在沙地上下意识地划出了几道痕迹。 礼包为了确保她有一天会回来,真是煞费苦心了。 【企鹅社儿童立体书】 每次打开这种制作精巧的童书时,总是会为了书页之间跳起来的折纸图形而感到喜悦。那些一幢幢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小房子、缺了半颗门牙的胖河马、在秋千上摇摆的小女孩、一把德国g37t重机枪、血迹斑斑的绳索……都是多么逼真、多么精致、多么有趣啊。 如上所述,这是一本为儿童带来欢乐的睡前立体童书。或许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收到了太多小孩子“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这样的愿望,现在这一本书竟然真的能够满足这些小朋友了。只要扯下书页间的立体图形,它就会变成一个现实中的道具,并能够发挥出相应的作用。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只要发挥过一次作用或存在超过一分钟,这些道具就又会变成一个立体折纸了。一本书中只有八个立体折纸,一定要珍惜着用噢! 季山青不愿意给她留下太多特殊物品,又担心她会遇上危险,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一来,林三酒既有了足够的防身之物,又不至于因为东西太多太好,从此以后不再需要他的帮助—— 她手指紧紧攥住了一把红沙,使劲闭了闭眼睛。 礼包渴望她能够回来,又不肯定她真会回来;他知道二人之间感情深厚,却不敢将筹码都押在感情上。他不肯给林三酒太多特殊物品,是因为他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因为有求于他而回来——即使不是因为单纯地想念他,那也没有关系。 比起感情,他似乎更相信实际利益的力量。 这个想法再往前推进一步,就会叫林三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猜疑来:他如此苦心思虑地为了让她回来……那么当她下一次真回来的时候,那时没有了数据体的牵制,她还走得了吗? 她激灵一下,赶紧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开了。 她不允许自己这样猜疑季山青。 像是为了要转开注意力似的,林三酒下意识地抚开红沙,一点点扫出了一个方方正正、铁盒儿似的东西来。 【喂,姐姐?】 这是季山青专门为了与林三酒联络,以一件特殊物品为基础所改写的联络物品。它借助某种人类尚未窥得其门而入的科技,能够将讯息跨越千里而传送至另一台机器上;有人说它是电话,但是发明了这台联络机的贝尔先生对这一说法表示非常愤慨。 “这个怎么能与电话相提并论呢?”他激动地顿了顿手杖,喝问道:“你们见过不必电波、不必电话线,还能够穿越宇宙、带着讯息走过无穷光年的电话吗?” 虽然发明人对自己的产品相当有信心,但实际上这台联络机能够传递的范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希望消费者能够仔细加以甄别。 使用方法:将一台机器交给联络人,一台机器自己留下;需要联络时,只需从话筒处输入语音信息,另一端的圆孔里就会将讯息发射出去。 s:这台联络机与电话的最大区别并不是它的讯息可以穿越宇宙,而是在于它只能用一次。尽管季山青对此十分不满,但改写这一特性要花太多时间,他在权衡之下终于还是放弃了,决定以数量弥补。 另外,一条讯息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要视通话双方的距离而定;假如离得太远,也许几年才能交换一次“你吃了吗?”“我吃了。”这样的寒暄。 这个东西,能让她与礼包联系? 林三酒一时间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又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审慎地将盒子仔细端详了一遍。入手了一看,这才发现它虽然瞧着像铁,却轻盈坚实,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她想了想,将它卡片化了,还是没有给礼包发讯息。 既然一个【喂,姐姐?】只能用一次,礼包肯定不会只给她留下一个的。入夜之后的风沙越发激烈了,漫漫卷卷,扑扑扬扬,叫人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林三酒颇有几分辛苦地翻找了一会儿,总算又找到了十一二个小铁盒,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都已被红沙掩埋上了。 抬头看一眼天色,原本深蓝色的夜幕此时像是笼上了一层遮蔽天地的淡淡红纱;星光、夜色、浅红,几层颜色不住涌动翻滚,美得既壮观又令人心惊。 风沙声席卷天地,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海潮声;听上一会儿,就不由渐渐松弛了神经。 眼看着今日的转化份额已经用完了,在这样茫茫的昏暗夜色里,除了休息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可做;然而在这样无休无止、不住击打着人脸的风沙中,即使是林三酒也很难闭上眼睡觉——只要一躺下,鼻孔、耳朵、眼皮缝儿里,就全呼地落上了一层沙。 灵魂女王像条蚯蚓一样往沙地深处一钻,就消失了影子;只留了她一个人坐在夜幕下,用一张被单裹住身体,在呼呼风沙中昏昏欲睡。 她在仿佛永不停歇的红沙中度过了三日,三日以来,林三酒也一直在忙于转化物品。礼包给她留下的物资实在是太多了——能够在十二界通用的钱币之一,大红晶,她就从沙地里翻捡出了上百斤;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林三酒没想到自己会数钱数得不耐烦。 至于末日世界中可能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她想到的、她想不到的种种物资……林林总总,令人简直眼花缭乱。只是最叫她看重的,还是她直到最后才从沙子里翻出来的两样特殊物品,以及四个能力包。 不过连礼包也疏忽了的是,这个星球上风沙竟然永远不停,始终鼓荡在天地之间。到了林三酒传送日时,她仍剩下了三十来张转化物品的卡片余额——这说明,季山青留给她的物资之中,至少还有三十多样东西都被红沙给深深地掩埋住了。 “喂,”她朝灵魂女王叫了一声——这几天大肉虫见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回神之爱,逐渐暴躁颓丧起来,成日缩成一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我马上就要传送走了,这个给你。” 灵魂女王拧过身子,面上的红色肉皮嘶嘶地绞拧在一处,一言不发地看了看她手心里的签证。 “拿着吧,”林三酒将签证一把拍到它的肉皮上,“随你爱用不用了。你想找回族人,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到人偶师;用了签证去的地方,就一定有签证官,找到签证官,就有可能打听到人偶师的下落……你自己看着办。” 大肉虫腾地人立起来,两条肉肢闪电般将签证抓住了;它低眼一看,喃喃念道:“持证人灵魂女王,目的地是……” 一句话没说完,它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林三酒淡化了一半的影子,在风沙之中朝它轻快地挥了挥手。 714 进入新世界啦,“钱,逝者如斯夫”! ,。 传送进一个新世界后,一个人要过多长时间才会花出第一笔钱? 人人情况可能都不大相同,不过在林三酒的身上,这个答案是四秒。 更确切地说,她在新世界中睁开眼之前,这笔钱就已经花出去了。 “喂,” 一个似乎抽了太多烟草的嘶哑嗓音,好像从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模糊地响了起来;伴随着一个硬硬的什么物件杵在胳膊上的触感,林三酒迷雾般的意识渐渐重新聚拢了。 “睁眼了欸,”那个哑嗓子催促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她蓦然睁开眼睛时,神经肌肉已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林三酒一偏身子,腾地跳了起来——然而紧接着她的后脑勺就“咚”地一下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脑壳里顿时回荡起沉重的闷响,眼前浮起了一片金星。 “你什么毛病?”哑嗓子微微提高了一点,惊奇地问道:“你有创伤应激症吗?” 什么? 林三酒按住自己火烧火燎的后脑勺,视野总算清晰了起来。一个肥肥大大的黑皮肤妇女,浑身笼在一裘水红色、镶着金丝线的纱裙里;她粗大的黑辫子甩在高耸的胸脯上,油亮油亮地泛着光。 黑皮肤妇女此时正弓腰探着头,上下打量她,厚嘴唇不高兴地往下耷拉着;一张口,那个低沉嘶哑的嗓音就伴着一股烟叶气味扑了出来:“问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林三酒没有回答,先四下打量了一圈。 她此时正半跪半坐在一间狭窄局促的白泥小屋里,天花板与地板之间的距离,可能还容不下一个十岁的孩子。枕头和被单卷在一边,丢在榻榻米地板角落里,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得不低下头,蜷起身子,因为另外半个房间被那黑皮肤妇女鼓胀胀地挤满了,好像马上要把这间白泥小屋胀裂开。 “我……我在什么地方?”林三酒人高腿长,稍微一动,四肢就在周围墙壁上磕了好几下。“你是谁?” 穿着华丽纱裙的黑皮肤妇女顿时垮下了脸。 她晃了晃手里一根短竹竿——刚才想必就是它戳了林三酒好几下——圆滚滚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劲儿从房间里抽了出去,仿佛一只胖水獭钻出了洞,顿时露出了一个比她身体窄多了的门框。她在外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低声骂了一句:“踩屎了,又来一个嗑|药的。” “什么?”林三酒忙爬到门边,“等等,我没有嗑|药——还能嗑|药?嗑什么药?算了,我是说,我刚刚才传送到这个世界……这里是碧落黄泉对吧?” 当时礼包坚持要将她送来十二界,她就顺水推舟地选择了碧落黄泉;毕竟在十二界里打听过消息以后再去竹子林,确实更保险一些——仅仅是意识一明一暗之间,就已经身处另一个天地。 那黑皮肤妇女闻言顿了顿,忽然又弯下腰,堵住小屋门口,一双睫毛长长的乌黑大眼睛盯着她看了半秒。 “那是我误会了,”她终于笑开了,劣质烟草的雾气从猩红嘴唇里弥漫出来:“对,这儿就是碧落黄泉。你可真懂得挑地方,是个运气好的家伙。” 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啊?”了一声。 黑皮肤妇女使劲拍了拍门框,满脸笑容:“传送嘛,你也知道的,万一传送的地点不好,那可真是连一个明白死也捞不上。尤其是传送进我们黄泉区里的,就更危险了。这儿前几年开通了地上列车,就闹过这样的事情……好端端地,原本没有人的轨道上突然传送来了一个倒霉鬼,结果一眨眼的工夫,一列车呼地开过来,那个可怜人连眼睛都没睁开,砰一声就给撞死了。你说,你传送得是不是很好?” 瞧她的模样,好像林三酒没有在睁眼之前被撞死,全是这个黑皮肤妇女的功劳似的。 “我传送的又是一个什么地方?” 她咳嗽了一声,将手指间夹的纸卷又凑近唇边,使劲嘬了一口,腮帮子都陷了下去。等这口烟化入了她的五脏六腑,黑皮肤妇女才咧嘴一笑,伸出一条圆滚滚、套着不知多少金环的胳膊:“小店是‘丧家之犬’胶囊旅馆,我是这儿的老板达丽。” 起这种名字,真的会有客人来住吗? 林三酒低下眼睛,看了看那只手。 对方不像是要握手的样子,因为那只手掌平平地在她面前摊开,大戒指、红丝绳、掌纹……都清清楚楚。 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丧家之犬”的老板就有点不耐烦了,晃了晃她胖乎乎的手:“嗯?” “什么?”林三酒茫然地问道。 达丽一翻眼皮,一双比常人大了两圈的眼睛圆凸出来:“你用了我的房间,难道不得交房费?” “我就传送一下,几秒就……”林三酒说到一半,就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看达丽的样子,不从她身上收点房费,大概是不会轻易让她离开旅馆的:“多少钱?” “明码实价,你用什么钱币付账?”达丽又笑了,“红晶呀?不贵,住24小时,只要两个中型的就够。” 这个价格,似乎在十二界里不算低了。 达丽扔掉烟头,高高兴兴地接过两根中晶,“当”地轻轻敲了一下,小心收进了腰间袋子里。这位老板倒是挺公平,一边从门口让开,一边嘱咐道:“现在才上午十点钟,你还可以继续住到明天这个时候。” 林三酒猫着腰从那个狗洞一样的门里钻了出来,一脚踏进了走廊。真不愧是胶囊旅馆,出了房间也是一样的局促拥挤:横平竖直的白泥墙壁,在这个三四米高、数百平大的空间里,隔出了许多条通道;每一面墙壁上,都零零落落、高高低低地遍布着小小房门——只不过房间分布得十分随心所欲,这儿挤了两三扇门,那儿又一扇都没有,好像规划房间的人当时喝醉了。 远远地,有个男进化者叼着牙刷从走廊尽头晃了过去;附近某扇房门后隐隐传出了一阵音乐声,听歌人的跟唱完全走了调;还有一个女孩子,从高处一间房门里探出头,正在娇声恳求她的朋友去给她买一个什么东西。 不管经历了怎么样的灾变与艰辛,好像只需一个火花般的机会,人类就能再次扎根重生,顺着命运的狭窄缝隙欣欣向荣。 如果女娲在这儿,一定会说“越不受欢迎的东西,就越赶不走”吧。 林三酒望着旅店里各色人等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转头一看,发现达丽早踱步走远了;她忙几步跟了上去,叫了一声:“老板!” “怎么?”圆滚滚的黑皮肤妇女转过身问道,手上还拿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掏出的笔记本。 “我初来乍到,想跟你打听一下碧落黄泉的事。你刚才说,这里是黄泉区?” “225号房,”达丽低头看着笔记本,答道:“是啊,头一次来这个世界?这儿分为碧落和黄泉两个区,诶,228号也该催了……不过这都是进化者私下分的,实际上你可找不着什么围墙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要分区?” “咳,你听过一句话没有?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达丽头也不回地说,“这么说吧,碧落区和这儿可不一样……你平时就在黄泉里待着就行,反正这儿也什么都有。” 林三酒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刚才那两个中晶可不能白付了——又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我可以在哪里查询发布讯息吗?还有,这儿的签证官协会在哪里?” 达丽“唔”了一声,忽然停下脚,伸长胳膊,在头顶上方一扇门上敲了敲。 “木鱼论坛,你知道吧?连锁店,大部分十二界里都有。”她手臂上的无数金环当啷乱响了一阵,那房门后也始终没有人来敲门。达丽扬声喊了一句“收房啦!”,朝林三酒道:“你个儿高,帮我推门看看里头还有人没有。” “没有。”林三酒答道;这一间房也像她那间一样,看起来像个洗衣机滚筒。 达丽关上门,将手指上一个硕大的翡翠戒指转了一个面,用绿石头重重打了一下房门角落里的金属包边——就像是电影特效一样,房门一弯,嗖地缩进了她的戒指里。 白泥墙上空空如也,压根看不出这儿曾经有过一个房间。 达丽的“收房”,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把房收走”——林三酒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胶囊旅馆的房间会分布得如此漫不经心了:“有人要住的时候,就再把房间嵌进墙里去?” “对,所以看见你的时候,我还真是吃了一惊,我不记得给你开过房。你问什么来着……噢,碧落黄泉的签证官协会不对外开放,”达丽在本子上将“225”划掉了,“如果你是要签证的话,去木鱼论坛,一口气就能解决了。所有的签证官都把待售信息发布在那里了。” 林三酒呼了口气。这么看来,她传送的地点的确是不错;起码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里,她花点儿钱就能打听着消息。 “木鱼论坛在哪里?”她问道,“我应该怎么——” 一个“走”字还没出口,旅馆深处的走廊上猛然爆发出“轰”的一股气流,火舌与房门的碎片一起,眨眼间就喷向了走廊。 “总有这种没脑子的王八蛋!”达丽怒声骂了一句,将笔记本往怀里一收,抬脚朝燃烧起来的那间房匆匆跑去;她急得额头上都泛起了一层汗,哪儿还有心情应付一肚子问题的房客,随手朝身后一指:“从大门出去以后,你自己找人问问吧!” “谢谢,那我走了,你小心些!”她身后传来了林三酒的遥遥一声喊。 造成火势的原因,在十二界中不算很出奇:有个住客刚刚得到了一件特殊物品,在测试其性能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把房间给烧掉了一半。惹祸的那件特殊物品最终还是落进了“丧家之犬”旅馆老板的手里,作为对损坏房间的赔偿——对于这个勉勉强强的解决方案,不管是达丽还是那个房客都十分不满意,彼此都觉得对方占了便宜。 715 这可能是一个留不住钱的新世界 ,。 看起来生意好像还算繁忙的“丧家之犬”胶囊旅馆,出入口竟是如此狭窄的一扇铁栅门,门上还挂了一把锁,还真叫林三酒出乎意料。她有点儿怀疑自己没找对地方,隔着铁栅栏往外看了一眼;外头安安静静,视野里泛起一片和熙的温暖阳光,一时什么也看不清。 “达丽指的就是这个方向……这应该是旅馆大门吧?”她伸手拽了一下那把锁头;没想到它压根没有被锁上,一拽就打开了。 “看来没错。” 铁栅门咯咯嚓嚓地被拉开了,门框里扑簇簇落下来了一片浮灰,呛得林三酒咳嗽了好几声;她有点儿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还是走进了那一条小巷里。 这是一条长长的窄巷子,两侧砌起红砖墙,顶部仿佛即将融化在阳光里一样。它看起来如同初建时一般完好,没有留下末日的半点痕迹——话又说回来,她下次得记着问问店老板,碧落黄泉到底是被什么因素所摧毁的。 今天是个好天气。在暖融融的白亮阳光中,连巷口的影子好像也被蓝天下的微风吹动了,遥遥地一晃一晃。 林三酒漫步朝巷口走去,侧耳听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风偶尔会送来远处的人声,有叫卖的,有聊天的,有时还有一阵隐约的引擎声;风吹过去,声音就也飘散了,只留下宁静的闲适。 真叫人感慨……很难相信,她终于又回到人间了。 不进入十二界,她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原来竟这么怀念人类社会。 巷口外的那条街道上人来人往,但这条小巷里却始终清清冷冷,只有她一个人闲逛似的慢慢往前走。这么长一条巷子里,除了“丧家之犬”旅馆之外,再没有第二扇打开的门了,似乎全被红砖墙封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末日的原因。 快走到巷口的时候,一个路过的女孩从眼角里朝她瞥了一眼。林三酒目光与她一碰,那女孩立刻像烫着了似的收回眼睛,急匆匆加快了步伐,迅速消失在了人流里。 “我脸上有东西?”她抬手摸了摸脸,当然什么也没发现。 她放下疑惑,正要一步迈出巷口,腰腹间却忽然碰上了空气中的什么东西——她脑子里登时激灵一下,一蹬脚下地面、身体朝后猛然折了出去;只是她的反应却好像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那个东西被她一碰,已经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一根黄丝带在阳光下泛起近乎全白的光芒,浸得丝带上的字样都看不太清楚了。 林三酒又惊又疑,小心地朝前挪近了一点儿。她刚才在这条笔直的小巷上走了一路,也对着这个巷口看了一路,这里明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怎么突然横栏上了一条丝带? 她在黄丝带旁蹲了下来,仔细一瞧,顿时说不出话了。 “感谢您激活此副本,”至少十种文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丝带一整面:“您的气息已经被记录在案,详情请翻面。” 林三酒没有翻面,却腾地跳了起来,飞快地四下张望一圈——副本?这里是个副本? 然而红砖小巷仍然那样安宁,浅浅的阳光浮动在蓝天与红墙间,一颗颗明亮的灰尘缓缓游走在半空中,叫她的全副警戒看起来有几分好笑。林三酒来回转了几个圈,直到她觉得自己在犯傻的时候,才终于将那条丝带翻了个面。 “此副本没有空间限制,也没有破解要求,您抬脚就能进来,拍拍屁|股就能出去。”丝带反面只有一种语言,也是林三酒能看懂的唯一一种。“副本对您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每日签到。” ……什么?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的时候,“每日签到”四个大字仍然明晃晃地瞪着她。 “副本签到处以‘多点分布’的形式,散落在末日世界各处。”黄丝带从她手中慢慢下滑,显出了越来越多的文字:“第一次走入签到处时,将自动成为此副本玩家之一。以后每日进入签到处(任一分布点即可,不做限制)一次,待签到处记录了您的气息后,即为签到成功。签到行为必须持续到传送之日为止。” 也就是说,这条红砖小巷是一个签到处。 如果她能把自己的坏运气浓缩提取出来,一定是一个末日大杀器…… “成功完成每日签到,将有机会在传送之日获得一份纪念礼品。如果签到中断,将会遭遇生命危险。为了您与家人的安全幸福,请不要忘记每日签到。” 怪不得这条巷子没人走! 林三酒现在总算意识到自己八成走错了路,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她怀着怒气将这条长长的黄丝带揉成一团,往角落里一抛。丝带一端刚碰着墙面,倏然就沿着砖缝滑了进去,转眼消失不见了。 “你好呀,” 一个男人嗓音猛然间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惊了她一跳;她退后半步一张望,正好看见从巷口转角后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一个头发犹如狗啃的年轻男人,探出头冲她高兴地露出了一排牙:“你踩上签到副本了吧?” 林三酒瞪着他,没出声。 那年轻男人嘿嘿一笑,翻身爬了起来。他刚才好像一直坐在墙角后头,无声无息、一动不动,所以连林三酒也没发觉他的存在;他此时一站起来,顿时好像在眼前立起了一个拖把布——一绺一绺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衣服,层层叠叠地披在身上,从头到脚都灰扑扑的,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别这么看着我嘛,我就是想和你做个生意。”拖把布挠了挠头发,手指在发丛里忽然停住了,再拿出来的时候,两个指尖正可疑地捻在一起,不知从头发里挑出来了一个什么。他一弹指,将一个小黑点弹飞了出去,笑道:“人人都得想办法活着,我也是生活所迫,才干起了这个买卖。” “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林三酒紧紧地盯着他。拖把布身后的大街上,形形色色的进化者鱼贯穿梭,没有一个人往这儿多看一眼,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 “不干什么,”拖把布始终离巷口远远地站着,伸长胳膊隔空指了指墙上一块红砖:“你刚才激活了副本,是玩家了,但还没有签到呢,来,在这儿签到,拍一下就行了。” 那块红砖上确实写着一行小字:每日签到。 林三酒满腹狐疑地拍了一下那块红砖,字样顿时变成了“签到成功”;就在她这一分神的时候,那个穿得乱七八糟的年轻男人也同时低下头,伸手探进自己怀里——她刚一警惕起来,他已经麻利地掏出了一叠册子模样的东西。 “你站在那儿看看就行,别走过来了。” 拖把布又殷勤又防备地朝她笑了一笑,好像那叠册子价值连城似的;他打开其中一本,露出了页面上手绘的半个地图,和几排不同语言的文字。“你瞧,这玩意儿你肯定用得上,我可花了不少心血做呢。” “这是……”林三酒眯着眼睛看了几秒,顿时全明白了。“册子里记载的是……签到处的分布地点?” “对,”拖把布连连点头,灰扑扑的无数头发绺也跟着赞同了一番:“我在碧落黄泉混了好多年了,签到处分布在哪儿、一共有多少,我都清清楚楚!册子里不仅有分布地点,还有不少以前玩家的心得总结,绝对实用,来一份儿吗?不贵的。” 看来这家伙专门蹲在各个签到点旁边,等林三酒这样不知情的新人激活了副本,再上来推销他的册子——“你看着别人马上要踩进副本了,一句话也不提醒?”林三酒一想到他刚才一声不吭地躲在角落后,就不由有点儿来气:“我刚才如果没撞上黄丝带就掉头回去,原本是不必成为玩家的,对不对?” 拖把布咂了砸嘴,面上浮起了不尴不尬的神色。 “话是这么说,”他又从头皮上捏起了一个东西弹掉了,不耐烦地晃着一条腿:“但没有我吧,你反正也得踩进去。何况这就是个签到副本,每天除了麻烦五分钟,也没有什么大碍……要是让我坐在这儿提醒每个人,我还吃什么?” 林三酒深呼吸几次,总算勉强压下火气:“多少钱?”她初来乍到,还有正事要做,没必要为了一件小事与人置气。 “诶?”拖把布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多少钱?我用红晶买。” “噢,噢,”年轻男人眼睛立刻亮了,“五个中晶一本,价格划算!你这个人的性格我喜欢,很决断……” 林三酒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在裤袋里翻了翻,却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她在传送之前顺手抓了一把红晶放在身上,但刚才付了达丽房费以后,中晶就不够了。礼包给了她大量的红晶,却全装在一只集装箱里,必须解除卡片化再钻进去才能拿到。 “你去墙角后头,”她吩咐道,盯着拖把布走开了:“别看我取钱!” 集装箱和小巷几乎同等宽度,她找了好几次角度,才总算将它勉强放下了。走进一箱光泽流转、如山如海的红晶里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金币海洋中游泳的麦克老鸭。为了避免下一次用钱时不方便,林三酒单独装了一书包的红晶,将其转化成了卡片——当然,书包也是季山青给她的。 小巷里忽然多了个集装箱,不由吸引了大街上好些路人的目光;林三酒面无表情地从众人视线里走出来,转手将它收好了。 她不怕招人注意,因为恐怕谁也不会料到一整个集装箱里居然全是红晶。 “诶呀,”虽然嘱咐了拖把布不要看,但是林三酒刚一收好集装箱,他就立刻探出了头,可见刚才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这个主意好啊,一个大集装箱,都能当房子用了,很方便。” 林三酒沉着脸,数出了五个红色中晶。在十二界中,红鹦鹉螺虽然规模不算大,出产的钱币却是个硬通货:这种红晶是它独有的矿产,宇宙之间据说难以寻到第二个出产红晶的星球;因此储存量不大,又极难造假。 716 我没有不开心,我心里都乐开花了。 ,。 【本章标题来自我手机一张丧猫图,我一会儿就把照片发微博哈哈哈。今天写了几乎一整章坠灵,又写了一章末日,我感觉我已经被掏空了……12点能够准时更新的!】 林三酒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很长时间。 中间有好几次,她被谁给叫起来问了一些问题;问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也不知道,好像脑袋周围包着一包水,一切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脑子几乎都不会转了;就算在睡眠中有人捅她一刀,只怕林三酒也醒不过来。 就这么不知睡了多久,最终叫醒她的还是饥肠辘辘的胃。 一股小麦的香气淡淡地蔓延开来,勾得她鼻子里痒痒的,一直勾到了胃肠里,林三酒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她的视野立刻被一只微微打开了条缝的面包袋给占得满满的。 “你看,我就说了嘛,没有死!”兔子得意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随即面包袋哗哗一动,似乎要往后退。“用吃的就能叫起来!” 感觉上好像已经一年没吃过饭了似的;眼前有了食物,林三酒还能让它跑了?她以一个对于昏睡已久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太迅捷了的动作一跃而起,一把将那只面包按在了地上。 要不是薛衾手缩得快,只怕指头都要被她按断两根。 “啊?怎么回事?我在嘎啊……我在哪?”林三酒狠狠地用牙撕咬了一大块下来,舌头腾挪的空间全被面包占据了,“肥、肥库燕……” “知道了知道了,”薛衾很明白她想说什么,还是忍不住一脸以她为耻的样子:“慢慢来,等你吃完了再说,我们的时间还多得是。” 连着咬了两次舌头以后,林三酒含着疼出来的眼泪把一整块面包都吞了下去,这才得了一点儿空,目光在身下四周转了一圈。 方才刚刚醒来,到处也黑乎乎的瞧不清楚什么;在吃东西的时候,薛衾将她的【能力打磨剂】拎了起来,为她照了一圈,林三酒终于将自己身处之地收进眼底。 这……似乎是一个球的内部。 看这粗糙敷衍的手工,坑洼不平的地面,林三酒都不好意思说它是特殊物品;她走上前看了看,发现周围挂着的是一大张塑料布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挂了多少层,将周围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都不透。 透过塑料布,液体流动时熟悉的“哗哗”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林三酒“唰”地扭过头,吃惊地瞪着面前久违了的几位同伴,张大了嘴。 “你们不要告诉我……我们又回到根茎里去了?” “啊,没错。”兔子一身毛像被狗啃过似的,但是依然挡不住它脸上隐隐约约、明显是极力抑制后的骄傲感。“我们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在你睡着的时候,造了这个‘船’,现在在逆流而上,往回开嘛。”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一圈同伴,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还是一直梗在她喉咙间的那一个先行脱口而出:“回楚燕呢?” “你别太担心,她不在苹果树那儿,”说话的是薛衾,她一把将跃跃欲讲的兔子按了回去,生怕它又扯到别处去:“她时限到了,早在根茎中就被传送走了。”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想起回楚燕确实跟自己说过她的时限不长了——只是来得这么早,却让她觉得很突然。 “虽然她传送走的时候似乎是昏迷状态,但总比被苹果树吸收掉的好。”薛衾说到这儿,以她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些东西真是太诡异了……” “在你睡着了以后,我们不清楚状况,在原地休整了几天……结果我们也看见了那些蛇脸人吃苹果……”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低低地接了一句话,声音不知怎么地,听起来让人觉得她似乎心里很虚。 “继续留在那儿,我们担心迟早会被蛇脸人找到。”她的口气竟有些像是在辩白什么似的了。 “唉……”另一个似乎是姐姐的,突然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光是她们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低落,连春之樱雪也是一脸难堪,脸涨红得透过胡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薛衾瞥了他们一眼,面色冷冷地抿起嘴角,显然很清楚他们几个是为了什么才会这番模样的,但却好像不屑于说出口。 最终还是兔子发话了。 “那些蛇脸人看起来非常愤怒,把另一具应该是你打死的尸体拖走了,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苹果树。我们好不容易躲过去了……等它们走了以后,我们把你叫起来问了好几遍,才算是弄清楚了你知道的、所有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儿,兔子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半晌,它才愤愤地骂了一句“龟孙子自己不争气,老子才不给他打掩护!”,随即一鼓作气地开口了:“……知道了肉苹果的效用以后,错误代码517趁我们砍树皮造船的工夫……” “——偷偷吃了两只肉苹果。” 从塑料布的外面,在哗沙沙流淌的液体声中,猛然传来了一个青年平淡的声音。 林三酒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错误代码517并不在这个“球”里。 她与随机名五人组相识也是通过兔子,本身对他们并不熟悉;球内光线又暗,她一时竟没察觉少了一个人。 “他……他怎么在外面?”林三酒一时吃惊得够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连兔子也是一脸难看地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还是球船外面的青年答了她的话,声音似乎被刻意维持在一个无风无波、平平板板的调子上:“……林姐,我来说吧。他们现在以我为耻,不愿意说起这事儿,” “林姐,我们之前相处了好些天,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我的能力?这很正常,因为我的能力实在太不出奇了……噢,是什么你就别问了,反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 “一直靠别人帮忙、给人拖后腿,我也是忍受够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反正那些人也是跟死差不多了……我受的苦,总不能白白受了,没有一点补益吧?” 林三酒怔怔地听着。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救出的同伴里,竟然会有人选择食用那些肉苹果…… “不需要全部吃完,只需在浮出青筋、有活体反应的部分挖下一部分吃掉,就足够了。”错误代码517的语气,听起来仍然是一种强制出来的沉静。“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我吃下去的两个肉苹果都给了我很大的回报……这个代价,我觉得付出得值得。” 还不等林三酒说什么,突然春之樱雪嘶哑地说话了:“……那我们呢?我们几个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如那两个能力重要吗?” 球船的外面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错误代码517才再次开口了,似乎还轻轻笑了笑:“小雪哥……如果不是靠着我的这两个能力,现在咱们能一路顺着根茎游回去吗?你们怎么看我,我管不着……只是毕竟朋友一场,林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会把船拉回地面上的。” 林三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只船之所以能够逆流前行,靠的竟然是517在外头拉! 这一下,连她也没有话说了——明明瞧不起他做的事儿,却偏偏要靠着他才能出去,就眼下这个局面来说,也怪不得兔子看起来这么憋屈。 等了好半天,船内始终没有人再说半个字,林三酒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517在外面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归于了沉默。 哗沙沙的液体流动声,成了唯一的一道声响,伴随他们走了一路。 往回走的路,远比来的时候要长;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卖了命了,每天除了进来吃一口东西,甚至连觉也不睡,便又一头扎回外头去拉船。林三酒几次想劝他,都被517脸上流露出来的疏离感给堵上了嘴。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林三酒心里暗暗地说。 她之前已经足足昏睡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众人在根茎中又前行了快一个月以后,才终于由517的口中得知,根茎中的光线越来越亮,似乎已经接近了地面。 按照林三酒所给出的方向,他们一路都在朝着被她挖开了的地方前行;差不多走到头以后,打破根茎的硬皮,众人终于再一次重返了人间。 当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射在身上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错误代码517在脱身的同一天晚上,便悄悄地消失了,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告别。 717 林三酒的计划 ,。 跟在那个穿黑色连体裤的工作人员身后,林三酒慢吞吞地从拥挤的木鱼论坛中穿了过去。巨大的透明塑料管一排排地从天花板上伸下来,开口直径足有一米来宽,高度与人的胸腹平齐;时不时就能看见几个闲人,抱着胳膊蹲在透明塑料管旁边,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没等她想好要不要问问那个工作人员的时候,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在转了个弯,走进了一个小厅里以后,一根镶嵌在天花板角落里的透明塑料管猛地嗡嗡一震,管中顿时轰然响起了强烈的气流旋转声。有人远远地高叫着“糟了,让一下!”;随即一个穿着浴袍的女人匆匆忙忙挤开人群冲了过去,顶着无数抱怨叱骂,一头扑向了一根透明塑料管。 她刚一跑近,伴随着一阵蓦然喷射出来的气流,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正好就被喷出了塑料管。穿着浴袍的年轻妈妈一把抱住了那个小男孩,一边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用这种办法接你过来了”,一边拍着他的后背、消失在了人群里。 林三酒呆呆地看了那根塑料管子两秒,忙转头跟上了走在前头的工作人员;此后的一路上,她还见到有人从塑料管子里接收过甜面包、安全套以及一块人头大、不知做什么用的黏胶——很显然,有一部分交易成功以后,就可以立刻在管子旁边等着拿东西了。 等他们走下负二层的时候,乱七八糟地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公用塑料管子就全都不见了。负二层里尽是一个个太空舱型的小隔间,每一个小隔间都连接着一条用于传送物品的独立管道;如果说木鱼论坛负一层像赌场、像电子游艺厅,或者像个地下市场,却唯独不像一个信息交易场所的话,那么这一层总算是开始像点样子了。 “你挑一个吧,”穿着黑色连体裤的工作人员停下脚,垂头丧气地说:“每一个舱位五十龙特一小时。” 空气中没有了浓浓的烟雾,负二层里光线清楚多了。他胸口衣服上缝着一行小得几乎看不清的字:“咯咯笑诚意为您服务”。 他的名字本身就像是一场恶作剧。 “我只有红晶。”林三酒简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忙转开目光,只打量着身边的单人操作舱。 舱位的长度大概与一张单人床相仿,除了连着一根传送管道之外,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椭圆形的金属茧。远处偶尔有人轻轻敲响金属茧的门,递进去装有饮料的托盘,传来的零星几句交谈也低得含糊不清;透过头上一层薄薄的天花板,她还能隐约听见来自负一层的喧闹与脚步声。 “那就是五十中晶,加百分之十兑换手续费。操作指导费二十五。” 林三酒拿出她的书包,刚摸出几个红晶,“咯咯笑”顿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连肩膀都渐渐塌了下去。他垂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放进管子里,不交给我。” 那一小袋红晶“呼”地被一股气流卷走了,眨眼间钻入了管道一头的深洞里;过了两分钟,从金属茧浑圆的表面上,响起了“叮”的一声,弹开了一道锁。 “这几个给你,”她在付过费用以后,仍然将几枚中晶塞进了他的手里。她纯粹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高兴的时候,反正现在她有钱——“辛苦费。” 那男人接过红晶时的神情,就像是刚刚接过了奠仪。 操作舱里是一张陈旧的皮躺椅,似乎是从什么地方回收的,因为林三酒还在座垫下方看见了一排小字:“绿林人体舒适管理中心”。打开操作屏幕以后,木鱼论坛的系统沉滞地转了起来,仿佛每一次翻页对它来说都是过重的负荷。 在那男工作人员的指点下,她稍微适应了一会儿这个旧系统,很快就熟悉了——它除了笨一点儿,与红鹦鹉螺的区别并不大。 “当你开始使用木鱼论坛时,即视为同意以下条款。”他每说一个字,就好像少了一分生气:“不得发布与违禁消息有关的内容,不得拒绝必要的敏感内容审查……”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直到感觉他听起来像个大苍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我同意,都同意。谢谢你帮忙,我可以了。” 然而“咯咯笑”却没走,挨着皮躺椅边窄窄的缝隙蹲了下来。 “收了一小时钱,”他耷拉着眼皮说,“没到时间。再说万一一会儿你又叫我怎么办,来回走,太累了。你做你的,就算你放我也没有兴趣看。”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分外可信。 林三酒打量了一下面前屏幕,将“它还能放吗”这个问题又咽了回去。她找到了“craglish”消息菜单,发现碧落黄泉中的子分类数量远远超过了红鹦鹉螺,达到了惊人的1200多种类目;类目表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复仇夺回”、“侦探查询”、“家庭看护”、“追杀家庭看护”、“活物与非活物的繁殖孕育”、“信任建设”…… 她看得眼花缭乱,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该在哪儿发布消息,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那了无生趣的工作人员。 “咯咯笑”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垮着一张脸发呆;林三酒盯了他足足五六秒钟,他才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慢慢地问道:“你要发布什么消息?” “我想发布一条专门给签证官看的消息。”她一边思考,一边看着眼前一条又一条分类名称密密麻麻地滚了过去:“我想出钱让他们替我留意几个朋友的行踪,如果在外头哪个世界里遇见了,就给他们开出签证,把他们带回十二界来;签证费用什么的事后都由我来付。” 她怀疑就算自己声称要马上炸了木鱼论坛,也不会在这个男人脸上造成一丝波澜;“咯咯笑”毫无生气地抬起头,说:“你打开悬赏通缉。” 虽然这个分类名字杀气十足,不过在他的指点下,林三酒果然看见了一个“寻人与特殊寻人”的条目。 每一条要价十个中晶的消息里,只能放入一个目标人物的描述;而所有的寻人信息,又都要统一放在要价五十个中晶的“签证官专用讯息”栏里。直到要为每个人都花上一笔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朋友确实有点多。 林三酒决定从最后分开的朋友开始,一路倒溯回去;只有人偶师可以被剔除掉——把他带回自己身边,就像是主动往家里引狼一样,想一想就让人觉得不大明智。她一边输入白胖子波尔娃的消息,一边问道:“你真的叫咯咯笑吗?” “当然不,这是他们给我的外号。” “你真名叫什么?”她迅速完成了波尔娃的消息,输入了“木辛”二字。 “龙二。” “诶,我名字里也有个数字。他们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么个外号?” 那男人顿了顿,问道:“要不我把钱还给你,咱们不聊天,行不行?” “我就是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沮丧。”林三酒头也不回地说,打开了第三条。 龙二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奇怪你们为什么不沮丧。” 虽然他每一句话都是有气无力、好像巴不得能立刻昏死过去一样,但林三酒不断地找他说话,他倒也一句句都应了。等她终于将极温地狱时遇见的伙伴们也一一描述、登记完毕之后,龙二的脸色已经灰绿灰绿的了。 她最终在悬赏信息中写上了这样一段话:“无论是红晶、物料、十二界资产,还是特殊物品,只要能将其中一人好好地带回十二界,就可以任意挑选一笔丰厚的回报。如果有特殊罕见的要求,我也可以尽量满足。” 刚刚装满的一书包红晶,转眼就空了。 消息发布出去以后,林三酒只要在十二界坐等签证官联系她就行了。就算真有实在应付不来的要求,她还可以联系礼包帮忙——只是这种压箱底的招数,她尽量还是少用为妙。 “能认识你真叫人沮丧,”她办完了一件头等大事,心情舒畅,还和龙二开了一句玩笑;不过对方当然一点也不觉得她好笑。“那么我走了,下次见!” 龙二仍然一脸乌云密布的神情,目送她上了楼。操作舱还剩下一段使用时间,他慢吞吞地在皮躺椅上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颌,目光无神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使用时间结束了不知多久以后,屏幕上突然跳起“叮”的一声响,他才缓缓转过了头。 718 林三酒的逛街购物日(1) 718林三酒的逛街购物日(1) 躺在一张柔软的鹅毛垫子,林三酒曲起一双长腿,双脚抵住了天花板。她已经在“丧家之犬”旅馆住了两三天了,不过即使是老板丽达戒指最大的这一间房,房间仍然只有半人多高。 她用笔在签到点册子的地图划了一个红圈,又看了看旅馆所在的位置,于二者之间连起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线。 “bck’sarket布莱克市场,”地图下一小段手写字这样介绍道,“别名‘黑市’——这也许是世界唯一一个有实际具体地点的黑市了吧!它占地广袤,人流量大,一共有五个出口,其b和d两个出口旁各有一个签到点。市场央售卖‘煎奶包与堕落种切片’的摊点旁边也有一个。人流量越大的地方,签到点越好找,因为签到点方圆两三米很少有人涉足,在人群形成了一片真空。所以奔着真空地带去,一般都可以顺利签到。签到点外观图,请翻下一页。” 过去的两天,林三酒每日早都顺着旅馆后门的小巷,走到巷口红砖前,“啪”地拍一下再走。她一直没看见拖把布,好像是去别的地方蹲点了——或许他很清楚,林三酒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又一个进化者踩进副本变成肥羊的。 不过要是去布莱克市场的话,不能继续在旅馆门口签到了。 “要出门吗?” 当林三酒关房门时,丽达正好从走廊另一边匆匆地赶过来;她刹住脚步,身无数金环、亮片、大象装饰品都叮叮当当地响了一阵。“可别忘记签到啊!” 丽达似乎对她不慎踩进副本一事有点儿过意不去,每次见面都会嘱咐一句。 “我知道了,”林三酒与她一起朝后门走去,“我今晚不回来了,我想去布莱克市场看看。” “‘你在此处唯一找不到的,”丽达点了点头,“是缺乏本身。’” “什么?” “黑市门口的广告词。以前我还雇得帮手的时候,常常去那儿采购东西……你只在那儿住一晚吗?” “看情况,”林三酒踏出门外,“反正我已经找好签到点了。” “你的房间我尽量帮你留着。”丽达说完,像一阵风似的又卷走了。丧家之犬旅馆里天天都是各种各样的杂事,这位老板似乎一刻也不得闲。 碧落黄泉的代步工具也有不少种,如果乘客身高体重在一定数值以下的话,可以选择钻进塑料管里、被气流裹走,扔向目的地;这是最便宜的一种办法。最贵的一种办法,据说是买一辆宇宙飞船大小的“天空蜘蛛”,在它播放的恢弘交响乐,缓缓横跨过星球表面。 会干出这种事来的人,也许天地间都放不下他的自我了。 签过到后,林三酒买了一张长途巴士票。 她以为自己选了最无聊的一种交通工具,直到她乘坐的巴士在海底下走了一半时突然抛了锚。所有的乘客不得不从座位底下掏出潜水服和氧气瓶——是了,她这次去黑市还得买一些氧气瓶——全副武装地推开门,走进了黑沉沉的海底。 二十多个进化者推着一辆老旧失修的水陆两用巴士,吭哧吭哧地走了十几海里,才总算与第二辆来接他们的巴士接了头。林三酒花钱在水下推了大半天的车,等她在布莱克市场站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连骨头缝儿里都酸酸地往外冒凉气。 从她身边经过的一个又一个进化者渐渐多了起来,如同一群群即将逆流回归的大马哈鱼,在视野远处聚集成乌压压的一片。林三酒随着人流走了一会儿,黑夜很快笼罩了下来,刚一触及人间大地,又立刻被被五光十色的流彩分割切划成了无数闪烁轻盈的碎片。 布莱克市场虽然名叫“市场”,但从地图看,它的占地其实足有一座城市大小。入口那一座宏大的城门楼,截断了好几条街道的去向;钢制玻璃与铁灰色支架缠绕纠葛,在每一个几何形的交错之间流下淡淡的盈白光芒,点亮了一个一米高的“c”字样。 与百名陌生人一块儿,林三酒完成了药浴和红光的消毒程序;带着那股已经熟悉起来了的淡淡药味儿,她被人潮呼地一下裹挟起来,推进了布莱克市场。 碎星一样的盈盈光点,不知从哪儿投了下来,像是有人在暗蓝夜空打翻了一盘雪白钻石;光芒缓缓流转起来,搅动起月下海浪一样的呼吸起伏,形成了一行字:“你在此处唯一找不到的,是缺乏本身。bck’sarket” 在这一段梦般的星空下,进化者们常常会因为目不暇给而被别人踩掉鞋子。 原本预计午到达的巴士,拖到晚才将乘客们送至地方,已经打乱了林三酒的计划;她花五个小型红晶买了一份黑市地图,别的什么也来不及看,按图索骥地朝着市场央签到点一路找了过去。 签到点在央区1a里,正好处于四条街道交汇处,一个“米”字形的心交接点。入夜以后,黑市似乎反而更绽放出了宝石般耀眼的活力;商店、帐篷、摊贩、布幔长廊、竹林状的单屋……一处又一处地挤满了人行道外的空间。 街行人们的眼睛在各色灯光下闪烁着熠熠光泽;体温、食物热汽、灯光的热度将每一个人的面色烘得红通通、汗津津。林三酒走着走着,忽然发觉身边景象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变过了;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竟早停了,只有意念仍然在走。其实她正与好几个进化者一起围聚在一个小小的球状帐篷前,一个披着黑纱的女性正坐在里头喝水,滋润她刚刚唱过一曲的喉咙。 两个男进化者在帐篷前争吵了起来,一个认为黑纱女人卖唱、他花钱卖唱,是天经地义你情我愿的事;另一个抗议说,这种塞壬一样的歌喉不仅非常影响交通,而且还很耽误别人时间——据说他因为不熟悉路,已经被黑纱女人给吸引过来三次了。 “多亏有我,”意老师邀功道,“你看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呢。” 趁着那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林三酒赶紧捂住耳朵,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 这儿不仅有卖技能和卖商品的,甚至连卖笑的店铺也不缺——当她第一眼发现那个铺子的时候,她几乎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 “笑,”店主是一个懒洋洋的胖子,摇着扇子招呼道:“二十龙特一个。” 他满脸胡茬,一头油汗;如果是他本人的笑,大概一个红晶也不值。不过林三酒还是走了进去,抱着怀疑问道:“笑是什么?怎么卖?” “一份开心得让人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的情绪,”店主胖子拿出一个果冻似的小塑装盒,“能持续好几个小时呢,很划算的。我看你很有需要,你一看历经沧桑。” 虽然在黑市里开店,但这些进化者们大多都不是专业的生意人,所以嘴巴也都不太甜;林三酒一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做个皮肤护理,一边买了个笑。 “盒子我回收的噢!可以抵钱!”她出门时,那个胖子还冲她嘱咐了一句。 拖把布的道德感不高,册子却写得挺用心;正如册子的描述一样,人群果然在街道心处渐渐稀疏了起来——像是被某种力场排斥的粒子一般,人们接二连三地刹住脚步、调转方向,在跨进马路之前纷纷让开了,留出了前方一片空地。林三酒拿出签到册,对照着了,大步走进空无一人的真空地带里。 一根来自末日前、如今已经废弃不用的半截电线杆,果然有一行“此处签到”的小字。偶尔有一两个进化者过来拍一下电线杆,目光与她一碰,彼此都浮起了个“原来你也是”的神色。 找着了签到处,林三酒也安下了心。她信步走到那一家挂着“煎奶包与堕落种切片”招牌的铺子旁边,铁板数个白嫩嫩、豆腐似的小圆块儿正在高温下“滋滋”作响,散发出一股浓郁得几乎能用舌头尝着的牛奶甜香。 这应该是煎奶包了,她四下看了看,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在铁板看见堕落种的切片。 那个戴口罩的女人显然误会了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切片卖完了。” 还真有人吃堕落种? “没事,”林三酒用意志抵御着一阵阵奶香气,“我想问问,哪儿可以买房子?” “房子?” “我有几个朋友要在十二界定居,”她一时高兴,多解释了一句,“我需要多买几栋房子……黑市应该有卖的吧?” 戴口罩的女人放下了手铲子,看了一眼店旁的电线杆,又看了一眼林三酒。 “第一次来碧落黄泉?” “对。” “你需要雇一个向导,”她关掉了铁板下的加热,“负责跑腿、带路、找人、价……采买东西时,一个向导能帮很大忙,你自己摸索着办事强多了。” 林三酒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哪儿能雇着?” “你雇我吧,”她低头看了看铁板几个奶包,“老板今天不在,我负责打烊,可以提早一点儿关店。你要是雇我的话,这几个煎奶包送给你吃。” 林三酒想了想,问道:“你在这儿干多久了?” 戴口罩的女人答道:“五年了。” 她的意思,可能是断断续续的五年——毕竟每14个月得换一次地方。 “你放心,”戴口罩的女人瞥了她一眼,“我常常私下给人做向导,赚一点私房钱。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我很可靠的,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林三酒被勾起了兴趣,又和她多聊了一会儿,问了不少问题;她对答如流,态度自然,看起来也确实非常熟悉黑市里的情况。当二人谈妥了以后,她转身找出一只纸盒,将几个奶包麻利地装进去,递了过来:“给。” 然而林三酒却已变了脸色,死死盯着她,不仅没有接过纸盒,手反而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条银色教鞭。 戴口罩的女人看起来倒不大吃惊。 “你刚才转身的时候,”林三酒目光在她身来回扫了一遍,低声问道:“我从口罩边缘看见了你的嘴角。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嘴角会贴着耳朵根?” “因为我是裂口女啊。” 戴口罩的女人态度平淡地答道:“或者我应该说,这是人们在看见了我们这个类型的堕落种以后,给我们起的外号。” “你是一个——一个堕落种?”林三酒猛地抬高嗓门,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瞥过往行人;人群挤挤攘攘,从她身边川流而过,没有人为此停下脚步。 719 你需要我向你行善吗? ,。 【这是防盗章,正文在九点半之前肯定能更新,晚一分钟,你们就用麦辣鸡腿汉堡和芒果轰炸我。】 林三酒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个玩意儿确实动了。 从伊甸园拿的智慧果实牌速热面还剩下半碗,此刻连碗带叉子一起都从林三酒的手里迅速消失了。她腾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满面戒备地来到堕落种前方。 尽管夜晚晴朗,但景物仍然都陷在一片混沌暧昧的深浅光影里,几乎看不清什么。只有夜光淡淡地反射在面前的“白萝卜”上,让它看起来有点儿蓝——被包裹在里头的堕落种,随着天色浓暗下来,早就看不清楚样子了,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 等了几息,里头的黑影子没有再动。 在天光尚亮的时候,那只堕落种的样子倒也被林三酒看了个七七八八——刚才之所以会认为它是个死物,是因为它连脸都烂了一半,露出了一大块畸形的头骨。 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亮的光芒贴近了“白萝卜”,眯起眼睛。 “咦——?” 这一看之下,她不禁大吃一惊,险些连手里的【能力打磨剂】都没拿稳——紧接着,身体的反应比她的大脑更快,林三酒一把抄起了挖土用的板子,狠狠一下插进了土地里,飞快地将这一截“白萝卜”从土里挖了出来。 小心地比了比距离,林三酒双手放在离那黑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接着轰然一声响,伴随着无数黏液和细须,人形的黑影从“白萝卜”的断口里滑落了出来,摔在地上。 “喂,你醒醒啊!”她突然见到了一线希望,激动得声音都拔尖了,她冲上去将那人从黏液里捞出来,来回拍打他的脸:“你还活着么?醒醒!” 一个陌生的青年躺在她怀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成了湿漉漉的破布条子,一条一条地挂在身上。在这张对于男人来说,有些太小了的脸上双目紧闭,满脸都是黏液和细须,胸口连一点而起伏也没有——林三酒没有学过急救,只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此时迫不得已也只好学着那个样子将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按——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这么病急乱投医地胡按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这男人竟然还真有了反应——手下的胸口似乎刚微微一颤,随即青年猛地一声咳,“呜哇”一声转头吐出了一堆东西来。 林三酒忙收了手,抬眼一看,发现那一滩液体竟很眼熟——混着一条一条还会活动、彷如长蛆似的细须子,不是“白萝卜”里的黏液是什么? 男青年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已经被自己胸口咽喉里的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断干呕的同时,两手还下意识地使劲地从嘴里、耳朵里、鼻腔里往外掏东西,长长的须子像是受了惊的虫,纷纷抛弃了这个巢穴,从他脸上的五孔里游钻出来,慌慌忙忙地朝不远处的“白萝卜”游去。 这种让人看了发毛的景象,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 细白的长须子从这个男青年的鼻孔里钻出来,逃窜而去的场面,林三酒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她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叫出长刀在地面上迅速挥砍起来。 可是与长刀相比,须子们实在太细小了,加上它们竟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躲避得很灵活,一番功夫下来,林三酒也只砍断了一小把。 “别、别砍了,”冷不丁地,身后的青年虚弱地说话了,嗓音听起来十分嘶哑,似乎喉咙受了很大的损伤。“太多了,没有用……” 林三酒唰地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脸上全是一片紧张和希冀。 “你好一点儿了?”她咽了咽干干的嗓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面?这个东西是什么?” 男青年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勉强爬了起来,倚在林三酒刚才吃面的石块上,大口大口直喘气。“谢谢你……救了我。多亏你了……”他吐得嘴唇都白了,还不忘记道谢:“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这样,真够吓人的……” 这正是在一行人行进的途中,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倒霉鬼。 据春之樱雪说,他在传送以前,想必是在一个很高的地势上,结果一被传送过来就摔昏了;还不等醒过来,已经被卷进了“白萝卜”里,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林三酒险些被他给急死,要是对方还存有衣领的话,早就上前揪住了:“还有,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之前消失的地方,离这里可远得很;再说,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位置上不是你,是一个堕落种!” 男青年一愣,听她又解释了两句,才明白原来二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见过面了——他咳了几声,表情放松了不少,解释道:“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迷迷糊糊之间有好多触手一样的东西往我的鼻腔、嗓子眼儿里钻……空气含量也很稀薄,连呼吸都困难极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因为我的能力——” 【乾坤大挪移】 名称取自一代武侠名家金x的某部小说,连功能也很近似,不禁让人怀疑起这个能力的主人是不是平常就缺少创新意识。 作用:本能力已经历过一次升级,目前可以与方圆250米以内的任意目标交换位置。不管是物件还是生物,只要目标的大小与己身相仿,就可以成功交换。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对方是人类,而该人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武侠名家的话,则交换不能成功。 也就是说,全看这位武侠名家在亿万平行空间中的名气了…… ……令林三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青年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救了一命的关系,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能力和盘托出了。 “本来脑子就因为缺氧而不清楚了……我还不敢睁眼,生怕那些东西会顺着我的眼球钻进去。一边忍着它们爬进鼻腔耳朵里的奇痒,一边还要强迫自己不能昏过去,不断地发动能力……” 这个叫做千正关的青年,此时提起来在“白萝卜”里的经历时还心有余悸,一张小脸惨白,一副要吐吐不出来的表情。 林三酒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我有九个朋友都在这附近失踪了,我怀疑是遭遇到了与你一样的情况。你再仔细想想,当你发动能力的时候,有没有哪个时候探测到附近有活人的迹象?” “怪不得你在这里挖土!”千正关讶然地感叹了一句:“你有这么多朋友,真好,不像我——噢噢,我知道了,你别急,容我想想……” 这个家伙似乎是个慢性子,而且思维发散的程度,可以说是林三酒所认识的人中之最——一个不小心他就跑题了,必须时刻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给她急得够呛。 在“白萝卜里”,千正关发动了足有数十次能力,因此想得很费劲儿。最后他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嗯……好像有一次,大概是在第20次到30次之间吧,我感觉到250米内有个人,想换位置来着……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听过金庸的名声,没换成功。莫非那是个外国人?” 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在哪儿?” 千正关刚刚露出的一脸茫然,在看见她的表情时立刻被吓了回去:“我可以倒着走一遍,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到。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里头的黏液是会流动的,一直在推着我前行,就算找到了位置,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原地了……” 对于林三酒来说,这根本不是事:“那我也要试试!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这个东西太吓人了,”千正关的小脸上满是后怕,“我在里面发动能力,却死活不能交换到外头来。你刚才说一碰到就会被卷进去,我怕我——” 话没说完,林三酒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千正关已经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天地倒悬——他一个一米七十多的男人,像口猪似的被林三酒给扛在了肩膀上。 “你指路!”林三酒喊了一声,在他“啊”的一声惨呼里,跳上了“白萝卜”。 一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滑出去的千正关,猛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事。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林三酒耳边说道:“那边……好像是往右……你怎么没事呢?嗯,对,我在这儿跟一个死人交换过……” 720 林三酒的逛街购物日(2) 720林三酒的逛街购物日(2) 【刚刚到家,脸都还没洗,先赶着放个防盗章,为了让你们知道我今天仍然要更新。正目前只有600字,大家不要等了,还是睡吧,估计要到很晚才能更新了。唉,今晚更新,明天要去高考,真的是好紧张哟。】 寂静如死的公路,没有了鸟叫、没有了车声,只有偶尔一阵风,吹得没关严的车门来回直晃。越发浓烈的阳光,仿佛要烫死每一个胆敢活着的生物似的,洒下了热辣得致命的温度。 从不远处昏暗幽深的隧道里,隐约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一行人逐渐地走近了。 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年轻男人当先走出了隧道口,红唇弯弯的,笑容很愉悦。他身裁轻盈,四肢修长,腰几乎可以称得为纤细,虽然不够男性化,看起来却很灵巧——可是走起路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劲儿。 林三酒几人跟在他身后,像囚犯一样,正被十来个打扮得一模一样的贝雷帽男人押着走在间。 虽然双手没有被绑起来,但是见识过了贝雷帽手里的武器以后,谁也没起要跟十多个人硬抗的心思,大家都走得很老实。 “你们为什么要去海关仓库。” 前面的贝雷帽没有回头,只是突然问了一句。 林三酒根本不想说话。 “因为海关仓库里,可能有很多进口食品……城市里没有能吃的食物,我们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胡常在答道。 贝雷帽似乎“唔”了一声,随即不吭声了。 “……我们能不能休息一天,到晚再出发?如果在太阳光下一直行走的话,很危险。”胡常在鼓起勇气小心地问了一句。 “没关系我们不怕。” 胡常在一噎,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林三酒,随即靠近两步,低声地问道:“小酒,你觉不觉得……他们走路有点怪?” 岂止是怪。 林三酒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是这样走路的——脚尖踮着,后脚跟抬在半空,走路时同手同脚——这些都不说了,最古怪的地方是他们走路时关节都不打弯,直直地迈腿、收腿,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真让人怪他们怎么还没摔倒。可从刚才射杀朱美的行动来看,他们的关节不是不能弯曲…… 想到朱美,林三酒的心立刻像蒙了一层灰似的,黯然了。 在灼热的日光下,贝雷帽们不但没有摔倒,反而走得还很快——一直匀速地向前走了三个小时以后,几人还真有些撑不住了。在饿了两天以后,被这些怪人押着在阳光底下走了这么远,叫兔子第一个闹起了脾气——它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喊了一声:“累死我了!老子走不动了,不走了,随便你们打死我好了,快点动手!” 话虽然说得视死如归,但瞧它四爪抓地,背毛直竖,显然已经准备好跳跃躲闪了。 走在最后方的贝雷帽们似乎没想到它突然不走了,一时措手不及,差点被绊倒几个——正当林三酒冷汗都快下来了的时候,没想到其一个贝雷帽却放下了枪管,伸手抓住了棕毛兔,将它托在了手里,随即又迈开了步子。 阳光下,兔子身的一个个粉色小胡萝卜看起来清晰极了,正是来自于【乌苏毒】的花纹——三人一兔互相看看,都傻住了。 糟了! 这个抱着兔子的人一死,想必会被认为是他们做出的反抗,到时候真打起来,己方这几个又累又虚的人怎么办? 【乌苏毒】发作得很快,在皮肤接触后的第6秒,被感染的人会流血而死;算兔子现在马跳下来也晚了。 “咦?”然而胡常在走了两步后,忽然低低地讶异了一声。“怎么……怎么那人没事?” 六秒钟早已过了,可那个抱着兔子的人没有半点异样,依然健步如飞。 棕毛兔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同伴,随即有点郁闷地拉下一只耳朵。它用爪子压着耳朵的金属环,悄声问道:“咱们不会被点先生给耍了吧?” 【哥特装之黑金耳环】 介绍:身为哥特装四件套之一,具有“传音入密”的功能。用手按住该耳环时,能够将声音传至心所想的目标的耳朵里,而不被外人听见,称得是说情话、讲坏话、考试作弊……等场合利器。不过条件是目标本人必须曾经摸过这只耳环,且距离不能超过500米。 【哥特套装】是从游戏里赢回来的八件特殊物品的第一件——当初从副本一出来,几人轮流把这只耳环摸了一遍,今天果然派了用场。 兔子这话一说,其余几人有点吃不准了。在副本结束后的这一个月里,日子平静,他们都没有在别人身试验过【乌苏毒】。 “不会吧?”林三酒心里也有点没底,她没有耳环这么方便的道具,因此只好压低声音回应道:“也许是你的兔毛把皮肤遮住了,所以不算是直接接触?” “有可能。”海天青也简短地参与了讨论,“露出皮肤的话,那人说不定早毒了。” “那老子总不能突然开始剃毛啊!”兔子非常不满:“何况我的毛还这么漂亮!剃秃一块多难看!” 林三酒看了看走在前方的贝雷帽,他背影挺得笔直,似乎对身后的对话一无所知。她狐疑地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目光,紧赶了两步前叫了一声:“哎——” 一边说,一边好像不经意似的,伸手去碰他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 虽然是短短的一瞬间,林三酒全身的汗毛也已都站起来了,生怕贝雷帽一个不高兴,回头是一枪;在她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好跳开时,手指却毫无阻滞地碰到了他的皮肤。 凉凉的,有点硬,非常光滑。 “不要随便碰我你有什么事。”贝雷帽仍然没有回头。 看来除了堕落种,这些贝雷帽倒也不会随便杀人——林三酒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六秒钟一眨眼过去了,贝雷帽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有什么事怎么不说话。” 平淡得如同电子声一样的语调,也听不出来他是不是不耐烦了——只是可以肯定的是,【乌苏毒】根本没有发作。随即,兔子的声音传进了耳里:“看吧,根本不是老子毛的事!” 大概是不见回应,贝雷帽慢慢转过头,眼珠仍然在眼眶正央,呆滞无光:“你说话。” 要是再不说话,可能会有麻烦——林三酒忙找了个话头:“……那个,你们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 “到时你知道了。”又是同样的回答。 她不甘心地说:“我们体力真的透支了,不管你们目的是什么,但总需要我们活着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撑不住了,让我们休息到晚再继续出发吧。” 虽然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但没想到贝雷帽沉吟了几秒,忽然停了脚,平平地应道:“好吧你们可以原地休息到晚但是不要想逃跑。” 几人一听,不由都松了口气。 身后的贝雷帽们听见这话,也都纷纷停了下来,站成一个包围圈,将几人围拢在央。虽然【乌苏毒】没有在贝雷帽身发作,但现在谁也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被点先生耍了,仍然像以往一样,各自找了一辆车坐了进去。 贝雷帽们看起来没有一丝要进车休息的意思,仍然笔挺地站着,纹丝不动。让人怪的是,即使是在站立的时候,他们的脚尖仍然是踮着的。 不累吗? 林三酒的目光从他们的脚一划而过,浮起了个诧异的念头。 两天水米没打牙,今天又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情绪起伏,她才一坐进车里,立时觉得从骨头里渗出了疲意。海关仓库不远了,她一想到怪人们莫测的意图,心缩紧了;加朱美的死,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心,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异动,林三酒手心里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白色的布偶娃娃。布偶娃娃很简陋,用皮绳和白布扎出了一个头,画了五官,身子却还是一块布。林三酒将布偶往车顶一拍,布偶立刻自动挂住了,在半空晃晃悠悠地,脸却始终朝着车外。 【防卫版晴天娃娃】 介绍:只能在有“顶”的地方使用。挂在屋顶或天花板后,该晴天娃娃会自动执行守卫功能,辨认潜在的危险来源,在方圆30米内出现敌情时第一时间发出警报。真人发声、节省电源、感应灵敏,一节7号电池可以持续500小时,为海马宝宝儿童玩具公司最新出品。 721 ,。 【今天写得略微有点慢,不如前几天顺利,标题都没想好。12点更新不了,你们别等了。好像充电宝电量开始降低了,应该在彻底用光电之前好好充一充。】 林三酒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被怀疑到的人,竟然是自己。 “……所以说,我觉得小酒很可疑。”胡常在神情极不自然地扭开头,不去看她,结结巴巴地说:“因为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避免我们能力被剥夺的局面……” 林三酒的嘴巴张圆了,忍不住扫了一眼海天青和棕毛兔。 海天青突然对桌上的东西起了极大的兴趣,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把叉子,仿佛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餐具似的。 兔子把脸埋在盘子里不肯抬头,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屁股露在外面,声音模糊地说:“那个,其实我也觉得你有点奇怪……” “你们这么一说,”唯一一个没开口的海天青,终于跟着点了点头:“的确,刚才大家一人说一个经历,只有她说的事是离这个副本最近的。” 林三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你们别这么快就认定是我了!我可不是点先生啊!” 她话刚出口,胡常在就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慢慢道:“她刚才没有说谎。” 还不等林三酒松一口气,却见棕毛兔抬起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胡常在的目光里充满疑虑:“算了吧……你的能力现在不是根本看不出来谁在说谎吗?又或许你才是点先生呢?说不定你是故意这么说,让我们对小酒放心的同时,也下意识地相信了你……” 胡常在立时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什么呢,要是这么说起来,你明知道食物可能有毒还偏要去吃,更可疑!” “放屁!我那是饿的!再说如果我真是点先生,不是更该避免这么做吗!” “也未必,说不定你就是想装成大大咧咧的样子,反而容易博取信任……” “你这么有经验,你一定是点先生吧……” “兔子,你怎么一会说是他一会说是我,你到底……” “都别吵了!” 在越来越大的纷杂吵闹声里,海天青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一声怒吼镇住了三个人。 这一巴掌拍得银餐具、玻璃器皿一阵摇晃,随即一块断裂的餐桌板就咔嘣一声掉到了地上。 “一个个说!只说疑点,别整些什么胡乱猜测的废话!”海天青北方汉子的性格流露了出来,低沉的吼声在鸦雀无声的小隔间里回荡着:“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点先生,说了谁也不许着急生气,听见没有!”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棕毛兔打破了寂静。 “我想了想,觉得小酒不会是点先生。你们不知道,刚才有几个傻x想趁着我少了一个进阶能力的时候把我抓住吃掉……还都多亏了小酒把我救了回来。”它一边说,一边抚着自己肚皮上厚厚一层的绒毛:“点先生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胡常在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会是谁?” 林三酒看了看他,忽然冷冷地说:“难道不是你么?” 这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棕毛兔和海天青立马将目光投向了胡常在。 “刚才我急着证明自己不是点先生,却忘了往深处想一想。”林三酒托着下巴看着他,表情很冷淡:“这么说吧,如果点先生变成了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人,那么当他说自己不是点先生的时候,立刻就会被你发现了,对吧?” 胡常在愣愣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思维好像还没太跟上。 “以胡常在的性格来说,他一发现有谁是点先生,一定会马上嚷嚷出来的……就算可以说些什么话转移视线,这样一来对点先生来说风险也太大了。”林三酒转头向余下的一人一兔解释道:“但如果点先生变成了胡常在,这个危险就没有了。” “不但没有了危险,反而因为他知道我们三个都不是点先生,所以还能假装自己可以分辨真假,让我们不去怀疑他……” 对啊!的确是这样——兔子抖了抖耳朵,与海天青对视了一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林三酒盯着胡常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每当她面对敌人的时候,神情就会变得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胡常在至今没有进化出体能强化,仍然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饿了两个多月可能吗?按理说他早就该饿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震得在座众人脸色一下子变了。 胡常在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来回看了看身边同伴狐疑的样子,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点,我……我虽然可以解释,但是你们肯定不信。” 棕毛兔严肃地望着他:“你说来听听。” “迷宫刚刚出现的时候,一下子就是饿了43天,我的确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因为小酒一直昏迷着,我必须每天都给她做饼干糊喝,一天要喝好几次……所以我已经习惯总在裤兜里揣一包饼干了。刚开始,我是靠吃饼干撑下来的,这一点海干部也知道。” 海天青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林三酒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可是……每过一分钟就等于一天,一包饼干怎么能撑一个多月?” “所以我说,你们肯定要不相信的。”胡常在叹了口气,“饼干吃完了以后,我越来越虚,走路都困难了……结果终于和海干部他们走散了。在我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就要这么饿死的时候,我生成了体能强化。所以我才活到了海干部回来找我的时候……”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偏偏是在身边无人的时候,生成了性命攸关的体能强化? 海天青皱着眉头,有点疑虑地问道:“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过啊?”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那不是因为当时你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嘛!” 谁也不能证实这件事的真假——空气里又一次沉寂了下来,大家都有点拿不准了。 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股尖锐的饥饿感将林三酒从思绪里唤醒了——刚才吃的那几口鱼肉,在相当于十多二十天的时间里,根本如同没有一样。她忍着一阵一阵低血糖引起的头晕目眩,一把抓过了纸笔,没去看胡常在一眼:“再继续说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不说了,投票吧。” 胡常在顿时慌了,他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海天青,有几分忐忑地恳求道:“你们不会真要投我吧?我真的不是点先生啊……” 林三酒无视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唰唰地写好了自己的投票纸。 受到了她的带动,海天青也低下了头,神情闷闷地在自己白色的投票纸写下了一行字。 唯有长了一双绒爪的棕毛兔不能握笔写字,它目光在桌上转了转,选择了林三酒作代笔人:“小酒,你帮我写吧。就投他。” 胡常在一听,脸色都灰了:“完了,肯定要增加第五轮游戏了。” 不一会儿,在他的长吁短叹里,桌上就放下了两张红纸、一张白纸——这说明红队二人和海天青都已经投票完毕了。 即使是被怀疑成了点先生的人,也一样要投票的——胡常在看了看桌旁的三个同伴,终于还是咬牙写好了最后一张投票纸,将它放在了另外三张小纸片上。 当四张投票纸在桌上摆好的那一瞬间,几人仿佛都听见了“咕咚、咕咚”的紧张心跳声。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干了。她心里突然充满了对自己刚才推断的怀疑,很不自信地看了看胡常在,忍不住低声说:“该开票了……海天青,要不你来吧?” 高大壮实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即有几分迟疑地伸出手,掀开了第一张投票纸——也就是胡常在刚才放下的。 白色的投票纸上,写着“棕毛兔”三个字。 兔子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睨着胡常在:“你选我是在垂死挣扎么?”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最不可能的人就是犯人……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吗?”胡常在提出了一个非常弱的理由。 海天青咳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随即翻过了第二张白色的投票纸,也就是他自己的。 粗狂的字体写着“胡常在”。 这一次连胡常在本人都没有表示出惊讶来,只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接下去就是红队的投票了,也不知道是林三酒的还是兔子的。 722 它叫什么名字? --divstyle=otlr:f00otgt热门推荐: 搜了十多个集装箱,一行人总算有了点收获。一个小型货柜箱里全是星巴克罐装咖啡,另一个装着一箱瑞士巧克力——虽然不是正经“饭”,但对于只要求热量的林酒几人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装满咖啡和巧克力的箱子都被贝雷帽们拖了出来,在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林酒靠在箱子上,喝了几大口温热的咖啡,这才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又活泛了过来。 “太甜了,”棕毛兔皱起了脸上的绒毛,不情愿地舔着巧克力。“我以前的主人曾经说过,兔子不能吃甜的。” 巧克力早就在高温下融化了,但好在没有腐坏,似乎还能吃,只不过吃的时候要小心,剥开了包装纸以后要立刻把嘴凑上去,免得巧克力流得满都是。 与同伴们不同,胡常在一脸幸福。他打开了第五个包装,仰头把巧克力汁全喝了:“唔,这个牌子的我以前吃过一次,太贵了,不舍得多买……哎呀,就算化成了汁也这么好喝。” 海天青瞥了他一眼,打开了咖啡罐。 四个人身边此时站着将近十个贝雷帽,围成了一个圈。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笑容盯着,也难得那一人一兔还能把心思放在吃的上——林酒哭笑不得地扫了同伴一眼,忽然目光一顿,低低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海天青体型虽然庞大,感觉却很敏锐。 “你们看那边,”顺着她的指,几人回过头去,望向了远处,“是不是好像有人?” 在很远的地方,一排小黑点正缓慢地挪动着,要不是几人都是强化过后的身体,还真看不见。 “好像是……”棕毛兔眯着眼,擦掉了毛上的巧克力,喃喃地说,“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有十多个呢。” 是幸存者小队吗?也想到了海关,所以过来找食物?如果是这样,或许还能向他们求援,从贝雷帽上逃出来—— 林酒刚刚升起的希望,忽然因为领头的那个贝雷帽的话而破灭了:“去几个人看一看是不是她们来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把人也押回来。” 见果然有五个贝雷帽转身离去,人一兔对视一眼,表情都沉了下去。 十多个贝雷帽已经够瞧的了,要是又来了更多同伙的话,就更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棕毛兔想了想,发了狠,按住了耳环问道:“他们先是分出了几个人去看守集装箱,现在又分出去几人接应,这儿可只剩四个人了。咱们一对一的话,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不行,那几个离这里不远,马上就会发现不对的。”海天青压低声音回应道,“他们从背后回防的话,我没有自信能躲开那个武器。” 林酒也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如果来人真是他们一伙的话,一个不小心咱们就会腹背受敌。” 兔子闻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痛苦地舔了一口巧克力。 那一队人影脚力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渐渐接近了几人所在之处,四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林酒从来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看的女人。 大概跟贝雷帽一样,都是混血儿的原因,领头的那个女人头又圆又小,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脖子,平肩细腰显得轻盈灵巧,更别提那修长纤细的四肢了。林酒也见过不少模特儿,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子、骨架却如同是巧匠精心打制的一般,曲线流畅,没有半点瑕疵,足以让任何女人自卑。 最叫人咋舌的是,这样的女人还不止一个——就像当初他们被贝雷帽押着一样,在领头女人的身后,除了有五个容貌各异的进化者之外,还跟了十来个身材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十来个女人都戴着蓝色的假发,里拎着跟贝雷帽一样的枪管,直直地指着间那五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还穿着校服裤子的少年,目光刚落在林酒一行人身上,就哭丧着脸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抓来这里?” 林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看自己几人坐在地上又吃又喝,把他们当成幕后黑了。 “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咦?”林酒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最尾一人身上,“铁刀?你也逃出来了?” 林酒一叫出声,海天青、胡常在和兔子,一齐将目光投了过去——站在队伍最末尾的铁刀不知怎么,瞥了林酒一眼,一张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朝几人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好啊。” 棕毛兔哼了一声,在绿洲里做干部时的架子仿佛又回来了点:“好什么好?被这些人看着,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新来的五个人被蓝发女人们推搡着,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铁刀隔了几个人,对兔子连连点头:“兔、兔干部……你也在……” 林酒有点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那校服少年:“你们是在哪里遇上这些女人的?发生了什么?” 校服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路上遇见了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女的拿枪逼着一块儿走了……噢,我落脚的地方离这不远,可我妹妹怎么办呢,她一个人——” 林酒心里一跳,还不等捂住他的嘴,一个蓝发女人已经唰地弯下了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枪管顶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你妹妹在哪里你带路领我们去找你妹妹。” 又是一样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 校服少年的脸色白了,看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战胜死亡的恐惧,勉强站了起来。蓝发女人将他推到了一个贝雷帽面前,后者随即押着少年走了。 林酒注意到,这些女人们走路时也是一样踮着脚尖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这难道是什么邪教功法? 就在这时,领头的那个贝雷帽从耳朵里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用一按,就弹出了一个话麦,低声说:“是的我们已经到了盐平港目前上共有九人。” 地上的八个人傻乎乎地看着他。 “是的这里有很多集装箱。”贝雷帽微笑着,“我明白了他们什么时候到好的。” 由于他说话没有顿挫,屏息聆听的林酒一直等他将那小方块收了起来,才意识到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来?林酒忧心忡忡地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没底了:贝雷帽和蓝发女人这样的怪人,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下去,还能逃得出去吗? “你们现在马上去清空集装箱白天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贝雷帽对地上的人平淡地说道。 “又让我们找食水,又让我们改造集装箱……”林酒一边随着众人站了起来,一边低声对身边的海天青嘟囔了一句,“莫非是打算把我们都当成犯人关押起来?” “有可能。但是他们图什么呢?”海天青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进化人类,对话声音虽低,后面的人却也都听清楚了。一个年白领模样的男人顿时咳了一声,斜过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 就在快走到集装箱门前的时候,年白领忽然一跃而起——他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在了蓝发女人的小腿上,后者似乎平衡性很差,一下子就摔了个仰倒,假发滚了出去,露出了一个光头。年白领抓住了她掉在地上的枪,立刻喊了一声:“启动金刚不坏之身!” ——这似乎是他的能力。话音刚落,就从他的身上冒出了盈盈的黄光,随即年白领像疯了似的朝外跑。 谁也没有意料到竟有人来这么一——一个贝雷帽微笑着撒腿就追了上去,里枪管连放几枪,但也不知是不是那男人避开了,还是他的能力当真让他刀枪不入,几下过后,那年白领竟还在一路飞奔,贝雷帽紧紧咬在了他的身后,二人一追一逃,迅速缩小在了视线里。 刚走进集装箱里的人们都躁动了起来,然而回头一看,却又不说话了——身后十多个蓝发女人堵住了门口,一排黑压压的枪管口正对着他们。 “妈的!”铁刀骂了一声,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木箱。 众人只好认命地开始动清空集装箱。明明只剩个人了,连半个集装箱都占不满,可是怪人们却硬逼着他们一连收拾出了十只集装箱——每一个集装箱少说也装了二十吨的货物,除了要将货物拉出来以外,还要在其搜寻食水、将集装箱推到空地上放平……这一天下来,再怎么强悍的进化人类也受不了了,到了一日最高温的下午时分,一个个全累瘫在了地上,连指都无法动一动。 林酒瘫在地上,只觉浑身酸痛;看了看在集装箱里躺了一地、累得脸都白了的人们,心沉了下去。 这么多集装箱,都是为了“囚犯”们准备的? 她正疑惑着,忽然响起了一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朝外望去,发现原来是刚才追着年白领而去的贝雷帽。 她之所以能认出这个贝雷帽,全是因为他里此时正拎着年白领;后者的四肢弯弯曲曲,似乎被拧了很多次,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还活着吗。”一个蓝发女人问道。 “我只是把他的臂骨和腿骨都打断成了四节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呼吸还在应该还活着。”贝雷帽平静地应道。 随即,年白领就被扔进了集装箱,内里骨头全断掉了的四肢,在空柔软地甩荡出了一个弧度。 最快更新,阅读请。 !! 723 梅裴裴 “……97号选手,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关你们屁事。番茄小说网`x`f`q`x-s`w” 在那个一脸冷淡的女人吐出了这句话以后,镜头忽然黑了一下有些对比赛很了解的观众,这个时候就伸出了一根手指,朝大屏幕指点道:“每年都难免会有一些不听话的,这是拉下去教训去了。” 酒馆里顿时发出了恍然大悟的一阵“噢”。 “刚才那个97号,看样子确实欠教训……”有人这样低声地议论着,喷着酒气。 “妈的,好像以为自己很高高在上似的,变异人这一点最他妈讨厌了。”不知哪儿的声音附和了一句。 酒馆的天花板下挂着一排排机械臂,机械臂上是一条条平稳的滑槽,正有条不紊地将各种酒输送到客人的面前。一只手从滑槽上取下了一杯蓝色的鸡尾酒,端了起来,手的主人没有喝,反而朝刚才那个经验丰富的人开口了:“……一般是怎么个教训法?” “嘿嘿嘿,那方法可就多了,全看把她带进来的那个蛇头心情好坏。”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他抓起酒瓶灌了一口:“等着吧,一会儿那个女人还要再露面的,等那时候她就得乖乖地,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他将酒瓶放下时,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微微地亮了亮。 端着蓝色鸡尾酒的男人,全身都藏在一件长袍里看不清模样。目光在中年人的手上停了停,他没有说什么,随即看向了大屏幕。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个中年人的话一样,粉红脸主持人此时正咧开了他鹅黄色的嘴唇,笑得很大:“不好意思,刚才97号选手大概没有准备好,有点紧张了。我们现在让她下去放松一下,先来看看98号选手吧……啊,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你多大了?” 裹在长袍里的男人抿了一口酒,没甚兴趣地听那个抖成一团的女孩应了一声“十四岁”。 当伊甸园一瞬间为这个年纪幼嫩的选手发出一阵欢呼的时候,此时的林三酒果然正如那中年人预料的一样,被沙鲸一把拽住了头发,连人带椅子地拉进了另一个房间。 门“砰”地一声被撞上了,林三酒和身后的椅子一块儿被重重扔在地上,沙鲸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你觉得自己挺牛逼啊?”他语气凉凉的,带着某种冷血动物的残酷。“我提过吗?惹到了我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沙鲸的瞳孔在暴怒之下,缩成了细细的一长条。“如果不是你已经编了号、露了面,我早就把你的手脚切下来了……现在,应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他一边说,一边抬步走向林三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地上的女人却仍然没有一点惧色。 林三酒抬起了被缚在椅子背后的手掌,努力折过手腕,感觉自己的指尖摸到了绳子。她朝沙鲸微微一笑:“你听说过300路吗?” 他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而下一秒,沙鲸的眼珠几乎都快瞪出来了只见眼前的女人已经从地上爬起了身,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刚才还捆着她的黑绳却不见了。 他有点傻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地面,后退了一步。 “在找这个?”林三酒朝他挥了挥手里的一张卡。 那是一张白底带花纹的卡片,正中间用幼稚的笔法画着一根黑绳子,一眼看上去好像只是没有意义的黑线团似的,下面还写了几排小字。 “还要多谢你,让我有机会拿到它啊。”她满意地扫了一眼卡片。 介绍: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能有效遏制进化人的“体能强化”能力,使他们与正常人的力量无异。捆缚绳本身使用一种特殊的柔软合金打造,能承担高达两吨的张力。出于研发者的个人趣味,合金外面被包上了一层黑皮革。 “怪不得呢,即使没有了辐射伤害以后,不管我怎么挣扎,绳子连动都不动……”林三酒微微一笑。“沙鲸,对吧?你现在也该告诉我,这个比赛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沙鲸阴沉着脸,一言未发,先按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然而叫他一惊的是,按下去以后,浑身上下,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在他心里咯噔一跳的时候,面前已经一个阴影袭来,接着胸前好像被一根巨柱撞上了似的,胸骨“嗑啦啦”一阵响,已不知碎了多少根。 林三酒收了脚,面色平静地看着沙鲸捂着胸腹摔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在刚才踢中他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成长型”三个字的意义。 沙鲸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末日世界了,无论是他的进阶能力还是基础能力,肯定不止升级过一次。可是在林三酒的一击之下,他却受了这样绝对不能算轻的伤为什么? 如果说普通人各方面的身体素质是1的话,那么在获得体能强化后,这个数字会上升为2。林三酒生成的体能增幅,让她的数字达到了25。 一般进化者,必须一次次地去升级基础能力,才能够把2变为3,3变为4,4变为5……这样逐渐增强。如果沙鲸升级了4次,那么他现在就是5;可是林三酒按理说还是25,应该无法对沙鲸造成威胁才对可是她却偏偏是个成长型。 就在林三酒在各种险境里苦苦挣扎、艰辛求存的时候,她的“体能增幅”在没有升级的情况下,正缓慢却坚定地成长着,每一天,她的身体都多了一些微小的改变:肌肉强韧了、骨节坚硬了、握力上升了…… 只不过在辐射伤害下,这些改变都被掩盖住了,一直等进了玻璃球城市以后,林三酒才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焕然一新般,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这其中的原因,沙鲸当然是不知道的他震惊地咳出了一口血后,见她正要朝自己走来,狠狠一咬牙,翻身跳了起来。 林三酒二话不说,手臂一挥,一条口器已经横卷了过去,尖锐的利齿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啸响,瞬间击中了他的胸口然而叫她意料不到的是,对方的胸口却忽然“嘭”地一下,爆开了一团沙子,口器从沙子里直直穿了过去。 收回口器,沙团又迅速地化作了血肉,沙鲸竟然一点也没受伤。 “无论你用什么武器,都没法伤到我的。”沙鲸啐了一口,“刚才你得手,只不过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夸大其词林三酒一连抢攻了几次,不管攻击的是哪个部位,他的身体总能在前一秒化为沙尘,叫她的口器无功而返。 “哈哈,这就是你最像样的攻击了?”沙鲸盯了她一眼,目光阴狠。“也该轮到我了,臭娘们!” 他话音未落,两条手臂已经“呼”地一下化作了沙,像风暴一样翻卷着,形成两道沙暴,朝林三酒袭来。每一颗沙子都含着千钧之力,如果击在身上,想必立刻会被打得没有人形可最危险的是,偏偏沙暴很不好躲。 用这一招,沙鲸已经杀死了不知多少人他们生前的模样各不相同,但死后的样子却是出奇地统一,都是一个扭曲、穿孔、血肉模糊的东西。 即使伊甸园方面要不高兴,他也懒得理会了。恼羞成怒的沙鲸,此刻只想看到林三酒也变成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林三酒果然陷入了险境中。她靠着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和速度,一连变换了几次方位,险险地从沙暴的边缘处躲过了。可这房间总共就这么大,很快她就没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 被那些沙子打上,可就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她额头渗出了冷汗,目光在房间里一转,忽然下狠心,脚下一蹬,反而朝着沙鲸的方位冲了过去。 这是要引沙暴过来,让自己投鼠忌器的意思?沙鲸在一瞬间就理解了她的用意,顿时笑了。 “哈哈哈,你傻吗?我的手可以化作沙暴,我的身体当然也可以啊!” 在他响亮的笑声里,他的胸腹猛地化作一团更大的沙子,轰地朝林三酒扑了过去。这一下,她的身前身后各有一股沙暴,形成了夹击之势,反而让她的情况更危急了。 事情至此,已经没有悬念了。在两股沙暴下,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生还幸理 “噢,房间里的声音很大啊!” 外头为选手做完了介绍、正在等林三酒出来的粉红脸男人有点兴奋地对左右的人说。此时屏幕上的镜头已经回到了女主播所在的演播厅,他正有点儿无聊呢,一边拿出了一根鹅黄色的唇膏补妆,一边笑着说:“我希望你们老大这一次,下手可以轻一点,不然一会儿血肉模糊地上电视就不好了……” “咳,难道你们伊甸园的人还怕那个吗?” “不,怕当然是不怕了,但是没有了模样完好时的对比,以后的效果就不震撼了……” 粉红脸的话音未落,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 这是完事了? 沙鲸手下的那几个人、操着各式武器的士兵、八个神色惊恐难安的女人……一屋子的人,同时将脸转向了小房门。 几个小摄像机立时在人手的操纵下,飞到了房门的正前方,对准了门。 屏幕上,女主播好像刚刚得知了什么,连忙对观众们解释了一句,镜头一下子切换成了小摄像机所拍摄到的画面正是这个更衣间的门前。 全伊甸园都在等待着97号再度现身时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慢慢地被打开了。 两条染满了鲜血的腿,从门后迈步走了出来。野战裤已经破成了布条,一条条挂在腿上,遮不住大片大片的伤口;顺着裤子望上去,上半身和脸倒是好好的,没有受伤。 仍然与刚才一样平淡而傲然的面孔并不是重点重点是,97号竟然完好地自己走出了门。 小摄像机好像凝固了似的不动了,在众人惊得忘了说话的目光里,林三酒微微一笑,从门后拖出来一个什么,“砰”地一下扔在了地上。 那是沙鲸少了一大块胸腔、肩膀上空空如也的尸体。 见士兵们握着武器,顿时哗啦啦地围了上来,林三酒平静地笑了:“我自愿参加伊甸园第28届新春格斗赛,我是97号选手,林三酒。” 酒馆里,一个男人摘下了长袍的帽子,盯住了大屏幕,目光熠熠生辉。 724 永远被追逐 长足垂着脑袋,深棕色的短发从耳边滑落,阴影遮住了它的半张脸。 它又重新安静温顺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坐在马路边;除了它不在干活之外,看起来只是碧落黄泉中最平常的一个堕落种。 “……那时我们两家紧挨着住,” 在林三酒递过去了一只打火机以后,地莫总算是点燃了手里那根末日后生产的粗陋卷烟。他长长吐出一口白烟,劣质烟草的味道浓烈得像是掺了辣椒丝,刺得人鼻腔眼睛生疼,连垃圾车上隐隐的臭味都遮蔽了。 “一个手搭的铁皮棚子,卸了钉子就能叠起来带走。”他指了指远处停车场,“里面用布帘子隔开,住了三四家人。能像你这样大手笔,一口气就要买下三百多英亩房子的人,在进化人里也是极少数……更别提我们了。我们当时住的棚区是一片荒地,但总是密密麻麻地至少挤了有好几百户。我家和它家,就住在同一个铁皮棚子里,只隔了两道布帘。” 林三酒望着那处停车场,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和它的……父母,是进化者还是普通人?” “别父母了,”地莫眯着眼睛摆了一会儿手,“没有父,我们俩只有妈。”他抖掉一点烟灰,补充了一句:“不光是我们,很多出生在十二界的人都没有爹。” “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人类社会的?”地莫颇有几分诧异地在烟雾里看了她一眼,“我是说……从来没有遭遇过世界末日的人类社会。” 林三酒回想一会儿,皱着眉头说:“我想至少该有七八年了。” “噢,以进化人来说,你的日子才刚开始呢。”他捏着短短一截烟卷头儿,恨不得把它吸得一点不剩的样子:“我也是成年了以后才明白过来的。不管十二界重建成什么样子,都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社会了……家庭,你说,是社会最基础的构成单元吧?早就毁了。” “你们每14个月传送一次,这儿他妈就被这个规律给慢慢变成了一个大草原。”地莫喷了口烟,“男进化人来来走走……就跟野生动物似的。双方干的虽说都是同一件事,但孩子是只长在女人肚子里的;等九个月后孩子落生的时候,爹早就跟草原上的公老虎一样,走得影子都没了。我妈是普通人,她妈妈是进化人,所以当梅和传送走的时候,她当时就会被寄养在我家。” 他在不知不觉之间,用“她”取代了“它”。 “然后呢?” 风从巷尾吹过来,吹得路上的塑料袋沙沙作响。一时间,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林三酒转头瞥了地莫一眼,发现他正怔怔望着马路对面的长足,不知陷入了什么回忆中去;她不得不又叫了他一声,地莫才猛地回过了神来。 “什么?哦,那个……我爹是一个进化人,还算是多少养了我们一阵子。不过他几年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懒得再管我们了。相比梅和那位来说,已经算是挺不错的了……她那时又要在外面的末日世界挣扎求生,又必须回来养孩子,确实非常苦。” 说到这儿时,地莫警惕地看了一眼长足,好像生怕这句话会刺激到它;见裂口女没有反应,他随即就含含糊糊地把话带了过去,似乎不愿意再继续往深里说了:“然后,也没有什么然后,就这么凑合着活了下去呗。后来我们也都大了。” 长足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路地面,好像被讨论的人不是它一样。剪得齐齐的棕色短发散开了,被风轻轻吹打在她脸上,恍然一眼望去,只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年轻姑娘。 二人一起长大,最终却有一个变成了堕落种。 林三酒点点头,正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好的时候,却只听巷尾处猛然响起一声尖厉而痛苦的嘶叫——长足像是被电打了一下似的,露在口罩外的面庞唰地白了下去。 “什么声音?”林三酒迅速跳了起来。 地莫暗骂一声,一把扔掉烟头,朝裂口女低声喝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说要替别人打扫街道,才把这垃圾车弄过来袭击我的?” 长足额头上泛起了一片冷汗,连理也没有理会他,浑身只条件反射般打着颤;那一阵阵越来越高昂、越来越痛苦的嘶叫始终没有停息过,仿佛电钻一样直往骨髓里钻,叫人难以想象发声的生物到底在经历什么样的折磨。林三酒匆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几步,正好迎面遇上一个大步走来的男人。 他一看就是一个进化者——这人浑身肌肉精瘦地贴在骨架上,一双眼睛深得就好像骷髅头上的窟窿。他穿了一件斜襟上衣,一条胳膊露在外面,布满了一片形状奇异的刺青花纹。 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黑乎乎、狗一般大的东西,正在不住扑腾翻滚;尽管那一阵阵近乎恐怖的嚎叫正来自于它,但林三酒却认不出来那到底是一个什么,因为她不知道有什么生物可以这样来来回回地扭曲弯折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那个男进化者冲她喝问了一声,态度极不客气地一指不远处的长足:“那是你的堕落种?” 林三酒面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不等她开口,那男人又抬高了嗓子:“它拿走垃圾车做什么?原本扫街的那个家伙躲在一边睡觉你知不知道?你连管都不会管,学人家买什么堕落种!” “真抱歉!” 或许是察觉到了林三酒一瞬间升起的怒意,地莫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阻止了她想要逼近那男人的动作。“那个,那个……她初来乍到,一时疏忽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那个,你让扫街的继续去工作吧,我们这就走。” 直到这个时候,林三酒才意识到原来那个蜷成狗一般大的东西,正是一个堕落种——看起来,长足应该正是从它手上借来了垃圾清扫车。 那男人微微抬起下巴,瞥了他一眼。“普通人?”他舔了一下嘴唇,仿佛要和普通人说话,得先做一下心理建设才行似的。“它为什么拿走垃圾车?它的袖子又怎么是坏的?” 地莫支支吾吾了几句,虽然十分用力地想挤出一个理由来,却不大成功;那男人盯着他拧起眉毛,问道:“它是不是私自跑出来的?你脖子上有血。” “这真的不是,伤是——是她打的。”地莫向林三酒投来匆匆一瞥,慌忙向他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堕落种不够听话,所以我建议我的这位朋友给它增加一份工作量……当作教训,教训。” 那男人的面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看了看林三酒。 她的目光此时刚刚离开对方那片纹路复杂奇异的纹身——尽管那刺青图案中连一个文字也没有,但却如同那只气球船上的广告一样,在她脑海中留下了一句清晰的话:“我们运转这十二个世界。” 这句话下方,是十数个组织联成一排的名称;大部分她都不认识,只有“兵工厂”与“碧落学院”曾经听说过。 在这一刻,林三酒真希望自己并非身在碧落黄泉。 如果这里只是一个平常的末日,她自问有一百种办法能叫眼前这男人狠狠吃一个教训;然而地莫的手指还紧紧地握着她的胳膊,她只能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她是新来的,你也是新来的吗?” 那男人冲地莫喝了一声,“不知道先把规矩都解释清楚?要是让每个堕落种都休息得饱饱的,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这种没进化的!” 地莫的道歉态度确实叫人无话可说——那男人或许是看在同是进化者的份上,没有怎么为难林三酒,总算转身走了回去,一脚将那个与垃圾袋也相差不大的堕落种踹了起来。 那个堕落种身形瘦小,并不属于裂口女这个类型;它停下了嚎叫以后,匆匆忙忙赶过来,一眼也不看别人,爬进那辆轰轰作响的绿皮车里迅速走了。 “去他娘的,管几个堕落种,倒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等这插曲结束了,地莫刚才那副好态度一扫而空:“要是堕落种得势,先死的肯定就是他。” 他顿了顿,却又叹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真到那一天,所有人类的下场恐怕都比堕落种现在惨多了。” 林三酒注视着他一会儿,轻声问:“那你打算拿长足怎么办?” “谁?噢,”他摸着后脑勺的伤,嘶着凉气说,“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啊。” “你不怕它再来杀你?”林三酒想了想,“如果我逼它同意……” “不管用的,”地莫摆了摆手,转过身:“堕落种非常执着,它还会来继续试图弄死我——诶?它人呢?” 林三酒一愣,这才发现身后马路边上空空荡荡,长足竟不知什么时候趁他们都不注意的工夫悄悄跑了。 “我知道它工作的地点,它也跑不远。”林三酒有点儿踟蹰地说。她也不知道,就算她知道长足在哪儿又能怎么样。 “别管它了。”地莫重重地吐了口气,“这次要不是机缘巧合,它也找不着我。让它追去吧,我就是干这一行的,我还不会躲吗?” “那……就让它永远追杀你?你就永远躲下去?” 地莫笑了一笑,意味有些发苦。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终于还是一无所获,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他哑着嗓子说,“再过一个月,梅裴裴就满二十五岁了。她从十四岁那年就变成了裂口女。自打那时候起,她就一直想要杀掉我,我也一直在逃跑,一直在躲她。这种日子我已经过了十来年了,就算以后还要继续过下去,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最终从她口中出来的话,却似乎有些过于冷漠了:“她……是怎么变成堕落种的?” 地莫又一次摆了摆手。他好像不大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两次都含混了过去:“对了,你救了我一命,我实在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什么消息?” “你刚才已经见过了圆环的房主了。”他稍稍咳了一声,压低嗓子说:“就是刚才那家酒吧的侍应生。” 顿了顿,地莫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见见买主。” 725 林鸡贼 【今天写得还比较顺利,估计12点半左右,主要是右,应该能写完吧。大家想等可以等,我也很喜欢看你们的章末说说(当你们夸我的时候很喜欢)(说我吸猫无法自拔更新太慢的时候就一般)】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726 欢迎登入Exodus 3028英亩有多大? 换算成一般人更熟悉的“平方米”的话,这个数字就会变成1225388125。 一百二十二万五千平方米。 从这个数字中取一个最小的零头——388平方,放在林三酒以前生活的那座城市里,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小豪宅的面积了。 正因为圆环的占地面积太大了,当地莫提起来的时候,她反而没有生出多大感觉;除了隐约知道这房子面积不小,却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一个“不小”法。 直到今天。 林三酒在一片浓密的林荫间停下脚,四下环顾了一圈,觉得差不多应该是这个范围了。此时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浓绿得近乎幽暗的密林一群群地立在天空与草地之间,随着土地的坡度缓缓起伏。细细的云丝挂在天边,像是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落,挂在树稍上。 她从尺寸如同旅行包一样的文件袋中找出钥匙盒,将它放在了地上。 光洁的雪白盒子呈长方形,在天空下泛起一道顺滑亮光。她按照说明,伸手从盒子底部抽出了一层接着一层的夹盒,一直拉出了五层,让雪白盒子像是一截小楼梯似的站在了草地上。每一层夹盒里,排列着一行行不同用途的钥匙;她拈起一个金橙色的圆形金属块,试着轻轻来回转了几下。 生长旺盛的幽林、夹杂着浅白色的野草地、恬静得几乎叫人察觉不到的风……都像是在一瞬间受到了地表的吸引力,蓦地变形、黯淡了,化作颜色各异的影子与粒子,接二连三地被收回了大地之中,露出了这片土地的真实模样。 ……如果能称得上是一片土地的话。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的目光朝远方投去的时候,林三酒还是愣住了。 她此刻正站在一处大峡谷的断崖边缘上,一阵阵风呼啸着席卷过土黄色的岩土地面,沙尘化作一片片烟雾,从远方地平线蒸腾而上。 大峡谷如同一条拦腰切分了星球的伤痕,即使从近千米的高空中朝下望,依然望不见这条峡谷的尽头。层层岩石形成了它峥嵘嶙峋的侧壁,在呼号般的风声中,已受了数十万年、数百万年的风沙侵袭,在漫卷的沙尘中凝肃着永恒。天空有多高,断崖的底部仿佛就有多深;这条撕裂了人间、砸开了地心的大峡谷,仿佛将亘古永存,看不见身边任何一个渺小的人。 林三酒只是往脚下深渊扫了几眼,心脏就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她刚一打开地图,就差点叫它被风给卷走了;她急忙用石头压住它,眯着眼睛仔细找了一会儿房子的地点,等她终于找着了圆环所在时,她的面庞已经被自己的头发给啪啪地抽红了。 或许那个屋主如此轻易地就同意降价一半,是因为圆环的位置实在称不上适合安居乐业。 林三酒顶着风走了好一会儿,走到了这条大峡谷收窄处所形成的一片平台式的断崖上。这片悬崖平坦开阔,的确正如地图上的称呼一样,看起来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天台;风在这儿也渐渐平息了,叫她终于有机会好好看一看这片大峡谷。 抬眼望去,高空处湛蓝得惊人;沙尘缓缓停息下来,与深深峡谷、无尽大地一起,重归于广阔的寂静。 在大概垂直向下跌落了几百米的深渊中,一个巨大得惊人的白色圆环,正架在了两侧断崖中间,悬空停在峡谷底部之上。 如果林三酒不是站在一个相当于帝国大厦顶层的高度朝下看,只怕根本望不见它的另一边。哪怕是现在,远方视野中的大半个圆环依然隐没在了氤氲隐约的烟雾中。 它是她所想象的一切。 像是战舰金属壳一样难以被灰尘染脏的白色金属外壁上,似乎残留着许多细小的划痕,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风沙中伫立了多年的关系;几何形状的金属板块从圆环中伸出来,透明亚克力天窗与钛合金支架交错咬合,带着利落却繁复的科技美感;偶尔一瞥之下,她还能瞧见天窗下的一片嫩绿。 天光透出云层,落在山野一般广袤的雪白圆环上,跳跃起了点点金芒。 假如林三酒刚才还有什么抱怨的话,此时她却除了满腹欣喜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呆呆地望着脚下那只雪白圆环,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它就那样静静地架在峡谷中,如同一只体型庞大却性情温顺的白色巨兽,等待着主人靠近的脚步。 “噢,是了,” 林三酒匆忙一抹脸,发现自己竟有了一点儿鼻音。 “该怎么下去来着……” 她再度打开文件夹,胡乱翻了一会儿,忽然猛一拍脑门,重新拿出了那只伪装屏障的遥控开关。 伪装屏障所产生的并不仅仅是一片糊弄人的全息影像:毕竟这个世界上充斥着进化者,假如让人用手一摸就能意识到是假的,那么这个屏障实际上防不住任何人。林三酒不知是谁设计了这样一个物品,但她总是忍不住暗暗赞叹这件物品背后的巧妙心思——沿着反方向慢慢旋转起金橙色圆钮,她一边小心地控制着速度,一边望着树木从大地中逐渐露头生长,石路与草叶一起伸展蔓延,重新铺满了大地。 当她遥遥瞧见前方江面上的吊桥时,林三酒谨慎起来,摸索着一步步走上了桥面。 伪装屏障,其实是在需要隐藏的目标物件上,铺开了一层真实存在的物质。 世界上再没有比真实更能欺骗人的东西了。 此时的树林、啼鸟和清风,都是设立此处的伪装屏障所建立起来的;只不过这是一种分子层面上的真实,只需主人一个命令,所有物质都会再度以分子形式被储存起来,等待下一次的“出鞘”。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林三酒现在脚下的江水了。 原本是大峡谷的地方,此时被江水、陆地和远方水中的绿洲取代了;但与身后的山林不同,它们都只是一副投射出的图像。毕竟真正填满峡谷所需要的物质是一个天文数字,没有哪一个伪装屏障能够运转得起来。 江水掀起的波浪打在林三酒的脚面上,毫无感觉,又干干地退了下去,没有留下一丝水痕。 她顺着一直向下斜去的吊桥,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白色圆环脚下。 它有多高?林三酒估计不出来。只是当她抬头的时候,圆环顶部就像是碰着了蓝天,像是北极天空下的雪川,白亮得几乎耀眼。 她一脚踏上铁质楼梯,身后的伪装屏障再次消失了。 “欢迎登入exod,” 一个音质温和的机械女声嗡嗡地响了起来,“我是您的语音操控系统,我的名字是莎莱斯。” 林三酒刚刚伸进半空里的手,被惊了一跳,当即凝固住了:“这、这么先进吗?” “谢谢您的夸奖。请将您的名牌放入凹槽。” 什么凹槽? 她一个念头没有转完,白色金属墙壁上就打开了一个方形孔洞,底部一个空空的凹槽,正好能够对应上她盒子里的一只钥匙。 “谢谢您的配合。已检测到您是exod的新任执理人,请设置您的名称及密码,作为您的身份授权证明。” “林三酒,”她犹豫了一下,“密码是……筋肉子仙桃。” “设置成功,激活成功。为您服务,是莎莱斯的荣幸。” 随着它话音一落,原本叫林三酒以为是墙壁的地方竟忽然打开了——伴随着一阵释放气压时“嗤”地一阵响声,金属门滑进了墙壁之中。 门后昏暗的金属走廊中,灯光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欢迎您正式来到exod,下面我将带您进行一段观光与了解的行程。”莎莱斯的声音永远像是从近在咫尺之处响起来的。“您准备好了吗?” “等等,”林三酒抬头叫了一声,试图在天花板上找到它发声的地方:“三百多英亩的地方,这么走着看,岂不是要花很长时间吗?” 她话音一落,忽然后背上汗毛一立;蓦地一拧身,林三酒的目光正好落在了一辆来得无声无息、刚刚停在她身后的交通工具上。它看起来像是一架挖空了的小型太空船,静静地浮在半空中,座椅上的皮革在灯光下泛着干净的光泽。 “这是您的磁悬浮单人运输舱。在我的帮助下,您只需五个小时就能完成观光与了解的行程。在我们开始之前,请问您要来一些果汁吗?” 727 听说穿越文女主角一定会逛妓院 【还行,今天虽然写得晚,不过写得很顺利,估计12点到12点半这个区间可以更新的。】 此刻外头的绿肉瓜、白小可,想必一定焦虑上火得很吧…… 占据树根内部的,是持续不断的、“咕咚咚”的水流声——张开眼望去,树根里头倒并不是林三酒所想象的那样昏暗不见五指,反而是白雾茫茫的一片,时不时有一大片数量繁多的须子迅速游过去。 虽然感觉上好像如果自己这么做了,有点对不起同伴们的这份担忧,但是林三酒还是没忍住腹中的饥饿,从自己的卡片库里找出了上次吃剩的半碗速热面。 所有被卡片化的物品,都会一直维持着变成卡片前那一刻的状态;因此面碗刚一端在手上,蒸腾的热汽混着什锦海鲜的香味顿时扑了她满脸——在走之前,她已经将装满食品的背包挂在了机器娃娃腰间,足够吃上半个多月,倒是不用担心外头的那三个人饿肚子。 从身体的感觉上来判断,自打她进了树根,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刚开始被卷进树根里的时候,林三酒终于尝到了白小可等人曾经吃的苦头:粘稠得几乎切不断似的黏液,裹着无数细细的须子,像一张厚厚的湿纸一样,一下子就糊住了她的头脸——耳朵眼、鼻腔里,也迅速传来了轻微的痒痒触感,说明已经有须子在试图往里钻了。 空气其实早已被隔绝了出去,想要保持呼吸,必须使劲地吸取在黏液空隙中的那一点点氧气;这无疑等于是为细须子提供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很快,肺里就开始火烧火燎地热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东西钻进去了。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这些东西立刻对她失去了热情。 当窒息、灼热、湿重和奇痒从林三酒身上渐渐地消退了的时候,她挪了一下眼珠,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长长的白须子从自己的鼻子下方伸了出来——伴随着一股好像被人搔到了骨头似的痒意,那根须子从她鼻腔里游了出来,掉头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黏液里。 亲眼见到自己身上出现过那样的场面以后,还能够镇定地往嘴里吸热汤面,林三酒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似乎又一次变强了。 ——此刻她之所以能够这么悠哉地吃面,还多亏了在新春格斗赛里收起来的一只胶囊。 当时为了从赛场中脱身,她把自己的胶囊卡片化了;随后事情一件接一件,收进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她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要不是当时呼吸困难、头脑迷迷糊糊地想到“要是有个盒子把我装进去就好了”,恐怕林三酒此刻还在辛苦挣扎呢。 最叫她喜出望外的是,黏液中轻微的腐蚀性对于胶囊来说似乎不算什么,漂流了这么长时间,囊壁看起来仍然是好好的,只是有一点儿花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这个东西并不能为自己提供养分——在前行的过程中,有那么两三次,林三酒察觉到胶囊似乎正在被一波一波的黏液向外推。 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她当然不会这么让树根将自己“吐”出去。一旦发觉胶囊开始左右摇摆时,她就将其收起来、再叫出长刀,紧紧插进白色硬皮里固定自己的位置——这么干了几回以后,或许树根也知道疼了,终于默认了这个玩意儿的存在,一视同仁地将胶囊裹进黏液里,朝未知的方向流动。 放下吃空了的面碗,林三酒透过胶囊壁看了看她系在外头的一截绳子。 这个主意还是她不久前才想到的,通过绳子摆动的方向,可以判断自己在朝哪儿走——此时,绳子正被迎面而来的一波波黏液冲刷得左右摇晃,林三酒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它是在隐隐向上飘动。 ……这说明,自己果然在朝下方前行? 她有点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一片一片的黏液在她的视野里,如同白雾一样缓缓流动。 即使流速不快,林三酒也在树根内部呆了足有一天多的时间;按照半个小时一公里来算的话,她现在已经在地下五六十公里深的地方了? ……然而,眼前白茫茫的树根内部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在一直朝下走,仿佛要这样一直走进地心里去似的。 在这样的深度上,林三酒除了老老实实地坐在胶囊里等待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了。此时这条容纳她的树根也成了她的救命绳索:若是这条树根突然没有了,或是一个不小心被它推到了外面去,林三酒就会陷于深深、漆黑的土层里,在窒息以前就被会身上大地的重量压得粉身碎骨。 一旦想到这一点,吃面时的那一点悠然,就全都不见了。林三酒盯着胶囊地面的目光甚至逐渐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生怕自己放过了一丝摆动,就会被不知何时想起了她的树根给推出去。 液体流动时,打在胶囊上的“沙沙”声,单调地重复了很久,让人觉得好像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这一方景象。 胶囊随着波流而轻轻地、有规律地晃荡着,如果不是周遭太诡异,也算得上是时光静好。 连续多日来的疲劳,在沙沙声里被麻木、被碰触了,渐渐地从血液骨子里浮了上来。 眼皮开始越来越沉,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猛吸了一口气,心里却迷迷糊糊地想——就算睡过去了,只要胶囊一摇摆,自己也会有感觉吧? ……念头一起,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明明好像前一秒还在告诫自己不要睡,然而当胶囊一震,林三酒骤然惊醒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睡了不知多久了。胶囊随即稳定了下来,看来刚才只是一股乱流。她拿起面碗看了看,发现刚才剩下的一层汤已经干涸成了一层硬块;因为姿势不好,自己的腿也麻了。 “这样看起来,足有六七个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变化?” 她嘀咕了一句,一转头,猝不及防地正对上了一张惨白微笑的人脸。 即使已经身经百战,林三酒浑身的汗毛仍然唰地立了起来——她压下了喉间几乎失声喊出的惊叫,连退两步,这才发现原来这张人脸正身处于胶囊之外。 盯着它足足缓了十来秒钟,林三酒才感觉自己的心跳平稳了下来;她上前仔细地看了看,心里顿时被揪成了一团。 这是一个刚刚顺着黏液飘过来的陌生男人,浑身上下几乎没剩哪一块皮肤是好的了。因为是重点保护对象,此时只有一张头脸还能瞧出本来的样子。他的腹腔和胸腔都被打开了,裂口的边缘是密密麻麻的小小半圆形,很显然是在无数个小孔连成一片后,人皮终于撑不住裂了开来,一些像是筋膜的东西在液体里沉沉浮浮。 原本是内脏的地方空空如也,林三酒可以一眼看见他的脊梁骨——空空的腹腔里,只有一片惨白色。 这个人死的时候面目扭曲,透过被轻微地腐蚀花了的囊壁望去,第一眼看起来简直像是在笑。 如果兔子他们一直在黏液里硬抗的话,恐怕此时也跟这个男人差不了多少了。 刚才的一激灵,已经彻底驱走了困意,林三酒忧心忡忡地坐下来,看着脚面发呆,努力回想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力、或者特殊物品,是可以保证安全的…… 咦? 她的念头顿了顿,转过头。 外面那个惨白的男人尸体,仍然载沉载浮地飘在胶囊外头。 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三酒歪着头,努力地寻找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 树根里飘过来一个死人,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毕竟这些树根吸收了大量的生物;然而叫她不得不注意到的是—— 之前这个死人可不在这儿。 如果是同一条树根吸收的东西,林三酒肯定早就瞧见了——比方说一直漂在她头上的一只肥胖的“走地鸡”,就是个陪伴了她一路的旅伴。 因为树根中各处的黏液流速都是一样的,也不可能有前面的东西慢了下来,或者后面的东西追了上来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走近了一些,看着那张残破的脸,心跳咚咚地加快了,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林三酒强迫自己静下来,等了好一会儿,果然胶囊又陆陆续续地震荡了几次。 这并不是树根在把她向外推了——这些震荡有的持续时间长,有的只一晃而过;而在震荡结束后没多久,她总能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头上的“走地鸡”不知道被乱流冲到了哪儿去,刚才的死尸也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树根内部的生物忽然多了起来,东一个西一个地漂浮在胶囊四周的空间里,都是些以前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有几个进化者看起来似乎还活着,用上了各式保命的手段:一个人缠在厚厚的金丝带里,像个木乃伊似的;另一个人浑身发着黑光,看不清面目——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境况也只是比死尸略强一些罢了。 林三酒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把他们救进胶囊里。 就算挤挤挨挨地站着,胶囊里最多也只能站下两个人多一点儿位置,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同伴考虑。 “抱歉,你们再撑一会儿吧。”她低低地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现在所有树根中的黏液和生物都汇流了……会有办法出去的。” 726 天花板上的光影 高速公路上,无数车流汇成了一道钢铁的河,在蓝色路标牌下挤挤攘攘,朝前汹涌着,想开出一条活命的路。疯狂的鸣笛声、左冲右撞的汽车、尖声的哭叫和怒骂、车辆相撞后的残躯……都化作了一团巨大的恐慌扑面而来,迅速地蔓延了开去—— 然后,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 林三酒一步一步地穿行在拥堵着一动不动的车流当中,万物俱寂。只有她的脚步声和远处一个持续不停的车喇叭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刺耳的车笛下,公路越发寂静如死。 这时,尖锐的喇叭声忽然戛然而止——远远地,胡常在从另一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车前直起了腰,这才抱怨道:“……死在哪儿不好,偏偏死在喇叭上。” 这句话传进了耳里,林三酒忽然想到当初卢泽走在尸体的背上时,他脚步轻快的样子——当时她看了还觉得很愤怒。可是如今,死人早就从一个不可想象的恐怖,变成了让他们麻木得连眉毛也懒得抬一抬的东西。 她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下的路标牌。 被风沙和高温侵蚀了大半年,路标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了。林三酒使劲地眯起眼,原地仰头站了好几分钟,才算是勉强连蒙带猜地看明白了——她抬头朝远方的同伴喊道:“我们离盐平港还有六十公里!” “还有那么远?”离她最近的、一身哥特装扮的兔子,在一辆瘪下去的沃尔沃车顶上叹了一口气。“赢回来那么多件特殊物品,怎么就没有一件能让我们飞的呢。” 因为乌苏毒的关系,四个人在车龙里分散开了一段距离,各走各的。离那个奇怪的游戏副本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除了三餐不继、饥渴交迫以外。 四人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两天以前的事了。 高温虽然已经不能再对几个进化后的人产生致命的威胁,但也造成了另一个叫人措手不及的状况。没有了食水的储备以后,几人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超市、食品工厂、便利店……等可能会有食物的地方。在一个大城市里,超市遍地开花,找一个没被洗劫过的,应该不难吧? 可是现实情况却不那么理想。 凡是真空包装的、干燥的食物,几乎都被搜刮光了,作为人人能想到的首要目标,许多超市里连一瓶水都没剩下——这还是幸存下来的超市情况。更多的超市,连着楼体一起在高温中倒塌了,堆积成了山一样高的废墟。 没有——到处都没有食物,甚至也没有清水,连城市水库都干涸了,只剩下了稀泥。 就在大家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失望的时候,林三酒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地方应该存放着远超过超市的巨量食水,而且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恐怕不多。 海关港口。 作为一个发达的口岸城市,升海市每年的进出口货物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而进口食品作为其中一项特殊的货物,在每次入关前都需要留在海关仓库里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检验。 漂洋过海而来的食品,最低也是以一个货柜箱起算的,海上运输相对苛刻的条件,也要求了食品的密封性和抗腐性要好。而且货物港口附近的人烟稀少,相对来说也更安全。 还有比海关仓库更合适的栖身之地了吗? 所以尽管盐平港路途遥远,几个人也走得心甘情愿。 陷在车流里,走路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可是在没有地图没有gs的情况下,也只能靠着高速公路的标牌前进;就这么默默地又走了一会儿,林三酒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她前方的一辆车上,一只深褐色的手将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走下来的那只干瘪堕落种,手里一挥,出现了一条比对面还要长的口器——还不等那堕落种反应过来,它的头已经连着自己的细小口器远远地飞了出去。 “好久没见过这么干扁的堕落种了。”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混得真差。” 说罢,她跨过尸体,一脚踹上了车门,又向前出发了。 不远处的胡常在看了看她的背影,忽然几步接近了海天青的方向:“哎,海干部……” 海天青自觉地离他远了点,问道:“干嘛?” “你觉不觉得小酒把头发剪短以后,帅气了不少?” 海天青看了他一眼,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直男。” “唔,说的也是……”胡常在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诶?我也是直男啊?海、海干部,你这话什么意思——” 走在最前方的林三酒装作没听见。 就这么走了大概两个小时,时近午后,太阳渐渐地毒了起来,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尽管人人都具备高温适应和体能强化,可依然感觉到了空气里灼人的热度,正混着沙尘,在肺里翻腾起来。 在过了几个岔道口后,公路上的车越来越稀疏了。日头渐盛,也不该继续在外头走了;就在几人忍不住想要找一辆车进去睡觉的时候,公路一个拐弯,露出了前面一个幽暗的隧道口。 “进隧道歇歇吧,里面凉快。” 几人鱼贯走进了隧道里。隧道很长,没有了路灯后,就如同走进了山的肚子里一样,黑幽幽的,只有回头看时,才能看见尽头的那一团光亮。 自打进了隧道,车流一下就稀疏了不少。从这儿开始,就只有去海边的路了;而极温地狱刚降临的时候,几乎没人想到要去海边避难。 兔子身量最小,对它来说,同样的距离要花上两倍的气力去走,早就累得不行了。没走两步,它就第一个跳上了车顶,占山为王似的喊道:“我就睡这辆车了!” 因为乌苏毒的原因,大家这段时间以来都是一人一辆车地睡觉——否则要是睡时不小心碰到了谁,可就死得太冤了。 海天青找了一辆体格最大的suv,胡常在选了另一辆吉普。只有林三酒,仍然来回地走,时不时弯下腰用袖子擦一擦车玻璃上的灰,朝里面张望一眼。 虽然大多数车都没锁,可也不是每一辆都合用的——许多车的车主至今仍然陈尸车内,腐尸烂r混着枯血的铁腥气,一开车门就能给人熏一个跟头。只有那些主人弃车逃生了的,还能够勉强进去睡一觉。 林三酒一连看了几辆车都不合适,正有些无奈,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辆半开着门的陆地巡洋舰,立刻心里一喜。门开着,说明人可能早就走了;车子又大,足够她睡得舒舒服服的。她几步走向了驾驶座,拉开了门,就转头朝里望去。 车内,朱美朝她微笑——或许是微笑——了一下。 729 龙二好几天没来了 在抗辐射这方面,林三酒和一个平常人丝毫没有两样。 从被传送到伊甸园开始,到她的身体机能崩溃,这段时间可能还不到十分钟。 在十分钟里,症状已经迅速危及到了生命,可想而知这个世界中的核辐射量是多么恐怖—— 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像是一条毛巾一样,狠狠地绞着疼;高烧没有预警地就窜了起来,让她的皮肤灼热地烫人,每一次转头,都会有一把落发掉下来。从林三酒的鼻孔、耳朵、嘴角,都争先恐后地渗出了血,她自己却还没有丝毫意识。 高温适应、体能增幅……都没法改善她的状况,林三酒忽然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接着陷入了朦胧的昏沉之中。 当初身处于绿洲幕后的堕落种们,在极温地狱之前也是人类,就是因为没有适时地进化出“高温适应”,而导致他们都成了堕落种。 现在的林三酒,很不幸地落入了同样的处境里。 因为她的身体始终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三酒缓缓地睁开眼睛,随即又合拢了。她在身体的机能即将枯尽,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会生成任何抗辐射能力了。 原来在这种濒死关头,身体竟然能够把讯息这么清晰地传达给大脑——不是她的潜力值还不够高,而是受限于她本身的基因缺陷,林三酒天生无法拥有这样的能力。 人人的身体里都有无数个带有缺陷的基因,只是没想到,她的竟然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死亡的面孔突然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小时候坐在她床头的妈妈。 ……林三酒不怕死。 她只是担心死还不是她的最终结局;她怕自己死了以后,尸体还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在辐射的作用下变成了畸形的一张脸,茫然地独自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意识像是沾了水的肥皂,迅速地从指间滑了出去,在它身后跟着涌来的,是一片名为死亡的黑暗——就在林三酒的双眼即将被这黑暗笼罩的前一秒,她已经昏花了的视线里走来了一个人影。 假如我是什么小说里的女主角的话,这个人一定是来救我的吧——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跟自己开了个玩笑,随即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逐渐走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头上戴着一个类似于摩托车头盔似的东西,一双眼睛在头盔玻璃罩子的后面转了转,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人。 一看就是一个新来的。 在这种高辐射的世界里,不但身上连一件防护服都没有,甚至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短背心,大片的皮肤都暴露在了充满了浓浓辐射的空气里——当然了,林三酒的死活是不会被放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人的心上的,这个带着头盔的人之所以会走过来,是因为他另有目的。 陌生的头盔男蹲下了身,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身体,当目光落在林三酒的绷带上时,目光忽然一亮。 “我知道你还没死透,所以先跟你说一声抱歉了。”头盔男忽然低低地说话了,声音在头盔的后面有些听不清楚。“反正一个死人,什么特殊物品也都没用了,对吧……” 说着话,他已经摘下了手套,抬起林三酒的下巴,在她的绷带上按了按,果然感觉到了下面皮格马利翁项圈硬硬的质感。 头盔男不急着拿东西,反而扶着她的肩膀给她翻了个身,将手伸进了她的后裤袋里,似乎在找其他的东西。 几秒钟后,他“砰”地一下,整个人就栽倒在了林三酒的身上咽了气——后者被这样一砸,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由于的关系,从头盔男脸上、身上渗出来的鲜血,滴落在头盔的玻璃上,顺着边缘流了出来。 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就这么叠着躺在苍茫灰沉的天地间。 倒毙的尸体所在之处,离玻璃罩其实并不远——林三酒在肌体飞速病变的情况下,根本没得来及走上几步,就已经摔倒在地了。 在玻璃罩子里,几个面色红润、干干净净的人驻了步子,对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转头又各自散了。 一片寂静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动了乌黑色的草丛。几只人头大的丑陋甲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凑近了二人,触须来回地摆动了几下,正要上前时,忽然被一声长长的吸气声给吓了一跳,迅速钻回了土块下面。 这一声吸气,带着声带受损后的沙哑和枯竭,仿佛声音的主人已经好久没有用空气滋润过干枯的胸膛了——林三酒睁开了眼。 她在睁眼后的几秒里,疲惫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当她被自己喉咙间的血呛得一阵咳嗽时,发现血停止了外涌,虽然身体仍然很疼,但似乎高烧正在消退。 但是林三酒却很清楚,自己仍然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昏昏沉沉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原因,肯定是出在这个死去男人的身上了。 原地躺了一会儿,林三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努力地咚咚跳着,试图给身体灌入一点力量——等她手刚能够动一动的时候,她就挣扎着拽下了头盔男的背包。 背包的搭盖关得不严,一把闪着红光的透明小圆球顿时滚了出来,咕噜噜地落了一地,看样子正是刚才玻璃球城市里,那个年轻人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吃的东西。 林三酒抓住了一颗小圆球,极富弹性的质地被捏在手里还不到一秒,就变成了一张卡。 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的抗辐射零食,保证绝不添加天然果汁或维生素c,口感像皮鞋,咬也咬不断,并且总是散发出一股腥甜的劣质糖精味道。吃下本品后,将短暂地大幅增加身体的抗辐射性。由于本品并不是最新版本,因此效用只有三天左右,需要定期服用,每次请最少吃十粒。 注:这个橡皮糖只能当做补充剂,请配合其他抗辐射手段一起使用,效果更好。 林三酒顿时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了一股力量,一口将刚刚解除卡片化的小圆球吞了,又拼命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寻找刚才掉出来的橡皮糖,很快额头上汗就下来了。她被头盔男的尸体压在下面,身体又虚弱,能动的只有一只胳膊——但是好歹,她总算找到了七八粒,立刻一把都塞进了嘴里。 虽然还不到十粒,但是吃下去不到一会儿工夫,林三酒感觉一股活泼的气息从腹腔中蔓延了开去,昏沉、头痛等症状顿时为之一轻,好受多了。 她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感觉到了鲜绿色的生命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望着坠满了辐射云的阴沉天空,她眼角不知何时悄悄地滑下了一道眼泪。 即使是不怕死的人,也是不想死的。 有了点力气,林三酒喘息着推开了头盔男的尸体,慢慢坐了起来,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血染出来的人形印子。 在吃下橡皮糖之前,到底是什么救了她的命呢——这个问题,林三酒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黑色的头盔依然静静地坐在地面上,里面的人头和它连着的尸体却不见了。林三酒指间夹着一张画着一个死去男人的卡片,低头读起了卡片后面的文字。 姓名:耳导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亡 潜力值:152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高辐射适应、体能强化、鹰眼、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离弦之疯狗、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离弦之疯狗虽然名字古怪,但本身却十分平平无奇,只不过是一个大幅增加了速度的能力而已,倒是剩下的那个十分耐人寻味。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睛——因为刚才受到的辐射伤害太大,她的视力仍然有些模糊。在确认了自己的确没看错以后,她忍不住调出了进阶能力的详细信息。 在血液中生成一种微小粒子,可以立刻驱散体内60的辐射。仅仅只有“高辐射适应”这一项能力的话,人体仍然相当于处在中等强度的辐射波中,长此以往,对身体也是有一定危害的。除了保护身体健康之外,这种粒子还有一个用法,就是可以将之喷洒在辐射变异生物的身上。 驱散了对方体内60的辐射以后,无论是什么变异生物,威力都会被大大地削弱,效用可以维持一天——可以说,这是一项无视了基本科学定理的能力。 “怪不得……”林三酒恍然大悟,看着自己满手臂的血,心里一瞬间感觉复杂极了。 这个叫做耳导的男人,大概是见她垂死,所以过来搜尸体的,结果没想到在他碰着了林三酒的皮肤以后,自己却先一步因为乌苏毒送了命。接着,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滴到了她的身上,反而替她驱散了60的辐射…… 原地怔了一会儿,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耳导的背包。 730 没见过这么惨的中产 林三酒返回布莱克市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没有急着回exod,反而与其他上百人一起经过了一次药水和红外射线的消毒浴,再次进入了黑市。 布莱克市场的面积,恐怕比一个国家的首都占地还广阔。林三酒今天走的是a门,竟然觉得自己像是来了个新地方似的,触目所及之处全是一片陌生;她顺着街道走了几分钟,甚至不得不掏出黑市地图,才敢肯定自己现在的确在布莱克市场里。 上次她在黑市度过的夜晚,充斥着各式食物的甜香,与哄笑、隐约歌声混成一片热烘烘的空气;一个个圆圆胖胖的橙黄色路灯漂浮在人们头上,照亮了一张张红润明亮、泛着汗意的脸。 但是a门这一片街区,却换上了一副冷冷的面孔。 现在应该是黑市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了,不过这片街区中仍然行人寥寥。没有人的目光会互相碰上,更别提他们的肩膀了——有人面色阴鸷,只从眼皮底下打量着身边行人;有人浑身肌肉高高隆起,步伐又大又重,每一次踩在地面上的闷响,都像是一种充满了侵略意味的警告。 假如他们彼此之间走近了,或许确实会有点麻烦:因为人人身上几乎都带着一些样式不同、有时甚至叫人难以辨认的武器。 林三酒微微垂下目光,假装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一群人。 在这片气氛阴沉的街区里,三五成群、占据了大半街道的人特别醒目,更何况他们人人脸上都罩着一张样式令人极不舒服的防毒面具——每一个人都像是长了一张放大后又扭曲了的苍蝇面孔,硕大的圆形眼部玻璃上泛着暗光,仿佛随时都在用一种贪婪的眼神打量着猎物。 五六个人中有男有女,恰好大多也是战术背心与长裤的打扮;在林三酒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这群人忽然慢下了脚步,纷纷朝她转过了头。 林三酒的步伐没有停顿,甚至没有与他们拉开距离,依旧目不斜视地从一名成员的身边走了过去。二人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只相隔一个拳头的距离。 一群苍蝇般的脸沉默地盯了她几秒,在她后背上投下了清楚的、沉甸甸的目光。她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走了一会儿,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在她紧绷的神经中渐去渐远了。 她心里暗暗呼了口气。 这种人在末日世界里猛嗅着寻找弱者的鲜血气味,即使来了十二界依然积习难改;只有在面对食物链上一层的人时,他们才会管住手脚,转头离开。不仅不能示弱,甚至连提防的神色都最好不要露出半点。 肩膀上扛着一架单人迫击炮的一个壮实男人,从视野里不远处走了过去;林三酒顺着他来时的方向一瞥,目光落在了一块写着“不择手段地生存!”一行字的招牌上。 牌子下是一排铁皮门,半开半掩,挂着一个“营业中”的牌子。 一走进去,光线顿时昏暗下来,迎面扑来一股浮灰的气味。天花板上挂着许多形状各异的黑影,像老树密密麻麻的气根一样垂下半空。她不得不微微猫下腰,尽量躲避着空中各种各样的东西,朝店内深处走去。 一盏光芒黯淡的白灯,在店内后方不情不愿地亮着,好像随时会被昏暗给一口气吹灭。林三酒刚朝那个方向一转身,就不小心碰上了天花板垂下来的两个什么东西——硬硬的触感打上她的肩膀,她一转身避开了,却突然猛地拧过头,盯着它们凝固住了动作。 两只套着登山鞋的脚,在半空中一晃一荡。 “这一双脚的主人,想用一个假东西骗走我的货。”一个嘶哑低沉的嗓音忽然打破了寂静。说话的人听起来上了年纪,喉间好像永远发着炎:“旁边那一双脚,是维持治安的黑市调查员。” 林三酒愣愣地转过眼睛,果然发现在那双登山鞋后方不远处,悬挂着一双穿着皮靴的脚。她没有顺着脚一路往上看,转过头望向那个不知何时坐在灯光后的店主。 他一头稀疏的灰白头发,足有六七十岁的年纪,面颊松弛地垂下来,在鼻唇旁挤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老人用黄黄的手指夹起一根烟,一眼不看林三酒,“说吧,你想要什么?” 林三酒的余光瞥了一圈,见身边没有第三双垂下来的脚了,这才稳了稳气息问道:“你有什么交通工具吗?最好是像飞机一样高速的。” 老头儿重重地清了一下喉咙,发出一道响亮的痰音。他似笑非笑地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珠,吸了一口烟:“上我这儿找交通工具?你没看见招牌吗?” 林三酒犹豫了几秒。她不愿意表现得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掏出一张黑市地图告诉他自己是顺着指示过来的,幸好那老人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怎么,夜行游女提供的班车不够你坐么?” “夜行游女”是运转管理十二界的组织之一,林三酒在碧落黄泉中搭乘的所有交通工具,无一例外都是由这个组织提供的,她为此花的红晶也全进了它的腰包。不过大峡谷附近人烟稀少,交通方式就更少了;她上次搭乘的那一趟飞机不仅速度不快、又只肯停在半山镇,而且很不准时,一天之中能飞几趟、什么时候飞,全都是不定数——她可不敢将自己的命交给那位老机长的心情。 “不太方便。”她只简短地答了一句,心下忍不住隐隐开始失望了。 老人响亮地咳嗽了一阵,等好不容易止住了肺里嘶嘶的破音,他又吸了一口烟,眼睛在劣质烟草的烟雾里眯了起来。 “你愿意出多少钱?” “你有?”林三酒眼睛一亮。 “我只有一辆自走轮,是我自己用的。”老人笑着说,脸上皱纹深深绽开。“不过你来我这儿倒是来对了。” “怎么说?” “我可以替你把话放出去,看看有没有人能弄到一个飞行器什么的。”他清了清嗓子,声带仿佛即将破裂一般:“但是这种违禁品难度大,你得耐心等等。” 违禁品? 或许是林三酒的神色出卖了她的想法,那个老人嘿嘿一笑:“原来你不知道。速度在三十公里每小时以上的交通工具,都属于违禁品。” “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钱。”老人掐灭了烟头,慢慢靠在椅背上,脊梁骨咯咯作响。“除非你是十二界头顶上的大人物……不然谁也不能有属于自己的飞机或者旱地船。哦,除了一样东西之外。” “什么?” “飞天蜘蛛,”老人笑着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因为它的重点不在速度。” 林三酒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还要我问吗?” 她顿了顿,微微一咬牙:“问。” “那你最好是挑个没人的地方去。”老人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直起腰一抹嘴:“现在咱们来谈谈定金。” “还要定金?万一没人有飞行器的话呢?” “那也不退,我从不给人白干活。”老人懒洋洋地摸了摸桌上一只宠物狗标本,“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没有选择。” 两个小时以后,转了一大圈又无功而返的林三酒,终于一脸丧气地重新推开了“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门。 “不贵的,”老头儿嘿嘿笑了一阵,看着她又险些被天花板上的死人给踢着肩膀。“早点儿同意,你也不必浪费这么多时间。” 他说的不贵,倒真是不贵。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店主不收红晶,仍旧坚持以物换物;林三酒用礼包给她的新鲜蔬菜、肉、面粉,以及一些不知什么时候给清久留收进来的烟酒,就算是交过了定金。 返回大峡谷的路程,竟然比来的时候还要折腾人。她找出一件连帽大衣将自己从头遮住,怀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几分心虚,站在半山镇镇口处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是等来了那架又旧又破的小飞机。 在老机长发现只有她这么一个乘客的时候,吞吞吐吐地摆手说自己喝多了不能飞;她不得不又掏出一袋红晶,才叫这个机长突然醒了酒。 下了飞机时,天已经黑透了。林三酒拖着酸痛的一身骨头,在夜幕初上时跋涉了一个钟头,才总算是又见到了伪装屏障制作出来的一片树林。她爬上峡谷、顺着江面下的吊桥,一步步在一片漆黑中往下摸索,感觉自己离人世越来越远,仿佛是一个正逐渐沉入深渊的死魂灵。 exod什么都好,就是位置实在叫人头疼极了。 这个抱怨沉沉地压在她的肚子里,叫她一路上不断地叹气。当她终于踩上铁质楼梯台的时候,面前的圆环墙壁像是感应到了她的重量,忽然在一片死一般的漆黑中徐徐亮起了温柔的银白光芒,如同永恒而宁静的冥河彼岸。 “欢迎回家,执理人。”莎莱斯嗓音柔和地说。 在这一瞬间,林三酒什么抱怨都没有了。 “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又要走了。”她轻轻抚摸着为她打开的液压门,感觉它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人。“来,带我观光吧。” 731 天才的灵感都是在浴池中被激发出来的 【今天进度不错,看样子马上就要写完了,12点半之前准保能更新。你们可以等,但明天都得上班上学吧?】 薛衾心中陡然间生长起来的不信任感,在见到另一个小队成员的面孔时,终于消退了不少。 这几个女孩她都见过,有一个还是在晚餐时头一个跃上桌子跳舞的。她天生一头浓黑头发,仿佛连夜色都能吸进去似的颜色,让人印象很深。 白小可更是老早就放松了肩膀,急急地低声朝那姑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黑发女孩叫阿鲁,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好像想把心中的惊慌也抹掉似的,喘着气低声答道:“……被军警围攻了!当时太暗,也看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好在宫先生救下了我们——不过,还是跟一个队友失散了。” 在那种情况下失散,也就意味着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说到这儿,神色暗了下来。 薛白二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震惊还没有完全从她们脑海里消退——不等她们开口,宫道一先出声了:“……你们怎么在男洗手间里?” 她们二人身后的便器在灯光下看起来明晃晃的。 白小可被他一语提醒了,顿时又一次尝到了嘴里的苦味。她一五一十地将此时的处境说了一遍:“……现在,我们被困在这儿出不去,董好好她们又被裹进了琥珀里,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越是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低。就算是跟同伴们联系上了又怎么样?且不说外面大部分人都被军警缠住了手脚——就算她们此刻都没事,可实验室里凶险成这样,无论叫谁来救援,都等同于叫她们送死。再说了,自己一行人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或许这个马上要派上用场了……她摸了一下腰间的枪,瞥了一眼薛衾。后者嘴唇紧紧抿着,好像仍然是一副倔强的样子,眼神却是一片迷茫。 “……不要来了,实验室里太危险了……你们只要救下其他小队就行。”白小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来,只是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割她的喉咙,生疼。 阿鲁也沉默了。等到她们与其他小队汇合、脱身后,再赶来实验室的话,恐怕薛衾她们连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剩下——她眼睛猛然一红,刚说了一声“保重”,忽然光幕被人一下子拉了过去,视像一阵晃,接着稳定在宫道一的面庞上。 “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救下所有人的命。”他说话间,身体微微前倾,衬衫纽扣解开后露出的光洁肌肤看起来十分坚实。“阿鲁,你按照我刚才吩咐的去做,至于实验室这边,就交给我吧。薛衾,你们有办法再坚持六分钟吗?” 宫道一语气平和,但听在已经绝望的二人耳中,简直如同深渊中射进来的一束光——薛衾愣愣地盯着他,心头翻滚,一时有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 她很想问问这一次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害人的打算;可是薛衾自己也清楚,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对方如果要害她们的话,不来救就行了,何必冒险?——半晌,她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好,你们等我,六分钟以后我就到了。我要切断通讯了——”宫道一轻轻一笑,双眼像钻石一般熠熠生辉。他刚要伸手,没想到这时白小可突然喊了一声:“等等!那个,你能把头发抓上去吗?” 宫道一楞了楞,听话地用修长手指拢起头发,向后梳去。 白小可盯着光幕看了一会儿,忽然重重一吐气,薛衾顿觉自己的肩膀被一片阴影罩住了。她回头一看,身后多了一个新面首,个子足有一米九,小腹的肌肉块块分明。 薛衾的脸色唰地黑了下来,她忍着骨头痛,伸手叭地一下关闭了通讯。 在白小可尴尬地笑了几声以后,卫生间里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二人的目光盯在联络器上,数着它一秒一秒地跳,每跳一个数字,她们都仿佛幻听见“微生物烟云”侵蚀厕所门板的声音。 然而定下心来去听的时候,外头仍然一直静谧无声,仿佛她们已经被遗忘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竟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五分钟。 想想也是,在这楼里的毕竟只是研究员,并不是专门的暴力机关。在追捕这一方面,大概并不精通……薛衾呼了口气,刚刚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突然只觉地板一震,身体滑倒在地,接着一股腾空感便将三具身体给按牢牢按在了地上。 门缝下塞的那包衣服和纸巾,离洗手间的地面越来越远—— “哈哈,忘了说了,实验楼用了积木的概念,每个房间都是可以拆卸的!” 明明厕所里没有电屏,可是随着地板、墙壁飞速的滑动,刚才听见过的一个男声也清晰地传进了二人耳朵里。 “别玩儿了,快点把她们倒进池子里。”干巴巴的声音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洗手间的地板开始迅速倾斜起来,很快就成了九十度,门也哗地一下被重力甩开了。 门外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池子”是什么——二人也没法多看了,此时她们已经彻底挂在了地板上,全靠面首背负着薛衾,一手拽住便池的边缘,另一只手抓着白小可。而洗手间倾斜的趋势依然不停,甚至还在一上一下地震动,好像下定决心要把这三个小虫子给抖下去似的。 “过去多久了?我、我胳膊快坚持不住了……”白小可嚷嚷了一声,双脚死命地在地板上蹬,企图借力。 面首是她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又要维持能力,又担负着自己和薛衾两条性命,早就让她一头是汗了。 联络器早就顺着地板掉了出去——落进了门外黑黑的池子里,连一点声息都没发出来。因为要用力抱住面首,薛衾骨折的地方痛得钻心,一声也发不出来。 “好了,你们现在跳过来。”一个声音轻快地说道。 正在苦苦支撑的白小可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她刚张口要骂,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看,顿时几乎连眼泪也泛了出来。 从洗手间另一侧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融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宫道一一手扶着洞口边缘,一边朝她们招了招手:“快点儿!” “宫先生!你终于来了,”她嘶哑着喉咙说,耳朵里隐隐传来外头研究员们乱成一团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 【虫洞】 将一张纸折起来,在交叠的地方穿一个洞……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释宇宙中存在的虫洞,已经成了一个很普遍的方式。同样的原理,这件特殊物品也可以曲折几乎所有的空间,以最短的方式连接起点与终点,并且能够容十人以下通行,可谓是偷窥暗杀盗窃的神器。 本品为消耗品,一件只能使用一次。 【虫洞】的珍贵性不言而喻,连薛衾也不禁微微动了容。 洞口内部很暗,但奇妙的是,即使一片昏黑,仍然能隐隐感觉到黑光流动。宫道一稳定住虫洞,又派出了上次吃掉胶囊的小鸟。这一次它的任务是吃琥珀——在两个女人焦虑不安的等待里,过了好一会儿工夫,紧跟在飞进来的小鸟后面,一身狼藉的董好好二人也终于一头扑进了虫洞。 董好好浑身血迹,满脸戾气。 “有两个研究员下来查看这个洞口,被我们杀了。”她喘着气说,“真痛快!” 四人能够平安活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几人跟在宫道一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还不等激越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虫洞出口已经到了。 随着宫道一一挥手打开出口,率先一步走出了虫洞,一直在周身流动的黑色光晕突然失去了活力,逐渐凝固、黯淡、消退了。昏黄的灯光从洞口照射进来,白小可一脚踩在地板上,厚实柔软的触感叫她一愣,这才发现脚下是一块羊绒毯子。 不远处响起了重重一声“哼”,几人一抬头,发现厅里还站着一个男人,正是警备长阿利巴。 732 机票价格上涨两倍? 【今天也是同样时间更新,12点半之前。】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诶嘿嘿。 不是我故意拖到现在才发请假条,实在是因为我才到家……看在我最近更新十分勤快的份上,就准我一天假吧。 哦哦哦对了! 我把半山镇和黑市的距离改远了,改成了三十多公里。 不为别的,就是要折腾林三酒。 733 来,说出你的故事 【因为昨天没更,攒下了来了大概一千字存稿,所以今天可以更得比较早。目测10:30到11:00这个区间就可以更新了,不会换防盗章的人不要买啊。】 人偶师说过,林三酒如果聪明的话,应该希望自己饿死在大海深处里——而这句话,此刻看起来有点不太容易实现。 因为林三酒此时正站在一家麦当劳的门口。 ……自从差点被人偶师活捉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林三酒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她没有淡水,一直靠喝咖啡活下来;神经整日都处于一个睡眠不足、强迫兴奋的透支状态里,一个月下来,她两眼下方已经被染上了浓重的青黑色。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没有放弃搜寻兔子几人的行迹。 近海的地方布满了塑料模特,似乎人偶师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码头安顿下来了,所以她根本不能靠近;只能用一圈一圈的迂回搜寻,一边往地势更深的地方行进,一边寻找着同伴们的影子。 可是渺无所获。 不光是这样,林三酒还发现,自己迷路了。 其实想想,迷路很正常——如果把任何一个人扔到广袤的大海中央去,在没有航海地图、指南针的情况下,都会失去方向的。林三酒早就不知道陆地在哪儿了,这成了一件很致命的事。 没有了海水,海底大陆在日光的灼烤下蒸腾出了奇怪的腥臭味道,经久不散。海底平原没有持续多久,地形就逐渐被一个个连绵起伏的海丘占领了,看起来如同一片山包森林似的。一连爬过了大半的小海丘,林三酒站在地势最高的一个山包上,迷迷糊糊地焦虑了起来。 她刚才数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巧克力只剩下三盒了。食物告罄了,而前路依旧渺茫。 她爬到山包顶点眺目远望,发现在大概近千米之外,地势仿佛忽然断裂了一样,只有黑幽幽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儿正是一条海底峡谷。 跳下了海丘,她来到了断谷的边缘。 尽管深海里更不可能有食物,但林三酒从来没见过海底峡谷;抱着好奇,她伏在边缘,低头朝下望去。 峡谷从脚下直直垂落,近得触目惊心。海底地面变成了悬崖,猛地一连下跌了几千米,连一个缓势都没有,就一头扎进了幽深晦暗的谷底。夜晚的星光根本照不进峡谷里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和角度尖锐的陡峭崖壁。 看到这种地貌,还想下去的人必定是脑子有病—— 林三酒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脑子有病,一边吃力地攀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小心地往下爬。粗粝的岩石和盐沙磨得她手掌生疼,如果不是经过了体能强化,恐怕这个连专业攀岩家也望而却步的悬崖,早就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为什么刚才不回头呢?她有点后悔地问了自己一句。 就算迷路了,可是如果一直朝平地走的话,总比下峡谷来得更有希望吧? 她刚才的确准备掉头离去的——然而就在那时,她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自从新世界降临以后,她几乎再也没听见过了。 那是水声。 听起来,像是缓缓的波涛声,正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岩石。 林三酒蹲下来,目光投向了那一片其实什么也看不清的无尽黑暗,在脑海中描摹出海水的样子——即使大部分的世界已经死去了,在这深深海底之下,依然有水,依然活着。 就像人类一样。 水浪的声音,叫人想起了过去,那个安逸寻常,甚至有些无聊的过去——林三酒伏在悬崖边,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波涛。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下去的。 正当她出神地看着谷底的时候,突然发现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就像电源连接不是很灵敏了一样,那光亮连闪了几次,终于稳定地亮了起来。鲜艳饱满的黄色光芒,看起来是那么的眼熟,在黑暗中投下了一圈“”字形的光晕。 麦当劳。 有一瞬间,林三酒觉得是因为自己扛不住世界毁灭以来的种种,终于精神崩溃了。 否则为什么连世界都完蛋了,可在近万米深的海底,居然有一个麦当劳的招牌灯? 不,不止是一个招牌灯——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字形灯光的旁边,又闪了两次光,她耳朵里仿佛还能听见电流通过灯管时发出的“啪滋”声音——接着,一家灯火通明的麦当劳餐厅,就于黑暗中现身了。 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门厅——因为离得非常远,有些看不清楚,可是那一排红色的“ald’s”却仍然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视网膜里。 一连喝了一个月的咖啡,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的林三酒,虽然迷迷糊糊之间也知道这肯定不对劲,但她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已经踩住了一块岩石,朝谷底爬了下去。 在巧克力汁面前一点生机都没有的胃口,突然之间活泛了过来,鲜明的饥饿感一阵阵地冲击着林三酒的大脑;一边爬,她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炸得脆脆的辣鸡翅—— 几千米的峭壁,即使对于进化人类来说,也是艰辛至极的一件事:林三酒用来固定身体的小刀,半途中就已经卷了刃,变了形;手指上伤痕累累,又沾染了一手的盐粒,那种痛法,简直能一路疼进人的心里去。到了后半段,她几乎是滚下去的——没有了背心的保护,当林三酒爬起身的时候,早已遍体鳞伤。 但是,好歹终于下到谷底来了。 那个暖光融融的麦当劳餐厅,正在离她大概二百米的地方,像是一个美妙的梦。 透过干净的玻璃大门,能看见里面一尘不染的红砖地、散发着金属色泽的银色台面、亮度几乎刺眼的英文餐单……一个颜色漂亮、牛肉丰满、菜叶芝士厚得一口咬不下来的巨无霸,正在广告牌上亮着,仿佛一个诱人的海妖。 林三酒呆呆地朝它走了几步,踩过了泥泞柔软的湿沙地,一脚踏进了海水里,发出了“啪沙”一声响。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这里绝对不可能有一家干干净净、还亮着电灯的麦当劳。 那自己亲眼看见的又是什么呢? 她不用扇自己巴掌,身上无数小伤口传来的鲜明痛意,已经说明了她此刻清醒得很。 玻璃门感应到了有人靠近,立刻无声地打开了,一股食物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林三酒像梦游似的走了进去。 玻璃门在她身后关严了。 林三酒茫然地四周看了看,餐厅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食物香气正源源不断地从后厨的方向飘出来——她叫出了口器,谨慎地靠近了点餐台。 从这儿朝后头张望,什么也看不见,炸薯条的机器里也是空空的。林三酒觉得自己失望得好笑:万米深海下的餐厅里,怎么可能会有食物呢? 但是她的步子,依然不受控制地绕过点餐台,抬步就要走向后厨。 忽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咕噜”一声,很低沉,好像来自厨房后面很远的地方。 林三酒顿足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又没有声音了。情况实在太过奇诡了,她感觉自己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不太适合轻举妄动,于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进厨房,反而爬上了点餐台,伸直手臂将【防卫版晴天娃娃】贴在了房顶上。 刚一挂上去,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就撕破了空气——防卫娃娃找不到危险来源的固定方位,此时正疯狂地转着圈,几乎成了一道虚影。她被这样一惊,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赶紧伸手将它拿了下来,跳下台子就往门口跑。 玻璃门纹丝不动。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似脆弱的玻璃门,在林三酒用尽最大力量砸了几次之后,仍旧连一道裂痕都没有。她焦躁地去找窗户,这才发现这家麦当劳里根本没有窗户——偏偏晴天娃娃简直又像吓破了胆一样,虽然被摘了下来,尖利的哭叫声仍旧持续不停,叫人心烦意乱极了。 红色的地板砖上,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水,变得粘腻湿滑;灯光忽闪忽闪的,周围迅速暗了下来,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最叫人惊恐的是,地板慢慢地倾斜了,没过一会儿竟然直立成一个陡峭的坡度,仿佛有人将这个餐厅抬起了一边,誓要让林三酒顺着地板滑进后厨一样—— 地板倾斜得越来越厉害,林三酒咚地一下摔倒在地,双手徒劳地在地板上抓着,试图稳住身子不掉下去,然而入手的,除了一片滑凉湿腻之外,什么也没有。 好像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下滑,点餐台忽然像融化了似的消失了,清空了她掉进后厨的路——那儿到底有什么,她根本不敢想。 就在她拼命地扑腾着、挣扎着的时候,忽然餐厅顿住了。 地板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地放平了;虽然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从门口的方向忽地吹进来了一股海风,似乎是门开了。变故去得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林三酒趴在地板上,正兀自发着楞,忽然一股潮水猛地从后方涌了出来,她不由自主地被这股腥臭的浪潮给冲出了门。 “啪叽”一声,她一头栽进了外面的海水里。 林三酒忙手足并用地爬了起来,周围没有一丝光,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四下静悄悄的,好像刚才诡异的麦当劳只是一个梦。 要是有光就好了——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划过,林三酒猛然想到了什么,忙叫出了一张卡片;随着手里银光一亮,方圆好几米登时被染白了,那正是从任楠身上找到的【能力打磨剂】。 在莹莹的、彷如会流动的银光之下,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东西,说不出来话。 这是一条巨大的鱼。 一双死白、没有瞳仁的眼睛正对着林三酒,足有地铁车厢那么长的嘴巴半张着,大量参差不齐的尖锐獠牙,如同密密麻麻的树林一样,从嘴里伸了出来。巨鱼的身体在水面上露出了一半,深色的鱼皮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像无数股小型喷泉一样,滴滴答答地滴落进了脚下的海水中。 最叫人挪不开目光的,还是它下颌的一根长长的、灯管似的东西。 “林小姐……?这条深海龙鱼,是你干掉的?” 从巨大鱼头的身后,那片幽深的漆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734 你要对我做什么 恋上你看书网 630波ok ,最快更新末日乐园!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735 恋上你看书网 630波ok ,最快更新末日乐园! 极温地狱降临的第一天,林三酒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昔日男友的血染满了双手后,在指缝里很粘稠,指甲里的血一直洗不掉。走下停车场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第一次见到堕落种时猛跳的心脏……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这么快,14个月就过去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梦中,但因为神智仍然清明,所以自然而然地感叹了一句。 一切都太真实了,这让林三酒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么? 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空间瞧不出有多大,只有无穷无尽的一片暗黑,铺满了视网膜的每一个角落。黑暗的空间里,唯有离她不远的、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立方体最为醒目:这个立方体跟林三酒的个头一般高,横面大概能站下三四个人,此时朝上的那一面上,正写着乌黑的四个大字——“极温地狱”。 这就是卢泽当时曾经提起过的骰子了。 在林三酒迈步的时候,她的思绪飘到了卢泽的身上。他和玛瑟怎么样了?12应该已经分化出来了吧?身边跟着12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想到了旧伙伴,就忍不住又想到了新伙伴:兔子他们也不知道拿到了签证没有?如果拿到了,会是去往哪个世界的呢? 14个月以来,林三酒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同伴、有敌人、有萍水相逢的人……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一个人上路。 当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了——她轻轻地叹口气,一瞬间心头竟然涌上了对极温地狱的不舍。 “好了,该出发了。”林三酒搓了搓手,给自己像是打气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朝前走了一步。 眼前那个巨大的骰子,立刻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浑身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骰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抛上了天空一样,在一片纯黑的背景里,翻滚着,越来越小。 明知道骰子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可林三酒还是不由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看着那个白色骰子在翻滚的过程中,不住闪出一行行黑色的字迹,逐渐地越变越大,最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赶忙走上前几步,探头去看正面的字,心脏砰砰一阵跳。 下一个世界的名字很短。 “……伊甸园?” 林三酒有点愣。这个名字听起来太不像是一个末日世界了——像极温地狱、冰雪暴、黑死城之类的,她都还可以想象出个大概,可是这个伊甸园…… 疑惑还横亘在心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仿佛从意识深处袭来的疲惫感,迅速攻占了她的大脑,眼皮突然就沉沉地睁不开了,好像几十天没睡觉一样,叫她甚至都无法兴起反抗的念头。 黑暗迅速地覆盖住了她的视野。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再度恢复意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微风,正一下下地吹拂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这风很柔和,风里连一颗沙粒也没有,凉凉的,与以往相比,甚至让她觉得有一点儿冷。 她已经离开极温地狱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向大脑发出了这样一个讯息。 因为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突然被浸在了一池冷水里了似的——有多长时间,她都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二十多度的空气了?想不到二十多度时,竟然这么凉…… 林三酒揉揉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接着她傻眼了。 如果伊甸园的意思是这个的话,那么林三酒巴不得以后每一个新世界都有一个温柔和平的名字才好—— 哪怕在极温地狱降临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城市。 慢着,这的确是一个城市对吧?林三酒有点不太确定地想。这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异世界的新奇感——雪白的海螺状建筑,线条轻巧流畅,足有7、80层那么高,三五个并排而列;居民的住宅都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被浓浓的、欢快的绿植遮掩得看不清楚。 远方矗立着一个乌黑的异型高塔,仿佛守护者一样,俯瞰着这个城市。 在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铺着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的滑行通道,一个妈妈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上面,说笑着,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被传送带送到了哪儿去。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从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机器里,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往嘴里送——再望一望远方,人们的神态看起来都很平静自然。 不是说,她会被传送到一个也是一样毁灭了的世界吗? 难道卢泽的情报不对? 想想也是,他和玛瑟也不过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得到的信息说不定不完全…… 对比了一下这儿的居民们,林三酒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拍掉了一身的沙子粒,自觉整理地差不多能见人了,抬步就朝城市里走。 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年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抓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小圆球吃了。 接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林三酒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有几分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林三酒的鼻子疼得简直要冒酸水了似的,她诧异地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摸到了一片坚硬、透明的东西—— 是玻璃?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儿为什么要放一块玻璃? 林三酒双手摸索着,发现这块玻璃很大,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简直像堵墙壁一样。 正嚼着小圆球的年轻人又抬眼看了看她。 因为刚才走了几步的关系,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林三酒忙张口问道:“那个,你好,我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太熟……” 年轻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朝她身后指了指。 入口在后面? 林三酒忙一个回身,目光落在身后,楞住了。 有那么十来秒钟的工夫,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从脚下站立之处,一直到目光看不见的尽头,都铺满了焦黑的泥土。零星的一丛丛植物,呈现的已经不是盎然可爱的绿了,而是污浊的青黑色,如同垂死老人的皮肤。 天空坠着一层层厚厚的铅灰色的云,使天空看起来特别低,仿佛就要和大地挨在一起了似的,阴沉沉地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破败、倒塌了的楼房,理所当然地没有半点人烟。偶尔土块一翻,会钻出来一只人头那么大的、甲虫似的东西,模样可以让十几岁小姑娘做上一个星期的噩梦。它一双血红色的巨型复眼朝林三酒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钻回了土里。 即使在海底见识过了不少恶心的东西,林三酒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转过身,正要喊,发现刚才那个吃小圆球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林三酒四下里一张望,周围没有别人了——她一边使劲地拍着玻璃,一边喊道:“喂!有人吗!谁能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没人回应,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摸索着,试图找到玻璃的边缘。 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给罩住了,上摸不着顶,下没有接缝。而林三酒,很不幸地,正好处于这个玻璃罩子的外面。 现在,傻子也能猜出来几分了:这个世界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抹净了世上大部分的人口和土地——但或许这儿的居民们科技水平要比极温地狱强一些,因此建造出了这个“玻璃球城市”,来保护剩下的人类。 那么问题是,这个“危机”到底是什么呢? 林三酒敲着玻璃对着里面一通喊,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之后,叹了口气,终于停下了手。打破罩子进去,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材质有点像玻璃,但肯定不可能是她所认为的玻璃,因为罩子坚固得让人觉得没有一丝希望。 “真是的,哪怕在玻璃墙上挂个横幅也好啊……至少告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转头朝焦黑的土地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已经看见了四五只刚才那种人头大的虫子。她忍着恶心,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下一秒她已经吐了出来——胃里有限的那么点食物,都化作了水,被清空了。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咕咚”一声,林三酒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登时溅了她一身。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忽然明白,玻璃球城市是想从什么东西手里保护人类居民了。 核辐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735 有备而来 恋上你看书网 630波ok ,最快更新末日乐园! 极温地狱降临的第一天,林三酒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昔日男友的血染满了双手后,在指缝里很粘稠,指甲里的血一直洗不掉。走下停车场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第一次见到堕落种时猛跳的心脏……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这么快,14个月就过去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梦中,但因为神智仍然清明,所以自然而然地感叹了一句。 一切都太真实了,这让林三酒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么? 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空间瞧不出有多大,只有无穷无尽的一片暗黑,铺满了视网膜的每一个角落。黑暗的空间里,唯有离她不远的、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立方体最为醒目:这个立方体跟林三酒的个头一般高,横面大概能站下三四个人,此时朝上的那一面上,正写着乌黑的四个大字——“极温地狱”。 这就是卢泽当时曾经提起过的骰子了。 在林三酒迈步的时候,她的思绪飘到了卢泽的身上。他和玛瑟怎么样了?12应该已经分化出来了吧?身边跟着12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想到了旧伙伴,就忍不住又想到了新伙伴:兔子他们也不知道拿到了签证没有?如果拿到了,会是去往哪个世界的呢? 14个月以来,林三酒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同伴、有敌人、有萍水相逢的人……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一个人上路。 当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了——她轻轻地叹口气,一瞬间心头竟然涌上了对极温地狱的不舍。 “好了,该出发了。”林三酒搓了搓手,给自己像是打气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朝前走了一步。 眼前那个巨大的骰子,立刻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浑身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骰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抛上了天空一样,在一片纯黑的背景里,翻滚着,越来越小。 明知道骰子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可林三酒还是不由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看着那个白色骰子在翻滚的过程中,不住闪出一行行黑色的字迹,逐渐地越变越大,最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赶忙走上前几步,探头去看正面的字,心脏砰砰一阵跳。 下一个世界的名字很短。 “……伊甸园?” 林三酒有点愣。这个名字听起来太不像是一个末日世界了——像极温地狱、冰雪暴、黑死城之类的,她都还可以想象出个大概,可是这个伊甸园…… 疑惑还横亘在心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仿佛从意识深处袭来的疲惫感,迅速攻占了她的大脑,眼皮突然就沉沉地睁不开了,好像几十天没睡觉一样,叫她甚至都无法兴起反抗的念头。 黑暗迅速地覆盖住了她的视野。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再度恢复意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微风,正一下下地吹拂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这风很柔和,风里连一颗沙粒也没有,凉凉的,与以往相比,甚至让她觉得有一点儿冷。 她已经离开极温地狱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向大脑发出了这样一个讯息。 因为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突然被浸在了一池冷水里了似的——有多长时间,她都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二十多度的空气了?想不到二十多度时,竟然这么凉…… 林三酒揉揉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接着她傻眼了。 如果伊甸园的意思是这个的话,那么林三酒巴不得以后每一个新世界都有一个温柔和平的名字才好—— 哪怕在极温地狱降临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城市。 慢着,这的确是一个城市对吧?林三酒有点不太确定地想。这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异世界的新奇感——雪白的海螺状建筑,线条轻巧流畅,足有7、80层那么高,三五个并排而列;居民的住宅都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被浓浓的、欢快的绿植遮掩得看不清楚。 远方矗立着一个乌黑的异型高塔,仿佛守护者一样,俯瞰着这个城市。 在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铺着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的滑行通道,一个妈妈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上面,说笑着,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被传送带送到了哪儿去。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从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机器里,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往嘴里送——再望一望远方,人们的神态看起来都很平静自然。 不是说,她会被传送到一个也是一样毁灭了的世界吗? 难道卢泽的情报不对? 想想也是,他和玛瑟也不过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得到的信息说不定不完全…… 对比了一下这儿的居民们,林三酒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拍掉了一身的沙子粒,自觉整理地差不多能见人了,抬步就朝城市里走。 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年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抓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小圆球吃了。 接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林三酒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有几分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林三酒的鼻子疼得简直要冒酸水了似的,她诧异地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摸到了一片坚硬、透明的东西—— 是玻璃?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儿为什么要放一块玻璃? 林三酒双手摸索着,发现这块玻璃很大,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简直像堵墙壁一样。 正嚼着小圆球的年轻人又抬眼看了看她。 因为刚才走了几步的关系,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林三酒忙张口问道:“那个,你好,我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太熟……” 年轻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朝她身后指了指。 入口在后面? 林三酒忙一个回身,目光落在身后,楞住了。 有那么十来秒钟的工夫,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从脚下站立之处,一直到目光看不见的尽头,都铺满了焦黑的泥土。零星的一丛丛植物,呈现的已经不是盎然可爱的绿了,而是污浊的青黑色,如同垂死老人的皮肤。 天空坠着一层层厚厚的铅灰色的云,使天空看起来特别低,仿佛就要和大地挨在一起了似的,阴沉沉地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破败、倒塌了的楼房,理所当然地没有半点人烟。偶尔土块一翻,会钻出来一只人头那么大的、甲虫似的东西,模样可以让十几岁小姑娘做上一个星期的噩梦。它一双血红色的巨型复眼朝林三酒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钻回了土里。 即使在海底见识过了不少恶心的东西,林三酒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转过身,正要喊,发现刚才那个吃小圆球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林三酒四下里一张望,周围没有别人了——她一边使劲地拍着玻璃,一边喊道:“喂!有人吗!谁能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没人回应,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摸索着,试图找到玻璃的边缘。 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给罩住了,上摸不着顶,下没有接缝。而林三酒,很不幸地,正好处于这个玻璃罩子的外面。 现在,傻子也能猜出来几分了:这个世界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抹净了世上大部分的人口和土地——但或许这儿的居民们科技水平要比极温地狱强一些,因此建造出了这个“玻璃球城市”,来保护剩下的人类。 那么问题是,这个“危机”到底是什么呢? 林三酒敲着玻璃对着里面一通喊,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之后,叹了口气,终于停下了手。打破罩子进去,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材质有点像玻璃,但肯定不可能是她所认为的玻璃,因为罩子坚固得让人觉得没有一丝希望。 “真是的,哪怕在玻璃墙上挂个横幅也好啊……至少告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转头朝焦黑的土地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已经看见了四五只刚才那种人头大的虫子。她忍着恶心,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下一秒她已经吐了出来——胃里有限的那么点食物,都化作了水,被清空了。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咕咚”一声,林三酒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登时溅了她一身。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忽然明白,玻璃球城市是想从什么东西手里保护人类居民了。 核辐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736 来进行援救的人们 绳子被解开后过了好几分钟,卧鱼轻微的鼾声才终于渐渐停了。他刚刚一觉睡醒,一边咂了咂嘴,一边低头看了看,随即有点儿疑惑地活动了一下胳膊——绳子顺着身体滑了下去,轻轻一声落在了地上。从林三酒的角度望过去,他显然是有些怔住了。通讯器静静地摆在前方,代表着定位功能的微弱绿光,正在黑夜里恒定地亮着,像是一只凝固了的萤火虫。“嗯?”他好像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会独自坐在这儿,左右望了一圈,低声叫道:“那个……那个谁,你在哪里?”林三酒将身体伏得更低了一些,目光透过灌木丛,屏气凝神地盯着他。“你不在,我可走了啊?”年轻男人咕哝着说,双手抓起床单,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没想到一脚踩上了他那条被林三酒扔下的裤子。他忙放下床单,匆匆忙忙套上了裤子;抓起通讯器正要往外走,猛地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侧耳听了一会儿。好歹卧鱼也是一个进化者,看来他总算也发现了点儿什么——林三酒无声地吐了口气。她不知道那几个“委员”们都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像隐形了一样,始终没有被捕捉到任何一丝影子。她只能靠着纯触,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接近了这片山坡;当那一行人走进树林中时,林木就成了意识力的重重阻挡——她干脆关掉了,把卧鱼当成一个鱼饵给放了出去。在那几个委员发现他们同伴的时候,也是他们防范最松弛的时候;那将会成为林三酒一口气突袭几人的最佳机会。年轻男人抱着通讯器,立起两只耳朵,一步步朝着树林入口的方向走去。夜风不断从枝叶间吹过,天地间听起来只剩下一片悠远的沙沙声,像海浪一样模糊了一切异响,叫人很难确定自己到底听见的是什么。“汉,汉达?”卧鱼用气声低低叫了一句,“是你吗?”他等了一会儿,但一片漆黑之中没有传来回应,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轻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干脆原地打开了通讯器;屏幕蓝光又一次亮了起来,传来了“嘟——”一声呼叫音。第一声刚落,远方的黑暗中立刻响起了一道极轻微的杂音——那声音又轻又远,听起来好像幻觉一般,甚至连到底是什么声音都难以听清,却叫卧鱼顿时松了口气。他忙一把合上了机器,四下张望一圈,好像担心林三酒仍在附近;他悄无声息地加快步伐,一闪身就没入了前方的林荫中。林三酒按兵不动地等了一会儿。现在还不是追上去的好时机。卧鱼才刚刚离开,正是提高了警戒心的时候;再说,既然能听见对方通讯器的应答声,想必他也跑不远了。她打开纯触状态,用全身心倾听着那个方向上的每一丝响动,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当她悄悄离开灌木丛时,她的脚步摩擦着草丛、枝叶,发出了一阵阵清晰的沙沙响声。但前方那一个属于卧鱼的背影,却连头也没有回一次,仍然矮着腰、碎着步子,匆匆忙忙往山坡下跑。在纯触的作用下,林三酒仿佛与这片山坡连为一体了。她能清楚地感到远方即将抚来的夜风,与千百片树叶接连摇摆起来时的姿态;她的脚步与风声一起拨开林叶,她所发出来的沙沙响也一起融在了天地间,随着风声起起停停——如果闭上眼睛,即使林三酒打从面前走过,恐怕也难以叫人分清到底哪一阵是她的脚步,哪一阵是夜风。卧鱼称得上十分谨慎了,一路上始终都在小心地提防着身边的黑夜;只不过他一点儿也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走了几分钟以后,好像终于放心了,赶忙打开通讯器。这一次呼叫刚一接通,从咫尺之遥的树林里,立即传来了一阵清楚的机器震颤声。卧鱼顺着“嗡嗡”响的方向转过头,腾地站起身朝不远处挥了挥手;即使他压低了嗓子,也压不住他的兴奋:“汉达!我在这里!”第一个从林间走出来的男人,看起来几乎像是一棵会行走的大树——他个头儿远远超过了两米,一身匀实发达的肌肉,两条手臂露在蓝色野战背心之外,隐隐泛着一层起伏的汗光。林三酒微微探出目光,瞥了一眼他的手臂。那男人两条手臂上环绕着某种钢铁制的庞大器具,似乎重量惊人;钢铁在夜里沉沉地一片漆黑,看不清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来人应该不止一个——当她刚刚浮起这个念头时,只见那男人身后的林荫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条鲜红与一道雪白;雪白之后又旋转来了一片鲜红,红白不断交替,就像是把理发店门口的灯筒给做成了裙子一样。穿着这件伞状旋转裙的,是一个矮矮的女孩;她的脸太娇小了,好像马上要被头发淹没了似的,只有一个奇尖的雪白下巴,在暗夜中与她的裙子交相辉映。林三酒屏住了呼吸。她好像有点大意了。卧鱼的战力虽然不行,但这个委员会里的人显然却不一样——才露头走出来的这两个人,竟叫她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紧张。就像自然环境中的动物一样,进化者们在末日中挣扎求存的时日越长,他们对威胁的感觉也越灵敏:如果说卧鱼只能算个猫鼬的话,那么此时从树林里往外走的人,无疑属于鬃狗一级的野兽。鬃狗多了,即使是狮子也会头疼的。林三酒死死地盯着从那林荫中走出来的第三个人。他手里拎着一台与卧鱼一模一样的通讯器,通讯器上的绿光点与月光一起映在他的镜片上,明晃晃地发亮。眼镜架突兀地立在他的颧骨上,凹陷下去的双腮像是深坑一样。林三酒狠狠地咬住了牙关:这竟然还不是最后一人。第四个人同样穿着一件深蓝衣服,款式不知怎么有点儿眼熟;只是那衣服实在太肥大了,像个帐篷一样罩在那人身上,叫他看着简直像是一口钟。他一张脸用粉末涂得雪白,远远看去,仿佛是暗夜里漂浮着一张白森森的脸。委员会一共好像只来了这四个人,在卧鱼面前站定了脚。林三酒扫了一圈,发现那个叫“小青苔”的矮个子倒是没来——大概是因为他的战力不高,来了也帮不上忙吧。“这么几个人,可都不好对付啊,”意老师担忧起来,小声问道:“你一口气突袭这四个人的话,有把握吗?”她在心里回复了一句:“有点儿悬……不好说。”意老师顿了顿,突然问道:“那是什么声音?”林三酒一愣,这才意识到从那几人聚头的不远处,此时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咔嗒响声——她浑身紧绷起来的同时,却浮起一个感觉: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个声音。当卧鱼开口说话的时候,她蓦然一下明白了过来,浑身登时凉了。“你、你们是……是谁?”他的嗓音颤抖得几乎成了碎片,牙关不住打战,发出了那一阵又急又乱的“咔嗒”响声,好像马上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了:“汉、汉达呢?你们……为、为什么有我们的……”卧鱼不认识他们。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是“防涨会”的委员。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举起了通讯器,好像正在沉默地问卧鱼,指的是不是这个东西。当他歪过头时,他塌陷深瘪的面颊暴露在月光下,看起来尤其触目惊心,仿佛有人在他脸上开了一个深洞。“那、那是我们的,”卧鱼听起来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声音突然尖细起来:“是我们委员会的!”“委员会,”不知是谁低低笑了一声。四个人笔直地将他包围在中央,形成了四条漆黑的影子。“不存在了。”卧鱼好像没有听懂这几个字。“他们正在来接我的路上,”在片刻的死寂之后,他突然不颤了,语速很快,像是要拼命反驳这几个人一样:“汉达跟我说了,立刻就来接我。他、他们可能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最好不要……”那个穿着旋转裙的女孩,用舌头顶着上颚发出了清脆响亮的一声。“废话少说几句吧,”她若无其事地一转身子,那大伞似的裙子顿时飞扬着旋转起来,红红白白地交错着叫人眼花缭乱。“没有人关心你怎么想啦。”卧鱼愣愣地闭上了嘴,不像是乖乖听了她的话,倒像是说着说着,舌头渐渐不好使了似的。“你被一个女人抓住了对吧。”裹在一件钟形衣服里的雪白脸,粗嘎着嗓子问道。他说话时除了嘴唇微微开合,脸上没有一块肌肉随之一起运动。“那个女人在哪里?”那个两米多高、肌肉结实的男人,沉声问道。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倒把他衬得最平凡了。过了半晌,卧鱼终于说话了。“我、我不知道……”年轻男人低着头说,“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地方……”一边说,他一边抬手朝林间指了一下。手臂还没有收回来,趁着几人微微一分神的这一瞬间,卧鱼突然拔腿就跑,冲回了来路——也就是林三酒藏身的方向。ltdtgt须尾俱全说ltdtgt好像这几天漏了很多感谢名单,请假时还有打赏和各种票,我真是很感激啊……尤其是居然还又多了一个债主,谢谢幽冥琉璃一口气打赏这么长一串,差点没数过来,破费了!十分感恩,受之有愧诶嘿嘿(但仍然受了)。还有谢谢漫籽、蜜糖喵、向日葵脖子痛、日月大师、抽风的小星、离火肆、奶酪豆腐、橘恕、viu露露、陈川上弦、紫芷、氪金大魔王、兔组长、大酱酱、有原则荷包蛋、小小卷子522、书友201705240开头数字君、喜欢长名笑、不催更要礼包、喵喵的帽子、轩辕碧落、飘零、张伯德等大家的打赏和月票!诶呀妈呀感谢名单不能攒……对了,我7月2号到4号要去上海,我希望你们能当我是请假了。我会努力写几章存稿,不过如果你们的期望值低一点,咱们都比较快乐…… 737 一起签到吧! 【快写完了,不过临到结尾有点卡。我记得好像从这一章开始,我就在不断地听批评了,之前没有人看。能坚持写两年,我也是锻炼了一颗铁心……】 就在田鼠被捆成了一个粽子似的扔进了卡车车厢的同时,负一层的单间里,玛瑟在冯七七的身前蹲了下来。 “喂,醒醒。”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啪啪地拍打着冯七七的脸。 后者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刚一醒来,后脑上鲜明的剧痛也跟着醒了,冯七七“咝”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才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我?” 玛瑟碧绿的眼睛盯着他。 “没什么,我突然想和你聊聊天。” “有什么话非要绑着我说?啊……是林三酒吧?她在这?”冯七七一念及此,立马警觉地抬起头,四周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玛瑟朝他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了,二人四目正好相对。 “……冯七七,虽然咱们俩的关系是最差的,一有机会就吵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见到你以后,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是不是林三酒跟你说什么了?”冯七七反问了一句,咳了几声:“我劝你还是听听我这一边的话……” 玛瑟根本不搭话,反而自顾自地笑了笑:“在除我之外的11个人格里,你是倒数第二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冯七七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问“倒数第一个是谁”。 “那个socioath没出来真是太好了,对吧?唉,我中国话说得还不是很好,这个单词的中文是什么……”她看了对方一眼,继续说道:“……你也记得吧?那个时候卢泽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有好几个国际专家替他诊断,分别确认了我们11个人格的存在。” 女性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被绑着的男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只有最后一个人格,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见过,跟我们也都不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第12个人格不存在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医生——记得么?长得还很不错呢……为了了解这个举世罕有的人格分裂病例,她跟卢泽整整聊了一晚……第二天被人发现赤条条地死在了办公室里。” “像个孕妇一样,肚子高高地隆着,里面装满了她办公室的抱枕、文件……听说全部都被血浸透了。肚子的缝线上写了一个‘第12人’,旁边还画了一个爱心。” “第12人。所有的医生,都只知道这个代号,没有人见过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全都不知道。只能从他出现时的表现,分析出他是一个……唉,中文叫什么来着……” 冯七七轻轻地张口说话了:“的病态人格。” 他的语气很奇怪,咬字含混暧昧,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扭曲了字句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多听他说几句。不论是卢泽,还是以前的冯七七,从来没有用这种口吻说过话。 玛瑟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尽量稳住了自己刚才以来不停颤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冯七七?” 他抬起头,看了玛瑟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纯真的笑容。 “那就算了。老是装成冯七七的口吻说话,也挺累的。”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句又绵又轻,还有点不清楚,跟以前果然完全不同了。 玛瑟呆呆地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 “奇怪……我为了不让你发觉,特地假装成你的死对头冯七七。如果是他的话,跟你对着干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就怀疑上我了呢?”冯七七——不,应该是12了——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玛瑟苍白着脸色一笑。 12点了点头,很赞同的样子。“怪不得。不过,现在掌握了卢泽身体的人是我。我可以把你分裂出去,就可以把你再收回来……虽然收起来有点麻烦。你不会忘了吧?” 玛瑟咬着牙,指甲刷地一声伸长了,盯住了他的双眼:“那你来试试看好了。” 12瞥了一眼她的指甲,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明明没有用,却还伸出来……哦,我记得你似乎升级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升级成什么样,就让我瞧瞧吧。” 如果一个塑料假人会笑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 “我警告你——”玛瑟一跃起身,指甲随即向12身上狠狠地挥了过去,卷起的风刮起了门口的布帘:“不要用卢泽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即使被捆成了一团,12却依然灵活得像条鱼似的——他双腿一蹬,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长长的指甲,挣扎着要从绳子里脱身。玛瑟哪会给他机会,五指成爪,再度向他抓了过来——12眼皮一跳,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玛瑟的指甲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如今的指甲似乎成了一种哑光的材质,坚硬得叫人心惊——被指甲划过的墙面深深地开了花,透过破洞,甚至能看见隔壁的床。 明白了…… 当又一次攻击袭来的时候,12不躲反迎,一下子被指甲给划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他现在用的可是卢泽的身体——还不等玛瑟心疼,只见几段碎了的绳子纷纷落在了地上。 “谢谢你帮我解开这个绳结。”12很有礼貌地说,从破碎了的绳套里迈步走了出来。“接下来,你就回去好好看着我玩儿吧。” 玛瑟立刻站住了脚。 12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动手,忽然他低低地诧异了:“咦?” “能力不见了,是吗?”对面的女人出声了,语气里带着快意:“连基础能力都没有了,真是不巧啊!” 12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她。不管是什么表情,由他做出来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浅浅淡淡的没有真实感。 见到这个模样的“卢泽”,玛瑟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再次冲了上去—— 【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变脏】 介绍:被指甲所伤的人,所有的进化能力(包括基础、进阶两种),都会在120秒之内被洗白。染过对方鲜血的指甲,在24小时之内不能再次使用,只有干净的指甲才能继续发动洗白能力。 失去了卢泽所有的能力以后,12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一样了——他的反抗还没有持续十秒,就已经被玛瑟击倒,一脚踩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被反剪过来,用床单捆好,接着她在心里向卢泽默念了一句“抱歉”,随即收回指甲,重重地在后脑处劈了下去,12顿时再次昏迷了。 第一次运用新能力,就放倒了12这种可怕的人,玛瑟松了一口气之余,觉得全身都瘫软了。 看着双眼紧闭的12,她皱着眉头,忽然觉得有点棘手。想了想,这事最好还是得知会一声小酒……玛瑟叹了口气,将他推进了床底,转身出了门。 刚才小酒走的时候,连去向也忘了说——就在玛瑟有些犯愁地站在楼门口,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玛瑟!” 她回头一看,是个一头黑长发的陌生女人。 如果林三酒在的话,马上就会发现那是方丹。 但是说起来,因为卢泽的人格分裂和变形能力,情况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悄地变得复杂了。 在12假扮成玛瑟的这几天里,通过林三酒的关系,跟方丹见过很多次,所以方丹认识玛瑟;然而在林三酒认识方丹的那一天,真正的玛瑟就消失了,所以玛瑟本人并不认识方丹。 “你是谁?”玛瑟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刚刚经历了12、陈今风之类的事情之后,她不自觉地对人抱了一份警戒心。 方丹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她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一眼玛瑟,搞不明白对方是哪里不对头:“……如果你是找小酒的话,她在水井管理组!”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之前在去食堂的时候,林三酒嘱咐过方丹,如果玛瑟问起她在哪儿,就说在水井管理组——而假“玛瑟”并没有问,她就一直记在了心里。刚才玛瑟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显然就是在找人,所以方丹自告奋勇地把林三酒的嘱咐说了。 玛瑟尽管一脸迷茫,还是去了水井管理组。 水井组很远,这么阴错阳差之下,等她发现人不在,又出来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林三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听过玛瑟的一番话,林三酒惊得都愣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等惊讶消化了以后,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脸色变得有点差:“……你就那么把人放在床底下可不行。万一他醒了,再把你收回去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分裂能力如果要再收起来,可不是动一个念头那么简单的……”玛瑟朝她安慰似地笑了笑,“就是以后要怎么办,可有点头疼。” 不过虽然这么说了,两人还是下了楼,朝玛瑟的房间走去。林三酒把田鼠的身份告诉了她:“……这次既然找到了签证官,咱们就没必要在这儿呆着了,拿上车就走——” 说着话,她掀开了帘子,弯腰朝床底看了一眼。 玛瑟看着林三酒一动不动的后背,笑了声:“我把他打得太惨了?” 林三酒慢慢扭过头来,一脸煞白:“……床下没有人啊?” 738 咱们来点儿阴的 【啊,好困。一到这个时候我就饿,特别想吃肉。上一章说说里有一个反社会人格,妈的描述了好多字炖猪蹄!这根本不是人了,应该开除人籍。今天这章会更得比较晚,大概一点吧,大家不想等就睡吧。】 林三酒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很长时间。 中间有好几次,她被谁给叫起来问了一些问题;问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也不知道,好像脑袋周围包着一包水,一切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脑子几乎都不会转了;就算在睡眠中有人捅她一刀,只怕林三酒也醒不过来。 就这么不知睡了多久,最终叫醒她的还是饥肠辘辘的胃。 一股小麦的香气淡淡地蔓延开来,勾得她鼻子里痒痒的,一直勾到了胃肠里,林三酒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她的视野立刻被一只微微打开了条缝的面包袋给占得满满的。 “你看,我就说了嘛,没有死!”兔子得意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随即面包袋哗哗一动,似乎要往后退。“用吃的就能叫起来!” 感觉上好像已经一年没吃过饭了似的;眼前有了食物,林三酒还能让它跑了?她以一个对于昏睡已久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太迅捷了的动作一跃而起,一把将那只面包按在了地上。 要不是薛衾手缩得快,只怕指头都要被她按断两根。 “啊?怎么回事?我在嘎啊……我在哪?”林三酒狠狠地用牙撕咬了一大块下来,舌头腾挪的空间全被面包占据了,“肥、肥库燕……” “知道了知道了,”薛衾很明白她想说什么,还是忍不住一脸以她为耻的样子:“慢慢来,等你吃完了再说,我们的时间还多得是。” 连着咬了两次舌头以后,林三酒含着疼出来的眼泪把一整块面包都吞了下去,这才得了一点儿空,目光在身下四周转了一圈。 方才刚刚醒来,到处也黑乎乎的瞧不清楚什么;在吃东西的时候,薛衾将她的【能力打磨剂】拎了起来,为她照了一圈,林三酒终于将自己身处之地收进眼底。 这……似乎是一个球的内部。 看这粗糙敷衍的手工,坑洼不平的地面,林三酒都不好意思说它是特殊物品;她走上前看了看,发现周围挂着的是一大张塑料布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挂了多少层,将周围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都不透。 透过塑料布,液体流动时熟悉的“哗哗”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林三酒“唰”地扭过头,吃惊地瞪着面前久违了的几位同伴,张大了嘴。 “你们不要告诉我……我们又回到根茎里去了?” “啊,没错。”兔子一身毛像被狗啃过似的,但是依然挡不住它脸上隐隐约约、明显是极力抑制后的骄傲感。“我们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在你睡着的时候,造了这个‘船’,现在在逆流而上,往回开嘛。”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一圈同伴,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还是一直梗在她喉咙间的那一个先行脱口而出:“回楚燕呢?” “你别太担心,她不在苹果树那儿,”说话的是薛衾,她一把将跃跃欲讲的兔子按了回去,生怕它又扯到别处去:“她时限到了,早在根茎中就被传送走了。”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想起回楚燕确实跟自己说过她的时限不长了——只是来得这么早,却让她觉得很突然。 “虽然她传送走的时候似乎是昏迷状态,但总比被苹果树吸收掉的好。”薛衾说到这儿,以她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些东西真是太诡异了……” “在你睡着了以后,我们不清楚状况,在原地休整了几天……结果我们也看见了那些蛇脸人吃苹果……”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低低地接了一句话,声音不知怎么地,听起来让人觉得她似乎心里很虚。 “继续留在那儿,我们担心迟早会被蛇脸人找到。”她的口气竟有些像是在辩白什么似的了。 “唉……”另一个似乎是姐姐的,突然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光是她们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低落,连春之樱雪也是一脸难堪,脸涨红得透过胡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薛衾瞥了他们一眼,面色冷冷地抿起嘴角,显然很清楚他们几个是为了什么才会这番模样的,但却好像不屑于说出口。 最终还是兔子发话了。 “那些蛇脸人看起来非常愤怒,把另一具应该是你打死的尸体拖走了,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苹果树。我们好不容易躲过去了……等它们走了以后,我们把你叫起来问了好几遍,才算是弄清楚了你知道的、所有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儿,兔子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半晌,它才愤愤地骂了一句“龟孙子自己不争气,老子才不给他打掩护!”,随即一鼓作气地开口了:“……知道了肉苹果的效用以后,错误代码517趁我们砍树皮造船的工夫……” “——偷偷吃了两只肉苹果。” 从塑料布的外面,在哗沙沙流淌的液体声中,猛然传来了一个青年平淡的声音。 林三酒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错误代码517并不在这个“球”里。 她与随机名五人组相识也是通过兔子,本身对他们并不熟悉;球内光线又暗,她一时竟没察觉少了一个人。 “他……他怎么在外面?”林三酒一时吃惊得够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连兔子也是一脸难看地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还是球船外面的青年答了她的话,声音似乎被刻意维持在一个无风无波、平平板板的调子上:“……林姐,我来说吧。他们现在以我为耻,不愿意说起这事儿,” “林姐,我们之前相处了好些天,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我的能力?这很正常,因为我的能力实在太不出奇了……噢,是什么你就别问了,反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 “一直靠别人帮忙、给人拖后腿,我也是忍受够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反正那些人也是跟死差不多了……我受的苦,总不能白白受了,没有一点补益吧?” 林三酒怔怔地听着。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救出的同伴里,竟然会有人选择食用那些肉苹果…… “不需要全部吃完,只需在浮出青筋、有活体反应的部分挖下一部分吃掉,就足够了。”错误代码517的语气,听起来仍然是一种强制出来的沉静。“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我吃下去的两个肉苹果都给了我很大的回报……这个代价,我觉得付出得值得。” 还不等林三酒说什么,突然春之樱雪嘶哑地说话了:“……那我们呢?我们几个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如那两个能力重要吗?” 球船的外面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错误代码517才再次开口了,似乎还轻轻笑了笑:“小雪哥……如果不是靠着我的这两个能力,现在咱们能一路顺着根茎游回去吗?你们怎么看我,我管不着……只是毕竟朋友一场,林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会把船拉回地面上的。” 林三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只船之所以能够逆流前行,靠的竟然是517在外头拉! 这一下,连她也没有话说了——明明瞧不起他做的事儿,却偏偏要靠着他才能出去,就眼下这个局面来说,也怪不得兔子看起来这么憋屈。 等了好半天,船内始终没有人再说半个字,林三酒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517在外面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归于了沉默。 哗沙沙的液体流动声,成了唯一的一道声响,伴随他们走了一路。 往回走的路,远比来的时候要长;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卖了命了,每天除了进来吃一口东西,甚至连觉也不睡,便又一头扎回外头去拉船。林三酒几次想劝他,都被517脸上流露出来的疏离感给堵上了嘴。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林三酒心里暗暗地说。 她之前已经足足昏睡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众人在根茎中又前行了快一个月以后,才终于由517的口中得知,根茎中的光线越来越亮,似乎已经接近了地面。 按照林三酒所给出的方向,他们一路都在朝着被她挖开了的地方前行;差不多走到头以后,打破根茎的硬皮,众人终于再一次重返了人间。 当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射在身上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错误代码517在脱身的同一天晚上,便悄悄地消失了,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告别。 “其实我也并没有很严厉地责怪他啊……” “大概他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吧。”林三酒淡淡地叹了口气,在怅然若失的兔子头上揉了揉。 眼下有些急迫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她的念头才刚刚转到这儿,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号哭来:“林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快要饿死了啊!” 739 她逃掉了,咱们走吧 【你们说呀,继续报社呀,我怕你们?五分钟煮了一大啊啊啊碗餐蛋面,怎样,老子不过了。现在正在吃,正文只有400字,一切都要等我吃饱了再说!】 细微的惨呼声是从蛇脸人的喉间发出来的,隔了一层厚厚蛇皮,林三酒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抬头一看,只见苹果在蛇脸人的颈部凸起了一个圆球形,随着圆球形飞快地滑下去,惨呼声也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它的腹腔里。 林三酒的额头上登时密布冷汗。 刚才的声响似乎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另几只蛇脸人——它们朝这个方向看了看,随即立刻动了,人人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边发出愤怒的低鸣,一边飞快地卷动下身,挪行到了林三酒所在的树下。 与其他几个一比,刚才吃苹果的那个蛇脸人个头儿显得小了一圈,在几只更高大的蛇脸人包围下,好像还有些不安——它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另一端的蛇尾也翘了起来,在空中配合着一点一点,感觉上似乎在道歉似的。 ……怎么?这些苹果不让随便吃? 林三酒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她刚想爬近点看看,没想到一个蛇脸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这一根树枝——跟一个房间差不多大的黄眼珠里没有一点感情色彩,直直地立着一根竖瞳,正好面对着林三酒。 她被这么一吓,立时趴倒在树枝上,躲在一块粗糙突起的树皮后头,盼望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那根竖瞳,比她还要稍微高一点儿。 从树皮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见那一片冷冷的透明黄停了停,就别转了开去,应该没发现小蚂蚁似的林三酒。属于蛇脸人们的声浪,仍旧一波高一波低地袭来——林三酒被震得双耳欲聋的同时,也不免暗暗庆幸起来。 过了好半晌,这声浪才逐渐平息了下去。 即使听不懂蛇脸人的语言,也能从它们的行动上看出一个大概:偷吃的小个子蛇脸人被远远地驱逐到了另一边,只能来回搓着手,一双眼睛阴阴沉沉,看着其他蛇脸人忙忙碌碌地摘苹果。 它们对苹果显然也有一套标准:有些被摘下来了,有些却还被留在树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不够成熟、不够大——反正看在林三酒的眼里,它们都大得没边儿了。 从树上摘下来苹果以后,蛇脸人却并不急着吃,只是统统摞在地上成了一小堆,由另一个蛇脸人一个个地点了一遍,应该是在记数。 眼看着负责摘苹果的蛇脸人摆动蛇尾游向了另一棵树,林三酒赶紧手足并用地跑向树枝末梢—— 她所在的这一根树枝上,有两只苹果被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由于这树上不长叶子,林三酒没有遮挡,在快要接近苹果的时候只好趴了下来,匍匐前进。离得越近,苹果表皮上那一种特殊的肉感就越让她心惊。 ……颤巍巍、肉皮似的苹果皮,偶尔会在无风的时候波动一下,隐约露出几个毛孔,随即又消失了。 林三酒咽了咽唾沫,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哈啊!” 一声粗喘似的声音猛然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差点让她滑了一个跟头——接着,粗重干涩的微弱声音,好像拼了老命似的才从什么地方挤了出来,“啊哈,啊啊,救、救……” 林三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苹果,浑身汗毛直立——在被她碰了一下的地方,几条像是青筋一样的东西,飞快地从肉皮上浮了起来——伴随着根根突起的青筋,那个声音听起来更加声嘶力竭,连男女都无法分辨了:“……呼哈,救……” 里面的人即使再怎么费尽力气,好像也只能发出一个“救”字。 蛇脸人来回游动时,在地面上带起的微微震颤忽然停了下来——林三酒的理智一下子回了笼,飞快地朝不远处瞥了一眼,见那个如山岳似的影子果然不动了,急忙扑到了肉苹果跟前,低低地急声说道:“你要是想被救出来,就赶快闭嘴!” 肉苹果“呼哈呼哈”地又喘了几口气,显然并不甘心就此闭嘴——然而似乎是力气用尽了,到底还是没能再发出任何声响。 感觉到地面再次震颤起来,林三酒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里面难道是有人困着?”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但是这苹果看起来好像是实心的……” 要不要把苹果割开看看? 她有几分犹豫地想。 就在林三酒有点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身上一亮。 ……她一直都很小心,即使没有树叶遮挡,林三酒也始终站在另一只苹果后头,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但此时,那只苹果所投下的庞大阴影忽然一抬,光芒瞬间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有人拿开了那只苹果。 她傻乎乎地转过头去,与一根高高的竖瞳打了个照面。 ……这一次,蛇脸人绝对看见她了吧? 林三酒压制住了自己忍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缓缓地朝后退了一步,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那根竖瞳上挪开。 走了几步,那根竖瞳却并没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它仍然正对着那两只苹果的方向,似乎在寻找刚才发出声音的来源。 她不由松了口气,赶忙向树枝深处退去。 ……要是这一次成功逃脱,林三酒发誓,一定要等到蛇脸人离开再出来。 然而事不如人意。 仍然残留着几条青筋的苹果,此时忽然又一次波动起来——肉皮一样的表皮飞快地颤了几下,苹果上隆起了几块肌肉的形状后,那个声音又一次竭力地嘶叫起来,这一次,它喊出的内容更多了:“啊啊……来救我啊……骗、骗子……我好疼……”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叫了声糟了。 很显然肉苹果看不见! 那个蛇脸人此时正站在苹果旁边,这么一声顿时清楚地被它捕捉到了——长长五趾在空中一卷一伸,“叭”地一声,就将不断嘶叫的肉苹果给拽了下来。 肉苹果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痛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落入了食物链里上一层生物的手,肉皮高速颤动起来,令人眼花缭乱:“不……啊啊,呼……不要杀我……刚才这里还有一个人,她——” 它好不容易才流利起来的口齿,还不等说完一句话,只听咔嚓一下,就在蛇脸人的手里被掰成了两半,顿时什么声息也没有了。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一根神经像被掐断了似的跳了一下——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恐惧感。 从她所在之处,其实看不清楚肉苹果里到底是什么。淋漓的“果汁”顺着蛇脸人的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这才吸引了她的目光——人血独有的深红色里,混着一片片肉屑,似乎也是刚刚从苹果上掉下来的。 这一只蛇脸人的地位,似乎远远比刚才那个小个子蛇脸高;即使随随便便地掰开了一只苹果,周围的蛇脸人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它,什么也没说。 它舔了一口手里的半只苹果,细长而分叉的舌头像是一把刮刀似的,瞬间就将肉苹果给削矮了一层。 一口果肉吃进了肚,蛇脸人歪了歪头,盯着手里的苹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手上一直拿着光球的蛇脸人忙走近前来,嘶嘶地说了几句话,将吃着苹果的这一个给迎走了。 见它们都走远了,林三酒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 经过刚才那一幕,她可不敢再贸贸然地冲出去了;好在树皮参差不平,要找一个凹缝躲进去并不难。 “就这么一直挨到它们离开吧……” 林三酒默默地想。 蛇脸人收苹果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很久——不少肉苹果显然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蛇脸人任它们留在树枝上,抱着一堆摘下来的离去了。 随着蛇脸人走得干干净净,光芒也消失了。黑暗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一块失地,一举杀了回来,再次将这一方空间给遮掩得严严实实、不见五指。 林三酒缩在树皮的凹槽里,等了好半晌工夫,直到她确认周围再也没有半点声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能力打磨剂】的亮光,只能照出去四五米的距离;在这样的巨树上,这样的微光也只比没有好一丝罢了。一连走了几根空荡荡的树枝,林三酒心里也着急起来了——起码得先弄清楚,肉苹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才好想下一步怎么办不是? 加快了脚步又走遍了两根小枝杈,她终于在银光的角落里,看见远处半个模糊的苹果影子。 “可算是找到了……”林三酒忙冲了过去,自言自语道:“这个可得安静点儿才好啊!” 她的一句话才落下,猛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个嘶嘶的声音,惊雷似的震破了黑暗。 “果然……那只苹果,没有说谎……” 似乎还不熟练这样的说话方式,每一个林三酒熟悉的字眼里都混着生涩而奇异的嘶响。她止不住双手的颤抖,勉强抬起剧烈抖动的银光,在光芒中看清了说话人的脸。 深深裂开的大嘴,嵌在小个子蛇脸人的脸上,仿佛在表示他此刻很满意。 “这里……真的……有人。” 740 买不到车只好抢车 【大家不要费心了!我刚刚叫了小笼包和炒河粉,打算送来后用鸡蛋和午餐肉增添它的风采!我爱垃圾食品,垃圾食品爱我。至于今日更新,目前只有六百字,又要拖到后半夜才能更新了,怎样,你们咬我啊。今日体会了一把短暂的网红路,我现在胃口很旺盛。】 林三酒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个玩意儿确实动了。 从伊甸园拿的智慧果实牌速热面还剩下半碗,此刻连碗带叉子一起都从林三酒的手里迅速消失了。她腾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满面戒备地来到堕落种前方。 尽管夜晚晴朗,但景物仍然都陷在一片混沌暧昧的深浅光影里,几乎看不清什么。只有夜光淡淡地反射在面前的“白萝卜”上,让它看起来有点儿蓝——被包裹在里头的堕落种,随着天色浓暗下来,早就看不清楚样子了,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 等了几息,里头的黑影子没有再动。 在天光尚亮的时候,那只堕落种的样子倒也被林三酒看了个七七八八——刚才之所以会认为它是个死物,是因为它连脸都烂了一半,露出了一大块畸形的头骨。 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亮的光芒贴近了“白萝卜”,眯起眼睛。 “咦——?” 这一看之下,她不禁大吃一惊,险些连手里的【能力打磨剂】都没拿稳——紧接着,身体的反应比她的大脑更快,林三酒一把抄起了挖土用的板子,狠狠一下插进了土地里,飞快地将这一截“白萝卜”从土里挖了出来。 小心地比了比距离,林三酒双手放在离那黑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接着轰然一声响,伴随着无数黏液和细须,人形的黑影从“白萝卜”的断口里滑落了出来,摔在地上。 “喂,你醒醒啊!”她突然见到了一线希望,激动得声音都拔尖了,她冲上去将那人从黏液里捞出来,来回拍打他的脸:“你还活着么?醒醒!” 一个陌生的青年躺在她怀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成了湿漉漉的破布条子,一条一条地挂在身上。在这张对于男人来说,有些太小了的脸上双目紧闭,满脸都是黏液和细须,胸口连一点而起伏也没有——林三酒没有学过急救,只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此时迫不得已也只好学着那个样子将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地按——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这么病急乱投医地胡按了一会儿,没有想到这男人竟然还真有了反应——手下的胸口似乎刚微微一颤,随即青年猛地一声咳,“呜哇”一声转头吐出了一堆东西来。 林三酒忙收了手,抬眼一看,发现那一滩液体竟很眼熟——混着一条一条还会活动、彷如长蛆似的细须子,不是“白萝卜”里的黏液是什么? 男青年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已经被自己胸口咽喉里的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断干呕的同时,两手还下意识地使劲地从嘴里、耳朵里、鼻腔里往外掏东西,长长的须子像是受了惊的虫,纷纷抛弃了这个巢穴,从他脸上的五孔里游钻出来,慌慌忙忙地朝不远处的“白萝卜”游去。 这种让人看了发毛的景象,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 细白的长须子从这个男青年的鼻孔里钻出来,逃窜而去的场面,林三酒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她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叫出长刀在地面上迅速挥砍起来。 可是与长刀相比,须子们实在太细小了,加上它们竟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躲避得很灵活,一番功夫下来,林三酒也只砍断了一小把。 “别、别砍了,”冷不丁地,身后的青年虚弱地说话了,嗓音听起来十分嘶哑,似乎喉咙受了很大的损伤。“太多了,没有用……” 林三酒唰地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脸上全是一片紧张和希冀。 “你好一点儿了?”她咽了咽干干的嗓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面?这个东西是什么?” 男青年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勉强爬了起来,倚在林三酒刚才吃面的石块上,大口大口直喘气。“谢谢你……救了我。多亏你了……”他吐得嘴唇都白了,还不忘记道谢:“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这样,真够吓人的……” 这正是在一行人行进的途中,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倒霉鬼。 据春之樱雪说,他在传送以前,想必是在一个很高的地势上,结果一被传送过来就摔昏了;还不等醒过来,已经被卷进了“白萝卜”里,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林三酒险些被他给急死,要是对方还存有衣领的话,早就上前揪住了:“还有,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之前消失的地方,离这里可远得很;再说,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位置上不是你,是一个堕落种!” 男青年一愣,听她又解释了两句,才明白原来二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见过面了——他咳了几声,表情放松了不少,解释道:“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迷迷糊糊之间有好多触手一样的东西往我的鼻腔、嗓子眼儿里钻……空气含量也很稀薄,连呼吸都困难极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因为我的能力——” 【乾坤大挪移】 名称取自一代武侠名家金x的某部小说,连功能也很近似,不禁让人怀疑起这个能力的主人是不是平常就缺少创新意识。 作用:本能力已经历过一次升级,目前可以与方圆250米以内的任意目标交换位置。不管是物件还是生物,只要目标的大小与己身相仿,就可以成功交换。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对方是人类,而该人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武侠名家的话,则交换不能成功。 也就是说,全看这位武侠名家在亿万平行空间中的名气了…… ……令林三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青年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救了一命的关系,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能力和盘托出了。 “本来脑子就因为缺氧而不清楚了……我还不敢睁眼,生怕那些东西会顺着我的眼球钻进去。一边忍着它们爬进鼻腔耳朵里的奇痒,一边还要强迫自己不能昏过去,不断地发动能力……” 这个叫做千正关的青年,此时提起来在“白萝卜”里的经历时还心有余悸,一张小脸惨白,一副要吐吐不出来的表情。 林三酒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我有九个朋友都在这附近失踪了,我怀疑是遭遇到了与你一样的情况。你再仔细想想,当你发动能力的时候,有没有哪个时候探测到附近有活人的迹象?” “怪不得你在这里挖土!”千正关讶然地感叹了一句:“你有这么多朋友,真好,不像我——噢噢,我知道了,你别急,容我想想……” 这个家伙似乎是个慢性子,而且思维发散的程度,可以说是林三酒所认识的人中之最——一个不小心他就跑题了,必须时刻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给她急得够呛。 在“白萝卜里”,千正关发动了足有数十次能力,因此想得很费劲儿。最后他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嗯……好像有一次,大概是在第20次到30次之间吧,我感觉到250米内有个人,想换位置来着……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听过金庸的名声,没换成功。莫非那是个外国人?” 林三酒腾地就跳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在哪儿?” 千正关刚刚露出的一脸茫然,在看见她的表情时立刻被吓了回去:“我可以倒着走一遍,顺藤摸瓜,或许可以找到。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里头的黏液是会流动的,一直在推着我前行,就算找到了位置,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原地了……” 对于林三酒来说,这根本不是事:“那我也要试试!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这个东西太吓人了,”千正关的小脸上满是后怕,“我在里面发动能力,却死活不能交换到外头来。你刚才说一碰到就会被卷进去,我怕我——” 话没说完,林三酒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千正关已经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天地倒悬——他一个一米七十多的男人,像口猪似的被林三酒给扛在了肩膀上。 “你指路!”林三酒喊了一声,在他“啊”的一声惨呼里,跳上了“白萝卜”。 一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滑出去的千正关,猛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事。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林三酒耳边说道:“那边……好像是往右……你怎么没事呢?嗯,对,我在这儿跟一个死人交换过……” 林三酒觉得自己自打进化以来,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而在背上那家伙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之后,她竟然还能够再次提速。 “嗯,好像那些黏液有一点轻微的腐蚀性……我的衣服本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嘛。” 741 监狱 用【妙手空空】把独角的战力系统收走、再返还,只花了林三酒不到十秒钟的时间。趁他昏迷时,她故技重施,手掌拍过的地方,独角浑身上下连衣服带物品全部都被卡片化了,只留下了一条内裤;昏过去两次后终于再度醒来的独角,一低头,顿时明白了自己正面临着什么处境。 哪怕不涂一脸粉,他现在也是一张惨白的面孔了。 “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林三酒将【妙手空空】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沉声喝问道。 独角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小盒,似乎仍对刚才战力系统被抽走时的感受记忆犹新,目光登时闪烁了一下,只是一张脸上还是没有一点儿表情。在林三酒身后,火臂和隧道还在半空中艰难地抵抗着画布的吸引力;他们一点一点地被画布向后扯,发出的怒吼声一阵阵回荡在空气里。 “快说!”林三酒催促一声,小盒子紧紧地压在他的皮肤上。“或者我也可以收了你的所有能力,让你在昏迷里死去。你选哪一个?” 她没法不焦急——此时离【糟糕!钱包不见了】的时效结束,顶多只剩下区区几分钟了;时间一到,身后那两个兵工厂成员的特殊物品恢复效用后,画布很可能就再也控制不住他们了。林三酒一想到这儿,不由抿了抿嘴唇。 “等等,”或许是她面上的神情惊了他一跳,独角急忙开了口:“是组里送我们过来的!” 他的面部肌肉似乎都是麻木的,不能活动;但他说这一句话时,给人的感觉却与刚一见面时不大一样了,像是一个演员忽然走出了角色。 “兵工厂的小组?”林三酒盯紧他问道。 是像初次见到斯巴安时的那种小队么? “是,我们是战斗员,”独角好像以为她对兵工厂很了解,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任务完成后,组里会按我们发出的通讯来接我们——” 林三酒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这样一来,她想抢交通工具的计划就不能实施了。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要杀了我?” 独角顿了顿,面上依然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气息却微微发颤:“虽然是、是这样……但我们只是被雇来的佣兵而已,你不应该找我们寻仇……” “雇你们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 他话音刚一落,林三酒立即发动了【妙手空空】。 当独角第三次从昏迷中醒来时,他的胸腔像一个破风箱似的,发出了“咝咝”一声尖锐凌厉的喘息声,随即额头上就泛起了一片热汗。 “那,那是什么?”他涂抹在脸上的粉末,被汗水一浸,将毛孔都堵成了一片白颗粒;一双眼珠子转了下来,盯着【妙手空空】一眨不眨,似乎对这个小盒产生了恐惧。 “你不需要关心这个,”林三酒一边听着身后响动,一边咬牙问道:“雇你们的人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独角似乎生怕她又来一次,一刻也不敢停顿地说道:“接任务的不是我们,是兵工厂的委托部;我们只是接到了委托部的命令,过来执行任务罢了!” 林三酒眯起眼睛,一时拿不准应不应该相信他;正当她犹豫时,卧鱼却突然凑过头,一双眼睛血红血红:“我们委员会呢?你把我们委员会的人怎么了?” 独角瞥了他一眼,闭上了嘴。过了几秒,他一边看着远处仍然在挣扎着的同伴,一边低声说:“棒棒糖不是说了吗?已经不存在了。” 卧鱼肉乎乎的脸颊猛地颤抖起来,好像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不、不存在?你说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这次任务的描述很清楚,只要能解决掉目标,不计较一切连带伤亡。”独角低声答道,“要怪的话,就怪你们委员会不应该找上她吧——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恰好一直在跟踪她、知道她的位置,我们也不会找上你们委员会。” 卧鱼抬起头,呆愣愣地看着林三酒。他一双圆眼睛里光泽闪烁,仿佛突然听不懂这一门语言了似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一个字。 “回过神来!” 林三酒喝了一声,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脸颊上浮起了一个红印,卧鱼才突然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林三酒转手将【妙手空空】重新收回卡片库,在独角急忙撑起身体,就要站起来的一瞬间,她一手重重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独角甚至还来不及挣扎,就猛然直直拔地而起,迅速沿着一条抛物线被扔进了高空,终于也像棒棒糖一样化作了一声“叮”。 说来也巧,独角被甩入天空的同一时间,只听火臂忽然也爆发出了一声怒吼;他一甩胳膊扔出去了一个什么,紧接着荒原上就站起了一架身披铁甲的机关士兵。 机关士兵呛啷呛啷地迈开沉重迟滞的步伐,一步步走近二人身边,火臂立刻一把抓稳了它的胳膊,叫道:“隧道,特殊物品恢复了!” 在隧道使劲朝它的脚腕抓去时,高大男人一拧身,扬手朝林三酒抛来了一个小小的东西——一颗青豆在黎明天空下旋转着飞了过来,轻轻落进了草丛里。 “画师!” 林三酒一声喝令,那个衣服总是脏兮兮的画师顿时一个激灵,忙拎着他的笔刷和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跑了过来;在他快跑近她身边时,伴随着草丛里一阵金属撞击响声,一个同样披着铁甲的机关士兵站了起来,挥手朝画师按了过去。 林三酒几步冲上前去,一脚踹上了那机关士兵的膝盖;她半条小腿都隐隐发麻了,却只是将那士兵踹得踉跄几步退了出去。她一巴掌拍上画师,眨眼间他就化作了一张卡片,从她掌心里消失了。 “走,”她转头朝卧鱼喝道,“跟我来!” 画师一消失,那幅油画的吸力就保持不了多久了;在这宝贵的最后几秒钟里,她一把拽上了卧鱼,与他一头扎进了山林里。 “我们又回来做什么?这是条死路,山坡后面有条大江,我们过不去的!”大号松鼠似的男人脸色煞白,“我们应该往外跑,坐飞机逃……” “谁说我要逃?” 林三酒一边喘息,目光一边不断在林地间扫过。她早就记不清【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到底在哪儿了;毕竟想在山林中找寻一片枯叶,实在是有点儿像痴人说梦。不过好在既然她这个主人都找不着,另外那两个人就更找不着了—— “你不逃,这是在干什么?”卧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之中,咬了自己好几次舌头。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拖累?” 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一眼。年轻男人面色忽然一变,好像先一步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然而不等他说话,她已经一个手刀砸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扛着他跑,比拽着他跑还要快多了。 她知道身后那二人此时一定也冲进了山林里,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当她看见“江边”的吊桥残桩时,她一咬牙,终于还是带着卧鱼冲了下去。 “欢迎回家,执理人。” exod仍然在原处安静地等待着她,莎莱斯的声音也还是那样轻柔悦耳。 林三酒将卧鱼“咕咚”一声扔进单人运输舱后头,自己也挤进了车里。她不知道自己把卧鱼带回exod到底对不对,带着满腹焦虑一脚加速,差一点儿将单人运输舱撞上墙壁。 “执理人,您的心跳、体温都超出了正常区间,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这屋子里还有红外热感仪一类的东西? 这个疑惑从林三酒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她扬声命令道:“我要把这个人关起来,有没有不带窗户、门锁牢固,墙壁又厚实的屋子?” 她一点儿也不想把exod冒冒失失地展示给别人看——卧鱼再怎么不行,也还是一个进化者,她很担心这幢房子会关不住他;如果莎莱斯给她找的地方不能叫她满意的话,她大概也只好把【妙手空空】用在卧鱼身上了。 然而接下来莎莱斯的答案,却叫她一时间愣住了,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听力。 “好的,请让我带您前往监狱区。” 更新调整 原本2号-4号要请假的,现在改成1号(今天)请假,2号(明天)更新一章,3号请假,4号街道办尾大妈回深圳,到时见机行事。 咋说呢,从一口气请3天,变成了断断续续,慢刀子割肉。 这样更一天断一天,会有一种我更了不少的错觉,对吧? 742 碧落区 【装了一肚子满满的本帮菜,看起来就是突然怀孕了,孩子爸爸是南小馆,收费不贵,望周知。吃饱犯困,困得就像大烟瘾犯了一样,仍然坚持爬起来更新,这是怎样的精神?这个是防盗章,不会更新的暂时不要买,给我三十分钟我就更新正文zzzzzz】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休息。ol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算是应了。ol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743 必须得是组织人员才能坐车 【去上海三天,感觉好像刚刚环绕了地球一圈,今天睡了整整一天,刚清醒四个小时吧,又困了……我和我朋友都累个半死,跟在倒时差一样。总结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瞎bb太多,bb得好累……今天晚点更新吧,现在才一千字。】 这两个人的名字还真是……够古怪的。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吐槽。 “你是日本人么?”卢泽好像一下子就忘了刚才被压制的事了,满脸好奇地向黑泽忌问道。 “什么?”后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露出一个“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啊?”的表情。 “呃……日本人啊,怎么说呢,就是——” “也许在他们的世界里,跟我们起名字的传统不一样吧?不能以咱们以前的经验去理解啊!”眼看着黑泽忌的脸色越来越沉,林三酒生怕卢泽多问几句会被他直接拿刀切开,连忙转开了话题:“那个……我问一下,我们那个叫田鼠的同伴怎么样了——” “了”字才从口中吐出来一半,忽然从黑泽忌的身上爆发出一股沉重锋锐的杀气,差点没把猝不及防的三个人再度压趴下。离之君忙不迭地扶住了在场两个女性,回头向同伴抱怨道:“控制一下你的能力好不好!” 黑泽忌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不过那铺天盖地、压迫感极强的威势,终于还是慢慢地散了开去。 因为是男人所以没有人扶的卢泽,站起来默默地拍掉了身上的土。 离之君示意大家都上了公交车慢慢说,自己找了个座位懒洋洋地坐下了。四处看了看,他顺手打开了一包巧克力曲奇,这才一边吃一边说:“你们那个叫田民波的朋友,是从我们手上逃掉的。” 林三酒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老实说,对于我们来讲,这一次进了一个d级世界真的是太意外了。这种难度的新世界,我们本来是打算当作度假的……”离之君笑眯眯地指了指一边的同伴,“不过前阵子,这家伙不知道忽然发了哪门子善心,非把一个男人从另一个副本里救下来了,啊对,就是你们的田鼠。” 在看见几个人都是一脸的不相信以后,黑泽忌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田民波非说崇拜我们,要拜我们为老大,死活都要跟着,撵也撵不走。我看他也算挺殷勤的,就让他跟了我们一段时间。”离之君叹了口气,眼睛里水汪汪的尽是烦恼。“没想到他跟我们混熟了以后,趁着我们一时疏忽,竟然从阿忌那里偷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连夜跑了。” 这一下,三个人都愣了。以离之君二人表现出的实力来看,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撒谎,那么也就是说…… 林三酒想了想,忍着气看向卢泽和玛瑟:“他说他想找个同伴一起走,难道是打定主意要拿我们当挡箭牌了?” 不等二人回应,离之君悠悠的声音就接话了:“我看八成是打的这个算盘。他见识过一点我追踪的手法,知道自己单独一个人逃不了多远。可是以为混在一个小队里走我就抓不到他……也未免太小瞧人了。哼,就是进了副本我也一样能找得着他。” 玛瑟拢了拢自己的红发,疑惑地问道:“那他现在人呢?为什么没跟我们一起在副本里?” 离之君没说话,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 “是因为他偷走的那件东西。”黑泽忌忽然开口了,目光又冷又狠:“那是我花了很大心力找到的一件特殊物品,可以强行使人从副本里脱离出去。” 这话一说,三个人都不禁睁大了眼——对于生命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的林三酒等人来说,不用多说就能明白这个东西的宝贵之处。 强行脱离没有希望通过的副本,不就等于多了一条命吗! 刚刚因为听说他出手救人,而对黑泽忌印象有所改观的三个人,紧接着就看见一个凶狠的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东西拿回来以后,我要亲手把他塞进a级副本里。” 有如丛林中伺机而动的猛兽一样,他平淡而危机四伏的语气,让林三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抖。 “这东西是按次数来算的,一共只能脱离15次。不然,他早在第二回的时候就抛弃你们啦。挡箭牌还不是哪儿都有吗。”离之君眯着眼,叹了口气。 他的一句话,就把正值年少的卢泽给激得跳了起来,气得脸都红了:“等找着那孙子,我要先揍他一顿!君大哥,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你尽管说!” 林三酒看着离之君笑吟吟的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咳了一声,轻声说:“卢泽,你坐好……现在咱们当务之急是要从副本里活下来。” “对了,说起这个——因为一个副本,只能够进一次人,所以我和阿忌现在属于‘非法入侵’,没法帮你们去打架……”离之君一双狐狸眼因为笑容眯了起来,“所以就由我们来提供情报,顺便替你们打打下手,你们制定一个作战计划。等出了这个副本,到时候我们还要请你们帮一个忙呢。”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拿不准。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啊……这个离之君虽然笑眯眯的,可是一副很不好对付的样子,也不知道过后会叫他们做些什么事来还这个天大的人情。 不过转念一想,以他们三个的立场来说,难道还有余地讨价还价? 想到这儿她一咬牙,对着卢泽和玛瑟点点头。 “就这么办吧。” 主意一定,接下来几个人就开始轻声讨论起这一次的方案来。 离之君二人提供的情报,完整详细得好像他认识对方一样——据说他们只是在出事地点走了几圈,就已经把对方的资料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像第二回时预料的一样,伏击他们的,是一个搭档组合,其中一个是堕落种,总是在几幢楼的周边巡弋;另一个是个人类女性,藏身在15楼。那个堕落种除了吃饱喝足心宽体胖之外,根本不足为惧,真正危险的,还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到目前为止,已经发展出了两种能力——狙击和陷阱。 狙击的威力,林三酒三人已经尝到过一次了。跟军队里拿枪狙击时不一样,那个女人的金属光点就像子弹一样,根本不会有枪支机械带来的精度问题,也不必长时间地瞄准——她所需要做的,就是肉眼锁定目标以后,拉动手里的扳机。 林三酒就是体能再好,也还没有进化到比子弹速度还快的地步。 而狙击手最大的弱点——近身战,被她另一个能力陷阱给完美地解决了。 “我本来是想上楼看看的,但是才一进楼道就吓了一跳。从一楼开始,每一节台阶都布满了她设下的陷阱,一直塞满了十五层楼。虽然想破坏也不是难事,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被发现的。”离之君这样说道。“要知道,我们没法开战,到时只能被追着打啊。” “是什么样的陷阱?”林三酒有点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离之君一摊手。“不都说了吗,没敢踩上去。” 林三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总之,就是不要上楼就对了,是吧?” 离之君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不上楼还怎么作战啊!林三酒不禁有点丧气。 “不过,还有一点情报你们应该知道。”离之君笑眯眯地凑过来,给林三酒和玛瑟一人递了一瓶水:“在副本里,只有你们这一方有‘上一次’的记忆哟。” 三人刷地抬起了头。 “虽然你们和他们都走进了同样的一个副本里,可是身为攻击方的一边,是没有‘副本’这种意识的。他们只是在做走进副本那天,本来打算要做的事——也就是狩猎。”离之君越说越有精神:“所以这就意味着,你们今天的攻击,对他们来说仍然是出其不意的。只要计划的好,完全可以反攻成功……” 或许是被他从容不迫的语气所影响,一直盘旋在三人心底的、隐隐的恐惧感,逐渐地消减了下去。 离之君把各方面都提点了一次,见也差不多了,就招呼上一旁昏昏欲睡的黑泽忌下了车。 “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看着他们走远了,林三酒眼睛亮亮地转头望着卢泽和玛瑟二人,语气坚定:“我们一定会活下来!” 744 珍稀动物保护园 浑身披满羽毛、打扮得像一只大火鸡似的瘦男人,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仔细地看了一遍林三酒递过去的卡。 “真没看出来,”他“啵”地一声,吐出了一个粉红泡泡。在他的双眼皮褶子中,闪烁着一条淡淡的金色亮粉。“你原来是一个签证官啊。罗……罗卜先生?”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去我们珍稀动物保护园还是去兵工厂?有公务?” 大火鸡握着“签证官协会纳费会员证明”,面上多多少少地浮起了一些笑意。看起来,这辆巴士似乎是珍稀动物保护园的专车,后头还划分出了存放铁箱子的置物柜——幸亏签证官在哪儿都还算受欢迎,倒是让她搭了一回便车。 “是的,在兵工厂有点儿公务。”林三酒简短地答了一句,心里庆幸起那张会员证明上没有贴萝卜的照片。 大火鸡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彩色卡通地图,在长椅上铺开。他将一个巴士模样的玩具汽车按在地图上,用食指推着它慢慢往前走——林三酒忽然只觉身子一歪,发现巴士无声无息地开始朝前方滑行了。它的速度极快,好像才刚一启动,窗外景象顿时被拉成了模模糊糊的彩色长条,叫人什么也看不清了。 大火鸡却还不走,朝她露出了一个笑:“签证官协会最近有人偶师的消息吗?” 林三酒激灵一下,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最坏的联想,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身份;就在这时,没想到大火鸡又挠了挠头发,有点儿羞涩似的说:“我……那个,我是他的崇拜者。” “崇、崇拜者?”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错愕,瘦男人清了清嗓子,解释似的说:“诶呀,挺狠挺帅的一人,你不觉得吗?他至今除了和兵工厂有点关系,好像没听说加入过什么组织。不过有一阵子没听见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再回十二界。”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他,又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羽毛,和他眼皮上的细细亮粉。 “没有吗?没消息?”大火鸡有点儿失望,“没有就算了,反正我也就是叶公好龙。就算他真的回来了,我也不敢申请与他有关的工作……” 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按着玩具汽车的手指,拿着那张会员证明摇摇晃晃地走开了,打开了巴士前方的柜子。那辆玩具汽车仍然在地图上平稳前进,时不时还会轻盈地拐上一个弯。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它,不由悬起了一颗心。 看来人偶师还没有回十二界,要不然,碧落区的人应该不会听不到消息。难道他伤得太重,终于还是出了意外? 在她出神时,大火鸡朝柜子里说话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对,是一个叫做罗卜的签证官,去兵工厂的。我这里有一份会员证明……” 林三酒下意识地想伸手摸自己脸上的面具,又忍住了。她用余光一扫,登时不由隐隐一惊:那个打开的柜门后头,正镶嵌着一只圆滚滚、人头大的眼球;黑瞳孔在她身上滴溜溜一转,随即低下去,对准了大火鸡举起的会员证明,一动不动地看了半晌。 几分钟以后,她接回了会员证明——萝卜的死讯,似乎还没有传回十二界。或许永远也传不回来了。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了,”大火鸡临走前交代了一句:“一会儿不要离我们的保育员太近。” 保育员,是指那一队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吧? 林三酒瞥了一眼那群沉默的工作人员,在心里微微吐了一口气。她脸上的面具还剩下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长,看样子足够她以这个模样混入兵工厂了。 正如大火鸡所说,十五分钟后,巴士果然缓缓地停了下来。在保育员们纷纷站起身打开柜门时,林三酒先一步下了车——刚一下车,她就不禁愣了一愣。 眼前是一片足有体育馆那么大的荒地,四周都用破破烂烂的铁丝网给围上了,铁丝拧成一个个尖锐的结,有的结上还凝固着黑色的污渍。碧落区内是一个晴朗的早上,然而这片荒地上却只有一片阴沉沉、雾霭霭;连风也吹不动那一阵阵灰白浓雾,只能推着它,浓浓浅浅地从眼前漂浮过去。翻倒的沙发、折断腿儿的桌子、生满铁锈的急救药箱……七零八散地扔在荒地上,没在野草丛之间。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浓缩了的微型末日世界。 “不是从那儿走!”大火鸡的声音叫住了林三酒,“你怎么,难道是头一次来吗?顺着铁丝网中间的小路穿过去,走过这一片保存区,就能看见兵工厂的标志了。” 保存区又是什么东西? 她有心问问这保存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一队保育员正好拎着箱子接二连三地从巴士上下来了,大火鸡身影一闪就回到了车上。在几个保镖分量沉重的目光下,她只好按照大火鸡的指点,推开一扇铁门,走上了那条将荒地一分为二的小路。 在她身旁两侧,厚厚的几层铁丝网一动不动地拧在一起,随着一阵阵冷风送来了淡淡的铁腥气。铁丝网最顶部立起了一根根尖刺,偶尔几根尖刺上,还挂着一些衣物的碎片,已经因年深日久而褪了色。 这么大一片荒地上什么也没有,触目所及,只有一片铁灰色、阴冷冷的凄荒。她单调的脚步声走过了半条小路,只有风吹动草丛时的沙沙轻响伴随着她;偶尔,还会有一阵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爬行声?林三酒猛然顿住脚,朝铁丝网后一点点扭过了头。 在半块截断了、落满灰尘的的霓虹灯招牌下,她与一张人脸正四目相对。 那张扁平的脸上一片灰白,在她看清楚五官之前,突然嗖地一下缩了回去;她急忙退后两步,左右一扫,还没有在高高的荒草丛中看清什么,就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哭。 “求你了,放我出去吧,”那个女性声音尖尖细细,咬字不清,语调说不上来的叫人不舒服。“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对我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 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必须尽快赶去兵工厂,林三酒一双脚却像冻住了似的挪不开。 “我生下的那些个孩子我也不要了,只要你们放我走……”那声音藏在霓虹灯招牌下,惶急飘忽:“我的下半身都生烂了,还留着我有什么用呢……” 在这一瞬间,林三酒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长足。 她只觉自己耳朵里一鼓一鼓,尽是血液激荡的声音;她刚要张嘴,忽然背上汗毛一立,猛地一转身,急急从身后的铁丝网处大步退开——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细微的电流声,紧接着,挂在铁丝网上的扬声器里传出了一道叹气声。 林三酒站在小路中央,死死地盯着刚才自己险些靠上去的那一侧铁丝网。一个面孔扁平、肤色灰白的人——或者说,人形生物——正在小腿的高度上,将自己的脸缓缓从铁丝网上拔了出来。在“啵啵”的细微响声里,它灰白的皮肤从一个个铁丝拧成的尖结上滑脱下来,留下了黑红黑红的污渍,以及脸上一个个细小的洞。它刚与她目光对上,登时一拧头,转身闪进草丛中不见了。 “你是不是第一次来?”扬声器里响起了一个粗嗓门,“这些都是堕落种,你不知道吗?” 堕落种? 林三酒愣了愣,下意识地低头往霓虹灯招牌下望去——那个扬声器里又嚷嚷起来了:“你还看什么玩意,赶紧走吧!” “那……刚才说话的那个是堕落种?” “废话,”粗嗓门听着不大高兴:“你不是签证官协会的人吗?怎么对我们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它们惯会看人下菜碟——哪怕在我们园子里,也是见着什么人说什么可怜话,专挑人最受不了的话说,就为了能让你心软、分神,再出其不意地抓住你。这一类型的堕落种还蛮稀有的,你不要吓着它们了,赶快走。” 林三酒定了定神,再迈开步子的时候,发现那块霓虹灯招牌下已经空空荡荡的了。远处的野草丛一晃一晃,正被藏身其中的什么生物给推得不住摇摆;她一边走,一边扭头朝废墟中望去,这才发现她刚才以为是破木板、是碎布片的东西,原来都是一张张灰白的、戴着各式伪装的人脸。 这些堕落种对于掩藏自己的身体似乎很有一套,她看了好几眼,也看不清楚它们的身体到底在哪里。林三酒一想到自己一直处于监视之下,也就没有多瞧的心思了,加快脚步,匆匆走向小路的尽头。 她打开铁门时,恰好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深蓝色战斗服的人影——林三酒心中一跳,迅速低下了头;余光一瞥之间,那个留着披肩发、模样陌生的高个儿男人已经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推门走上了刚才那条小路。 看见深蓝色战斗服,就说明兵工厂不远了。 铁门“砰”一声关上了,将大步远去的林三酒与那个慢慢停住步子的高个儿男人隔在了两边。 “黎文啊,”在他仰起头的时候,扬声器里传出了一声招呼。“今天怎么过来了?” “黎文只是我的姓,”那高个儿男人有点儿无奈地笑了,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向了耳后,露出了他硬而峻的下颌角:“我不是告诉过你好几次了吗?” “你全名太长,懒得叫。”粗嗓门应道,“你来干什么?” “找人。”那姓黎文的男人左右看了看,“除了刚才那个男的,还有没有别人打这儿过了?” “别人?没有。你们兵工厂不是还有一个出入口吗?怎么不去那儿看看?” “那一个我早封住了。” “为什么封——算了,我不问那么多了。这里只过去了那一个签证官。” “签证官?”那姓黎文的男人皱起一双长眉,低下声音:“莫非我猜错了?” “你说什么?”扬声器里嗡嗡地说,好像没听清:“反正除了那家伙之外,谁也没有。那家伙好像第一次来,还差点被这儿的堕落种骗了。“ 高个儿男人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朝另一头继续走去;但没走出几步,他却忽然又折返了回来:“你刚才说,那个签证官差点被堕落种骗了?” “对啊。” “那个堕落种对他说了什么?” “噢,说来也怪,找上他的是一个雌性堕落种。它说自己生了很多孩子呀,生烂了呀,要他可怜什么的……诶,你要走啦?” 745 坑蒙拐骗林三酒 【今天进度不大,目前才500字,主要是因为从早上就开始写坠灵,一天之内居然猛赶出了5000字,我已经有点写吐了。话说写文占用时间多了,我的本职工作都干不下去了……有没有中英小说互译的工作能赏我一份,谢谢爸爸们了。】 林三酒按下了胸腔里一颗砰砰猛跳的心脏,避开海天青露在外面的皮肤,把手放在他的衣服上,使劲推了几下。 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个上午帮同伴们清理了几十吨的货物,就是强悍如海天青,也疲累得早早进入了梦乡。 “唔……?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 昏暗的集装箱里,林三酒一双琥珀色的大眼泛着猫眼似的光芒。 “我知道贝雷帽们的身份了。”她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海天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此时集装箱里,已经住进了近百个人。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不断地有脚步声在集装箱外响起,每次大门开启的时候,都有一些神色仓皇的人被贝雷帽推进来,成为这个囚笼里新的成员。人数越来越多,不由让人心惊:贝雷帽和他们的同伙们,到底在外抓了多少人? 眼看着这只集装箱就要装不下了,外面的一个贝雷帽将门砰地关上了,从门上的空洞里穿过一条铁链,将门锁死了。 当然面对着近百个进化人,这根铁链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真正叫这些“囚徒”们忌惮的,还是透过空洞朝外望去时,所能看见的那一个个端着枪的贝雷帽。 有了那个四肢骨头都被打断了,倒在地上绵软得一动不动的中年白领做样本,新来的人们也都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能活到现在的,都已经历过一些凶险了,见怪人们似乎对他们没有杀意,大家在短暂的交谈后,为了保持体力,都不约而同地闭上眼休息了。 由于还顾忌着【乌苏毒】,几个同伴们分散得很远。林三酒担心自己在睡着的时候会不小心碰着人,于是在门边不远处拣了个没有人的地方;从门上空洞透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又热又亮,周边自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起来,与以往不太一样。 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许许多多的、个头不高的人,正成群结队地从远方走来;他们的脚一定非常小,因为听起来就像是一队大老鼠,在飞快地赶路。 林三酒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眯着眼从空洞里朝外一看——她傻了。 紧接着,她冲到海天青身边,叫醒了他。 “你去叫胡常在,我去叫兔子,咱们在门边空洞那里见面。”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匆忙嘱咐了一句;她小心地避开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跑到兔子所在的角落。 海天青起身去叫醒了胡常在,四人在门边碰了头。 原先林三酒所在的地方,被阳光投下了一个圆圆的光斑;胡常在打头走进了这片阳光里,弯下腰朝洞外看去。 刚才那一队人人数太多了,到现在也还没有走完,正好都落进了几人眼里。 她们身高矮极了,连一米也不到;相比身子来说,头大得不协调——好像也是混血儿,每一个人都是金黄的头发,碧蓝的大眼睛,漂亮得怪异。兔子迷惑地抖抖耳朵,望着林三酒:“这是一队外国侏儒?这跟贝雷帽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林三酒苦笑一下,手里顿时多了一个东西:“你们看看这个,再看看外面。” 一个60厘米长的玩具艾莎,在透明的包装盒里一动不动地微笑着。 三个伙伴都傻了眼,一会儿看看玩具,一会儿看看外面行走着的“侏儒”。 “这、这这……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胡常在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我之前发现了一个集装箱,里面全是这种玩偶。贝雷帽当时就把那个集装箱给保护起来了,谁都不许接近……我虽然奇怪,但是没有往深里想。现在看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 “是有某个人、或者说某种力量,可以把人形的玩偶……嗯,姑且说它们是变成人了吧。这样一想,有些怪事就顺理成章了。玩偶很多特征没摆脱掉,看起来就怪——比如说它们的表情从来不变、走路也只能踮着脚尖走,因为他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海天青皱眉想了想,“踮着脚尖、身材还好,身高也跟正常人差不多……” “是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啊。”林三酒再次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和兔子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连毛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流血而死了。” “原来如此!那种模特的材质跟一般塑料不一样——熔点高,不怕高温不说,当然更不怕累。”胡常在恍然大悟地感叹了一句。 “那究竟是谁把这些假人、玩具都……弄活过来的?”海天青的词汇量有点不够用了。“而且那么厉害的武器,这些假人怎么人手一个?” 这个问题把三人都问住了,谁也答不上来,一时只能愣楞地望着外面的“艾莎”们。空洞毕竟还是太小了,加上时不时巡逻经过的贝雷帽,只能看见碎片似的画面——要想搜集信息,这一点可不够。 “咱们在集装箱上方开一个洞朝外看,”林三酒出主意说,“所谓站高望远嘛。别忘了,咱们所在的这个集装箱可是白色的。” 胡常在闻言一拍巴掌,被黑色电子回路花纹覆盖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个惊喜的笑:“对呀!我还有豆腐刀。” 【豆腐刀】 介绍:集市里豆腐西施专门委托王麻子打的一把刀。这把刀干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切豆腐却是一把好手——时间长了,不光是豆腐,凡是白色的东西,切割起来都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了。虽然这个逻辑很奇怪,但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是在红白对抗赛中赢来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想不到此时用正合适。有了豆腐刀,登高就不是难事了——林三酒从海天青的肩膀上纵身一跃,一摸到顶,赶紧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扎进了集装箱的箱壁里,豁出了一条口子。豆腐刀果然名不虚传,集装箱壁还真软得跟块豆腐似的,半点阻力都没有。 林三酒来回跳了几次,切出了一个人头大的正方形窗口,一大片箱壁顺势掉了下去;胡常在怕它发出响动,忙一手抓住了。 虽然他抓得快,可是几人这一番动作还是惊醒了周围几个人。 那几人见了他们的阵势,纷纷围拢了过来,仰着头、张着嘴看着扒在窗口上的林三酒。 “外面什么情况?” “那些怪人还在吗?巡逻的有多少个?”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该去睡觉了吧?” 这几个人了解的情况还不如林三酒他们多,此刻都是一肚子的问题。 林三酒咬着牙,说不出话——由于“窗口”的边缘太利了,此时全身的重量又都挂在边缘,她感觉到自己掌心很快就被割出了血。 人们眼看着她,也都急得够呛——林三酒能跳那么高,是因为她的强化能力要比其他人都优越,换了第二个人根本上不去。海天青看出了端倪,忙一把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卷成一团扔了上去:“小酒,你拿它垫着手!” 林三酒伸出手,衣服擦着她的指尖划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她没够着的时候,她手里忽然甩出了一根口器,将那衣服卷了回来,随即又消失了。林三酒将衣服垫在手掌下,双手扒着边沿,靠一双手臂的力量,将身子稳住了。 底下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外面怎么样了?”底下一个声音带着焦虑问道。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外面,充耳不闻。 自从极温地狱降临以来,她还没从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码头上、路上、集装箱的周围,聚集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头,黑压压的,仿佛是天上的乌云掉下来了似的,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涌动着的人群寂静无声,数量庞大,却井然有序,好像在遵从着一个听不见的声音。 一眼望去,这片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有贝雷帽那样的塑料模特,也有艾莎那样的人形玩具;甚至还有一些身形极其单薄的女人,转过身去时只剩下薄薄的一片了,以前应该是宣传用的人型纸板。 大多数“人”,都保持无生命般的僵硬微笑,看得林三酒打了个寒战。 就在她因为吃惊而有些愣住了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分出来了一条空道。她顺着空道望出去,终于见到了一个容貌正常、有血有肉的男人—— 那男人装束古怪极了,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上了码头。 林三酒露出半个头,紧盯着他,不敢错一错眼珠。 走着走着,他顿住了脚,转头向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随即像是有人下达了指令,成千上万张僵硬的脸缓缓地扭了过来,一双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对上了窗口后的林三酒。 746 胡苗苗的声音 “拦住那个人!” 当身后一声怒喝远远地响彻半空时,林三酒正飞速冲进了一条小巷——她别无选择,因为只有在这个方向上,她没有看见任何一个穿着深蓝色战斗服的人影。 那男人一声高喊刚刚落下,兵工厂街区内就迅速响应起了纷纷沓沓的脚步声,紧紧跟上了她;林三酒扯下面具、将它卡片化收了起来,左右张望几眼,一蹬地面跃上半空,一把抓住了吊在外墙上的一道铁梯。 布满红色铁锈的梯子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分量,顿时摇晃着发出了一阵“吱嘎嘎”的响声。 她抬头一瞧,只见铁梯上方隐没在一片片白色烟雾里,也不知道是通往哪儿的。这时巷口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无暇多想,立刻手脚飞快地往上爬去。她手长脚长,爬起来速度极快,转眼间就与地面拉开了一段高高的距离。然而这梯子长度惊人,似乎总也爬不到头;不等她离开梯子,巷口处已经冲过来了几个穿深蓝战斗服的人,在路面上投下了长长的、不断晃动的黑影。 林三酒猛地顿住动作,将梯子压在墙面上,止住了它的吱嘎作响。不知从哪喷出来的、还带着温度的白色浓烟,一阵阵从她身边弥漫开去,将视野下方涂抹得一片朦朦胧胧。 她悄无声息地将脚收回来,尽量把自己隐藏在白雾里。 追着她冲进小巷的几个兵工厂成员,望着空荡荡的前方,接二连三地慢下了脚步。 “那个人跑了?”一个年轻得充满荷尔蒙的嗓音,低低咕哝了一句。“这么多岔路,可不好找了。” 林三酒缩紧身体,一动不动地听着。 “黎文长官,”伴随着几圈脚步声,一个女性开了口:“那人是谁呀?” 静了几秒,刚才喝令众人追上林三酒的那一个声音终于出声了。 “是我发现的一个伪造身份、试图混进来的人。”他低声说道——这个被人以“黎文长官”称呼的男人,嗓音低沉清醇,听上去仿佛喉咙里有几根琴弦正不住颤动似的:“目的我也不清楚。” “长官,”那女性往巷子深处又走了几步,好像马上就要靠近梯子了。“这里路径复杂,只靠我们几个恐怕很难把他从外区找出来……再说,我们几个都还另有任务。你看,要不我们通知安全部——” “不用!” 那个叫黎文的人突然插进一句话,叫那女人闭上了嘴。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态度有异,顿了顿,沉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去执行任务吧。这件事我接手负责就行了。” 看来他们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到自己的目标就在头上白雾里藏着。 林三酒一边祈祷这个时候可千万别起风,一边听见那女人犹豫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是”。下方很快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他们正在转身离开——不过,还有一个影子没有动。 “你不走还有什么事?” “那个……”听着还是处于青春期里的男生,吞吞吐吐地开了口:“长官的意思是,你会通知安全部吗?” 这件事很重要吗? 林三酒低下头,透过不断浮动的白雾,她隐约瞧见了那一个留着披肩发的男人;他此时转过半个身子,正凝视着他身后那唯一一个没有走的兵工厂成员。 “长官当然自有分寸,”一个影子突然折返回来,一把拽住了没有离开的同伴;刚才那女声响了起来,打圆场似的说:“我们走吧,还有任务呢!” 在黎文的目光下,那男生好像突然泄了气似的,嗫嚅了几声谁也听不清的话。 “我当然会。”高个儿男人忽然开了口,似乎叫对面二人吃了一惊。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如同风吹过琴弦一样。“最近兵工厂内的流言我也听说了一些,简直叫人感觉可笑。规定就是规定,你们不必担心,我这就可以通知安全部。你们这次要出什么任务?” 女声带着几分惶恐地答道:“只是一个小任务……要去调查西南部一个刚刚出现的疑似副本。” “噢,”黎文微微笑了一声:“祝狩猎顺利。” 那二人都有点儿手足无措似的,一边道谢,一边匆匆走了。 在他们从巷口消失以后,那个高个儿男人叹了口气,从衣领上翻开一个什么东西。过了几秒,在电流的沙沙声中,他低声说话了,好像还有几分疲惫:“把外区封住,多叫几个小组来见我,我要找个人。嗯,动作小一点,不要惊动那一边的人。” 等收了线以后,他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踱步走进了小巷深处。 在来到铁梯子旁边时,他忽然顿住脚,抬头看了看。 尽管【无巧不成书】仍然开着,但林三酒在这一瞬间依旧绷紧了身体,做好了随时扑下去的作战准备——只是恰好头上建筑物里喷吐出的白雾越来越浓,那叫黎文的男人张望了几眼,好像什么也没发现,转过身朝小巷另一头离开了。 她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依旧保持着静默,听着那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十分肯定自己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偏偏要找自己干什么?难道只是碰巧发现她想要蒙混进来,所以才尽忠职守地追上来了? “林三酒,”一个脆嫩清甜的嗓音忽然轻轻叫了她一声——是猫医生:“我们到了,你在哪里?” “赶快出来,”人偶师不耐烦地沉沉喝道,“别让我等。” 他们竟然也来了碧落黄泉! 林三酒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一时间又惊又喜,所有的思绪都如同一阵噪音一样从脑后闪了过去,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说话呀?”猫医生从嗓子里咕噜噜地问道。 “我在这儿,”她心中热起来,抑制不住激动地回应了一声:“胡苗苗?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她话音刚刚一落,不远处骤然响起了一阵疾风般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快得如同鬼魅一般,直直扑向了她所在的这一架铁梯子。 林三酒心中那一阵热乎劲儿登时消散无踪,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冰水;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听见意老师正在脑海中尖声叫道:“那是特殊物品的效果!你上当了,快跑!” 意老师这句话晚了——未等一句话落下,二者距离就已经近得叫她看清楚了黎文的面庞。透过一层层雾气,他的黑发翻卷飞扬在肩膀上;那双乌蓝得如同点墨一般的眼眸里,泛起了一层令人心惊的光。 林三酒没有跑。 事实上,“跑”根本不是一个选项——往下跳的话,那就是正好把自己送进了黎文的手里;回头向上爬的话,又等于把后背都给了对方。 留给她的选择,只有一个是正确的。 林三酒狠狠一鞭,一连卷出了好几道烈风,将黎文逼得不得不后退几步;紧接着她将一只铁箱子解除了卡片化,狠狠砸在了脚下的梯子上,尖锐地一声中,顿时撞起了一连串火星。 那箱子里好像是礼包给她准备的一些生活物资,颇有几分分量。她五指紧扣住铁箱,使足了力气,“当当”地撞起了几道远远回荡开的刺耳声响——紧接着,底下长长一截梯子就被她给砸断了,呛啷啷地摔落到了地上。 在林三酒回头冲上梯子之前,她还不忘朝黎文喝了一声:“你听说过300路吗?” 黎文一愣,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用意;趁着这个机会,她立刻打开【防护力场】,噔噔地朝梯子上方爬了出去——这个男人看起来战力不弱,又刚刚叫了外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了;现在与他缠斗,绝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她在紧急关头下的这个决定,很快就被证明是正确的;当林三酒爬上吊梯尽头,借着天台边缘一翻身跳上了这栋建筑物顶层时,脚下的小巷中也响了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听起来绝对不是刚才那两三个人的规模了,好像足足有十几人。 “你们来得正好,她刚刚上去了,把这儿围住,你们跟上去搜!”黎文沉声喝道——他甚至无需描述林三酒的模样;在兵工厂这个地方,只要搜一个没穿着深蓝色战斗服的人就行了:“对了,这是提炼办公室吧?把里面的人都给我清出来!” 747 美救英雄 【正文一千五了,可等可不等,妈的极温地狱这一卷充满了毫无常识的留言,看了都气人。在试图抓bug之前,那些人就不能必应一下吗?别百度。】 年轻女孩鲜嫩又弹牙的皮肉深深地陷在了任楠的口齿之中,散发着铁锈气的汩汩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只要轻轻一加力,林三酒脆弱的生命就会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可是任楠却不动了。——不是他不想吃掉眼前这个好种子,而是他动不了了。他的后脑勺上此刻深深插着一把厨师刀,一直没到了刀柄处。 任楠雪白的眼珠里还残留着一丝兴奋——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林三酒空空如也的双手,在空中做了一下无谓的挣扎,自己就死了? 一时间,林三酒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在沉重的死尸下扑通、扑通——她忍着脖子上的剧痛,使劲将身上的任楠一推,砰地一声,沉重的死尸仰面倒在了地上。插在任楠后脑上的刀被这样一推,刀尖一下就从他大张的口中探了出来。 林三酒捂着脖子,一只手已经成了血红。她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气,狠狠地踹了地上的尸体一脚,声音嘶哑地轻声骂道:“……谁说我只进化出了两种特征?”仅仅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喉间的剧痛已经让她受不了了。 刚踹了那么一脚,林三酒猛然觉得眼前一黑,险险摔倒——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顾不上别的了,此刻包扎伤口才是最要紧的,她踉跄着找了一条毛巾,紧紧地压迫住了伤口。她喘着气,再度坐倒在了地板上,用尽了力气,死死地按着毛巾。 刺耳的警笛声在城市中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模模糊糊地,还伴随着人的尖叫声、哭喊声——越发衬得38楼公寓里寂静如死。 半昏迷、半清醒地过了好一会儿,出血终于止住了——看来林三酒命不该绝,到底没有伤到动脉。休息了这一段时间,她也积攒了一些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喝了一些水。 放下水杯一抬眼,就看见任楠形状诡异的尸体,仍然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想了想,林三酒拖着手脚发软的身子,挪到了尸体的旁边。她颤颤巍巍地将一只手放在了尸体上,哑着嗓子轻声说:“给我收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她的掌心里一道白光迅速一闪,地上扎着尖刀的尸体消失了,“啪”的一声,一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摸出手机,照亮了卡片。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卡片上简陋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大张着嘴、脑袋里插了一把尖刀的男人。卡片下方还写着一行黑体字:“任楠的尸体”。 【任楠的尸体】 姓名:不会看卡片标题吗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了 潜力值:204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极端温度适应、体能增幅、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你好我好大家好、营养学家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林三酒瞪着卡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古古怪怪的东西,正是她进化出来的第三项能力,今晚刚刚救了她一条命。 ——只要她愿意,林三酒能够将手掌碰到的物品都转化成卡牌,存进身体里。要用的时候,只需一个念头,卡牌就会在她的手掌上还原成本体。 之前她故意抓了一把剔骨刀,又把刀朝任楠扔去,都是为了放松对方警戒的障眼法。真正的杀着,是在林三酒被他一口咬住,她挣扎着将手放在他脑后的时候。一个闪念,早上藏在林三酒身体里的“厨师刀”卡片,就化身尖刀深深地刺穿了任楠的大脑。 经过好几天的实验,林三酒发现自己现在每天最多只能转换物品四次。 尽管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卡片已经不陌生了,可内容这么……丰富的卡片,林三酒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忙将【任楠的尸体】翻了过来,果然卡片背后写满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 任楠,男,28岁,来自另一个“新世界”。从小就很内向,不受女生欢迎,大学的时候竟收到了男性学长的告白。新世界降临后,他挣扎求生,以下略。总之,来到犯罪嫌疑人林三酒所在的世界之后,任楠吃掉了一个潜力值为2的亿万富豪,接手了他的财产,有目的地接近了犯罪嫌疑人林三酒。就在他将要吃掉林三酒的时候,反被其击杀。 “该说的不说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口一个‘犯罪嫌疑人’地称呼我啊?”林三酒有点儿郁闷地用手指拨了一下这段文字,文字立刻消失了,另一个段落滑了出来,浮现在卡片上。 【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芸芸人海中,慧眼识别潜力值很高的种子。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亲吻、拥抱等),该能力能激发出平常人类的潜力,使之更快地进化出各种能力。正所谓一个占便宜,一个不吃亏。 【营养学家】:吃掉一个人后,将最大程度地获取食物的潜力值、进化能力、身体素质。均衡的膳食营养,才能保证一个美好明天。 注:脑袋里的厨师刀产自德国,刀口锋利,轻便结实,599元购于京西商城。 如果不是有“敏锐直觉”这项能力,林三酒只怕会当自己在做梦。她低声骂了一句,拿着【任楠的尸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不愿意把一具尸体收进身体里,想了想,只好顺手揣进了口袋。 任楠的卡片上把他的能力写得这么清楚,不知道自己的卡片上会不会也有能力和所谓“新世界”的介绍呢?这虽然也是个主意,可林三酒总不能把自己变成卡片吧——她眼珠一转,伸手拔了一根头发,轻声说道:“收起来!” 白光一闪,手中又多了一张卡片。 【头发】 主人:林三酒 发质:黑色、健康,发尾略有干枯。 功用:粘在扫把上会很烦人。 注:根据发根的状况判断,该头发主人在四十岁左右也许会有脱发现象。 妈的。一点用都没有。林三酒郁卒地将手一挥,白光闪过,头发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个炎热的新世界吗……?她有些出神地想。 五十六摄氏度……连自己这样进化出了“高温适应”能力的人都快热得受不了了,不知道平常人得会是个什么样子? 忽然间林三酒打了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朱美!她怎么差点把自己的朋友都给忘了! 想到朱美现在可能正处在危险里,林三酒也顾不上自己还是个伤患了;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个背包,冲进厨房,将冰箱里所有的瓶装水、饮料,都一口气装进了包里。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她找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应急门,冲进了黑乎乎的楼梯间。 尽管只是下楼,可当林三酒一口气下了38层以后,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喝了口水,继续朝负一层走去。 任楠的车子——或者说,被他吃掉的那个人的车子,就停在负一层。朱美家离这儿足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这样的高温里,林三酒可不打算走着去。 没想到才一迈步进停车场,林三酒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掀了一个跟头。 看着眼前的停车场,林三酒呆呆地关掉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这里是不需要手电了。 此时每一辆停在车位里的汽车,车头灯都晃眼地亮着,竟是全都处在发动状态——“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在回音下扩大了几十倍,充斥在整个停车场的上空。几百根排气管齐齐地往外喷放着热气,使半封闭的停车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烤箱,起码比外面高了有三四度不止。 能来到停车场的人都来了。在城市断电的情况下,受不了严酷高温的人类,不约而同地都躲进了汽车里——现在也只有汽车里的空调还能发动起来了。 在这样滚烫的空气里才走了两步,林三酒就感到背后的衣服被汗湿个了透。她经过的汽车里,每一扇车窗后都是一张张惶恐的、陌生的脸:有的人在不断地试图打电话;有的人控制不住地抱着孩子哭;有人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来停车场的路上就脱水了。还有的人正诧异地盯着她,似乎想不明白她怎么还有力气走路。 尽管身处在汽车冷气的包围里,许多人的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绝望。车里的空调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油和电一用完,就凭车外的恐怖高温,恐怕这层停车场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林三酒清楚得很,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帮助这些车里的人——她的背包里只有五瓶矿泉水、三罐可乐,几包创口贴,就这么点水分,还不知道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咬了咬牙,林三酒忍下了心下恻隐,一路目不斜视地找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开空调,只是打开了车窗。反正她也不会因为高温致死,顶多就是难受一点儿,还不如把这宝贵的油电节省给朱美用呢——林三酒抹了一把汗,打着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与停车场那个地下蒸笼一比,外面56°的空气竟也让林三酒感觉好过了一点儿。街道上空空的,几乎没有什么汽车在跑——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浪费宝贵的油电吧。 停在街道两边的车子,也几乎都像那个停车场里一样,处在发动状态;车子里的人们,正带着恐惧和绝望享用着最后一点冷气。 就在林三酒从一辆红色的马自达旁边疾驰而过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右边高高飞来,“砰”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了奥迪车的车门上。 748 你给我过来 高高的蔚蓝天空中,一阵阵翻滚过浓浓浅浅的烟雾。从透明天花板中透进来的白茫茫天光一缕缕地投进大厅,在一片寂静里,只有云烟的影子正缓缓流动。染亮的灰尘扑进空气里,仿佛无数晶亮的星子一样漂浮在斯巴安的身边。 他静静地站在背后的天光中,被盈亮的光芒浸成了一道剪影;那一身恰到好处的笔挺制服像是被阳光直射的海面,泛起一片深蓝。 至今也很难找出一个足够形容斯巴安的词语——在这个男人面前,语言突然变得苍白而充满局限。 有足足好几秒钟时间,建筑物内外近百人之中,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儿声响。没有人是第一次见他,但还是没有人能在如此耀眼的容貌面前迅速清醒过来——这是人类深植在基因中的缺点;时隔几年乍然相见,连林三酒也望着他陷入了短暂的一阵恍惚中。 最先打破沉默的,正是黎文。 “噢,这件事不一样。”他从人群中走出一步,望着斯巴安微笑着说道,似乎一点儿也不受他的影响。黎文听起来依然十分温和平静,甚至叫人感觉他远比对方更通情达理:“闯进这栋楼的,是一个我们战斗部的任务目标。这件事与你们安全部关系不大,就不必你们处理了。” 林三酒咬着嘴唇,远远瞥了一眼那个下令追杀自己的高个儿男人。 不住被微风轻轻吹起几丝的乌发下,黎文的侧面线条硬朗清瘦,乌黑睫毛倒影投在墨蓝瞳孔里,看起来如同一潭湖面般平静。即使身为一个被他追杀的人,她也不由浮起了这样一个念头:他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对方没有理由杀她。这应该是别人委托给他的任务吧? “由于你手下的失职,让一个很有可能打算伺机报复的目标潜入了兵工厂。”斯巴安说到这儿,低低吐了一口气——林三酒余光一扫,瞥见一个离得近的女孩儿突然红了脸,还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她耳朵上。“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是安全部的职责范围了。” 他这话很不客气,黎文却没有动怒。他沉吟着点点头,“你说得对,应该由我们一起来搜捕这个人。” 斯巴安仿佛有点儿无奈地抓了抓一头金发,随即笑起来,碧绿眼眸与雪白牙齿一起鲜明得令人目眩:“你这样一赞成我,就好像我刚才提议要共同搜捕一样。别忘了,战斗部不能在兵工厂内进行群体行动,这是条例。” 黎文顿了顿,朝斯巴安一笑:“没有我们,你们怎么知道要搜捕的是什么人呢?” “好办,”斯巴安踱步走进天井,在金属架台边停下脚,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随着这一个动作,他一头金发顿时流淌起璀璨光泽,像是即将要融化在日光里一样:“不妨你把目标的资料告诉我,接下来就交给我,怎么样?” 出乎林三酒意料,黎文只是考虑了几秒就同意了。 当他微笑起来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竟觉得黎文看起来好像很欣慰——他的眼睛微微眯成一双弧线,舔了舔嘴唇:“好,目标是一个年轻女人,年纪二十出头,身高在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下,可能是十二界出身。” 除了“年轻女人”的描述还算靠边,其余没有一个字是正确的。林三酒吃了一惊,不得不强自克制着自己抬头的冲动,继续听他说道:“……她还没有机会跑出去,所以仍然在这栋楼里。如果你晚来十分钟的话,我现在已经抓住她了;不过既然你来了,那么我就静等着你递交人犯吧。” 黎文话音一落,扭头朝身后的人吩咐一声,迈步走出大门;那几个棒棒糖、火臂和隧道,立刻与其余穿着普通战斗服的人一起,紧跟随着他离开了。 一群人才一出门,斯巴安就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女孩,真不好办了。”他颇有几分孩子气地皱起眉毛,目光在大厅中转了一圈,嗓音温柔亲昵起来:“你们中间有人是目标吗?我总要知道你是谁,才能保护你。” 被那一双翠绿明亮的眼睛扫过去时,林三酒分明看见身边那女孩儿张了张嘴,好像差一点就要应声了;总算她还有点儿理智,满脸通红地重新别开了目光。 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 “长官,”有一个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安全部成员,轻轻叫了一声:“需要封闭这栋楼吗?” 斯巴安又看了一眼众人——他的目光仿佛也带着热烫的温度,甚至叫林三酒感觉不站出去似乎就有点儿对不起他。“好吧,封起来吧。”他叹息般着说,“也只有这个笨办法了。你们一个个检查,我去楼上瞧瞧。”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顶层螺旋楼梯上;他修长的脖颈被描出一线亮边,说话时,喉结在深蓝衣领中微微上下颤动。 “他看的是你进来那道门诶,”意老师忽然出了声,唤回了林三酒的思绪。她只是一个由意识模拟出来的形态,因此好像不大会为斯巴安所震撼——“你怎么了?你是上次在半山镇开窍了吗?” “别乱说话,”林三酒不得不板下脸反击了一句,匆忙瞥了一眼斯巴安身后那一队人马。大概十七八个安全部成员都穿着与他一样的制服,在肩章与腰带的收束下,人人看着都肩平腰细,倒是叫人隐约想起了历史上的近卫军或宪警。 他们人手不多,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检查到她这里来。因为黎文刚才那几句话,一米七五以下的女性都被单独叫了出去;当然,这就意味着被叫出去的几乎是场内所有女性了。余下几个拎着武器的安全部成员,形成一个菱形队形,沿着螺旋楼梯迅速上了二楼。 一阵吊篮绞索“咔咔”作响的声音传进了林三酒耳朵里;她顺着声音来源一望,只见斯巴安正站在她刚才搭乘的吊篮上,徐徐向顶层升了上去。 那一个被她打昏过去的男人,现在应该还在顶层楼梯上趴着。 “糟了。”她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声。 就算按照黎文的描述根本找不着她,但那昏迷的男人却是一个足以让人生疑的证据了:他的外衣被人剥了下来,说明目标很有可能已经披上伪装、混进了人群里;那么接下来,当他们回头检查起女性工作人员的大褂时,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一个问题——没有一个女人身上的大褂,对她而言是过长了的。 以斯巴安的思维敏捷程度,一旦他开始从反方向思考这个情况,林三酒就不知道自己还能隐藏多久了。 “早知这样就伪装成男人了,”她向意老师叹了口气——只是她也知道这更加不是一个好办法。 眼下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赶紧找一个借口先通过安全部的检查,在斯巴安回过神之前先从这儿出去。即使他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在对他有所了解之前,她只敢信任自己。 林三酒想到这儿,轻轻朝人群前方走了两步;一个安全部成员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她身上。 “我个子高,你们先检查我吧。”她越过前头一个工作人员的肩膀,低声对那个安全部成员说道:“我有点急事,需要出去……” “先等一会儿,”那个男人面色平淡地转过头,“再急也一个个来。” 林三酒稳了稳呼吸,没有再催促——她不愿意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她慢慢朝角落中退了几步,趁着周围没人注意的时候,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顿时心中咯噔一响。 那只吊篮正停在顶层,此刻空了。斯巴安的背影正站在楼梯上,低头望着脚下;不用问,他一定是发现了那个昏迷过去的工作人员。 林三酒紧紧盯着他,咽了一口唾沫。她已经做好了强行闯出去的准备。 不知怎么,斯巴安始终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忽然弯下腰,消失在栏杆后;过了几秒,他重新出现在视野里,从身上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转头四下扫视了一圈。由于离得太远,除了斯巴安以外,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很快,她就看清楚了接下来那一个渐渐显出模样的影子。 出现在楼梯顶层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林三酒瞪大双眼,一时间思维都停滞了,只能怔怔望着那一个“自己”从门后闪身进来、扑向虚空,打了空气一拳之后,扑向吊篮后藏起了影子。 是——是他们一起在如月车站图书馆里得到的那本书——好像叫什么恐龙复原来着? 她头脑里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她看着斯巴安转过身,金发在光影中闪烁着;在这个距离上,林三酒也看不出来他到底认出了自己没有,只看见他慢慢蹲下了身体,应该是在那一个“林三酒”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当斯巴安再次回到大厅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却闪耀着星辰般的光泽。 他低垂着眼睛走进天井,有点儿烦躁似的使劲松了松自己的衣领,露出了脖颈下一点锁骨的影子。 “我在那间屋子里等你,”斯巴安谁也没有看,金发松散下来,隐隐遮住了他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睛。“快点过来。” “长官,”一个安全部成员似乎愣了愣,在他转身之前忙出声问道:“请问……你是在吩咐谁?” “我吩咐的人自己心里很清楚。”斯巴安微微侧过头,鼻梁上泛起一线陡峭亮光。话音一落,他掉头就走;伴随着他的皮靴声,他悦耳而沙哑的声音也回荡在了整间一楼大厅里:“不要检查了,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749 斯巴安提出的办法 人群三三两两地从大门口鱼贯而出,当她确信一楼大厅里已经空下来了的时候,林三酒从一台半人高的机器旁边站起了身。那方方正正的灰色机器抬起了一只眼——那的确是黄澄澄一只眼睛——在她身上扫了扫,随即又垂回地上,对她似乎没有半点兴趣。 林三酒脚步轻轻地走到一间房门前,望着虚掩的房门,她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很宽敞,正中央被一张红木长桌占据了,没有开灯,长桌被笼在阴影里。半明半暗的室内,只有远处一扇窗户正对着门口,在天光中形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亮。 一个颀长的背影浸在窗外天光中,双手拄在窗台上,一动没动。 林三酒将门带上了,清了一下嗓子,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居然有几分紧张。 “他们都走了?” 斯巴安低下头,嗓音沙沙地响起来。 她犹豫了半秒,“嗯”了一声。 斯巴安霍然转过身,瞥了她一眼,几步穿过了房间——他在林三酒不远处拉开了一张椅子,冲她抬了抬下巴:“坐这儿。” 林三酒有点儿迟疑地走了过去,他却仍然没有动地方,依然一手握着椅背,一手搭在桌上。 这怎么坐进去? 她刚刚在椅子边停下了脚,还不等她张口,金发男人忽然一步踏近上来,那张叫人难以呼吸的面容一下子在眼前放大了——他的碎发与气息一起扑上了她的脖颈,紧接着她脸上一凉,面具已经被揭掉了。 “好看多了,” 被散碎金发遮得隐隐约约的翡翠绿双瞳,像一潭森林掩映下的深湖。斯巴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唇齿之间轻轻含着一股热热的吐息;他低声一笑,那双眼睛里的鲜绿与雪白几乎令人心惊:“你的变化真大,连我都险些没有认出你。” 当他将面具交还给她,又走到长桌尽头坐下了的时候,林三酒摸了摸自己的脸,还觉得它微微有点儿发热。 “你真的不是在半山镇开窍了吗?”意老师狐疑地又问了一次,“我看你很像。”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林三酒被她这一句话弄得有点儿狼狈,不过多少算是回过了神。她在那把拉开的椅子坐了下来,又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面颊;她望着斯巴安,睫毛在手掌边缘上眨了眨——“你不会替黎文来抓我吧?” 斯巴安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出声。 一缕缕白色天光从他肩膀后投下来,流金般的色泽在日光里跳跃起来,仿佛比太阳更夺目些。他望着林三酒,一双眼睛亮若星辰;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一笑:“从图书馆分开以后,你都去哪了?” 瞧他从容的样子,就像是老朋友叙旧一样——但是这个场合,明明容不得二人慢悠悠地闲聊。安全部成员和这栋楼里的工作人员此时都还在外头等着,他刚才那句古怪的命令,恐怕随时会传进别人耳朵里去。 林三酒缓了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为什么不来找我?”斯巴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却叫人感觉那一口气好像是贴着耳边、贴着灵魂,轻轻痒痒地擦了过去似的。 “昨晚有几个兵工厂的人来刺杀我。”林三酒有意冷下声音,板着面孔:“你才发现我来了,就有人要来杀我……这种情况下,我怎么会贸贸然来找你?” “现在你知道了,那是黎文溯江的命令。” 斯巴安伸手解开了衣领上的几颗纽扣,似乎是想给自己透透气;一道阴影顺着他的喉结滑下去,陷进锁骨深凹处,化作一点肌理隐隐的光泽。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哑声笑了一下:“我可以坐过去吗?” 林三酒差点都忘了,他对待女人时总是这样亲昵温柔的。 她揉了揉眉心,装作没有听见那句话,只是低声问道:“黎文溯江?那是他的全名?他为什么会下令追杀我?” “他是战斗部的嘛,”斯巴安走近她,又拉开了一张椅子。他把手臂拄在膝盖上,伏低身子,抬头仰望着她,一双眼睛绿得让人心颤:“以前有些女孩告诉过我,想让我尽量离她们远一点……不过我们是好不容易才又重逢的,这一点我做不到。” “你俩不就是在图书馆见了一面吗?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意老师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疑惑,“怎么我不知道?” “不光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回应一句,倒是有几分理解了那些想远远避开斯巴安的女孩;她尽量平静地问道:“战斗部又怎么了?” “我以前就是战斗部的呀,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斯巴安轻声说道,“兵工厂的战斗部相当于半个佣兵部门,在完成兵工厂任务以外,常常也会接到各种各样的任务。像刺杀某一个进化者这样的指令,往往是有人为此付过了钱的。” 也就是说,黎文溯江果然正如她猜想的那样,只是一把刀。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是谁雇佣了他们?” “只有少部分情况下,战斗部卫长才知道;有时候,恐怕连最高层也不清楚。”斯巴安叹气似的笑了笑:“在我做战斗部卫长的时候遭过几次袭击,都是因为有人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花钱买他们的命。但其实我根本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二人分别才不过几年工夫,他却好像已经把兵工厂中重要的位置都坐过了一遍。林三酒闻言不禁一愣:“后来呢?” “后来我们的任务就因此而完成了。”金发男人嗓音轻快地笑了。“不过黎文溯江的这个任务,我看是完不成了——我也不会让他完成的。” 他愿意帮忙? “但他给你设了一个陷阱。”她皱起眉头,“他给你描述的目标和我完全不符。按照那个描述,你根本不可能找出一个人交给他。” “对,”斯巴安一笑,看起来不太往心里去。“他给我下了套,但我却不能拿这件事质询他。在战斗部的目标里,一定有一个是符合他描述的。” “为什么?”林三酒忍不住问道,“都已经末日了,进化者这样彼此争斗能有什么好处?” 只是当自己这话一出口,她也隐隐想到了答案。 这里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末日世界。从某个角度来说,碧落黄泉远比她的老家世界更繁华、更先进;在这儿,值得人们互相争夺的东西太多了。 斯巴安望着她轻轻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翠绿水光:“人类不就是这样吗?再说——你看看外面,”他伸开手臂,指了指天光茫茫的窗外:“难道兵工厂不算是一个非常诱人的好处吗?” “你……你和黎文溯江的目标,都是这一间兵工厂?” “至少我是。不是‘这一间兵工厂’,”他往后梳起了自己一头金发,光泽闪烁。再抬起头时,斯巴安的眼睛灼亮得叫人不能直视,仿佛世间一切都可以容纳在他的视野里:“世上只有一个兵工厂。它会是我的。” 即使对十二界知之甚少,林三酒也能从一鳞半爪的信息中隐隐猜到兵工厂的分量。 她点点头,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忽然浮起了一点儿挫败感:“那么……难道就没有一个肯定知道对方身份信息的人吗?我总不能一直站在明处等着人来杀。” “兵工厂内的行事程序很精巧,也很复杂。如果有一个客户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那么兵工厂里就不会有一个人知道——却还是能按照他要求中的每一个字去办事。”斯巴安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假如真如你所说,有这么个人的话,我不知道他是谁。” 林三酒快泄气了,不由重重抹了一把脸。 “虽然我不知道,”斯巴安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眼睛浸在睫毛阴影下,好像能穿透躯壳、触及人的灵魂。“不过,我不能让你被任何人追杀。” “你有办法?” “有一个办法,”斯巴安微微蹙起眉头,“但我必须得直接告诉你,它有一点儿绕远。而且我也不知道它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觉得值得一试吗?”林三酒眼睛一亮。在不知不觉之间,二人似乎已经建立起了一层信任。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去试试。”金发男人望了她一眼,雪白牙齿在笑容中闪亮起来:“我想你应该是和我一样的人,对不对?” 在走进房间以后,她总算第一次露出了一点儿笑意。“那是什么办法?”林三酒吐了口气,问道。 “是一个副本,”斯巴安忽然站起身,扑来了一阵温暖干爽、阳光般的气息;她愣愣地瞧着他伸出手,将她乱糟糟的几缕头发挽向了耳后。到底是他说的话叫人惊讶,还是他的动作更叫人吃惊,一时还真难以辨别——“叫做梦境剧本。” 750 穿上我的制服 【大家今天不要等了,我现在还没打开新文档。真的很愤怒了,我太空堡垒卡拉狄加看不了了,还有一季没看完。到底是要我们怎样,专注钻研八大样板戏吗】 从绿洲的正上方望下去,几道烟尘正以惊人的高速,朝干部楼为中心聚拢。当这四道烟尘终于相会的时候,整栋干部楼瞬间被漫天的沙尘吞没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影子。 守在这儿的,是几个干部之中块头最庞大的海天青。他实在是太魁梧高大了,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肌肉厚实、精干得充满了威慑力的小山——此时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他很不高兴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挥了挥:“你们也像点样子吧!” 烟尘慢慢地散去了一些,从他左方的黄沙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细长高挑的男人。 即使是在极温地狱这样的环境里,仍然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外表爱护极了。他雪白的衬衣外套着西装马甲,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腕,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锃亮。拍掉了肩膀上的沙子,这雅痞一样的男人才微笑着开口了:“我们既然来了,有没有让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都回去?” “广播里放得那么响,你自己不会听啊?” 他话音刚落,一个没好气的女性声音就从另一边的烟尘里传了出来。 走出的是一个一身ol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虽然西装裙子很紧,衬托出了她丰胸细腰的好身材,可是瞧她脑后盘得紧紧的一个发髻,以及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务主任。 此时广播里正用一个急促的语气通报着:“请绿洲全体同胞返回自己的宿舍楼集合……” 雅痞重重地哼了一声。见两人刚一见面,立刻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陈今风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放下间隙,同心协力打倒叛徒吧?” “说起来,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错吗?”第五个干部忽然出声了——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从滚滚黄沙之中露头的,正是一只棕毛兔子。 其余几个人瞧了这兔子一眼,似乎毫不吃惊。 落满了黄沙的兔毛,其实跟干净的时候没多大区别,都是棕黄棕黄的。可这兔子还是很嫌弃似的使劲甩了甩身子,甩出了一身沙粒,这才张开三瓣嘴,发出了人一般的冷笑声:“陈今风,我还忘了请教你啦——你那个副本脱离镜到手了没有?那个外国女人上过了吗?搞出这么大阵仗,都是你个傻x贪心不足。” 作为一只兔子来说,它的语气真是相当恶毒:“今早发现堕落种以后,也是你第一个去找的白教授……看现在这样子,事态可是越闹越大了。我真好奇你那龌龊肠子里每天转的都是什么屎?” 被一只兔子这样冷嘲热讽,陈今风竟然能忍住了不吭声,只是扭曲着一张血红的脸。 海天青叹了口气,走近两步:“行了都闭嘴吧。等到这件事结束了,随便你们怎么吵……兔子,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就是有起床气也别过分了。” 棕毛兔子像没听见似的,抬起后腿使劲抓了抓耳朵。 五个人——姑且算是五个“人”吧,都沉默了下来,或站或坐地等着林三酒一行人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地方。 十五分钟过去了。雅痞男掏出了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海天青终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们怎么还没来?” ……此时的林三酒几人,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正皱着眉头想对策呢。 虽然为了避免让他们起疑,广播只说让所有人返回集合——可是在林三酒【意识力学园】的作用之下,他们很快就从她调用的资料里发现了——他们想要去干部楼的消息一定已经走漏了,因为此时绿洲五个干部,正在他们的目的地前守株待兔。 五对四,前景不太乐观。 想了一会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算了的时候,林三酒却忽然拍了板:“就这么冲上去吧!” 其余三个人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瞪着她,拼命摇头。 “听我说完呀。为了能兼顾各个方向,他们五个人一定站得比较分散。所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了,让他们发现我们就行,然后分头跑……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然后我们回到干部楼前集合。要是谁不幸被两个干部同时追,那就放风筝吧,等战斗结束的人回头救援。” “这样也还是很危险啊……” “你想想,咱们迟早是要跟这几个干部对上的——今天不打这一场,咱们要跑都跑不了。”林三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一下,三个人都没了话说。 “都没意见?那行,咱们来讨论一下作战方式。” “还真是小酒的风格啊,感觉全靠肌肉在带领行动……”方丹嘟哝了一句,随即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说起来,还真要多谢绿洲的那一条广播;要不是人群都被召集回了宿舍楼里,林三酒几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而现在他们商量作战方式已经用了近二十分钟,干部们仍然只能满腹怨气地等着。 雅痞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过三遍了;海天青骂骂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休息。ol女人抱着胳膊,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棕毛兔缩成一团毛球,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有陈今风一个人,惦着脚尖,目光不住地在远处梭巡。 一团火焰似的颜色,忽然在黄沙里隐隐约约地从他视野角落里闪了过去,远远看上去,正好叫他想起了玛瑟的发色——陈今风顿时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他嘴角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说着脚下已经加速冲了出去,很快人影就逐渐变小消失了,留下了身后四双眼睛。 “那么我也——” “我们都不要动!”陈今风刚一走,ol女突然喊了一声,制止住了海天青和雅痞的动作。“当心他们玩一个调虎离山。” 海天青顿时郁闷地坐回了台阶上。看他的样子,他宁可打架,也不愿意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雅痞闻言,抬头看了看,嘴角却慢慢地挑起了一个笑:“不,不对……他们玩的不是调虎离山,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对那个有兴趣,不如就让我来吧。” 海天青“唔”了一声,身子没动地方,算是应了。ol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等雅痞飞快地跑出去了以后,她才对剩下的一人一兔说道:“各个击破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就算我们真的去追了,也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还有一个可以守门呢。他们中间,总不会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干掉两个干部吧?” 等了等,却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棕毛兔从刚才起,好像就睡得很熟了;圆圆的、毛茸茸的肚子正随着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看起来非常平静。 而海天青侧耳听了一会儿,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终于来了……这回这一个,总该轮到我了吧?” ol女叹了一口气,推推眼镜,点了点头。 随即一阵尘烟刮起,海天青也迅速地追着对手的身影去远了。 ol女的推断很正确,而林三酒的计划与“挽起袖子硬上”之间,其实差别非常小,简直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只不过,因为方丹和胡常在太紧张了,他们俩都忘了告诉林三酒那件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近了,让ol女警觉地抬起了头。 来人正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样子悠闲的林三酒。 正是因为那件少说了的事,让林三酒临时改变了“引开敌人然后跑远”的计划,反而干脆利落地现身了。 到两人之间只有二十米的时候,林三酒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吃惊的ol女,有点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五个干部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有信心可以把你撂倒啊。” 751 梦境剧本 离开兵工厂的过程,果然正如斯巴安所说一路顺利。 二人来到大门口时,他只浑不经意地伸手在镜面般的光幕上一点,它顿时碎成了无数银色光点,眨眼间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们先去了附近一个签到点;签完到以后,一夜没睡、又经历了几番惊险,如今精神身体俱疲的林三酒,不由将额头抵在那个卖冰淇淋的签到点上,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知道梦境剧本不是放松的地方,但是她还真有点儿希望能快点躺下来睡一觉了——也许是exod把她给惯坏了。 这一路上,尽管二人接受了无数注目礼,但所有的目光都无可置疑地集中在了斯巴安一个人身上。走在他身边时,林三酒好像突然变成了灯罩下的一片阴影,没有哪个人还能看得见她。 “兵工厂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可惜这次不能带你四处逛逛,”斯巴安一边走,一边说道:“下次如果有机会,我再带你回来。” 林三酒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矗立在穹顶下的高高战锤。从二人身边走过去了一队观光客,一阵叽叽喳喳正朝兵工厂的方向渐渐远去,倒确实令她生出了几分羡慕。 十二界中恐怕没有人对兵工厂不好奇,然而经过今日一事,她连参加这种观光团的余地没有了。 “那得等黎文溯江放弃了我这个任务才行吧?” 斯巴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或者等战斗部重新回到我手里的时候。” “重新回到?”林三酒不由瞥了他一眼——从碧落区透明穹顶投进来的天光,恰好落在他的侧影上,金发上跃起一片亮光。她别开眼睛,问道:“我还以为你们的职位都是被安排下来的……” “一般来说的确是这样,”斯巴安耸耸肩,暗红色肩章微微闪烁了一下。“但某一天,我忽然被调进了安全部,由黎文溯江接手了我的位置。在那一天之前,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我调查过他很长时间,一无所获,连一个听说过、见过他的人也没找到,甚至连签证官系统中都没有他的资料。就这么毫无来由地,一个好像从地缝里忽然冒出来的人,在董事会的直接命令下接过去了我的位子。” “连签证官系统中都没有——?”林三酒一惊:“这怎么可能?” 黎文溯江总不见得是在这个世界里刚刚出生的! 斯巴安转过头望了林三酒一眼,那双绿色瞳孔在阳光下通透清亮得惊人。 即使在讨论这样的事情时,他的嗓音也十分温和悦耳:“我想黎文溯江也许是个假名,或者有人用某种我不清楚的手法,掩盖住了他以前的痕迹。很奇怪,为什么一定要掩藏他的身份呢?兵工厂唯二两个暴力部门,彼此之间的争斗和私怨已经被放在了明面上。这也许并不是巧合……噢,车来了。” 铁轨高高地从头顶上划空而过,盘旋着下降,消失在远方地面深处。一辆轰然驶来的铁皮列车在二人面前停下了,二人走进了车厢——据说这辆列车会带着乘客一路向下,最终会将人们重新吐回地面上。 车厢里空荡荡的,没有座椅;当列车一头扎向下方时,顿时变得昏暗极了,只有微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几点灯光,随着车厢晃动不断摇晃。急行的列车中,昏暗似乎因此而活了过来,不断游走明灭,叫每一个人看着都不太像本人了。 林三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问道:“你是说,高层有意让你们互相监督、互相牵制吗?高层是谁?” “几个危机感总是有点过头的家伙。”昏暗中,她好像看见斯巴安摇了摇头:“如果我始终查不到黎文溯江的任何背景,或许我也要去一次梦境剧本了。” 这句话又一次勾起了林三酒的心思。 斯巴安为她简单介绍过“梦境剧本”,而当她真正亲眼看见这一个副本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末日世界中的“野生”副本,她不知见识了多少;但是像这种在十二界监管之下运行的副本,她还是第一次见着。从离真正的入口还有数百米远的地方,这一条上坡路就稀稀拉拉地摆开了许多各式摊贩,用各色心思吸引着前往副本的进化者脚步。进化者们三三两两地往前走,有的面色紧张得发白,有的步伐匆匆、一眨眼就不见了影子;更多的人,只是一边走,一边浏览着身边的货摊。 要不是因为每隔一段路就立着一个鲜黄色的警示牌,写着前方多少米处是副本“梦境剧本”的话,她恐怕要以为这儿是一个公园门口了。 “这儿……怎么还有摊贩?” “你看,我陪你来是对的吧?”斯巴安像个大孩子似的,近乎耀眼的笑容中露出了一点儿得意:“梦境剧本在碧落黄泉很有名,每天想来这儿试一把运气的人络绎不绝。因为这些访客们,这儿就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市场。” “梦境剧本必备物资了啊,”一个推着玻璃柜的小贩一瞧见她朝自己走来,立即招呼了一声,熟练得很:“来看看,我这——”他没说完,一抬头,乍然看见斯巴安,不由张口结舌地顿了几秒。林三酒趁着他说不出话的工夫,凑近了玻璃柜子。 柜子里是一排厚薄各异、用线捆起来的自制手抄本,每张封面内容各不相同,但标题却一个比一个醒目。 《十九进十九出,他战胜梦境剧本的秘密!》 《我从梦境剧本中带出了什么,益美小姐亲历》 《噩梦之中的爱情,灵欲纠缠与死里逃生》 林三酒才刚看完几本手抄本的封面,又有几个玻璃柜子凑了上来;看样子,推着它们过来的摊主们,也与第一个摊主同样都是普通人。柜子里的货品尽管大同小异,却叫人越看越难以决定,只觉得每一本都十分重要,应该都买下来—— 《梦境剧本,你不能不知道的十大隐藏设定》 《从剧本中带出正确物品的关键,十二界大佬访谈》 《绝密!人偶师的梦境剧本通关经验》 就在她朝最后一本伸出手去的时候,斯巴安却忽然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把她从玻璃柜的包围圈中拽了出来。 “这些所谓的攻略里,只要七分真三分假,就够你在副本里丢掉一条命了。”他回头瞥了一眼最后那个玻璃柜:“他们或许不至于有心害人,但这些手抄本不断流传下来,我想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卖的东西到底有多少保证。来,我带你去买。” 在他的指点下,最终林三酒买下来的东西,分别是一只嘴唇形状的200毫升装水袋、一罐热咖啡,和一双鸭蹼式水鞋。 “为什么要买水鞋”这个疑问,随着林三酒继续往前走,不免越来越浓重了。越靠近副本,就有越多的进化者们站在路边,纷纷换下了衣服,露出了里头的泳衣。或许因为现在天气有点儿凉,泳衣基本都是长袖长裤的;有人还背了一只系背带的书包形塑料袋,将所有衣物和鞋子都塞进了塑料背包里。 在一个“前方三十米,副本‘梦境剧本’”的警告牌下,斯巴安停住了脚步。 “我不能再往里走了,”他冲林三酒一笑,绿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湖面上蒸腾的水汽。“希望你能顺利带出答案。” 真的可以吗? 当林三酒顺着人流走向那最后三十米时,她心中仍然残存着挥之不去的一丝疑惑。 据说当一个人从梦境剧本中出来的时候,会有一定几率带出一件物品;如果抱着特定目标走进梦境剧本的话,那么出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的原理,这个进化者就有一定几率,能带出一件自己正需要的东西。 这个几率有多大,众说纷纭。 能带出的东西不一定非要有实体,它可以是一段话,一个梦,一条讯息;甚至还有人出来以后,从此多了一项才艺——尽管美声唱法在末日世界中毫无用处,但还是给了不少人信心。 十二界普遍只有d级水平,想来副本也不会难到哪儿去;正是这个想法,才促使了大批大批的十二界进化者不断前来梦境剧本,像斯巴安说的那样“试一把运气”。 林三酒将细带挂上耳朵、戴上了那只水袋。它的形状正好与嘴唇正对上了;明明没有扎孔,她却立刻感到唇齿之间弥漫进来了一丝丝细不可查的凉凉水流。接下来一天里,它将会是自己主要的水分来源了。 当她顺着上坡路终于走进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时,还不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忽然脚下一软;在同一时间,身边不知多少进化者与她一起“咕咚咚”栽倒在地。一片死寂中,无数进化者层层叠叠地铺满了大地,被笼罩了浓雾中,仿佛战争后扔得满仓满谷的尸体。 待这一波人倒下去了,他们身下的大地缓缓挪动起来,把他们往后推去,为下一波新人留出了空地。 林三酒早已陷入了梦里。 752 和善的花生镇 你明明知道自己正在熟睡,但神智却很清醒。你从自己的身体中坐起来,轻飘飘地使劲把大拇指向手臂上弯折了一下,一点儿也不疼。你四周看了看,开始分辨不清梦与现实了。 ……现在,林三酒就正处于这样一个状况里。 她抬手摸了一下,脸上空空的,不见了那只嘴唇形水袋。 灰白浓雾一阵阵翻滚过去,弥漫氤氲在天地中。她眯起眼睛——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正眯起眼睛——使劲看了一圈,隐约之间只觉四处空荡荡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刚刚站起来走了两步,一个柔和女声突然响起来,差点吓了她一跳。 “请坐下,现在正在生成你的梦境剧本。”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依言坐了回去。她独自坐在浓雾中,微微有点儿紧张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那女声再次开了口:“谢谢配合。你的梦境剧本已生成,以下为梦境剧本介绍。” 随着她平淡的开场白,雾气渐渐散去了;高高的天空呈现出一片纯净的暗蓝色,傍晚橘红色的阳光浮动在空气里,带着一丝秋天树叶般干燥的气味。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双手正放在一个方向盘上——她正坐在一辆大众汽车里,平整的街道、一棵棵绿化树、一幢幢矮房,从两侧车窗外不住徐徐后退。 刚一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开车,她不由一惊,差点一脚油门撞上马路牙子;当她将汽车刹住时,那柔和女声说道:“你的自驾旅行已经横跨了半个国家,今天你开了一天车,很累了。在傍晚时,你驶入了这个叫做花生镇的小镇,想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今天气温51华氏度,镇上人口数量,799人。” 这真是一个很小的镇子了,林三酒心想。按理说在一个梦里,总不会把这799个人都见上一遍的。说来也怪,那女声话音一落,她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阵嗖嗖寒意,伸手打开了暖气和座暖。 她屏息又等了一会儿,那女声却再也没有响起来。 “难道简介这就结束了?”林三酒重新发动汽车,有点儿疑惑地再次上了路。 听简介的意思,她现在应该找一个地方休息。不过她探头出去看了一路,路边上的小店都已经早早熄灯打烊了,一连开了十来分钟,也没有瞧见一家旅馆。 她绕进一片住宅区,摇下车窗,朝一个正遛狗的女人喊了一声:“你好!” 那女人回过头,一头毛躁金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好久没有去染过发根了。她神色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只比特犬拽着跑了一路的原因。她眼下浮肿,神色和善:“你好。” “我想找一家旅馆投宿,请问你能给我指条路吗?” “我们这儿没有旅馆。”那女人摇了摇头,忍下了一个呵欠。“没有人来我们这个镇子,以前老博格开了一家,现在也歇业了。” 斯巴安说过,一人一个剧本,一个剧本一个故事;林三酒没想到自己的故事这么早就迎来了死胡同——“我总不能睡在车里吧。”她苦笑道。 和善而疲惫的女人似乎很理解她的处境,充满同情地点点头,扭头就走。 “就不理我了?”林三酒一愣,却不大好意思再叫住她了——即使这只是一个梦,对方也不是真人;然而她仍旧带着深入骨子里的习惯,不愿意一次次打扰麻烦别人。再说,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 “请注意,出现在你梦境剧本中的人,不一定都是虚假的。”那个女声冷不丁地说话了,像一个正时时盯着她大脑的鬼魅:“在这个副本中,参与者的梦境剧本会随机相连。” 也就是说,她有可能在自己的梦中,撞见别的进化者吗? 一边想,林三酒一边又转完了一圈花生镇,果然连个baaab也没有。 “你好,”她怀疑刚才那女人的话是一种提示,便又叫住了一个抱着购物纸袋的男人,“请问老博格家在哪儿?” 她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贸然打听镇民的住址,看起来有点儿可疑;然而那男人几乎连犹豫也没有犹豫一下,立刻答道:“从前面右拐,直走第三家就是。” 当她离去时,那男人还和善地冲她微笑了一下。 顺着指点,林三酒很快找到了老博格的房子。她一边犹豫着,一边上去敲了敲门;敲了几下,一个满脸通红、一头灰白发的老头儿应了门,果然正是老博格。 “抱歉,我的旅馆早就歇业了,”他听了林三酒的解释,干巴巴地笑了笑:“再见。” “当”地一声,重重合上的门板差点砸上她的鼻子。 “这毕竟是一个梦,不是一个游戏。”意老师突然发话道,“也许没有提示不提示一说。” “有道理,”林三酒拉开车门坐进去,“斯巴安也告诉过我,生存的关键是猜出剧情走向,然后就可以根据情节安排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故事结局。没有提示的话,真得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才好。今晚就先在车里过吧。” 她刚一坐进去,收音机突然响了。 “……从两天起就开始预警的寒流,今日终于抵达了,”主持人嗡嗡地说,“预计今夜温度会骤降至零下,请大家作好防寒准备……” “真倒霉。” 林三酒叹了口气——好像刚才天边还有一片隐隐霞光的,一眨眼间却彻底黑了下去,断电了似的叫人猝不及防。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橘黄色的微光照不亮外头死寂般的黑暗;路灯昏暗地站在路边,形成一条条沉默的黑影。天一黑,路上就一个人也没有了,而车里的电子表上才刚刚指向了六点半。 即使车里开着暖气,但因为不得不开一条窗缝,温度还是一下子刺骨了起来,冷得竟叫进化者也直打起哆嗦。她翻出几件厚衣服套上了,戴上帽子,还加了一双冬袜;在照顾她生活需求这一方面,大概没有人能和礼包比。 “他竟然一直没有联系我,”林三酒望着手里【喂?姐姐】的卡片,叹了一口白白的气。“难道是因为与数据体的战况不利吗?” “也有可能是故意的。”意老师冷冷地说,“故意不联系,故意让你担心,引你回去,从此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这样想,”她的口气依然冰凉得不正常。在这个梦里,一切都带着真实的压迫感,始终让林三酒隐隐地不安:“我是你的潜意识,是你在这样想。” 在梦里,潜意识似乎变得更清楚、更直白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手指按在刀尖上一样。潜意识之所以是潜意识,是有原因的。 她怔怔地望着车外一根接一根的路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想什么好。外面黑透了的夜里,一阵阵呼啸起刺耳寒风;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叮铃铃”一响,才将她激得回过神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梦中迷糊过去了。 那阵清脆的铃声,是从路边一间住宅里传出来的;当它刚刚一响起来,整条街都陷入了此起彼伏、接二连三的各式响铃声中。林三酒瞥了一眼电子表,时间正好跳向了9:00。 过了一会儿,住宅门一扇又一扇地打开了,在泄出来的灯光中,一个又一个匆匆的人影接连迈出了家门。 “听众朋友们,”收银机又一次自动打开了,响起了主播轻快的声音:“九点了,大家都还清醒着吧,没有上床睡觉吧?今天是新法实施第一天,不要忘记该做什么噢!如果你看见你的邻居没有出门——哈哈哈,大家再见,我也该去镇政厅了。” 他好像觉得自己讲了一个令人乐不可支的笑话似的,带着笑声关掉了广播。 林三酒疑惑的时候,街边上一辆辆汽车纷纷亮起了灯,在寒夜中喷出了阵阵灰白尾气。街道上骤然一下热闹起来,看样子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常常能瞧见某辆车里挤着一家老小;房子们登时全黑了下去,随着人们的离开,仿佛突然变成了死城。 她忙驾车跟了上去,然而刚刚开了几分钟,车身突然颤抖起来;她使劲一拍方向盘,目光才一落在油表盘上,车子同一时间停住了。 指针紧贴着一边——车没油了。 “无巧不成书这个能力,难道只会给我带来霉运吗?”林三酒一把推开车门冲了出去,在心里朝意老师抱怨了一句,跟着前方车龙狂奔起来;然而她才跑了两步,登时心中咯噔一下。 她此时正处于梦里,什么体能强化、什么成长型的能力进化,好像都飘忽不定起来——偶尔一步很有力,又一步却脚下虚浮,她跌跌撞撞跑了一会儿,竟觉得胸腔火烧火燎地难受起来了。 前方车龙在几秒间,就将她远远甩在了后头。林三酒不得已下,只好冲向路边一辆还没来得及开的车,使劲敲敲窗户,扬声问道:“抱歉!你能开一下窗,告诉我镇政厅在哪里吗?” 驾驶座上是一个中年男人,车里还坐着一个应该是妻子的女人,后座上两个小孩正仰脸往外瞧。那男人望着她,没开窗。林三酒又重复了一次,他似乎隐约听明白了,却还是没开窗,只是抱歉而和善地朝她一笑,双手抱着肩膀颤抖几下,做了一个“冷”的样子。 “我知道很冷,但是——” 林三酒一句话没有说完,引擎突然轰鸣起来;车身猛地朝前冲了出去,她急忙往后一跳,才没让车身擦着她。她抬起头,望着雪铁龙在寒冷的夜色里疾驰而去,右拐上了前方一条路,终于不见了。 一个柔和女声贴着她头顶响了起来:“即将与第二个进化者梦境剧本连接,请做好准备。” 753 另一个梦境 在梦里,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可捉摸了;林三酒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方跑去,身体飘飘忽忽,一眨眼间,却已经冲过了转角——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跑过身后那一条马路的。 她运气不错,在这条路上有几个也是徒步前往镇政厅的人;她跟着那些人走了一会儿,被几束灯光映亮的镇政厅大门口,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街道尽头。此时在她与那片白色建筑之间,正隔了一片由汽车和人们组成的江河。 人们纷纷从汽车里钻了出来,匆匆朝镇政厅赶去;遥遥一望,通往大厅的台阶上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挤不进去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堵住了门口,堵住了街道,一片乱糟糟、称不上是队伍的人潮,占去了半条街道。 仍然有汽车不断地加入进来,刺耳的喇叭声、急刹车的声音、高喊声……花生镇上似乎突然被抹掉了一切秩序,混乱又拥挤;遥遥地,几个镇警打扮的人正在维持秩序,声嘶力竭地要求人们一个个排好队。 林三酒凭着她时有时无的气力,艰难地挤进人群中。人们一边推挤着往前走,一边时不时抬腕看一下表;随着人流缓缓往前走了一会儿,她终于听清楚镇警的喊声:“大家不要乱!一个个来!” 当她挤到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身边时,那高中生回头看了她一眼,友善地笑了笑。 “大家都堵在这里干嘛?” 那少女似乎有些惊讶。“今天是第一天呀,你没听广播吗?”她反问了一句,在林三酒身上略一打量:“我没见过你。你不是……” “我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我今天刚刚才到这儿。”林三酒承认道,“什么第一天?” “噢,奥夜镇长先生第一条法令生效的日子。”高中女生耸耸肩膀,“他刚刚上任,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什么法令?” 高中女生比她白天遇见的人友善多了,耐心地答道:“镇子上每一个人都要带着自己合法证件、家庭住址之类的证明文件,在今夜九点后来到镇政厅,重新进行一次镇民登记。登记时间只有两个小时,11点以后还没有登记上的人,从此就不算花生镇合法镇民了,没有资格享受我们福利的。” 这可真是一个够怪的法令了。 “这些镇民资料什么的,镇政厅本来就有吧,为什么还要劳师动众地再登记一次?”林三酒皱着眉头问道,“再说,万一有人出于意外没有赶上,岂不是很不公平吗?” “奥夜先生上任后,以前的登记文件就不算数了,万一那些文件有错呢?现在外头情势这么紧张,虽然麻烦了点,他这也是对我们负责。”少女也跟着皱起眉头,下嘴唇微微朝前凸着:“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规定都清清楚楚告诉你了,自己做不到,也怨不得别人,对吧。” 即使她解释了,林三酒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大冷天的晚上,把人都从家里拉过来登记。但她不愿意与这高中女生争执,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那女生也偃旗息鼓,没再说话。 人群中很热,夜风又寒凉刺骨。刚被推挤出一头汗,再叫零下几度的冷风一吹,人人都打起了摆子。 当她们这一群人涌到镇政厅门前时,钟楼正好敲响了十点,而林三酒回头一望,身后还有浩浩荡荡一片人头。悠长响亮的钟声远远划破了夜晚,人群登时不安了——窃窃私语声一下子大了,隐隐地骚动起来。 “不要乱!”一个腰间挎着一把长枪的镇警吼道,“维持秩序,更节省时间!你们放心吧,只要正常进行登记,两个小时足够我们镇所有人用了!” 伴随着他的喝声,林三酒终于来到了门口小广场上。前方摆开了一排登记点,足有二三十个,每张桌子上都摞了厚厚的一叠文件,在寒风里簌簌作响。她当然不想登记,也没有任何身份材料;她只不过是想跟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料她才刚往前走了一步,身后忽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啊,那个女人不是我们镇上的,她不能登记!” 林三酒霍然一拧身,正瞧见那高中女生匆匆走向一个登记点;她一边从肩上拿下背包,一边对负责登记的官员脆生生地说道:“她刚才告诉我,她是今天才来到镇子上的。” “不要紧,”那个女文官打量了林三酒几眼,转头朝少女一笑:“花生镇很安全,又很富饶,我们也愿意接收移民。” “福利难道也——” 高中女生刚开了个头,另一个负责登记的男官员就友善地招呼了林三酒一声:“你想登记吧?到这里来!” 明明不愿意登记,被那少女喊了这么一嗓子,她却不得不登记了——林三酒不愿意太招人注意;因此当她哭笑不得地从登记点让开位置时,她已经成了花生镇上一名新镇民。 “我们花生镇不会容许有流浪汉,”那个男官员在处理下一个人之前,对她说道:“你没有房子也不要紧,奥夜先生会帮助每一个人。你在一旁先等着。” 林三酒身无长物,注册过程很快;但对于一个原居民来说,登记过程十分繁琐:除了身份证明、职业、居住地和亲属关系登记之外,还需要提交一系列财产、银行账号、房产证之类的手续。 据说“为了能够发放福利,这些是必要的信息”。 叫林三酒感到奇怪的是,她早已经来到了广场,却始终没有与另一个进化者的梦境剧本相连——按理来说,那个提示是不会错的。 当十一点钟声响起时,登记终于全部告一段落。所有的镇民都迅速离开了,除了一些垃圾之外,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来。最终一共落册在案的,包括林三酒在内有794人。 原本这个镇子上有799人,说明有六个人没有完成登记;不过小广场上已经空了,不知道那六人都去了哪儿。林三酒拿着一个分配给她的房子地址,一路找回去的时候,发现车不见了。原地只有一些汽油泼洒的痕迹,似乎有人给它加了油,把它开走了。她在漆黑冷夜中摸索了半个小时,总算找到了那间房子。 房子在花生镇尽头,已经快挨上山脚了。窗户中透出橘黄灯光,大门半开着,信箱上写着一个名字,“庞蓓尔”。 她推门进去时,发现墙上挂着一些照片,大部分是一个年轻女人与她的亲朋。厨房桌子上还放着一被刚喝了一半的咖啡,摸一摸已经凉了。电视开着,显示着“无信号”;她拿起遥控器,发现只能收到一个台,台里正在滚动播报外界一起严重的抢劫枪杀案。 庞蓓尔显然是这儿的主人,但林三酒等了许久,她始终没有回来。 林三酒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擅闯民宅的小贼,坐在沙发上只觉手脚都没处放。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寒凉,她枯坐了一会儿,没想出来这个梦境剧本到底会是一个什么走向,却被冻得够呛——即使她意识清明,仍然无法在梦里控制自己的身体素质。 她觉得骨头都被冻得缩起来了,战战抖抖地站起身,上了二楼。 一进主卧,她立刻在墙上摸索了一边,同时打开了灯的开关和暖气开关。灯光乍然扑满房间,将一切都染得清清楚楚;床上胡乱扔着一条睡裙,正对着房门的是一排窗户,窗外是镇外小山幽黑的影子—— “提示,”一个柔和的女声冷不丁响了起来,“你现在已经与另一个进化者的梦境剧本相连了,请注意。” 林三酒死死地瞪视着窗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座漆黑的山,在黑夜中连绵成了起伏一片阴影;此时好像感觉到了这儿乍然亮起来的灯光,它缓缓地、波动着地,一点点挪动过来——在大地轰隆隆的震颤声中,吊灯被晃得摇晃起来,破碎的光芒明暗不定地闪烁着,更映得窗外那一片不真实的庞然大物几乎像是一场噩梦。 对了,它很有可能正是某个人的一场噩梦。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林三酒脑海中时,那座山已经彻底遮蔽了窗外景象;昏暗间,隐隐约约的草石正从山体上扑簇簇地滚落下去,激起无数闷响。 接下来,那座山弯腰伏低了身体,朝窗内看了过来。 754 光荣的约瑟芬 这一夜在不断轰隆隆响起的颤抖中过去了。 清晨来得无声无息,一眨眼天光就染白了视野,快得甚至叫人错愕;林三酒回过神的时候,她仍然以同样一个姿势站在门边,手甚至还没有从开关上拿下来。 她几步下了楼,冲出门一看,只见外面街道、马路全被压裂出一道道深缝,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一根根电线杆全被撞断成无数截,与被踩扁的汽车一起,扭曲碎裂得看不出原形。她所在这幢房子的外墙被挤裂了,但与马路对面的邻居家一比,已算是幸运了:那几栋屋子全被压塌了,从废墟上来看,甚至很难看出这儿曾经居然是民宅。 马路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左边的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片被它压平的大地;晨光被什么挡住了,半条路被浸在阴影之中。 林三酒慢慢转过头,目光顺着马路找到了那一座山。 一座山硬生生地挤碎了周围的房屋,仿佛这座小镇上一片巨大的、凸出的疮癣,将四周的房屋、街道都吞没在了它投下的黑暗中。它此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好像它本来就是这座镇子的一部分似的。 镇子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远处一丝风,几乎像一座死城一般。 她慢慢朝前走了几步,发现对面的房屋废墟中隐约露出了一片片黑红色的血。 林三酒忙冲到那片废墟前,吃力地搬开了半根房梁,目光往下一扫,心中一震,差点又将那根房梁失手砸了回去;那儿只剩下了一点点人——或者说,人的一点点。 骨茬浸泡在掺着血丝的一小滩白糊里,几绺湿漉漉的头发混在鲜血和脑浆里。别的部位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有这点儿或许是在重压之下爆出来的一捧脑子。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接连往后退了出去。 镇子里进来了一座山,人们怎么会这样安静? 她脑海中嗡嗡作响,缓缓转过身,随即神经又是一跳。 对面的邻居家窗户里半拉着窗帘,另半边像一个洞口一样黑幽幽地不见光线。一双镜片反光正浮在黑暗里,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那人站得远,除了镜片上的光芒以外,全隐没在了阴影里。 “大家早上好!” 突如其来的广播声猛然惊了林三酒一跳,竟叫她泛起了一后背的冷汗:“六点钟了,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在奥夜镇长的带领下,今天又是我们充满了意义和干劲的积极一天!” 昨夜车中广播的主持人声音,此时却是从马路上一根又一根的喇叭杆上传出来的。林三酒分明记得,昨天路边还没有这种喇叭杆——不过梦里的世界,一睁眼一闭眼就换了个模样,也是很正常的事。 仿佛是听到了某种许可一样,街道上家家户户的门都打开了,人们接二连三地走了出来。 那个戴眼镜的邻居也打开了门。他早已经穿戴整齐了,手里还拎着一只公文包,却一直坐在窗户后不出门也不动地方,好像只等待等广播响起;他表情麻木地瞥了一眼林三酒,转头走向那座山的方向,就如同平常起床上班似的。 林三酒几乎想尖叫起来。 难道没有人发现那座山吗?难道没有人意识到,一座山走进了他们镇子里,压死了好几户人吗? 然而紧接着,她就知道她错了。 每一个从房子里走出来的人,显然都看见了那座山。由于被它堵住了去路,从山后十来户人家里走出来的居民,来到山脚下时,不约而同地拐进了一条小路。她不由一怔,立即加快脚步冲了上去,紧紧跟在了他们身后。 一行人沉默地顺着小路走上了一条街道,往前走了几分钟;这几分钟里,每次林三酒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座高高的山正站在一排民宅后方,在日光下通体泛着幽亮的一片漆黑。 它的身体上连一根草木也不剩了,山体微微地上下起伏,似乎正在缓慢地呼吸。 这一群花生镇居民不知怎么的,不大友善了。一路上没有人聊天,也没有人冲林三酒微笑,彼此连声招呼也不打;她跟着这群行尸走肉般的人左拐了一次,发现自己绕了个圈,来到了山的另一侧。 不知什么时候,山脚下已经聚集起了一群群人;远方,还有许多黑点正朝这个方向汇聚而来。人们排列成了三四条队伍,队伍像是有生命一样,生长得越来越长,直至触及街尾,拐了个弯,消失了。 山的这一侧,总算是响起了低低的、含混不清的人声;悬浮在这一片人声之上的,是一种缓缓的“咕叽”、“咕叽”声,正有节奏地一响一响。 林三酒没有像邻居一样加入队伍。她站在街边,望着山脚下的人们,一时间竟陷入了迷茫里。 每一列队伍最前头的人,都正跪伏在山脚下,头垂得低低的。离她最近的这一队前方,是一对年轻夫妇,都生着一头黑发。他们蜷曲起身体,用两颗黑乎乎的头颅紧紧抵着山体,其中那个丈夫正含含糊糊地不知说些什么;林三酒走近前去,无数双沉默的眼睛钉在她身上,一起转了过来。 饶是她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也依旧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她没有回头,在离那对夫妇还有几步之遥时停下了脚。 “……在镇政厅完成了例行登记以后,”那丈夫紧闭着眼睛,天灵盖与一块漆黑山皮紧密连接在一起,被头发一盖,看起来简直像是山体上生出来的一个畸形人。“我于九点四十五分先回到了家中。约瑟芬还没有回家。我看了一会儿奥夜镇长的演讲,她回来了,进门对我说,‘外面冷死了’,我说,‘我觉得还可以’……在将近十点半时我对约瑟芬说,‘我困了,你呢?’……”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林三酒只觉自己仿佛正在见证一场巨大的恐怖,然而她却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景象的意义。 那个黑发妻子——应该就是约瑟芬——在丈夫声音一落的时候,紧跟着开了口。 “我在十点钟时进了家门,非常准确,一分钟也没有错。我说,‘外面冷死了’,穆迪说,‘我觉得还可以’。这一部分和十点半时的对话都是真实发生的。但是他少汇报了一个细节,十点钟我回家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 她也紧闭着双眼,喉咙里咕噜噜地对那座漆黑大山说道。 “多奇怪呀,他在看镇长演讲时,竟然想要换台!” 她这话一说完,夫妇二人都陷入了死寂里。 他们再不说话了,只是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他们身后的镇民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林三酒正迷茫时,那座大山突然打开了一个口子。那堆肉泥一般的山体咝咝拉拉地露出了一条深洞,洞内黑幽幽不见底;穆迪的头前突然少了支撑,在他往前一趔趄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骤然伸长、像是两片努起的嘴唇一样的山体包裹住了,眨眼间就被拉进了洞里,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今日第一名光荣卫兵产生了,她正是橡树街128号的女主人,约瑟芬·路尔!” 电喇叭杆中猛地亮起了一声兴奋而响亮的欢呼,随即镇上所有居民一齐拍起手来;掌声顿时如同被风暴搅起的海洋一般,一波一波、此起彼伏,冲没了半个镇子。 约瑟芬没有站起身。 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将头抵在山上,面上浮起了受宠若惊、激动得不敢置信的红晕——只不过这红晕没能维持多久。随着山体发出的“咕叽、咕叽”声,一片漆黑山皮贴在她头上一耸一耸地蠕动一会儿,约瑟芬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林三酒忍下一阵阵反胃,觉得后背的衣服都贴在了皮肤上,冷风一吹,叫她直打抖,脑子里也开始昏沉沉地好像不清楚了。这座山到底是什么东西?梦见它的进化者在哪里? 马路对面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端着枪的镇警,正在此时发现了她这个异类。 “喂,你!”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的女警冲她吼道,“不排队汇报,站在那里干什么?” 她这一吼,其他镇警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林三酒稳了稳呼吸,冲他们点点头,脚步虚浮地朝队伍末端走去;她能感觉到那些镇警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在一个老人背后站定了,这才撤走了他们鹰犬般的目光。 队伍缓缓地朝前挪动,她随着人群走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梦里的时间显然不是直线前进,而是跳跃式向前的。这样才能解释花生镇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产生了这种变化。 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剧情? 林三酒茫然地思考几秒,却全无头绪。如果能够和另一个梦见这座大山的进化者商量商量就好了…… 她走着走着,经过了一家没关窗户的房子。电视开着,传来了一个人隐隐约约、慷慨激昂的演讲声;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往屋子里一看,在电视屏幕上看见了一个进化者。 755 三场梦 【今天写得还算顺利,可以等一等,不过也会比较晚了。明天要和小伙伴去吃自助餐诶嘿嘿,要把接下来半年的份都吃回来,嗯。】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756 白手套 【这是防盗,不会重新下载的不要买,另外搜狗百度都是盗版,以上渠道无法重新下载的话,我爱莫能助】 林三酒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很长时间。 中间有好几次,她被谁给叫起来问了一些问题;问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也不知道,好像脑袋周围包着一包水,一切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脑子几乎都不会转了;就算在睡眠中有人捅她一刀,只怕林三酒也醒不过来。 就这么不知睡了多久,最终叫醒她的还是饥肠辘辘的胃。 一股小麦的香气淡淡地蔓延开来,勾得她鼻子里痒痒的,一直勾到了胃肠里,林三酒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她的视野立刻被一只微微打开了条缝的面包袋给占得满满的。 “你看,我就说了嘛,没有死!”兔子得意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随即面包袋哗哗一动,似乎要往后退。“用吃的就能叫起来!” 感觉上好像已经一年没吃过饭了似的;眼前有了食物,林三酒还能让它跑了?她以一个对于昏睡已久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太迅捷了的动作一跃而起,一把将那只面包按在了地上。 要不是薛衾手缩得快,只怕指头都要被她按断两根。 “啊?怎么回事?我在嘎啊……我在哪?”林三酒狠狠地用牙撕咬了一大块下来,舌头腾挪的空间全被面包占据了,“肥、肥库燕……” “知道了知道了,”薛衾很明白她想说什么,还是忍不住一脸以她为耻的样子:“慢慢来,等你吃完了再说,我们的时间还多得是。” 连着咬了两次舌头以后,林三酒含着疼出来的眼泪把一整块面包都吞了下去,这才得了一点儿空,目光在身下四周转了一圈。 方才刚刚醒来,到处也黑乎乎的瞧不清楚什么;在吃东西的时候,薛衾将她的【能力打磨剂】拎了起来,为她照了一圈,林三酒终于将自己身处之地收进眼底。 这……似乎是一个球的内部。 看这粗糙敷衍的手工,坑洼不平的地面,林三酒都不好意思说它是特殊物品;她走上前看了看,发现周围挂着的是一大张塑料布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挂了多少层,将周围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都不透。 透过塑料布,液体流动时熟悉的“哗哗”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林三酒“唰”地扭过头,吃惊地瞪着面前久违了的几位同伴,张大了嘴。 “你们不要告诉我……我们又回到根茎里去了?” “啊,没错。”兔子一身毛像被狗啃过似的,但是依然挡不住它脸上隐隐约约、明显是极力抑制后的骄傲感。“我们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在你睡着的时候,造了这个‘船’,现在在逆流而上,往回开嘛。”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一圈同伴,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还是一直梗在她喉咙间的那一个先行脱口而出:“回楚燕呢?” “你别太担心,她不在苹果树那儿,”说话的是薛衾,她一把将跃跃欲讲的兔子按了回去,生怕它又扯到别处去:“她时限到了,早在根茎中就被传送走了。”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想起回楚燕确实跟自己说过她的时限不长了——只是来得这么早,却让她觉得很突然。 “虽然她传送走的时候似乎是昏迷状态,但总比被苹果树吸收掉的好。”薛衾说到这儿,以她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些东西真是太诡异了……” “在你睡着了以后,我们不清楚状况,在原地休整了几天……结果我们也看见了那些蛇脸人吃苹果……”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低低地接了一句话,声音不知怎么地,听起来让人觉得她似乎心里很虚。 “继续留在那儿,我们担心迟早会被蛇脸人找到。”她的口气竟有些像是在辩白什么似的了。 “唉……”另一个似乎是姐姐的,突然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光是她们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低落,连春之樱雪也是一脸难堪,脸涨红得透过胡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薛衾瞥了他们一眼,面色冷冷地抿起嘴角,显然很清楚他们几个是为了什么才会这番模样的,但却好像不屑于说出口。 最终还是兔子发话了。 “那些蛇脸人看起来非常愤怒,把另一具应该是你打死的尸体拖走了,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苹果树。我们好不容易躲过去了……等它们走了以后,我们把你叫起来问了好几遍,才算是弄清楚了你知道的、所有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儿,兔子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半晌,它才愤愤地骂了一句“龟孙子自己不争气,老子才不给他打掩护!”,随即一鼓作气地开口了:“……知道了肉苹果的效用以后,错误代码517趁我们砍树皮造船的工夫……” “——偷偷吃了两只肉苹果。” 从塑料布的外面,在哗沙沙流淌的液体声中,猛然传来了一个青年平淡的声音。 林三酒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错误代码517并不在这个“球”里。 她与随机名五人组相识也是通过兔子,本身对他们并不熟悉;球内光线又暗,她一时竟没察觉少了一个人。 “他……他怎么在外面?”林三酒一时吃惊得够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连兔子也是一脸难看地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还是球船外面的青年答了她的话,声音似乎被刻意维持在一个无风无波、平平板板的调子上:“……林姐,我来说吧。他们现在以我为耻,不愿意说起这事儿,” “林姐,我们之前相处了好些天,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我的能力?这很正常,因为我的能力实在太不出奇了……噢,是什么你就别问了,反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 “一直靠别人帮忙、给人拖后腿,我也是忍受够了。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反正那些人也是跟死差不多了……我受的苦,总不能白白受了,没有一点补益吧?” 林三酒怔怔地听着。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救出的同伴里,竟然会有人选择食用那些肉苹果…… “不需要全部吃完,只需在浮出青筋、有活体反应的部分挖下一部分吃掉,就足够了。”错误代码517的语气,听起来仍然是一种强制出来的沉静。“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希望,我吃下去的两个肉苹果都给了我很大的回报……这个代价,我觉得付出得值得。” 还不等林三酒说什么,突然春之樱雪嘶哑地说话了:“……那我们呢?我们几个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如那两个能力重要吗?” 球船的外面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错误代码517才再次开口了,似乎还轻轻笑了笑:“小雪哥……如果不是靠着我的这两个能力,现在咱们能一路顺着根茎游回去吗?你们怎么看我,我管不着……只是毕竟朋友一场,林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会把船拉回地面上的。” 林三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只船之所以能够逆流前行,靠的竟然是517在外头拉! 这一下,连她也没有话说了——明明瞧不起他做的事儿,却偏偏要靠着他才能出去,就眼下这个局面来说,也怪不得兔子看起来这么憋屈。 等了好半天,船内始终没有人再说半个字,林三酒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517在外面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归于了沉默。 哗沙沙的液体流动声,成了唯一的一道声响,伴随他们走了一路。 往回走的路,远比来的时候要长;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卖了命了,每天除了进来吃一口东西,甚至连觉也不睡,便又一头扎回外头去拉船。林三酒几次想劝他,都被517脸上流露出来的疏离感给堵上了嘴。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林三酒心里暗暗地说。 她之前已经足足昏睡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众人在根茎中又前行了快一个月以后,才终于由517的口中得知,根茎中的光线越来越亮,似乎已经接近了地面。 按照林三酒所给出的方向,他们一路都在朝着被她挖开了的地方前行;差不多走到头以后,打破根茎的硬皮,众人终于再一次重返了人间。 当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射在身上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错误代码517在脱身的同一天晚上,便悄悄地消失了,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告别。 “其实我也并没有很严厉地责怪他啊……” “大概他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吧。”林三酒淡淡地叹了口气,在怅然若失的兔子头上揉了揉。 眼下有些急迫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她的念头才刚刚转到这儿,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号哭来:“林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快要饿死了啊!” 757 奥夜镇长读书少 自打进入梦境剧本以来,林三酒虽然能掌控自己大部分行动,但不管试了多少次,却始终没法改变梦中环境。她不能在感到寒冷时让天气暖和起来,也不能突然将自己化身成为巨人,甚至连能力也发挥不出来——进化者们很大程度上仍然受制于梦境本身,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梦境副本是“半个清明梦”的原因了。 她很难想通,为什么奥夜镇长会是一个例外。 “你要走?” 奥夜镇长冲她晃了晃一张又圆又厚的脸,女人一般的两片厚唇勾起了笑容。“先把你手腕上的字给我看看。” 他的意思很明白:要是林三酒身上的字词不太对头,恐怕她也很难走得掉了。 林三酒喘了口气,暗中放弃了她想改变环境的又一次尝试。 她刚才用尽力气,将精神全集中在眼前景物上了,然而现在除了脑子生疼之外,身边仍然一点儿变化也没有。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一束束地照亮了空气里的灰尘。 相较之下,刚才奥夜镇长一挥手,就将镇政厅转了一个方向——难道那座黑山为他输送的力量,真有这么强大? “快点,让我看看你手上写的什么,”他那个与脖子连在一处的下巴抖了抖,抬手一指刺青男人:“别耽误时间,我还要问他话。” 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三酒与那个刺青男人交换了一个目光,慢慢地抬起手腕。 奥夜镇长眯起了尖尖的一双眼睛,仔细看了看她的手腕。当他张开厚嘴唇的时候,她心里不由紧了一下;紧接着,只听对方喃喃地开了口——“‘良夜’?” 他咂了咂嘴,慢慢收回了探出去的脖子。 “什么意思?”他转头看了刺青男人一眼,“你怎么净给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她良夜,和我的白手套,都是什么含义?” 林三酒一时间惊得怔住了,刚一回过神来,立刻收回了手腕——她将手背在身后,又用另一只手将它紧紧攥住了,惊疑不定地朝那刺青男人望了一眼。 对于同一个人,他难道能给出两次不同的定义词吗? “她是一个女生,我想这种比较温和的词更适合她。”刺青男人后退两步,干脆倚着窗台坐了下来,一副全无敌意、毫不戒备的模样:“良夜,这个词你没听说过?最有名的出处是一句诗,我就是因为记得这句诗,才决心把这个词给她的。” “什么诗?” “‘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吧’,”他仰起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看,天边光明逐渐熄灭’……作者是狄兰·托马斯。” 奥夜镇长将信将疑地抿了抿嘴,又看了林三酒一眼。 “我不管你怎么看,”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迅速插口道:“反正我要走了,我还得出去找一找我梦境剧本的剧情线索。” 尽管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话说得有多忐忑。假如奥夜镇长一定要拦住她的话,她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脱身——然而对方犹豫了几秒以后,终于冲她一抬下巴:“你走!” 看起来,他似乎也不希望身边有人碍事。林三酒没有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最后瞧了一眼那个刺青男人,掉头就冲下了楼梯。 那句诗乍听之下,叫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却不知是哪儿隐隐不对;当那刺青男人提起作者名字时,她终于醒悟了过来——她听过那首诗。 当她一脚踏出镇政厅大门、天光骤然染亮视野的时候,她蓦然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刚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那条街道上。她回头一瞧,发现整座镇政厅大楼不知何时又转了回去——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从大楼后方离开,结果它这一转个儿,正好将她吐回了那一群绵羊般的镇民里,四周由重重镇警把守着。 “自然点,他们好像没有认出来你,”意老师突然出了声,“但是有几个镇警已经注意上你了。” 林三酒闻言,立刻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用余光四下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梦境里又有改变,那一片乌压压的镇警看上去如同一片黑蓝色海洋一样,只需看一眼,都会叫人微微心惊。他们将附近几个街区团团围住了,除了能出入街上几幢大楼之外,绵羊一般的镇民哪儿也去不了。 意老师说得没错,那些镇警看上去的确没有认出她——事实上,她隐隐约约生出了一种感觉:仅仅是从镇政厅一出一进,花生镇上好像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明显的是,那座黑山又涨高、变大了好几圈。它早已不甘偏安在镇子一角了,整座山都往镇子中央跨了过来;它碾压过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房屋碎片和废墟,似乎足有小半个镇子那么大。 不过好像没有一个人会把目光投向它身后,或者说,好像没有一个人知道它脚下曾经发生了什么。 环顾四周,林三酒没有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肥肥腻腻、一脸油汗的人们,像海象一般沉重迟缓地从她身边咚咚走过去,空气里充斥着他们粗重的喘息声。那些颜色鲜艳刺眼的衣服,放大了好几个号,依然快要包裹不住他们身上层层颤抖的肥肉了。很难辨别到底谁是男、谁是女,甚至连成年人与小孩子的区别都不明显了;一眼望去,一个个的眼睛鼻子都淹没在了厚厚皮肉里。 一双由于太过肥胖,脚趾头全从凉鞋里挤了出来的脚,停在了林三酒身边不远处。 “你怎么这么瘦?”直到这个人开口说话,林三酒才意识到对方是个女人。她年纪不小了,头发里掺杂着银灰,油腻腻地在额前垂下几绺。然而那一双似的眼睛中,却闪烁着警惕狐疑的精光:“你两手空空的,是怎么回事?” “我吃完了。”林三酒想了想,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这个怀抱着几个大纸袋的女人,总是让她感觉有点儿熟悉。 “吃完了?你知道多穿件外套,你不知道多带点吃的?”她舔了舔嘴唇,依然舔不干净油光。“在花生镇上,你竟然瘦得像一把排骨一样,真可耻!我们的物资如此丰富,生活如此幸福,偏偏你还要保持出一副瘦伶伶的样子,给奥夜先生丢人!你是不是对我们花生镇有意见?” 林三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胖女人虽然声疾色厉,却一直将嗓音压得低低的,所以始终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要怎么样?”她盯着对方那张失去了边缘的面孔,试图找出一个相识的轮廓。 胖女人又舔了一下嘴唇。 怒气突然从她脸上消逝了,如同化了的冰雪。她左右扫了一眼街道两旁的镇警,见附近无人注意她,这才低声笑了一句:“我实在带的也不多,但是总不能看着你这样饿着可怜,给我们花生镇丢人!”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半,已经一伸手,将怀中一个大纸袋重重塞进了林三酒胳膊里。“你自己掂量掂量,拿不拿吧!”她像是怕人瞧见似的,刚一摆脱掉了一袋食物,立刻转身急急走进人群;以那样肥壮的躯体来说,移动速度可真是不慢。 说来也怪,直到她一转身,林三酒才突然意识到她正是当初告发自己不是本镇人的那一个女高中生。 对她而言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对方却已经走完了大半的人生。 她急忙几步冲了上去,一把按住了女高中生的肩膀:“喂!” 对方似乎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林三酒的时候,她那双眉毛猛然挑高起来,一股凶相已经作势欲扑——林三酒忙压低声音:“我认识你!”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曾经的女高中生冷笑一声。 林三酒瞥了一眼她怀中剩余的几只纸袋,轻声道:“如果你愿意和我聊聊,回答我几个问题的话,我会把你所有的食物都接过来。” 花生镇民们显然也觉得这么大量的食物,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负担;她本以为自己这个诱饵肯定不会有错,没想到那女高中生却白了脸色,又急又慌地低声骂了她一句:“你瞎说什么东西!” “你不是吃得很累了吗?” “你懂什么!”她这一次,似乎是动了真怒:“吃东西累了,不是很正常吗?歇一歇再继续吃就好了!谁吃东西不累?你别以为我分你一些东西就怎么样了,奥夜先生为了我们创造出一个这么美好的镇子,我愿意为他、为了花生镇,一直吃下去!” 她话音一落,劈手就来夺林三酒怀中的食物袋子。就在这个时候,路边的镇警发觉了不对,遥遥地扬声喝了一句:“你们干什么呢?分开,都分开!不允许结伴散步!” 女高中生仿佛被电打了一下似的,马上缩回了手,重重瞥了林三酒一眼,又一次快步走远了。 林三酒抱着沉沉一袋子食物站在原地,目光从肥胖的人群身上一次次梭巡过去。煎烤的肉类气味、油香气、调料气息一阵阵扑向她的鼻间,却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勾起来,反而叫她一阵阵地想吐。 刺青男人临场胡乱改编的那几句诗,再一次从她脑海中响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回忆起的是它本身的原貌。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do not gentle to that good night, rage, rage agast the dyg of the light 她一边想,一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阳光下,两个青黑色的小字正清楚地渗在皮肤纹理之中,如同天生一般。 自由。 这才是她真正得到的那一个词。 诶呀呀呀这叫我怎么开口好呢 捡来的小狗不把自己当外人,早上7点半就把我给弄醒了,行尸走肉过一整天,现在看着它有一种想把它炖了的心情。 你们选吧,要么今天我更一章然后猝死,你们杀鸡取卵;要么放我去睡觉,明天我们再见,山高水长,日夜相伴。 买定离手!我已经听见了你们内心深处的答案!哭了,没想到你们如此理解我,关怀我,爱护我,甚至要求我休假五个星期,没想到呀,看不出来呀!我去睡觉了! 如果一会儿我的微博有动静,记住我被盗号了! 758 这一对未来的夫妇 【今天千万不要等正文了,因为我一会儿就要去看电影了嘿嘿嘿。】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759 邻居们静静地听着这一场交谈 林三酒低估了一个男胖子的体力,却高估了鞋带的扎实程度。 在施密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她从门后一跃扑上,将鞋带扎成的绳子牢牢绕上了他的脖颈。鞋带眨眼就淹没进了他肥肥厚厚好几层的脖子之中,施密猛然一惊,立刻拼命扑腾挣扎起来,好几次都反手重重打在了她头脸、肩膀上。 林三酒不敢放松,只是忍着他的扑打,死死地攥着鞋带两端,拼命用它收紧他的喉咙;只不过施密又高又肥大,像一头发狂的海象,以她瘦伶伶的身材来说,根本压制不住他——紧接着她双手骤然一松,鞋带从打的结中滑脱开了。 施密呼哧呼哧地摔倒在地上,一张面皮涨得紫红。 他的眼珠像是要凸出来滚落一样,全外露在空气中:“是你!你……你……”一句话没说完,他回过神,转身朝门口扑了过去,张开嘴:“来——” 不等他将求救喊出口,林三酒一把抓起刚才被她掏出来的鞋子,扑头盖脸地望他嘴里打、塞;施密后半句话被堵了回去,不甘示弱地踢打起来,拳拳都力道不轻——说来也好笑,林三酒从没想到自己打得最吃力的一场近身战,竟然是和一个二百多斤的普通男人。 饶是她体力过人,在闷声厮斗几秒以后,也不由浑身冒起热汗。尽管力量上克制不住对方,但林三酒多年来的战斗反应却是施密远远比不上的;她有意挨了一拳,往后踉跄退了出去,施密果然立刻抓住了这个空隙,跌跌撞撞扑向门口,喊道:“快,快来——” 他一句话刚刚响起来,后脑勺上顿时被砸出一声闷响,一张木椅在他头上碎成数片、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二百多斤的巨大胖子,轰隆一声朝地板上倒了下去,眼珠不断往上翻。他还没有失去知觉,但剧痛让他连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林三酒找出一截断茬还算尖锐的椅子腿,将它比在了施密的动脉上。 不等她说话,屋子中一个严肃周正的女声突然惊了她一跳:“注意,镇民同胞施密·格温,你尚未在规定时间内进行确认报到。你还有最后三十秒钟……” 林三酒还在寻找那声音来源时,施密竟不顾她手中的断木椅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站起身退开两步,蓝衣胖子一眼也没看她,竟不知从哪儿找出了力气,又颤又急地勉强挪到墙角,打开了墙上一个黑色小方匣。 “施密·格温,”他气喘吁吁地说,“确认报、报到。” 黑色小方匣里头光芒一闪,映亮了他的脸,霎时间没了声息。蓝衣胖男人重重出了一口气,将它合上,再次摔倒在地。 当林三酒投下的阴影笼住了他的面孔时,施密·格温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来聊聊吧。”她一边说,一边将尖锐断茬抵进了他肥肥厚厚的层层皮肉中。“你只要干了一点儿我不喜欢的事,这根木桩就会插进你的动脉里。你听懂了吗?” 施密的面孔扭曲起来,一时间叫人分不清他的神色到底是憎恨还是恐惧。 “你完了。”他喘着气说,“哪怕你杀了我,你也会被抓住。” “噢?怎么讲?” “你是不是确认报到之后偷偷溜出来的?”他冷笑一声,“没有用的。每十分钟就要确认一次,一旦组织上发现你违禁离开,你——你跑到哪儿也没用,根本出不去我们花生镇……” 林三酒耸耸肩:“我没确认报道。” 望着胖子仿佛没听懂似的神色,她轻声说:“我根本没有回去。” “这不可能,”胖子一口否认了,随即好像想起什么,自己也犹豫起来。他盯着林三酒,迟疑地问道:“你……你的邻居组同伴,怎么会没瞧见你擅自行动?” “什么邻居组同伴?” 施密更加不可思议了,仿佛她是一个外星人。“早上散步后,住在同一个街区的邻居……都会一起出发回家……他们应该监督你!是他们没有做好监督你的工作!我要去举报他们!” “先别急着愤怒,”她说话时,木桩又陷得深了一点。“那一座黑山往镇中心迈进了这么多,分配给我的房子和附近那片街区,早就被黑山压成一片废墟了。” “但、但那是……”施密结结巴巴起来,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仿佛要找一个能告诉他怎么办的人。“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林三酒没有吃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都知道黑山以前压塌了一大片的房子吗?” 施密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哼,“你尊重一些,别随随便便的叫!那是我们花生镇从古至今的精神骄傲,是一座保佑了我们千百年的灵山!” 看他的年纪,当黑山入侵镇子时,他似乎也已经十来岁了。然而施密似乎全身心地相信这座黑山“自古有之”,一份坚信密不透风、毫无空隙,让人甚至没有与他争论的余地。 “……压塌的房子里都有人吧?”林三酒轻声说,“我亲眼见过它将一片街区里的人变成了肉酱。”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施密皱起眉头,“你说得对,过去的迁徙过程中,因为当时条件所限,的确是不慎压死了几个人。但灵山只有在镇中央,才能更好地保护我们、照顾我们、带领我们。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镇子的福祉,不能轻易否定。它为了能够走到镇中央来,难免会有一些人因此死亡,但你不明白,这都是历史不可避免的趋势。” 他这番话说得是如此流畅,以至于像是已经演练了不知多少遍。 林三酒才刚一愣,只见他咳了一声,翻起一双眼珠:“你如果始终要对过去斤斤计较、念念不忘的话,你根本看不见我们这么多年来的进步!告诉你,我就是花生镇小学的教材编写人,我劝你还是从小学课本开始补补课吧!” 他又急又快地说下来,她才意识到施密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不少,甚至已经传到了外头走廊上;她急忙一戳木桩,低声喝令他“闭嘴!”,随即矮下身子,从门边那个圆洞的旁边悄悄探出目光。 林三酒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与她视线平齐的地方,是走廊对面那户人家门上的圆洞。在那个黑黢黢的圆洞里,一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施密家的方向。 她忙缩了缩身子,确认对面邻居没有瞧见她后,又飞快地朝走廊前方扫了一眼。一眼之下,她能看清的东西很有限,但她却留下了一个深刻清晰的印象:在走廊中一扇扇的门上,在门上一个个黑洞中,此时都正浮着邻居们的眼睛。 在这栋单薄简陋的居民楼里,刚才一番搏斗厮打的声音想必已经远远地传了出去,大概都叫这层楼里的邻居听见了。然而没有一个人出来质问情况,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施密,更没有一个人号召其他人一起抓住林三酒——他们只是静静地跪在门后,从门上圆洞中往外窥探着,等待着十分钟后再度向电像屏幕报到的时候,将这栋楼的情况向上举报。 “离下一次报到还有多久?”她回头问道。 “六七分钟吧。”施密仍躺在地上,一动弹就脸色煞白;但他看起来却反而有些得意的样子:“你终于意识到自己陷进牢笼、插翅难逃了?” 这真是几句叫林三酒难以理解的话。 “牢笼?”她甚至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笑。“你说我陷入了牢笼?你怎么没有看看你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施密一瞪眼,“物质极大丰富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全民幸福、全民安乐的一个生活!” “我刚来到花生镇时,我见过一个女人遛狗。”林三酒歪过头,打量了他几眼,握着木桩站起了身。“现在你们不经允许,还能够出门吗?” “你不懂。”施密紧紧按住自己的脑袋,刚才那一下击打让他后脑勺出了不少血。“外面很乱,很危险,如果镇政厅不多管着点,让人们随随便便就出门去,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花生镇里已经算是很平安的地方了,你还没看外头呢!” “花生镇不是四周都封了吗?怎么,你看过?” “当然,电视里常放。”施密勉强挪到墙角坐下,看着林三酒翻箱倒柜地将他整整齐齐收好的一套小学教材全翻了出来。似乎是认为林三酒在劫难逃,他也不反抗了,只是静静地一笑:“外面没人管的地方,没有灵山的地方,简直要命了,杀人抢劫、恐怖袭击……全是因为没有我们这种优越的管理。” “好,我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林三酒头也不回,一边计算着自己的时间,一边将手中色彩鲜艳刺眼的小学教材哗哗翻了一遍。“他们为什么要逼你们吃得这么胖?简直像是在养猪。养得太胖了以后,你们会被怎么样?” 倚坐在墙上的胖子愣了一愣,随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让我们多吃,是为了我们壮硕健康,你想什么呢!”他一边笑,一边又因为这笑震动了伤口而扭曲了眉毛:“你以为灵山、奥夜镇长是为了要吃我们的肉吗?前两天我们楼里有个老太太死了,拉到墓园去埋了!我在这儿生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哪一个人因为胖了,而被杀了吃肉的!” 他伤口牵扯得痛了,只好又喘息着停下来。 “再说,所有的食物都是镇政厅统一发放下来的,应有尽有,吃都吃不完。你说说,奥夜镇长要吃肉,直接吃他自己发放的不就行了吗,何苦要绕这么一大圈?” 林三酒一怔,卷起书,回头看了他一眼。 760 反抗与结盟 离下一次报到确认的时间只有短短五六分钟了,林三酒明知道自己该走了,却还是因为他最后一句话而逗留了一会儿。 “所有的食物都是奥夜镇长发放的?”她皱着眉毛问道,“你们当中,没有人从事农业或养殖工作吗?” 施密看起来仿佛是受了侮辱一样,立刻一口否认了:“当然没有!每天早上向灵山剖析过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以后,回来家里就已经堆满了镇政厅发的东西了。可能是从外头买回来的吧。你扪心自问,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会像花生镇一样,免费无限量供应一家老小的吃食,一管就是一辈子?” “猪圈。”林三酒望着他冷冷地说,“还有各种家畜养殖场。” “都说了,我们跟猪不同,又不会被杀了吃肉!”施密已经彻底放开了喉咙,喊声甚至在走廊上都激起了回音。“就是猪圈,喂食也是有定量的呢!” “你们不也有吗?你们的定量就是自己的胃容纳量。”这句话梗在林三酒喉咙里不吐不快,但她却无意和施密继续争执下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黑色小方匣,问道:“你说过,你妻子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孩子呢?” 施密耸耸肩膀,“不知道。” 不知道? 大概是瞧出了她面上的神色,胖子一脸烦躁地解释道:“生下来就交给镇政厅,分配给其他人养了,我哪知道镇上哪个孩子是我的。” “为什么?”林三酒想起了那一个被镇警打死的孩子,以及那一个无动于衷的母亲。“我见过的那一次,难道不仅是偶然一个个例?” “哈?”施密抬眼瞥了她一眼,“虽然奥夜镇长经常号召我们多生,但为人父母是多么重要的责任,你以为能生就能养啊?我们有分工的,只有经过考试合格了的人,才可以从镇政厅领一个孩子养。养孩子给的分数很高,这个工作可抢手了。” “你妻子考试合格了吗?” 胖子的神情突然凝滞了一下,呆呆地答道:“合格了。” “那为什么她不能养自己的孩子?” 胖子看上去有点儿茫然。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过了几秒,他十分烦躁地一挥手,“反正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你问我也没用。孩子是镇上公共的财富,谁家养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生的……反正,反正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 好像只要有一条法律可以依照,他就不会再有多一句怨言——谁也不能说他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花生镇上的伴侣是由镇政厅分配的,主要目的在于繁殖;而生下来的孩子,却又不属于父母,成为了镇上公有财产之一。 一代代下去,每个人都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渐渐也就不再有各种亲戚关系了。人们彼此之间甚至连话都不允许多说,更别提能建立什么友谊。 这样一来,在花生镇上,只存在着镇政厅、灵山与每个个体之间的关系;人和人之间却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维系。 一群被同一个东西所统治着的陌生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三酒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两个小字,“虽然我已经能大概猜出你的答案了。” “什么问题?”施密问话时,态度居然有点儿积极——不过这也能理解,他大概也希望能将她拖久一点,好让镇警赶来捉住这个来自镇外的邪恶罪犯。 她望着手腕,没有抬头。 “难道你们从没有渴望过吗,”她低声问道,不知怎么嗓音竟有点儿发颤。这两个字真要说出口时,竟像是一个天真的笑话:“我是说——自由?” “我们很自由啊。”胖子下意识地答了一句,随即脑子才开始转起来。“再说,世界上哪有绝对的自由?比方说,我想杀了你,想去偷邻居家老婆,这也都是我的自由啊,能让我去干吗,那还不乱套了?我要是干了,被判刑了,这是不是侵犯了我的自由?所以说,没有什么绝对自由,到哪儿去都一样,大家都还是得被管着,毕竟这是为我们好。” 他说了一大通,舔了舔干燥的嘴巴:“我和你说这么多,是瞧你还不是无药可救,还可以改造,只要你主动弃暗投明……” 他后来的话,林三酒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觉得刚才那个关于自由的逻辑有哪儿隐隐不大对头,但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胸口中越发浓重的憋闷感逐渐阴沉起来,仿佛一块厚重的雨积云。 她呼了口气,低头飞快地翻了几下手上的教材,走马观花之间,只觉它每一页上好像都写满了遵纪、守法、爱灵山之类的字样。 她将教材一扔,拎着那根木桩转身走向施密。 蓝衣胖子警惕地抬起眼珠。 计算无误的话,离他下一次确认报到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从你们奥夜镇长那儿,我听见了一个关于你们的消息。”林三酒站在他面前,高挑个头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影。“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你死不了的。再说,我现在力气也不如以前大了。” “什么?”胖子尽管仍然困惑着,却依然浮起了惊慌:“你要干——” 他立即得到了答案。 那截木桩尖锐锋利的断茬,穿透衣服、深深扎进了他左胸口的皮肉里。林三酒的体力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木桩只深入了一小段,她就推不动了。施密在惨痛中扭动嚎叫起来,声音震得人耳膜一阵阵生疼;当他双手死死攥住木桩,拼命要将它拔出来的时候,林三酒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尽管没能穿透他的身体,但她已经确信了,施密果然没有心脏。 她刚一走进长廊,门上黑洞后的影子们就纷纷动了,似乎都逃回了家里;就在这时,走廊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铃响声。 “确认报到时间,请注意,”从走廊上每家每户的门后都传来了同一个女声,一同交叠回荡起来:“确认报到时间,请注意。” 趁现在,得赶紧走了! 在屋内开始传出众人报到的声音时,林三酒不敢耽误,腾腾几步冲下楼梯;她想找一个合用的武器,然而一路跑一路冲进小巷,却连一根趁手的棍子也没见着。 回想起刚才在施密家厨房里见到的食物,好像在分配时就都已经被切分成小块小块、一口就能吞下去的分量了。 在这个安乐幸福、衣食无忧的镇子里,人们既用不上菜刀,也用不上剪子——林三酒怎么也没想到,她刚才丢下的半块转头和一截木桩,就是她能找到的最具杀伤性的武器了。 “警告,因有生性凶残的不法犯罪分子潜入本镇,” 街边无数个杆状电喇叭忽然一起响了起来,那一个严肃的女声嗡嗡地回荡在蓝天下:“现在执行最高级别戒严,所有居民一律不许离开自己住所,不许窝藏犯罪分子,请静候在家等待镇警检查。再重复一遍……” 她才刚刚逃离那栋居民楼不过几分钟,镇政厅已经作出了这么迅捷的反应。奥夜镇长的命令下得这么快,难道说,那一个浑身布满刺青的男人出了什么事? 林三酒抿起嘴唇,挨下腰,蹲在一只大垃圾箱旁边的阴影里。不远处,巷口的摄像头正在缓缓地转着圈,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附近这片区域;最糟糕的是,它还不是唯一一个动起来的摄像头。 远处街道上,一长列摄像头们在转动时,不住发出嗡嗡声响,听起来如同一群在空气不住刺探的马蜂。 没有了进化能力,她只是一个身手敏捷点、力气也大一点的普通人罢了;她没有任何办法抗拒花生镇这一架庞大沉重的机器碾压。 她思考几秒,忽然眉毛一挑,朝远处微微抬起头。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正从远方赶过来,隐隐地震动着空气,不知有多少个镇警正高速扑向了镇子中每一条街道。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垃圾的腐臭味蔓延进了气管里。 再这样下去,只有一个坐以待毙的下场;据说在梦境剧本中死了的话,在现实世界中也会被掐断生路。 但她现在没有力量。 意老师可以为她尽量加大一点儿力气,不过仅此而已。面对数百架轻型机枪,多的一点儿力气又算得了什么? 林三酒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自由从未像此刻一样,这么近又这么遥远。 “喂!” 一句低低的叫,让林三酒猛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异样,急忙探出一双眼睛,发现在墙角处阴影中此时正立着一个人。 “是你!”她不由一惊,目光从对方脸上的刺青纹路渐渐往下挪,却在肩膀以下落了个空。原本生着一条左臂的地方,此刻除了一个血洞外空空如也。 即使隔着一脸刺青,也能看出这个年轻男人面色苍白得像纸。他脸色不好看,声气也断断续续:“我是趁着他听报告的时候逃出来的。那个犯罪分子就是你吧?” “对,”林三酒示意他矮下腰,不要被摄像头捕捉到,“你没事吧?” “梦里少了一条胳膊,出去以后可能左手臂也就跟着废了。”刺青男人说到这儿,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他的低沉郁怒,一张脸都垮了下来。“在梦境剧本里,没有人下手这么重的!进来的都是为求个利益罢了,多少年都没死伤过人了!他既然敢坏了规矩,我出去以后也不会叫他好过的。” “咱们现在怎么办?”林三酒见他似乎经验比自己丰富,低声问道:“我第一次来,调动不了进化能力,你有什么主意?” 太困了我睡了你们也睡吧 如题,被狗折磨得逃出家门,现在在酒店床上昏昏欲睡。想了想,你们还是不要杀鸡取卵,让我怀着蛋去睡吧!有点可持续发展观! 对了我给你们汇报一下,姨妈期间不是据说可以多吃不胖吗(我不管这就是真的),于是我吃了一盒鸡条一盒鸡块一个皇堡一盒芝士肉酱薯条…现在吧,别的感觉不大,就是腮帮子嚼得有点酸…… 不管了!睡着了!zzzzzzzzz 对了请假条不花钱 761 武器!武器! 十二界中有许许多多的副本,如今都按照不同性质被充分利用上了;有的用于观光探险,有的用来锻炼身手,还有的可以从中获益。在它们纷纷变成了猎场、景点之后,十二界中也渐渐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在副本中对战的进化者,如无私仇,绝不会下死手。 林三酒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轮到她进入梦境剧本的时候,这条规矩就失灵了。 “现在我们绝对不能被他们逮到,” 余渊——也就是那一个浑身布满刺青的男青年,正矮下腰低声对她说道:“以那个奥夜镇长的行事手法来看,恐怕他根本没有什么忌讳的了。” “他疯了?”林三酒也压低嗓子,二人一起挤挤挨挨地藏在大垃圾箱后头,躲避着外面摄像头的视线。“只为了一个梦,他就要杀人?” “倒未必是杀人,”余渊喘着气,面白如纸。在他右侧面颊上有一颗活灵活现、神情凶猛的狼头,正对着她无声地咆哮。“不……我觉得不像是杀人。” “怎么?” “他发现我要逃的时候,忽然从空气中抽出了一个单肩炮似的武器来。那一下本来可以打上我后背的,但他却歪了一下,只打掉了我一条手臂。”余渊说到这儿,朝她示意了一下:“你找一找我的裤袋,那儿有一只弹弓。” 对手用的是机枪和单肩炮,他们用的是弹弓。 林三酒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抽出一个用树枝凑起来的简陋弹弓。“我或许应该也去小孩子房间里找找的,”她刚自言自语了半句,余渊却回过了头:“这不是我找到的。” “诶?” “这是我自己做的。橡皮筋还是从镇长办公室的文件上拽下来的呢,”他冷笑了一下,“这个镇子上的人,连弹弓都不能有。” 林三酒在垃圾箱附近摸索了一下,找到一块碎石子。她将石子架好,对准了不远处一只摄像头——他们要往外走的话,第一个就会被巷口这只摄像头发现。 “当”地一声,石子正正好好地打中了它,随即弹飞了出去。林三酒的手劲儿不小,但那只摄像头除了裂开几道纹路之外,却仍然称得上完好无损。 二人对视一眼,又试了一次,不但没将它打碎,却引得楼上一个窗户后走来了人影;他们忙缩回了垃圾箱后的阴影里,余渊不由抱怨了一句:“这么坚固?” 其实再坚固的摄像头,也架不住他们冲上去一砸,然而他们现在压根不能露面——不知多少穿着黑蓝色制服的镇警身影,正从巷口外一队队地跑过去,伴随着长枪、皮带和靴子的哒哒响声。 “这下可好,”余渊往墙上一靠,低声骂了一句:“瓮中之鳖了。” 林三酒咬着嘴唇,正焦躁时,只听脑海中意老师忽然叫了她一声。“你先让他耐心等一等,”她嘱咐道,“我猜……或许会有什么转机。” 哪来的转机? 即使她满腹疑惑,还是低声将话重复了一遍;在那一脸刺青图案之下,余渊看起来也是一片摸不着头脑。他皱起眉头,似乎刚要发问,只听巷口处忽然响起了一串清晰的脚步声。 二人一惊之下,忙缩好身体;透过箱体与墙面的缝隙往外一瞧,正好瞧见了两个端着长枪的黑蓝色身影朝小巷深处走来——他们似乎永远也不落单,每次出动,最少也是两人一组。 莫非是要连每条街巷也一一检查过去吗? 林三酒浮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两个人却忽然停住了脚。 “我看这儿就差不多可以了吧,”个子更高的那个镇警开口说道。虽然他们也称得上是肥壮了,不过体型到底还是比镇民们正常得多。 “哦。”比他小一圈的另一个镇警应了一句,将怀中长枪放了下来,抵在墙上放好了。“你不尿?” 林三酒感觉到身边余渊微微一动,显然他也与自己一样紧张起来了。二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那一把枪上。 “我没喝多少水,”高个儿镇警瓮翁地说,态度十分冷漠:“是你要尿,那就快点,别耽误我完成任务。” “我还不知道任务要紧?队长都批准了。贾德,没人的时候你也要假充积极?”那矮个儿镇警反唇相讥道。 高个儿阴沉沉地盯了他一眼,薄嘴唇抿得死紧,几乎从脸上消失。 他们好像充满了一肚子的恶戾之气——不仅仅是对待身边的同僚。那矮个儿此时仿佛打了场胜仗,左右看了看,有意几步走到一户人家的窗户根下,一边朝窗子里张望一边解开了裤链。 这就是意老师说的转机了吗? 林三酒与余渊对视一眼,冲外面一点头,在刹那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当那高个儿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了身去的时候,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垃圾箱后扑了出来。 余渊一脚踹上了矮个儿屁|股,将他刚刚开始放水的家伙给一下子砸上了墙。水声骤断,在他一声惨呼之中,林三酒从二人身后冲过,一把抄起了地上长枪——那高个儿此时已经猛回过了身,急急忙忙地抬起枪口,“砰”地射出一颗子弹。 林三酒早有防备,身子从地上一滚而过,手指扣在了扳机上;他慌乱间准头不好,子弹正好从她头顶上擦了过去。当那颗子弹直直打入对面墙里的一瞬间,她也朝高个儿放了一枪;一个黑红血孔,登时在他宽阔的额头上徐徐冒出了烟。 “你们——” 矮个儿惊叫半声,紧接着被一声枪响掐断了下半句话。他双目仍然圆睁着,裤链仍然大开着,身体重重地栽倒了下去。 两个镇警倒地时的那“咕咚”一声,仿佛成了一个信号,顿时激起了居民楼中的一片惊呼声。二人一抬头,这才发觉原来一扇扇窗户后头,不知何时都贴上了一张张硕大的脸。 “他们马上就会举报我们的,得快点儿走了。”林三酒急忙冲到镇警尸体旁,想从他们身上找出替换子弹。她说话时,外面街道上已经响起了一片呼喝与脚步声;余渊用唯一一条右臂挎上高个儿镇警的长枪,站在她身边紧紧盯着巷口。 当第一条黑蓝色人影从巷口现身时,他抬起枪口,“砰”一声就将那个镇警给撂倒了。这时林三酒也翻出了好几条子弹,往脖子上一挂,跳了起来:“好了,走!” 他们抢来的枪像步枪一样长,正好可以用来击碎那一只只摄像头。二人对花生镇地形不熟,不知该往哪走才好,只能一边打碎摄像头一边朝偏僻幽静的地方跑。而那一片乌泱泱的黑蓝色也迅速从身后跟上来了,像洪水一样冲漫进了每一条街道;二人跑了五六分钟,很快就发现自己前后都被截住了去路。 庞大昏暗的巨型怪山,正矗立在几栋楼房后;它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了,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逐渐吞吃了地表的寄生物一样。在它投下来的阴影中,街道两头的镇警们迅速密集起来,如同一片伏动不安的汪洋。 “他们在这儿!”呼喊声与哨声在街道两头此起彼伏,“列队!列队!” 二人对视一眼:“进楼!” 花生镇居民楼里没有锁头,大门一撞就开。冲入楼里之后,余渊左右打量一下方向,朝一楼右侧走廊里冲了过去:“从那边住户家里翻出去,可以绕过包围我们的镇警!” 林三酒紧跟在他身后,闯进了一个女人的惊声尖叫中——在局促的客厅里,那个肥胖的年轻女人正怀抱着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姿势有点儿不自然;她定睛一瞧,发现对方双手正攥着孩子胳膊将他推至身前,与其说是抱,倒不如说是用那男孩的身体来挡着自己。 余渊二话不说一按扳机,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脑后飞溅出去了一大片血红脑花。 林三酒从她的尸体上挪开目光,神色不动地穿过了客厅,大步朝厨房窗口走去。 “对了,你刚才怎么会知道有转机?”刺青男人跟在她后头,从半开的窗子之间探出了身体。 听见这个问题,她脑海中的意老师立时作出了回答。 “因为【无巧不成书】。所有进化能力都是建立在肉体基础上的,也都只存在于肉体之中,这一点不假;不过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时,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无巧不成书】的能力效果,只是在于促成巧合……那么梦中的巧合,算不算?” 她说到这儿,叹了口气,似乎也心有余悸:“老实说,我也不大肯定它会起作用。不,应该说,我甚至到现在都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它起的作用。” “因为你的能力啊……” 在林三酒简单几句解释完以后,余渊也在她的帮助下从窗子里翻进了小巷。他骤然没了右臂,有时连重心都很难维持住;双脚一落地,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肩,神情阴郁了下来。 “我们这样一直跑不是办法,”余渊仰起头往楼上望去,一边往后退了几步,一边轻声说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有了那座黑山提供力量,奥夜可以呼风唤雨,但他暂时仍然不能对我们赶尽杀绝。” “为什么?” “因为他需要我们两个的梦境剧本,来猜出他的剧情线。”余渊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左侧面颊上的狼头顿时仿佛活了过来;在林三酒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砰砰”数枪,打碎了几扇窗户后的人头——血与碎玻璃一起溅进了半空,居民楼内响起了尖叫。“我们死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梦境会怎么样。” 比起窗户后的一条条人命来说,林三酒更可惜子弹。“原来如此,”她一边说,一边用枪身击碎了目光范围中每一个摄像头:“你省着点儿子弹。” “不吓退他们,他们一定会盯着我们去向,然后去打报告的。” “的确。”林三酒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梦见这样一个镇子。” 余渊看了她一眼:“梦境剧本与普通的梦不同,不是日有所思,夜就一定有所梦的。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二人此时已经跑向了这条街道的末端,在路口处急急刹住了步伐,将身体紧贴在墙壁上,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林三酒悄悄探头打量了一圈,朝对面的余渊轻声说道:“你说,咱们去偷袭镇政厅怎么样?” 762 什么是自由?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勿等,会很晚!】 前两次开车行驶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卢泽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 根据离之君的情报,那个堕落种经常会在他住的楼房附近游弋,寻找落单的行人。可是卢泽在离开那栋楼五百米的距离上走了好几圈了,也没有见到那个堕落种的影子—— “看来那家伙还挺谨慎的,不肯走远呢。”对讲机里传来了林三酒若有所思的声音。“那么,你就再靠近一些好了!记住,发现它的时候一定要躲好,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卢泽“嗯”了一声说:“放心吧,这方面我有经验。” “好,保持联络。” 按掉通话,卢泽收起对讲机,朝堕落种搭档所在的那栋楼缓缓地走去。“鹰视”能力被他发挥到了最大,在这个范围里,只要有一点不对头,他立刻就能发觉。 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卢泽的心砰砰直跳。 今天这次作战,重头戏其实都在他身上了,压力可想而知。 在谨慎地靠近楼房的这一路上,卢泽没有忘记时刻找掩体遮住自己的行踪。要是在发现堕落种以前,就被楼上的那个女人一枪轰掉,未免就太冤了……不过在战争世界里的那一年,卢泽学到了不少隐藏技巧,因此倒是游刃有余。 藏有狙击手的那一栋楼,在附近可以说是鹤立鸡群的——这附近大概是还没有开始拆迁,还留下了不少六七层的居民自建楼。原本开着许多小店的街道上,此时就像死了似的,连尸体都化作了灰。 一个男人的身形拖着一根长长的黑影,忽然毫无预兆地从拐角处晃了出来,慢悠悠地拖着个脚——卢泽心下一惊,立刻往旁边一缩,躲在了一块落满黄沙的招牌后面。 目测这个距离上,堕落种应该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卢泽打开了对讲机。 “我看到它了。”他的声音压得要多低有多低,“小酒,你确定上次他说那个狙击手是‘他的女人’?” “没错,我百分百肯定。” “好,那我就发动了!” 话音一落,卢泽盯住了远处那个看起来十分悠哉的堕落种,心里默念了一句“女朋友”。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卢泽就看见自己肩头上披垂下了一片瀑布似的黑亮长发。——不管变身多少次,每一个新形象都还是让他觉得很新鲜——他伸手摸了摸顺滑的头发,又摸了摸小巧、光滑的脸,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也变得白皙柔嫩,纤细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手镯。 “我成功了……我说,这家伙的女朋友看起来还是个白富美呢。”卢泽轻声地朝对讲机笑了一声。“胸大腰细长发,很不错呀……” 对讲机另一头的两个女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嗤”。玛瑟好像低低地叨咕了一句“青春期”什么的,林三酒声音里的无奈也很清晰:“你就不能严肃点?好了,赶快出去吧……哎哎,离、离之君,你干嘛——” 她惊讶的声音后是一阵杂音,听起来好像是手里的对讲机被夺走了,紧接着只听离之君凝重地喊了一声:“不要出去!” 卢泽才刚刚迈出去的一只穿着红色中跟鞋的脚,顿时僵住了。 离之君焦急的声音继续说:“我见过那个狙击手的样子,不漂亮,是个普普通通的短发女人!你变错形了啊!喂?喂喂!你听见了没有——” 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一点答复——因为卢泽已经默默地关掉了对讲机。 离之君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刚才卢泽才迈出去了一步,好巧不巧,正好撞进了堕落种往这边投来的视线中。就在离之君说话的功夫,堕落种已经一脸兴奋地全力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看这速度,用不了十秒钟,两人就能来个面对面。 卢泽压住紧张,硬是没有动地方,迅速地收起了对讲机。随即他抱起肩膀,很害怕似的用这个女人的声音“啊”地叫了一声。 果不其然,快冲到眼前的时候,堕落种猛地一下刹住了步子,就连那根长长的口器都没能遮掩住它脸上的惊讶:“美叶?” 卢泽一脸惊恐地抬起头,露出了他现在那张美丽又娇柔的女性脸庞,白嫩的脸蛋上尽是泪痕。 接下来堕落种的一句话,立马让卢泽确认了:林三酒的情报没错,这他妈完全是个阴错阳差——“美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男朋友呢?” 我x。顿时,卢泽只有这一句话想说。 ……他这个能力有一个最大的缺陷,是林三酒也不知道的。在卢泽发动能力时,必须说出对方的关系人才能够变形。然而实际上,他只能变成“对方心里认为符合这种关系的人”——也就是说,这个堕落种很显然不觉得楼上的狙击手是他的女友,反而是这个叫美叶的、并且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的女人,才能称得上是他的女朋友。 所以说,我最讨厌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了!卢泽在心里咆哮了一句,面上却仍然是一片惊恐的楚楚可怜:“我、我跟他早就失散了……倒是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堕落种的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女人一遍,随即笑说:“我进化了一项能力,叫做肉体改造。别看我虽然不太好看,可是很厉害呢。” 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变形能力,卢泽在演技上可是下过大功夫的——哪怕听见了这种胡扯,他仍旧好像有点害怕似的轻轻点了点头,把目光从口器上避开了,抽泣着说:“现在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我说,你爸爸呢?那么有钱的人,不会连个后路也没有吧?”堕落种随口问了一句,忽然有点热切地问道:“还有,你进化了吗?进化了什么能力?” 原来是这样。卢泽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我们家……有一个地下避难室,食水准备了很多。我这段时间,就是躲在避难室里活下来的……对了,你要是有需要,也可以去呀。”卢泽一面说,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它的神色。见堕落种听见“食水”两字,果然无动于衷——他又接着说:“……至于能力嘛,除了一个适应高温的能力,我好像就没有进化了。” 这一下,堕落种的脸色才慢慢地起了变化。 刚开始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如果是失望的话,大概现在变成想笑了吧?堕落种眼部下方的肌肉,逐渐地挤在一起,眼睛彻底地眯了起来——“没有进化啊……那你一个人怎么出来了?” 还没等卢泽想好怎么答,它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看这样吧,你跟我回我那儿去,我来保护你。怎么样?” 一边说,那让人不舒服的半个笑一边变得更浓了。 是想回去再吸食掉我呢?还是想圈养起来慢慢吃……?卢泽心底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一副“得救了”的样子,感激涕零地说:“那可太好了!那么,我就跟你走了——” 堕落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竟然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女士先走。 卢泽像女孩子一样羞怯地朝他笑了笑,提起步子走在了前面。 堕落种随即就跟了上来。 深夜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回响着。 “你还记得吗,美叶?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忽然身后的堕落种出声了。 卢泽心里一跳。变形能力可是不会给他提供任何信息的——所以他只嗯了一声。 “那才看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只有你才是能够配得上我的女人。”这只堕落种大概是因为每天都不缺吃食,体内水分充足,此时居然还有心思追忆往昔:“咱们俩在一起的日子多快活呀……你都记得吧?” “是、是啊……” “因为你喜欢海滩,所以咱们把什么长滩岛、马尔代夫、大溪地……全去了一遍。现在想想,那时真像做梦一样啊?”说着说着,堕落种的语气忽然慢慢地渗进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要不是后来你爸硬把咱们拆散了……嘿嘿,我承认,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拿了不少钱——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呀。” 卢泽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了想,只好又假模假样地抽泣了一声,说:“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为什么最后还跟那个富二代在一起了?你跟你爸爸一样,都觉得我不够门当户对吧?”堕落种猛地提高了嗓门,吓了卢泽一跳。不了它忽然又笑了,“美叶,你可不知道,这个世界变成了这副样子,我真是太高兴了啊……” 卢泽后背上的皮肤,忽然感觉到空气一震,随即便是隐隐的风声朝自己袭来。他早就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背后警戒着,此时耳边风声一响,他的身子顺势一低—— 矮着身子往旁边跳的时候,他看见一根长长的黑影,正好从自己头顶上扫了过去。 没想到一击落空了,堕落种吃惊地盯着他。 卢泽冷冷一笑,将脚上的中跟鞋踢了出去,摆出了准备战斗的架势。“美叶”的柔嫩双脚,直接踩在高温烘烤了一天的柏油马路上,烫得他微微发疼——不过,这一点点的痛感,反倒让他头脑更加清醒了。 “你……竟然能躲过去?” “看来你软饭吃多了,身手不太好啊。”卢泽笑了一声。 话音未落,口器已又朝他重重地抽了过来。 763 莫扎特的战场 【真是自作自受了,现在一边翻读书笔记一边码字,进度巨慢……毕竟是人家花了整整一大章来解释的问题,我想轻轻巧巧地把它装在网文情节里,真是难为死我了。好奇的可以等,反正周末了。另外我想推荐你们看这一章的时候,听一首曲子,我觉得非常合适。一会儿我更新以后,你们可以先看看作者有话说,曲名在那儿。】 林三酒竟然大喇喇地走进两个干部的合围里了——这件事,其余的几个人都没有留意,更是没有想到。 因为大家现在都很忙。 “咻”的一声轻响,一股激烈的气流猛地炸开来,正在拼命奔跑的玛瑟“砰”地一下,一头撞在了空气上,差点摔倒。 伸手摸了摸,原本无形的空气此时似乎变成了一堵墙,也不知道边界在哪里。她捂着鼻子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陈今风。 后者脸上的笑容真是止也止不住,心满意足地搓了搓手,朝前走了两步:“你看,咱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玛瑟冷冷地看着他,放下了手,指甲唰地伸长了。 即便探照灯正努力地照亮着绿洲,可没有了金属反光的透明指甲,在昏暗的夜里连看都很难看清。只有玛瑟自己的目光扫过时,才能看见她两个尾指上的指甲都断了,空落落的,少了两根。 陈今风却一点都没把她的开战架势放在心上,目光在她的胸前停了停,这才笑道:“对了,我见过冯七七了哦。” 玛瑟倏地抬起头。 “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很不好嘛。他今天早上,不但把你上次为什么会消失的原因告诉了我,还告诉了我一点关于你指甲的事……”陈今风笑得很让人讨厌,声音粘腻得要命:“总之,我如果一个个地把你的指甲都掰断,你就伤不了我了吧?” 12去见过陈今风了?他现在在哪? 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玛瑟也懒得问了。她语气毫无起伏地吐出了一句:“想躲开我的指甲,你尽管来试试看。” 陈今风脸上的笑容淡了,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随着声音在空气逐渐消失,以他们为中心,一圈圈涟漪似的颜色波荡开来,用不上一个呼吸的工夫,周围的景象已经全变了。 原本一片昏暗,由楼上投下来一个个探照光柱的工厂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艳阳当空的一片丛林,高大而模样稀奇的植物丛立着,脚下是漫过了脚腕的一片野草地。玛瑟所在之处还算开阔,抬头一看,浓绿的枝叶之间映着一小片湛蓝的天空。 刚才陈今风站着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几朵嫩黄的小花。 她谨慎地走了几步,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陈今风的声音忽然从蓝天上传了下来:“……上次你见我打开的那个巢穴,不过是最初级的一个模样而已。今天我把它完全展开了,怎么样,漂亮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高速旋转的疾影忽然从身后激射而来——速度虽快,但带起的风声却细微得几乎听不见,飞至玛瑟脑后时,她这才一激灵,猛地一侧身,那东西从她面前飞了过去,落在了地面上。 她的鼻尖上,这个时候才慢慢地渗出了一条血迹。 玛瑟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个东西竟然是一朵野花。 坚硬化后的野花,花瓣僵直地展开着,边缘闪烁着锐利的刀光,一旦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漂亮的绞肉机。她拾起了花,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一割,红色的碎发立刻漫漫扬扬地落了下来。 “哈哈,怎么样,不错吧?告诉你,我巢穴之内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化身武器……可不要光是当心野花啊。” 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下一秒玛瑟忽然迈开步飞奔起来,在她身后一片又一片尖利的薄片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简直像是追逐她似的,一直当她跑出了足有二十米,才停了下来。 她回头一看,发现地上林立着的是——一片片插在地上的坚硬白云。 还真他妈是“所有”东西都能变成武器啊!她暗骂了一句,目光快速地将这个巢穴打量了一遍。 虽然蓝天看起来无边无际,丛林也越来越幽深,可是这个巢穴不可能真的是无限大,一定还是会受到现实当中的物理限制。就拿上次的医务室来说,巢穴仅仅只占据了一间房间,外面依然有人声来往…… 现在的问题是,在这个并非广阔无边的空间里,陈今风到底藏身在了何处。 “我说——”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在玛瑟抬头的那一瞬间,一道绿影刷地抽打了过来。她急忙一个翻滚躲开了,却发现这一次攻击瞄准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手——卷曲的藤蔓停在了空中一抖,里面掉出了两只长长的指甲。 低头一看,自己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上空空的,只剩下了指甲的断茬。 “还有八只——”陈今风得意的声音被放大了:“等你的指甲都没有了以后,我就出去见你,咱们好好地玩玩儿,啊?” 不对,其实她只剩六只指甲了。 玛瑟的额头上滑下了一滴冷汗,心情有些焦躁了起来。她不能把指甲收起来,一旦收起来,就连最后的防身武器都没有了。 他会在哪儿呢?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顿时失望了。在绿洲的时间太长,已经习惯了电灯灯光,身上都没有揣着打火机的习惯了……不然还可以放个火试试。 视野的角落里又是一个黑影飞速袭来,玛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敢用指甲去招架,只好转身就逃——没想到刚一转身,十来根树枝便呼啸着朝她飞了过来。她一时情急,抱着头在地上一滚—— “好,只剩七个了!”伴随着陈今风的笑声,又一只指甲断开了,扎在了树枝上。 五个——这才是她现在还拥有的指甲数量。左手还有两只,右手还有三只—— 咦? 玛瑟忽然楞了一下。 陈今风的巢穴里,暖阳并不烈。和熙的阳光融融地洒在绿叶和枝条上,映着碧蓝的天,一切都很干净,也很清楚。跟绿洲那种昏暗的光线可不一样,这个巢穴中的所有东西,都是纤毫毕现的—— 那么,为什么陈今风还没有发现自己指甲的数量不对? 他是隔着什么,才会看不清楚的呢……? 玛瑟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再这么被动抵抗下去,指甲很快就会被全部折断的,到时自己可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了——还不如冒一次险。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震得胸膛都在颤抖——玛瑟左右看了看,突然放开了步子,扭头朝浓密荫翳的丛林飞奔而去。 这一次,她丝毫没有顾忌了,发挥出了自己的最大速度,像一道残影似的直扑向了密林深处。 身后无数草叶、枝条、花朵,同一时间浮到了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遮蔽了大半天空——看一眼都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怎么了?你这是想躲吗?”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今风的声音似乎与刚才有点不同。随即,身后数百个化身为致命武器的花草,嗖地一下,跟着直冲进了密林里。 不光是身后的追兵——丛林内部也纷纷化出了无数闪着刀光的枝条和叶片,汇集成了可怕的数量,雨点似的朝玛瑟打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前行的。 两只护住头脸的前臂,早已经是鲜血淋漓了,外翻的伤口有的甚至深可见骨;大腿上扎着几只钢片似的花,每跑一步都仿佛要把腿上神经切断一样的痛。衣服就更别提了,在暴雨一样的袭击里,早就化作了条条碎布,露出了底下雪白与血红交映的皮肤。 然而陈今风却连提也没提到她半裸的样子——反而口中的报数声一声比一声紧,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不安:“六个、五个、四个——” 他报的,正是玛瑟失去的指甲数量。 “三个!” 当他报出三,而实际上玛瑟只剩下了一个的时候,仿佛无尽的树林终于停止在了一条河边。 河面泛着微波,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点一点的金光。 望着河面,玛瑟一张糊满了鲜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狰狞的笑。剩下的唯一一个指甲早被她用身体保护好了,无论背后的攻击变得多么疯狂,陈今风始终没法继续倒数下去。 “到底还是被我找到了啊……” 几乎在她这句话刚刚出口的同时,河面上有规律的金光破碎了,水浪四溅,跳出了一个人影,飞也似的朝着另一边逃去。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玛瑟笑了一声。她的身体里,从来没有爆发出过这么大的力量—— 在投射出阳光光晕的蓝天之下,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身影飞跃在空中,那一刻好像凝固了似的——她的猎物翻滚着砸在了地面上。 陈今风只觉后背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痛,接着眼角瞥见了一滴属于自己的鲜血。他才刚刚张口惨呼了一声“不——”,阳光就消失了。 蓝天也消失了。 草地、丛林、小河,一切的画面都模糊了,渐渐地淡出了他的视野。 工厂区的楼房和探照灯,又出现在了眼前。 空气一瞬间变得烫人的灼热,每一口呼吸仿佛都是在自虐——接触到地面的皮肤还来不及疼,已经冒出了焦臭的白烟。 这就是没有进化出高温适应的人的感觉吗? 陈今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五脏六腑都快碎裂了一般——这时,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喉咙上。 “我们又见面了。”玛瑟低头看着他,虽然浑身是伤,但表情却很平静。“不过,下次我可不想再看见你了……” “不、不要……求、求求你……” 没有理会,玛瑟将最后一只长长的利甲,如同切豆腐似的,深深扎进了陈今风的额头中央。 764 人彘? 二楼中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走廊陷入了阴阴暗暗的一片昏沉之中。唯有一扇一扇间隔甚远的窗户,向走廊中投进了一阵阵不住闪烁的隐约光芒。外头跳动的火势将天光烧得扭曲而通红,将走廊染得明暗不定、摇摇晃晃。 两人屏住呼吸,将脚步放得轻轻的,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在当初奥夜镇长一击将余渊打飞出门的那个房间里,现在门板已经恢复了原状,安安静静地好像从没有发生过那一场争斗。林三酒顺着门缝往里扫了一眼,却被惊了一跳:在办公台后的墙上,是一幅巨大逼真的黑山壁画,竟占满了整整一面墙;乍一眼看上去,差点叫她以为那座黑山又挪了位置。 除了黑山壁画之外,这间办公室看起来平平常常,空空荡荡。 奥夜镇长显然不在这儿。 林三酒看了余渊一眼,彼此都皱起了眉头。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进走廊深处,从远处一间间办公室的门上扫了过去。 余渊无声地做了一个“找”的口型,她点点头,将步枪紧紧地按住了。枪身仍然滚烫,还没有从刚才疯狂般的发泄中冷静下来。 他伸出枪口,轻轻推开了下一扇门。门轴保养得很好,静悄悄地滑开了,露出了铺着地毯的一间小房间,只摆了一张长沙发和茶水台;二人仔细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它和刚才那间大办公室由一扇内门相连,似乎共同组成了一间套房。 这样一间间找下来,当他们来到走廊末尾的倒数第二间门口时,二人忽然同时止住了脚步。 一点点极轻微的、不凑近听就几乎察觉不到的“哒哒”声,正时断时续地从门后传了出来。 这听着不大像是人发出来的,倒更像是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动时的声响;林三酒示意余渊在门口替她盯着点,自己一闪身,无声无息地滑进了房间里。 这间办公室很狭窄,没有窗户。高高的文件柜一排一排地顶在天花板上,遮住了大半日光灯投下的光芒;昏暗的房间里,正漂浮着无数灰尘与那个轻轻的“哒哒”响。 她顺着那声音的来源,一步步走近了,慢慢地绕过角落里一张办公桌。跟奥夜镇长的办公桌一比,这儿其实更像个四周立着板子的笼子;她轻轻举起步枪,目光与枪口一同落在了桌子下方那一团人身上。 那果然是“一团”人——为她很难想象,那么肥胖的一个人是如何蜷缩进桌下如此狭窄的空间里的,甚至将桌下撑得密不透风;那“哒哒”轻响此时听起来更清楚了,正来自于他无法自控的牙关。林三酒猛一抬枪口,低声朝他喝令道:“出来!” 一点晶亮在桌下的昏暗中一闪,原来是那人眼角泛湿,竟被吓哭了。 在他哆哆嗦嗦地从桌下一点点往外挤的时候,余渊探进头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儿有个人,”林三酒紧盯着那个胖子——他就像是从一截肉衣中往外挤出来的香肠,慢慢在桌外重新膨胀开来。她看了对方一眼,心里有了猜测:“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是、是……” 同样是一张标准的花生镇镇民的脸:五官仿佛要马上淹没在肉海里了。 “奥夜呢?” “镇、镇长他……走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转了一圈,一触及正站在门口、少了一条手臂的余渊,立即缩了回来,面色又白了一层。“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看起来既想求饶,又不敢求饶,满面汗如雨下;在被枪口钉住的时候,他竟还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林三酒压低声音问道。这幢镇政厅只有二层楼,此时哪儿也见不到奥夜镇长,说不定是因为他已经离开了。 “今、今天早上,在大家散步结束后。”胖子答道,一会儿看看枪口,一会儿看看余渊。他的嘴唇一努一努,仿佛正在控制着呕吐的欲望。“我……你们这样……我……” 余渊忽然几步走了进来,直直望着他。林三酒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警觉地退了几步,皱起眉毛:“你吃了什么?” 胖子不说话,仍然紧紧抿着两片薄嘴唇,不断往嗓子里吞唾沫。汗从他身上不断地往外渗,一层又一层,迅速湿透了衣服,简直像是一个人形花洒头一样。 余渊眉毛一跳,忽然喊了一句:“快出去!” “镇长……让我吃的……” 胖子一点点翻起眼白,望着二人抬步冲向门边,一张肉海般的面孔扭曲起来,在恐惧一瞬间消失的时候,充斥上了浓得几乎要扑出来的仇恨。 “你们——”他张开口,嗓音尖利得刺耳。林三酒没有听清楚他接下来说了什么,因为在她与余渊夺门而出、扑进走廊里的时候,身后房间里骤然炸裂起了一片耀眼的火光。 “轰”地一声,气浪将二人狠狠地扔上了对面墙壁;无数破碎的门板、碎砖、爆炸后的余波,一浪接一浪地重重砸在二人身上,直击得人五脏翻腾、眼前昏黑——林三酒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连思想都空白了,只剩下了一个灵魂,仿佛正要从挤压破碎的躯壳中挣扎出去。 饶是他们反应得快,也被那胖子吃下去的爆炸物给击了一个正着。 在林三酒好不容易重新体会到了痛时,她急忙一翻身,伸手去抓余渊。即使在大多数疼痛都不明显的梦里,她也能察觉到此时浑身筋骨欲断般的痛苦;刚刚拨开了一片碎砖,她的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我、我在这儿……”余渊从半面断墙下喘着气说,半边头脸上都被鲜血浸满了。不过看起来,他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怎么回事……”林三酒一张嘴,就感觉到灰土全塞满了自己的鼻孔和口腔。她干呕了几下,问道:“他吃了一个定时炸弹?” “看来是。” 她愣了几秒,明白了。 如果奥夜镇长只是将炸弹放在某个角落里,一是很难设置炸弹引爆的时间,二是也很难保证他们二人在爆炸时恰好就在炸弹跟前。 但如果用一个人当作诱饵,引得他们主动走上前去的话,这次爆炸的精确度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二人必须找到奥夜镇长的下落,根本不会白白放过一个问话的机会。 “你没事吧?”林三酒使劲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试图止住脑中的晕眩感。他们二人竟能从这样近距离的爆炸中存活下来,也实在叫她感到意外。 “死不了,”余渊用仅剩的手臂支撑着自己,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毕竟我们还是进化者。” 他们虽然在梦中没有了进化能力,但“身为进化者”这个意识却救了他们一命——若是在梦外的现实中遭遇了这样的爆炸,是绝不至于让他们伤亡的;所以当他们在梦中遭到了他们认为“不会让自己死亡”的伤害时,他们也自然就留住了性命。 林三酒忍着胸口闷痛,将手伸进碎砖下,摸索着她的步枪。她的指尖刚刚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就听见了一个幽幽的、嘶哑的嗓音开口了。 “别动。” 二人一时都僵住了,过了好几秒,才慢慢转过了头。 走廊中最后一个房间,被爆炸波及了一半,豁然缺了一边大洞;此时站在那一堵断墙后方的,正是奥夜镇长。 他从空气中拽出了一对白色圆筒,将它们套在了拳头上。他咧开生得像女人一般丰厚的嘴唇,却毫无笑意:“我看,你们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作对了?” 破碎了一半的走廊废墟上,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好一会儿,林三酒才低声打破了沉默。 “原来你一直藏在最后一间办公室里?就这么简单?” “简单?”奥夜镇长从鼻子里喷出一下气,眯起了尖尖的眼睛。“看起来或许很简单,不过我知道我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在你们进这栋楼时,我就知道了……你们会从走廊上第一间房开始,一间一间地搜过来。” 梦境剧本是公平的,它让林三酒知道了镇警的日常安排,也让奥夜镇长猜到了他们的行动步骤。 “我不管你们的剧情线是什么,”他一张长圆脸上浮起了一层戾气,双眼皮下闪烁着叫人看不明白的光:“但你们别想影响我的镇子。” 林三酒立刻扬起一边眉毛:“什么?” “我是说,”奥夜甩了甩头,使劲眨眨眼睛:“别想影响我的剧情线。” “你能怎么样?”余渊坐在废墟中,冷冷地问道:“杀了我们?”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很遗憾,我不能杀了你们两个……毕竟我还需要你们的梦境。”奥夜镇长慢慢笑起来,“不过,我有一个让你们听话的办法。” 他将两只白色圆筒各自对准了二人。 “你见识过一次了,应该很熟悉了才对。我只要把你们的四肢都从根儿上卸下来,你们就什么也干不了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面颊颤抖起来:“那时,这个镇子就会走向它的终极形态,我也要完成我的使命了……” 765 阴云消散 当那两只白色圆筒忽然发出“咔哒”一声响时,林三酒一颗心骤然紧缩起来,忙急急问道:“等等!终极形态是什么?” “你想拖延时间?” 奥夜镇长那双尖尖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他两颊高高地耸着,身处于一片灰败的碎砖废墟中,一脸红光满面。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说下去的时候,奥夜镇长嘴唇开合几下,却像是抑制不住得意般地开了口:“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让你们的四肢多留几秒钟。” 说来也讽刺,在花生镇中,奥夜镇长最佳的倾诉对象也就只有这两个与他为敌的进化者了。他胸中藏着一个眼看就要成功了的计划,在这样志得意满的时候如果不能与人分享,简直就像是锦衣夜行——憋不住要说,想来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或许以为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在梦中进行的副本。”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嗓音微微发颤:“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你们根本看不到大局。我们三个人的梦境撞击在一起,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伟大前景的基础……” “什么基础?”林三酒抓住他换气的工夫,忙趁机问道:“你像养猪一样养着那些花生镇镇民,到底有什么用?” 奥夜镇长甚至不得不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才又一次开了口:“那些没有心脏的镇民,别的用没有,但至少可以为黑山提供能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发现他们吃得越胖,提供的能量就越多……” 他说到这儿,厚嘴唇彻底咧开,露出了满满的一口牙。 “他们每天早上汇报时,黑山就顺着他们的天灵盖把能量全吸走了。一开始能吸上来的不多,他们又瘦,人又少……到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么长时间里,我做了不知道多少工作,下了不知多少命令……每一天的能量都在飞快增长,你们根本不知道,坐拥着这么浩瀚的能量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重重地吞了一口唾沫,面颊泛着红晕。 “然后呢?”林三酒有意引着他往下说。 在她开口时,余渊一点点、极难察觉地往后仰倒下去,缓缓将一条胳膊搭在了一块碎水泥上。那块碎水泥横着搭在一片废墟上,有一半恰好被他压在了身子底下。 “然后?从收上来的大量能量中,我只需要花费一小部分——真的是很小一部分——为他们变出一切衣食住行所需要的物资就够了。”奥夜镇长顿了顿,笑着说:“你们都见过,我可以从空气里想拿出什么就拿出什么来。不过能量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养猪……” 余渊身体一侧空荡荡地没有手臂支撑,只好用腹肌发力,将自己歪了过去;这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挪开了一段距离,将那块碎水泥全露了出来。 在奥夜镇长的目光注视下,林三酒一眼也没有望向他,却立刻抓住时机问道:“还有什么用?” “我与黑山共享这些能量……能量越多,黑山越高大,我的能力就越强。” 他咂了咂那双厚厚的暗红嘴唇,眼睛里跳跃着越来越亮、甚至叫人心惊的光芒:“很快,这个镇子将会彻底变成我与黑山的发电池,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我们的前进、与更多人的梦境接触……你们还不明白吗?我的剧情线,就是要征服所有人的梦境,成为所有梦境剧本中的最高统帅!”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在最后一个字像是一声重重敲响的铜锣般激荡开来的时候,他猛然一转手上圆筒,筒口中轰然吐出了一颗黑色弹头,正好将余渊抬手朝他扔去的水泥块给击碎成了无数飞屑,在空气中四下飞溅。 林三酒躲也不躲,忍着迎面的乱石与翻滚的气流,立即将手探进废墟碎石块下;就在这时,奥夜镇长的怒吼声也在倒塌了一半的走廊上爆发起来:“你以为我刚才没有发现你的小动作吗?” 他面颊颤动着,一张面孔越来越红,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我告诉你,我不是白手套,我是真正的最高意志——” 他话没有说完,林三酒已经从石块下抽出了刚才她摸到的那把步枪。然而不等她举枪瞄准,奥夜镇长突然一移圆筒,在她急忙朝地上一伏的同一时间,对方砰一声朝她也射出了一道黑影。 一道尖厉的锐鸣撕破她头上的空气,直直地划向后方,轰地一下将后方墙壁击穿了;碎石哗啦啦地滚落下来,半面墙像是失去了连接一样坍塌下来。林三酒深知自己现在必须要时刻保持移动;她刚在废墟之中打了一个滚,竟果然又险险地避过了另一颗子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仅仅是一颗黑色弹头,就能将半条走廊炸碎、掀起数米高的烟尘。 烟尘阻隔了视线,在奥夜镇长的方向上,白色圆筒安静了一息。 “你疯了吗,”林三酒抬高嗓门喊道,一边喊一边飞快地将子弹填进步枪里去:“成为最高统帅有什么用?这终究是一个梦而已,你总不能在这儿过一辈子,你的身体也会衰竭的!” 浓浓的烟雾弥漫在半空中,将视野里染得一片灰灰黄黄,叫人什么也看不清。她没等自己一句话说完,骤然跃起,往后侧一扑;几乎是脚跟才一离地,她刚才趴着的地方就被又一道黑影给轰成了齑粉。 她胸中呛得满是烟尘,强忍着自己咳嗽的冲动,将后背抵在了一片墙壁上。看起来奥夜镇长仍然有所顾忌,刚才那一枪也不是对准了声音来源放的,而是微微偏离了一点——加上她反应快,这才算是保住了自己没有受伤。 “现在虽然不能,但以后可未必了!” 奥夜镇长扬声大笑,声音震得走廊天花板上都在簇蔟地落灰。他的嗓音颤抖,听起来竟有几分癫狂了:“一旦我能够直接从进化者身上抽取能量、反哺己身,那么不止是那些没有心脏的假人,连你们——这些进化者——也会全部成为我的财产!” 林三酒将自己藏身在一间办公室入口墙后,探出了枪口,却因为烟尘而看不清目标。对方的声音太大了,震耳欲聋得激起了无数回音,反而叫人难以辨别他的方向。 “到那时,源源不断进入梦境剧本的进化者,一个一个都会成为我的钱包,成为我的电池,成为我的发动机……黑山曾经传达给我过一个消息,到我真成为梦境最高统帅那一日,我甚至可以获得行走于现实与梦境中的能力……整个十二界都会变成一个归我所有的梦!”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一席话实在叫二人吃惊,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 “这是梦境剧本有史以来最宏伟的目标,我也将获得你们想象不到的奖赏……不,不对……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奖赏我,只有我奖赏别人!” 在他高声厉喝的时候,烟尘终于渐渐消弭下去了一些;林三酒赶紧再次抬起枪口,然而不等她瞄准奥夜镇长,却蓦然只见不远处的尘烟中一动——一个颀长影子从地上弹跳起来,直直扑向不远处那个人影。 “余渊!”她忙喊了一声,却已经晚了;圆筒中火光一闪,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道黑色弹头正正地击中了那一个颀长影子,利刃一般击飞了他半截小腿。 林三酒死死咬住嘴唇,一眼也没有看向余渊凌空飞出去的残破身体,只紧盯着火光发出的位置猛然放了一枪。 奥夜镇长发出一声尖锐惨呼,随即响起了一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撞击声;她精神一振,又接连朝那方向开出了三四枪,紧接着立即缩回了墙后。轰然一道黑色弹头,紧擦着这间办公室的门口划了过去,彻底击塌了走廊尽头的楼梯与墙面。 “你……你们以为……”奥夜镇长清楚的喘息声,从走廊中一点点响了起来。“用一把破枪,就能把我怎么样了吗?” 又一个人狠狠地啐了一口,随即她听见了余渊虚弱的笑声。 “不能把你怎么样吗?你不是被击中胸口了吗?” 看来击中的不是左胸口,林三酒不由暗暗有点儿懊悔,刚才再往右挪一点儿就好了。 “这点伤,马上就不是事了。” 她听见奥夜镇长低声笑着说了一句。现在余渊身受重伤,恐怕不剩什么自保之力了,她得赶紧——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忽然地面重重地震了一下。 林三酒愣了半秒,直到又一下天摇地晃将她震得回过了神。从墙壁断裂处投进来的天光,突然一下子暗了下去,仿佛被外头的什么东西遮住了太阳。 “黑山来了,”当她突然醒悟过来时,走廊上也骤然爆发出余渊的一声吼:“杀了他!” 外界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半面镇政厅的墙壁都在黑山沉重的挤压下发出了叫人肉酸的声音;无数烟尘、砂石、钢筋都扑簇簇落了下来。在一阵阵猛烈的摇晃里,林三酒就地一滚扑了出去。 黑山压破了墙壁、压碎了窗子,镇政厅在重压下摇摇晃晃,即将要一点点化作齑粉;她才一露头,接连几道黑色弹头,霎时间就从圆筒中朝她扑了出来。 林三酒伏低身体、紧紧贴着地面,在那圆筒发射的同一时间,也朝奥夜镇长疯狂倾吐出了所有的子弹。 她真希望自己此时能和余渊易地而处——所有的子弹都打完了,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击中了对方没有。 在浓烈的硝烟气味中,她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奥夜镇长仍然站得直直的身影,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此时黑山将一切都吞没在了阴影中,已经贴着断墙微微地张开了山体,好像要将镇政厅墙壁连同二人一起一口吞吃下去似的;就在这时,奥夜镇长像一桩被砍断的木头般,缓缓栽倒了下去。 “咕咚”一声,笼罩在二人头上的阴影开始消散了。 766 反派已倒,剧情未完 林三酒趴在一片碎砖之中,愣愣地一动不动。在她头上,楼顶被撕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豁口;烟尘仍在徐徐散去,逐渐露出了外头湛蓝而窄长的一片天空。 黑山像是一片被水冲开了的墨迹,又像是一片迎上了风的浓烟,在蓝天下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它的颜色慢慢淡了、浅了,终于渐渐化在了风里,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林三酒仍然不敢相信,奥夜镇长居然真的就这样倒在了自己枪下。 在断壁残垣里,一个四肢短短、身体滚圆的人,正将一张脸埋在石块之间,血一点点从他身下洇开了。黑山吸收了那么多能量,但它允许奥夜镇长做的,似乎只有“从空气中拿出某种道具”这一项而已。 她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腕,“自由”二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而她的梦境剧本却还在继续。 反派被打倒了,剧情线不是应该已经结束了吗? “是了,”她猛地抬起头,这才想起来同伴有好一会儿没出声了,急忙爬起来朝他刚才被撞飞的方向冲了过去:“余渊,余渊!你还好吗?” 那个一身刺青的男青年,在飞出去以后显然又撞上了一面墙;他此时正躺在一处墙角上,身上七零八落地压着一片碎砖乱石。林三酒挪开了一块块断裂的墙体,发现他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唯一一条手臂臂骨被砸断了,身体上竟坑坑洼洼地到处渗着血。她急忙将手按上他的脖颈,摸索一会儿,总算松了口气——皮肤下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搏动。 她小心地将余渊抱起来,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膝盖下时,也不由感到了一阵心悸。她如今体力不如在梦外时那样好,勉强将他挪到走廊上,就不得不将他放了下来。经过这么一折腾,余渊竟然悠悠地回过了神;他张开眼,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我想应该都结束了,”林三酒回答他时,自己也不大有把握。她给他看了一眼手腕,说道:“我杀了奥夜镇长,你给我的词也不见了……可能还要等一阵子,咱们才能从梦境剧本中出去。” 余渊慢慢挪过眼珠,好像连转眼都吃力一般地,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身后。过了半秒,他轻轻地吐了口气:“他没死。” “什么?” “他刚才……一只脚颤了一下。” 林三酒腾地站起来,回身一把抄起打空了的步枪,拎着它几步走近奥夜镇长;他仍然面孔朝下趴在地上,但直到她用枪口将他翻了半边,这才发现他原来在外套里还穿了一件防弹衣。 怪不得他刚才看起来胸有成竹——虽然防弹衣也抵挡不住那一通密集的枪火,只是看样子,却好歹还给他留下了一口气。 “是不是要杀了他,我们才能从梦境剧本中出去?”林三酒将枪调转过来,用枪托抵着他的头,扬声朝余渊问道。 “不……不是。”余渊竭力说道,声气依然微弱。“他现在昏迷过去,没有意识了,不……不是他的原因……先别动他。” “为什么?” “免得,免得我们的梦境剧本……出现波动。”他这一句话的工夫里,就喘了好几次气。 当林三酒想要重新将他抱起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他那条断了骨头的右臂,正软软地垂在地上。她目光在他的手腕上一转,不由吃了一惊:“你的字变了。“ “什么?”余渊显然也是一愣。 “你手腕上的字……不是‘推手’了,”她满腹困惑地说:“变成了……’稻草’。这是什么意思?” 余渊怔住了,似乎也陷入了困惑里。 “打败了他,梦境剧本还没完?”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奥夜镇长,皱起眉头:“先扶我出去……出去看看。” 二人十分吃力地一点点挪下楼梯,总算回到了一楼大厅。林三酒生怕外面还有镇警,将余渊放下以后,又噔噔地跑回去找出了他的那把枪;他的枪中仍有不少子弹,至少能为他们支撑住一会儿。 她拎着枪,慢慢打开一条门缝,目光顺着缝隙往外扫了一圈。 在他们刚才战斗时,花生镇上一定又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二人放的火已经全数熄灭了,甚至连黑烟都散干净了;只有一片片被火熏得乌黑的楼,沉默地立在晨光中。电网好像自从焚烧起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修复过,一根根残破电线零零散散地搭在地上,被风吹得不住嗒嗒作响。 镇子里似乎一夕之间就破败了下去。 血迹与垃圾散落在街道上,放眼望去,一栋栋楼都污脏了不少。不少红砖楼的大门把手都用破电线给捆上了,楼上窗户中,十扇有八扇都被卸去了窗框。林三酒只不过是放火烧了一条街,花生镇上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乱洗劫。 她正要回头叫余渊时,目光一动,却捕捉到了第一个活人的影子。当那人动作小心、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她的视野中时,她不由睁大了眼睛:那个人仍然穿着一件花生镇发下去的衬衫,只是被汗浸得又黄又破,颜色早就不再鲜艳了;他也不再是以前海象般的肥壮模样,两边颧骨高高凸起,看着竟有几分瘦骨嶙峋。 “怎么了?”余渊在身后用气声问道。 “外面好像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靠在门边,低声说道:“那些居民……竟然都瘦了。” 花生镇居民们所有的物资口粮,全是由奥夜镇长直接从空气中拽出来的;一旦没有了黑山和奥夜镇长,看来这一群毫无生活能力的人,就一下子被扔进了饥荒里。 外头那一个穿着灰旧衬衫的瘦子,小心翼翼地蹲在电网脚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网下一道沟渠;看他模样,似乎正在等一只老鼠之类的生物经过。 在他头上,一幅黑山的残破图画正被铁丝挂住了一角,在空中飘飘摆摆,飒飒作响。那瘦子抬头看了一眼,一把扯下那幅图画,揉成一团随手扔了。 据说“延续了几千年”、是“镇民精神图腾”的灵山,好像如今根本激不起他的一丝波动了。 “如今没有了黑山,他们应该已经自由了。”林三酒轻轻叹了一口气——自由不代表一定富饶丰足,贫苦的自由也依然是自由。她并没有要让花生镇恢复原状的心思,只是止不住地纳闷:“为什么我的梦境剧本还没有结束呢?现在又加上了你的‘稻草’……” 余渊沉默着,也不知是没有力气说话,还是他也没有答案。 林三酒将枪卡在腰带上,使劲儿将他扛了起来。虽然这儿是一个梦,但她还是想尽可能地为他找一些医药救治;半扶半扛地走了一会儿,只听余渊忽然迷迷糊糊地轻声说道:“心。” “什么?” “奥夜说,他们没有心……”余渊用气声说,“你给予了他们自由,不假……但是我怀疑……很有可能,你刚才的战斗只是完成了我梦中的那一部分剧情线……” 也就是说,所谓“对战奥夜镇长、给予花生镇人自由”,其实有可能都是余渊的剧情线?她只是扮演了对方剧情线中的一个角色? “你梦见了这些没有心的人……”余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林三酒身上,体温低得叫人担心。“也许……你的剧情线要着落在这个上头。” 莫非她还得给这一镇子的人都移植上一个心脏吗?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她见余渊脸色越来越差,干脆不想了,只是将他小心放平在人行道一侧,打算替他去居民楼里要一碗水。余渊一躺下,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 她推门进了黑洞洞的楼道,走了十来步,猛然扭头冲出了门。 她出来得恰是时候——几个面黄肌瘦的花生镇居民像是一群落在腐肉上的苍蝇似的,“轰”一下从余渊身边四散而起;他们好像都瞥见了她腰间的枪,没有一个人多说一个字,转头就跑。 林三酒来不及追上去,只匆匆走到余渊身边一看,发现他面庞上、身体上,到处都被人用刀在皮肉上划开了一道道伤口,鲜血正一点点从伤口里渗了出来——她心下一惊,急忙将他扶了起来,过了好几秒,余渊才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皱紧眉头,痛得咝咝吸气:“怎、怎么回事……?” 林三酒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该说,那些人刚才似乎想要在他身上聚餐?还是说,他们用刀划着他好玩? 哪一个答案比较正常? “余渊,”她一手搂着青年,一手紧紧按住了枪。“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让我们的梦境结束……你还能不能坚持一会儿?” “什……什么?” “他们没有心,但我想总归不可能让我一个个地往他们胸膛里安装心脏的。”林三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边说,目光一边在街道上四下扫了几圈。她装作没有看见角落中那一张张灰白面孔,只是轻声问道:“你既然能给我一个词,你能不能也给他们一个?‘心’,你可以给他们吗?” 767 心的作用……? 答案是可以。 余渊或许是将他体内的精力用得涓滴不剩了,在他喃喃地发出一声“可以了”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头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林三酒愣了两秒,目光四下转了一圈。 那些躲藏在阴影中、角落里、小巷中,已经不见了踪影的一个个人们,现在手腕上已经都有了“心”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在余渊手腕的刺青之中,仍然印着清晰的两个小字“稻草”。不管她的剧情线接下来怎么样,这个青年的剧情线是肯定没有走完的。 林三酒试图将他扛在后背上,但他现在像一块死肉似的,总是软软地往下滑;她试了几次不成功,热出了一头汗,正好这时听见头顶上传来“咔哒”一声响。她抬头一看,目光捕捉到了一扇刚刚打开的窗户,和一个一闪即逝的人头。 “诶!”她喊了一声,目光盯住了那一片没有完全藏好的发顶。“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那个黑乎乎的头顶动了动,她又喊了一声后,终于慢慢抬了起来,在窗棂后露出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她看起来顶多不会超过十六岁,一双眼睛遥遥地闪烁着亮光。 那个少女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会儿,很快从窗边消失了。 林三酒愣了一愣,随即听见楼内走道上由远及近地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她望着居民楼大门被推开,那个少女探出了半个身子问道:“你要找我干什么?” 并不是天底下的少年少女都是好看的,这个女孩子显然就是不那么幸运的一员。离得近了,林三酒才发现她经历了暴肥和剧瘦后,皮肤松松垮垮地在嘴角垂出两条八字纹来,模样无精打采,皮肤底下透着一股灰气。 “给我看一下你的右手手腕,行吗?”她尽量温和地问道。 她神色茫然地立了一会儿,慢慢从门后伸出来了一只手腕。林三酒眯起眼睛,果然在她皮肤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心”字。 也不知余渊是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在镇子里每一个人手上都印了这个字。 但是……既然他们已经有“心”了,为什么她的剧情线还没有结束呢? 那少女也看了一眼“心”字,却好像丝毫不觉得异样,仿佛她天生就有这个字似的,又沉默地收回了手。 “你家里有水吗?”林三酒轻声问道,“我的伙伴受伤了,需要水。” “没有,”少女终于开了口。她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尽是撕裂的血口子:“供水厂里没人了,管道也都被劈坏了,要喝水只能去镇后那条小河里打。” 这可麻烦了。她总不能将余渊一路拽至河边——他受的伤重,本来其实就不该随便挪动的。 “你有吃的吗?”少女问道,“我愿意去替你打水,你能不能给我一口吃的?” “抱歉,没有。” 那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掩饰不住面上的失望。过了几秒,她还是从门后走了出来,垂着头、光着脚。在她另一只手里,正攥着一只空塑料瓶。 “我本来也该去打水喝了,”她的声音又低又闷:“我两天没喝水了。你等我回来吧,我会顺便给你带一点儿的。” 林三酒登时又惊又喜:除了余渊之外,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即使在黑山出现以前,花生镇镇民也从来没有显示过要帮助她的意思,不仅是那一扇差点夹上她鼻子的门,甚至还有人把她的车偷走了。这个少女竟然愿意帮忙,莫非是因为他们现在终于都有了“心”吗? 她忙道了谢,又问道:“你为什么两天没喝水了?河边很远吗?” “噢,其实不远,正常走路三四十分钟就到了。”少女表情近乎麻木地答道,“就是太危险了。” “太危险?” “路上有很多男人,”她看起来仍然没有一点波动,好像说的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成群结队地在通往河边的路上晃荡。” “他……他们会干什么?” “抓吃的。” “你是指……河鱼吗?” “不,河里的东西早就被吃得不剩什么了。他们一般不定时地在河边巡逻,平常如果有人想喝水,一定要眼神好、跑得快。要是你去打水时没有打探好路,或者是躲得慢了,被他们发现了……就回不来了。” 林三酒张口结舌,好一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我这儿还有个疤,”她露出了自己后脖颈上一道深红色伤疤,“就是被他们砍的。那一次好险,差点被抓住了。” “你……你们为什么不去镇外找吃的?” “花生镇早就被封住了,出不去。”少女麻木地望着她,一双眼睛里仍然还清澈:“大半年以前灵山还在的时候,由奥夜镇长封的,因为他说要从外界手中保护我们。” 又是那个狗屁倒灶的家伙。 “你这段时间都是吃什么活下来的?” “翻垃圾箱,抓下水道里的老鼠……昨天我吃了两只甲虫。” “你的父母……”话一出口,林三酒就想起来了。 “什么父母?你指教养师吗?”少女总算有了点儿表情,挑起眉毛:“她出门去找吃的了,不过我想她不会有什么收获的。你还有话要问吗?我得走了,再不走,一会儿天黑了。我还得拿水和教养师换吃的。” 林三酒这才发现,梦里的清晨已经渐渐接近了黄昏。她咬着下唇,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困境里。 她干不出来自己坐着、却让少女冒着生命危险去替她打水的事儿;但也不放心把枪给她,或者让她看守余渊。她挣扎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你留在这里,我去打水吧。我把他拜托给你了。” 她速度快,又会用枪,显然是一个比少女更合适的打水人选。 然而林三酒朝河边走出去几十秒后,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她一冲出门,那群花生镇镇民就像苍蝇轰地一下四散而逃的样子——那一副景象不断在脑海里回放,叫她越来越担心余渊;她停住步子,只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犹疑过,最终还是一跺脚,转头又走了回去。 她的动作很轻,一路都拣着阴影走,压根没叫那少女发觉她回来了。那儿仍然保持着她走时的模样:少女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在余渊身边坐着,好像只是一躺一坐的两个死人。 林三酒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见那少女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异样举动,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在余渊给了花生镇人“心”之后,也是她第一次得到了花生镇人的帮助。这么想来,也许他们都因此而改头换面了……河边或许已经没有狩猎居民的人,那个教养师也不必非要见了水,才肯给少女吃点东西了。毕竟在很多故事里,“心”都意味着良知,或许她的剧情线里也是这样。 她正出神时,发现从对面马路上走来了另一个花生镇人,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凝在了胸膛里。那是一个矮个儿中年女人,一头染黄烫卷的头发粗糙得如同一堆干草;不等她走近,那个少女就站了起来,几步迎了上去,似乎认识她。 莫非是教养师吗? 林三酒想了想,没有从阴影中走出去。 中年女人不断地转头打量余渊,一边打量一边与那少女低声说着什么。她们离得太远了,遥遥望去只有嘴唇在动;过了一会儿,中年女人点点头,好像鼓励似的拍了拍少女肩膀。即使隔了这么远,她掩不住的欣喜之意都能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随即,她弯下腰、蹲在余渊身边,从随身一只小包里掏出了一片铝板。那铝板边缘被磨得锋锐极了,在青年喉咙上方闪烁着寒光。 果然不能相信这些人! 林三酒心中一紧,正要冲上去救人的时候,没料到站在二人身后的少女却抢先一步动了——她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块砖头,重重一下砸在那中年女人后脑勺上。她显然是下了死力气的,竟连那一头黄发都挡不住飞溅出来的血滴;不等中年女人爬起来,少女用砖头一下又一下地打上她的头脸,几乎在眨眼之间,那中年女人的五官就全成了一片塌陷的血肉模糊。 少女喘着气,盯着那中年女人扔掉了砖头。她颤巍巍地伸手从对方脸上——或者说,曾经是脸的地方——抹了一点血肉,随即放进了自己嘴里。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她。 少女吮了吮,抽出手指,抬头看了一圈,好像在思考什么。接下来,她却突然尖声大叫起来:“快回来!快回来!有人要伤害你朋友!” 林三酒神经一跳,即使搞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依然下意识地大步冲了回去——见自己话音一落她就跑了回来,那少女似乎也吃了一惊,随即急急忙忙地喊道:“我的教养师想要吃你的朋友,我刚才把她打死了!” 冲近了才发现,那个中年女人还没有完全死透。林三酒沉下面孔,紧紧看着她的双眼,哑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去打水了,”少女急切地说,神色中竟还有一点儿骄傲。“教养师死了,我们的食物和水都有着落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她想要吃你的朋友,那可不行。要是在我的教养师和你的朋友之间选一个去死,必须得是教养师。” “你恨她?” 少女歪过头,盯着林三酒露出了一个笑:“恨?不啊,我一点也不恨她。” “那为什么……” “你有枪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林三酒怔了一会儿,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不应该浪费这把枪。你应该成立一个临时管理委员会什么的……我一定头一个支持你。我们花生镇上,没人管着可不行啊。” 她侃侃而谈,仿佛早就想好了。 768 她是凶手 “我在楼上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你了,你那把枪我认识。” 在黄昏渐渐暗沉下去的橘红光芒里,少女整个人都被吞没在阴影中,只被映出一个光亮的轮廓;她毛躁的碎发在西沉的阳光中漂浮着,脸上的表情却昏昏蒙蒙地看不清楚。 “是以前奥夜镇长还在时的枪,对不对?”她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沉醉,目光在林三酒腰间的枪上流连了几圈。“对,我认识……我见过镇警们背它。那个时候,多好啊。” 再开口的时候,林三酒发觉自己嗓音嘶哑。 “……好?” 少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的教养师,那一个满头黄发的中年女人,此时正躺在她的脚边,脑袋下方汩汩地漫开了一片血,左脚偶尔还会微微抽动一下。 “对啊,东西多得吃不完……诶,你是以前的镇警之一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半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镇长去哪儿了,灵山去哪儿了?”她颇有几分急切地问道,“镇长还能回来吗?” 林三酒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一件黑蓝色的警服。 她抬起头,望着少女,半晌张不开嘴。 他们只是饿狠了,她脑海里响起这样一个低低的声音。人饿狠了,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怀念过去那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也很正常……说到底,他们究竟是被当作猪一样养了几十年的人。 少女见她不说话,自己顿了顿,突然有点儿窘迫似的笑了笑:“你可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镇长回不回来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儿,你还有枪,你就是我们的大救星了。若是你接管了我们,不会有人敢反抗的。” 林三酒一言不发地将枪解了下来——她能感觉到那少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正目光热切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算我接管了你们,我也没有吃的给你们。到那时,又怎么办?”她单手拎着枪,枪身沉沉地垂在地面上方。 “我想过这个问题,”她话音一落少女立刻开了口,果然连一秒也没耽误。“镇子近郊其实有一些农场,据说还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了,一直荒废着。一旦我们成立了临时管理委员会,就能组织起人手去耕种了……这期间谁要是不服管,正好可以成为人们耕种时的口粮。” 她说到这儿时,她脚下的教养师又抽搐了一下。少女看了那时不时抽搐的人体一眼,仿佛在看一块猪肋排。 “镇子附近有农场?”林三酒终于真真正正吃了一惊:“黑山已经消失大半年了,但是镇子里始终没有人去开垦那些废弃农场?” 少女的目光突然从枪上挪到了她脸上,静了半秒。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叫了一声“黑山”。 然而少女又转开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颇有几分遗憾地咂了咂嘴,继续说道:“没有呀,现在的人,都太懒了。我和教养师去农场附近蹲守了快一个月,也没有捞到一根苗吃……按理说,以前奥夜镇长发了不少种籽类、块茎类的食物,他们完全可以拿出来种嘛。” 林三酒望着她,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另一种生物。 她希望别人去耕种,是因为自己想偷苗吃吗? “你虽然有枪,但是你毕竟只身一人,假如有几个男人趁你不备、扑上来抢走你的枪,那你可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少女热切地给她出着主意,“你需要在身边多放几双眼睛,我就愿意成为你的眼睛之一。不管你走到哪里,如果身边始终都有一群人保护着你,包围着你,那么你的枪永远也不会被人抢走的。” “你说得对,但子弹终究有打完的一天。”林三酒凉凉地说。“那时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少女似乎说得激动了,不由咳嗽了几声,这才压低嗓子笑了一笑:“不会的,你不明白。我给你从头说吧,大半年以前,花生镇里突然闯进来了两个外来敌人,烧杀劫掠了我们半个镇子。灵山那时为了保护我们,忽然加快了速度,往镇中央走了过去,一路走向了镇政厅……那时候我们都听见它召唤了所有镇警。等镇警们全部集合之后,灵山就张开了身体,把所有镇警都带走了。” 林三酒忍不住想起了那一个被妻子告发手中拿着遥控器的丈夫,想起了他是怎么样连一声也没来得及发,就被黑山打开个洞给拽进了深处的。 黑山也许是想在攻击他们之前,多吸食一些人的“能量”吧。 “镇警们都消失了以后,这个镇子里就一把枪也不剩了。但是,”少女又咳了几声,喉咙干燥嘶哑。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笑道:“那边库房里还有很多子弹……比镇民人数还多呢。”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所指的那栋楼,弯下腰,吃力地抱着余渊站了起来。 “你可以把他先藏在我家,”少女面颊上泛起了一片不正常的晕红,“这样一来,我们一会儿去收编那些人的时候,就不必……” “滚。” 少女顿了半秒,仿佛没有听懂。 等她终于明白了林三酒意思的时候,她脸上松弛的皮肤突然一下垮了,仿佛被一盆雪水洗刷过一次,眼角却高高地吊了起来。“什么?”她哑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让你滚。” 林三酒朝她慢慢抬起枪口,声气轻得近乎温和:“我不在乎你今天要吃什么,或者你以后有没有得吃。我对你的提议不感兴趣,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此时的少女比刚才又苍老难看了几分。她盯了那枪口几秒,仿佛仍旧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她死死地看了林三酒一眼,仿佛要用目光钻进她皮肤里一样,随即转身就跑回了居民楼里。 见她的影子终于消失在了楼道中,林三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吃力地将余渊抱起来,抬步朝前方走去。 她其实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去。艰难地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夜幕迅速落下了大地,笼住了苍穹;只是这一夜去得也极快,眨眼间东方又泛起了白,感觉上似乎是梦境剧本被调快了速度,剧情正在加速前行。 当清晨的天光朦朦胧胧地刺破了深蓝天幕时,路边的电喇叭突然“嗡”地一响,随即传开了咝咝的电流声。 它们竟然还能用——这个念头刚浮起来,林三酒就从电喇叭里听见了一个隐隐有点熟悉的声音。 “大家听我说,”一个尖厉的女性声音,被电流传得有些失真了;但她依然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了,正是刚才那个少女的嗓音。仅仅一夜的工夫,对方的嗓音却听起来成熟了不少:“花生镇上幸存的镇民们!我要向你们宣布一个事实——正是镇里那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剥夺了我们过去的安宁与幸福!我有一系列证据,都能证明是她毁灭了黑山,杀死了奥夜镇长!奥夜镇长的尸体,是我亲手下葬的!你们今日的饥饿、灾祸都是拜她所赐,难道你们就要这样放过她吗?!你们不想食其肉,寝其皮吗?” 林三酒立在那只电喇叭旁边,一时间怔住了。 她转头四下看了看,在清晨蒙蒙的天光中,只有一排排黑色的电喇叭,正一起震荡着同一个声音。影影绰绰的昏暗处,一双双闪着冷光的眼睛和灰白面孔,正像爬行动物、或者是什么虫子一样,在边角里一闪而过。 他们大概对她身上的肉更有兴趣,但也不吝于趁着杀人吃肉的机会宣泄一下愤恨。 没有人真的上来“不放过”她,因为她现在手里仍然有枪。林三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冷着面孔,打算快步走向那间装满子弹的库房——那栋楼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上了。 “你们不要怕!我知道,她的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了!”那个少女继续在电喇叭中高声嘶叫道:“杀了她、又夺了她的枪的人,可以来找我一起成立一个武装临时管理委员会!我也有一把枪,我就差一个同伴了!” 她这话一说,在昏蓝色天光照不亮的角落里,就开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三酒只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漆黑的下水道里一样,她知道自己身边布满了老鼠,但是不知道那些老鼠都在哪儿。最糟糕的是,她还带着一个人事不知的余渊——在花生镇人眼里看起来,那就是一块人形的肉。铝耸帧4蚱普肿咏ィ且患静豢赡艿氖虑椤淙徊闹视械阆癫aВ隙u豢赡苁撬衔牟aВ蛭肿蛹峁痰萌萌司醯妹挥幸凰肯? “真是的,哪怕在玻璃墙上挂个横幅也好啊……至少告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转头朝焦黑的土地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已经看见了四五只刚才那种人头大的虫子。她忍着恶心,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下一秒她已经吐了出来——胃里有限的那么点食物,都化作了水,被清空了。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咕咚”一声,林三酒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登时溅了她一身。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忽然明白,玻璃球城市是想从什么东西手里保护人类居民了。 核辐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 769 晨光下的歌声 在清晨淡蓝色的天光中,林三酒面无表情地拖拽着余渊,一步步朝街角走去。青年的脚尖在马路上划出了“沙沙”声,低低地,持续不断地波动着空气。 视野中的那栋库房看起来是这么近,但她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了,它却依然遥遥地立在街角处。 自从黑喇叭中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以后,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工夫——这儿毕竟是一个梦境,对时间的把握总不是那么准的——角落、屋后窸窸窣窣地聚集来了一张又一张脸,身后不知何时也慢慢跟上了一群面色青灰的人。 尽管那少女说她没有子弹了,但暂时还没人扑上来冒险。 这儿没有义士,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为其他人试验出一条路。 跟在几十米远开外的人,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人,手里各自拎着一些简陋武器:有拧上铁丝的棍棒、剃须刀、砖头,甚至还有用木头做的弓箭……林三酒突然想起来,除了那少女之外,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一个妇孺老幼了。 她像是草原上一头受伤的狮子,身后缀着长长一串鬃狗。 余渊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林三酒忙低头一看,发现他双眉紧皱、仿佛正陷入了某种焦虑挣扎里,却始终醒不过来。她的一边肩膀被他的重量压得酸疼发沉,有时抱不住,他就不住地往下滑。 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被她的目光一刺,身后那群稀稀落落的人们纷纷顿住了脚步,枯瘦的脸上闪过了犹疑之色;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林三酒抬起枪口,子弹“砰”一声穿透了一个人的大腿。 那人的一声嚎叫,顿时远远地在青白色的天幕下回荡开来。 他跌倒在地,声嘶力竭的惊恐尖叫声一阵阵刺入耳膜里,其余的人顿时全被惊得四散而逃,如同一群被惊动了的蚂蚁或苍蝇,唯独没有任何一个人伸手去拉他一把。 林三酒转过身,手臂扶紧了余渊的身体,继续朝街角慢慢走去。 刚才那一声枪响,成功地吓住了隐藏在暗处的镇民们,将那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闪闪烁烁的目光都震散了,好一会儿也没出现过。身后那人的惨叫声却猛然刺耳地拔高了一个台阶——她飞快地扭头一看,正好瞧见两三个身形壮实的男人一把将他拉起来,飞快地拖向街边角落。 她脚下一动,刚要追上去,随即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子。 林三酒的双脚钉在原地,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一个人影与他的惨嚎声一起越来越远,随即在四周来回扫视了一圈。她的目光就像是带有毒气一般,扫到哪儿,哪儿就立刻空荡荡地没有人了。 看来这一枪成功地将众人都吓退了。 她转过身,刚要继续往前走,身边不远处的电喇叭又偏偏在这时候“嗡”一声响了。 “同胞们,”同一个女性声音,听起来却一次比一次更陌生了:“你们听我说!在街角的镇民十五号大楼一层的仓库中,留下了大量黄金时代的子弹。你们根本不必害怕她现在枪中那零星几颗子弹——不是谁,只要将她的枪夺回来,仓库里的子弹就都是你的了!想想吧,你到时有枪,有子弹,还有什么是不能有的——” 那只电喇叭里的声音放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再也忍不住涌上脑门的一股热血了,抬枪将它射穿了;电流声顿时噼啪乱响了一会儿,从洞口里跳跃起了数点雪亮的电火花。 然而更多的电喇叭还在继续往下说:“……你们要是不愿意伤着自己,有很多办法可以想。你们可以合作一起围上去,或者可以找一些工具……” 她简直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如此猛烈的怒火所灼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是打穿一只电喇叭无济于事,就算把所有的都打掉了,也只是浪费子弹罢了——林三酒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都在微微颤抖。 一栋栋破旧的楼在淡蓝色的晨光中默立着,一扇扇黑幽幽的破窗户像是它们的无数只眼睛,正紧紧跟随着她朝前迈出的每一步。 林三酒额头上不知不觉泛起了一层汗,耳边仍然回荡着刚才那个伤者的嘶叫声,隐隐约约地如同幻觉。在她再次抬起脚步的时候,她忽然在余光中察觉到了一点儿说不清的一样,猛得拧过了头。 一片长长的黑影从半空中呼地一下朝她袭来,转眼已经笼住了二人。她甚至连那是一个什么东西都来不及看清,面颊上已经感受到了那一阵急风;林三酒一手扶着余渊,一手提着枪,一时间竟急得额头冒汗了——她匆忙将余渊往身后一挡,使劲朝那片黑影连放了几枪。 沉重的枪声一下又一下地震碎了空气,子弹冲势也将那黑影打得在半空中急颤几下,几乎立即就成了一个破口袋;然而枪火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它,它顺势砸上了林三酒,随即裹卷着二人咚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只觉眼前一花就被黑影压住了半边身体,急忙连踢带打地挣脱出来,正好对上了一双青青白白、鼓凸出来的眼珠子。 ……是刚才那个被她打穿了大腿的人,此时自然是早已不活了。 林三酒的目光越过死尸,停留在后方一栋二层居民楼上。花生镇为了容纳新人口,马路都被一次又一次地收窄过了,密密麻麻地建起了一栋栋居民楼。这栋楼就离马路很近,刚才那几个拖走了受伤镇民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天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刚一举起枪口,几个人顿时一矮腰,躲下了天台围墙。 他们几个身形壮实,显然不愁吃喝;刚才拖走那个受伤镇民,看来只是为了要把他当作沙袋往下扔的。 “多扔几个人下去,”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声隐约的咆哮,不知正向谁喝令道:“我看她能打多少子弹出来!抓不着人,就扔东西,务必把她砸死在这儿!” 这个声音将林三酒惊得一激灵,急忙跳了起来,几步冲上去查看余渊的呼吸。青年面色苍白得像一个纸扎的人一样,衬得他皮肤上的刺青乌黑得惊人;虽然刚才被她重重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但好在他微弱的呼吸仍旧平稳。她一把抄起他的胳膊,想要拽着他往前走,但才走了没几步,又是一个黑影呼啸着朝她砸了下来。 她眉头一跳,匆忙拖着余渊赶了两步,一张圆餐桌“当”地一声,在青年脚边砸成了飞溅的碎块和木渣子。 “快走!”她一闭眼、躲过一块碎片时,意老师突然尖声喝了一句。 再一睁眼,林三酒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刚才只顾着避开那餐桌,竟与余渊一起躲进了一片由居民楼所投下的阴影里;她怀抱着侥幸抬头一看,连胸膛都凉了。 天光之下,好几个黑黢黢的人影正站在楼顶边缘处,低头望着二人。 “都退下去,不然我开枪了!” 林三酒立刻退了两步,举起枪口瞄准了天台吼道。那几人似乎也知道厉害,忙不迭地接连矮下了腰;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忽然只见从天台上方露出了几只手,一起往外甩出了一片黑影。 当她看清楚那是一个被拆下来的汽车座位时,它已经深深地砸进了余渊的肚腹里。 他连一声也没有发出来,四肢仅仅是抖了一抖,随即便重归于寂静了。 林三酒只觉胸膛里一瞬间燃烧起来,一时间竟连意识都被烧得有些模糊了;她,只觉胸中闷闷地直想吐,正要踉跄着上去查看余渊伤势时,意老师却蓦地喝了一声:“他死了!” “不会的——” “他死了,你去看他也没有用了,人在这儿死了,副本外也就跟着死了!”意老师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接着吼道:“你不趁现在赶紧跑去库房,你也迟早要把命送掉!快走!” 即使明知道她是正确的,林三酒依然死死地咬着牙关,足足犹豫了好几秒钟,这才终于一拧头飞快地跑向了街角。 自从进了梦境剧本,一切都清晰真实得如同亲眼所见一样——直至此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视野中慢慢地模糊起来,景物像是一点点被水泡得失了色、变了形;头脑中仿佛有一把大锤,正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脑子,震得她骨头、思维、灵魂无一不痛。 林三酒想大叫,想砸东西,想将拳头骨节打出血来;她不敢扭过头去看被她抛在身后的余渊,但又不敢不看——在冲到了库房大门前的那一秒,她飞快地往远处瞥了一眼。 汽车座椅歪倒在那个青年身旁,与它一比,他看起来是那么扁平单薄,好像从没有过生命似的。在模模糊糊的视野之中,已经有一些干枯削瘦的人影,正朝着余渊鬼鬼祟祟地摸了过去。 林三酒狠狠地扭过头,几枪打碎了锁头,一脚踹开了大门。 以花生镇人的行事来看,那个少女很有可能是随口说了个谎话。她疯了一般扑进库房的货架之间,脑子里不断闪过去了这个念头:这儿说不定没有子弹。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她近乎疯狂的搜寻,在一连将不知多少只箱子统统摔上地面以后,连她自己也隐隐地不敢相信,她竟然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 那个少女或许是太希望能成为临时管理委员会的一员了,以至于甚至没有撒谎。 林三酒用颤抖的双手将弹仓填满了,又把一只装满子弹的箱子背在了后背上。 当她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门口正好也冲进来了几个人影;双方一照面,那几人立时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地往门外退了出去——瞧身形,正是刚才那几个身体壮实的男人。 林三酒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一样,脚下一蹬冲了出去;天光刚一染亮她的视野,她手中的枪口就吐出了一连串子弹。 血雾登时溅起半空,蒙蒙地染红了清晨。 那几具身体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往下直直栽倒,在地上砸出几声闷响;有的四肢还在抽搐,有的却立刻就一动不动了,好像即刻就死透了。 电喇叭里咝咝作响起来——就在她以为那个少女又有话说了的时候,传进她耳朵里的却是一阵歌声。一个女人沙哑低迷的嗓音,仿佛正伏在恋人的膝盖上,撒娇般地、充满愉悦柔声哼唱起来。 770 血场 fnu} =htbjgtczt6tt2似呢喃又像呻|吟般的愉悦嗓音,仿佛笼着一层蒙蒙的轻纱,沙沙地摩擦着人的耳膜与神经,直教人后背上都泛起了一片酥酥麻麻。\r 在听见歌声时,林三酒总是忍不住想起水蛇一般的躯体,在交互缠绕时的轻滑触感。她模模糊糊地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以前从没听过这首歌;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浮起来,又像一片烟雾般被风吹散了,无影无踪。\r 她意识恍恍惚惚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进了泥潭里,传来了“啪嗒”、“啪嗒”的水溅声。\r 太阳不知何时慢慢升了起来,冷冷地浮在身后的半空里,不管在阳光中走多久,始终也察觉不到一丝温度。\r 林三酒抬起头,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重水帘。在隐隐约约、水波似的色块中,一个人影从地上弹跳起来,拔腿就跑;她茫然地望着那一个影子越来越小,随即对准他轻轻扣动了扳机。\r 她甚至不必如何瞄准,就看见一线鲜红的血跃进了天空里,像一条甩上半空的红色围巾。\r 血,是她看得最清楚的东西。\r 半声尖尖的哭,从左侧什么地方抑制不住般地响了起来,像被射下天空的一声鸟鸣。林三酒平静地转过头,向那片民居望了一眼。\r 随即她调转枪口,将子弹朝那个方向猛然倾泻了出去——玻璃霎时碎成无数碎片,雪片般哗啦啦地倾倒下来;然而枪火并不停,一枪又一枪地射进窗户,击碎了无数物件和烟尘。一道尖声哭叫顿时又一次响起来,里头有人跌跌撞撞地躲闪着,突然间尖叫声戛然而止——一个人影啪地一下被子弹的冲势推上了墙,软软地滑了下去。\r 林三酒摸了摸温热的枪管,感到好像有几根头发黏在了脸上,痒痒地不舒服。她抬手抹开了头发,再一瞧,手指上已经染了一片血红。\r 那自然不是她的血,但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被溅了半脸血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来时的路上,泼溅开了长长一条血迹;视野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伏在马路上、垂下天台边,甚至还有吊在电喇叭上的,像是一条条倒挂的肉猪。他们与肉猪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在他们身下,正缓缓地漫开了一片浓浓的鲜红的海洋。\r 那婉转柔软的歌声,像贴着灵魂一般滑了过去,飘落在远方的天空里。她默然转过头,在呢喃一般的女声陪伴下,慢慢地顺着街道往前走去。\r 装填子弹、瞄准目标、扣动扳机。\r 在枪口喷出的怒火下,一条条人影四散而逃,有的躲在大楼角落里、有的藏在室内沙发后、有的疯狂地朝远方跑;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躲藏,只要是出现在她视野中、被她听见了响动的,总是会由一颗子弹穿透额头或胸膛。\r 眼前一声又一声沉重的枪响,被靡靡的女音缠绕着,逐渐升入天空,成为回荡在镇上的一阵长风。凡是林三酒走过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死寂。\r 一道充满恐惧的急切脚步声,在不远处一条小巷里咚咚地响了起来,目标似乎正是前方一栋居民楼。林三酒至今为止,还从未进过居民楼;在这些花生镇镇民看起来,或许楼房内是唯一一个安全之处了。\r 她停下脚步,将自己掩在墙角后。她才一停下来,那道脚步声顿时加快了速度,近乎疯狂地扑近了那栋居民楼;在他快要进门时,林三酒蓦然一露头,一枪穿透了那个男人的背影。\r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那男人像虫子一样挣扎着渐渐死去,面上与其说是没有一丝表情,不如说更像是一片梦游般的迷茫。\r 哦,对了,她现在确实是走在一个梦里。\r 林三酒轻轻走上去,从那个尚未完全断绝气息的男人口袋里抽出了一盒火柴,顺手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随即再次踏上了前方的道路。\r 刚才她尽量不杀人的时候,这个镇子里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恶意;在她制造了一片片尸山血海以后,还活着的人却全都不再有动静了,仿佛只会躲在暗处紧闭双眼、一声不出。\r 如果这儿不是一个梦,她还能下得了手吗?\r 林三酒心头忽然浮起了这个问题。仿佛是为了回答自己似的,她又一枪轰碎了身边一栋居民楼上的窗口;在飞溅的、沾染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中,一个人影被子弹的力道从窗边打飞起来,重重栽回了窗下。\r 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终于破开了她耳中浑浑噩噩的那片雾气,显然已经不知道嘶喊了多长时间。\r 林三酒慢慢转过身,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见了一只柱状的黑色电喇叭。\r “你们,你们不要躲了,联合起来,她只有一个人,一杆枪……”\r 她站在黑色电喇叭不远处等了一会儿,然而没有人“联合”起来。她有点儿失望地举起枪,一颗子弹就打穿了喇叭;她望着电火花噼噼啪啪地闪烁起来,随即划燃了一支火柴,朝里头扔了进去。\r 轰地一下,在女声忽然拔高了嗓音的歌唱里,柱子似的电喇叭被火彻底包裹了。\r 她依照这个办法,将路边一支一支的电喇叭全点燃了。火势迎风而涨,连地上厚厚黏黏的鲜血也不能阻止它飞快的蔓延;这个镇子早就没有自来水了,不知在风中干枯了多久。一栋栋陈旧的老楼很快就被火势染红了面庞,在极度高温中吱嘎噶地扭曲了身体,腾起无数道滚滚黑烟。\r 刚才被驱赶进了居民楼中的幸存者们,在尖声哭叫中纷纷奔逃出来,又被一颗颗呼啸的子弹打中身体,接二连三地倒在了烧红的天空下。\r 林三酒站在歌声、血泊、尸体、哭号与火势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 混合了硝烟与铁腥的气息流进了五脏六腑,滚烫得让她手脚发颤。\r 现在她只剩下一件事要去做了。\r 血与火的两种红,纠缠着染遍了半座城镇,渐渐侵蚀下去,一点点将整座镇子都化成了一片血红地狱。在这片地狱里,只有唯一一个人影仍然穿行在火海之中。\r 在找到余渊的时候,他四周的一切都已经被火烧得扭曲发红了,钢筋、木架全在摇摇欲坠。\r 林三酒几步走了上去,将他轻轻从地面上抱了起来。他的身体被烘烤得温热极了,软软地落进了她的怀里;她低下头看了看余渊的手腕,却发现“稻草”二字消失了——她刚刚一皱起眉毛,一个久违了的女声突然传进了她耳朵里。\r “恭喜,你的梦境剧情已完成。你即将离开本次梦境剧本,完成剧情的奖励已经发放至你的身上了,请在梦境剧本外查看。”\r 完成了?\r 她一激灵,刚才脑海中像是蒙了一层纱帘似的模糊感突然渐渐散开了,一切都再次重归清晰。\r “完成了,”意老师喃喃地在她脑海中说道,“完成了!终于完成了!”\r 林三酒怔怔地坐在地上,怀抱着余渊,兀自没有反应过来。\r “这就完成了?”她低声问道,“我……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剧情线是什么,怎么会这样就完成了梦境剧本?”\r “你知道。”意老师忽然放轻了声音,“至少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很早就知道了。”\r “是什么?”\r 火光渐渐地从林三酒眼前淡化、消散,好像即将扭曲着消失了。梦境剧本看起来果然快要结束了。\r 她问出了这句话之后,自己却突然反应了过来。她望着一片漆黑从地平线上蔓延过来,逐渐吞噬了花生镇上的火光与楼房,毫无笑意地低声一笑:“我明白了。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故事。”\r “你明白了?”\r “用俗套的说法,大概是要屠龙拯救世人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比龙更凶暴的恶魔。”她说到这儿,用眼角轻轻扫了一眼正在不断消逝的花生镇,声音越来越轻。“不过在我看来,这个故事不应该这么说。这只是一个清道夫的经历罢了,甚至称不上是一个故事。”\r 当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花生镇终于彻底被黑暗淹没了,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洪流。只有余渊仍然在她怀中静静躺着,微微地温热着,与她一起被卷进了眼前一片不存在光的黑暗里。\r ……如果他死了的话,还会跟自己一起离开梦境剧本吗?\r 林三酒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查看过他的脉搏,其实还不能确认他一定就死了,不由忍不住激动起来;然而就在她要伸手去摸余渊脖颈的时候,她却像是被一股暗流给卷了起来似的,神魂与身体都一起被高高抛起,与余渊被各自冲散了,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r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是被缓缓推动的触感惊醒的。\r 这一次,她从真正的现实中睁开了眼睛。\r 入眼的是一片昏暗,头顶上似乎遍布着低垂庞大的岩石,在昏暗中形成了一片嶙峋黑影。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一片平地上昏睡过去的,此时却不知怎么来到了一片岩石下方。身下的地面,正像一截滚梯一样推着她望前滑动出去;隐隐约约地,身边还响起了进化者们零零落落的声音。\r 在前方等待着这一批进化者的,是轰然一片水声。 大家别害pia,这不是请假条,这是活动章! ?-???cy???t?????9,(???瘗?93?b????????t?nk?e??诶嘿嘿,放感言居然不是请假条,我自己也很不习惯的,搓搓手。\r 那个,大家都挺好的吧,我想问问,你们想不想玩一个活动什么的\r 趁着我现在有推又限免的时候诶嘿嘿\r 我打算从近期打赏的读者当中,抽一个送笔记本(不是电脑!),如果中奖的读者特别喜欢哪个角色,我可以给你写上一段该角色对你说的话。只要不嫌我字丑,嗨呀我简直能给你叨逼叨一整本。\r 打赏名单从8月4号零点开始计算,到8月5号11:59分截止。其实我应该早点儿说的,但是呢,没早成,为什么呢,毕竟我是一条娜塔莉波特尾。\r 抽奖方法是这样的,非常原始,不允许你们哈哈哈:把每个人的网名写上纸条搓成球,一顿晃,然后拿到哪个是哪个。\r 可以吧 771 奥夜镇长指的路 y??zs4}(?????6f?h??d:?d qt?v?3???????w0?]!???正文一个字也没有,大家不要等了,因为我回来一看打赏,咕咚一下就跪在地上哭了,哭到现在才站起来。我以为顶多也就几十不到一百的打赏!!!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啊!!】\r 林三酒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被怀疑到的人,竟然是自己。\r “……所以说,我觉得小酒很可疑。”胡常在神情极不自然地扭开头,不去看她,结结巴巴地说:“因为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避免我们能力被剥夺的局面……”\r 林三酒的嘴巴张圆了,忍不住扫了一眼海天青和棕毛兔。\r 海天青突然对桌上的东西起了极大的兴趣,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把叉子,仿佛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餐具似的。\r 兔子把脸埋在盘子里不肯抬头,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屁股露在外面,声音模糊地说:“那个,其实我也觉得你有点奇怪……”\r “你们这么一说,”唯一一个没开口的海天青,终于跟着点了点头:“的确,刚才大家一人说一个经历,只有她说的事是离这个副本最近的。”\r 林三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你们别这么快就认定是我了!我可不是点先生啊!”\r 她话刚出口,胡常在就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慢慢道:“她刚才没有说谎。”\r 还不等林三酒松一口气,却见棕毛兔抬起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胡常在的目光里充满疑虑:“算了吧……你的能力现在不是根本看不出来谁在说谎吗?又或许你才是点先生呢?说不定你是故意这么说,让我们对小酒放心的同时,也下意识地相信了你……”\r 胡常在立时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什么呢,要是这么说起来,你明知道食物可能有毒还偏要去吃,更可疑!”\r “放屁!我那是饿的!再说如果我真是点先生,不是更该避免这么做吗!”\r “也未必,说不定你就是想装成大大咧咧的样子,反而容易博取信任……”\r “你这么有经验,你一定是点先生吧……”\r “兔子,你怎么一会说是他一会说是我,你到底……”\r “都别吵了!”\r 在越来越大的纷杂吵闹声里,海天青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一声怒吼镇住了三个人。\r 这一巴掌拍得银餐具、玻璃器皿一阵摇晃,随即一块断裂的餐桌板就咔嘣一声掉到了地上。\r “一个个说!只说疑点,别整些什么胡乱猜测的废话!”海天青北方汉子的性格流露了出来,低沉的吼声在鸦雀无声的小隔间里回荡着:“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点先生,说了谁也不许着急生气,听见没有!”\r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r 过了一会儿,还是棕毛兔打破了寂静。\r “我想了想,觉得小酒不会是点先生。你们不知道,刚才有几个傻x想趁着我少了一个进阶能力的时候把我抓住吃掉……还都多亏了小酒把我救了回来。”它一边说,一边抚着自己肚皮上厚厚一层的绒毛:“点先生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r 胡常在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会是谁?”\r 林三酒看了看他,忽然冷冷地说:“难道不是你么?”\r 这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棕毛兔和海天青立马将目光投向了胡常在。\r “刚才我急着证明自己不是点先生,却忘了往深处想一想。”林三酒托着下巴看着他,表情很冷淡:“这么说吧,如果点先生变成了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人,那么当他说自己不是点先生的时候,立刻就会被你发现了,对吧?”\r 胡常在愣愣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思维好像还没太跟上。\r “以胡常在的性格来说,他一发现有谁是点先生,一定会马上嚷嚷出来的……就算可以说些什么话转移视线,这样一来对点先生来说风险也太大了。”林三酒转头向余下的一人一兔解释道:“但如果点先生变成了胡常在,这个危险就没有了。”\r “不但没有了危险,反而因为他知道我们三个都不是点先生,所以还能假装自己可以分辨真假,让我们不去怀疑他……”\r 对啊!的确是这样——兔子抖了抖耳朵,与海天青对视了一眼。\r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林三酒盯着胡常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每当她面对敌人的时候,神情就会变得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胡常在至今没有进化出体能强化,仍然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饿了两个多月可能吗?按理说他早就该饿死了!”\r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震得在座众人脸色一下子变了。\r 胡常在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来回看了看身边同伴狐疑的样子,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点,我……我虽然可以解释,但是你们肯定不信。”\r 棕毛兔严肃地望着他:“你说来听听。”\r “迷宫刚刚出现的时候,一下子就是饿了43天,我的确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因为小酒一直昏迷着,我必须每天都给她做饼干糊喝,一天要喝好几次……所以我已经习惯总在裤兜里揣一包饼干了。刚开始,我是靠吃饼干撑下来的,这一点海干部也知道。”\r 海天青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林三酒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可是……每过一分钟就等于一天,一包饼干怎么能撑一个多月?”\r “所以我说,你们肯定要不相信的。”胡常在叹了口气,“饼干吃完了以后,我越来越虚,走路都困难了……结果终于和海干部他们走散了。在我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就要这么饿死的时候,我生成了体能强化。所以我才活到了海干部回来找我的时候……”\r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偏偏是在身边无人的时候,生成了性命攸关的体能强化?\r 海天青皱着眉头,有点疑虑地问道:“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过啊?”\r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那不是因为当时你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嘛!”\r 谁也不能证实这件事的真假——空气里又一次沉寂了下来,大家都有点拿不准了。\r 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股尖锐的饥饿感将林三酒从思绪里唤醒了——刚才吃的那几口鱼肉,在相当于十多二十天的时间里,根本如同没有一样。她忍着一阵一阵低血糖引起的头晕目眩,一把抓过了纸笔,没去看胡常在一眼:“再继续说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不说了,投票吧。”\r 胡常在顿时慌了,他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海天青,有几分忐忑地恳求道:“你们不会真要投我吧?我真的不是点先生啊……”\r 林三酒无视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唰唰地写好了自己的投票纸。\r 受到了她的带动,海天青也低下了头,神情闷闷地在自己白色的投票纸写下了一行字。\r 唯有长了一双绒爪的棕毛兔不能握笔写字,它目光在桌上转了转,选择了林三酒作代笔人:“小酒,你帮我写吧。就投他。”\r 胡常在一听,脸色都灰了:“完了,肯定要增加第五轮游戏了。”\r 不一会儿,在他的长吁短叹里,桌上就放下了两张红纸、一张白纸——这说明红队二人和海天青都已经投票完毕了。\r 即使是被怀疑成了点先生的人,也一样要投票的——胡常在看了看桌旁的三个同伴,终于还是咬牙写好了最后一张投票纸,将它放在了另外三张小纸片上。\r 当四张投票纸在桌上摆好的那一瞬间,几人仿佛都听见了“咕咚、咕咚”的紧张心跳声。\r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干了。她心里突然充满了对自己刚才推断的怀疑,很不自信地看了看胡常在,忍不住低声说:“该开票了……海天青,要不你来吧?”\r 高大壮实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即有几分迟疑地伸出手,掀开了第一张投票纸——也就是胡常在刚才放下的。\r 白色的投票纸上,写着“棕毛兔”三个字。\r 兔子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睨着胡常在:“你选我是在垂死挣扎么?”\r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最不可能的人就是犯人……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吗?”胡常在提出了一个非常弱的理由。\r 海天青咳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随即翻过了第二张白色的投票纸,也就是他自己的。\r 粗狂的字体写着“胡常在”。\r 这一次连胡常在本人都没有表示出惊讶来,只是认命地叹了口气。\r 接下去就是红队的投票了,也不知道是林三酒的还是兔子的。\r 海天青用他巨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三张。\r “海天青”三个字赫然纸上。\r “开什么玩笑?”他顿时皱起了眉毛,瞪了林三酒一眼。这一下三个人得了三张票,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出一个有效嫌疑人了……\r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第四张投票纸被转了过来,上面写着——海天青。\r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之中。 搓纸团直播章 昨天我一觉睡到中午起床,看看时间十一点半,心想,我现在公布活动章信息,到今天晚上十个小时多点的时间里,可能也就几十一百个人打赏吧。搓几十个纸团不算事,我很放松,甚至觉得撕纸条有点好玩。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大家都知道了。 轻轻松松出门吃个饭回来,看了看起点信息,发现自己第二天要搓七百个纸团。 七百个。 七。 百。 个。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的读者对我爱得深沉。 ……可能有点儿太深沉了,有人一个人就贡献了十分之一的分母。在这儿我就不点名了,毕竟搓纸团而搓掉的手掌皮,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份。我觉得因为打赏太多而想要弃文潜逃的,可能就只有我了…… 我今天下楼去打印店,找小妹买了一包a4纸。回来跪在地上,两张两张地剪,一次能剪128张纸条。我心说,好,可以,很快就能弄好了!但是我忘了我家有猫……有些人的id被他啃了,踢了,对此本人不承担任何责任。 经过了不知多么漫长的战斗、迂回、试探、保护、收拾残局之后,我终于把纸条搞完了。这个过程由于实在充满了血泪,我决定明天晚上发个长微博,让你们都看看我苦痛的历程,真的,这段苦难要被记住,不能就这样随风而逝……我觉得我剪好纸条以后,甚至散发出了梅花历经苦寒后冷冽的香气…… 能把我的废话看到这儿的,说明你一定打赏了……好的,那我要开始进入主题了! 因为你们太过疯狂,所以我临时追加了两个笔记本!角色说的话,我给你们写在明信片上夹在本子里吧,因为本子太棒了我舍不得替你们。 咳咳,中奖名单是——— 太天真了,700个名字怎么今天可能写得完。 老开单章也不大好,中奖的名单我明天放微博好了……没有微博的,可以等我在评论区里公布一哈。 发现自己中奖的,请速联系我,可以在微博、起点、q群中单敲我站短我,告诉我你喜欢谁,咱们好好聊聊要让ta和你说什么,还要给我你家地址。 应该就这么多了,没有漏的了吧?我拍了好多照片,纪念我这一次的弱智行为…… 772 有朋自远方来 【可能写了六十个名字吧,不行了,有种想用笔戳瞎自己的欲望,所以一看时间应该码字了,我兴冲冲就来了,真的,人生中第一次这样积极主动码字……目前一千多字了,你们也可以不等,毕竟明天周一。】 从a-17号码头大厅推开门走出去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表面由无数细碎的小石子组成,涂上了一层米黄色的漆;走起来除了有些凹凸不平之外,也让人担心脚下的石子会不会一滑,就让人顺势从几百米的高空跌下去了——毕竟这一条延伸出来的走道两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低头一看,脚底的行人就像蚁群一样,缓慢地、黑压压地流动在地面上。 从这个高度朝远处望去,正好能看见赛博区内那些楼群的腰部;灰黑色的楼体伴随着窗户里透出的点点亮光,在夜幕里仍然在向上延伸、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林三酒看着它们的时候,忍不住奇怪住在顶层的人要怎么办。 走道两边的地面上,嵌着两排指示灯,小小的白色光点一路伸展出去,在百来米之外消失了,仿佛被走道尽头那一团巨大的黑影给吞噬了似的——这个悬浮在半空的巨兽,正是这一次她即将乘坐的飞船——林三酒停住了,后退了半步,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艘“飞船”。 ——对于一个来自地球的人,这艘“飞船”跟红鹦鹉螺上的大部分人造建筑一样,模样都超越了她的想象。如果不是先行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恐怕林三酒怎么也不会往交通工具上联想的。 这么远远地一看,远处的钢铁平台大概最少也有几千平方米,简直像是有人将一处广场连根挖了起来,放在了空中似的……她刚想到这儿,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不等身后来人发声催促,就忙加快了步子朝飞船走去。 这条走道太窄了,没法容下两个乘客并肩行走。 像在高空中走平衡木一样,林三酒目不斜视地迅速来到了钢铁平台的下方。 她不知道这艘飞船的主体在哪儿、或者长什么样,不过除了头上广袤的平板之外,就只有挂在它肚子下这个巨大无匹的“箱子”了——层层钢板密封起来的“箱子”,从近处看时,甚至一眼望不到头;其中两块钢板之间错开了一段距离,从里面洒出了惨白的光。她刚走到门口,里头一个满脸疲态、穿着一身工作服的年轻人眼睛也没抬,冲着她的脚步声喊了一句:“……右手边r区,就是开着门的那个空地,自己找地方坐。” 林三酒有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乘客似的,一声没吭地钻了进去——不过她的骨翼理所当然地给她带来了一点麻烦;在她弯着腰走过时,骨翼尾端一排尖刃没控制好,差点给那个年轻人的脸划成两半——不过好歹总算是不见血地钻进去了。 年轻人脸色发白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这才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喊道:“你当心一点,损坏了我们的货可都是要你赔的!” 此时的林三酒已经走到r区门口了,听见这话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谁让你只买得起最便宜的票。”半晌,意老师咕哝了一句。 ——又一次暗骂了自己的骨翼之后,她紧紧地将它们挤在背后,小心地挤进狭窄的r区门口。在r区两侧,一只只大小如仓库一样的铁箱子排满了每一寸空间,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只有走道上方的日光灯,还在勉强地朝下洒着亮光。 有时当货船在装满货后,如果恰好还有一些空地,就会以平常客船一半的价格卖出去一些客票——不过既不供应食水,也没有座椅,有时甚至连腿都伸不开,只好跟货物箱子一块儿挤着——想起自己在看见这个票时还惊喜了一下,林三酒顿时觉得有点憋屈。 r区看起来顶多也就二三十平方米大小,相比这艘飞船的体积来说实在小得可怜。连这么点空儿也不浪费,林三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运气。在她走进去的时候,角落里已经零零落落地坐了四五个人——当然,在看见了她的骨翼以后,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欢迎的意思来。 ……她还是厚着脸皮找了个地方,抱着胳膊站好了。或许是因为林三酒冷着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实在很凶,所以即使她占了一大块地方,最终也没人说什么。 刚才走在她身后的脚步声,踩着同样的轻重和频率也来到了r区门口;一个年轻的女人从狭窄的入口间探进了一个头。林三酒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顿时惊了一跳——但是一声低呼还没等冲出喉咙就被冻住了,随即又生生被咽了下去。她吃惊地望着那个女人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在她对面坐下了。 头一眼扫到她的时候,林三酒差点以为这人是萨杰。 但是仔细一看,这个女人却跟萨杰完全不一样——不论是发色、五官,还是身高体型,很明显是两个不同的人;之所以险些认错,是因为这个女人也同样有一双黑眼珠几乎要溃散开来的眼睛,以及颈间厚厚的围巾。 似乎留意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陌生女人对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尽管心里一阵起伏,但林三酒表面上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二三十平米的空间,也没法卖出去多少票;在第十个人走进r区以后,那个一连疲态的年轻人就跟着来到了门口。 “大家注意听一下,这一次要飞五天时间,你们到哈勃港下船,换乘另外一搜飞船。”他一手扶着门口,心不在焉地说,“……顺着走道一直朝那头走就是洗手间了,在起飞之前,你们进来的入口就会被锁上。虽然你们可以在走道上活动,不过最好还是在r区里呆着……诶,无所谓,反正这些货柜区你们也打不开。不要随便乱碰我们的东西,也不要打架,不然会有人来负责给你们扔出去的。” 他懒得看众人的反应,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就转头走了;没过一会儿,从他们来的方向就传来了钢铁滑轮和锁头的“咔哒”声。 十个陌生人在逼促的空间里,尽可能保持着彼此之前的距离,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片沉默很快就淹没在了飞船启动时轻微的轰鸣之中——这个模样结实的铁皮家伙在掉头、升空的时候,感觉却很不稳定,身周的钢铁船体嗡嗡地震了好一会儿。当飞船的轨迹终于平滑起来以后,几个乘客各自找了舒服一点的位置,坐的坐、卧的卧,一个棕发的中年女人走过了林三酒身边,出了r区,走进了走道里。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向意老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当时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幻觉?”直到现在,当她回想起那真实的世界时还会一阵恍惚。“太逼真了,不,应该说如果没有那些可疑之处的话,它完全就是另一层现实……相比之下,这个离奇的飞船、红鹦鹉螺什么的,才更像是在做梦呢。” “我也说不好……”意老师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东西。不过你当时见到的朱美眼珠、蓝色钞票什么的,其实都是我干的。我叫不醒你,也接触不到你,只好塑造出来一些意象灌输进去……如果不是这样,我猜你现在还在你老家的世界里,过着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呢。” 林三酒一惊之余,也忍不住打了个抖——“怪不得!其他的人完全陷入了那一层幻觉里,叫都叫不醒……” 如果没有意老师的话,恐怕几个月后,她也会以同样一种奄奄一息的模样躺在人堆里。 “那你是怎么发觉不对的?”她在心里问了一句,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好像正在闭目养神似的,没有露出一丝正在与人交谈的迹象来。 “应该说算你运气好。”意老师的声音轻松了一点,“那些白色烟雾让你梦见的是你老家的世界,对你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一开始我也迷迷糊糊地,以为我就是你,住在你的身体里过日子……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和你是不同的两个意识,你好像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正是因为我先觉醒了,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我才知道你的状况不正常的。” 虽然有点费解,不过林三酒毕竟亲身体验过那一层逼真得恐怖的现实,很快就明白了——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微微有点后怕。 “的确,如果我梦见的不是老家,而是末日世界的一部分……战斗、存活、找签证什么的……那么恐怕咱们两个谁都意识不到哪儿不对劲,那我可就真的一睡不——” 这句话被她生生掐住了,一个随之而来的念头像电一样打了她一下。 她的面色逐渐地苍白起来。 “你不会是说……”意老师结结巴巴地出声了。 “我在梦见老家之前……真的是清醒的吗?”林三酒轻轻地在心里说道——更像是在逼她自己找到答案。( 773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三酒捏着纸条,一声不出地看了它一会儿,半晌才从怔然中渐渐回过了神。不过“女娲”二字带给她的震撼,仿佛是一口猛然被撞响的古钟,余音仍旧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她的英文水平很寻常,不大看得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余渊看了看,没想到他老家世界里通行的却是拉丁文,二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会儿,竟然谁也没看明白。 林三酒不由咬住了嘴唇。 女娲明明会说她的语言,却偏偏要用英文给她留一条信息…… 这是为什么呢? 在林三酒满腹疑惑地与余渊一起走出副本,回到了当初那条布满了商贩的小路上时,她终于明白了。 橘红色的夕阳沉沉浸在远方地平线上,天空像微醺了一样,在暗蓝中温柔地泛开一涟漪一涟漪的淡紫与轻红。一个高高的人影,正双手插兜立在远处,在路面上投下了一条长长的人影;他的一头金发此时也柔和了下来,不再如同艳阳一般耀眼,只是微微闪烁着点点水波般的细光。 他不说话时,连空气好像也在他身边安静沉缓了;来来往往的进化者们,几乎都自觉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敢上前惊动他似的,只是远远地、低低地轻叹着。 以斯巴安的性格来说,他会掐着时间过来接她出副本,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酒!” 斯巴安一转头,刚一瞧见林三酒,立刻露出了一个牙齿雪白的微笑,眼睛中也闪烁起了晶亮的翡翠色光泽:“结束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天不见,斯巴安对她的称呼倒是又亲密了一层——林三酒在众人目光之中硬着头皮走近他身边,来不及介绍余渊,先将纸条递了过去:“结束了……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斯巴安瞥了一眼余渊,低下了头。金发滑下他的额头,投下的阴影如同奉承他似的,深深勾勒出了他的眉眼、鼻梁与嘴唇。 “我终于了解你了……?”他轻声说,又疑惑地看了看余渊。“或者说,终于把你弄明白了。” “终于了解我了?”林三酒皱起眉头,陷入了茫然。她有什么让女娲搞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她又了解自己什么了?且不说女娲是怎么知道她会在梦境剧本中遇见余渊的——她试图弄清楚自己,又是为什么? “这是哪儿来的?”斯巴安举起纸条晃了晃,目光再一次扫过余渊。后者似乎也被他的外貌震惊住了,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站着;斯巴安见状,主动朝他微微一笑:“你是她在副本里认识的朋友?” “这事说来话长,”林三酒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见余渊一时还没回过神,替他答道:“他在剧本里和我一起战斗的朋友,帮了我很大的忙。这个纸条,就是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托他带给我的。” 斯巴安望了她一眼,神色不置可否;那一双深绿湖潭般的眼睛,在金发后幽幽泛着光泽。 难道说,女娲连斯巴安会在她身边这一点都算清楚了,所以才特地用了英文? 就算她的能力是【偶尔也会有完美的计划】,这也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原来你们都是兵工厂的?” 在她兀自出神时,余渊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林三酒看了一眼斯巴安,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他的兵工厂制服。 “噢,我不是兵工厂的,”她忙解释了一句,“这只是我向他借的衣服,为了避开一个人。” 她说到这儿,才猛地想起来还有一个黎文溯江正在追杀她——说来也真叫人好笑,在梦境剧本中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叫她差点把此行的目的给忘了。 “怎么样?”斯巴安转头朝她一笑,声气温柔亲昵:“你从剧本中带出的是什么?现在有线索了吗?” 林三酒突然愣住了,就像是被掐断了一根弦似的。 从剧本带出了……一个什么来着? 她刚才忙着治疗余渊,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过从剧本里带出来的东西。 她不知怎么,下意识地与余渊对视了一眼——青年的目光正等待着她,二人双眼一碰上,他就点了点头。她感觉到自己与他似乎正共同承担着一个什么秘密似的,但一时却回忆不起来了;只需要好好想想,她一定能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事的…… 林三酒听见自己脑海中的意老师突然焦急起来,“喂、喂”地叫了她好几声;只是她的声音似乎隔了一重水,听起来隐约模糊,竟一点儿也唤不回她的神智。林三酒感到自己朝前迈了一步,极近极近地挨上了斯巴安——他身上那种被阳光照得温暖极了的无花果气息,登时扑进了她的鼻子里。 斯巴安似乎也有点儿吃惊,一动没动地望着她;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他的容貌几乎能令呼吸停滞,被风轻轻吹动的金色碎发甚至让人有点儿想哭。 林三酒看见自己抬起了一只右手——她似乎没有想要抬起手,然而那只手却确确实实地抬了起来,轻轻落在了斯巴安的衣领上。深蓝色制服衣领笔挺微凉,纹理在她指腹下微微起伏着;她的手指在衣领上慢慢攥拢了,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猛然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斯巴安被她突然这样一拉,阴影蓦地笼上了她的面庞;一瞬间,地面上两条长长的影子彼此交缠在一起,停顿了几秒,这才一点点重新分开了。 分开之后,震惊之色只在斯巴安的脸上停顿了一刹那,紧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了一眼林三酒,又转头瞧了一眼余渊。 布满刺青的青年一歪头,朝他耸耸肩膀,回应似的微微一笑。 林三酒松开手,轻轻抚平了斯巴安制服上的皱褶;三个人此时的神色全都平静极了,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再平常不过。 “……我明白了。”斯巴安修长的手指仍然停留在嘴唇上,说话时,想必浸染了他温热的吐息。“原来是这样。” “是,”余渊第一次开了口,他的声音仍然没有完全摆脱刚才的嘶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几人说话时,夕阳已经越沉越深了;半紫半蓝的天色倾泻下了苍穹,将一切都陷入了影影绰绰的阴影里。已经有人点亮了路边的路灯,橘黄色的灯火在暗蓝的傍晚里安静地跳跃着,燃烧着。 “等一下,”林三酒轻轻打断了他们——意老师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了,只剩下了遥遥一点,听起来像是从海浪的另一头传过来的一样。“我还有一次……你们要跟我来吗?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你要去哪儿?”斯巴安的声气仍旧轻柔。 “半山镇,有一个bliss。”吐出这三个字时,林三酒心里却只有一片平静;她甚至还冷静地想到,自己的正事办完了以后,可以顺便去签一个到。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由都笑起来:“好主意——走吧。” 三个人一起上了飞机,辗转来到了半山镇下。尽管只来过一次,但记忆却仍旧清楚得仿佛昨天一样;刚一走近bliss大门口,林三酒就恍惚又一次闻见了弥漫在空气中、那种雪一样冷冷的香气。 “我在这儿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余渊在一楼停下脚步,望着走廊里低声说道。林三酒向他点点头,很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是却没法告诉一直在脑海深处隐隐尖叫的意老师——“祝你好运。” “那我跟着她上去。”斯巴安自然而然地说。 有了上一次嘉比盖尔的口信,这一次林三酒很顺利地上了顶楼。 一段时日不见,嘉比盖尔似乎没有一点儿变化。她仍旧披着一裘红纱,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从肩上、背上温柔地蜿蜒下来;一眼望去,不知是她那一双灼人的眼睛更蓝,还是身后的一池水更蓝。只是她刚一打开门,却微微怔了一怔——“这是谁?” “朋友。”林三酒冲她一笑,“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说罢她走近一步,伸手勾住了嘉比盖尔的下巴,朝那双湿润丰润的红唇低了下去。斯巴安静静地站在后头望着她们,神色没有一点儿波澜。 当林三酒重新站直身体时,嘉比盖尔仍旧是一脸惊诧。她长长的黑睫毛不断扑闪着,在碧蓝眼睛里投下了颤动的阴影:“你……你怎么了?” 站在她面前的二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林三酒歪头仔细瞧了瞧她,转头与斯巴安对视一眼,彼此都浮起了点儿失望。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失望。 “还有吗?”金发男人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没有了。”林三酒沮丧地说,“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没了?”嘉比盖尔拧起了那双弯弯的长眉,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想单独留下来跟我说说吗?” 但是谁也没有回答她——林三酒只是匆匆摇了摇头,转身就与斯巴安离开了。身后嘉比盖尔有点儿疑惑地叫了一声,似乎又等了半晌,才传来了大门重新关上的声音。 回到一楼,斯巴安轻轻叹了口气,站在走廊里的阴影里低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叫上你那个朋友,”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睛里是一片幽暗的墨绿色。“兵工厂今日有一批产品要在雅典剧场拍卖……盯着拍卖恰好是我这个部门的职务,把你们带进去不难。” “安全吗?” “剧场是封闭的,今天会去的人很多。”斯巴安像是安慰她似的,柔声道:“这是我能想到最理想的地方了。” 林三酒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774 你以为林三酒是唯一一个吗 这种感觉实在古怪。 林三酒很清楚自己正在干什么,思维也仍然稳定连贯;她的一切想法行为与往常都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还让斯巴安带她去附近的一个签到点签了到,这才与二人一起朝雅典剧场出发了。但是不管她的神智多么清醒,她却没法向脑海深处、隐隐约约的意老师作出半句解释——因为她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实在要描述的话,就像……就像是他们三人突然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使命,既不能让别人理解,也无法由自己开口解释。 这种状态可能的确不大正常,不过斯巴安和余渊显然也处于同一状态里;即使没有人明说,但在几人偶尔一次的目光交换中,林三酒却清楚他们与自己一样,现在的任务也是要将这个秘密使命贯彻下去。 “你们见了雅典剧场就知道了,”在收起了兵工厂联络器之后,斯巴安朝二人笑了笑:“那儿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你们不妨先过去等我,我必须先回一次兵工厂,与部下一起行动。” “那个剧场人多不多?”余渊在一块交通信息牌旁边停住脚,问道:“我虽然来过碧落黄泉,但以前从没有去过雅典剧场。” “放心吧,”斯巴安回答道,回手在那块交通信息牌上拍了一下,一把钱币就顺着凹槽滚了进去。“这一次拍卖规模很大,来的也都是在十二界中有点分量的人。” 即使旧有的人类社会已经在末日中崩溃了,但是有一些伴随着人的规律却始终不会改变:好像越是能力大、地位高的人,身边围绕着的人也就越多。 这一点,让林三酒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个笑容。 她不知怎么,就是由衷地为了“人多”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被斯巴安一拍,那通体漆黑的信息牌上骤然一亮,顶端闪烁起一阵雪白的光;白光如同灵蛇一般向下方游弋而去,刹那就消失在了土地中。几个人等了一会儿,脚下地面一点点震动起来,伴随着嗡嗡的蜂鸣声,地面上缓缓打开了一条通道。 “记住,从地行蛇里出来以后,你们应该恰好是在雅典剧场后方的角落里。在见到我之前,不要试图进剧场——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斯巴安嘱咐道。 应了一声“好”,林三酒二人随即从通道里跳下去,落进了一个长方形的空间里。这儿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地铁站的月台;只不过它是从土地中匆匆挖出来的,除了铺了一层薄薄的石板之外,连墙壁都仍然泛着土腥气。 二人个子都很高,不得不低下头,避开了天花板上低垂着的一盏盏昏黄电灯;他们来到月台边缘处,在前方一条幽深黑暗的隧道前停住了脚。很快,一阵“吱嘎”、“吱嘎”的异响就从另一头渐渐接近了,震得电灯不断晃动——在不住摇晃的黯淡灯光中,一架由一节节木制厢体连接起来的长蛇缓缓从黑暗爬了出来。 伴随着排气时“咝”的一声,木蛇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 它看起来像是某种手工艺品,叫人简直不敢相信真的能乘坐它前往目的地——林三酒带着几分新奇和几分疑惑钻进了蛇腹里;门一关,二人顿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当一盏幽亮的小灯在头顶上亮了起来时,木蛇的速度骤然加快了。 在木蛇高速前行时所发出的咯噔咯噔声中,他们各自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到达雅典剧场的那一刻。 “你还有几次?”林三酒冷不丁地问道。 “两次,我刚才在bliss传出去了一次。”余渊靠在木蛇墙壁上,叹了一口气:“但是我与你那位兵工厂的朋友不同……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能抗拒他。” “我的次数已经用完了,”林三酒想了想,轻声安慰道——但如果此时让她说,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安慰他的,恐怕她自己也会张口结舌地说不上来:“到时我会看看,能不能帮你一点忙……再说,你的外形也不错。” 余渊抚摸了一下面颊上的狼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尽管对话顺畅,但林三酒听着脑海深处意老师一声又一声模糊的叫喊时,却不由得浮起了一个疑惑。她与他们如果真的承担了一个秘密使命,那么这个使命又是什么来着?她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起来…… 木蛇在地下游行的速度极快;当他们从月台中再次走进夜色时,二人不由都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雅典剧场所在之处的地形,真是完美极了。 暗蓝色的夜幕下群山环绕,山谷幽幽地在天空下形成一片高高的黑影,将一片静谧温柔的湖面围在中央。一处洁白的二层希腊式建筑,正立于寂静的夜晚群山之中,在湖面上亮起了一片璀璨辉煌的灯火;水波泛开一圈一圈晶亮的涟漪,在风中轻轻推动着雅典剧院映在水中的倒影。倒影被水碎了,变成了一湖碎钻般耀眼的光片,盈盈地点亮了湖岸上人们的双眼。 二人站在湖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 正如斯巴安所说,“地行蛇”的出口位于一处山崖脚下,离雅典剧场还有遥遥一短距离。也不知道是如何跨越了群山的进化者们,在远方的夜色中看起来只是影影绰绰的一个个身形;人们纷纷沓沓地踩上横跨湖面的那一截木板桥,逐渐浸没于那一团璀璨耀眼的灯光中。 “没想到这个剧场在湖面上,”余渊低声说道,“你看,只有那么一道桥连接着剧院和湖岸。” “对,”林三酒左右徘徊了一会儿,观察着它说:“桥一断,里面的人就都出不来了。”她说到这儿,不由回头看了余渊一眼:“你说,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干什么? 她话音一落,自己也不由茫然了一瞬间。 余渊却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怔了怔,皱眉想了一会儿。 “不……在这儿断了桥,也许意义不大。”他摇摇头,“斯巴安不是说过吗,今夜来这儿的都是一些有分量的人。区区一片湖面而已,我看很难拦得住他们。” “这倒的确是。” 林三酒叹了口气,靠在山崖壁上:“那咱们等他过来吧。” 好在二人没有等多久,天空中就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声。数架直升机分散开来,远远地落在了湖岸上,在山谷之间激起了一阵一阵的烈风——根据斯巴安的说法,此刻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是兵工厂最后一批安全部成员了。那一个个穿着兵工厂制服的人影迅速分开、各自把握住了山谷中几个出入口;二人张望了一会儿,果然很快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影子。 在兵工厂成员的目光中,斯巴安大步走近了二人,一头金发在夜风中飘飘扬扬。他仿佛也特别适合夜晚——一身深蓝色的制服仿佛即将融于天幕之下,眼睛在夜色中熠熠闪烁着碧绿光辉。 “怎么样,传出去了吗?”一见他走近,林三酒立刻问道。 “没有,”斯巴安朝她一笑,牙齿雪白:“我刚才在兵工厂里,传出去也没有多大意义。我特地将我的次数都留给雅典剧场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和余渊一起跟上了他的脚步,朝雅典剧场走去:“我一想到白白浪费了一次,就很不甘心……怎么竟然没有在嘉比盖尔身上生效呢?” 这个问题,谁也没有答案。几人穿过一层层兵工厂安全部成员,走上了木桥;桥下水面轻轻波动着,风一阵阵送来清凉水意,繁星落在远山之上,却因为眼前这一幢洁白璀璨的剧场而黯淡下来。 在剧场人口这样密集的地方,自然也在大门后方截出了一处空间,用作红外线消毒浴房。 在前方的进化者们鱼贯走进浴房时,斯巴安朝一个门卫打了声招呼,领着二人绕了一个弯,提前进了剧场二楼——这个剧场似乎还是末日前留下来的遗迹,十二界后又经过了一点儿翻修,至今仍然保留了它的大部分原貌;几人径直走进二楼一排排幽暗的包厢里,望着下方一个个人头逐渐涌进了座位之间。 “你看见那边那个女人了吗?” 斯巴安双手柱在包厢围栏边缘上,冲远方抬了抬下巴。余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问道:“那一个戴着阔边帽的?” “是。她的能力特殊,平时就常常用嘴唇与人交换情报……你去找她,就说是我介绍你过去的,我想成功传给她的几率很大。” 余渊目光一亮,道了声谢,立即转头就走;走到包厢门口,又顿住了脚:“你不下去吗?” 斯巴安微微一笑,靠在了栏杆边缘上。 剧场中的射灯灯光从他身后穿过空气,将他的半边身体映得微微发亮,让他看上去如同即将要漂浮起来一样。他瞥了一眼林三酒,微微笑道:“你放心吧,我在这儿就能传出去。” 775 平静的剧场 林三酒也没料到,末日摧毁了各个世界这么多年之后,她竟然再一次有幸见到了来自过去的人类艺术。 剧院沉浸在一片幽黑中,只有舞台中央处由几束交集的聚光灯点亮了,仿佛漂浮在黑暗中的、由光芒形成的一座孤岛。一个身材修长,裙角曳地的女人,盈盈站立在耀眼光海之中,睫毛头发都被映成一片亮白。她此时仰着头,双眼紧闭,正将最后一个音符高高地送入了半空;歌声冲出光海,久久回荡在漆黑穹顶下,如同海涛撞上悬崖。 拍卖之前上演音乐剧、独唱,或其他种类的艺术形式,似乎已经成为了十二界中的惯例。如果仅仅是看见了眼前这一幕的话,恐怕甚至会叫人怀疑这儿是不是一个还没有迎来末日的世界;只有当那磅礴有力的声音如海潮般席卷过人的灵魂时,林三酒才猛然深吸一口气,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歌手确实是一个进化者。 普通人的歌声,是绝对无法达成这样的震撼力的。 来自异域的歌声仿佛穿透了躯壳,拨动着人的每一根神经,如有实质般地冲刷过精神深处,叫人不由自主地战栗、颤抖,浮起不自觉的眼泪。 歌声并没有实质的作用,那位女歌手的进化能力之一,也只是将歌声的冲击力千百倍地放大了;不过在她停下歌喉许久之后,从一片寂然的剧场里猛地爆发起了一片洪亮的掌声——即使已经进化成了如今的地步,人始终还是人。 还是人,就还会被某种精神上的冲击所触动。 就连现在状况不太对的林三酒,也不由得跟着众人一起站起身来,重重地鼓起掌来。她身边的一排包厢之中,接连不断地闪烁起灯光;一下又一下地映亮了二人的面庞。斯巴安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是为歌手和演奏者们送上谢礼的表示……这样使灵魂都一起战栗起来的精神享受,我认为送一点儿谢礼很应当。” 他的气息痒痒地滑过去,她一转头,正好瞧见他拍了一下栏杆上的按钮。一束灯光顿时染得这个小包厢一片雪白——与旁边几个包厢不同,这阵光芒久久不灭,甚至在剧场里引起了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声;那位女歌手目光跟着一转,遥遥见到斯巴安时似乎也不由吃了一惊,随即微微一低头,像刚才一样表达了谢意。 当她从舞台上消失了好几分钟以后,林三酒这才坐回了沙发上,低声问道:“演唱很棒,但是……你还剩下三次吧?你想传给谁?” “放心吧,我早就打算好了。” 斯巴安坐进另一张单人沙发中,将一双长腿笔直地伸了出去。微光染亮了他的侧影,一路在他的金发、鼻梁、嘴唇与喉结上,勾勒出了一条细细的亮边。 林三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不等张口,他却又忽然转过头,墨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湖水般的光泽:“不过,我不愿意碰别人嘴唇。” “啊?”她一愣,随即立刻皱起眉毛:“那可不行!” “你听我说,”他亲昵悦耳的嗓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耳边低语一样。“不一定非要碰上嘴唇才能传出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隐隐听清了意老师的只言片语——对方似乎放弃了喊叫,只是在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想想,你传出去的……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好问题,可惜它却压根没在林三酒心上停留,一眨眼就忘了,如同被风吹过的水面一样,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她只是望着斯巴安,充满了不赞同:“你到底是想……”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一阵轻轻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给打断了。来人肯定不是余渊,因为她分明辨认出了对方细细的鞋跟敲打在地板上的声响。循声一抬头,林三酒在包厢门口看见刚才那一位女歌手。 她走动之间,身上的长裙就像一裘流动的星空,在暗夜中微微闪烁着细光。与她那种强而有力的歌声不同,这位女歌手却生了一张颇为甜美的面孔;她敲敲门,冲二人一笑。 “二位刚才那样慷慨,”她开口时嗓音平缓柔和,叫人一点儿也想象不到她歌唱时的声音:“真是非常感谢。” 斯巴安到底怎样慷慨了,林三酒是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的。女歌手显然也看出来她不过是一个凑热闹的,但依然十分和气礼貌;她的目光从斯巴安身上扫过去几圈,面色突然一下涨红了:“真的,真的是……是兵工厂的那位长官吗?” “是,你太客气了,”金发男人直视着她,轻声笑着说:“其实你不必非要上来的。” “不……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位女歌手在千百人目光下都十分自如,此时却有点儿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微微低下了头:“不瞒你说,我……其实……总之,我对你能喜欢我的表演,感到很高兴。” 她这一句话,显然是来回犹豫、重新措辞了好几遍的。 “来,请坐。”斯巴安站起身,为她拉开了一张沙发。女歌手有几分局促地坐下了,他晃了晃自己面前的酒杯,笑道:“来一点儿酒么?” 女歌手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却将手中喝过几口的酒杯径直递了过去;一旁的林三酒与她不由都是一愣——然而紧接着,她就低着头伸手接过了酒杯。她显然是一时没好意思喝,只是牢牢握着杯子,目光停留在地板某一点上,身子仿佛也正紧紧绷着。 她低着头,自然没瞧见——她身边的两个人牢牢地盯住了她手中的酒杯,好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 与林三酒对视了一眼,斯巴安微微探过身子,向那女歌手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他们轻声闲聊时,林三酒只好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看着,也不知该说自己像个灯泡,还是该说她仿佛融入了黑暗、突然不存在了——那二人聊了一会儿,斯巴安突然抬起头,轻轻扫了她一眼。 她顿时精神一振。 他总算是要办正事了吗? “我刚才撞了一下手指,”斯巴安低哑、亲昵地笑了一声,将一根食指探入了自己唇中,轻轻吮了一下——“好痛,不信你看。” 女歌手愣愣地瞧着他,仿佛失了魂似的;当他将那根食指凑上她的唇边时,她刚一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浑身紧绷着,皮肤一下子涨得通红通红——她犹豫了半秒,随即竟然顺势微微张开了嘴,含了含他的手指尖。 “好多了。”斯巴安顿时笑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女歌手怔怔地坐着,面上潮红渐渐地退了下去。她刚才的羞涩、局促全都淡了、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恍然之色。她看了看林三酒,又看了看斯巴安,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林三酒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碰上嘴唇,但总算是成功地散播出去了一次。 “我知道你在十二界有很多簇拥与爱慕者,”斯巴安仍然柔和地说道,“所以我才特地找了你。” “三次是吧?”女歌手沉吟一下,随即朝二人笑了:“我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全部传出去了。” “我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斯巴安轻声说,“你再帮我找两个女孩过来……” “林三酒!” 在他们交谈时,意老师的声音突然爆发式地响亮了一下——林三酒刚刚一震,却只听她随即又弱了、低了下去,重新模糊起来:“想……传……不是好……” 她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等自己的正事办完了再说吗? 林三酒有点儿烦躁地吐了一口长气;她再一转头,却发现刚才那位歌手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斯巴安正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靠背上,一点一点地抿着杯子里的酒。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回头一笑:“说不定接下来的女孩,会乖乖地喝掉我的酒……那就省我不少事了。” 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怎么了?离拍卖正式结束还有至少三四个小时呢。一传三,三传九,在这段时间里,整间剧场的人都会被……”斯巴安说到这儿,自己也微微皱起了眉毛,似乎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了:“被……” 问题或许就出在这儿了。被什么呢? “我总觉得,好像我们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林三酒低声说道,“你呢?有这种感觉吗?” “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有。”昏暗中,那双望着她的墨绿眼睛,就像是深藏在林荫间的湖面。“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不对’。” 她咬着嘴唇,满腹犹疑地想了一会儿,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斯巴安在十二界中的名气不小,迷恋他的女孩子们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对他来说这个任务实在是轻而易举——很快,包厢门外就露出了另一张容貌可人的面庞。 毕竟只有外形漂亮的男女,才有更大几率能成功亲吻别人。 接下来的一切,都正如斯巴安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 在两个多小时以后,林三酒已经注意到了剧场中逐渐明显起来的异样。昏暗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观看拍卖,只是在座席间来回走动,寻找着下一个“猎物”;终于在拍卖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中标的那一个女人忽然挽过主持人,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将整间剧场蓦然送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好像所有人都明白了。 客人们彼此打量着,一声未出。没有人催促主持人去换上第二件拍卖品,主持人也不再往展品上瞧一眼。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平静神色,无言地接受了这一场拍卖的彻底中断。 776 香巴拉 当整间剧场一齐陷入沉默中时,林三酒不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达成目标后的平静与满足感了——转头看了一眼斯巴安的侧影,她忍不住微微浮起了一个笑容。 “传给你果然是正确的,幸好我认识了你。” 尽管她压低了声音,但此时的剧场中鸦雀无声,只有一片死寂;她一开口,声音立刻飘散了出去,悠悠地落进了黑暗里。楼下座席间、旁边包厢里的人们纷纷转过了头,昏暗中,一张张脸朝二人所在之处抬了起来;无声无息之间,只有他们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被舞台灯光映得明暗交错。 林三酒站起身,微笑着朝众人挥了挥手。 剧场中的人接二连三地向她点点头,看起来就像是一片被搅乱了的波浪。 “可惜我在嘉比盖尔身上没有成功。”她扶着围栏,望着底下一片静悄悄的人群,叹了一口气。随即她抬高嗓门,听着自己的声音一圈一圈地在剧院中回荡了开来:“大家都有了吗?” “有了,”进化者们彼此看了看,响起了稀稀落落、接二连三的应答声。“我也有了……” 有人还扬声问了一句:“你是零号吗?” 林三酒点了点头。她的这一表态,让楼下渐渐地重新安静下来了;四周一静,她顿时听见意老师的声音再次从脑海深处若隐若现地响起来,像一只赶也赶不走的苍蝇。 就在她既心烦、又犹疑的时候,斯巴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在她耳畔低声说道:“这次来参加拍卖会的,一共有205个进化者。加上五十名兵工厂安全部成员和主持人、歌手,现在雅典剧场里的人数正好是整二百六十人。” “不少了,”她点点头,心思被这个数字从意老师身上拉开了。“用一次已经够了,甚至还绰绰有余。但二百六十人不能一次用完,重点要继续传播下去。” 她说到这儿,正好瞧见一个似乎是余渊的人影从下方走道中一闪,没入了楼梯口中;没过一会儿,他果然走进了包厢中,在那位女歌手曾坐过的沙发上坐下了。 “要我看,”他一坐下,伸手端起了桌上酒杯。林三酒正要张口提醒他,他却先皱眉仔细打量了它一会儿,犹豫着重新将它放了回去:“既然这间剧场里的人都有了,那么就让有次数的人继续传播下去吧,咱们就应该继续进行下一步了。”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斯巴安倚在栏杆上,头也不回地朝楼下剧场问道:“谁身上还有次数的?” 次数没有用完的人不在少数,他话音一落,顿时响起了人们嗡嗡的回应。“我还有一次”、“我三次都在”之类的应答声,在剧场上空含混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楼下突然有人忍不住叫了一声:“你们到底有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这是一个拍卖环节吗?” 三人神情一震,忙站起身朝下望去——两百多张面孔同时向声音来源转了过去,连聚光灯都飞快地在人群上扫了几圈,最终用一片白芒锁定了刚才说话的那人。那人猛一被亮光照上,立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一手遮住眼睛,一边扬声喝道:“把光挪开!干什么?” 他喝声未落,斯巴安就吹了一声口哨。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男人忽然站起身,拍了拍那人后背,笑道:“穆果儿,原来你不知道?你怎么不问我呢,来,坐下说……” 二人似乎多少是认识的,那个叫“穆果儿”的也不由松懈下了肩膀;他刚刚犹豫着转过身,却猝不及防被朋友给一把拉近了——几秒之后,穆果儿呆呆地任他松开了领子。他四下看了看,低声咕哝了一句“原来是这样”,一脸平静地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一落座,一道尖尖的、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滑出来的半声低叫,顿时从人群中某个角落一闪而逝,又被死死地掐断了。 “是谁?” 斯巴安立即从围栏上探出身体,“刚才那一声,是谁发出来的?去给我找!” 林三酒和余渊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间剧场中还有漏网之鱼。那人藏在暗处,现在又见识到了他们的手法,恐怕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他话音一落,几乎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纷纷站了起来,左右打量着、倾听着,在不断划过黑暗的聚光灯光柱中,仔细地检视着身边的每一张脸——出入口早就被封住了,然而众人搜寻了好一会儿,他们仍然没有听见期待中那一声“我找到了!”。 “如果那人也在座席中的话,他身旁的人怎么会没听见呢?”林三酒喃喃地问道。“总不可能这么巧,他身边恰好没有一个人被……” “那么答案很简单,他不在座席中。”斯巴安若有所思地望着楼下窸窸窣窣走动着的进化者们,忽然笑了笑:“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儿了。” 除了台上主持人之外,拍卖期间不在座席里的人其实只有一类:那就是负责维护这间剧场秩序的安全部成员。 几人悄声商议了几句,拿定了主意就一起下了楼;斯巴安吩咐部下打开了剧场中所有射灯,灯光骤然充斥了视野,将四下映得一片雪亮。林三酒和余渊分别接管了剧场出入口,安全部所有成员都被召集了回来,一列列地站在了过道中。 斯巴安一步步走下过道,在众人簇拥之下重重拍响手掌,扬声道:“在座各位身上还有剩余次数的人,请统统到舞台上列队站好!” 兵工厂成员双手交叠着站在原处,沉默地望着人们接二连三地站起身。 那舞台空间其实不大,容纳几十个人差不多就满了。但众人一句异议也没有,十分配合地鱼贯走上了舞台;他们紧紧地挨着彼此,尽量为后来的人腾出空地儿,即使有不小心磕着碰着的时候,也仅仅是报以温和理解的一笑。 就这样,舞台上竟然也挤挤挨挨、密密麻麻地站下了一百三十多人。 听部下报上了人数以后,斯巴安呼了口气。 他用一只手松了松领子,露出了深蓝衣领下一线雪白,仿佛极地漂浮着冰雪的海洋。“诸位,”他轻轻一笑,金发与白牙一起在灯光下闪烁着亮光:“我想让你们知道,除了你们之外,在我带来的五十名部下之中也有一部分人,身上仍然有剩余次数。” 这句话有点儿没头没尾,但当斯巴安说话时,很少人会去质疑他、打断他。 他瞥了一眼仍然端坐在座席上的七八十人——离他最近的座位上,女歌手望着他的一双眼睛正在闪闪发光。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我想你们也都清楚,我们这些用完了次数的人,必须要走了。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不管我的部下们身上还有没有次数,我都决定让他们与我们一同出发。在我们走后,希望你们也能尽快赶回碧落黄泉中心区,在人多的地方继续努力完成身上的使命。” 一个少女打扮、面容却上了几分年纪的女人从人群中迈步走出来,向台下众人鞠了一个躬。 “祝你们一路平安。我们完成使命后很快也会出发的,到时我们再聚。” 斯巴安慢慢点了点头,目光在一列列的部下身影上扫了过去。每一个影子都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地望着舞台,没有一个人露出了异样。他转过头,对台上众人吩咐道:“为了避免有人混进了你们中间去,希望你们能互相确认一下。你们放心,已经被传播过的人彼此接触,身上次数是不会减少的。” “互相确认”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两两亲吻一次,确保所有人都被吻过,就能保证离开这个剧场的人都是“同胞”了。 一百三十余人一齐挤在舞台上,不分性别地彼此亲吻——老实说,这副场面是有几分古怪的。林三酒远远站在入口大门处,望着舞台上人头涌动,一时间竟也有几分恍惚了: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当这一百三十余人中,每个人都至少被亲吻过一次之后,他们就都“过关”了。“过关”的人们非常和气,安安静静、秩序井然地从剧场里离开了;当他们从这一片山谷盆地中各自消失以后,由斯巴安和几个安全部成员带头,将剩下的人编成了几支队伍。 到了这个时候,“互相确认”的办法就不能再用第二次了。在斯巴安等几人的安排下,没有一支队伍能单独行动,也没有一个人能离开别人的视线;当他确保了所有人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后,这一行近百人就钻进了兵工厂的直升机与空中列车里,朝目的地出发了。 “这些人当中,”斯巴安倚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望着机窗外的天空说道:“有一个……或者说至少有一个人,是没有被亲吻过的。” 空中列车很长,此时正如同蛇一样在高空中蜿蜒前行;在引擎轰鸣声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大清楚——林三酒抬头扫了一眼,却正好瞧见一个兵工厂成员飞快地从他的长官身上挪开了目光。 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看样子大概二十出头,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空中列车里很凉,他却不住地扇动衣领,似乎想为自己的身体灌点凉风。 “不过没关系。”斯巴安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是轻轻地笑道:“那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我们很快就要到目的地了。” 那瘦小男孩一震,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正如他的长官所说,那个没被亲吻过的人到底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林三酒微微一笑,转开眼睛,恰好与对面一双翠绿得惊人的瞳孔撞了个正着。在窗外天光之下,他那一头飘飘扬扬的蓬松金发,仿佛就要融化在太阳光芒里了一样,耀眼得叫人几乎不能直视。 “谢谢你。”她朝斯巴安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林三酒又一次捕捉到了意老师隐隐约约的声音,不知道已经在她脑海深处问了多少遍:“你到……去哪儿?” 这个问题,她终于能回答了。 她朝后深深仰起了头,嘴唇喃喃地颤动起来,感觉到从灵魂深处浮起来了一个答案。 “香巴拉。” 林三酒轻得如同呼吸般的声音一落,整架空中列车里的人都纷纷闭上眼睛,像叹息一般重复道:“香巴拉。” 777 等五分钟,长官! 不管你是谁,此刻是否被亲吻过,过去的人生又是怎样一路走来的……在踏上香巴拉土地的那一刻,一切都将会随风而逝。 现在,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空中列车跟随着前方几架直升机,在充斥着视野的茫茫一片灰雾之中,航行了近一个钟头。所有的雷达导航系统都关闭了,除了引擎与螺旋桨的轰鸣声之外,死寂的天地间只剩下了不断涌动翻滚、静谧无声的浓雾。 人们各自坐在位置上,有的闭眼出神,有的望着窗外天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最终一刻的到来。 林三酒是被一个细微声音唤回了注意力的。 “长、长官……” 她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发现刚才那个瘦小的年轻男孩不知何时走近了斯巴安。他一手扶着椅背,似乎有点紧张,身体硬邦邦地拱成了一个半弓形,嘴唇泛着与皮肤一样的苍白,衬得面颊上的痘疤更加血红。 坐在她对面的金发男人,懒洋洋地抬起目光,轻轻“嗯?”了一声。他似乎刚才也累了,像其他人一样小憩了一会儿,此时嗓音中还带着浓浓的、沙哑的睡意。 “长官,那个,我,”男孩一被他的目光笼罩上,喉咙里顿时像缠上了一根钢丝似的,声音紧紧得仿佛要碎开了:“我……我想问您……” “什么事?” “那个……现在我们一直没有开雷达……” “是啊,”斯巴安微微一笑,放松而闲适地倚在椅背上:“怎么了?” “这——这不是很奇怪吗?”这句话突然冲破男孩喉咙,脱口而出:“我们连自己在哪、又在朝哪走都不知道,又到处都是雾,怎么——怎么——” 他说到这儿时,下意识地一转眼,猛地刹住了话头。众人刚才都被他吸引过来了注意力,此时都朝他转过来了一张张脸。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同样的一副平静面色。 男孩思维反应不慢,尽管面色骤然难看下来,却依然急忙改了口:“……怎么能到达香巴拉呢?” 即使林三酒也看出来了,他原本想说的话只怕根本不是这一句。 “奇怪了,”他的长官抬手拢起一头金发,笑道:“你没有感应到自己体内的生物导航吗?” “生……生物导航?” “香巴拉在哪里?”斯巴安忽然问道。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男孩身上,但显然并非在朝他发问;因为他话音刚一落下,整架空中列车里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臂——那男孩用余光一瞥,神情当即一震,踉踉跄跄地连退了几步。 一只只手臂,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抬进了天空里,指向右前方。 男孩紧紧地缩起后背,让他肩膀看起来更窄、一颗头看起来更大了。“我……我明白了,我刚才是没留意……”他脸上一瞬间浮起了清清楚楚的惊恐,好不容易咽了咽口水,他瞥了斯巴安几眼:“长官,难道……你也有这个生物导航?” “当然。” 男孩像是挨了一棍子似的,呆若木鸡地站立了几秒。他嗫嚅着要往回走时,却又被叫住了——“你坐在我身边吧。”斯巴安轻声吩咐道,“一会儿到了目的地,你紧跟着我。” 他低垂着眼皮、哆哆嗦嗦地坐了下来,一眼又一眼偷偷打量着自己的长官,却不知道全落进了林三酒的眼里。 “你叫什么名字?”她这一开口,倒把他吓了一跳。他往后缩了一缩,先瞧了一眼斯巴安,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充满戒备地答道:“……我叫米姆。” 这个叫米姆的男孩,似乎对斯巴安满心尊敬。 林三酒沉默下来,从余光中静静地观察了他一会儿。这男孩年纪不大,五官扁塌、一脸痘疤,唯有一双眼睛里的光芒灵动活泛极了;他歪头想了一会儿,低声对斯巴安道:“长官,您去过香巴拉吗?” 金发男人摇摇头:“没有。” “那……您为什么这么想去香巴拉?”米姆的声音压得很低,即使是坐在对面的林林三酒和余渊,也只能隐隐约约捕捉着一点儿边角。男孩话音一落,斯巴安闻言忽然抬起头,与二人对视一眼,几人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一瞬间的疑惑。 对了,他们这么想去香巴拉,是为什么来着? 米姆等了一会儿,见自己的长官始终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再开口时,语气中甚至带上了恳求:“长官,您……请您好好想一想……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我是说,为什么我们都这么迫切地想去香巴拉,连兵工厂也不回了?” 斯巴安呼了一口气,将脸埋在了手掌中;他的金发滑落下来,像一缕缕阳光穿透空气,用交错光影描摹出了他的手指骨节。 米姆下一句话,用气声颤巍巍地问出了口,竟充满了真诚的担忧:“您……您一切还好吗?” 不等斯巴安回应,男孩肩膀上突然落下了一只手——一个穿着安全部制服的中年女性,一把揪着他的衣服将他拽了起来;就在她低下头去的时候,米姆立刻挣扎着使劲拧过脖子,一条条青筋从赤红皮肤里浮凸出来:“你干什么!我被亲过的,我已经被亲过了的!”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面前不断扑腾挣扎的二人,感觉脑海中意老师的声音一下子似乎大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正在撕扯着她的灵魂——“放开他,”当她听见这一道喝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声音竟然出于自己口中:“放开他,不用传了!” 那个中年女人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始终没有松开手:“……为什么?” 林三酒站得笔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米姆惊恐未定,似乎仍不敢放下心;他从眼角里瞥着林三酒,脸却使劲扭向另一边,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人碰到嘴唇。 “因为香巴拉到了。”她缓缓地说道。 米姆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线光,顿时被这句话给凝住了。在他有点儿僵硬地慢慢转过脖子时,肩膀上的手也猛然松开了——那中年女人显然也感觉到了,一头扑近窗边,急迫得甚至吓了米姆一跳;空中列车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朝窗外望了下去。 在直升机掀起的轰然风势中,灰雾一圈圈飞散开来,迅速露出了底下苍白嶙峋的大地。空中列车车头紧跟着直升机落了下去,“轰”地一下,众人被重重的震颤甩得离了地;高速滑行之下,他们七扭八歪地重新扶稳了身体,一双双眼睛里都亮起了光。 “到了,”不知是谁抑制不住激动地低呼起来,“到了!” “香巴拉!” “快,快出去吧!” 从列车里响起了人们哭哭笑笑、不能自持的呼喊声;甚至不等斯巴安发话,就有兵工厂成员打开了车门。外界的天光与雾气顿时一齐涌进了门,凉凉地弥漫在鼻间,像一块块漂浮在水中的碎冰。 “走,走了!”有人颤声叫了一句——那是一个进化者,他甚至没等兵工厂的人从门边退开,就一把将他推出了门,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他一出去,刚才在剧场里温顺合作的人们顿时也都急红了眼,踩着彼此的脚、推着别人的背,争先恐后地挤出了门。 林三酒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跳,猛然加快的血流冲击得皮肤都微微发痒了;即使是与人生中的初恋在第一次约会时,她也从没有这样激动过。然而她、斯巴安和余渊,却是一群人中唯一一群没有动地方的——不是他们不愿意早点儿出去,是因为有人在混乱中紧紧地拽住了他们的手。 “拜托,”米姆两眼泛着惶急的光芒,低声恳求道:“长官,长官,您再想想,您是不是身上一切都好?为什么您要来这儿?” 他一手死死拽住斯巴安的袖子,一手却拉住了林三酒。 或许他是看出来,一旦林三酒走了,他恐怕也很难留得住自己的长官了;因此米姆压根不敢松手,半蹲在地上,用双脚抵住地面,只一遍遍哀求道:“长官,只等五分钟,五分钟!” 余渊没被拉住,但碍于林三酒走不了,他也走不了;他看起来十分不耐烦了,来回跺了几次脚,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甩开他?香巴拉就在外面,我们却磨磨蹭蹭地出不去!” 在几人说话时,列车里的人已经呼隆隆地走光了,匆匆地没入了外面浓浓的灰雾里。外面雾气翻滚,看起来如同一片烧开了、正咕嘟咕嘟冒泡的水,人一走进去,几乎就立刻被淹没了影子,只有他们的哭笑声还在回荡。 “再等五分钟,长官,”米姆死命地拉着斯巴安——他看起来随时可以松开林三酒,把全部力量都用于挽留斯巴安。林三酒只觉自己一半灵魂焦急着想要扑出去,另一半却嘶吼着不肯动,矛盾之下,她只是愣愣地立着,盯着米姆没动地方。 “您听,”男孩几乎快要哭出来似的,“外面没有声音了!” 三人神情一凛,侧耳再听时,发觉雾气中果然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刚才出去的人们,仿佛全都一瞬间蒸发了。 778 走入迷雾 灰雾充斥着天地,在死寂中翻涌着,起伏着,搅动起隐隐的暗蓝。手电筒光芒刺穿了区区几步远的距离,就被浓厚灰雾一口吞噬了。 一百多个活生生的人走进雾气以后,就像是冰融进了水里,消失得无声无息。 视野中尽是一片昏蒙蒙的暗蓝,唯有这一节空中列车车厢,在滚雾中亮起了一点苍白、持久的灯光。 寂静持续了几秒,就被余渊的声音打破了。 “既然你们不愿意走的话,”在一片片泛着墨光的刺青下,他的烦躁也清晰可见:“我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林三酒忙叫了一声,“我们也想走!”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她自己却愣了愣,又带着点儿迟疑地说:“……但,但是外面确实没有声音了……” “那又怎么样?”余渊皱起眉毛,说话间,面颊上的狼头也仿佛即将发出一声呼啸。“我来香巴拉,又不是为了听声音来的。我先走了,你们到时去外头找我吧。” 他一说罢,立刻转身走向了车门;大概是感觉到林三酒与斯巴安一瞬间想要跟上去的冲动,米姆猛然叫了一声:“那你来香巴拉是干什么的?” 余渊的背影一顿,在门边停住了。 “香巴拉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米姆控制不住嗓音了,他声带发颤,像是随时会碎开:“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来?” 林三酒慢慢转过头,扫了一眼这个容貌堪称惨淡的男孩,低声说:“这两个问题……我们都不知道答案。” 米姆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先求助似的望了一眼斯巴安。 他的长官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浓雾,背影凝立在昏暗的天光下,没有出声。 “反正我一定要出去的,”余渊侧过头,也不知是在与谁说话:“这是香巴拉对我的召唤。” “这不是很奇怪吗!一个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却把这么多人一起都给召唤到这里来了,这哪说得通啊?”米姆嘶声叫道,转过了头:“长官,您不能跟着他一起出去!刚才出去的人都去哪了,是死是活,我们都不清楚……这个地方太不对劲了啊!” 余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再没说话,迈步就出了门。 “你就不怕出去遇见意外吗!” 米姆在后方扯开嗓子喊道,但这句话却好像一点儿也没有传进他的耳朵里;余渊大步走出车厢,仅仅几步之后就被灰雾彻底吞没了。他消失踪影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翻滚的、灰蓝色的雾。 林三酒心中一跳,随即眉头又徐徐松开了。 除了时不时浮现起的挣扎矛盾之外,她一点儿也不为余渊感到害怕,焦虑,或担忧。 就像……就像是将麻醉剂注入了血管后的那种平静感。 “米姆,”斯巴安的侧影映衬在窗外雾色下,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很温和:“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随时可以将你甩出列车去……对吧?” 男孩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我、我知道……长官或许不认识我,但我曾经跟您出过任务,见识过您在战斗时的……威力。” 他说话时,飞快地瞥了一眼林三酒,又立刻缩回了目光,双手却将二人攥得更紧了。他没有打开自己的进化能力,也没有用上特殊物品,只是用他本身的力量、用那两只瘦小的手,死死抓着他们的胳膊。 “所以,你宁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拦住我。”在散落的金发下,斯巴安用那双碧绿得惊人的眼睛,轻轻扫了这男孩一眼,似乎困惑了:“为什么?” “为什……因为……因为您是我们的长官啊!” 米姆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答案还不够好:“没有了长官……安全部怎么办呢?还有外面那么多前辈……” “不,我的意思是,”斯巴安抬起头,与林三酒的目光正撞在一块儿。他们从彼此脸上都见到了一丝迷茫:“我们做的事情……真的有这么反常吗?” “有!”米姆急得一张脸通红通红,血色仿佛要淹没他扁塌的五官:“简直——简直像是被迷了魂!” 迷了魂?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那双碧绿透凉的眼睛。她知道,斯巴安此刻必定和自己一样:他们都能从理智上明白米姆的意思,但是——这几个字却不能在他们心中激起本该有的情绪。 “我知道了,”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另一只手突然闪电般地扬起一击,顿时打得米姆低叫一声松开了手。“不过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必须得出去。” “那你去好了!”男孩又痛又怒:“你不要让长官也跟着你去!” “不,”林三酒说话间,已经在列车里四下翻找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脑海中好像也升起了一片浓雾,意老师就在那片浓雾后挣扎着、呼喊着要走近她,但现在仍然只是一片黑影,尽管它好像已经渐渐清晰起来了。“你的长官必须也跟着我出去——” “你在找什么?”斯巴安轻声问道。 “这是你们兵工厂的运兵车,对吧?”她匆匆打开了一排柜子,从里面抓出了一些制服之类的东西,转手扔在地上。“难道车上就没有特殊物品,或者你们兵工厂的产品什么的吗?” “你是说……” 林三酒顿住动作,目光投向了窗外弥漫的灰雾。从众人和余渊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两分钟了;她并不为他们感到忧心,自己却反而兴奋得跃跃欲试,仿佛受到了窗外某种东西的召唤,迫不及待地跟随他们想要出去。 全靠着脑海中意老师不断的呼唤、以及米姆刚才那一拦,她才隐隐地浮起了一丝意识——一丝如同对抗强风的野草一样,正不断飘摇的微弱意识——或许她这么想要去做的这件事,的确有点不大对头。 “我们必须出去。所有人都出去了,包括余渊……就算只是为了看看他们的情况,我们也不能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了。”林三酒喘了一口气,苦笑道:“再说,我真的……真的好想出去啊。” 她望着对面二人摇了摇头:“不过就算我再怎么渴望走出去,我也知道要做好准备,小心行事……所以,我想借用一些你们兵工厂的东西。” 斯巴安微微一笑,手腕猛地一翻,就反扣住了男孩胳膊,利落地将米姆从地板上拽了起来——他连身子都没有转,也不见如何发力,男孩就一连跌跌撞撞地朝前扑了好几步。 “这个容易,”他微微一笑,“拍卖会上剩下的展品,我都带在身上了。米姆?” 男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急转直下的情况,愣愣地抬起头:“啊?” “你是实习战员吧?” “是、是……” “我们要出去探查情况,你愿意作为一个正式成员跟上来吗?”斯巴安说到这儿,忽然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如同体内燃起了一把熊熊野火,烧灼得他一双碧绿眼睛亮得怕人。当他轻声笑起来时,嗓音都沙哑了:“……或许你的一句提醒,能救下我们两个人的命呢。” 米姆顿时说不出话了。他一会儿看看门外漂浮进来的雾气,一会儿看看自己的长官,挺直了身体,低声道:“长官,我愿意一直跟着您。” 斯巴安点点头转过身,将列车上方一道柜门打开了。他个儿高、手臂修长,毫不费力气地拽下来一件黑漆漆的袋子;这袋子足有半人长,宽得像是里头装了一扇门。他将袋子扔给米姆,男孩差点被它砸得一跤跌坐在地上——“拿着,这是你的装备了。” “是,是!” 他们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物品,鱼贯走出了车门。从车厢内投出的昏白灯光,迷迷蒙蒙地映亮了眼前一小片雾;雾气仿佛有生命一样,从几人身边缓缓漂浮游弋过去,在他们皮肤上留下了冷冷的视线。 一离开空中列车,仿佛天地间就被抹掉了一切声息。只有米姆粗重的喘息声,随着他们的不断深入而越来越清楚;如果不是这一点杂音,只怕林三酒会以为自己正行走于黄泉与人间交界的河岸上。 手电筒投出的三个光圈,不断地划过雾气,彼此间偶尔一触即分。光芒起的作用很小,勉强只能照亮脚下几步;透过被映白的雾气,林三酒发觉她脚下是一片布满了砂砾和碎石的灰白大地,猛一眼望去如同骨质般,贫瘠而寸草不生。 他们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自己与余渊等人走的是不是同一个方向;不过摸索了一会儿以后,几人很快就发现自己不必为了走岔路而感到担心了。 “这是一个往下滑的坡度。”从不远处的雾气里,传来了斯巴安的一声叹息——他听起来像是抑制不住兴奋般,悦耳的嗓音都在微微发颤:“所有出来的人都只能往下走……你们也感觉到了吧?这片地势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碗。” 林三酒正要应一声“对”,不料脚下忽然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她反应极快,不等身体跌倒已经向前越了一大步,想要借前方地面重新撑住身体——没想到那绊了她一下的东西竟然超乎想象地长,她一步没有如愿踩在地上,反而踏上了软中带硬的一个什么东西,彻底失去了平衡。 在即将摔向地面时,她终于手撑着大地重新稳住了身子。斯巴安与米姆都被她的声响惊动了,纷纷问道:“怎么了?” “有个东西绊了我一下,”林三酒蹲伏在地上,发现自己却连心跳也没有加快,仍然泛着一股注射了麻醉剂般的平静;当然,还有马上要得偿所愿的喜悦。她从地上捡起电筒,朝那东西上扫了过去:“我看看是什——” 一句话没说完,她楞住了。 绊倒她的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余渊。 779 与自己的战斗 【防盗章,可以等,11点半之前肯定更新】 “玩家已离开踩踏板31秒,请在一分钟之内,尽快回到踩踏板上。” 当播报声再一次从空气中消失时,纸鹤也终于陷入了沉默。 黑泽忌的指点,说白了只有几句话而已;大概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林三酒具体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情况,所以内容也尽是一些笼统的大概要领。不过不管如何,林三酒此时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一只纸鹤了。 任何进化能力都是有局限的,世上不存在“相对完美”的某种能力或物品——当她暗暗地告诫了自己一遍以后,林三酒尽力静下心来,花了几秒钟,眯起眼打量了一会儿亨利王与他的【毕加索】。 ……这个能力的局限,看起来似乎就在“范围”上。 假如【毕加索】能够无限地延展,那么躲在亨利王表面下的进化者,恐怕早就一统天下了……可是现在“亨利王”看起来十分小心谨慎,身周都被【毕加索】被包围得滴水不漏,要怎么利用这个局限呢? 林三酒一边回想着黑泽忌的话,一边深呼一口气,随即闭上了眼睛。 “……当你看见一丛树,一片海,一滩石头,你觉得那是‘环境’,是自然的一部分。树、海、石头,都是这个星球的造化物,人也是这个星球的造化物——为什么你在看自己的时候,却觉得自己与环境是分开的?” ……沉浸进了“纯触”状态以后,浑身上下的伤痛猛地鲜明凶猛了一瞬间;然而紧接着,痛意便退后了,更基础、更牢固的感觉浮了起来——那是林三酒的身体,在无时无刻地诉说着什么。只有当她在“纯触”状态时,她才能听得见来自于自己身体的声音。 尽管此时林三酒闭上了眼,但对面的【毕加索】空间,却从没有这么清楚过。 用眼睛看的时候,或许还会受到【毕加索】独特的光影手法影响;然而皮肤、毛孔、发丝……却既不会说谎,也不会受迷惑。 如同在用手摸一件刻得坑坑洼洼的雕塑一样,林三酒清清楚楚地知道哪一处空间陷了下去,哪一处升了起来,哪一处被挪走了一块……这种感觉是如此奇妙,她甚至有些迷醉了,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时限、对面还站着一个敌人。 随着她呼吸节奏的消失,偏殿里一瞬间陷入了奇异的短暂宁静里。 要不是还要抬高双手维持着【毕加索】空间,亨利王现在简直想揉揉眼睛,生怕自己被什么幻术给骗过去。 对面确实是站着一个女人的,他的视网膜明明白白地如此告诉他;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就从她身上滑了过去,一点也没有停顿——仿佛林三酒不是一个他正对峙着的敌人,而是一支蜡烛,一块地毯,一个柱子,无需他多花半点注意力似的。 好几次,亨利王都是在心里一凛以后,硬生生地将目光转回了林三酒身上,这才意识到对方仍然一动没动地站在原地。 淡得几乎无法察觉——林三酒的嘴角浮起了一丝丝笑纹。 “……当你意识到你是环境的一部分,环境也是你的一部分时,你就多了一个最强大的武器,谁也从你手中夺不走的武器。” 这一段初听的时候还有点不太好理解,然而林三酒在“纯触”状态里试着朝前踩了一步以后,她立刻领悟了黑泽忌的意思。 在这一步里,空间传递给她的信息,恐怕要写几十页纸才能写完:空气流动的方向,烛火遥远的热意,房梁上刚刚落下的一小簇灰尘…… 世间万事万物,仿佛在这一刻都从林三酒的体内流过了;连她自己,也化为这洪流中的一部分,在星球的表面上翻卷奔腾—— 在前方四五十米的地方,亨利王脚下所踩的那一片红毯,微微地有点儿铺歪了,它的边缘处没能严丝合缝地贴住地面,反而搭在了另一块毯子上,略微高起来了一块。 “你是打算闭目待死吗?” 亨利王忽然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满含嘲讽,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上却稍微抖了抖。 他早就隐隐有了不太妙的感觉,偏偏始终也抓不住那一丝预感,也说不清楚眼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假如能够激林三酒出手,说不定反而能抓住对方的马脚——“我说,你……” 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对面双目紧闭的女人忽然动了。 她的动作既不快也不慢,说快吧,好像每一步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说慢吧,又似乎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她的动作已经一气呵成地做完了。 林三酒脚跟一转又一踢,原本踩在脚下的红毯已经被她撬起了一个角,朝空中飞了起来;她眼睛依然闭着,手轻轻朝前一伸,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红毯,随即一收手臂,一大块地毯便被她扯了起来,随手扔向了身后。 亨利王压根就没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毯失去了底下那一层,立刻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你这是在干嘛?”他吼了一声。 即使是再精密的仪器,恐怕也测不出来当地毯落下去一点时,人体会跟着落下去多少——这种细微到几乎没有的改变,连当事人都毫无所觉;但在林三酒的“眼”里,这已经是一个足够决定成败的关键了。 因为她刚才的一个推测,已经被证明了。 “……环境之中,最容易被我们改变的,就是空气了。”黑泽忌在纸鹤里的第三段话,也是最后一段话,是这样说的:“人的每一个动作,不管再微小也好,都会造成气流的改变。你以为成长型肌肉和力量的增长,只能够直接砸在敌人身上吗?当我们以合适的角度、力道击中空气的时候,有时反而能够产生惊人的效果。” 无人回答亨利王,林三酒像是一个暗夜里的幽灵一般,身体轻盈地在空气里滑了下去;她腿部弯曲、蹲下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像是浑然天成般的恰到好处,轻轻地,又沉重地,她的右侧骨翼突然拢了起来,猛然朝前方的空气里刺去。 “你是不是突然瞎——” 亨利王的嘲笑实际上还只是一个念头,他尚未来得及将它说出口,眼前有什么东西就变了;然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觉得自己左脚猛然一阵剧痛,“啊”了一声,身子忍不住震了一下—— 这一震,已经足够了——他一直高高抬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挥了挥。 【毕加索】有所松动的那一刻,林三酒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等了一辈子。她脚下一蹬,随即浑身上下已经融会贯通成了一个小小的什么东西,在这一道力下弹射了出去,快得甚至连思维都跟不上了。 ……以前,她是脚发力、腿跟上,上半身再朝前倾;一步接一步的连环动作,不但效率低了,效果也大打折扣,这也是为什么黑泽忌说她的身体是一块块堵死的。 【毕加索】在松动了半秒钟以后,就再次在亨利王的指挥下凝聚了起来;然而半秒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为、为……”亨利王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穿过自己腹腔的森森白骨。“是什么……” 他血红的目光艰难地移到了他的左脚上——那儿看起来像是被小型炸弹给炸了一下似的,连鞋子带半边脚趾,全已碎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那个啊,”林三酒这时候才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的偏殿里闪烁着光泽。“……是我打出的空气,形成了尖刺。要不是你的身体往下降了几个毫米,露在了【毕加索】空间外,我也打不着你呢。” 虽然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是亨利王的表情,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 属于欧洲中年男人的高鼻深目、一头卷发,渐渐地从他脸上消失了;如同海水退潮一样,露出了底下一张平凡无奇的暗黄面孔。 到他死的这一刻,林三酒也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玩家已离开踩踏板52秒,请在一分钟之内,尽快回到踩踏板上。” 呼了口气,林三酒将目光从轰然倒塌的死尸上挪开,踩上了铁皮板子。随着她的动作,播报声一下子哑了。 想了想,她掏出了纸鹤,打算给黑泽忌回个信。 “谢谢你,你的消息来得太及时了,我刚刚也击败了一个对手……”她的讯息很简单,几句话就说完了;一伸手放飞了纸鹤,翅膀顿时“扑棱棱”地朝她身后飞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战斗告捷后那微微的一点松懈,当林三酒猛然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的时候,她唰地扭过了头,正好对上了玛格丽特王后那张如天鹅般优雅美丽、却面无表情的脸。 浑身的肌肉一瞬间紧绷了起来,又在下一秒松懈了;带着几分迷茫,林三酒呆呆地看见那只纸鹤落在了玛格丽特王后纤长的手指上。 “我警告你,”一绺金发滑了下来,从她樱花般的红唇里,吐出了林三酒十分熟悉的凶狠语气,“……你要是敢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 780 双生的灵魂 脸? 伴随着余渊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布满了花纹刺青的这一张年轻面孔,此时正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刺青纹路沿着眉眼、鼻梁、嘴唇一路向下,在平滑的肌理上泛着微微墨光——林三酒望着他的脸怔了一怔,什么异样也没发现。 她刚想要抬头问问“脸怎么了”,紧接着却只见远方雾气中斯巴安的影子忽然一晃;伴随着一阵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他竟在转瞬间消失了。 “喂,你去哪儿?” 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但没有得到回应。 她急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余渊,又转头扫了一眼米姆离开时的方向。但浓雾如同帷幕一样合拢了天地,她一时看不清那男孩走到哪儿了,更不知道米姆刚才有没有听见斯巴安的那声喊。 林三酒犹豫了一瞬,一咬牙,将余渊拉起来扛在肩上,朝斯巴安消失的方向一脚深一脚浅地赶了过去——不再挣扎着离开,她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四肢百骸仿佛都舒畅松快了;越接近坡下,她的脚步也就越轻盈。 她嘴里叼着手电筒,一手拽着余渊从肩头上垂下来的胳膊,空出了一只右手以应对不测。匍匐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大部分都被拉了起来,交叠着躺在一处,看起来都是斯巴安挪过的。雾气朦胧中,她瞧见几个人的脸低垂着,隐约只能看见一些五官的影子,但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当心的古怪之处。 “斯巴安!”她低声叫了一句,侧耳听了听,却没有听见回应。 她将余渊放在那一堆互相依靠着的人旁边,将他倚在别人后背上坐住了,来到了一个双臂笔直前伸、跪坐着将脸贴在地上的人身边。 斯巴安没有动这个人,事实上,以这个人为分界线,再没有一个人被拉起来过。只有一个个蘑菇伞盖般的后背,在雾气中逐渐蔓延出去。 林三酒想了想,强迫自己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个人的衣领。 她一使劲将那人拽了起来。 不等对方胳膊晃荡下去、露出脸来,从雾气里蓦然扑出来了一片黑影——她忙往后退了几步,在这一瞬间,林三酒猛然察觉了自己身上真正的不对劲。 她竟一点儿也不害怕。 不管进化到了什么地步,恐惧感作为人类求生手段之一,都从来不曾在进化者身上消失过。但是现在—— 林三酒站在原地,望着那片人脸破开雾气,在半空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脚下却一动没动;那的的确确是一“片”人脸,因为当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时,发现那个被她拽起来的人仍然在她手中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她手一松,他又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当她再转回目光时,那片人脸的阴影已经笼住了她的视野。 那张脸上,眉下眼眶里一边还裹带着一只滑溜溜的眼珠,一边黑乎乎地空空洞洞;鼻子少了支撑,只有那一块皮软踏踏地在空中摇晃着,底下慢慢地张开了嘴。 “不要动我没动过的人,”斯巴安的声音忽然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明明压得极低,却像近在咫尺般,叫人连喘息都听得清清楚楚:“要是你动了他们,也看见了的话,一定要反……反抗!” 只是这句话他说晚了。当林三酒心中一凛,正要强逼着自己动一动的时候,那张面皮已经呼地一下贴上了她的脸——眼球被她的额头一碰,顿时挤在两张面孔中间滑了下去,湿湿凉凉的生腥气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嗅觉;当一条紫黑色的舌头从那张嘴里伸出来、贴上她面颊的一刹那,她的余光捕捉到了自己脸上乍然亮起的一片白芒。 意老师及时发动了【防护力场】,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林三酒被这张人脸裹得紧紧地,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不断舔舐着她的【防护力场】,好像一拱一拱地正要钻进来。她呆呆地立了好几秒,终于将自己的身体动员起来了;她从卡片库中找出一把小刀,勉强用不住发抖的手,将那张人脸一点点撬起了一个边。 她终于将人脸揭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吃力过。 人脸“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她目光匆匆一瞥之间,恍惚捕捉到了好几条紫黑色的“舌头”影子刚一碰上地面,立刻“嗖”一下缩回了两片嘴唇之后。林三酒喘着粗气,用刀尖将那两片死肉般的嘴唇拨开,然而除了一点点相连的粉红口腔软组织之外,她只透过口腔看见了灰白荒芜的地面。 那个被她拽起来的人,此时正低垂着头,倒在了自己的脸旁边。 林三酒伸出一只脚,将他踢得翻了一个身——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响,顿时从他头发下洒落了一地的灰白碎末;她的目光一落上去,即使仍然不知道紧张害怕,还是忍不住从胃里泛起了一股恶心。 在脸皮脱离了面孔以后,他的面骨也不知怎么变得又干又脆,一翻身之间,就像摔碎了的石膏像一样洒了满地。在他的面骨后头,只有空洞洞的一片幽黑;没有大脑,没有任何软组织,也没有一丁点儿体液。 尽管脖子以下还是一个人体,但脖子上原本是头颅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像是半个被挖空了的皮球,又套上了一顶假发。 林三酒死死盯着黑幽幽的那半个“皮球”,一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害怕。即使她清楚地猜到,刚才要不是意老师反应得快,恐怕自己也会落得同一个下场,却仍然像是被松开了弦似的,就是紧张不起来。 “对了,”她望着那半个空荡荡的人脑壳,回过了神:“斯巴安?你在哪儿?” 她身边除了缓缓浮动的雾气,和远远近近匍匐在地上的人后背,哪儿也没有他的影子。她目光一扫,忽然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了一只纸鹤。 看来他就是靠这个提醒她的。 “你在哪里?”她低声朝这个也许是末日世界中最受欢迎的通讯器说道,“我去找你!” 林三酒手一松放飞了纸鹤,紧跟着它朝前冲了下去。坡度越来越陡了,跪伏在地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有好几次她差点不小心滚下斜坡,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如何在这样的陡坡上稳住身体的。 越往下跑,她越吃惊。 他们带出来的一共只有一百余人,与这片面积广袤的碗状凹地一比,实在算不上有多少。但是眼前雾气弥漫下的土地上,一个又一个的后背正密密麻麻地挤挨在一起,手碰着脚,腰挨着腰;手电筒的光芒只能照亮两三米远,她一连跑了不知多少个两三米,目光所及却尽是越来越稠密的人,到最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处下脚了。 ……伏在这儿的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百之数。 在她一愣神找空地落脚的工夫,那只纸鹤扑棱棱地飞远了,迅速在雾气中消失了影子。 “糟了。”林三酒低声骂了一句。 她仔细地看了一圈,发现脚边人们穿着的衣服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看起来灰旧泛白,似乎不知道在这儿趴了多久了。她强忍着心中一阵一阵的抵抗,猛地掀翻了脚边一个跪伏着的人——白色骨渣碎末像烟雾一样扑腾起来,又露出了半个空脑壳。 “我在这儿,过来。” 斯巴安轻轻的声音,伴随着雾气一起飘散在耳边,忽然叫她激灵一下抬起了头。 “动作轻一点,别发出声音。” 林三酒赶忙循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在与就地跪下的冲动相抗争;她不知踩上了多少只人手,就在她跌跌撞撞又要迈出一步时,地上一个人影忽然直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愣地低下头去,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既不警觉,也不害怕。就连对上了斯巴安那双翡翠般的眼瞳时,她也没有“松一口气”。 金发男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在自己身边蹲下来。 矮下身来,一股阳光与无花果的气息顿时裹住了她,让她觉得像是从刚才那张面皮的腥臭气里被拉出来了。林三酒低声问道:“怎么,你在干什么?” 斯巴安一只膝盖抵在地面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只是深深地垂着头。金发从他额前滑落下去,丝丝缕缕仿佛被拣出天空的阳光的影子。雾气氤氲了他的发色与瞳色,即使距离这样近,看上去仍旧朦胧。 “来,你也试试。”他嗓音沙哑地笑了,眼睛里泛起了湖面蒸腾的水泽。“把脸贴近地面应该很容易,但要保持在一个距离上就很难了,对吧?” 林三酒点点头,浑身都在颤抖着抗拒那股引力。 “我不是为了要挑战自己。”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人的心思,斯巴安又一次笑了:“地底下有东西。” “什……什么东西?” “深紫色的,一条一条的东西,我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他轻声说道,“但我发现它们只会受到脸的吸引力,钻出地面,钻入人脸。你看我们身边的这些人,大概都是在我们之前进来的,不知多久了……每一个人的头脸都被挖空了。” 斯巴安说到这儿,低低地呼了一口气,重新将头垂低了,目光盯住了地面。 “我在拿我自己作饵,将那些东西吸引回这些空壳子中间。这样一来,后面的人就不会……不会被挖空脸了。” 他这句话说得似乎有点儿吃力。不止是这句话,他看起来正与自己激战着,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艰难。 林三酒点点头,沉默地朝地面低下了脖颈。她生怕自己摇摇欲坠的意志力,会无法同时支撑低头和说话两个任务,从而彻底崩塌。 过了几秒,斯巴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此时的嗓音叫人难以形容,只是叫人皮肤一阵阵酥酥麻麻。 “真好。”他呢喃般地说,“像双生的灵魂一样……我现在一点都不孤单了。” 781 柳枝般的丝绦 这样一个人,也会孤独? 他所谓“双生的灵魂”,总不至于指的是自己吧? 林三酒一时有些怔然,还没能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听身后骤然响起了一声惊呼——短暂的惊叫声一闪而过,随即没入了重重迷雾。那叫声消失得太快,她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然而斯巴安却咬着牙低声蹦出了两个字:“米姆!” 对了,现在除了那个男孩以外,恐怕香巴拉里也不会有第三个能发出声音的人了。 “他一定是把被挖空脸的人搬起来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叫她隐隐感觉到事情有异的是,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为那个男孩感到担忧。 并不是她不关心那男孩死活,而是因为她始终不害怕这个地方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不过正如斯巴安所说,她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必须要按自己的意志反着来。 米姆很有可能是在扶着那昏迷的兵工厂成员回了列车之后,又跑出来了第二趟;林三酒与斯巴安交换了一个目光,点点头,跳起来冲向了来时的方向。 “等等,这个给你!” 她顿住脚步一回头,正好接住了一个迎面飞来的小小黑影;斯巴安依然半蹲在地上,低声说道:“它不需要你的意志驱使就能发动——小心点,还有,别惊动了地面下的东西。” 林三酒点点头,来不及看那是什么,转头就跑。 她匆忙之中没有带上手电筒,又怕【龙卷风鞭子】会打草惊蛇,只好叫出【能力打磨剂】照明;银白光芒洒进层层重雾之中,隐约透出了雾气后影影绰绰的景象,总算不至于叫她又绊上一跤。她举步维艰地走在一地人体之中,轻声叫了几句“米姆”,却始终没听见那男孩的回应。 她一边走一边检查着地面上的人的面孔——看来她走对了方向,刚才被她和斯巴安翻动过的人,仍然原样彼此依靠着躺在地上;从这儿再往前走,应该就是余渊所在之处了。 林三酒顿住了脚步,想了想,又掉头回去了。 她既不为米姆着急,心底也仍然不愿意从这片凹地底部走出去。即使她清楚不能听从自己的意志行事,但既然眼下什么也没看见,她也自然没有了那种一定要找着人的急迫劲儿。 抬起脚、在一个个趴伏在地上的人体间找到空隙落下去,再重新抬起脚来——林三酒就这样跋涉着,接近了她刚才与斯巴安分手的地方。在【能力打磨剂】被雾气浸染得发蒙的银光里,她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了。 她张开了口。 “斯巴安!” 林三酒听见自己尖利的呼叫声,突然在一片寂静中炸响了,刺穿了重重雾气:“斯巴安!” 她愣在原地,嘴唇依然张着。 那的的确确是她的声音,只不过不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不——更准确地说,那声“斯巴安”其实也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但却是她几分钟前找他时的呼唤声——她当时的那一声呼叫,就像是被人录下来、又重播了一次似的,余音在灰雾里远远近近地飘浮着,叫人辨不清声源在哪儿。 林三酒只怔然了半秒就回过了神,然而斯巴安比她的速度更快,在她张口示警之前,那一个高大人影已经蓦然跃了起来,一头朝更深处的雾气里冲了进去,眨眼就消失了影子。 她顾不得打草惊蛇了,急忙一挥【龙卷风鞭子】,灰蓝浓雾顿时从眼前一层层散开了,徐徐露出了前方一片地面。 林三酒原本要追上去的脚步停住了。 紧挨着刚才斯巴安所在之处的地面上,骨殖般的灰白砂砾一点点鼓了起来,慢慢破开,逐渐露出了一片紫黑色。紫黑色从大地中越升越高,破开的沙土一圈圈荡漾开来,拱托着这个东西,一直到这个庞然大物升得比人还高时才停住了。 沉沉的黑影慢慢扭过身体,仿佛看见了林三酒;随即这密密麻麻的一团东西,彼此配合着弯下腰,又朝她挥了一挥其中几条细长的影子。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浑身上下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了下来,仿佛泡进热水里以后长长吐出去的那一口气。 自从末日降临以来,她很少有这样安宁放松的时刻,此时她甚至有点儿感激。 “过来。”那个东西没有张口,没有出声,她却真切地从思维中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林三酒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在它身前的阴影中停下了。 ……仿佛一只离家太久,如今终于归巢了的小鸟;她终于能卸下疲惫,重新永远宁静下去了。 在她仰起头时,那东西垂下了无数丝绦般般的紫黑色阴影,轻柔地扫着她的头脸,像柳条一样丝丝缕缕地抚过她的皮肤。 林三酒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老师仿佛在气急败坏地喊着什么,遥遥地听不清。 【防护力场】在外力挤压侵蚀之下支撑不住,终于像玻璃一样迸碎了;她感到某个细细的东西正从失去了防护的地方,缓缓地爬进她的鼻孔。 它将会这样沿着鼻腔一直向上,直到爬入她的脑子里……林三酒闭上眼睛,听着紫黑色庞然大物轻轻地、不出声地说道:“母王需要你的养分。” 母王…… “是,”她低声说,“带我回家吧。” 她说话时,鼻腔中那细细的东西同时也加快了速度;当她被一阵尖锐疼痛淹没了的时候,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个电子合成的平淡女声:“自主驱除模式开启。” 什么? 下一秒,她只觉一股强烈的、像电流一样猛烈的波动霎时穿过脊椎,直朝鼻骨处扑去;她在浑身战栗之中刚刚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一片细细黑影冲出了自己的鼻腔,伴随着思维中一道嘶叫,那黑影“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这才恍然发觉她一不留神,就忘了抵抗自己的意志;她忙退了两步,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几条如同拉长了的人舌头般的紫黑色东西,正扭动着,一拱一拱地钻进了苍白的大地里。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一座……一座由同样的紫黑舌头所组成的人形上。 没有比这更古怪的人形了。 不知多少条长长的“舌头”彼此纠缠、裹结、扭曲在一起,蠕动着颤抖着勉强形成了一个脑袋架在一个肩膀上的人样;但它远看时既像是无数死人血管打了结,又像是成千上万条黑蛆在不断翻滚。 无数紫黑舌头像是意识到了刚才的失败,猛地拧摆着朝她扑近了一步,身体表面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雾气中顿时浮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 她应该有所动作了,她应该叫出什么特殊物品反抗了,她应该动了…… 但林三酒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与另一个只想匍匐下去的意志不断厮斗着,再度被阴影笼罩住了。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一下子砸散了她头上那一片阴影;无数黑蛆尖叫着在半空中炸开了,扭动着像肉雨一样纷纷洒洒地溅落下来。有的一落地就飞快地钻进了地面,有的被炸成了几段,挣扎着不动了——林三酒终于能调动起自己的身体,急急地往后又退了一段距离,回头顺着枪火声一瞧,不由叫出了声:“米姆!” “你要被那东西钻进脸里了,你也不反抗?” 其貌不扬的瘦小男孩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利落地拆下了地上的单人迫击炮。 “你不是去搬运那些昏迷的人了吗,”林三酒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来了?” “我送回去了一个人……出来时,我看见他们那样趴在地上,老觉得太渗人了,刚才就一个个地把他们都翻了过来。”米姆的脸色红红白白,更叫他不好看了:“结果不知翻到第几个……一个人的脸,脸突然掉了……” 不必他说下去,林三酒也明白了——见她点了点头,米姆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长官有没有发现,就跑过来想报告情况。”说到这儿,他将东西一股脑撞进战斗袋里,四下一看,顿时急了:“我长官呢?” 说来也巧,他话音一落,不远处前方的雾气里紧接着响起了一道枪火声。 “那是兵工厂单人炮的声音!”米姆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长官也开枪了!他肯定是发现了不对!” 林三酒瞥了一眼身旁仍有半人高、仿佛摔过的果冻一样的黑蛆堆,见它们似乎又要翻拧着重新聚在一起,竟也有点头皮发麻了。她叫出【战斗物品】,卡片在她手上迅速变化成了兵工厂单人炮的模样,她像米姆刚才那样把它往地上一架,低声道:“这堆东西交给我,你去找斯巴安!我们现在最好不要再分开了,你找到他就把他带回来!” 男孩应了一声,塌鼻尖上全是一片汗珠。在林三酒猛然倾泻出的枪火声里,他抬脚就朝刚才那方向跑了出去——黑蛆堆在半空中不断炸开、黏液伴随着碎肉朝后飞溅了一地,将趴伏在地上的人后背全给淋湿了。 眼见那堆舌头般的黑蛆好像全都被打得稀碎了,林三酒才突然一个激灵,从眼前这副景象中回过了神。一个猜想在她脑海中成形了。 “米姆!”她腾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叫道:“快回来!” ……第二声枪响很有可能就是米姆自己的枪声,只是又被重放了一遍。 782 米姆的呼救 林三酒喊声落进眼前翻滚的浓蓝中,随即被吞噬了。她仿佛在雾里听见了一点儿隐隐约约的声响,但她也说不准那到底是不是米姆的回应。她瞥了一眼脚下烂果冻般的一地碎肉,没有冲进雾气里,反而忽然蹲了下来,用手捻起了一块碎掉的黑“舌头”。 与她想象中的不同,这并不只是一块碎肉。 它体外包裹着一层类似于塑胶质地的壳,像虾壳一样紧紧攥住了里头紫黑的、黏黏的、还布满了颗粒起伏的肉条。她忍着反胃探进了一根手指,不想手指刚一碰着它,它立刻化作一泡黏糊的肉汁,令指尖“咕叽”一声陷了进去;【防护力场】霎时亮了一亮,随即意识力就迅速开始流失了——这说明【防护力场】正在不断被腐蚀。 林三酒抽回手,又捡起了另外几块不同的部位,总算大致拼出了一条完整的紫黑色“舌头”:这是一个长舌形状的节肢生物,没有手足,只在壳的一头里藏着好几根细细的钢针,伸缩自如。钢针里是空心的,通管一直延伸进了肉条里——林三酒拿着它观察了几秒,终于想明白了它的用途。 这种“舌头”可以先将自己体内极具腐蚀性的肉汁注入人脸上的孔洞里去,随即再一点点将脑壳里化了的内容物全数吸出来。仔细一想,当初她在一闪之间看见的那些往地里钻的“舌头”,似乎的确要比眼前这些大上一圈。 在眼前一地稀烂里,她还找到了一根扎着半个眼球的钢针,仿佛在无声地证实着她的猜测。 林三酒总算弄明白了那些匍匐的脑袋们是怎么成为一个个空皮球的,但却又升起了一个新疑惑。 这些东西明明只是构造简单的低级生物,连脑子都没有……她一边琢磨,一边将单人炮扛在肩上,沉默地一步步朝浓雾深处走去。 她不愿意再贸然出声呼唤了,毕竟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重新播放出来。刚走了两步,她忽然感觉胳膊上一阵发痒,低头一瞧,发现原来是斯巴安给她的那一件色泽冷冷的小机械——它正伸出许多只铝合金爪子,迅速抓着她的袖子一路爬了上去,在她的肩膀处咕咚一下坐住,铝合金爪子吱吱伸长了,啪地一下将两只金属片贴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多亏这个玩意儿刚才在危急关头,及时驱除了钻进她鼻腔中的紫黑”舌头“;看来它是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电一电她了。林三酒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心里倒是多多少少有了点儿底。 她一口气还没吐完,前方猛然响起了一连串枪火声——突突的轰击声撕碎了寂静雾气,还伴随着一声隐约的怒吼:“林三酒!” 林三酒一惊,急忙抬步冲了出去。地上一具具尸体已经不知道在这儿趴伏多久了,在布料包裹下成了一包包稀泥;她“咕叽咕叽”地从尸泥里踩着跑了过去:“斯巴安!” 雾气在眼前破散了,不远处一个高大的金发影子猛然拧过身,似乎吃了一惊似的,手中枪火也停歇了一息:“你……你怎么在——” 不等他说完,林三酒突然睁大了眼睛。 一片黑影蓦然从斯巴安前方不远处的雾气中扑了出来,不等二人作出反应,那片黑影顿时轰散开,仿佛从天际袭来的一片无穷无尽的蝗虫群,霎时铺满了视野。 “别犹豫,开火!”斯巴安话音落时,林三酒也已经咬牙调动起了意志,将单人炮对准了那片“黑蛆“形成的风暴。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呼扎破了那片狂风暴雨,清楚地穿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长官!”米姆的声音被裹在无数紫黑舌头里,仿佛被狂风吹得摇摇摆摆了:“长官!” 斯巴安一愣,手中那一具沉重庞大的枪械就不由顿了一顿。 仅仅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他们就失去了唯一一个以枪弹击退风暴的短暂窗口。林三酒抬起眼睛,望着头上雾气被无数黑舌嗖嗖地刺穿了,在她身上落下了一条条飞鱼般的阴影。 她回头看了一眼怔怔立在不远处的斯巴安,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在身上不断闪动的白光里,林三酒收起【战斗物品】、脚下一蹬,像头豹子一样扑向了斯巴安。他一扭头瞧见她,似乎硬生生地忍下了反击的动作;下一秒,二人重重地撞在一处,直直朝地上摔了下去。 “别动,”她在他耳边沉重地喘息着,低声道:“我来挡,你射击!“ 她紧紧伏在斯巴安身上,他身上沾染着硝烟、血腥气与隐约无花果的气味,一阵阵扑满了她的鼻腔。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为对方高大的体型而烦恼过,只好将意识力全注入【防护力场】里,甚至将那一层隐隐白光从身体上扩展了出去,终于把二人都笼在了【防护力场】的保护之下。 “快,”她的气息吹乱了对方散落的金发:“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除了意识力正在飞快地消耗之外,林三酒也正在不断与自己的另一个意志相抗争着,才不过几秒工夫,撑着地面的两条手臂就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偏偏斯巴安却愣住了似的,在她身下一动没动,身体竟都僵住了。 “你快点,”无数紫黑色“舌头”像暴雨雨点一样,不断击打在她身上、打在二人身旁地面上;它们一落地,就朝二人飞快地游了过来,溅得他们身旁地面上尽是一片沙尘。在无数紫黑影子的侵蚀下,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句,“我——” 话没说完,斯巴安忽然伸出手,将她的重量一把压在了自己胸膛上:“没事,我这样也可以开枪。” 他迅速缩回手时,手背上已经被几条紫黑色舌头的钢针划出了一片血痕。林三酒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动作,感到他将一支枪口从她肩膀上探了出去。“挡住你的耳朵,”他低声说,嗓音带着一点儿沙哑的颤抖:“坚持住,要一会儿工夫。” 林三酒用一部分意识力挡住耳朵,依然感到强烈的枪火声在她耳边如怒潮一般倾泻而出;兵工厂的出产果然与平常枪械不同,她肩上烫人的灼热与浓浓的硝烟气在她身后持续了整整两三分钟,才终于渐渐稀疏了下来。 枪声一停,她立刻翻身爬了起来,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雾气渐渐合拢了,在被轰碎的一地紫黑色汁液、碎壳和肉之中,她果然没有看见米姆的影子。 “米姆的声音怎么回事?”斯巴安仰躺在地上,双肘撑地望了她几秒——林三酒后背上尽是一片腥臭潮湿,但他身上却还是一片干干净净。“我刚才听见了你的声音,以为你遇袭了的时候,你却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了……这里有东西能模仿我们的声音?“ ”不,“林三酒摇摇头,”我想应该不是模仿的。“ 说到这儿,她忽然一愣,不由顿住了。 “怎么了?”斯巴安站起身问道。 “不管发出我们声音的东西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它说过我们没亲自说出口的话……也就是说,我怀疑它是录下了我们的谈话声,再截取了一部分重放出来误导我们,或者是想让我们分散开,再一一击破吧。“林三酒微微换了一口气,逼迫自己紧张起来——即使她理智上很清楚真实的事态,但心情却总像是被打了麻醉一样。 她话音一落,斯巴安就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米姆是确确实实发出过刚才那几声呼救的,只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我与他才分开不过七八分钟,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过他那样呼救过。“林三酒皱起眉毛说道。 ”说明他遇险是这七八分钟的事。“斯巴安点点头,有点儿烦躁地一把扯开了制服领口,手指颤抖地拎起了地上的机枪。“事已至此,不必再担心惊动地下的东西了。你尽管把雾吹散吧,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米姆。“ 如果那男孩落入了紫黑舌头的中央,这么几分钟已经足够他被溶解好几次了。林三酒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愤怒、应该着急,但偏偏一点儿情绪也没有,好像米姆只是出去郊游了一样。 她叫出【龙卷风鞭子】,尽己所能地卷出了一片片势道猛烈狂风。风声撕裂天地,尖锐得叫人心慌;在这样肆无忌惮的风力之下,雾气终于再也聚集不住了,像云丝似的一缕缕飞散开来,逐渐将这一片碗状的洼地露在了天光下。 二人站在布满了一个个人“蘑菇“的缓坡上,在雾气一点点打开后,突然都没有了声音。 在这个碗状的洼地最深处,也就是“碗”底那一片大地上,此时朦朦胧胧地显出了一片小山般的庞大影子。 “……母王。”林三酒听见自己喃喃地说。 诶这么早就提示更新了肯定是假条 啊,你刚才的预感是正确的!呱唧呱唧!起立鼓掌! 其实请假原因我之前在群里提过,今天早上起床一看眼睛发炎了,现在每一次眨眼都很痛………滴了眼药水,不是大事儿,两天应该能好。 非常认真地说,现在我的眼睛处于一个“看电脑太久了会疼”,“但是又可以玩一下手机”的状态,怎么讲,很尴尬了…… 上一次和这次请假时间太靠近了,我觉得这样不好,容易造成一种我请假很多的错觉 严正声明:这是本月第二次,请公正客观地发表评论,谢谢合作。 啊!可以去玩我的新玩具啦! 783 洞口 所谓“母王”,究竟是什么? 二人立在斜坡上,有好几秒钟一动未动。当雾气逐渐打开后,尚未完全消散的腥风抚过鼻间,清淡的天光染得视野里尽是一片鸭蛋青色。在遥远的洼地里,那一个如同小山般的影子上布满了驳杂的、灰蒙蒙的颜色,像是打上了无数细小的补丁。 “我……我们过去看看吗?”林三酒轻声问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座小山。 它沉默地凝立在她的视野里,就像是记忆中一别经年的家乡,叫人的眼眶一点点酸涩起来,想要匍匐在它的脚边,告知它自己离家后的每一件故事。 这种感觉,显然并非是她独有的。 斯巴安紧紧抿着嘴唇,大概也正在体内抗争着另一个意志,但眼睛里却汪着一汪碧绿的水泽,仿佛森林里被风吹动了的湖面。他一时没作答,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了:“……我觉得我们应该过去看看情况,但是我刚才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又反复与这个念头抗争了几次。” “我也是……现在你怎么看?” “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过去。”斯巴安望了她一眼,天光映进他翡翠般的瞳孔里,呈现出半透明的淡绿:“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她没有。 漫无目的地寻找米姆,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既然这一切的源头都摆在眼前了,有什么理由不过去呢? 这个想法到底是她思考后得出的,还是她假装自己思考过了,给了自己一个接近那座小山的借口——她不知道。 即使林三酒听不见意老师的回音,还是向她简单交代了一句,才与斯巴安一起顺着斜坡往下走。二人穿过了一具具僵死在地上的人尸,尽量不让自己一脚踩进稀泥一样的腐肉里;在越来越浓郁的恶味中,他们艰难地一点点靠近了凹地底部。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看见米姆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大地总算不再向下倾斜,平平地向远方铺展开来了。他们来到这座庞然大物不远处的时候,空气中的腥臭气已经浓郁得犹如实质,缓缓地流进鼻腔、气管里,中人欲呕。 二人面色青白地抬起头,身体微微发颤,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等他们终于将那一股扑上去的冲动克制住以后,斯巴安看了她一眼,嘴唇几乎都没有张开地说:“……这下可不好办了。” 一张嘴,就感觉舌头上能尝出死尸味道了似的;林三酒也以同样的方式,嘴唇微微打开一点儿答道:“真没想到,我还以为这儿肯定是母王了呢。” 说罢,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 在二人前方的“小山”上,密密麻麻地向外伸出了一双双沾满了尘土的黑鞋底,远看就像是山坡上钻出来的一簇簇成双成对的黑蘑菇。无数只脚一路蔓延上去,直到到达这座小山的尽头,才叫人隐约看见了死尸们的腿——这些人生前想必都是以同一个姿势扑上来的,所有的头脚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一具具尸体挤压堆积在一起,连形状都难以区分了,只有他们身上颜色各异的衣服,还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尸山下方,匍匐着的后背更密集了,人尸与人尸之间,甚至挤不下去一只手。 二人不得不忍着反胃,将挡在小腿前方的尸体一一拨翻开,硬是挖空了一条通道——如此大量的尸体在这儿堆了至少有十来年,一经翻动,尘土、碎布片、尸体上掉下来的黑色絮状物、碎骨渣……以及种种叫不上名字的污糟烂,全都扑进了空气里。当二捂着口鼻、好不容易走到尸山脚下时,林三酒一低头,发现自己靴子上正缠着一绺绺乌黑的死人头发,登时嗓子眼儿里“咕咚”了一声。 “从尸体的腐化程度来看,这座尸山里头的人,应该是最早来到香巴拉的。” 有了手掌遮挡,斯巴安的声音听起来沉闷不清:“一批又一批的人,都像我们刚才那样忍不住想扑倒在这儿……直到这儿实在挤不下了,后来的人们就围着它一圈一圈匍匐着贴在地上。” “这座尸山底下……”林三酒一边想象着最初的景象,一边轻声说,“就是母王了吧?” “对,我想应该和刚才那些黑东西一样,都住在地下。你看这些被吸引而来的人,都会将面孔贴上地面……这样方便它们从直接钻进人脸里去吧。” “那么米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斯巴安似乎难得有这样焦躁的时候,没等她说完就开了口:“而且他是一个实习战员,身上没有联络器。” 他的声音落下以后,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毫无声息,那男孩活下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他试图救过我们,”林三酒只说了半句,喉咙里似乎就被堵住了——她赫然发觉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为那男孩感到悲愤,唯有一点儿淡淡的感伤,仿佛只是刚刚挥别了一个朋友。 过了半晌,斯巴安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让我们去看看这个母王。” 在末日中沉沉浮浮地挣扎了这么多年,比米姆更突兀、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死亡,他们也不知道目睹了多少。失去早已是常态了;所有对于死者未尽的感激、喜爱、期冀,都会空落落地黯淡下去,最终与那个名字一起蒙上尘埃。 每次送别一条生命,就像是自己也死去了一点点。 林三酒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掂量了一下眼前尸山的规模与重量,猛然一鞭子抽进了半空里。与被她撕裂的迅疾气浪一起扑向尸山的,还有斯巴安甩出的一颗颗【便携式炮弹】——它们冲入空气时,蓦然激起数道蓝光,像是在空中硬生生制造出了一条通道;眨眼间,炮弹就轰地一下在尸山中砸出一个个庞大的空洞。 地面颤抖起来,尸山仿佛通了电似的,不断抖落下一具具尸体,又在半空中化作齑粉;远处匍匐着的人体终于维持不住平衡,接二连三地骨碌碌滚下坡来,将四周斜坡都埋没在漫天的烟尘里。 “你看!” 在尖锐呼啸的飓风中,斯巴安的声音也被吹得摇摇摆摆:“尸山下有一个洞口!” 他说话时,又有更多的尸体扑簇簇滚落下来,一眨眼就将那一闪而逝的洞口重新填满了。林三酒立即停下鞭子,待风势渐渐停息下来后,拔脚就冲向了那一片狼籍的尸海。 他们在垃圾场般的一地尸体中间跋涉着,艰难地清空了刚才出现了洞口的那一片地。所有尸体都没有脸,只有半个空皮球似的空脑勺,感觉上已经不大像人了。扭曲断裂的一截截残尸堵死了那个向下的洞,当二人好不容易将洞口重新挖出来时,连斯巴安看起来也难得地有了几分狼狈肮脏。 “我一直没有问你,”当二人望着地上哪个黑幽幽、人头大的洞口时,斯巴安低低地叹了口气:“你到底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境?你从剧本里带出来的东西把我们引到这儿来了,说明它和你的梦有一点联系。” “我不想回忆它,”林三酒硬邦邦地答了一句。 虽然她是在梦境中血洗了花生镇的,但那种真实感与她实际上屠戮了一个镇子没有区别,她甚至还能鲜活地感觉到镇民身体的温热和抽搐——但让她不愿意回忆起梦境的不是屠杀的真实感,而是她对这场屠杀的无动于衷。 梦中的感觉,本该比现实中更强烈才对。 过了几秒,她觉得自己口气不大好,又补了一句:“实在要说的话,我梦里……有座山,和这儿有些像。” 斯巴安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他转开那一双碧绿眼眸时,林三酒忽然浮起了一个感觉:他是一个能够迅速切断与他人联系的人。 “洞口太小了,我们钻不进去的。”他一边说,一边在手腕上一拍——一片投影立即跃入了半空,密密麻麻地浮起介绍各个物品的图形和文字。“你也找找看,有没有能够挖洞,动静又不大的东西?” 林三酒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有一个——尽管挖洞不是它的本行。 画师被叫出来的时候,斯巴安和他看起来都一样茫然。 “你别画洞口这一圈土,”林三酒跪在地上,比比划划地说:“明白吗?我要这个洞口的土去填补你的画,这样它就足够大了。你要是不会画,就蹲下来给我挖洞。” 最终那一幅铺满了死尸、色调阴惨的画,就像是地狱打开了一个缺口似的,即使以最黑暗的美学标准来看,也毫无美感。以前的画,林三酒不知道画师都是怎么处理的,但这一次,画师将画布卷了卷塞给了她。 “挺聪明的特殊物品,”在米姆消失以后,斯巴安难得地笑了一笑。“准备好了么?” 林三酒点点头,望着那个漆黑幽深的洞,一咬牙,顺着洞壁滑了下去。 784 庞然大物 画师只挖开了一人多深的土层,从洞口跳下去以后,通道就开始收窄了。林三酒不得已,只好一路往下爬,一路不断挖下前方土块、再将其转化成卡片——她每日能转化的卡片有限,很快就将次数用得差不多了;好在这个时候,前方的土道却渐渐开阔了起来,终于伸进了一方宽敞空洞里。 他们总算直起了腰,尽量悄无声息地扶着土壁往前走。 在几十米深的土地下方,一切都浸没在昏蒙蒙的黑暗里,遮蔽了人的视觉。视野中不辨五指,唯有土腥气越来越浓,时不时地,脚下还会“咕叽”一声,踩上一滩滑溜溜的黏液。二人在漆黑的恶味中摸索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无花果气袭上耳畔,随即斯巴安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照明。” 不等林三酒拿出【能力打磨剂】,一片淡白光芒就忽然从她肩上投了出去;她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原来斯巴安刚才吩咐的是她肩头上那只多爪的小小机械。 光一落进黑暗里,立刻淡淡地飘散开,与无数浮起的尘埃一起充斥了整个土洞。 土洞看起来仅有二三十平方米,与一间卧室差不多大。土壁上偶尔会陷下去一片片弯弯曲曲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经过时压出来的;地面上滑滑的,一汪汪黏液泛着湿湿的微光。 正对着二人的那一面墙,仿佛能够吸收所有光线一样,仍旧沉在一片黑暗中。林三酒走向那一面墙,光线顺着她的脚步缓缓漂浮了过去,空落落地掉进了昏黑里——她上下一瞧,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回头低声叫道:“这后面是一个空腔,我们还能继续往下走!” “这个土洞两边也是一个放射性的走向,越往后越宽。”斯巴安也跟了上来,借着光线打量了一下:“……不过,这个空腔还真够大的。” 他的声音空荡荡地飘落进了空腔里,逐渐消散了。土洞后方这一个空腔,看起来像是一个连接着卧室的大厅,只是实在太深了——光线能隐约照亮头上拱起的穹顶,却照不亮脚下深幽幽的一片黑暗。 连接着空腔与土洞的,是一片比土洞墙壁宽阔得多的斜坡,地上同样布满了弯弯曲曲的凹痕。只是斜坡上的凹痕更加粗大了,留下的印子也更深了,斑斑杂杂地搅在了一起;二人踩着这些起伏不平的凹痕,在一片空幽的死寂中慢慢往下走,离人间越来越远,却像是与一个荒诞梦境离得越来越近了。 空腔下方又有空腔,而且一个比一个深,一个比一个广阔。一直走了不知几个小时以后,他们甚至早已经看不见空洞的边缘了,唯有地上弯曲的凹痕仍旧一直陪伴着二人,不过现在的凹痕,已经足够二人并排躺进去了。斯巴安又拿出了两支手电筒,但光芒在刺穿了黑暗以后,依然只能无能为力地渐渐消散,最终融化进了遥远的黑暗里。 “这处地面是水平的,” 在明暗不断交迭的光影中,斯巴安的面容看起来像是森林湖水下的一段倒映,几乎没有了凡人气息。他将地面上的圆筒收好,站起身轻声说道:“也许还有继续往下深入的空腔……不知道走到多深的地方才是尽头。”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空气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稀薄起来,呼吸仍旧顺畅得与在地面上时无异。即使下方还有一个更大的空腔,他们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走了;不管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同样的遥远的一片虚无。 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为什么空腔越来越大了呢?” 斯巴安一怔,随即皱起眉头,半晌没有作声。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刚才似乎闪过去一个念头,让我想想……”金发男人喃喃地自言自语了半句,却忽然抬起了头——林三酒一怔,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有了主意,不料他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什么? 她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随即也不由变了脸色:“那、那是什么声音?” 就像是风暴和雨点击打着大地一样,从头上穹顶之中传来了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楚的窸窣声;二人又惊又疑地立在原地,手电光芒不断朝上空扫去,然而光芒在映亮穹顶以前,就像刚才那样被黑暗吞噬了。 他们此时正身处深深的地下,即使外面真的突然落了暴雨,也绝不会被他们听见半点动静的。 在手电光圈又一次划过黑暗时,一片细碎的黑影从二人视野中一划而过。 “那边!”林三酒叫了一声,二人手中的光芒立刻朝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手电光圈在黑暗中持续地灼烧出了一片亮,但光圈中却只是一片空空荡荡;头上的窸窸窣窣声更大了,在空腔里嗡嗡地交织着、回响成含糊不清的声浪。 正当林三酒差点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的时候,又一块不成形的黑影蓦地划过光圈,“吧嗒”一声掉在了远处地上。 那东西就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头上穹顶里开始扑簇簇地落下无数细土。在漫漫扬扬的尘土中,一块又一块形状各异、大小不等的黑影接二连三地扑进了光芒中;在光圈照不亮的远处,还有更多雨点般的黑影纷纷划过了半空,直直朝地面上落了下来。 “先退回去,”斯巴安拽起她,二人拔腿就跑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仅仅是须臾之间,从穹顶上掉下来的黑影已经密集得如同一场暴雨了;不等他们跑出这片穹顶,无数湿湿臭臭的东西就“吧嗒”、“吧嗒”地接连落在了他们身上,顺着领子往衣服里滑。 林三酒忍着反胃,一手遮头,一手拼命将身上的东西扑扫下去;一股泛着腥气的熟悉腐臭味,又一次浮进了鼻腔。 上一次她是在那些紫黑色舌头组成的“人形”上,闻见这种气味的。 “是那些紫黑舌头!”她浑身一震,忙朝斯巴安喊了一声;身上【防护力场】白光一现,将自己重新包裹住了:“你当心!” 斯巴安松开她的手,身上接连亮起几道闪电似的耀眼光芒,“噼噼啪啪”地打碎了空气,跳跃着接连击落了几个黑影。从头上掉下来的影子越来越多了,他却猛地顿住了脚步,一边遮住头脸,一边扬声道:“不对,你看看我们脚下!” 林三酒差点儿撞上他,匆匆低头一扫,不由也楞了一愣。 这股腥臭气的确来源于紫黑舌头不假,掉下来的也确实是那些长蛆一般的黑东西——但更准确地说,是它们的碎片。 一地稀烂的肉块、片片碎壳、以及偶尔一小截针管,或是一泡不知是什么化作的液体,泥泞了他们脚下的地面,闪烁起腐肉沼泽一般的微光。林三酒忍受着身上不断被这些污糟击打的触感,忙叫出帐篷在二人头上展开了;听着帐篷布上接连不断的“砰砰”声,她总算勉强喘上了一口气。 她低头仔细打量了地面一会儿,升起了满腹疑惑;再抬头时,目光与斯巴安的正好撞了个正着。 “怎么……怎么都是烂泥一样的碎块?”她一张嘴,觉得那股味道好像也钻进了牙缝,忙啐了几口,一抹嘴问道:“都是哪儿来的,这是要干什么?” 假如像刚才那样,从土里钻出大量紫黑“舌头”来,或许还能在黑暗中出其不意地造成伤害。 斯巴安的侧影在手电光外,凝成了雕塑般的一线轮廓。他脱下湿透了的制服外套,一甩手扔了,解开衬衣用它抹干净脸,这才低声说道:“你不觉得这些玩意儿很眼熟吗?” “我们打碎过不知道多少了,当然眼熟。” “不,我的意思是,”斯巴安轻轻地说,在暴雨般的沙沙声中,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刚才打碎的。” 林三酒怔住了,又一次仔细看了一会儿脚下。 “你是说……”她开口时,自己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十分荒唐:“在我们打碎了这些东西以后,它们的碎尸从——就从——”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半空,喃喃问道:“……从土地里钻下来了?” “或者说,是被某种力量弄下来的。” 金发男人轻轻用靴子尖踢开了半条残缺的黑色肉条,望着它低声说道:“它们都死了,根本不会动了。” 会是什么力量?又为什么要把它们弄下来? 在林三酒满腹惊异时,斯巴安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空腔一个比一个大……那时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这些空腔,想必都是为了那个被你我称为母王、住在地下的东西而准备的……”他的嗓音又一次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正忍受着某种战栗般的兴奋:“也就是说,它一开始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大,后来越长越大,只好不断挖出新的、更大的空腔来容身……” 即使被麻醉了紧张感,林三酒还是不由心脏一缩。 “你也感觉到了吧?”斯巴安耳语一般的叹息声,轻轻从耳际划了过去,气息吹动她的碎发,在她脖子上痒痒的:“我们身后,现在多了一个庞然大物。” 785 回归母王的怀抱 【明天要出发了!开心,激动,睡不着觉!古德拜了,又闷又热又难受的深圳,我来了,海风徐徐的沙滩与冰镇莫吉托!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了,本人以后就是一条海的精灵,防水,谢谢very uch!至于末日乐园是什么,不知道没听说过不认识】 “你们说,那个孔芸刚才是怎么回事?”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林三酒一边上楼,一边满腹疑惑地问。“一提到喝水,怎么就那副模样……” “谁知道呢。”卢泽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东西,“说不定她家里买了很多箱水,怕咱们知道了会抢呢。”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林三酒努力想回忆一下平日里有没有见过孔芸,但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沉默了几秒,听见三人轻轻的脚步声回响在楼道里。 “总之,我们一会儿下去的时候多留神吧。”玛瑟作了个总结。 几个人说着话,顺着楼梯拐上了一个弯,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38”。“到了。”林三酒站在楼梯口,轻轻吸了一口气,拉开了虚掩着的门,迈步进了屋。 房子通向楼梯的应急门,开在保姆房的旁边。从保姆房前的走廊里穿出来,就是客厅了。几人走了进来,目光一扫,卢泽第一个发出了一声惊叹:“……小酒,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这间公寓未免也太大了吧——啊,你家客厅里竟然有私人电梯?” 林三酒扫了一眼客厅——还是老样子,精致沉稳的实木地板上洒着一地的碎玻璃,沙发被撞歪了,一地狼藉。就连她第一次袭击任楠时用的那把剔骨刀,也仍然躺在老地方。看来自从她走后,就再也没人来过了。 “这不是我家,”她淡淡地应了一句,把脚下的碎玻璃都踢到了一边。“是任楠把我骗来的。这也不是他的房子,他是吃掉了这个房子原本的主人,然后自己住下,鸠占鹊巢了。” 再提起这件事时,她意外的冷静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见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进了卧室,卢泽一下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上。他立刻沉没进了宽大松软的沙发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嗯——这个真舒服。比超市的浴巾可强多了……要不咱们在这儿睡一觉?” 玛瑟发出了“嗤”的一声。 听着房间外的说话声,林三酒微微地笑了笑,从床上拿起自己的睡裤,伸手一掏,果然摸出来了一张卡片,正是【任楠的尸体】。 看着卡片上的简笔画,身处在这个噩梦般熟悉的房间里,她不由又想到了每天晚上看着她的雪白的脸——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林三酒忙收起了卡。 她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一抖简直都能往下掉盐粒子,早就该换了——林三酒简直无法想象在过去的一天里,自己究竟出了多少汗——一边暗暗地咋舌,她一边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又翻出来了两个挎包,装了不少方便活动的衣服鞋子进去。 收拾好了出来一瞧,只见那两人都在厨房里,大米的包装袋已经打开了;而卢泽正在想办法阻止玛瑟下厨:“玛瑟,咱们背点水米上来不容易……不不,我不是嫌你做饭不好吃,主要、主要是粥这个东西吧,太简单,杀鸡焉用牛刀……” 林三酒轻声一笑,刚才心里缠绕着她、若有若无的冷意淡了下去。 听见她的声音,卢泽忙说:“哎呀,小酒出来了,咱们先看看尸体,然后再说吃的,行不行?” 玛瑟黑着脸,当的一声把锅子一撂,走进了客厅。 “她做饭好难吃。”卢泽趁机在她身后比划着,用口型对林三酒说。“别让她做,求你啦。” 林三酒忍俊不禁地别过脸,清清嗓子说:“……我就把他放这儿?” 其余两人点点头。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一个人形的黑影从林三酒的手心里掉了出来,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兴奋的眼神,裂至两腮的巨嘴,以及从嘴里探出的血红刀尖……一天之后重新又见到了这具尸体,林三酒忍不住心中一颤,别过了目光。随即,她又强迫自己转过脸来,尽量保持住了平静。 卢泽“嘶”地一声抽了一口冷气:“哎呀这样儿的也叫帅,你们世界的标准看来不同啊……” 话没说完就被玛瑟打了一下,把后半句给打了回去。 林三酒也懒得解释,颇有点儿哭笑不得地把手放在了尸体口中的刀尖上。——经过王思思一事,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能力允许自己每天转化四件物品,而不仅仅是四次。看看现在时间还没有到十二点,厨师刀好歹也是个武器,不如收着算了——心念一定,一道短暂的白光闪过,刀消失在了她的手掌里。 没有了凶器的尸体,看起来多少还算顺眼了一点。 “我刚才在房里看过了,他没有什么背包箱子之类的东西……我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好像也没见过他随身带过什么包。”林三酒壮起胆子,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眼角的余光里,那张巨大的嘴仍然僵硬地裂着。 “这你就不懂了,”卢泽舔了舔自己的兔牙,笑嘻嘻地说,“我来顺便给你上一课吧!”说着,他居然伸手解开了尸体的衣服领口。 “在新世界里,咱们都有可能因为机缘而得到一些价值比较高的特殊物品……不,你不用给我看,那把菜刀不算宝贝……杀了人也不算。”卢泽两只手灵活飞快地在尸体的脖颈、胸膛上摸索了一番,配上因兴奋而晶亮的双眼,简直——就像是一个变态。 “如果你有那么几件好东西的话,可得记住了,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地装进包里到处走……不然遇上心怀不轨的人,抢了你东西倒也算了,怕的是谋财害命。” 卢泽嘴里不停,手中也不停。很快,他就伸手探向了任楠的耳朵——接着,林三酒的目光随着他白皙的手指一起落到了一个黑曜石耳钉上;当即她就笑着说:“这可不是什么宝贝……” 话才刚开个头,卢泽已经将黑曜石耳钉拔了出来——在林三酒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阵银光已猛然间迸了出来,“叮”的一声,耳钉落在了地上。而那团银光依旧在卢泽的手上融融地亮着,映得半个客厅都白了。 “……这是什么?”林三酒呆呆地把脸凑近了,这才发现原来卢泽拿着的是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是一团不断流动的银色光芒。 卢泽被银光晃得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念道:“能力打磨剂……注,初级进化不适用……” 看着玛瑟和卢泽一脸迷惑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俩大概也没有听说过这个打磨剂。不过虽然仍有许多不解,但是光听名字,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了:想必是对能力有着增强或提升的作用吧?林三酒一边端详着漂亮的银光瓶,一边想道。 虽然东西不错,不过在场三人都不算是什么实战派,加上又还都进化得不多——虽然卢泽老是不肯承认——因此几人倒也不大在意,随手就放在了一边。 “真是奇怪了……这耳钉还是我送给他的呢,怎么里面会藏了这么个东西?”林三酒看着卢泽继续搜索,不解地向玛瑟问道。 “所有的特殊物品,都有一个奇怪的特性:可以以分子的形式,将自己完全融入到另一个物品当中去——当然,一个东西里只能藏一件。当你要将它们取出来的时候,它们又会以分子的形式脱出,进行重组,重新变成本来的模样。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大家都会把珍贵的东西贴身放着,”玛瑟尽量将这个过程解释得浅白一些,她一指卢泽说:“你看。” 听得目瞪口呆的林三酒,傻乎乎地转头看了过去。 卢泽手上拿着的,是任楠那块永不离身的百达翡丽手表。他身为进化者,只在表盘上按了几下,就找到了目标;随即一个黑影子突然从手表中滑了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迅速地凝成了一个钱包的模样。 林三酒张着嘴,拾起钱包,怀着一种几近敬畏的心情打开了。 钱包不大,也就一个巴掌的大小,没有寻常钱包里的钞票夹——与其说这是一个钱包,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卡包。翻了翻,她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纸片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拿过能力打磨剂当作照明,林三酒将纸片都抽了出来。 三个人的头不约而同地凑到了一块儿。 目光刚刚落下的十几秒里,几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盯着它又看了几秒,林三酒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另两人一眼,随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再次低下了头,把刚才的那一行字又看了一遍。 没错,千真万确—— 玛瑟和卢泽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玛瑟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没看错吧,这是——” 突然从应急门的方向传来了“砰”地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786 孤单的大脑 786 她也听见了。 在寂静幽暗的土腔里,那一个咯咯吱吱、持续不停的响声,一点一点地锯碎了空气,在回荡交叠中越发响亮起来,渐渐震耳欲聋起来。 林三酒僵立在地上,背对着身后那个巨大的东西。她与斯巴安都不能回头,但她却清楚他说得对——那个巨大的东西现在正在一下一下地吸食着地上的碎肉烂泥。 碎肉块混合着黏液与人的汁液,像水洼一样渗进土地里,闪烁着暗淡的微光。伴随着身后响亮的怪声,这一片片黏糊糊的水洼反光时不时地会被拉成一条线,与地上浮土一起蓦地向后流去,就被身后的巨大东西给用力吸走了。 伴随着越来越尖锐的气流声,一阵急似一阵的碎肉泥流打上林三酒的小腿,想要站立在原地不动也越来越难了;身后就像是开了一处真空似的卷起了强大的气流,裹挟着不能回头的二人,将他们沉沉地不断往后推去。 正当林三酒拼命思索着有什么物品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只听斯巴安忽然低低喝了一声:“神婆!” 她闻声抬头一瞧,正好瞧见一个影子从斯巴安的肩膀上滑了下来;刚一落地,那影子立刻站直了身体,发出了“诶呀”一声。 “真是稀罕了,”一个嘶哑低沉的老年女性声音,含混不清地响了起来:“你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叫过我了呀。” 一边说,那个叫“神婆”的特殊物品一边还理了理自己肩膀上的纱巾。假如不是刚才斯巴安叫了一声,只怕林三酒绝对不会想到这个鼻头尖尖、皮肤晦暗的老太太,居然是一个特殊物品——她一句话刚落下,又一阵比刚才还强烈的气流猛然重重砸了上来,那神婆登时踉跄几步,一跤跌进了肉泥里。 “那……那是什么?”她好像总算明白了眼下的状况,死死盯着二人背后的庞然大物,连尖鼻头都泛起了白:“那个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们,你看见什么了?”斯巴安低声问道。他一向对女性和颜悦色,不管对方多大年纪,是不是人类——然而面对这个神婆时,显然是一个例外。 神婆有好几秒钟没出声,只有一双稀淡的眉毛越来越紧,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你们也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东西吗?”她像是怕惊动了那巨大的东西一样,压低嗓子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脑子。” 什么? 林三酒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脑子?”斯巴安也重复了一句,语气发冷:“现在我没有要求你占卜,你大可以把话说明白一些。” “这话没法再明白了,”神婆喃喃地说道,“你们后面,是一个巨大无匹的脑子。脑子,你们都见过的吧,大脑!” 林三酒差点扭过头去看一眼,又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听着后面尖锐的吸气声、碎肉断壳细细碎碎的碰撞声,以及咯吱咯吱的古怪响声,怎么也没明白:“我们身后是一个……大脑?” “对,跟一座山头差不多大了。”神婆眯起她一双下垂的眼睛,沉下了长长的一张脸:“这儿光线太暗,但是看起来……它应该是肉粉红色的,脑皮层上的沟壑弯弯曲曲地,很深……” 林三酒一下子想到了空腔土地上到处都是的弯曲印痕。 那难道是这一个大脑在来回运动时,脑皮层皱褶所压出来的痕迹? “不光是大。”神婆打量着他们身后的方向,低声说道:“它的体外……似乎还罩着一层透明的硬壳。” 林三酒一愣,立即问道:“是不是有点儿像虾壳?” “差不多,都是一层壳包着一块肉。”神婆用一只尖尖长长的手攥住了斯巴安的胳膊,总算是在急促的气流中稳住了身体,这才在风声呼啸中继续说道:“不过它身体上的一部分壳是打开的,现在看起来,就是脑子上挖出了一个黑幽幽的小洞。” “为了吸食地上这些东西?” “对,就这些东西,”神婆望着地上不断被吸走、已经越来越少了的碎肉烂泥,厌恶地皱起了一张细长面孔:“全被吸进那个小洞里去了。” 那东西……吸食碎肉做什么? “好,”斯巴安似乎一直在等待她话音落下,闻言立即吩咐道:“你告诉我们方向,由我们来攻击。” “那你们最好是拿出点儿威力强大的手段来。”神婆咕哝了一句,猛然提高嗓门、尖尖地喝道:“你七点钟方向!” 斯巴安早有准备,头也不回地一甩手中弯月般的银光,那光芒登时划破空气朝后方扑了出去。然而那道弧形的亮芒刚一跃入空气里,却忽然渐渐飘忽消散了,甚至还没靠近身后的大脑,就像是一片融进了水中的雪花般不见了踪迹。 “怎么回事?”林三酒立即问道。神婆也是一愣,忙又朝她喊道:“你的四点钟方向!” 这一次没等林三酒叫出卡片来,她就明白为什么刚才斯巴安那一击半途中就烟消云散了。 “保护我,” 一个她从没听过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发出了让人浑身战栗的嗡鸣;那不是人声,甚至使用的也不是某一种语言,到更像是从脚下渐起、向整个星球波及的震荡感——“保护我,保护这个世界。” 林三酒刚刚举起的手,慢慢又垂了下去。 “对,这就对了。”那个震荡着她的骨头、大脑、五脏六腑的声音,仿佛无声处的乍然惊雷:“……我需要养分,更多的养分。” 她曾经听过好几次、已经十分耳熟了的“窸窸窣窣”,又一次从空气里沙沙地响了起来;只是在那个庞大的声音之下,这响动听起来还不如自己耳鼓里的血流声清晰。 “你……你就是母王吗?”斯巴安沙哑着,颤抖着轻声问道,仿佛他正身处于某个遥远的地方。 对。 响动声的频率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了,像是天边袭来的蝗虫群。 “你要干什么?”这一次,是林三酒挣扎着问出了声。 我要长大。 不等二人再次调动意志发问,母王又发话了。 给我养分,我要长大,给我养分。 神婆似乎听不见母王的声音,一直攥着自己肩膀上的纱巾,望着二人发愣;然而母王这句话落下时,她却忽然歪头朝远处看了几眼——这个老太婆模样的特殊物品立即浑身一震,尖声叫道:“后面!那个大脑子里头钻出来了一片虫子似的东西,已经爬到你们身后了,你们赶紧——斯巴安,让我回去了!” “什么东西?”林三酒忙问道,“你不能走,我们不能回头!” “长条虫子似的玩意儿,黑乎乎的,身上似乎还有壳……”神婆伸长脖子又看了几眼,脚下利落地往反方向一连退出去十几步:“姑娘,有一片长虫子快要碰到你的脚跟了……啊,它们还会吐针!” 不用看林三酒也明白了,自己身后应该正是那些被她和斯巴安击杀了无数的紫黑色长虫。 只是她压根没法着急起来,脑海中只有一片舒展的平和,即使她清楚自己这样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反击!”伴随着斯巴安猛然一声怒喝,一道银光颤抖着划过林三酒脚边,蓦地没入了她身后的黑暗;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在骤然鲜腥起来的血气中,反手将胳膊别向了身后。 她必须得调动意志力才能做出反击;而此时她离那些东西太近了,几乎没有时间让她去与自己斗争——林三酒在瞬息之间,想出了一个“不需要太多意志力”就能办到的办法。 重重的一声“轰”,震得地面都晃了几晃,扑溅起了一阵泥点。一个长长的、沉重的集装箱,紧贴着她的后背砸在了地上;她匆匆低头一看,正好瞧见脚边喷溅了一地紫黑色的碎屑——靠近她的那些东西,此时全被装满了红晶的集装箱给压成了肉泥。 只不过她解决了一部分,还有更多的紫黑色长虫,正从远方窸窸窣窣地飞快游来。斯巴安手中亮起一道又一道的半月弧形,紧贴着地面,将无数紫黑长虫的碎尸都掀进了半空里。 那一片纷纷扬扬的碎块黑影,不等落地,就被猛然卷起的一股气流给直直推向后方;紧接着,母王又一次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 “它在回收!”林三酒突然明白过来,高声叫道:“母王吃掉碎尸以后,能再次把它们完整地制造出来……这样打下去,永远也没有个头!” 斯巴安似乎一怔,顿时停下了手中动作。他光裸的背部肌肉在微光中闪烁着流畅的光泽,看起来也泛起了一层薄汗。思考了几秒,他扬声喝道:“母王,我们给你养分!你要什么养分,你说!” ……我要人脑。 “为什么非要人脑不可?”林三酒紧接着加了一句,“有什么用?” 人脑的养分能使我快速成长,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 我想早点与身体连接起来。 林三酒不知道母王这种问一答一的状态能保持多久,只能趁着它愿意回答的时候,抓紧机会问道:“你的身体在哪里?或许我们可以帮你连接!” 母王静默了一会儿。 斯巴安、林三酒,甚至听不见声音的神婆,都跟着一起屏住了呼吸。过了不知多久,母王的声音才再次震荡着几人的脑海响了起来。 我就在我的身体里。你们也在我的身体里。这个星球就是我的身体,我是这个星球的大脑。生死时速赶出了一章,居然还算顺利,真叫人想不通。好了,既然本章说都不愿意我明天请假,我就要给你们好好解释一下明天的更新情况了:我下午一点半起飞,十一个小时以后落地,飞行期间我可以把明天的一章码出来,但是当然没法更新了。所以我明天在一点半上飞机以前,会先放一章防盗出来,这个防盗会一直维持到我下飞机,也就是国内的深夜,才会替换成正文。为了避免迷惑,我明天会开一个单章解释。如果有人没看明白这段解释,我建议你明天不要开a了,你就当我请假了吧。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明天我上飞机以前还可以把大家发给我的礼包同人以及短漫画发到我的微博上,微博名就是须尾俱全!妈啊,给你们写的奖品还没开始动笔(脑),欠债太多我要疯了!谢谢兔组长、唯我朱雀、孟买的福晋、孝景帝、羽毛毛喵、过客矣、日月大师等大家的打赏!月票我现在暂时看不到,等我下一章给你们吧 787 海马体 ……星球也有大脑吗? 林三酒一时间满心惊讶,怔怔地立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什么反应好了。刚才几句问答之间,土腔里重新安静下来了,此时只有不知哪儿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进水洼里,幽静回音逐渐消散开。 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斯巴安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了一线笔直的鼻梁侧影。他低垂着眼睛,目光避开了母王:“我明白了。为了长大,你总共需要多少养分?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不必。 那个仿如直接压在灵魂上的声音,庞大而广阔充斥于脑海中;很难形容母王说话时到底是一个什么语气,甚至连它到底有没有语气都不好说—— 你作为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这句话一入耳,林三酒浑身一震,立刻抬起了头。这句话她至死也不会忘——在她的老家世界,正是任楠对她说的这一句话,开启了她作为一个进化者的第一天。 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她张开嘴,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嘴唇正在轻轻发抖。“斯巴安,它……它说的这句话,我以前从别人口中听过一次。我怀疑,它可以截取我们大脑里的一些讯息。” “是你的记忆?”斯巴安微微抬高了嗓音,刚问了半句,母王的声音又一次沉沉地压了下来。 ……你将始终被隔在玻璃的这一侧,望着其他人的人生……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这句话很陌生,显然并非来自于她的回忆;当林三酒抬起头时,正好瞧见斯巴安猛地拧过了头去。 母王这一句话落下以后,土腔里突然就没有了动静——它好像放弃了紫黑长虫的攻击,只是在一片死寂中沉默着;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神婆,那个人形特殊物品与她目光一撞,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神婆打量了一会儿二人身后的大脑,摇了摇头。 她什么也没说,就意味着母王没有任何动作。 就这样,在地下不知多少米深的空腔里,二人一前一后地背对着一座山般的大脑僵立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出声。 母王到底要干什么? “你说得对,”斯巴安忽然打破了寂静。与以往闲适亲昵的口吻不同,他此刻听起来像是真正动怒了,声音冷冷地沉了下去:“它确实可以接触到我们的记忆。不过现在,它捕获到的应该还只是一些碎片。” 那句话果然属于他。 “它是怎么办到的?”林三酒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自己手掌里,“为什么……难道是我们感染到的寄生虫?寄生虫能办到这种事吗?” “你听说过弓形虫吗?”金发男人低声答道,“它被猫携带在体内,对猫本身没有影响;反而是受到弓形虫感染的鼠类,会失去对猫的畏惧……它们甚至会大摇大摆地从猫面前走过去,而不知道逃。” 身后的母王仍然静寂着,仿佛不存在似的。要不是林三酒知道自己不可能这样幸运,她甚至会怀疑它是不是打算放过他们了。 “我听说过……你的意思是,我们感染的寄生虫与弓形虫很像吗?” “对,但比它可厉害多了。”斯巴安一边思索着,一边答道:“这种寄生虫一旦侵入了我们的大脑,立刻能分裂出三个新的感染源,驱动着我们把它们传播出去。看来最先遭到影响和破坏的,就是我们的感情中枢。” “所以我们理智虽然仍在,但是既不害怕,也不怀疑了。”林三酒说到这儿,补充了一句:“关于香巴拉的信息,也是通过寄生虫进入我们大脑的吧?” 金发男人点了点头:“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二人说话时的声音越清楚,就显得背后的母王越沉默。那样巨大得惊人的一只“脑子”,仅仅被亮光染出了一条沟壑弯曲的边,大部分躯体都融进了黑暗中……林三酒想像着它此时如同一个幽灵般贴在他们后脑勺上,静静地听着他们的每一个字。 “那寄生虫,现在大概已经侵入了我们的海马体了——也就是我们储存记忆的地方。”斯巴安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仍旧没有回头。“所以它才能碰到我们的记忆。” “我明白了,”林三酒忍不住吐了口气,“它们不知怎么能够读取到我们的一点儿零碎记忆,又……又传给了母王。”她说到这儿,思索了好几秒,才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比方:“就像……就像蓝牙传输一样!” “对,”斯巴安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话头。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工夫才重新开了口,声音有点儿飘忽:“对……不过我没有你这样乐观。我觉得,母王的目标不在于读取我们的一点儿零碎记忆。” “你是说?” “我忽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金发男人使劲甩甩头,“……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吸收掉我们的脑子当作养分。前前后后来到香巴拉的人这么多,但能像你我一样不断与自己意志相抗争的,恐怕就罕有了……它遇见了一个这么少见的情况,我想一定在酝酿着一个对付我们的新办法。” “它打算从我们的海马体下手?” 这一次她话音落下半晌,都仍旧没有听见来自斯巴安的回音。他好像愣住了一样,笔直地站在前方;林三酒一连叫了他几声,他才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似的一惊:“你说什么?” “你……你怎么了?”林三酒一愣,低声问道:“你继续说呀?” “继续说什么?”斯巴安好像也有点儿愣了:“为什么母王没有动静了?”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还在想一件事儿,但一转念间就把刚才在脑子里转的事情给忘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忘了。”斯巴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林三酒也忘了。 “这太巧了,这不正常。”她喃喃地说,“我们是不是在说为什么母王没有动静?” 不过是短短半分钟前的对话,现在却像是掉进了水里的一段丝线,随着水波飘飘悠悠地向脑海深处沉去,她怎么抓,也只能抓起一手空。 “不是,不是,”一个嘶哑的老年女性声音,将二人的目光都引向了神婆。她尖尖长长的鼻头向下垂着,在昏暗中闪烁着汗珠的亮光:“你们这就忘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海马体,什么记忆来着——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恍然大悟”这个感觉仿佛夜里投下来的一束月光,刚刚照亮了林三酒的脑海,随即又像是被乌云吞没了,只给她留下了一片雾气蒙蒙。 几乎在神婆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她就又忘了。 看起来,斯巴安也是一样的情况。 “我隐约记得我们在说刚才的反击没奏效。”他低低地说,“你有什么物品,是不用操作就能自动发出攻击的?” 林三酒听见意老师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脑海深处划了过去,在她听清楚之前就飘散了。 她又在提醒自己什么事? “我有,”她来不及多想,忙应了一声。画师在短短一段工夫里被叫出来了两次,似乎有点儿不知所措;但这次的目标非常清楚——林三酒冲身后一指,他立刻抱着自己的桶子和画笔,匆匆跑到斯巴安前头,摆好画架坐了下来。 土腔中光线昏暗,一切细节都淹没在一片昏蒙蒙中;因此他画得非常快,一顿住画笔,土腔中骤然刮起了一阵强烈气流,直直扑进了画布空白处。风势不断地打在身后的什么东西上,击打在某种软壳似的质地上,发出了急急的清脆响声;即使以母王的体积,也被画布的吸力给吸得挪动了地方——它大概也正在与吸力相抗,地面上不断地被撞击着,一下又一下地传来了沉重的震颤。 斯巴安却没动。 “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他低低的声音,在母王震击大地的响声里几乎微不可查。他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那张中央空了一大块的画布——随即突然凝住了动作。 “林,”他忽然抬高嗓音,指着画布喊道:“你能看见吗?这一处空白的旁边,也就是母王的脚下——好像正躺着一个人。” 林三酒吃了一惊,忙眯起眼睛望向了画布。只不过画师刚才为了捕捉全景跑得太远了,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斯巴安低头又看了几秒,登时长长地吐了口气:“是米姆!” 糟了——这个念头登时从她心里升了起来。 此时母王被吸引向了画布,正在后头不断挣扎、翻滚,把土腔都震得摇摇晃晃,腾起了无数土灰;米姆离它太近了,只要被那个大脑滚上一点儿,那么不管他刚才是死是活,能留下的都只是一滩血肉而已了。 “我去把他带回来,”斯巴安一甩手,那截半月形的银光和神婆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只及腰高的金属圆柱体。林三酒一愣,急忙叫了一声:“等等,别转身!” 但她说晚了——当斯巴安转过身体时,她也忘记了为什么不能转身。 788 老年痴呆患者林三酒 发生……什么事了? 在林三酒那一句喊刚刚出口时,斯巴安已经转过了身;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抬头看,只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当她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化作一道虚影,从林三酒身边一闪而过。 “斯巴安!” 她急急地喊了一声——她的声音在土腔中空荡荡地飘散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立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清楚;强烈的气流仍然一阵一阵不断朝远方画布上涌去,在刺耳的尖锐风声中,时不时还混杂着什么庞然大物震击大地的闷响。“轰隆”、“轰隆”的震动里,斯巴安仿佛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传来一点儿声息。 林三酒半拧过身子,一时间竟在原地僵住了。她刚才差点跟着他一起冲了出去,却又下意识地制止住了自己——尽管她压根想不起来原因了。 “意老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她在心里问了一句,但情况果然没有变化:她能感觉到意老师似乎正在说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 过了几秒,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无巧不成书】被打开了。 这大概是她与意老师之间仅剩的一点连接了。 “斯巴安?”她犹豫了一瞬,又叫了一声。大地不断发颤时的隆隆声立刻淹没了她的声音,几乎没有溅起一丝回响, 他朝身后那个东西冲了上去,随即就没有声息了;这么看来,不管斯巴安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与那玩意儿脱不开关系。 他们身后不就是那个……不就是那个…… 她紧紧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却不由露出了一脸茫然。 奇怪了,他们身后是什么来着? 林三酒十分确信自己刚才还知道答案的,不想却转眼忘了。远方画布上什么都画了,却唯独没有身后那东西。她看了一眼画师,那个人形特殊物品正举着画笔,愣愣地看着她,仍然像以往一样一个字都没说——他似乎不会说话。 答案就在身后了。她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一咬牙,猛地拧过了身子。 ……落入她视野的,是一片笼在阴影里的暗蓝色,正随着大地一起嗡嗡地颤抖着。 林三酒一恍神,这才意识到这是她用来装红晶的集装箱。集装箱高高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还是没有瞧见背后的那个东西。 “奇怪,为什么我把这个集装箱拿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背后那东西,让她松了一口气。只是她不能就此打住,她必须跟上斯巴安,去看看集装箱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不重新鼓起勇气,强迫自己往集装箱的边缘处迈了一步。 “斯巴安!”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声音震得自己耳朵都有点儿发麻。“你在哪里?你还好吗?你听得见吗?” 大地的震颤声仍然在不断地往耳朵里灌,她想了想,回头朝画师一摆手,示意他先将画布收起来一会儿。那画师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弄懂了她的意思,匆匆将画布卷好了。 风声顿时止住了,集装箱后面的东西也停止了挣扎,土腔里重新寂静下来。她站在集装箱后又喊了斯巴安几声,但她听见的仍然只有自己孤寂的叫喊声,正一圈圈地在土腔中回荡开来。 没办法了。 她将手放在了集装箱上,打算将它重新卡片化。一旦收起了集装箱,斯巴安和后面的那东西都会一起落进她的眼里——不管如何,“收起它”这个念头总算是很顺利地就浮现在了脑海里,至少她不必非要与自己抗争才能做出行动了。 ……诶?为什么她要与自己抗争来着? 林三酒疑惑了一瞬间,放在集装箱上的手也因此顿了一顿。 老实说,她都有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土腔里了……这是地下吧?她和斯巴安是怎么来的? 这短短半秒钟的迷惑,恰好让她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响声。假如她的动作再利落一点儿,她可能就永远错过了那个沙沙的、轻微的窸窣响声了——林三酒一愣,忙抬高嗓音:“是你吗,斯巴安?” “别……” 一个又哑又低、几乎叫人听不清的声音,在空气里飘散开来。这声音不比一只虫子窣窣爬过更响,但好歹能叫人辨认出这是一个人的声音。 “别,别出来……”那个年纪很轻、还有点儿尖细的声音,含混不清地说道。 林三酒皱着眉头,这才意识到说话的人并非斯巴安。 “你是谁?” “米……米姆。” “米姆是谁?”她在集装箱后的阴影里歪过头,“我认识你吗?” “你、你忘了?”外头静了一会儿,那个男孩的声音随即发起颤来,“你什么都忘了吗?难道长官……长官也……?” “长官,你是指斯巴安?”林三酒发觉自己忘记了很多事,但好在她的神智仍然清楚,“这么说来,你是兵工厂的成员吗?” 外面又一次响起了窣窣的杂音,离她越来越近了。林三酒升起了戒备,一只手里捏紧了【龙卷风鞭子】的卡片。 “我是,”那个男孩的声音紧贴着集装箱响了起来,“没……没有时间了,你……你必须要相信我……” 没有时间了? 林三酒只觉自己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什么都听不明白了;正当她疑惑时,不断发出沙沙响声的影子,终于从箱子后慢慢露出了一双脏兮兮的手。 这男孩本来就生得其貌不扬,加上他是一直靠着两只前臂在地上爬过来的,此时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与粘液,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了。林三酒乍一瞧见他,顿时感觉他十分眼熟;她忙蹲了下来,试图扶起这男孩:“米姆?你怎么了?” “我被……被那些东西裹着,从上面摔下来……”他面色青白,连呼吸都微弱了:“好像摔断了腰骨……要不是听见你叫长官的名字,我可能就彻底昏迷过去了……不过我的两条腿大概已经废了。”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土腔高高的顶部,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好像想起了什么,但那念头却又一晃不见了。 “没、没时间说我的事了,”米姆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和呼吸都急促起来:“你必须快点去救长官!” “斯巴安怎么了?” “他一看见那只大脑,就突然不动了。”男孩喘着粗气,似乎正忍受着剧痛:“刚才那只大脑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直在挣扎着……要不是我恰好躲在地上一道沟渠里,恐怕早就被它压死了。但刚才……风停了,那只大脑也停了。现在长官……” 他咳了几声,一张脸急得发白:“现在长官离它只有几百米距离了,我不知道那只大脑缓下来以后,会对他怎么样……你快去把他带回来吧!”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发现自己在这短短一番话中,竟已经把同一个词忘记了三四次——“大脑”。每一次都是在米姆再度提起这个词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来;但这个词一结束,她就又忘了。 不管那东西是怎么回事,很显然,她对于那个东西的记忆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我记不得了,”她匆匆说道,“你刚一说完,我就忘记你说过什么了。我只记得后面有东西……你是要我去救斯巴安对吧?那,我就这样冲出去?” 米姆怔住了。 “我不是刚说过吗,”他急急地说道,由于气息不畅,后面几个字差点听不见了。“……我知道了,这样吧,我有个办法!你有毛巾和可以录音的东西吗?” 林三酒恰好两者都有。 她不得不洗掉了磁带上一些能力描述,才腾出了足够空间,让她自己一句一句地在【录音机】录制了一段话。米姆匆匆用毛巾将她的眼睛围住了,随即抓起【录音机】,在林三酒的帮助下爬到了她的后背上。 “幸运的是,”男孩断断续续地一说,一边将录音机架在了她肩膀上。“那只是一个大脑,而不是别的什么器官。它好像没有身体……而一个没有身体的大脑,威胁是最小的了。” 林三酒从未以这样的方式战斗过:她背着一个人和一架录音机,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脑中什么都不记得,最要紧的是,她根本兴不起战斗的念头。 789 单薄的落叶 “我的记忆受了母王影响,斯巴安现在有危险,我必须要按照米姆指点的方向,与那只大脑战斗。不要看母王……” “我的记忆受了母王影响,斯巴安现在有危险,我必须要按照米姆指点的方向,与那只大脑战斗。不要看母王……” 在空荡荡的土腔里,属于林三酒的声音正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响起,渐渐飘进上空、模模糊糊地消散了。 冲出集装箱后才不过短短半分钟,米姆已经为她重新放了好几次录音:他必须在林三酒上一次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消退时,一遍遍地加强她的印象。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一旦他稍有迟疑,林三酒就会忘记自己在干什么。 这一段路在反反复复的遗忘、茫然、和因此带来的惊惧中,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在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她按照米姆的指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跑,直到她听见那男孩猛然叫了一声:“停!” “……与那只大脑战斗,与自己抗争……”从肩上的录音机里,又一次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 “在、在你十点钟方向,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是、是……长官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受了伤,米姆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说得很困难。 “他怎么了?”林三酒趁着记忆还没模糊,赶紧问道:“他还好么?” 米姆“咕咚”一声,响亮地咽了一下唾沫。 “怎么了?” “……你记得那只叫做母王的大脑吗?” 他话音落下时,林三酒正好又听完了一次录音。她转眼就将“大脑”二字忘了,但总算还隐约记得她正要与某个庞大的东西开战:“有点印象……斯巴安没事吧?” “至少,至少长官他看起来……没有外伤。不过我刚才从这儿爬过时,长官就是这个直立的姿态了,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变。不,不,你先别过去……” “为什么?”林三酒记得他非常憧憬关心斯巴安——看来只要是与那东西无关的事,她的记忆就暂时还算完好。 米姆静了几秒。在死寂的土腔中,她能清楚地听见那男孩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后背。他浑身都散发着惊惧的热气,手脚却冰凉地搭在她肩上。 “那只大脑……那只大脑。”米姆喃喃地轻声说道,“它……它竟然这么大……我现在抬头都看不见它的顶部。” 他必须要抬头看? 林三酒后背上的汗毛一立:“你的意思是,它现在离我们很近?” 米姆颤抖着叹出了一口气。 “它就在长官身后,十几、几步远的地方……”他的嗓音抖得好像要化成碎片掉落一地了:“离长官越来越近了……” “怎么会?”林三酒一惊,“那个东西不是很大吗?它要靠近斯巴安的话,我们刚才怎么会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米姆缓了一口气,突然赶紧“啪啪”按了几下录音机的按键;在磁带转动时嗡嗡的低响中,他这才低声说道:“它没有动地方。” “什么意思?” “我……我形容不好。这个大脑,还是在我刚才离开时的位置上……但是它好像很软,很有弹性,正、正在往长官的方向慢慢拉伸过去,就像……就像一个人努起了嘴那样。” 这个比方,没来由地让林三酒打了个战。 然而在一个冷颤过去时,她却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打冷颤了。眼前为什么蒙着一层布?她在哪儿? 她正迷茫时,耳际竟然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似乎是早就录好了的:“我的记忆受了母王影响……”——林三酒迷惑地听了几句,后背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快,快去把长官拉过来!” 林三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背着一个人,应该是那个叫米姆的男孩。她来不及问斯巴安怎么了,也忘了自己其实早就问过一次了,只能按照米姆指点的方向,一步步摸索着走向前方。 “再往前迈两步,”米姆紧张得连声音都尖了,“步子千万不要太大,我们已经走到它跟前了……你闻见这股腥味了吗?“ 林三酒的视觉被剥夺了,其他感官却加倍灵敏起来;她忍着这股异味,手臂朝前划了几圈,指尖忽然在空气里碰着了什么,感觉似乎是人类的肌肤,立刻反手抓了上去—— “别!” 米姆这一声喊来得太晚了,只是一反手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林三酒摸到的就不是斯巴安了。 一片滑腻腻的、某种有弹性的薄壳一样的质感,凹凹凸凸、起伏不平地陷进了她的手里。 伴随着米姆控制不住的惊叫声,她在这一刻又忘记自己在干什么了。 “快躲,快拉上长官,后退!后退!” 男孩的尖叫紧贴着一边耳朵响起来,另一边耳朵上却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林三酒浑身一震抽回了手,感觉那东西蓦然缩了回去。她现在既不明白她摸到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背着一个人——在一片混乱里,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摘掉眼睛上蒙着的毛巾。 “别!快抓住长官!”米姆叫了半句,突然挣扎起来,声音因惊恐和愤怒而含混不清起来;他猛地从她后背上用力往外探出一半身子,重量顿时叫林三酒一歪,失去了平衡——她没来得及解开毛巾,就被连带着往地上栽了下去。 她什么也看不见,难以站稳,迎面摔在了一个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上;黏液顿时沾满了她半边身体,在浓重的腥气中,那东西慢慢蠕动起来,罩在外面的薄壳一点点贴着她打开了。 “它张嘴了!”在录音机持续不断的重放里,米姆高声叫了一句。他只喊了四个字,但一个字比一个字听起来更遥远;他似乎正以高速不断地朝前方滚去,声音渐渐远了:“快,快点抓住我,它在吸引我往脑子上一个开口里掉!别让长官也被吸过来!” 林三酒刚抬起手要摘掉毛巾,一咬牙,又生生地忍住了——“不要看母王,”录音机里刚刚说罢了这一句话,“一定要与自己的意志抗争,不要顺从它!” 她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纵身朝米姆的方向跃了过去——然而她现在遮住了眼睛,方向感也受了影响,这一跃正好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登时与她一起滚倒在地,后脑勺上发出了重重一声闷响,似乎被撞得不轻。 米姆最后一声尖叫,与斯巴安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声音,同时在林三酒耳边响了起来。 “怎么,”斯巴安刚一醒过神,也充满了迷茫:“我……我在哪里?” 林三酒哪有时间解释——她刚才被录音机激起的回忆,现在像一阵烟雾般正在逐渐消散;她匆匆喊了一句“别回头看母王!我去救米姆!”,接着撑起地面就跳了起来。 “等等,”斯巴安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语气一下子凝重急促起来:“趴下!” 这又是为什么? “快!” 大概是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斯巴安立即有了动作——林三酒只觉他一掌击上了自己膝盖后方,顿时小腿一软,被他顺势一推,再次重重摔向了地上。 当她的脸磕进土地里的同一瞬间,她隐约感觉毛巾缝隙里似乎被一阵蓝光点亮了;一道什么东西从她后脑勺上唰地打了过去,留下了一片凉意。 紧接着一声尖利痛苦的嘶叫,骤然从二人脑海深处震荡着响了起来;那个听不见的、无边的声音,仿佛带着重量一样压上了二人的思维。母王翻腾着挣扎起来,震得地面不住摇晃,在扑簇簇的灰土里,林三酒僵硬地趴在地上,低声问道:“那是什么?” “要不是刚才往身后扫了一眼,我都忘了。”斯巴安喘息着答道,“我在冲出来的时候,放下了一个039守护柱039……一旦我遭到外力攻击,守护柱就会自动被激活。” 守护柱释放的攻击,原本是冲着林三酒去的;好在斯巴安推她推得及时,这才叫她保住了一条命——而母王实在是太大了,几乎覆盖了这个空腔里一半的面积,毫无悬念地被那蓝光击了个正着。 【守护柱】 来自印第安部落的一根木棍,松开手后如果能笔直站立起来,就可以为人带来守护,反击一切伤害。但它旧旧脏脏,形状圆滚滚的,一立起来就会滚倒在地;相传只有带着该部落血缘、又充满虔诚之心的后代,才能通过祈祷使它在地上直立起来,等同于一根废物。 兵工厂为了能把它卖一个好价钱,给它套了一个金属外壳,装置了一圈增幅器,又加了水陆空三用的支架,这根守护柱顿时身价百倍——因为再也倒不下去了。 尽管蓝光击上了母王,但似乎只是叫它受了一点伤;沉甸甸的声音在二人精神之中扭曲地嘶叫了一阵子以后,已经渐渐地平缓了下来,似乎受伤不重。 紧接着,地面再一次震动起来;这次的震颤感十分有规律,好像那个庞然大物正在一点点地往后退。 “米姆,米姆被吸进那东西里头去了!”林三酒趁着记忆还清楚,赶紧喊道:“但是你不能回头看!” 二人不能看,也就不知道情况;离米姆最后那一声尖叫已经过了十来秒钟了,那男孩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唯一一双眼睛也消失了。 林三酒叫出了【龙卷风鞭子】,爬起了身;确保毛巾还缠得紧紧的以后,她摸索着向记忆中米姆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在母王受伤以后,她的记忆留存的时间就变得稍微长了一点儿。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她必须用这样的笨法子试试运气了——那东西体积庞大,瞎猫还碰不上一个死大象吗? “等一等,你不用急着过去了。”斯巴安忽然又叫了她一声,声音硬硬的,像是冬天被冻住了的石头。“你的画师过来了……你先转过身来。” 林三酒一怔,心里渐渐泛起了凉意,还是依言转过了身。 “把毛巾拿下来。” 她犹豫了一瞬,解开了毛巾。 重新获得视觉的那一刻,叫人忍不住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录音机歪倒在地上,磁带还在一直转着,播放着她的声音;斯巴安坐在地上,赤|裸的上半身仿佛一尊凝固了的塑像,一动不动。在土腔里不知哪儿亮起来的微光中,画师正站在二人面前不远处,手里举着一张画。 这次他把母王画上去了,画布不知吸了什么东西进去,看起来很完整。在一只塞满了土腔、沟渠弯曲的大脑上,裂开了一条黑幽幽的缝,还闪烁着一点蓝光,似乎是刚才被打出来的伤口。 林三酒无法从画中地面上挪开目光。 一具瘦小的无头尸体,像一片单薄的落叶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 790 意想不到的援军 健康的养分…… 啊……原来没有寄生虫的大脑……是这么健康又充沛的养分…… 在二人仍然怔在原地的时候,母王隆隆的、沉重的感叹,紧压着人的脑海响了起来。 林三酒转头与斯巴安对视了一眼,发觉彼此面色都青白难看之极。每一个被引来香巴拉的人,都是受到了脑中寄生虫的驱使;如今米姆竟成了第一个没有寄生虫、却仍然被母王吸食掉了的牺牲者。 母王的声音似乎太大了,压得林三酒脑海中都跟着嗡嗡作响,一点儿也听不见录音机的声音了。 第一次……第一次吸收没有寄生虫的大脑…… 太好了,太好了,它喃喃地说道,这么快,我就强壮了这么多…… 这句话落下以后,母王又一次不再说话了。脑海中的声音停了,土腔中却依然寂静得怕人。 录音机的播放声,并没有如林三酒想象中那样响起来。 二人不约而同都是一怔。他们现在一举一动,都要经过与自己一番抗争才能办到;林三酒顿了顿,这才用一只手遮在眼睛旁边,避免自己不小心看见母王,随即飞快地转头瞥了一眼——刚才一番挣扎之下,录音机被打向了远方,此时她只能隐约瞧见机身里的磁带似乎不转了。 “它怎么没有声音了?”斯巴安低声问了一句。他似乎不认识录音机。 “……好像需要倒带了。能把你的神婆叫出来负责提醒我们吗?” “不行,她靠不住——一小会儿也就算了,时间一长,很有可能又会开始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鬼话。” “那我需要去把录音机拿过来,”林三酒匆匆答道,一边说的时候,一边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已经再次隐隐有了要飘散的趋势——她意识到,他们二人现在几乎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不行了?”斯巴安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微微侧着头问道。 “快了,”林三酒叹息一般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寄生虫一直在我脑中活动的原因,好像我能保持记忆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得马上——” “不,先等等。”斯巴安却低声制止了她——他抬头看了一眼画师,朝林三酒示意了一下;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冲画师点点头,那人形特殊物品马上重新坐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空白画布。他侧过画架,这样一来二人也能实时看见画布上的景象了。 当他在画布上唰唰地开始涂抹时,林三酒忽然低低地吸了一口气。金发男人轻声问道:“怎么样,快忘了吗?” 他没有得到回音。过了几秒,林三酒慢慢抬起头,目光茫然——她刚刚张开嘴,还没有出声,斯巴安忽然开口打断了她:“千万别动,听我说。” 她硬生生止住自己已经转过一点儿的脖子,望着他皱起了眉头。 斯巴安声音清楚低沉,以最简练的方式,将眼下的情况重新给她讲了一遍。 “有印象了吗?好,”他抬手指了一下远处的录音机,“你去拿的时候,随时注意画布上母王的动向。我要开始给你的记忆记时了。” 万一他在记时的过程中,自己也忘了怎么办? 现在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林三酒压下疑惑,一边看着画布,一边朝录音机冲了过去——画布上,着墨最多的就是母王了:大脑满满地占据了一大半土腔,但属于它的暗红肉色仍然还在画师笔下继续蔓延着,看起来已经快要碰着那两个小小的人形了。 她经历了这么多末日世界,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看都不能看自己的敌人一眼,她也根本生不出作战或攻击的念头,连往身后打出一道疾风都办不到。母王体积太庞大了,【未完成的画】吸不走它,斯巴安的特殊物品又必须要以己身伤害为代价;而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她飘飘忽忽、随时都会消失的记忆了。 这样的情况,甚至还不算最坏的:至少母王暂时没有放出那些紫黑色长虫,顺便把他们二人吸进自己的裂缝里。 难道真的还有能取胜的办法吗? 她顺利地抓住录音机,一拍倒带键,转身冲了回去——当斯巴安几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时,林三酒愣愣地转过头:“怎、怎么了?” “十二秒。”离近了一看,才发觉他额头上隐隐地泛着一片汗意,几绺打湿了的金发落下来,闪烁着晶亮的微光。这一次斯巴安的解说又急又快,像是正被什么追赶着似的——几乎在他话音一落的同时,他猛然捂住额头,从牙齿间咝咝地吸了一声凉气。 轮到他遗忘了。 每一次的提醒,都能在他们大脑中激起一片隐隐约约的印象;只不过这印象一次比一次淡,一次比一次模糊。比起几分钟前米姆还活着的时候,林三酒的记忆恶化速度已经十分惊人了。 留给他们做出行动的窗口,正在飞快缩窄。 “十、十二秒吗?”斯巴安压着自己额头,喘息着说道。“刚才你提醒我,至少花了……六七秒了吧?” “差不多……我们要在下一次恢复记忆的时候,抓紧制定一个战略了,”林三酒充满焦躁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正在不断与自己的意志交战,叫她越加烦躁难耐了。“要不然以这个速度恶化下去,总有我们没听完录音就又忘了的时候。” 好在他们失去记忆的时间点不同,总算还能彼此照看着不让对方转头往后看——当林三酒又一次被唤醒了记忆时,画师也正好完成了他的画。一块泥土从他脚下飞起,直直扑进画里,将它填补完整了;二人目光在画上一扫,顿时都哑了。 在泥土以外的画布上,一只大得几乎叫人喘不上来气的暗红色大脑,正紧紧地贴在二人背后,在阴影中朝他们张开了一条幽深的裂缝。米姆那一具单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尸体,只剩下了一条细细的边。 从那幅逼真鲜活的画上来看,他们与母王身上的裂缝之间,仅仅只有不过一臂的距离。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竟还是没法兴起半点儿伤害它的念头;他们能做的最大抗争,就是拔腿跑向了远处。画师似乎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卷起画架、抱起桶子,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二人在集装箱后的阴影里停下脚步,总算喘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不等换完,紧接着林三酒就又一次迎来了失忆。 她脑中的寄生虫似乎也在她反复的对抗中发了狠——这一次当她乍然陷入茫然里时,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才与礼包和灵魂女王分别,刚刚从数据流管库传送过来。 “……回忆起来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问道。 林三酒愣愣地眨了眨眼,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我或许有办法对付母王了!” “什么?” “这个办法就算我早想起来,也用不了……给我,你所有的武器,”她急匆匆地嘱咐道,“然后我要你对我重复一句能力的描述!” 斯巴安没有丝毫犹豫,一口气将兵工厂所有的拍卖品都撂在了地上,足足堆了一人多高。 “情况……情况不太一样,我不知道到底行不行,但是只能试试了!”林三酒赶在又一次失忆之前,凑近了斯巴安,将该嘱咐的都一口气嘱咐完了——对方显然吃了一惊,望着眼神慢慢迷茫起来的林三酒,有几秒钟竟什么都没说出口。 “原来你认识那个人啊,”他低声说,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嗓音听起来微微发颤。“你拥有能够把尸体变成人偶、并且让它们自由攻击的能力……也就是人偶师初期时的能力。” 【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力期限足足有五分钟,对于林三酒可怜的记忆来说已经太长了;斯巴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在绷带上停留了几秒,这才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要将米姆的无头尸体……做成人偶,让他拿上武器,替我们攻击母王。” 她恍然明白过来情况的时候,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颤抖的音节。“人偶师没有无头人偶,”斯巴安的声音像耳后沙沙的风一样,听上去又遥远又模糊:“所以……我们只能祈祷它们不是像人一样靠头部来运行躯体的了。” 林三酒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几秒。但是在她的记忆消失以前,她就听见了一个有规律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集装箱的方向——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才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那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二人身边。 她慢慢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了眼前一个瘦小的单薄身体——没有头,只有空空的肩膀;断口处被凌乱的皮肉与衣物遮蔽住了,看起来黑幽幽地没有什么真实感。 失去了头颅的米姆,仍然像生前那样顿住步伐、弯下腰,从一堆小山似的武器中,选出了一个长长的黑色战斗袋。 与斯巴安交给他的那一个战斗袋,一模一样。 791 绝境中的终极办法 没有了头颅,眼前这个单薄的躯干看起来就很难和“人类”联系在一起了;即使它又迈动双腿,一摇一摆地走远了——在少了一个脑袋以后,米姆的躯体似乎正在重新适应自己的重量和平衡。 林三酒盯着他渐渐走远,忽然揉了一下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米姆好像在一眨眼间就跨过了一大段距离,从集装箱后方消失不见了。 “海马体不仅仅作用在我们的记忆上,”她还没理清心中疑惑,斯巴安就低声开了口,“它还有帮助我们空间定位、方向认知的作用。你是不是开始出现空间错位的感觉了?” 在磁带上的录音里,林三酒并没有提及海马体;想必这是他在一次次掌握了情况以后,一次次重新推论出的结果。 他话音一落,后方蓦然响起了一阵枪火声,重重地撕碎了寂静。伴随着母王的嘶叫,大地再次隆隆地震动起来;火光不断在土腔中闪耀着,晃得周围一片光影摇动,明暗不定。 “你也是?” “我刚才也眼花了一瞬间,很快又正常了。我想咱们的海马体受损还不算太重。” “这样下去不行,”林三酒急忙稳住身体,一边说,一边示意画师再次把身后战况画下来,“万一米姆又被吸进去了,我们却连空间方位都掌握不准,到时——” 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母王的声音紧压着她的大脑响了起来,将她后半句话给打断了。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林三酒刚刚浮起了这个疑惑,紧接着记忆中却又成了一片空白。 当她的记忆再一次回笼以后,斯巴安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指了指前方半侧着的画布。 在一个无头人影的枪火之下,那只暗红色的庞大脑子往后退了远远一段距离;它身上的壳打开了一条裂缝,从中正源源不断地爬出了一片片紫黑色长虫——凝神一听,“沙沙”的摩擦声也正像潮水一样从远方涌了起来。 “奇怪,”斯巴安低声说,“放它们出来干什么?” 林三酒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疑惑。那些紫黑色长虫对活人来说固然危险,但对一个已经失去了头颅的尸体却无计可施——就算身体被它们抽干了,一具被遥控着的人偶仍然能继续操作枪炮。 枪声震动着耳膜、火光摇晃着视野,从未有一刻间断;很显然,那些紫黑色长虫并没有对米姆造成一点儿影响。然而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却越来越响亮清楚了,听起来好像到处都是一样——她抬头扫了一眼,顿时叫了一声:“它们不是冲着米姆去的!” 不管是在画布上,还是在眼前的现实中,那一片片此起彼伏、蠕蠕爬动的紫黑潮水,正迅速从土腔内壁上蔓延开去;一眨眼的工夫,土腔就被由下及上地涂抹成了紫黑色,仿佛一面被喷涂了油漆的墙。 “它们在往上爬,目标可能是地面上那些还没被吸收大脑的人。”斯巴安仰着头,喃喃说道:“但是母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急于补充养分?” 它此时正在遭受暴风雨一样的攻击,从画布上来看,它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了,连外壳都被打碎脱落了不少;再怎么说,母王的优先任务也应该是对付他们和米姆才对。 “不管为什么,”林三酒立即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我们必须阻止这些虫子!” 在尖锐利风刺耳的呼啸之中,无数土块烟尘伴随着一片一片的紫黑色长虫,一起被卷入空中,扑簇簇地落了下来。不等那些长虫挨着地面,几道银亮的半月形光芒呼地腾空而起,像巨大镰刀一样彼此交响横切而过;在光芒划过的地方,齑粉般的细碎肉渣,像厚雾一样扑向了地面。 即使在这一过程中失去了记忆,二人也没有停下攻击:即使其中一人在恍惚之间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瞧见另一个人的战斗,就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加入战局了。 在他们的联手之下,紫黑色虫潮几乎无法在土壁上立足,一波一波地脱落下来,重新露出了土壤的颜色。 养分,我的养分! 母王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好像越发沉重了,无声地震荡着二人的精神,甚至能让人的头脑隐隐作痛。 我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被打断! 这一句嘶吼之沉厉,简直差点压断了林三酒的神经——她眼前晃起了许多金色星点,好几秒才终于消散了;她摇摇头,抬起眼睛,目光正好落在了画师身上。 这个人形特殊物品不会说话,此时怔用双手在胸前拉开了一张画,也不知维持着这个姿势多久了。林三酒从画上一扫而过,又猛地拧了回来。 “你看,”她低声叫了一句,“画上的母王……身上是不是多了点东西?” 画布上,在米姆的无头躯体脚下,此时已经堆满了厚厚一层紫黑色虫尸——看来刚才母王也没少攻击他。米姆换了另一架武器,枪火像无数利齿一样,将一大片暗红色的大脑外壳都啃噬成了碎片;但真正抓住了她目光的,是母王头顶上数根细细的白色长条。 她忙看了一眼上一幅画。在那张平铺在地上的画布里,母王身上压根没有这些白色细条。 白色细条两两成对,一共有大约四五对;从画面上看不出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出它们从各个角度朝上空伸展出去,唯独避开了正面对着米姆的那一个方向。 “那是什么东西?”她怔怔地低声问道,“看起来,好像正在努力往上伸?” 母王刚才说了一声“关键时刻”——现在是什么关键时刻?和这些白色细长条又有什么关系? 当二人都浮起了疑惑时,土腔中却渐渐静了下来。除了一些零星爬进穹顶的漏网之鱼,紫黑色长虫差不多已经被他们扫荡干净了;母王不知为何没有回收虫尸,任它们在地上铺积成了厚厚的、黏腻的一片肉泥沼泽。 在米姆作为人偶行动于人世上的最后一点时光中,他仍然在一下又一下地朝母王释放着枪火;他现在用的武器需要不断装填炮弹,因此枪炮声每隔几秒就会停一停,然后又孤单地回响起来。 轰鸣声远远地在土腔中波荡开来,一时间,好像只有那一个无头的少年仍然在契而不舍地战斗了。 一旦【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时效结束,他就会彻底迎来自己的终点,重新坍塌下去,变成一具尸体。 “为什么它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斯巴安紧紧皱着眉头问道。 “总觉得这样的事好像发生过一次了,”林三酒揉着太阳穴答道,“这种不太妙的感觉……很熟悉。” “让你的画师再画一幅,看看现在我们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画师很快就交上了又一幅画。他大概是看自己的主人和斯巴安混得熟了,甚至不必林三酒开口,已经主动听从了他的命令;只是在这一幅画上,除了那些细白条伸得更长了、母王又往后退远了一点之外,与上一张没有太大的分别。 不知在第几次停顿以后,米姆的枪声再也没有响起来。斯巴安面色一怔,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望着画面陷入了沉默。 林三酒咽了一下干涩得快要冒烟的嗓子——他们来到香巴拉其实不过半天时间,但感觉上仿佛已经度过了半辈子;当她赶在自己记忆消散前再次倒好录音带时,她忽然抬起头,侧耳聆听了一会儿。 从土腔上方,似乎响起了一片模糊的、有节奏的低低响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斯巴安。金发男人仍然盯着画布,或许因为太过专注而没有听见。林三酒慢慢站直身体,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捏在手里,盯紧了土腔前方幽幽的黑暗。 从那一片黑暗中探出的第一张脸,眼神呆滞、面色苍白。他的下颌骨已经被紫黑色长虫融掉了,面皮、口腔和肌肉都松松垮垮垂在颧骨下方,随着脚步一晃一荡。 即使半张脸都失去了形状,林三酒还是认出了他。这是兵工厂的一个成员,她曾经在空中客车里见过一次。紧跟在他身后的人她也认识,正是那个曾经吮了一下斯巴安手指的女歌手——她仍然穿着那一件光泽闪闪的丝缎长裙。就这样,一张又一张神色茫然的脸,接连不断地从黑暗中浮起来,排成一列长队走进了土腔。 匍匐在地上的人们,此时全部都被召唤下来了。 “斯巴安,”她不由叫了一声——刚一转头,金发男人却突然打断了她:“我明白了!” “什么?” “我明白母王正处于一个什么关键时刻了,也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儿了,”他扫了一眼迎面走来的长长队伍,语气又急又快,“我马上要失忆了,你一定要记好我说的话,把它录下来!” 林三酒匆匆抓起录音机,才一按下录音键,他立即接着说道:“母王最大的目标,就是要与它的身体——也就是这个星球连接起来,那么作为一个大脑,它要怎么才能和身体相连?” 斯巴安蹲下身,重重点了点画布上的细白长条:“和我们一样,答案是靠神经!” 林三酒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母王不急着对付米姆,米姆能对它造成的伤害有限,它宁可承受一点轻伤,也要把能量都留存下来供给神经生长。只要连接上了星球,他们二人恐怕活不过一个呼吸——再卓越的进化者,也抵挡不住千万吨土壤的活埋。 “刚才那些紫黑色长虫大概就是被母王派出去,吸收这些人大脑的,但被我们给打散了。为了能够利用他们的养分、尽快生长出神经,于是母王把他们都召唤下来了。”斯巴安语速飞快,每一个字却又清清楚楚:“接下来是关键——我有一个办法,能够一举解决掉母王。” 792 林三酒的分工 林三酒使劲甩了甩头,但头脑中那片迷雾仍然没有消散的迹象。 她联系不上意老师,也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儿——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浑身发臭?他们身后是什么? 在无数纷乱混杂的疑惑、迷茫之中,唯一一个能让她紧紧抓住的、可靠的事物,就是身边的斯巴安了。 “我……我好像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她低声对他说道——金发男人此时一只手正轻轻放在她的后背上,拦住了她几次想要回头的冲动:“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别急,我都会告诉你。”他的声音轻柔亲昵,听上去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这多少给了她一点儿安慰了她。“现在,先深呼吸一下。” 林三酒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她将这口气重新吐出去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不由问道:“你为什么要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过去?” 此时在斯巴安另一只手中,一道半月形的银亮光芒像一把长镰刀般划破了空气,将这个黑幽幽的空间染出一道弧线形盈盈的光晕。 一群衣着各异的人挤挤挨挨地被拦在银光前,一双双呆滞的眼睛空荡荡地落在他们二人背后;似乎已经有人试图闯过这道银亮半月了,为首几人的身上、胳膊上,尽是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她能认出来,这群人中有不少是兵工厂的成员——只是这一点,叫她更加迷惑了。 “你很快就知道了,”斯巴安伸手抚平她的短发,低声嘱咐道:“别回头,我马上告诉你情况。” 他说着松开了手,捡起了地上一件东西——林三酒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她的录音机。“来,把它收好,”金发男人将那个沉默的机器放进她怀里,又嘱咐了一次:“不管如何,不要回头看。” 后面有什么吗?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将录音机重新卡片化收了起来。她为什么会叫出录音机,她已经不记得了;至于那个一脸茫然、紧紧抱着几卷画布的画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更加没有一点儿印象。 要把那个人形特殊物品也收起来吗? 这个念头才一浮起来,却见斯巴安正好朝画师招了招手。那家伙不等林三酒吩咐,立刻小跑着来到了他身边,将其中一个画卷交给了斯巴安;后者伸手接过,紧紧握住了画卷。 在他这么一分神的工夫里,被拦在银光外的人们顿时抓住机会纷纷试图往外冲——他们不愿意碰上那道半米宽的银光,有的矮下腰,有的转过方向;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人露出一点儿茫然之外的神色,只有人头和肢体在沉默中涌动起伏,看起来如同一幅活动起来了的百鬼图。 斯巴安手腕一抖,半月形的银光乍然而亮,像银河倾泻一般从半空中划了下来——随着银光轻轻一斜,它在触碰上任何人之前,投映出的光芒已经划破了众人的皮肤,空气里登时溅起了无数血点。 “我知道你们不害怕,”斯巴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这个黑暗的空腔里,“但如果被我切碎了,你们就没法觐见母王了。” 母王? 这个名字在林三酒脑海中嗡嗡回响,仿佛要激起一些模糊的记忆了;但仅仅有这两个字还不够,迷雾再次缓缓合拢,留下了一片茫然。 众人大概深怕不能“觐见母王”,一个个带着深可见骨的划伤停下了动作;他们仍然愣愣地望着二人身后,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要包扎一下自己的伤口。 要是能转过身往后走,那该多好……林三酒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升起了一股渴望。这股渴望是如此强烈,她甚至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意义了。 “不要回头”的嘱咐越来越淡、越来越无力,就在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时,斯巴安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二人目光一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脚下最终还是没有动地方。 “只要给我几分钟,我保证你们都可以过去。”不知怎么,斯巴安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点儿颤抖,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将这句话吐出了口——正当林三酒疑惑时,他回头叫了她一声:“你过来一下。” 要硬生生把脚步的方向控制住,实在是一件比她想象中更难的事。不过是十来步的距离,但当她在斯巴安身边顿住脚时,她竟微微喘息了起来:“怎……怎么了?” “这个,” 离近了一看,她才发现对方的金发湿漉漉地垂下额头,面色一阵比一阵苍白;接下来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坠了千斤重担又沉入水里一样沉滞艰难——“你,给每一个人,系上。” 然而除了他一只没有血色的手掌,她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 “等等,”斯巴安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林三酒从不记得她见过这个模样的斯巴安,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觉得有点儿眼熟。他浑身都泛起了冷汗,肌肉控制不住地也发起了抖,在昏暗中不断闪烁起流线般的光泽。 随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抓住她的手,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林三酒低头一看,发觉那是一个黑色表带模样、但足足宽大了两三圈的东西——只是与手表不同的是,它身上连接着四个黑色的小正方形,塑料般的质地摸起来手感光滑。 “这是什么?” “别问,”斯巴安闭了闭眼睛,呼吸粗重:“把它系到第一个人身上。” 林三酒依言办了。她对斯巴安的信任,甚至令她自己也隐隐吃惊。 她走近第一个男人的时候,心脏不由紧了一下。这个人的下半张脸像是个皮袋子一样,空荡荡、松垮垮地垂荡着;她忍着胃间的翻滚,将那条黑色带子系在了他的脖子上,长度正好能让她扣上扣眼。 “你过去,”斯巴安向后示意了一下,面色苍白得惊人。这短短三个字就像是粗磨砂纸一样刮蹭着他的喉咙,听起来干涩极了。 当那个男人与他的半张脸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后走了过去的时候,他颤抖着将第二条黑色带子塞进了林三酒手里。 第二个人模样正常多了,她很快就扣好了带子。 “我系上的是什么东西?” “追踪器,”斯巴安一边将一叠东西都塞进了她的怀里,一边嘶哑地低声说道:“快,不要犹豫!” 他一口气拿出来了至少八九条带子——也不知是因为林三酒手指发颤,还是因为大地震动得厉害;她一连扣了好几次,才终于将第三条带子系好了。身后果然有好一会儿再没有传来任何响动,震感也渐渐弱了下来;她侧头往斯巴安处看了一眼,发觉他刚刚打开了手里的画卷,纸的边角在空气里簌簌作响。 “继续给他们系上,”他头也不抬地说,大概正在试图集中精力:“接下来大概有半分钟,我可能不会说话了。” 林三酒朝画卷上瞄了一眼,只见那幅画的背面上似乎隐隐约约写满了英文字迹;她收回目光,稳了稳呼吸,将又一条带子系在了第四个人脖子上。 这是一个年轻得简直好像会发光一样的大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林三酒为他系上了黑色带子以后,他动作敏捷地从她身边冲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 一个穿着丝质长裙的女人,用掉了她手上最后一条黑色带子。林三酒不知怎么,总觉得她十分眼熟;她的目光跟随着对方,徐徐来到了斯巴安身边——那个穿丝质长裙的女人踮起脚尖,轻轻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抬步走向了集装箱后。她的背影笔挺优雅,就像是即将要上台演出一样。 斯巴安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来不及回头看那女人一眼,目光又迅速转回了手中写满字迹的画卷上。 “你在这里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林三酒的神智;她转头一瞧,正好对上了余渊那张布满了刺青花纹的脸。“我要过去了,我觉得我应该和你们说一声。没问题吧?”他看了看斯巴安,却向她问道。 林三酒四下一张望,这才发现在斯巴安一时分神的时候,原本挤在这儿的人群都纷纷趁机绕过了集装箱、在后方消失了影子。除了余渊之外,其余几个零零星星的人都穿着兵工厂的制服,似乎碍于斯巴安的身份才暂时没有离去。 斯巴安仍然盯着那张画卷,什么都没听见。 “我要走了,你不一起走吗?”余渊轻声问道。 应该让他过去吗? 林三酒刚刚升起了这个疑问,眼前忽然耀起了一片白亮;身后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土腔中掀起了一波波强烈的气流,登时将几人全刮倒在地了——大地轰隆隆地剧烈震颤起来,连沉重的集装箱都被颠得“咯咯”作响。 她和余渊一起被气流震倒在了地上,心下冰凉,早就将“不能回头”的教训给扔在了脑后;然而她才刚刚扭过一半脖子,斯巴安的影子骤然朝二人扑了上来:“别动!趴在地上!” “怎、怎么回事?”她颤声问道——在轰隆隆的爆炸余音中,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你让我系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昏暗之中,她听见斯巴安低声地吐出了几个字:“拿录音机。” 录音机上有什么吗? 林三酒叫出了机器,感觉到无数土石正从头顶上扑簇簇地往下落,忙用身体护住了它。按下了播放键后,她很快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人体炸弹吗?”她的声音和斯巴安刚才一样,冷冷地,却又发着颤。“我……我同意。让我来吧。” 793 地下的分别 对于林三酒来说,几分钟前那一个同意使用“人体炸弹”的自己,就像是另一个人那样陌生。 正当她怔了一怔时,余渊却猛地挣扎起来,一扬手臂竟将斯巴安从身上甩了下去——即使在昏暗中,也能看出来他双眼血红。 “拦住他!”斯巴安吼了一声,身子尚未完全沾上地面,又迅速弹了起来;他和林三酒在同一时间朝余渊扑了上去,一起从后将他撞倒在地,各自按住了他一条手臂,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余渊不是唯一一个朝集装箱后冲出去的人。在意识到母王出问题的这一瞬间,剩下的那几个兵工厂成员也都纷纷跑向了爆炸与震动的中心。不等斯巴安开口,林三酒急忙加大力气压住余渊,转头朝金发男人喊了一声:“你去拦住他们!” 一声也没有来得及应,他一蹬地面,像子弹一样射向了远方。 “放开我!”余渊吼道,手肘向后一击,正好重重地砸上了林三酒的肋骨。一时间她痛得连呼吸都顿住了,只能强忍着疼痛,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后背上,断断续续地说道:“相,相信我,我是在救你!” 她刚说完,猛然在落雨般的一片碎石和沙土之中瞧见了一个黑影,正飞速朝她袭来;林三酒急忙一矮身子,那东西从她头顶上呼地擦了过去,“啪”一声落在她身后的地上——她回头一看,发觉那是半截手臂。 那一只人掌被震得张开了,手指一阵摇摇晃晃,银戒指随着一闪一闪,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点什么东西似的。 刚才被放过去充当炸弹的那十来人,是在同一时间被引爆的,但接连不断的爆炸与余波却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一样,剧烈地摇晃着整个土腔,一时间将眼前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模糊闪烁的光影,在人的耳朵里留下了一阵一阵嗡嗡的疼痛。 爆炸声不知何时停止了,但摇晃却仍在持续;震落的土块越来越大、地面开裂的缝隙也越来越宽,头顶上的穹顶摇摇欲坠,一块一块地破裂、跌落,不断砸下来,渐渐崩塌了形状。 从无数土石激起的浓尘中,时不时就会有一个穿着兵工厂制服的影子被甩出来,远远地落在地上——有的影子一动不动,有的却还能撑着地面爬起来;不过再没有一个人回头扑向母王了。 “斯巴安!”林三酒抬头高声喊道——或者说,她感觉自己正在高声喊,因为她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壮着胆子探过头,目光落进了集装箱后沙土弥漫的一片昏暗中,却什么也没看清:既分辨不出有没有人影,也看不出母王在哪儿。 如果斯巴安不慎看见了母王,他会不会又陷入那种失神的状态?这些土腔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她得去把他接回来才行,但又不能把余渊一个人留下—— 她想到这儿时,却忽然一愣。 一旦心中抱有“我要用人体炸弹杀了母王”这样的想法,这个计划就实施不下去了;林三酒意识不到自己行为的性质,自然也就不会触发她脑中的控制系统——大概母王也想不到,寄生虫所造成的失忆,反而成了二人用来攻击它的优势。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上一次她失忆了以后,斯巴安没有帮助她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炸弹被引爆之后,她也只来得及从录音机中听见了自己同意“人体炸弹”计划的声音;然而此时她竟然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想起母王会让人失神一事来了。 这是不是说明—— “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耳中仍然鼓涨得难受,只有一片嗡嗡响,但脑海中却清楚地响起了意老师的声音。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恍如隔世一般,叫人感觉陌生又熟悉:“你脑中的寄生虫失去了活力,你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恢复了吗?我想母王被杀以后,它们没有了指令的来源,所以全都一动不动了!” 林三酒忙低头扫了一眼余渊——他不知何时停止了挣扎,此时面上挂着一片如梦初醒般的茫然神色,在尘土飞杨中愣愣地盯着远方。 “你不过去救母王了吗?”她不得不抬高嗓门,才能勉强听见自己隐约的声音。 余渊猛地扭过头,显然把她的话听清楚了,看来状况比她好一点儿。 “还救个屁,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立刻松了一口气。 “没时间解释了,”她匆匆从他后背上爬下来,“看样子这儿马上就要被埋住了!你没受伤吧?” 余渊跳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没有!” “那就好,你把幸存者带出去,顺着那个方向往上爬——你来时走过一次的,应该还记得吧?” “好,那你呢?”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在集装箱上拍了一下。她收回手时,那片地面上顿时空空如也,豁然打开了后头的一片视野。 “我去找斯巴安!” 她留下了一句喊,转身就冲向了爆炸余震的中心,画师也立刻抱着桶子跟了上来——在那儿,浓浓的灰土烟尘将一切都遮蔽住了,厚得仿佛成了某种黏稠的液体;唯有当一块块比成年人还高的土石砸落下来的时候,才能搅动起一片尘土。 她叫出【能力打磨剂】,银光下厚厚的尘土翻滚着,直往人的鼻腔里扑。林三酒捂住口鼻,眯起眼睛,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她回头看了一眼,画师立刻飞快地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意思?”这么一回头的工夫,她差点被一块断土砸上——“母王在哪个方向?” 画师想了想,随即原地坐了下来,掏出了一张画布——他的速度极快,不等林三酒开口阻止他,他就划完了几下,将画布掉了过来给她看。一个大大的箭头,在画师的双手之间指向了她的右前方。 右前方已经被崩塌的土石给堵住了去路,但林三酒自有她的办法。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所碰及过的地方,所有土石都化成了齑粉炸开了——她勉强打开了一条一人多宽的通道,当她和画师好不容易钻出来、挤进了一片空地里时,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由厚厚灰土捏成的人形。 “斯巴安!”她又喊了一声,舌头上、鼻腔里全是一层灰土和石渣。“你再不走,我们就要被活埋在这儿了!” 说来也巧,土腔的震动恰好在这时停息了一瞬间,“活埋”二字清清楚楚地回荡了出去。前方一片昏暗之中,立刻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在这儿。” 林三酒长长吐了口气,朝画师摆摆手示意他跟上,再次艰难地朝前跋涉过去:“你快出来,土腔好像要塌了!” 斯巴安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却被淹没在了又一阵崩塌声中。 “你还好吧?受伤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循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她推开了前方一堆小腿高的岩石,钻过了山丘般的土堆,抬头一看,后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片暗红色、布满沟壑的脑肉,正紧紧地挨在她的面前,被崩落的土石挤在中央,薄壳上黏了一片沙土。她之所以刚才没有看见母王,是因为它已经远远不如刚才那样大了;足有一半的大脑被爆炸轰得片肉不剩,血肉模糊、参差不齐地挤压在土地上。 斯巴安正站在母王跟前,在她的脚步声下转过了头。 他浑身上下也布满了一道道尘土污渍,一头金发被抓了起来,简单地扎在脑后。“你看,”那一双碧绿翡翠般的眼睛中,闪烁着火焰燃烧般的亮光:“……这家伙还活着。” 林三酒登时止住了脚步。 “它受伤太重,现在什么也干不了了。”斯巴安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母王的壳。那一道浮凸足足比他的身体还宽。“一个可以成长为星球大脑的东西……很有意思,对不对?” 林三酒望着他,不由想起了二人第一次相识时的情景。 “你……你打算干什么?” 远处的土腔中,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土石崩塌、砸落的声音;声音震动着地面,使人脚下不住晃起微微的颤抖。 斯巴安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正当林三酒打算抬高声音再问一次时,他忽然转过了头。 “你要吗?” “什么?”她一愣。 “母王,你要吗?”在阴影中,那个男人微微地笑起来,亮起牙齿雪白的色泽。“你不要的话,我就要了。” 林三酒立在原地,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过了好几秒,她才喃喃地开了口,还是有点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你……你要它干什么?它必须靠人脑才能成长。” “末日世界里每一天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要找人脑很简单。”斯巴安一笑,“至于用处,还得慢慢发掘。” “你怎么拿得走这么大的东西?我们都快被活埋了。” 金发男人冲她扬了扬下巴,嗓音里充满了沙哑的笑意。“我带不走,所以我要和它在地下呆一阵子,等待兵工厂的救援……你放心,信号我已经发出去了。虽然我不愿意,但现在是你我说再见的时候了。” 794 避避风头 透过笼罩着香巴拉的浓浓雾气,从半空中往下望时,林三酒偶尔能从浓雾开合中捕捉到一闪即逝的画面。大地表面一块块断裂了,朝深处涌动掉落下去,仿佛一片烧开了、正在咕嘟嘟翻滚的岩浆。 当雾气重新合上时,她从一片浓灰中收回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来的时候,空中客车和几架直升飞机都被他们这一行人坐满了;但如今能从香巴拉离开的人,却只需一架直升飞机就能挤下了。 幸存下来的兵工厂成员只有五个人了,其中四个人都挨在林三酒身旁的座位上,一个比一个面色苍白。他们好像还很难消化刚才发生的事,时不时彼此低声交谈几句;从语调上来听起来,有点儿像是意大利语,林三酒自然一句也听不懂。 余渊与另一个兵工厂成员坐在驾驶舱里——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会驾驶直升飞机——正试图靠着时灵时不灵的雷达,寻找返回的方向。 当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忽然开口时,他们已经跌跌撞撞地一头扑出了灰雾,正逐渐接近了碧落区。 “你必须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他盯着林三酒,似乎想努力表现得友善一些,但面颊上肌肉跳了一跳,又冷冷地落了下来。这句话不再是那种咕噜噜似的语言了——“我们对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不清楚,损失了这么多人,现在长官又被困在了地下,你和你的这位朋友都需要一起回兵工厂,向我们的上级解释一下情况。” “当然,兵工厂一定会对你们作出感谢的,”另一个女人立刻补充了一句,“毕竟你们救下了我们的命。” 一旦他们发现了这整件事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从梦境剧本中带出了寄生虫,恐怕兵工厂的“感谢”方式就值得商榷了。兵工厂中唯一一个有可能回护自己的人此时深埋地下,而说不说出真相,很有可能又不取决于她……林三酒想到这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几个兵工厂成员似乎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配合,小胡子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这一架直升飞机离碧落区越来越近了;半空中各式各样的飞行器械也逐渐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一块童话中飞毯模样的道具紧挨着他们,从直升机身边呼啸而过——末日世界中没有航空管控,即使是中心十二界,大概也只能靠运气来避免事故。 “我没有在碧落区降落过,不知道他们的规矩是什么,” 林三酒身后的驾驶舱中,余渊正扬声对那副飞行员喊道,“这样,一会儿你来接手操控!” 她听了心中一动,想转头又忍住了。过了几分钟,一道直通苍穹的影子就从天边渐渐地迎了上来,很快就被放大了,拉展成了看不见边际的阴影;无数飞行器像一只只围绕在巢边的蜜蜂,在钢铁手臂和出入口之间徘徊进出。 “是时候了!” 余渊在驾驶舱中喊了一句;那几名兵工厂成员只是抬起眼睛扫了一下,随即又低下了目光——在这一瞬间,直升机一侧上的两道门忽然同时被重重地撞了出去,伴随着“咣当当”的声音,它们扭曲着掉下了天空。 在几个兵工厂成员反应过来以前,直升机就猛地歪了;一股强风灌进了机舱里,险些将人统统卷出去。当他们急忙拉住扶手、稳住身子时,余渊和林三酒隔着透明窗口对视一眼,从破碎的舱门中跃进了蓝天。 “嘭”地一声,余渊身上蓦地打开了一只巨大的黄伞,一下子将他下落的速度扯住了。然而林三酒刚才处于好几个人的目光下,根本不能像他一样找到机会把降落伞找出来放在身上——在笔直的高速下落中,她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高空中那只降落伞的模样,急忙叫出了【战斗物品】。 又一只一模一样的黄色降落伞,嘭地在下方打开了。 那种连心脏都仿佛要脱离胸膛扑出去的失重感顿时缓解了,林三酒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攥住了绳索。她在风中忽忽悠悠地往下落,青黑色的大地平稳迅速朝她迎了上来,很快她就连地上一片片形态各异的屋顶都能看清楚了。 “太冒险了,”意老师喊道,也被吓了一大跳:“万一它模拟不了——” 林三酒没有回答她。 因为在这个时候,从远方碧落区里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即使她身在半空,那警笛声依然刺穿了强风,隐隐约约地揪紧了她的心脏。 她猜那架兵工厂的直升机上,一定有用于和碧落区联系的通讯频道——别看他们二人才刚刚跳出来没多久,前方数个起降台却反应迅捷,在同一时间打开了。四架模样整齐划一的飞行器,缓缓从滑行通道中露出了头,在天光下闪烁起了点点银泽。 “快,快点落下去啊!”意老师尖叫道。 “我又控制不了!” 一旦那些银色飞行器扑进天空里,抓住两只降落伞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林三酒想了想,迅速将手抵在了降落伞绳索上,目光紧紧盯着远方的那几架飞行器;只要它们一起飞,她就决心立刻收起【战斗物品】,从半空中掉下去——毕竟地面已经不远了。 那几架飞行器滑翔进天空中时的动作,快得叫人眼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两个长鱼型、弧线流畅的银影就投在了她的降落伞上。 林三酒一直仰着头,当那两条阴影透过黄伞,落在她的眼睛里时,她立即收起了降落伞。【战斗物品】重新化成卡片,被她捏在了手心里;失重感登时重新攥住了她的心脏,将她直直向下拽去。 银色飞行器反应极快,立即急速下沉,同时吐出了一片白网朝她罩了下来;她一下子被罩了个严严实实,像是被捕捉到的海鱼一样,被白网迅速收紧了。 网绳贴在身上,即使她已经在高空中被吹得浑身冰凉,也不由被它冷得打了个战;定睛一看,她这才发现原来这种网是由某种软金属打的,坚固得惊人。 林三酒透过网绳朝外张望了一圈,发现余渊也同样被金属网抓住了;他的黄色降落伞断成两半,飘飘忽忽地从蓝天中落了下去。 两架捉住了战果的飞行器,掉转方向,朝碧落区起降台并头飞去。两只金属网在空中被吹得不住往后飘荡,彼此靠得最近的时候,大概有不足十米的距离。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在心里比较了一下金属网的长度,随即攀住绳索,勉强在网兜中站了起来。对面的白网里,余渊停下了挣扎,朝她投来了目光。 双脚紧紧踩住两条网绳,她深吸一口气,下肢一蹲,全身重心都被放在了脚上;借着打出的一股意识力,她像荡秋千一样,将自己向后远远地荡了出去。 白网裹着林三酒一起朝前高高扬起,在来到最高点的时候,交叉缠绕着的白色金属网突然一下消失了。在蓝天中,只剩下了一个无着无落、没处借力的人,在惯性作用下扑往了前方——掉下去的前一秒,林三酒伸长胳膊,一把抓住了余渊的金属网。 当她手中那一张【金属网】卡片变成了两张的时候,她已经抱紧了余渊,二人一起从空中直直跌落了下去。 好在经过一番惊心动魄之后,他们离地面已经不远了,更别说还有碧落区伸进天空的许多条长长的通道。二人借着几次摔落、攀抓的机会,总算是将下落速度打断了;在最后一次抓住了一个突出来的铁架后,林三酒手一松,双脚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走,”她一把拉起余渊,连气也不敢多喘一口,撞开了前方几个刚刚下了飞行器的进化者,匆匆一头扎进了碧落区。 兵工厂显然还没有来得及通报整个碧落区来抓他们——毕竟现在离他们跳机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架直升机很有可能才刚刚降落。二人抓住机会,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以前,已经混进了人群里,离开了碧落区。 直到确认身后没有追兵了,二人才缓下脚步,粗重地喘息了一会儿。林三酒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也不知道是在掉落的过程中,被砸了多少次。 “现在怎么办?”余渊皱起眉头,面上刺青在他浑身热汗下闪烁着墨一般的光泽。“咱们两个可都称不上外貌平常……要是兵工厂想找我们,还真不好躲。” “只要斯巴安回到兵工厂,我想……我们应该就安全了。”林三酒喘匀了气,有点儿犹疑地答道。“至少那时风头也过了。” 有了母王之后,兵工厂哪还会在意是谁引发的事端? “在那之前呢?” 林三酒犹豫了几秒,看了一眼余渊。二人结识以来,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却已经一起经历了许多次生死危机;她想了想,低声道:“我在碧落黄泉有一个房子……很隐蔽。” 795 失而复得 当那一片森森山林终于再次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林三酒像突然一下子脱了力似的脚步一软,半跌半坐地倒在了一片灌木丛旁边。四野空旷无人,仅有天地间一阵阵风吹得林海哗哗作响;放眼望了一圈,她才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你还好吧?”余渊紧跟着停下来,喘息着问道。 林三酒点点头,自己也是一阵重一阵轻地喘不匀气。从她离开这儿前往兵工厂,其实只过了两天时间;然而在几番惊险生死之下,感觉上仿佛已时隔经年了一般。 “我真是不明白,”想起那一夜前来刺杀她的兵工厂成员,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我去梦境剧本是为了找一个线索……怎么却带出了那种寄生虫?结果折腾了一大圈,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杀我。” “有人要杀你?”余渊一怔。 林三酒朝他伸出一只手,借他一拉之力站起了身。“边走边说,”她拍拍余渊肩膀,指了一下前方。 二人走进山林,灌木和草丛沙沙地在他们脚下被分开、又合拢了,只留下两道隐约的痕迹。走着走着,余渊忽然在顿住脚,四下看了看:“这儿是你受袭的地方吗?” “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见林三酒吃了一惊,他笑了笑,捡起一根树枝比划了几下:“虽然过去两天了,但你看……枝叶折断,和草被踩过的痕迹都还看得出来。” 痕迹原来会残留这么久? 林三酒对野外活动没有什么经验,只能盯着那几处踩断的草叶,皱着眉毛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特殊物品落在这儿了,”她也捡起了一根树枝,在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的地方,来回拨动着灌木丛:“或许还得要你帮忙找找。” “什么物品?”余渊一边走一边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化作了一片枯叶的模样落在地上,由于情况紧急收不回来,她就把它这么扔在山林里了;不过她刚把话说完,青年立即转过头来,刺青都掩不住他面庞上哭笑不得的神色:“你要在树林里找一片叶子?” 那的确不大现实。 “不过好在这片山林只是伪装投影,可以回收的。” 林三酒一边解释,一边叫出了随exod一起买下来的伪装调控装置。尽管她已经对余渊产生了信任,不过仍然没有将整片山林都收起来,只将范围调整到二人身边几十米宽,轻轻转了一下圆钮。 林立的树木、地上厚厚的落叶、一丛丛灌木……都迅速扭曲着缩进地面,消失在了土地里;重重幽绿之中,一块空荡荡的沙地颜色越来越大,像是一片不断扩展的斑秃,终于在触及到林三酒设定的范围边缘时停了下来。 没有了树林投影,寻找目标来就容易多了;二人在四下找了几圈以后,余渊忽然叫了她一声:“你看,是不是那个?” 林三酒循声望去,见他正用手中树枝指着远方地上一个小小的褐黄色影子,似乎正是一片叶子。 她正要走过去瞧一眼的时候,从周围的树林中却猛地蓦然跃出了一个人影;一片红白色在眼前急速一晃,就冲向了地上那个褐黄影子——林三酒反应极快,一股汹涌的意识力紧咬着扑了上去,在那人捞起褐黄叶子之前,“砰”一声就将其重重地撞飞了。 那人仰面摔倒在地上,那片红白色顿时慢下了转速,露出了它伞裙的模样。她一仰头,露出了一只尖尖的、涂得白白的下巴。 是棒棒糖——或者说,是名叫“棒棒糖”的女孩之一。 “她是兵工厂的人!”林三酒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与棒棒糖一起,纵身扑向了地上的叶子:“余渊,你替我留意周围!” 棒棒糖毕竟离得近,不等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已经冲到了枯叶旁边。林三酒故技重施,再次释放出了一股意识力;就在这个时候,棒棒糖抬头朝她扫了一眼,身上伞裙急速开始了旋转——几道气流从她的裙角中腾地升了起来,围绕着她形成了几道高速漩涡。 那股意识力猛地撞上了气流,一下子被卷了进去,瞬间就分解消失不见了。 棒棒糖松了口气,赶紧弯下腰,从气流保护圈中伸出手抓向那片叶子。 林三酒后背上登时急出了一层热汗,一股意识力骤然朝前汹涌而出,只是这次它的目标不是棒棒糖了——意识力与那女孩的手指尖,在同一时刻碰上了枯叶;棒棒糖的手指被意识力打得一滑,枯叶顿时轻轻飘了起来,落在了几步开外。 “别来阻我!” 女孩回头尖声叫了一句,一抬手,一片阴影就朝林三酒压了下来;后者脚步一顿,立即打开了【防护力场】,又重新冲了出去。然而仅仅在这不到半秒的工夫里,棒棒糖已经一把捞起了那片枯叶。 她一站直身,那片阴影就消散了,林三酒甚至连它是什么也没看清楚——也许那只是一个威吓阻拦敌人的道具。 “谢谢你的特殊物品,”棒棒糖似乎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轻轻松松地冲她一笑,转过身,一蹬地面朝前冲去:“再也别见了!” 紧接着只听“咚”地重重一声闷响,她好像一头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顺着前方空气软软地坐了下来。她刚才蓄足了力气准备要全速奔跑,因此这一下撞得极重,很快就从鼻子里缓缓地流下了两道血。 林三酒一惊,忙止住了脚步。她在四周摸了摸,这才发现棒棒糖被围在了一圈透明屏障中;当她四下打量时,一片黑色盖子正缓缓地从空气中探了出来,把这个透明柜子封住了。 “还好,”她正吃惊时,余渊从后头快步走上来,“我拦得还算及时。” “是你干的?这是什么?” 林三酒望着透明柜子,发现它的内部还在逐渐“生长”出各种各样的不同东西;一串串灯泡在顶盖上亮了起来,金属杆伸展横架在玻璃柜里,一只只布偶公仔从对面玻璃上现了身……她仔细看了几眼,莫名地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儿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这是你的能力吗?” “不,是我的物品,不过和我的能力多少也有点儿关系。”余渊紧盯着透明柜子说道。 在他说话时,一个操作台也从透明柜子外侧升了起来——当他把手放在那根操纵杆上时,林三酒猛然一下想起来了。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她再一抬头,果然在玻璃柜子里看见了一只刚刚伸下来、还在摇摇晃晃的金属爪。 “这,这不是抓娃娃机吗?” “……是。”余渊挤出了一个字。 在明亮的灯光下,她能清楚看见他布满刺青的皮肤下隐隐泛起了红——余渊头也不抬,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枚硬币;硬币当当地滚落进去后,抓娃娃机里的灯光登时一亮,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它必须要硬币才能启动,”在叮叮咚咚的音乐声里,余渊小声说道:“所以我在每个世界里都收集了很多。” 林三酒望着玻璃柜里一动不动的棒棒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了:“那她……你现在……接下来要怎样?” 【抓娃娃机】 电子游艺厅和赌场里喜闻乐见的骗财工具之一,抓起来的东西总是会在来到出口之前就掉落下去。布偶娃娃或许还有抓到的机会,假如机器里放的是冰淇淋、电子产品或者美金现钞,那只金属爪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连“抓”这个动作看着都那么虚伪。 如今这一款游戏机,被用来打劫了。 本特殊物品,意在打造一种劫匪与受害人之间的动态平衡。被困在玻璃柜子里的受害人,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暂时变成了“布偶”;不过并不表示他们就变成了劫匪砧板上的鱼肉——想要从受害人身上抓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劫匪必须具备高超的抓娃娃机操作技巧,花费硬币、使用操纵杆,一点点把东西抓起来再挪到出口才行。 s:每次使用本物品,只有五次抓娃娃的机会。五次以后,抓娃娃机则必须被收回,受害人恢复人身自由。当然,假如这个受害人没跑多远又被困住了的话,那么就又有五次抓娃娃的机会了。 在幽静的山林之中,突兀地多了一块光秃秃的沙地。在远处林海沙沙作响的背景音下,林三酒耳边却是叮叮咚咚的欢快音乐,眼前也尽是抓娃娃机上一闪一闪的彩光。 “也……也就是说,你要用这个金属爪,从她手里把叶子拿过来?”她迟疑地问道。 此时的棒棒糖,维持着那一个背靠玻璃墙的姿势,额头已经青肿了。她下半张脸都被血糊满了,却连抬手擦一擦也不行,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眨动转圈。她的一双手,都一动不动地摊在地上,其中一只掌心向上,正躺着一片褐黄枯叶——正是【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 “没错,”余渊呼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操纵杆。“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就是那晚袭击我的人之一,不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的特殊物品。” 林三酒话音一落,玻璃柜里顿时传来了一阵“唔唔”声;那女孩此时脸上连一丝肌肉也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瞪圆了,也不知道是想要说些什么。 当那只金属爪摇摇摆摆地朝女孩滑去时,林三酒居然开始有点儿紧张了:“你……抓娃娃的技术好吗?” “这个抓娃娃机是我在黑市买到的,你猜花了我多少钱?” 余渊说话时,金属爪缓缓下沉,落在了棒棒糖手掌心上。林三酒的鼻尖都贴在玻璃上,死死盯着那只爪子——金属爪慢慢合拢,像是挠痒痒一样刮过女孩掌心,从褐黄枯叶上划了过去,最终提起来的时候,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看着什么也没抓着的金属爪又一路摇晃了回来,难掩失望之色:“我猜不出来。” “只花了五十个龙特。”余渊神色不变,看起来还是一样镇定,大概是对它抓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么少?”林三酒不由一惊,“一个特殊物品,怎么会这么便宜?” “因为没人抓得上来东西。”余渊一边说,一边又放进了一个硬币。“我并没有夸大其词,当时有一个什么游戏化末日世界的特产展销会,有人一连试了三四十次,连一个娃娃——普通的布偶娃娃——也抓不起来,所以一直放到最后也没卖出去。” 第二次,金属爪总算是把枯叶抓住了。然而在往出口处晃悠的时候,林三酒眼看着那片枯叶从金属爪的缝隙中,轻轻忽忽地飘落了下去。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着第三枚硬币被塞进了机器里。她不想再盯着金属爪看了,向余渊问道:“那为什么你把它买下来了?” “一个原因嘛,是因为我喜欢玩抓娃娃。”余渊操纵着金属爪,再次捡起了枯叶;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又把手伸进了衣兜里,拿出了第四枚硬币。“我就是那种老觉得自己下一次能抓起来的人,以前每次去电子游艺厅,都在抓娃娃机上花不少钱。” 也就是说,她还是得做好再次战斗的准备……林三酒看了一眼棒棒糖。那女孩双眼正钉在金属爪上,看起来只要一恢复行动自由,马上就会去抢叶子。 “当然了,一盒十块钱的冰淇淋,我花四十块钱也抓不起来。”余渊叹了口气,掏出了第五枚硬币。 “还有别的原因吗?”林三酒已经放弃希望了,她浑身紧绷,只等抓娃娃机一消失,意识力就会立刻倾涌而出。 “有。”余渊一边操纵着金属爪子,一边答道:“我后来在末日中产生的能力,让我非常适合这样的特殊物品。” 诶? 林三酒一怔,转头朝他看了一眼——金属爪恰在此时一开,褐黄枯叶在她的目光中缓缓下落,掉进了出口里。余渊弯下腰,掏出褐黄枯叶递给她,笑道:“应该说,只要涉及到机械操作,我就天生比别人精通得多。” 叶子在一念之间,变成了一张【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的卡片,从林三酒的手心中一闪而没。 抓娃娃机紧跟着消失了,棒棒糖立即从原地一跃而起;二人立即后退了一步,却见她伸手抹了一把口鼻上的血,哑声骂道:“我要你的特殊物品,是因为我踩进了你布置的签到副本!因为找不到它,我和火臂两天没有签到,火臂今天早上已经遇难死了——你还敢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拿到它!” 感觉到余渊转头看了自己一眼,林三酒叹了口气:“我忘了。” 796 四个人的蛰伏 【防盗章,正文半小时后放】 在进化人类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不去打探别人的能力。 由于进化出的能力都十分奇特、超乎想象,每一种不起眼的能力都有可能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底牌,因此自然而然地,谁也不愿意将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甚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就连在他人面前使用能力也成了忌讳。 这一点,卢泽已经跟林三酒提过了——那为什么玛瑟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误会,”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玛瑟笑了笑。她已不年轻了,这样一笑就显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来:“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无法得知你的进阶能力,只能分析出一些基本数据。了解一下自己的基本数据,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当然这都取决于你。来试试么?” “好!”林三酒痛痛快快地应了,伸出了胳膊。“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再说了,刚才跟堕落种纠缠了半天的时候,她和卢泽都没少暴露自己的能力。两人都不是笨人,自己能猜出来卢泽的大概能力,那么卢泽肯定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估算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坚硬的指甲尖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地一碰,甲尖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平滑地陷入了肌肤里——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玛瑟就已经收回了指甲,笑着说:“好了。” 她将一滴浑圆的血珠滴在了手心里,血珠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随即玛瑟就闭上了眼睛。林三酒再一看,自己胳膊上的切口太细微了,早已停了血。 “玛瑟现在的能力还比较初级,所以读取你的数据可能会慢一点儿……”卢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解释道:“所有的进阶能力在使用中都是会慢慢升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到了自己那怪怪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些破卡片也会升级?会变成什么样?起码应该让她没有限制地转化物品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可收了两次铁门——虽然第二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两秒,但不知道今天的限额是不是也算用完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 趁着等待玛瑟读取数据的工夫,林三酒出于好奇,和卢泽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毕竟比她多见识了两个新世界,许多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是提心吊胆。卢泽大概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一时间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看也聊得差不多了,再一看玛瑟,她依然还是刚才的模样,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玛瑟还要花多长时间读取数据?”林三酒终于问道。 “呃……看样子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呢。”卢泽有点尴尬的样子。“以前玛瑟分析我的数据时,好像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久?”林三酒吃了一惊。她随即伏下身子,仰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此时浓黑的夜色已经淡了许多,东方甚至已隐隐地现出了一抹灰白。坐回了原位,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怎么了?干嘛这副脸?” “天马上就要亮了。”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转头望着卢泽。“夜里已经这么热了,等太阳一出来,车子正好在阳光下晒着……到时温度会高成什么样子?” 卢泽一下被她问得哑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林三酒揉着眉心,有点儿疲倦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我怕咱们都会成烤炉里的鸭子。” 虽然车子的油电都还充足,足以支持冷气维持一段时间,可是这凉意在外界凶猛的高温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这还仅仅是在夜里。车里这部可怜的空调机,到时就算是烧断了线,恐怕也无法抵抗白天的熊熊烈日…… “你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卢泽一直以来轻轻松松的表情也不由有点儿沉重了。 办法倒还真有一个。这个公寓社区附近,坐落着一所城市中最昂贵的购物中心。这幢建筑本身已经失去了价值——因为商城中心设计了一片高高的热带植物林,为了达到通透自然的视觉效果,天花板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筑成的。以前,肩膀上洒着阳光,在浓绿的植物旁漫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过现在可就致命了。 可是在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却是一个占地广袤的进口超市。没有了阳光直射不说,还有大量的食水…… 林三酒将中心的情况一说,卢泽顿时兴奋起来:“超市!那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和玛瑟已经一年多都没吃过人吃的东西了!在上一个新世界里,我俩天天吃压缩饼干、行军干粮,情况糟糕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哎呀,那个便秘得难受的呀,肚子里好像揣了石头……” 林三酒挑起眉毛看着他——卢泽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过了头,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温度会升高多少,确实应该早作打算。” 轻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很快就下了决定:先把车子开到购物中心门口,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然后再由卢泽背着玛瑟,一块儿下到超市里去。进口超市中的食品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区域,加上仓库里的库存,供给3人份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而且这家超市的位置也十分理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超市里安顿下来,当成一个据点,度过平稳的一年…… 林三酒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实际情况大概不会如此理想——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计划中的第一步“来到中心门口”,此刻看起来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购物中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处于城市心脏的主干道上。这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出名的不夜城,夜夜通宵璀璨,车流不息。碰巧,这个月又是购物中心的“五周岁纪念”,整个月份里每天都是24小时营业—— 在昨晚气温飙升的时候,无数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要逃来这儿乘凉。 此时主干道上的汽车,挤成了一条轰隆隆震天响的长龙,将林三酒他们的车给远远地推到了末尾;而每一辆还能发动的车,都处于发动状态——眯眼朝购物中心的方向一张望,只能隐约看见正门前喷水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的人。 看来想要开车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林三酒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算倒车。然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后视镜里又出现了新的车子,将他们的奥迪给牢牢堵在了车流中央。 “都已经停电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身处在无数热腾腾的发动机中间,坏了一扇窗户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空调吹出的那点可怜的凉气,根本抵不住从窗户缝里汹涌侵袭进来的热度——卢泽白净的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地现出了一片片红晕,活像一只大兔子。 林三酒叹了口气:“大概是想逃出城的吧……这是条主干道,从这儿走的话,可以上好几个城际高速。咱们等等,后面的车肯定也得走的——” 可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间,车龙的尾巴又加入了几辆新车——打头的一辆首先发现了前面情况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慌得狠了,竟然一点警示也没有,一转方向盘就往回走,一下子撞进了后面来车的车头里,当即滚起了一股浓烟。 林三酒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骂了一句粗话。那辆往回走又撞上了的车是一台路虎,此刻它庞大的身子一打横,将半条路都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加上另一辆车的车头被毁,眼看是动不了了,这一下,退路被彻底切断。 远处一辆刚开来的车,立即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跑了。 除了不知身外事的玛瑟,车里的两人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弃车步行了。 天空变成了鸭蛋青色,虽不如白天那么明亮,可视物已经完全不成了问题。 “咱们还有多少水?”卢泽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不无担心。 林三酒看了看背包——其实她不看也知道,包里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了,只有三罐没有开封的可乐,一摸还热乎乎的。 考虑到两人的身体状况,她扔了一罐可乐过去:“正好剩三罐这个,快喝了吧!补不了水,起码也补点糖——一会儿咱们的消耗可大着呢。” 没想到卢泽打开刚喝了一口,倒是愣住了,一边打嗝儿一边问“这是什么?”——原来在他原先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可口可乐公司。看他一边咂嘴一边喝光了饮料,林三酒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空罐,问道:“准备好了吗?” 卢泽点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比之前似乎还要滚烫几十倍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 797 在Exodus的日子 出乎林三酒意料,这一段蛰伏的日子竟然十分平静,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两个多星期。 在exod里度过的时光,安逸闲适得几乎不像是末日世界,她甚至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时程表:每天一早与余渊、卧鱼二人坐下吃过早饭,随即去监狱区里打开【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让棒棒糖签到,顺便巡视一下房子。中午时她会洗个澡,接着一觉睡到晚上,在夜深无人时前往黑市签到。 每一天大部分的时间,她都不得不花在了往返签到点的路上;好在那老机长与她成了朋友,应她要求专门在深夜里接应她,因此十几天下来,她始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买了两张男性面貌的【面具】,轮流戴着它们出入黑市和木鱼论坛。她给斯巴安留了十来条消息,却一条回复也没收着;林三酒压根没有担心过他可能会在地下发生危险,想来应该是母王绊住了他的手脚。 至于她发出去寻找朋友的启事,更是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消息。 “今天早餐有五种,”莎莱斯轻柔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执理人,请问你想要哪一些?” “为什么你叫我执理人?”林三酒在虚拟屏上选了一盘切果、一盘炒鸡蛋和一杯咖啡;当银色长桌向两侧打开,几份早餐一起徐徐升上来时,她随口问道。 “因为你是exod的执理人。”一向灵敏的莎莱斯,这一次却说了一句废话——也许是因为她的问题不大聪明。 余渊抬头瞥了一眼天花板。 礼包给她的食物补给,有一半都进了exod的食品库,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他们桌上的一日三餐。林三酒扎起一块哈密瓜,看着卧鱼用煎肉和鸡蛋饼将自己肉乎乎的两腮塞得鼓鼓囊囊。 如果兔子他们在这儿就好了,他们一定会很喜欢exod的。 “今天你签奥时,”卧鱼一边说,两个鼓包一边上上下下地滚动,“昂我个昂。” “什么?” “……我说,帮我个忙。”卧鱼咽下鸡蛋饼,说道:“我们委员会——唉,应该说过去的委员会了——在黑市附近也有一个联络点。中央车站,你听过吧?我给你钥匙,你替我去看看吧,把我们委员会放在那个联络点里的东西拿回来……” 他说到这儿,神色有点儿黯然,放下了手中刀叉。“现在委员会就剩我了……多少也是个念想。” 说起来,她身上还有一个【中央车站寄存箱购买凭证1210号】,正好能够去瞧瞧那寄存箱里头是什么东西。林三酒点点头,向余渊问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 余渊眉头紧锁,慢慢将一口蔬菜粥送进嘴里,一声没吭。 如果说这段平静的日子里有什么异样的话,那一定就是这个满身刺青的青年了。自打进了exod以后,他偶尔就会流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旦他慢慢紧皱起眉毛,就说明他又陷入了沉思里,有时甚至连叫他好几声他也听不见——唯独莎莱斯说话时,余渊却能够激灵一下清醒过来,跟着系统里的女声一圈圈转着目光。 “啊?”他被林三酒叫得回过了神,“哦,没有。你注意安全。” 不知怎么,当她这一晚下了飞机、在黑市签过到以后,眼前仍然晃动着余渊眉毛紧皱时的神情。 他心里显然藏着一件事……或许他在时机合适时会开口的。 放下了这个念头,林三酒在地图上寻找起中央车站来。 与卧鱼的轻描淡写不同,中央车站其实离黑市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夜间的巴士极少,她不得不等了两三个小时,才总算等来了了一辆脾气很差的车——当看见有人在等车时,那巴士冲她翻起了一双大眼睛般的车灯,引擎里传来了一道有意放得很重的叹气声:“现在是夜里两点,你除了搭巴士没有别的事干了吗?你没有女朋友吗?” 车里黑漆漆的没有司机。林三酒与其他零星几个乘客一起,听着巴士抱怨了一路夜间班车的不易、组织不给开津贴、它的腰不好,所以不能走颠簸不平的路……当它总算驶进了中央车站明亮的灯光中时,她这才发现巴士前方挂着一行字“人性化班车,性格可调”。在这行字底下,一个转针被人打向右端,停在了一个“态度消极、满腹抱怨”的人格上。 与碧落黄泉里许多建筑一样,中央车站也是在末日后新建起来的,充满了来自各界的进化者们天马行空的创造风格。在它亮如白昼的灯光中,纵横交错的轨道如同高架桥一样在头上盘旋着;一辆比一辆长得更不像巴士的交通工具,在车站两侧排得满满的,被“某巴士”之类的牌子分成了井然有序的许多条长龙。 林三酒站在巨大的车站导图前,仰着脖子看了半晌,总算在密密麻麻的图形与点线之间找出了一行小字“联络点和寄存箱服务”。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指按住了这行字,再寻找自己此时的所在,因为这张导图实在是太大、也太复杂了,目光只要稍稍一转,就能叫人头晕眼花。 老实说,这图比车站本身看起来还—— 这个念头还来不及成形,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林三酒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正站在滑板上,朝她笑着扬起了下巴。“女士,”即使这是末日世界,他倒仍然很有礼貌,“你要是不看这图,只怕早就找到寄存箱服务点了。” “啊?” “有一个进化者为了好玩,特地做了这导图放在这儿骗人,我们十二界的人都知道。”他一边说一边摆摆手,脚一蹬地面,人就滑了出去:“你要找的地方,在幽灵火车区域后面!” 他说得没错,中央车站虽然占地广袤,但布局规划十分简单清楚;林三酒只花了五分钟,就找到了“幽灵火车”区域。 她猜测过这几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却没想到这儿确确实实就只是一个来往“幽灵火车”的地方:凡是残坏破损、不能继续运行了的火车,都会被拉到这儿来,不知经过什么办法,从那些报废的钢铁中提炼出了它们的“鬼魂”。一辆辆“死”后又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的火车,用它们半透明的身体承载起一个个乘客,带着他们消失在深夜里。 林三酒望着一辆刚刚启动的幽灵火车,瞠目结舌。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年轻乘客像是被包进琥珀里的虫子似的,漂浮在幽灵火车里晃晃荡荡、又迅速地远去了。 “我也很惊讶……”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她身后远处低低响了起来。有一瞬间,她下意识地确信有人正在和自己搭话,但一转头,就意识到了自己产生这个错觉的原因。 那个说话人离她很远,浑身破布条儿似的衣服摇摇晃晃——正是见过了两次、又卖给她一本签到点手册的拖把布。 这儿离丧家之犬旅馆很远,能遇见他,林三酒也不觉有几分意外。拖把布此时正和另外两个男人凑在一处,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她走近几步一看,发现他们背后正是通往“寄存箱和联络点服务”的走廊。 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引得另两人也投来了目光。好在她此时正戴着一张【面具】,拖把布没有认出她;只是他们随即住了口,有人掏出几根烟懒洋洋地点燃了,看来都在保持着沉默等她离开。 林三酒想了想,蹲下身子,手指在鞋带上一阵摆弄。在那几个人没注意时,她悄悄地将【日记卡】塞进了砖缝里,随即站起了身。 为了表现自然,她登上了第二班幽灵火车。 那种双脚不沾地、仿佛被裹在一只巨大果冻里的感觉十分奇妙,在她跳下火车,沿着轨道一路往回跑时,甚至心里还有点儿隐隐的意犹未尽。幽灵火车的站点分布得很远,等她返回中央车站时,拖把布一行人早就不在原处了;她急忙摸了摸自己刚才驻足过的石砖地板,发现【日记卡】还在,不由松了口气。 “……说到底,”日记卡是从拖把布话说到一半时开始捕捉记录的,居然也在卡片上称呼他为”拖把布”:“我只卖消息。” “这个消息价值不大,”戴帽子的人应道:“上一伙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说明那女人战力强,这一单有风险。” “你们应该也知道,万一找到一所隐藏起来的房子,那里头得有多少油水。”从日记卡的记录上来看,拖把布正在极力劝说另外二人:“她踩中了签到副本,一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可能在那房子里呆着,相当于一个没防守的金蛋……” 林三酒的目光,慢慢挪到了下一行字上。 “她是个肥羊,钱都拿集装箱放着。”拖把布咂了咂嘴。“别人拿走一些,她也没有什么损失……唉,那委员会名字起得好,没想到尽是一些没用的家伙。怎么样,你们这一票干不干?” “知道了,”另一个男人应道,“这两天我们先去踩踩地形。” 798 飞行器 在林三酒心念一动之下,一张卡片滑进了她的手里。 初晨淡青色的天光中,卡片上那一行【喂,姐姐?】的字样正泛着微微一片亮。这是季山青特制的远程联络器之一,不过自从她拿到手以来,还是头一次派上用场。 解除卡片化后,她坐下来,将这个沉甸甸的盒子放在了膝盖上。不知是什么金属的凉意,透过裤子布料沁进皮肤。她想了想,伸手拨出了第一通联络呼叫。 呼叫音一波一波地响了起来,很快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截断了。 “喂?” 在这个声音入耳的这一瞬间,林三酒突然产生了一股渴望——她真希望联络器另一端应答的人是季山青。曾经与她日夜相伴的礼包,在离开以后仿佛就留下了一块填也填补不上的空洞;目光所及之处,总是感觉少了一张白玉般的面孔。 “是卧鱼吗?” 她顿了顿,将蓦然强烈起来的思念重新压了下去。她几天前才在exod留下另一部联络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我找到给你们委员会通风报信的那一个线人了。” 委员会的名字起得虽然好听,但卧鱼与他死去的伙伴们,说白了只不过是十二界中无数不成气候的小型流匪之一罢了。这些人为了能在十二界活下去,一向是有什么干什么;今天遇见一个肥羊,他们便是“委员”了,明天碰到招工启事,他们又会变成货运司机。 他们与拖把布一样,都生活在碧落黄泉这座金字塔中的底层。从这一点推想,拖把布能找上的武力,也不过是与“抑制通胀委员会”差不多水准的人罢了——加之现在有了准备,林三酒还真不太担心exod的安危。 “……告诉余渊,我不在的时候,让他和莎莱斯多留意一下。他在系统里是宾客身份,莎莱斯会合作的。”简单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林三酒正在想自己还有没有遗漏,却听卧鱼忽然问了一句:“那、那我呢?” “什么?” “我,”卧鱼的声音仍残留着几分沉闷,她怀疑他是因为刚才想起了死去的伙伴,而悄悄落了眼泪的缘故——“我……在系统里是什么身份?” 林三酒顿了顿,决定还是干脆一点。“我没有在系统里登记你。”她直截了当地答道。 “诶?那,可是,莎莱斯刚才还送了一杯果汁给我……” 那是因为他在系统中既没有身份,日常需要又得靠系统来满足,为了避免产生困惑,莎莱斯就将他视作了二人的“宠物”。事实不大好听,所以林三酒只能报以沉默。 “我说,”卧鱼犹豫了一会儿,呼吸声清晰可闻。“你……能不能把我也设置成宾客?老实说,以前我们也干过这种事儿,当然、当然是为了劫富济贫。我的意思是,我有经验,知道他们的路子。要是我有权限,起码能帮上你们一点儿忙。” 宾客权限不仅能调整,还随时都可以被覆写,他这个要求还算是挺保守。 “等我下午回去给你登记,”林三酒想了想,答应了:“我现在还要去一趟黑市。” 看看时间,那一家“不择手段地生存!”也该开门了。 靠着老机长每日接应往返,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现在有人暗中盯上了exod,保持一个固定的日程很容易被人摸清楚行踪。为了安全方便,她必须再去催一催那家店店主——毕竟从她留下定金起,都过了两三个星期了,她却还没见着自己飞行器的影子。 那家店比上次更暗了,被笼在一片幽黑中,唯有角落里那一盏昏暗的白灯,将店里的物件朦朦胧胧地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林三酒驾轻就熟地一矮腰,避过了头上数具尸体摇摇晃晃的脚,朝角落中的人影招呼了一声:“中午好!我要的东西有消息了吗?” 她一出声,角落里立刻传来了椅子滚轮划过地板的声音;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个年轻得甚至稚嫩的声音:“你要的是什么?”一边问,那人一边站起身走进灯光里,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昏白的灯光里,他皮肤光洁、鬈发浓密,加上未发育前单薄纤细的身子骨,以至于林三酒差点将他错认成一个女孩。 “你……你是谁?”她有点儿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孩子,觉得他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岁。“我是来找店主的,一个老人。” “找我就行了,我是看店的。”男孩子一扭台灯,将灯光对准了桌面,似乎在一个成年人面前正有意表现得很镇定:“你要的是什么?” “他什么时候回来?”林三酒迟疑了几秒,不愿意让他感觉自己瞧不起他一个小孩。 “你说嘛!”或许是因为生长在十二界的关系,这男孩难得地流露出了几分孩子气:“今天店里送来的货,我都知道!” 好像为了证明一切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中,他突然乱翻起文件来,不少纸片飘下桌子,又被他一把抓了起来。“你看,”他抖了抖一张纸,吸了一下鼻子:“订单来货登记!” 尽管只是昏暗中迅速的一瞥,林三酒还是捕捉到了“飞行”两个字。 “等等,”她立刻叫了一声,忙凑上去仔细看了看,不由又惊又喜:“就是这个!” 店主老头儿只潦草地写了“飞行器具”这四个字,在那男孩领着她走向店后的时候,她仍然一点儿也不清楚自己未来的交通工具会是什么模样。她强压着兴奋,钻进了店铺后方一条狭窄的走道里;走道中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稍一不注意,大概就会一脚踩进什么金属器具里拔不出来。 “诶,我忘记关店门了,” 男孩的经验显然不如他刻意表现的那般丰富,他扔下林三酒、忙忙乱乱地去关了店门,又忘了拿登记表让她按手印;等她按完手印,男孩又意识到按得太早了,她还没拿到货——那男孩里里外外跑了几趟,总算带她见到了那一架飞行器具。 她曾向店主老头儿要求过,飞行器的外表最好平凡一点儿;但她当时显然忘了加上一句,该以哪一个世界的标准来衡量“平凡”。 通体暗黑,没有一丝反光的飞行器,如同一只趴伏着的巨大螳螂一般,将面前两只长长的“镰刀”拄在地上。两把足有近十米高的“镰刀”直指天空,林三酒因为仰头脖子都酸了,才能看清顶部流畅锋锐的弧线。 没想到那一个老头儿竟然弄来了这么惊人的违禁品。 夹在两把“镰刀”中间的机身,看起来轻盈窄小得几乎不成比例。她走近了一看,才在一片暗黑中勉强看清了一道长方形的缝隙——机门应该就是从这儿打开的。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它,光滑冰凉的质地在她指尖下沉默着。林三酒忍不住想象起来,当这架通体纯黑的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一片雪白的exod上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知道从本质上来说,它们只是一处居所,一个交通工具;但它们对她来说,意义却远不止于此。 在末日世界中流浪挣扎了这么多年以后,她终于开始一点点拥有掌握自己生活的力量了。 这是一个开始;不仅仅是她被末日冲击得如同碎片一样的生活,或许连那一些不知飘零在何处、像一个个孤岛似的朋友们,也可以重新凝聚连接在一起了。 眼下首先要做的,是把它驶回exod才行。 她抬头张望了一圈,除了上方有一处驾驶舱的环形窗口之外,连一个按钮、一个把手也没看见。 “这……要怎么启动?”林三酒有点儿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男孩。 没想到那男孩比她还要兴奋。他也许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个类型的飞行器,站在一把“镰刀”边上,不断上下打量着它,身子被衬托得更加矮小了。林三酒叫了几次,他才反应过来:“啊?我不知道。” “店主没有交代你吗?没有启动、驾驶和维护方面的资料吗?” 男孩从飞行器上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加重语气说道:“我才九岁。” ……有道理,看来只好把余渊叫出来了。 林三酒又呼叫了一次exod,嘱咐余渊赶紧乔装一下赶来布莱克市场。不过即使他挂断通话后立刻出发,也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赶到;她想了想,决定先在黑市中逛一逛,消磨一下这段时间。与那男孩打了个招呼,二人又从狭窄走道中穿回了幽暗的店铺里。 “你都按过手印了,你应该赶快把它带走。”那男孩咕哝着说。 飞行器远远超过了林三酒卡片所能转化的重量。不过这句话倒是叫她疑惑起来,不由问道:“你们是怎么把它弄进院子里的?我一会儿总不能就这样开走吧?这毕竟是违禁品。” “我们卖的飞行器上都有伪造牌照,可以直接从院子里起飞,不会有人管的。”男孩一笑,模样很有几分骄傲。 尽管等了两三个星期,但能这么顺利地拿到东西,还是一架这么超乎想象的漂亮飞行器,已经让林三酒感到很满意了。她笑着与那男孩道了别,转身往门外走去;当她矮下腰,避过头上的脚和身边各种各样的商品来到户外时,意老师说话了。 “怎么,不告个别吗?”她的语气有点儿怪。 “跟谁?”林三酒一边问,一边打开地图,想找一个饮食店体验一下。 “店主老头儿。” “他在?”林三酒一惊。“在哪儿,我怎么刚才没看见?” “刚才他就挂在你头上。”意老师悠悠地说,“他的脚还从你肩膀上晃荡过去了。我当然没看错……就是那个店主老头儿。” 799 回归大峡谷 【防盗章,正文半小时后发】 床底下,只有一截被扯烂了的床单。 玛瑟抓出床单一看,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打得还是不够狠——12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120秒的洗白效果消失以后,他就恢复了体能强化;体能一恢复,一条床单当然就困不住他了……后悔、无措,还有一点恐慌,迅速地侵袭了她。 ——如果不是耽误了那四十多分钟,他未必跑得掉。 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正像巨石似的压在了两人的心头:如果12故意跑出去很远,那玛瑟岂不是又要消失了吗? 一念及此,林三酒坐都坐不稳了:“玛瑟,他大概走不远,我们这就去找他吧?毕竟门口都被守住了——” 玛瑟闻言叹了一口气:“他还没有离开绿洲,我能感觉得到。” 看了看同伴,她有些焦躁地解释道:“比方说,我可以在以卢泽为中心的100米范围内活动……那当我们之间距离到达70米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危机感。但是现在我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说明他离我还不远,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林三酒皱着眉头,简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虽然玛瑟暂时不会消失,但这也同时说明,12正在近距离上,暗暗地盯着她们。 问题是,在哪儿? 想了一会儿,她一拍手掌,终于下定了决心。 “玛瑟,我们走吧。”林三酒的神色很认真。“我有个想法,你听一听。” 现在签证官也找到了,绿洲这个地方又复杂,更别提陈今风还想对她们不利,如果不是前几天被牵制住了,傻子才会留下。现在既然12不见了,如果己方二人能早一步出绿洲,在绿洲外面守株待兔,那么总会抓住他的。 “绿洲虽然是工厂区改建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后面的门都封住了,培养农作物的地方也全都用高墙铁门给保护了起来。12如果要走,只有从正前方走……翻围墙,或者强行突破大门。不管他选哪一个办法,我们两个在外面守着也够了。” 尽管还只是一个大概的主意,但是却很有可行性——玛瑟听得脸上渐渐亮了起来,忧色少了一些:“你别说,这个办法的确值得一试。” 这个计划里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如何能让人和车都悄无声息地离开。 人倒好办,问题是车队……别说堂而皇之地开出去了,就算挪个位置,都能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我看,要不等白天的时候我们悄悄潜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吧。”林三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个不叫办法的办法:“白天大家都睡觉了,戒备应该会松一些。与此同时,你一定要保持警惕,一旦有和12分开太远、或者离得太近的情况,都要马上告诉我。” 玛瑟点了点头,神情惴惴不安。她算是那个死亡女医生事件的亲历者,以前和12同处一个身体里,谁也伤害不了谁也就算了——突然出现了眼下这种情况,过去的阴影全都浮了上来。 林三酒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白天的行动计划,就都心事重重地安静了下来。 有一个杀人狂在身边窥伺着,她们也不敢分开,一起挤在林三酒的单人小床上,好歹算是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从一楼大厅传下来的人声、杂音,像涨潮了一样越来越响;随着人们的走动,空气里逐渐漫开了食物的气味——林三酒知道,一天的工作又结束了,又到了晚饭的时候。 顾虑到白天的行动,两人尽管没有胃口,还是尽力吃下了不少东西。 回到床上又躺了两三个小时,当地下室里的光线微弱地变亮了一点点后,绿洲的人们都静了下来,接二连三地沉进了睡梦里,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感觉大家差不多都睡熟了,林三酒悄悄地坐起身来,向玛瑟招了招手。二人轻轻地走在过道里,步伐放得很缓慢。 1628号单间里,方丹放下了手里一本烤得焦黑的书,盯着布帘下过去的两双脚,歪了歪头。 “……我有点担心卢泽。”两人穿行在两百多个小隔间组成的过道里,玛瑟忽然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 “女医生那件事,他根本不知情。”玛瑟苦笑了一下,“事情闹开了的时候,正好是另外一个人格在。医生们和我们10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瞒着卢泽。” 她叹气说:“卢泽还没有成年,他还是一个孩子呢……当初认识我们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他觉得人格分裂很帅,很为自己有多重人格而骄傲。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藏了那么一个怪物,而且还用他的双手虐杀了一个无辜女人的话……” 说到这儿,她就停住了。 林三酒也沉默了。的确,尽管已经在末日里存活了两年,但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人陪伴、也没有遭遇过太黑暗的经历,卢泽仍然还保留了柔软直爽的心性,就像许多普普通通的、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他肯定无法接受这种事——别说卢泽了,如果这事儿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会受不了。 玛瑟和他的感情很深,林三酒也不知要安慰些什么才好,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二人到了楼梯口,停下了脚。 果不其然,今天小雨也正坐在一把折凳上守着门,面色疲惫地靠着墙,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沉的。 “她怎么这么怕白天出去人?”林三酒疑虑地低低说了一句,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她正好坐在门的正中央,要出去恐怕还真有些难度。 正当林三酒走上前想试试的时候,她忽然心念一动,将刚刚纳入眼帘的那一幕重新从【意识力学堂】里调了出来——顿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刚才那短短半秒不到的一瞥里,居然容纳了这么大的信息量,真是让人忍不住觉得自己以前是个睁眼瞎。 小雨身边放着一个水杯、一张折起来了的纸,从纸背上隐隐约约地透出了黑色水笔写的内容——在五天前,林三酒在小雨的身边见过这样的纸。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又抽调出了那一天的景象——纸背上透出的字迹被拉近放大,正反颠倒一下,就迅速地得出了纸上的内容。 写着的是绿洲一共五名生活干事的名单,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两张纸一对比,林三酒发现在过去短短几天里,干事就被换掉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李姐——原因都相同:他们所在的楼里,有人在白天出去了。 小雨之所以神经过敏,大概源头就在这里。 “小心点,我们从她身边绕过去。”林三酒在自己消耗过大之前,赶紧停住了;缓了几秒,随即用气声低低地在玛瑟耳旁说了一句。 玛瑟点点头,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从小雨的水杯上跨了过去。她行动一向十分轻巧,很快来到了楼梯门前,将手放在了门把上,一点一点地、极慢极慢地拉开了门。 她回头对身后的林三酒做了个口型,示意她跟上,两人无声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竟没有发出什么响动来。 这一切,小雨都丝毫没有察觉。她脑袋已经垂在了肩膀上,彻底睡着了。 当门被悄悄地关上时,不远处的过道里,伸出了一个脑袋。她疑惑地看了看小雨的方向,伸手将长发拢在了耳后——正是一时好奇心起,跟了出来的方丹。 左右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小雨也睡得很熟;这感觉就像做贼一样,令方丹双颊都微微地泛起了兴奋的红。学着刚才玛瑟的样子,她悄悄地拉开了门。 从负一层出来,就是通往一楼大厅的楼梯了。那二人的脚步声轻得根本听不见,方丹侧耳听了听,就上了楼。 楼道里没有灯,很黑。方丹摸着向上走,忽然间脚下一趔趄,差点被几块碎砖头给绊倒了,她急忙稳住了身子,然而有块碎砖被她一蹬,“咚咚砰砰”地滚下了楼梯,一下子撞在了负一层的门上,登时激起了一阵回音,好像还有门后的骚动声。 方丹的心都差点被吓出来,也不敢耽搁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楼梯,推门冲进了一楼大厅里——虽然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回去,但至少现在她不能让小雨抓着! 外面不知怎么,比她想象中的要暗多了。 方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茫地眨了眨眼。属于白日的毒辣阳光,失去了一半威力;在这样本应烫人致命的时刻,大堂里竟然还有点昏暗。 目光一扫,她瞧见那两个人的背影,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口;外面的光透进来,两个身影都成了浓黑色——方丹回头瞧瞧身后,忙抬步就朝她们走了过去。 脚步声还没接近,林三酒简直像后脑长眼睛了似的,突然嗖地一下回过了头来——方丹吓了一跳,刚要说话,目光随即被门外的景象给抓住了,张着嘴愣在了那儿。 成群结队的堕落种,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对对乌黑的翅膀,在门外的天空中来来往往,连太阳光都被遮住了,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片的阴影。绿洲几幢楼的楼顶上,至少有几十个来回走动的身影,翅膀是没有了,每一个都在脸前生着一条长长的口器。 林三酒脸色绷得紧紧的,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方丹千万不要出声。她早已是一头的冷汗,忙不迭地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身后骤然响起的一声高亢尖叫,登时猛地撕破了空气;在那一声尖叫里,一瞬间,几个女人只觉自己血都凉了。 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时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满脸眼泪;她的嘴唇颤抖了好几次,终于又一次发出了没有意义的尖声嘶叫:“啊、啊……啊!” 林三酒一句“糟了”还没有说出口,楼外的地面上,已经扑通通地落下了好几只堕落种,激起了一片尘烟。 800 关于Exodus的一点小事 飞行器在余渊的操控下,以最高速度向大峡谷呼啸而去,骤然加速的惯性将林三酒猛地甩上了椅背,差点叫她失去了平衡。但她浑没察觉,只紧紧扶着驾驶台,目光在窗外一望无垠的光秃秃荒野中来回搜索着。 “太暗了,”她叫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凭导航,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飞到了大峡谷的上方。但是这条星球裂缝足足绵延了五六百公里,更别提exod位于大峡谷下沉近一千米处,当她身在高空中往下看时,曾经帮助她定位的一切地面细节都不见了,在无穷无尽的黑暗裂谷之中,连一点儿房子的影子都找不着。 “这架飞行器上有照明装置,”余渊说了一句,犹豫起来:“不过……” 他没说完,林三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伪装屏障不知被什么人撤销了,exod此时正毫不设防地躺在裂谷中。如果他们用探照灯一路搜寻过去,岂不等于是给那些暗中窥探的人指明了方向吗? 她咬了咬牙,一捶台面:“打亮吧,我们尽量速战速决!” 话音一落,前方黑暗就被一片强光撕裂了。她这才发觉,两把黑色“镰刀”不知何时已经放平、转动至机身两侧,像机翼一样拱卫着飞行器;探照灯正是从“刀尖”的部位上亮起来的,直直地投向了脚下裂谷。 飞行器降至地面数十米高,引擎轰鸣时的吐息剧烈地搅动起了暗夜,从一圈一圈不断划过的光芒中,林三酒看见的大多是被激起的尘沙烟雾。在余渊面前的数个屏幕上,实时探测的雷达也暂时还没有传回结果——因为exod的位置太难被发现了。 最终帮助林三酒定位exod的,还是她当初第一次来到大峡谷时所逗留过的一处岩石平台。认出它以后,她浑身血液都加快了流速,忙朝余渊喊了一声:“在那下面!能降落到那片平台上去吗?” 在找到了一个眼熟的地标以后,从风沙席卷的裂谷中,她好像也终于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线暗白了。 “不行,那里太窄了,我必须飞到峡谷外侧才能降落,”余渊回应道,“我们可以从降落点走回exod!”说着,他重新拉高了飞行器,准备在空中转向。即使他浑身都被涂成了蓝色,还是能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一丝紧张——以及紧张之外的某种情绪。 林三酒匆匆一瞥,将他的神情印在了脑子里。那是他在刚刚看见exod时流露出的模样:吃惊,疑惑,怀疑……还有一点儿犹豫。 飞行器终于落在了地面上,那一下震动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舱门随即滑开了,她扫了余渊一眼,后者立刻拔下了启动匙;与她一起走向舱门时,他忽然开了口。 “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个想法,”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手拿下去时,蓝漆仍然稳稳地留在皮肤上。“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不过我最近这段时间,脑子里绕的一直是这件事,常常为此而走神……” 林三酒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她想让他不受打扰地继续说下去。 二人从舱门中跳下来,冲进了黑夜里;穿过两把高高的黑色“镰刀”,朝峡谷边缘大步冲去。一阵一阵的风回荡在远方地平线上,只是却少了林海沙沙的呼应,风沙卷过之处,反而更显得天地间一片静寂了,叫人能以相信这儿除了他们可能还有别人。 “你知道,我的能力让我对一切器械、电子、机器都非常精通,有时甚至只要看一眼仪器,我就知道它怎么用了。” 少了参照物以后,远方的大峡谷看上去似乎总是那么远,好像怎么跑也无法拉近距离——好在林三酒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二人加快了速度,余渊说话时就不免断断续续起来:“我……我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房子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头……” “怎么不对头了?”她一边问,一边当先冲上了斜坡。大峡谷已经近在眼前了,即使在没有灯光的荒野里,她也能隐约看见那一片广袤无垠、比夜晚更加黑暗的裂缝。 余渊紧跟在她身后,似乎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什么,但却被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淹没了,叫林三酒一时没有听清;她刹住步子回头扫了一眼,一声“你说什么”还没从喉咙里吐出来,脚下大地忽然轻轻一震。 一阵她从没听过的轰鸣,像是从土地深处响起来的一样,正微微颤动着地面上的每一颗石子、每一粒砂砾。明明这轰鸣声已经充斥了旷野,但在她耳中却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柔,仿佛来自某种精密之极的构造—— “我……我不用再说了。”余渊涂了厚厚蓝漆的面孔,被林三酒身后逐渐亮起、升高的光芒给映成了一片浅蓝。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背后,面上泛起了一个带着几分惊讶的苦笑;此时这一个苦笑,也被白光照得纤毫毕现:“你看。” 她愣愣地转过身。 有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抵着暗蓝天幕,从那一道无垠的漆黑幽谷中正一点点浮起了一片耀眼的光芒。大裂谷没有了河水的遮掩,却在此时变成了一片光海;白光充盈在深谷之中,将岩石都映成了一片雪亮。 剧烈的气流从谷底深处喷薄而出,与轰鸣声一道席卷过大地。狂风击打着二人的皮肤,地面上沙石翻滚,一时连眼睛也睁不开;与前方大峡谷中的气流一比,飞行器引擎简直不堪一提——即使以进化者的身手,二人也不由踉踉跄跄往后跌了几步,差点没有站稳。 发生了什么? 林三酒用手挡住眼睛,使劲眯起双眼,在飞沙走石中努力望向前方的峡谷。 脚下震动渐渐地平息了下去,但狂风与轰鸣却越来越惊心动魄;随即,在这一片光海里,她看见了exod。 浸泡在光芒里,巨大的雪白圆环从两侧岩石之间缓缓上升,先从大峡谷里露出了一点边,接着是一半构造精密的身体……它仿佛彻底活了过来,在它投下的光芒与气流中,白色圆环缓缓转动着朝夜空中升去。 “快,” 当她愣住了的时候,余渊从身后拉了她一把,转身就往回冲。“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它快要升空了!” 我的房子?快要飞进空中了? 这句话尽管听起来如此荒谬,林三酒却立即跟了上去,速度丝毫也不敢放慢一丁点。她只觉自己头脑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彼此冲撞,除了震惊与疑惑以外,好像仍然只有震惊与疑惑。当漆黑的飞行器终于遥遥出现在前方视野中时,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exod已经完全离开了峡谷,浮在了夜空之中。它的光芒暗了,但那雪白圆环从未像此刻一样,看起来那么壮观,那么夺人呼吸——也那么遥远。 机门无声地为二人滑开,灯光渐次亮了。他们喘息着一头扎进了机舱里,不慎撞掉了什么仪器的外壳,在地板上滚得一路作响;余渊来不及喘匀气就冲向驾驶座,迅速启动了飞行器。在他身后,林三酒踩着沉重的脚步赶了上来:“你、你早就怀疑,exod是一艘飞船了?” “从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抓好!”余渊喊了一声,飞行器猛然挣脱地面朝夜空中直直升起;骤然一股压迫力将林三酒往下沉沉按去,她立刻抓着副飞行员的椅子咕咚一下坐了进去。 前方的夜色里,呈现通体暗白的exod,正平稳地向远处高空中升去。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动作却又如此轻巧优雅,仿佛是夜空里一划而过的星辰。 “我之所以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一直都在怀疑是自己弄错了。”浑身发蓝的余渊总算平稳住了呼吸,以最高速紧紧地咬住了前方那一点白色,将飞行器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惊人的弧线——“但我越是观察莎莱斯,越觉得不对劲。一所住宅根本用不着这种战舰级别的主控制系统,更别提其他种种设施了……比如说,一所地面上的房子,用得上气压控制和大气循环装置吗?” 莎莱斯,林三酒想起它时,竟感到了一点儿隐隐的心痛。 “这不可能是那几个蟊贼干的,他们没有权限,连进也进不去。”她冷冷地说,怒意一阵阵冲刷撞击着她的血管。“撤销了伪装屏障、操控系统、驾驶exod……都不是那几个蟊贼有能力办到的事。” “你知道是谁吗?” “只有一个人,”林三酒咬紧了牙齿,让字一个个地从齿缝里挤出来:“他将一艘飞船伪装成房子卖给我,再找合适的时候将它偷偷开走。” 这真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骗局:常人只会注意房子内部、房子地点,恐怕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房子可以起飞。 假如她晚回来了一个小时,只怕她永远也不知道exod发生什么事了。 “我会尽量跟上它的。”余渊盯着前方雷达说道,“希望那个人不要发现我们正在跟踪他……万一他脱离了大气层就不好办了。” 什么? 林三酒一怔,转头望向了余渊。 蓝人扫了她一眼,又将目光对准了前方:“你看着我干什么?exod不是普通的交通飞船——你刚才不是自己都说了吗?” 不,她只说了exod是一艘飞船……就像碧落黄泉天空中不断划过的那些交通工具一样。 “那、那它是……”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太空飞船啊。”46 801 幸亏有一个内应……? 这一晚卧鱼睡得特别香,床像婴儿的摇篮一样舒适——当他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摸索着往洗手间走去时,他在迷迷糊糊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该喝那第四杯鸡尾酒的……他拉开裤链,对准了马桶。 随着他脚下忽然一个趔趄,黄色尿液顿时溅到了马桶圈和地板上;卧鱼忙腾出一只手拽住浴帘,稳住了身子。 那几杯鸡尾酒虽然甜,但劲儿可真不小。 酒精和睡意搅浑在一起,叫他头脑很不清楚;当他重新拉好裤链、弯腰用纸巾去抹马桶时,他又晃悠了一下——这一次,他在洗手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在疼痛中,他总算反应过来了:是房间正在微微摇晃。 但房子怎么会摇晃? 是他喝多了吗?还是地震了? 他抚着墙往门口走去,好在房门近在咫尺。他的卧室很小,和一间廉价旅馆房间差不多大;像余渊那样的套房,莎莱斯只会分配给在系统中有权限登记的人。卧鱼一边嘟哝着一边打开了房门,走道里的灯光和莎莱斯的声音一起倾泻了进来。 “clibg,”自打他住进来,还是第一次听见莎莱斯用另一种语言发出通告。这也是他会说的语言之一,但此时他却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高度继续爬升,”女声继续回荡在走廊里,余音远远地飘散在尽头:“请全员注意平衡。” “莎莱斯,”卧鱼仰脖子叫道,“喂!怎么回事!” 系统女声压根没有回应他。卧鱼低低地骂了一声,从门后捡起拖鞋套上,趿拉着往外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只有在固定几个地方,他向莎莱斯做出的要求才会有回应:比如餐厅、酒水吧,和散步小径。 他刚刚来到走廊尽头,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急促地击打在金属地面上。 那二人回来了?卧鱼立刻想起林三酒说要给他登记权限的事,赶忙加快步伐;脚步声也正迅速朝他的方向走来,沉重地在走廊里激起了回音。就在他即将与脚步声的主人打一个照面的时候,卧鱼一个激灵,猛地一拧身扑进旁边一条岔道,迅速伏在地上。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岔道前方匆匆地走了过去——不是余渊。 卧鱼趴在胶革制的地面上,眼睛睁得滚圆,但呼吸却被控制得又轻又细。 那男人没有像林三酒一样坐上驾驶舱,说明他的目标很近,用不着驾驶舱;卧鱼此刻的左手边,也就是那陌生男人正大步走去的方向,是包括他睡房在内的一片住宿区。 他隐约觉得,对方不是一个新房客。 “莎莱斯,”就在卧鱼满腹犹疑的时候,走廊中远远地响起了那男人一声高喊,和刚才系统所用的正是同一种语言。“告诉我,这儿还剩下些什么人。” 他的语气自然随意,活像他才是房子主人似的。 “监狱区中有一名囚犯,生活区中有一只宠物。” 卧鱼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突然提起一双眉毛,反应过来了宠物是谁。 “囚犯?”那男人显然根本没把宠物放在心上,停顿了几秒,笑了:“好吧。让那囚犯多活一会儿,等我找到了一个新地方降落再去解决他……替她解决一个敌人,就算是我对买房子那女人的一点儿谢礼吧。” 虽然不明白“降落”是指什么,但这不妨碍卧鱼一点儿一点儿往后爬。 “看来我用不着这个了。”那男人自言自语了一声,也不知“这个”指的是什么。接着他吩咐了一声“将所有住房全部锁死”,随即又原路走了回来——这个时候,卧鱼已经从岔道上抽身而出了,紧紧贴在拐角的墙后方;等那男人走过去以后,他在一片静寂中左右张望了一圈,悄悄跟了上去。 他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了柔软的“吧嗒”、“吧嗒”轻响,卧鱼赶紧甩下它们,光脚走进了主道。 前方那一个沉重而陌生的脚步声,此时已经去得远了,只有走廊中隐隐的回响为他指明了方向。卧鱼每经过一道通道门,都要四下张望一圈;但除了脚下越来越轻微的震动,一切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毫无疑问,莎莱斯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动向,却没有对那男人发出警告——卧鱼对此又庆幸,又有点儿生气。 尽管他一路小跑,但远方的脚步声还是迅速微弱了下去,终于再也听不见了。卧鱼追到半路失去了目标,不由有点儿茫然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他知道自己来到exod的内侧边缘了,因为这条走廊像一张弓似的,在右手边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消失在视野尽头。 exod是一个圆环,它的内侧边缘连接着露天花园、散步小径、练武场和其他种种需要大片场地的区域——这些场所,正好占据了圆环中央的部分。那人总不会是心血来潮,要去花园里散步吧……卧鱼一边想,一边来到连接桥旁,按了几下墙上的按钮。 封闭了连接桥的金属甲板在“嗡嗡”声中缓缓打开了,四分五裂成几块不规则的形状,缩进了墙壁里。他尽量迅速而无声地跑过连接桥,浑身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在第一眼瞧见那男人影子时扑向一旁躲好;然而他一路跑近了露天花园,也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卧鱼犹豫了一下,转身打开了通往花园的门。 露天花园其实并不露天,头顶上还有一层不知什么材质的半圆形透明罩笼着。假如不把房子建在风沙呼啸的大峡谷中,也就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去建这个破罩子了,真是不懂这些有钱人都是怎—— 这个念头的后半部分,像冰一样冻结在了卧鱼的脑海中。 天空中依然是一片点缀着繁星的漆黑,除了少了时不时袭上来的沙尘之外,景象与大峡谷中并无二致。但真正叫他一动也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是透明穹顶以下的景色。 大峡谷不见了。 从花园中望出去,四下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连原本架住了exod的岩石都无迹可寻。透明罩外,一丝一丝的暗白色烟雾正不断在强风中被吹卷、消散;遥遥的远方,正漂浮着一团团同样颜色的东西——卧鱼很清楚,他看见的是云层。 “为、为什么房子会飞啊!”他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叫,脚下已经飞快地冲向了花园边缘,扒着透明罩使劲向下望——昏暗中,除了更多的云以外,他连碧落黄泉中的灯光也看不见了。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不知从哪儿突然迅速亮起了几道闪光,闪得他眼前一花;卧鱼眯着眼看了一圈,正疑惑时,只见头顶上又有光芒一闪,随即又重归于黑暗了。 但这一次,闪光时那短短的一瞬间,已经叫他看清楚了黑夜中那个形状奇异的轮廓——飞行器,他立刻就意识到了,exod上空有一架纯黑的飞行器,正紧紧跟随着这一栋会飞的房子。 他不知道那架飞行器刚才闪烁起的光芒是什么意思,只是用两只手挡在眼睛旁边,再次眯起眼睛朝外张望。见过它一次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搜寻的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了,也能勉勉强强地从黑暗中分辨出那一架飞行器的轮廓了。 就在卧鱼出神的时候,那一架螳螂般的飞行器突然在半空中压低了机首,一个猛子,直直朝他扎了下来。他被吓得从喉咙里滑出了一声叫,刚退了半步,只见那飞行器在即将撞上透明罩时又猛地朝上一拉,在黑夜中划出了一个尖锐的拐角——同一时间,它身上突然泻出了一小片光。 直到从那光芒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卧鱼才意识到,原来那架飞行器上的机舱门被打开了。 林三酒半个身子露在高空中,一手没在舱门后头,想必正紧紧地抓着什么扶手;在这一眨眼的瞬息中,她的另一只手举起来放在了耳边,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紧接着,她与飞行器一起消失在了黑夜里。 那一瞬间的景象划过得实在太快了,叫卧鱼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当他又被那飞行器以灯光闪了两下的时候,他才突然回过了神,往空中扫了一眼,转身就朝连接桥跑去。 林三酒留下的那一个联络物品,正在生活区的餐桌上放着,他必须得马上赶回那一间餐厅里。 说来也实在不巧,他刚刚冲进弧形走廊没多久,就又一次听见后方响起了那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恰好拦在了他与连接桥之前。 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卧鱼对自己的战斗力没有误会,所以他赶紧四下张望一圈,寻找藏身之处;然而这一处弧形走廊上空空荡荡,连一个拐角、一条岔道也没有,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大了——情急之下,卧鱼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用他肉乎乎的十个脚趾头尽可能快地往前跑。 他只能希望自己跑得够快,弧形走廊会为他挡住来自身后的目光。 “莎莱斯,”那个男人听起来似乎很高兴,声音洪亮了不少:“你负责将exod巡航至我指定的新位置上,再给我派一辆悬浮舱来。” 卧鱼眼前一黑,暗暗叫了一声老天的时候,莎莱斯柔和地应道:“好的。” 然而他的坏运气还没有完。 “再帮我准备一份晚饭,我这就去餐厅。”46 802 宠物的种类 【防盗,正文半小时后发】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89 803 我用你给我登记权限? “宠物目前位置,轨道舱生活区十二段,通道a-34。” 莎莱斯轻柔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走廊,长长地回荡着余音。这已经是它第三次播报卧鱼的实时位置了,它之所以会这么干,当然只有一个原因。 “1082去你妈,”卧鱼上气不接下气地骂了一声,“闭嘴xr!” 莎莱斯完全无视了他。 在莎莱斯回答某一个人时,它的声音原本是不必传遍整艘飞船的。这一定是那男人的手笔——为了让他听见,为了让他害怕,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正紧紧咬在后头,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他的双腿又涨又痛,却比不上他胸口的灼烧难受。卧鱼就是跑散了架,也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后头那男人一定正驾驶着悬浮舱追赶他,而他只有两条腿——他急急地一拧身子,纵身扑进了另一条通道里。 “宠物目前位置,轨道舱生活区十二段,通道a-37。” 不等莎莱斯说完,卧鱼猛地顿住脚,飞快地在身边墙上按了一下;几块不规则的金属板从四周墙中伸了出来,缓缓在他身后咬合在一起,封住了通道口。莎莱斯毕竟不是一个活人,在接到那男人的命令前,它不会主动解封。 只不过,这一招他也已经用了三次了。 后面的那男人显然又遇上了一道被他锁住的门;就在卧鱼朝前方拼命跑时,莎莱斯柔和的声音灌满了通道内部:“是,现在打开所有通道门。” “去你妈2901!”他非要用宝贵的一口气来骂出声不可,不然他恐怕要被惊惶愤怒给烧穿胸口了。 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抓住的! 被他胡乱系在肩上的联络器,随着他的脚步一上一下地打着他的后背,打得他肋骨作痛、胸膛发闷;在这种急需帮忙的要命时候,林三酒反而不打通讯进来了,联络器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声息。 怎么办a46怎么办1082怎么办…… 这艘破飞船怎么会时时刻刻知道我在哪儿呢!卧鱼满腔憋怒,有意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建造这艘飞船的人,难道在里头到处都装满了摄像头?xr,这人有没有一点隐私概念? 他想到这儿,抬眼四下扫了一圈,但除了头顶上条带状的长长白光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然而这一瞥叫他慌中出错,脚步噔噔地跑过了一条通道口,过了好几秒钟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前往岔道的最后一道门。 前方,又是exod弧形的圆环主干道了;这是一条又长又空旷,毫无疑问会让他被悬浮舱抓住的通道。 不行,他绝对不能跑进去——卧鱼匆匆刹住脚,急忙拧身一看,登时浑身汗毛都炸开了。从走廊另一端尽头,一个小小的银灰色影子正浮在半空中,朝他所在之处无声无息地驶来;那悬浮舱的速度极快,在几个呼吸间,他就已经看清了驾驶座里那个男人的发色。 “继续跑啊,”那个男人远远地冲他高声笑了一句,“宠物!” 如果老天能让他活过这一劫的话,他保证,以后一定再也不干偷抢摸骗的事了……卧鱼一双眼睛里涌起了眼泪,双腿尽管因恐惧而软得直颤,依然猛地扭头朝驾驶舱冲了过去。 “要拼命?”那男人哈哈一笑,声音与脚步一样洪亮,“来吧!” 两个字的工夫,他手里就多了一把枪状的武器。一个拥有这种飞船的男人,武器也不大可能是一把平平常常的枪——热泪从卧鱼脸上不断往下滚,几乎连心脏都抽紧成了一团;当那枪口微微亮起一团弱光时,他突然一矮腰,纵身往左边一扑,就地滚进了刚才那条通道里头。 他往后飞快地一瞥,一道笔直的细细光线正从门口划了过去,没入了另一端。 连一口气也来不及换,卧鱼立刻跳了起来。他一边不自觉地哭,一边迅速拍了一下墙上按钮——要是他没记错,刚才莎莱斯说的是“打开所有通道门”——或许是满天神佛听见了他的祈祷,当几块金属板开始缓缓向中央合拢时,那架悬浮仓蓦然滑至了通道口,正好让他的目光在空隙中与另一双眼睛对上了。 “打开,莎莱斯,打开!”隔着一道门,他听见那男人高声怒喝道。 尽管莎莱斯立即应了一声“好的”,但金属门却不能中断“关闭”这个命令;直到所有的金属板都严丝合缝地关上了以后,它们才在嗡嗡声中又一次打开了。 金属板才一打开足够的空隙,那架悬浮舱立即一头冲了进来;那男人抬眼一看,咒骂了一声,悬浮舱直直往通道另一头驶了出去。 他刚刚一飞远,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通道口角落里的卧鱼顿时喘上了一口气,仿佛浑身都活了过来。他手脚发软地爬到金属门另一端,飞快地一拍墙内按钮,迅速缩回手,掉头就跑。 当莎莱斯又一次通报过了他的位置以后,卧鱼喘息着等了半秒,接着一头冲进了另一个餐厅里——与其说它是餐厅,不如说这是一个喝下午茶、用点心的茶室,大概仅有几十平方米大,几张圆桌和沙发牢牢地被固定在地板上,四周再没有第二道门了。 如果说刚才那一个惊险瞬间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卧鱼突然想通了一个疑问。 这艘飞船里不可能到处都是摄像头,就算真的到处都是摄像头,莎莱斯也只是一个电脑系统,不分析画面的话,它不能像真人那样扫一眼就看出他在什么地方。除了“亲眼”所见之外,那么这艘飞船或许是通过一个办法得知目标位置的…… 卧鱼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经过激烈奔跑,它们又红又痛,还带了几处擦伤。 一咬牙,他爬上了圆桌,抬头摸索了一会儿天花板;大概是因为头上要走线路和器械的原因,它不是一整块金属打出来的。他使劲砸了几拳,在天花板上撬开了一条缝。 当他将双手伸进天花板,牢牢地抓紧了边缘时,莎莱斯的声音响了起来。 “宠物目前位置,未知。” 2901,卧鱼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脸上凉凉痒痒的,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一会儿了。他此刻全身重量都挂在了手臂上,两条腿蜷曲着,不让脚尖碰着一点儿桌面。桌子和地板是相连的,要是把体重放在桌子上,也就相当于放在地板上了。 原来是重量……a46,所以飞船内的交通工具才是悬浮舱吗? 卧鱼一口气才缓缓地吐了出去,就听外头走廊上传来了一声怒吼:“告诉我他最后的地点,我下去一间间屋子找!” 这一声吼在走廊中回荡得清清楚楚,那男人离他也许还不到一百米;只要他一推门,就会看见挂在天花板上的卧鱼了。 1082,偏偏这个时候林三酒不联络他了,xr,真是靠不住! 走廊上不远处,有一道门被重重踹开了,门板击打在墙上,送出了一阵叫人心惊肉跳的回响。卧鱼忍着想呜咽出声的冲动,泪眼婆娑地看了一圈茶室,目光突然停在了酒水台上。 那男人现在没有问莎莱斯自己的位置,2901,刚才好像也没有让莎莱斯随时通报他自己的位置……想到这儿,卧鱼下定了决心。他嘶地吸了一口冷气,仍然止不住一阵阵的胆怯,始终不敢松开两只抓着天花板的手;自我鼓舞了好几遍,过了半分钟,他还挂在天花板上。 最终是又一声门被踹开的重响将他吓掉了天花板的——听声音,那门应该就在他的隔壁了。卧鱼咕咚一下跌在地上,一时间紧张得心脏都冻住了;在他僵住了的半秒钟里,莎莱斯终究没有出声。 几乎像获得了特赦一样,卧鱼手忙脚乱地爬向了酒水台,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了几下。他这两个星期在exod里不是吃就是喝,对酒水台的设置早已十分熟悉了,很快就从屏幕上调出了与莎莱斯的通话框——当他对饮食有特殊要求的时候,就会利用它和莎莱斯通话,否则作为一个宠物,他从系统里得到的大多是忽略。 “请讲。”屏幕旁的音孔里传来了细细的声音。 “更,更,”卧鱼的牙关、舌头、声带都在发颤,急忙一抹鼻子,总算说出了话:“要、要求更改密匙。” “登记人?” “o、ander。” “请确认旧密匙内容。” 念叨了这么久,终于用上了! “1082-xr-2901,”卧鱼流利地报上了一大半,就在这时,那男人的沉重脚步声迅速地朝茶室走来了——“-a46!”他忙压低了嗓音,浑身都抖了起来。 “确认通过,请报上新密匙内容。” 卧鱼颤抖着报上了一串新的数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是否更改语音识别?” “是,是!” 当莎莱斯柔和地说出“欢迎,指挥官”的时候,一股激灵灵的战栗感像热水一样从他头顶冲了下来。卧鱼忙吩咐道:“关死这间茶室的门——” “砰”地一声,门已经被踹开了。 一双黑色靴子慢慢走了进来。89 804 卧鱼的逃亡 【防盗章,正文半小时后发】 仔细想想,林三酒又是怎么想到“海关仓库”这个地方的呢? 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进口食品要通过海关,但林三酒也忘了自己是从哪儿听说了其中的细节:比如海关会对进口产品做抽检,为期长达一个月;期间大批的食品都存放在仓库里……直到她与车中人四目相对,她才突然想起来了。 因为眼前这个人曾在进出口贸易公司上班。 “怎么了,小酒?”车中人的声音听起来含着笑意,“见到老朋友,不高兴吗?” 林三酒直直地望着她,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半天,她才用干涩的嗓音叫了一声:“朱美。” 在她身后,察觉不对、正要走上前的胡常在等人,听见这句话,彼此迷惑地互看了一眼。 “好久不见了,小酒。”朱美一双杏眼一眯,“没想到咱们的脸上都多了点装饰品。” 林三酒恍惚地看着她,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墨绿色花纹。看着她的动作,朱美笑了一声:“不过你的要比我的好看多了。” 她是在笑吧?林三酒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不相干的念头——从声音上听起来像是在笑,不过此刻朱美的半张脸都被口器替代了,实在很难看出来她有没有笑意。 原本是口鼻的地方,此刻成了一个深洞,钻出了一条渗着黏液的口器;口器末端甩了一下,啪地一声打在车门上,惊了林三酒一跳,她这才如梦初醒地后退了一步。 “难道你害怕我吗?”朱美跟着迈出了一条腿。 这条只套了短裤的腿,雪白丰润,皮肉细致,如同她生前一样。 ……生前? “朱美……我在升温后,去过你家。”林三酒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痒:“你家里有别人进去了,他们说你死了……” “什么别人?”朱美歪了歪头。随着她的动作,口器在昏暗的隧道里泛起了金属似的反光。“无所谓,我当时可能是死了。你既然去过,怎么没有替我收尸?” 林三酒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当时她以为卢泽和玛瑟对她抱有杀意,转头就冲下了楼,被追上以后尽管误会解除了,紧接着却遇上了第一只堕落种……想到这儿,她胸口沉甸甸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也好,”朱美笑了笑,下了车,站在地上。“如果你当时多事收了尸,我现在还真未必能活着。” 是死后才变的吗?林三酒咬着下唇想道。 “……早知道你会变成堕落种,我一定不会放着你不管。”她声音闷闷的。 朱美的眉毛挑了挑:“原来你都起好名字了呀?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堕落种,就不该活着吗?你认为我与其变成堕落种,还不如死了好?” 她的语气很尖锐,咄咄逼人,是林三酒以前从没在她身上见识过的态度。林三酒一下就被问住了,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什么也回答不上来,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对方。 身后有人赶了上来,是胡常在。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不清,仿佛是个遥远的背景音:“小酒,你认识这个堕落种?你过来,小心点她……” 朱美瞥了他一眼,尖酸地笑了:“怎么轮到你了,任楠呢?” “他是我的同伴。”林三酒忍下了心里翻腾起来的情绪,尽量平淡地答道。 这时,海天青和兔子也走了上来,紧紧地盯着朱美,彼此依然保持了远远的距离,以免互相碰着——一个多月以来,这已经成为他们下意识的习惯了。 朱美丝毫不在乎几人对她形成的包围之势,只抱着胳膊看着林三酒,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面对不光是外貌——连性格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朱美,林三酒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为好友仍然活着而高兴?为她变成了堕落种而伤心?难道要像对待其他堕落种一样对待她?想到吸食了自己父亲的王思思、利用女友打猎的裴俊……要说些什么、接下来怎么办,林三酒毫无头绪。 半晌,她终于开口了,可从她嘴里吐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朱美,你……你是不是杀了不少人?” 如果没有吸食过起码十来个人,是绝不会有这样一身丰泽皮肉的。 “是啊,我要活着嘛!我在这条隧道里已经住了好几个月。”朱美大方地点点头,“这条公路上有一半的人,包括好几个进化者,都成了我的粮食。我曾经把海关的事情告诉过你,心想也许你会来,所以选了这儿……没想到,还真叫我等到了。” “以前的记忆我都有,我也能说话、能想事情……小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朱美从来没有死,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呢。” 此时二人正面对面地站着,在朱美说话的时候,口器受到了震动,涎液正一滴一滴地从末端滑落到地上。 ……真的是这样吗? 右手边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隧道的另一头——此时海天青就站在那儿,十分焦躁似的迈前一步,皱着眉头说道:“小酒,你不用再和她说什么了。变成了堕落种以后,就不是以前的人了,都该——” 他的话音未落,人却忽然楞住了,完全忘了后面的话。 不止是他,林三酒和朱美也都突然吃了一惊——她们的目光怔住了,眼珠儿随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脚步,从右慢慢移向了左。 一个身量大概在一米七八的年轻男子,背着包、戴着帽子,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从林朱二人中间穿行了过去,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脚步轻快地继续朝前走。 “他、他……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林三酒猛地扭头朝右边看去,结结巴巴地问道。 右手边仍然像刚才一样,站着胡常在、海天青,和兔子。那个男人分明是从这个方向走来的,也就是说必须要先经过海天青几人身边——可是他们此刻不比林三酒好多少,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影,显然才刚刚瞧见那男人。 “不、不知道,突然就从身边过去了……”胡常在一脸震惊,“我都没意识到附近有人……” 那个男人好像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忽然停住脚,哼的歌声也随之止住了。他转过头,半张脸被贝雷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看不分明——只有一张红润的嘴露在外面,嘴角弯弯地朝上翘着,是一个标准而礼貌的笑容。 “你刚才说你在这条隧道里住了好几个月了是吗。” 男人的声调平平的,既无顿挫也没有升降,像电子声一样听了让人难受。 他问话的对象很显然是朱美——林三酒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她。 朱美似乎没想到这个怪人会忽然和自己搭话,皱起眉头,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紧接着,只见她脸色忽然一下变得雪白,垂在身前的口器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啊,难道你是——” 仿佛变魔术似的,下一秒,她的胸口就多了一个椭圆形的空洞。透过空洞,林三酒清楚地看见了她身后的汽车。 朱美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的洞,好像喃喃地要说些什么,随即“砰”的一声,身体已经摔在了地上,一双眼睛仍然圆睁着。 一直到这个时候,被轰出去的那块血肉才啪地一下,飞溅着打在了隧道的墙壁上,顿时染红了一片墙。 贝雷帽男人缓缓放下了手臂,手里一根像枪管似的东西仍然在冒着烟。 他的嘴角仍然翘着,语气与刚才一样,平淡而没有波动:“变成堕落种以后苏醒过来的只是这个人性格中所有的黑暗面所以不能算是同一个人既然她是堕落种我就帮你们杀了不用谢。” 说话的时候,贝雷帽男人稍稍抬起了下巴,这才令几人看清楚了他的面貌。 他皮肤光洁,高鼻深目,似乎是个混血儿,从帽檐处还露出了几根卷发。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眼睛木木地毫无光泽、眼珠一动不动地呆在眼眶的正中央,也算是长相俊秀了—— “朱美!”林三酒一把扶住那具中心空空的身体,不敢去看那张脸,只是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脚:“你、你杀了朱美?” 一时间她脑子里浑浑噩噩,好像只剩下了这个念头——不知不觉间,她抬起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了血红。 一只大手忽然压在了林三酒的肩膀上,带着沉重的、制止的力道,小心地避开了皮肤,扳住了她的身子——海天青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小酒,你不要轻举妄动。” 林三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口器。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一向沉稳的海天青,声音都与以往有些不同了:“你回头看看。” 林三酒有些迷茫地转过了头。 在胡常在和兔子的身后,站着十来个长相一模一样的贝雷帽,每人手里的枪管都抬高了,正黑洞洞地对着他们。 “你们不是要去海关仓库吗一起走吧。” 在她身后,那个杀掉了朱美的男人用平平的声调说道。89 805 送进手里的星舰 昏昏沉沉的黑暗像一裘厚厚的毯子,将他的意识深深裹在里头。他一直在往下沉,不断地往下沉,沉进没有止境的黑暗中去,既没有惶恐也没有痛苦的幽寂深处……只是隐隐约约地,似乎总有什么挥之不去的东西老是在前方闪烁,一次又一次地、叫人烦躁地将他从深处拉了回来。 当眼皮勉强睁开了一条缝时,一片强烈的白光猛地刺进了卧鱼的瞳孔里;他立即闭紧了眼睛,眼泪泛出来的时候,意识也渐渐回笼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强光不见了,眼前只有一片夜空。卧鱼慢慢眨了眨眼,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回来:他命令莎莱斯带他来露天花园,然后……似乎就昏了过去。 在浑身剧痛中他一点点抬起头,很快就明白了——从一片幽暗的夜空中,他能勉勉强强地分辨出一个形状奇特的纯黑色影子,正紧紧地跟在exod上方;刚才把他从昏迷中唤醒的强光,应该都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林三酒没有放弃,那为什么她不再打进通讯了呢? 卧鱼张了张嘴,但没有声音能透过露天花园上空的透明罩,传进罩子外的高空中去——他又闭上了嘴。 不管为什么,她都能看见自己身边少了那一个联络器,也该知道现在他们没法互通消息了……现在怎么办? 她进不来的话,身后那男人不会罢休的。 就在他犹豫时,前方的黑色飞行器蓦然扑近了,近距离压在露天花园上方,像是一条吸附在大鱼身上的小小鮣鱼似的,紧贴着exod航行了一会儿。这么短的距离上,他甚至能看清楚那架飞行器的两只锐利机翼;灯光又一次闪烁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在有意控制下,光芒长长短短地带着节奏,似乎——似乎—— 似乎是摩斯电码。 “不会吧?”卧鱼忍不住喘息着低低说道,“一百个人里有几个懂摩斯电码?这又不是加减乘除,你们对我真有信心……” 飞行器暗了下去,似乎也在焦虑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算你们运气好。”他叹了一口气,忍着一阵阵钝痛,仰起头又落了下去。 委员会的经费一向捉襟见肘,能用于秘密联络的特殊物品更是要价昂贵;为了省钱,他们几个人都硬着头皮学了摩斯电码。在伙伴们死了以后,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又用上了它……胸口憋闷着的淡淡悲哀和一点儿撕扯般的愤怒,让卧鱼很快停下了动作。 一看清他点了头,那飞行器上立刻又亮起了强烈灯光——尽管他一直紧眯着眼,当一切光芒都重归于黑暗时,他双眼里还是已经泪水盈盈了。 林三酒要传达的信息,只有非常简单的两段:一是联络器不能用了;二是登陆口。 登陆口? 卧鱼皱起眉头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像exod这样体量的母舰,起降一次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当它需要在地面与船舱间运输人员货物时,使用的应该是摆渡船。有摆渡船,就一定有起降港口。 如果能从内部打开起降港口的话,那么林三酒他们只要在外头绕一圈,自己就能找着地方进来了。 “莎莱斯,”卧鱼沙哑地扬声叫了一句。他的声气远没有刚才有力,生怕系统没有听见;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是。” 能拥有这样一艘飞船,真不错啊。 “那个男人……你的前任指挥官,在哪里?” “该未登记人员,现在正在朝1号甲板主舰桥移动。” 卧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1号甲板在哪?主舰桥是什么? 但与这些问题相比,他显然有一个更迫切的命令需要下——“不管他要去哪,拦,”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说:“拦住他,把……把他困住。” 然而他话音刚刚一落,莎莱斯却紧接着开了口:“目标已到达主舰桥。” 卧鱼心中一凛,还不等仔细考虑好,只听系统又继续说道:“主舰桥正在全面封闭。” “等,等等——” “目标已经被困在主舰桥区域。” 卧鱼简直想长叹一口气。莎莱斯毕竟不是人类;把他困在了他想去的地方,还有什么用?而且……那个男人为什么放着自己不追,却偏偏跑到那什么主舰桥去了?这个名字里的“主”字,听起来真叫人不快。 他咬着嘴唇楞了几秒,硬生生地咽下了胸口中那股石头般的不祥感,抬头瞥了一眼外面的夜空。那架飞行器向高空中拉升了一段距离,但在与它打了两次交道以后,他已经能从夜空里分辨出它的位置了。 “起降港,或者出入港……可以让飞行器和摆渡船登陆的地方,在哪里?”他一边斟酌着词语,一边问道。肋骨一定被打断了,每当他扬声说话、震动胸腹时,钻心的疼就会让他直冒冷汗。 “1号甲板右侧前段。” 又是1号甲板。 “离、离主舰桥有多远?” “七百八十米。” 如果主舰桥门被打开了的话,在进化者眼里看来,这只是一个起步就能跨越的距离。卧鱼咽了一口口水,唾液里带着铁腥味:“那……那船上的门能被除了我以外的人打开吗?” 他希望听见的答案是“不能”,然而莎莱斯却答道:“这取决于操作人员有没有紧急恢复码。即使没有指挥官允许的权限,一切机械仪器也都可以在输入紧急恢复码后手动操作。” “这个紧急恢复码,是什么?”卧鱼一颗心都被攥紧了。 “对不起,紧急恢复码不能告知指挥官。” 他楞了一愣,万没料到自己会听见这个答案:“为什么?” “根据星图集团《星舰总则》第十章第171条a款项,指挥官无权得知紧急恢复码。” 卧鱼觉得自己饱受了一顿踢打的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了:“星……星图集团?那是什么?” “你似乎对基础信息缺乏了解。”莎莱斯虽然不是人,观察却挺敏锐。“exod,隶属于星图集团下属东远星殖民公司,运输母舰编号07。建造年份2338年,服役时长八年。甲板数,10层,定员,800人……” 它还在继续介绍下去,但卧鱼脑子里已经被一个念头占据了。 这不仅仅是一艘来自末日之前的星舰,它还在那一个未知的世界里负责移送星际殖民……那个男人要么是这个公司雇佣的船长,要么是从真正船长那里弄到了这艘船。怪不得他只靠一串密匙就改掉了那男人的权限,因为这艘船的真正所属权,属于那一个不知是哪个世界的、可能早已不再存在了的星图集团。 那个男人也不过是一个指挥官而已,莎莱斯同样不会告知他紧急恢复码的。 这也就是说……这艘船,现在正紧紧地被他握在手里,也只有他才能指挥得动。 卧鱼使劲眨了眨眼,抬手抹了一下额头。 露天花园外的飞行器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中,不知到哪儿去了。没有他的帮助,林三酒进不来这艘飞船,也无法跟着exod不放——这艘飞船随时都可以脱离星球表面,进入太空。 没有他的命令,那个男人也不能从主舰桥里出来。他就算有再多小动作,也只能一直被关在那个听起来不像是有食物的地方,直到化作一具骷髅为止…… 卧鱼能感觉到汗从额头上慢慢滑下来。他和他伙伴们的委员会,在十二界中挣扎了好几年,始终只能靠着那些大人物盘子里剩的渣滓活下去,从没有收获过这么大的一笔……他们当初跟上林三酒时,甚至从没有奢望过能得到她的房子。 “带,带我去主舰桥那儿吧,”他沙哑地吩咐道,“我想在外面看看。” 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可以和那个男人说上话。 “好的。” exod的甲板有七层,但是在卧鱼拿到指挥官身份之前,它只向林三酒一行人开放了最上方的一层。随着莎莱斯为他打开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悬浮舱一路往下,穿越了整艘星舰,一直来到了甲板第7层。 在经过一片宽阔的灰色铁门时,他来不及吩咐莎莱斯,猛地一脚踩住了刹车。这个长得像仓库一般的巨大铁门上,用白色油漆写着起降港三个字——只要走到这扇门后头,他就能够给林三酒打开起降港的出入口了。 卧鱼坐在悬浮舱里,犹豫了好半天。冷汗一颗颗地从皮肤里往外渗,很快就打湿了他后背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身受重伤,还是因为他心中正充满了挣扎纠葛。 主舰桥就在前方不远的一条通道了……他抬头看看前方,又转头看看起降港,终于一咬牙,整张脸都随之扭了起来。 “莎莱斯,”他叫了一声,“莎莱斯!” 系统静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回应。 他浑身的血液突然凉了下来。 806 用命开门 卧鱼不敢再叫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exod在航行时引擎所发出的嗡鸣声,听上去遥远而微弱,不注意时几乎察觉不到。他紧紧握着方向轮,飞快地扫了一眼控制板,随即一连按了几下“系统控制”——但是悬浮舱依然和刚才一样沉默着,没有一点儿被莎莱斯接手的迹象。 莎莱斯系统下线了,这个念头像一颗石子似的打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不敢去想为什么这个系统会突然失灵,浑身紧绷着往前飞了一小段路,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主舰桥方向。暖白色的灯管在金属墙壁上反射起一道道规整的光亮;通道尽头,隐隐约约地坐着一道沉重厚实的舱门,隔绝了内部一切声音,让卧鱼压根听不出来里头到底有什么动静。 但是当它被人打开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安静了;舱门吱嘎嘎推开时的金属摩擦响声,会成为他最好的示警音。 他想了想,将悬浮舱调转过头,飞向了起降港。 莎莱斯虽然下线了,他倒是仍然可以试试打开起降港;他刚才就发现,在铁门旁边还有一个手动操作台。尽管台面上大多数按钮阀门他都不认得,但是有一根黑色拉杆,此时正靠在“closed”那一端上,抓住了他的目光。 卧鱼飞近了,一把将它推了上去。 铁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被焊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儿回应。他回头扫了一眼笼在寂静中的主舰桥通道,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操作台——“怎么连个说明也没有,”他喃喃地骂了一声,靠近了那一块抛光后的金属板,眯起眼睛研究着每一个按钮。 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金属板上,他扫了它一眼。当那股异样感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脏时,卧鱼来不及多想,立刻一转方向,悬浮舱像一条滑鱼似的蓦地游了出去——一道金属相撞的铿锵响声,伴随着火花一起从操作台上瞬间扑了起来;拉杆、按钮,和台面上他刚才看不懂是干什么用的所有设置,都一起被一道银光给劈开了。 一把柄杆奇长、刻着无数繁复花纹的斧子,深深地吃进了操作台;它的黑色长杆一路往后伸,伸进了一双手里。那一张看起来十分正派、布满了风霜和细纹的长方脸,在与卧鱼的目光对上时突然拧起了嘴角,从喘息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躲得挺快,”他轻声说,“虽然你已经被打残废了。” 卧鱼听见自己响亮地咽了一声口水。遥远的地方,引擎与空调运作的声音仍然在柔和微弱地响着,反而衬得空气中一片寂静;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听见身后舱门开启时的声音——这个男人是怎么出来的? 那个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摇了摇斧子,将它从操作台里拔了出来。随着那只斧子在空中一晃,它一闪就从他的腰间消失了,留下了他空空的两只手。 “以后我的主舰桥就是一个没有门的地方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正在试图用一种平和的口吻说话,可惜不大成功:“……这都是拜你所赐。” 卧鱼死死地盯着他,眼角余光中,那个操作台的裂口里正“滋滋”地闪烁着电火花。想要用它打开起降港的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他有点儿结结巴巴地问道。 “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那个男人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在青胡茬中,露出了一排整齐微黄的牙齿。如果不是眼下这样的境况,恐怕卧鱼还会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放松的笑容。 “你把……你把系统怎么了?”卧鱼从脑海中搜寻着能问的问题,希望尽可能地多拖延一会儿时间,好让他想想怎么办:“为什么莎莱斯没有声音了?你是不是有紧急恢复码?” “啊,”那个男人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道:“原来你知道了。” 他猛地一甩右手,再抬起手时,那只手上就已经罩上了一层手套。卧鱼在紧张中一连打量了那只手套好几眼,还是说不上来它到底是什么做的:那只手套就像是一片有形状的水,身边的一切好像都能够倒映在它身上,成为手套本身的质地——它一时是金属,一时是光芒,当那个男人举起手对准卧鱼时,它渐渐地泛起了肉色,就像是他本身的手掌皮肤一样。 “在我生活的那一个世界迎来了末日时,我比其他人更早一步地接受了现实。”他低声说道,往卧鱼的方向走近了。这个男人恰好拦住了卧鱼前方的去路,将他堵在了这条通道里;他如果要逃的话,只能逃往身后主舰桥的方向。 “那时星图集团里,到处都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我的员工通行证倒是仍然有效,让我一路畅通无阻地混进了上校的——哦,你也没有必要知道这样的细节。”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反正,我该拿到的东西都拿到了。当我来到太空船坞里的时候,看见那儿停着数十艘这样的星舰,一艘一比一艘庞大、雍容、坚固、安全……真有趣,想不到我一个地务人员,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它们价值所在的人。” 很好,让他再多说几句……卧鱼紧紧地抓着控制轮,心想。这个男人很显然不在乎他逃往主舰桥怎么办,这么一来,他最好还是别往那儿逃了。 他搜肠刮肚地问道:“你、你是怎么靠exod活下来的?” 这将会是一个长故事,但可惜的是,卧鱼的计划失败了——那个男人仿佛看透了他似的,左手抹了一把下颌,胡茬沙沙地刮着手心。“想听吗?那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我答应你,我会把它好好地讲给你的尸体听……噢对了,你不会有尸体留下来的。” 卧鱼心头一紧,还不等有所反应,只见那男人忽然脚下一蹬扑了上来——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在他激灵一下、用尽浑身力气将悬浮舱往后拉去的时候,那男人一只裹在手套里的手已经碰到了悬浮舱舱头。 如果他的动作晚了半秒,那只手碰到的就是他的肩膀了。 还不等卧鱼喘出一口气,身下悬浮舱猛地歪斜了一下,像是突然被一侧的重量给压得失去了平衡;伴随着耳旁一阵“当啷”响声,他在急急后退的时候抬眼一看,登时连呼吸都呛在了喉咙里。 那男人摸过的地方,竟然空了一大片,悬浮舱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野兽深深咬下了一块肉的猎物。一侧豁出了一块缺口,整个悬浮舱都正在不受控制地往左边倒,卧鱼不得不咬牙抵抗着这股倾倒之势,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在它的前方,一块与缺口差不多大小的不成形金属块,像垃圾一样,与几条橡胶带子、和一些他不认识的杂乱东西一起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这……这……”卧鱼稳住了悬浮舱,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是你的悬浮舱原材料,”那个男人踢了一脚地上的金属块,笑了:“怎么,没见过?” 他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光:“等我碰到你的时候,你也会变成一堆原材料。你知道是什么吗?人体的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呢。” 在这一瞬间,卧鱼想尖叫,也想往他脸上吐一口唾沫。 一分神,悬浮舱又是一歪,差点让他滑出驾驶座位;他急忙一打控制轮,目光越过舱身缺口,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动,又扫了一眼缺口。 原材料……? 或许有一个办法…… 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起降港的大门,也尽量不去想万一失败了的后果。恐惧感像冰凉的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咝咝的吐息声仿佛随时都能化作毒液;就在那男人身影一花、再次扑了上来的同一时间,他猛地大吼了一声,悬浮舱急急升上了空中。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碰着了,当他差点撞上了头顶天花板的时候,舱身下袅袅浮起了一阵白烟。 来不及去想那是什么的原材料,卧鱼不等那男人跳上来,一拧控制轮冲向了右前方;被啃食过的悬浮舱重量不平稳,颠簸得就像是在湍急海浪上航行一般,但他总算是冲出了这条通往主舰桥的通道,重新回到了起降港门口。 那男人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一样从后疾袭而来,卧鱼余光一扫,急忙再次拉升起来。悬浮舱机身里响起了一阵咔哒哒、仿佛要打结般的响声,顿时叫他一颗心都悬了起来;那男人停住脚步,刚刚一抬头,卧鱼赶紧操纵着悬浮舱向他身后一滑,不等他跳起来,就重新降低了高度。 “你像个耗子似的……”那男人转过头,只来得及说了半句,悬浮舱骤然直直朝他加速冲了上去。卧鱼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转瞬之间已经连人带舱扑到了他的身上;那男人反应虽然快,却快不过全速开启的悬浮舱,顿时被重重地撞上了起降港的大门。 807 用命开门(2)(修榆打赏加更) 那个男人一张脸渐渐地涨成了深红色,浮凸青筋像蚯蚓一样穿过他的额头,一路延伸到眉心。 他被挤在悬浮舱和铁门之间,在卧鱼始终没有放松的油门下,连呼吸都成了微弱的一丝线;但他反应不慢,终于在被撞上之前挣扎着半扭过了身子。尽管他的一只手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然而另一只手却放在了悬浮舱上。 舱头像是一块太阳底下的雪糕一样,渐渐在他的手掌下融化了,一块块原材料纷纷簇簇地落下去,舱头眼看着越来越短。原本无声无息的悬浮舱,在一阵阵的剧烈抖动中又响起了咔哒哒的声音,似乎是发动机开始受影响了。 仅仅半秒,卧鱼就感觉有冷汗刺进了自己的眼睛,但模糊了他视野的却是紧张与恐慌——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撞上的应该是这个男人的后背;那样一来,对方就会被自己的突然袭击直直砸上门,连同那只手一起。 但那只手非但没有落在铁门上,反而正一块块地蚕食着他的悬浮舱。 卧鱼不敢后退,但也不敢这样僵持下去;悬浮舱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似乎随时都会从半空中掉下去。对面那一张血红得似乎要炸开的脸,扭曲着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声气哑得几乎听不见:“等没了它……你怎么办?” 那时,身受重伤的他唯有死路一条了。 直到卧鱼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怒吼,才突然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恐惧与愤怒驱使着他蓦然探出身子,伸手抓向了操作台。 被砍裂成两半的操作台上,那根黑色拉杆正歪倒向一边,连接着它的电线被劈断了,垂荡着闪烁着电火花。卧鱼脚下不敢放松油门,在悬浮舱越来越叫人心惊胆战的声音里,死死地将那个男人抵在铁门上;他拉长了身子,远远地伸出手去,指尖在那根拉杆上划过去了几次。 当悬浮舱突然往下一坠的时候,卧鱼也终于握住了它——他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然而没想到悬浮舱一滑之后,竟然又勉强维持住了平衡。来不及高兴,他立刻用力一拔,将那根拉杆拔出了操作台。 拜托,卧鱼心想,如果真有老天爷的话,让这只悬浮舱再坚持一会儿吧。 念头在脑海中回响起来的时候,他手中的黑色拉杆也朝那男人的脸上重重刺了下去。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长成了数十分钟,他清楚地看见了那男人蓦然瞪圆的双眼;也看见了当拉杆击上他的鼻梁时,那只笔挺的鼻子是如何歪向一边的。随即那男人双眼紧闭,整张脸都被冲击力道打得缩成了一团,血和牙齿一起从杆子下飞溅出来,伴随着长长的一声痛呼,似乎没有尽头。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个满脸都被血糊住了的男人抬起了手,试图去挡正一下又一下往他脸上砸的杆子。在这一刻,卧鱼突然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耳朵里也只有自己血脉跳动的蓬勃响声;他的反应从来没有这样敏捷过,猛地收回了手,接着杆子向上一挑,抵住了他的手掌根部,“咚”一下将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压在了铁门上。 手套立刻从大门上拾取了颜色,迅速染成了一片铁灰。 ……直到这个时候,卧鱼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强壮。 他已经使尽了浑身力气,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了杆子上,然而那只手依然一点一点地渐渐离开了大门,慢慢地抬高了。 “你以为,我是被你的悬浮舱挤得动不了吗?”那个男人气喘吁吁地笑了一声,然而全无笑意。“我是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把这只悬浮舱毁掉。” 卧鱼感觉到自己双眼里一下子泛起了泪水。他咬着自己的腮帮内侧,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拼命将那只手重新按回大门上——刚才短短半秒钟的接触,铁门上就豁然露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洞;另一端冷冷的空气,顿时化作细风吹了进来。 花了他近两秒钟的世界,卧鱼才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他猛地将拉杆一扔,操控着悬浮舱急速后退;当那个男人几步离开了铁门的时候,悬浮舱的发动机咔哒哒作响,白烟从各个缝隙里钻了出来,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事实上,它少了三分之一的身体居然还能够浮空,已经是一件叫他惊讶的事了。 它马上就要变成废铁了,在那之前,让它发挥最后一点儿作用吧。 卧鱼一转舱头,朝另一方向飞驰而去。身后那男人爆发出了一声怒吼,沉重的脚步声紧跟了上来。 拜托,再支持一分钟,一分钟就行了! 他在心里祈祷了一句,猛地拉起了舱头,紧贴着那个男人的头顶折返了回去。在身后的咒骂声中,卧鱼一抹眼睛,脚下死死踩住了油门,直直冲着铁门上那一个人头大的空洞飞了过去。 当铁门的颜色骤然铺满了他的视野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驾驶座上蜷曲起了身体。 撞击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剧烈。 头骨、血液、内脏、思维……仿佛在一瞬间都被撞成了一团。在天旋地转的昏暗中,他死死地抓紧了座位,一时不知哪边是上、哪边是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死了。碎裂的铁片飞扬激射出来,一片片打在舱上、身上;悬浮舱颤抖着仿佛也要一起化作碎片似的,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冲破了起降港大门时,悬浮舱已经不再悬浮了。他连人带舱地冲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大厅里,又一起摔落在了地上。卧鱼抬眼看了看四周,咬紧牙关从驾驶座里挣扎出来,一瘸一拐地扑向了大厅另一头——另一头不是墙,而是一道巨大的圆形通道门。 他颤颤巍巍地在通道门旁停下了,颤抖着摸上了操作台。这一个操作台设置更加复杂,但好在贴上了相应的标签和说明;他匆匆看了几眼,急忙拉下了一根拉杆、拍了几下按钮,然而自己也不敢肯定他到底做对了没有。 卧鱼能做的都做完了,圆形通道门仍然静静地伫立着;只有强风击打着船舰的声音,隐约地透过金属传进了耳朵里。只需扫一眼,他就知道这道门与刚才的铁门不同:它宽大厚重得惊人,恐怕连火箭炮都未必能在它身上开出一个洞。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顺着操作台滑到了地上,感觉浑身都软了、碎了,仿佛被火车碾过一样。 从身后铁门的废墟中,一下一下地响起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这么看来,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一脸血迹、鼻梁破碎的男人迈步走进大厅里,目光在紧闭着的圆形通道门上一扫,吐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笑了:“买我房子的女人,现在正跟在exod后面?你拼了命也要进起降港,就是为了把她放进来吗?” 卧鱼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望着地面上那一双黑色靴子越走越近,直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那男人没有急于处理他,却先欣赏了一会儿合得紧紧的圆形通道门。 “打不开这道门,你也是白费力气。”他轻声说道,喉音里带着血的湿润感。“等你一死,她就彻底没有追上来的希望了……我已经利用紧急恢复码,重新为exod设置了一条航线。” 是什么航线,卧鱼压根儿也提不起兴趣知道。他眼看着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林三酒去操心好了。他的确试图偷过她一回,但他觉得自己刚才把这笔债还上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那男人一把抓住,将他从地面上揪了起来。 很显然,在那男人眼里,他已经完全是一个死人了。对方皱着眉头,一边甩了甩右手,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受损了这么些地方,看来下一次卖房子时得再加一倍价钱才行了……” 他的手套又一次浮现了出来,这次捕捉到了圆形通道门的质地,在他手上形成了厚厚沉沉的一层。 “再见了,”那个男人轻声说道:“死得愉快。” 当那手套即将碰到卧鱼的面孔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骤然响起,一时叫人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在二人同时一激灵的时候,呼啸声也由远及近地扑向了耳边;紧接着,他们脚下地面忽然重重一震,引擎的轰鸣声灌满了耳朵。 “在哪儿?”那个男人面色一变,目光四下一扫,“声音是哪里传出来的?” 卧鱼低垂着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下一个瞬间,圆形通道门打开了,露出了它身后一条笔直隧道,长得一眼望不见头。一架黑色飞行器从远方轨道上缓缓滑进了大厅里,两把十余米高的“镰刀”,在大厅灯光中泛不起一丝光泽,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亮。 那个男人一把拉起了卧鱼,捏住了他的咽喉。 “我劝你还是松手。威胁我的人,”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黑色飞行器上跳了下来,步伐轻盈有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808 卧鱼暗藏的计划 卧鱼希望自己能赶快晕过去。 最好是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切战斗已经结束了,他正躺在医务室里,等着莎莱斯给他送来一杯威士忌。可惜,尽管他浑身骨头痛得像被碾过一样,眨了几次眼睛后他却仍然清醒着;他能感到自己喉咙正被铁箍一样的手指紧紧攥着,没有多少空气能从气管中流过。 那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化作一阵一阵热气打在他后脖颈上。 对面那个高挑的影子,一步步朝二人走来,姿态闲适得仿佛她正一个人在花园里漫步。她手上没有武器,没有特殊物品,浑身松散,似乎充满了破绽;但当卧鱼站在她的对面时,才第一次感觉到了她蕴藏在骨子里的气势。 ……如果在非洲草原上有这样一头闲散地朝你走来的猎豹,你最大的心愿就会是它能不关心你、经过你,消失在草丛间。 “别再靠近了,不然我就杀了他。”那个男人嘶哑的声音,在耳朵后面响了起来, 林三酒耸了耸肩。 “你不会的。”她轻轻松松地说,不过卧鱼倒是希望她能在自己的性命上更严肃一点儿——“杀了他以后,你就没有筹码了。我倒是希望你能从他背后出来,好好地跟我打一场呢。” 显然这是她的实话,因为她仍然一步紧接着一步朝二人走来,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身后那男人顿时急了,卧鱼猛地感觉自己脖子被狠狠一扯——他心脏一紧的时候,只见一道银光豁然从眼角余光中闪了出去,寒意擦过他的皮肤时,汗毛全站了起来。 林三酒像一只灵巧的猫似的,轻轻往旁边一跃,就躲过了那一柄斧子的攻击。她侧身绕了几步,身后那男人立刻一把搂住卧鱼,带着他也转了半个圈,仍然用他的身体正面对着她。 “他挨了不少打,”林三酒一边继续试图绕向他身后,一边看了看卧鱼的脸:“怎么,你敢打他,不敢打我吗?” “我之所以能从末日里存活下来,可不是因为我遇见一个激将法就吃。”那个男人似乎弯下了腰,把头脸缩在卧鱼的肩颈后,带着血腥味的吐息热热地喷上皮肤。 高个儿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脚下一个加速,形成的虚影猛地扑向了二人的右后方;卧鱼的一声惊呼卡在了喉咙里,视野一阵急速旋转,等他的身体稳住时,他的正前方依然是林三酒。 她想要绕到二人背后的尝试,又没能成功。 就不能拿出点儿真正的本事来吗!卧鱼一双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想张口,可惜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见识过林三酒战斗,很清楚她现在压根没有尽力,焦虑、疑惑、急迫,让他的脑袋里一阵一阵地眩晕。 在她几次不大用心的尝试下,三个人缓缓地在大厅里转了一个圈,两边彼此交换了一下位置——但除此之外,情况没有一点儿好转。 “你要杀他就快一点,”林三酒看上去突然有点儿不耐烦了,一挥手叫出了一根鞭子。“一个人可挡不住你的死路。” “小姑娘,你那一点伪装,在我面前简直是透明的。”身后的男人低哑地发出了一声笑,拽着卧鱼往后退了几步。“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你的男宠,你早就冲上来了……能把他带进你的房子里,就说明你很喜欢他——虽然我看不出来为什么。你以为我是怕了你吗?我的战斗力也不弱,不过我毕竟受了伤……我是个谨慎的人,我不打算和你面对面地打。” 卧鱼吱吱呜呜地发出了一阵含混的声音,被那男人一掐就掐断了。 “诶呀,”对面那一张脸上总算浮起了点儿血色,“他可不是我的男宠,你哪来的这个念头?你这个人脑子里真脏——” 这事儿重要吗! 卧鱼脑海中响亮地回荡着这个念头,有时间解释这种破事儿,你倒是快动手—— 就在这一个瞬间,他被身后一阵沉重迅猛的力量给重重地撞上了。即使隔着一个人,卧鱼仍然被那一股大力击得失去了平衡,那男人手臂一松,他就踉踉跄跄地朝前倒了下去;他还来不及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前方林三酒突然动了。 如同旷野上一道闪电,转瞬间就击中了毫无防备的一棵枯树——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越过自己、狠狠撞进了那男人肚腹里的;当卧鱼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望向身后时,他恰好看见那男人像一桩断木似的,从两个人影之间摔了下去。 不等他触及地面,林三酒蓦然伸手,白光一闪中抓住了他的领子。 卧鱼望着那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里的蓝人,又看了看那架黑色飞行器,渐渐地明白了。他有点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让、让他背对飞行器……余、余渊就趁机……小心!” 他尖锐的一声示警,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个男人在前后两波重击之后,竟然还有一丝余气,在被林三酒捞起来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她才一惊,对方裹着手套的右手就已经按在了她的胳膊上。 卧鱼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嘴里不知胡乱嚷嚷了些什么话;直到余渊扬声喊了一句“冷静!”,他这才发现林三酒的胳膊仍旧好好地连在身体上,没有变成地上的一滩原材料。她的皮肤上,此时正泛起了一层微微的白光,不细看甚至察觉不到。 “诶,诶?”他抹了一把鼻子,目光来回转了一转:“怎、怎么你……” 这也是那个男人的疑问——他一张脸都在惊疑、不忿中拧成了一片白。 林三酒没有回答卧鱼,只是低头冲那男人笑了笑。 “你不服气吗?你觉得你输得很亏?你的确以为飞行器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然你不会上我这个当。”她毫不在乎那只搭上身的手,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套,猛地扯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我用了这个办法,让我的伙伴偷袭你吗?” 那个男人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套,嘴唇开合着,似乎想说话。然而他的躯体状况太惨了,他甚至无法完成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从他身体扭曲的程度来看,余渊刚才不声不响的那一下偷袭,肯定粉碎了他的大部分脊梁骨;林三酒紧接着的一次冲撞,八成也击破了他的大部分内脏。 如果现在把他扔下来,他活不到早上了。 在他断断续续的低微声音里,林三酒一笑:“因为我懒得打。你根本算不上一个挑战。” 卧鱼猛地吐出一口气,眼睛里再次热了。他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目光投进大厅上空。上方似乎是以前存放摆渡船的地方,但现在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支撑架了。不远处,林三酒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眼前的钢铁架构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浑身都被包上了厚厚的雪白绷带。石膏板固定住了他的手脚,胸口里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皮肤上的撕裂外伤,都被严密整齐的针脚给仔细地缝合好了。 余渊正坐在他的床边,翻看着一本杂志。他的眉毛里、耳朵后、手指间,还存着斑斑点点的蓝油漆,不知道要洗多少次才能干净。 “醒了?”他眯起眼睛扫了卧鱼一眼,“你好像有话要说。” 卧鱼忙点了点头。绷带包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我来讲吧,我大概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余渊端起一杯饮料喝了一口,满面刺青下看不太出来他的表情:“我们下手有点儿狠了,那个男人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就死了。当我找到主舰桥的时候,我发现那个男人将exod设置在一个紧急恢复状态里,不知为什么在他离开的时候没有解除这个状态。” 因为那男人以为,解决完自己就可以再回去了。 “在这个状态下,我帮林三酒重设了密匙,使系统重新上线了。我在系统日志里找到了大峡谷的坐标,现在我们正往回飞呢。”他的语气,就像是这些事都不值一提、毫不费力一般:“在我们登船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莎莱斯说了。”他顿了顿,咳了一声:“林三酒和我都认为……你干的很棒,很了不起。我这就去告诉她你醒了,她希望能亲口说谢谢。” 好在那系统不知道自己曾经动摇过。 在他推门离开了医务室以后,卧鱼扫了一眼墙上的钟,发现自己没有昏迷过去多长时间。林三酒是在午夜登上exod的,而现在才刚刚早上九点。 早上九点……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徘徊了一会儿,随即卧鱼艰难地举起一只还算完好的胳膊,摸索着将自己脸上的绷带撕扯开了一些,露出了一张嘴。 当林三酒步伐匆匆地走进来时,她已经换过了一身干净衣服——不是她常穿的背心和野战裤,倒是一套宽宽大大的男装。一瞧见卧鱼坐了起来,她急忙走上来为他垫好了后背的枕头,恳切郑重地向他道了谢。 卧鱼说话不容易,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静地听,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他预期中的话。 “……你在exod的系统里,将永远拥有执理人的权限。我知道这或许不算什么,但我希望它能成为你的一个家。”林三酒握住了他的手,那张神情总是十分坚硬的脸上,泛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女人了。“欢迎你。另外,我想这个应该属于你。”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手套塞进了他的手里。那手套立刻拾取了绷带的质地和颜色,几乎分不清哪里是手套,哪里是绷带了——这样强大的特殊物品,她似乎毫不留恋,看也不看就给了他。 “谢谢,”卧鱼看了看手套,哑着嗓子说道,“那个联络器……”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他:她为什么昨晚不再打进来了呢? 林三酒突然皱了一下眉毛,随即又松开了,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终于还是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了。“你是不是把通讯打给了另一个人?” 她怎么知道? “我猜到了。”林三酒垂下目光,掖了掖他的被角。“那个联络器不能用了……因为那个人离这儿太远了。联络器的构造,只能够支持一次这样的远距离通话……然后就会报废。” 她似乎想尽快换一个话题,不等他说话就笑了笑:“我给你留一个新的下来,这次只要不误拨,我们随时都可以联络。” “你……你要走?” “我要去签到。”林三酒点点头,冲余渊看了一眼:“准备好了吗?” exod此刻仍然在高空之中,好像还要过大半天才会落地;为了不错过签到,还是让余渊驾驶飞行器去更保险些。她将联络器放在卧鱼床头后,又嘱咐了莎莱斯几句,很快就和余渊一起走了。医务室里顿时冷清下来,他一个人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随即咬着牙,一点点蹭下了床。 莎莱斯为它的新执理人送来了又一辆悬浮舱,将他一路送到了监狱区。 “林三酒让我告诉你,她今天没工夫给你签到,”他支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棒棒糖的牢房,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合上了。“但你已经超过一天没签到了,如果遇见了什么危险,就大声叫莎莱斯……它,”他咳嗽了一阵,“它会通知我的。” 棒棒糖被关了一段时间,竟然有点儿发胖了,尖下巴略微圆润了起来。她嘲讽似的扫了一眼卧鱼,“你?你在哪搞的这副样子,就算通知了你,你能怎么样?” “我,”卧鱼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可以过来帮你。” “别逗了,你连路都走不了。”棒棒糖下了床,活动了一下身体:“不能签到也无所谓,反正我被关在这里,没有危险能进来……而且我说,这个房子会飞啊?” 她指了指一间高高的小窗,说道:“我昨晚就发现不对了,我居然看见窗外飘过去了云!” 卧鱼吃力地走到小窗底下,往外张望了一会儿,才有点儿抗拒似的答道:“你不要说出去……你本来不应该知道的。” “说出去?”棒棒糖不耐烦地转身走回床上,“关在这里,我跟谁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卧鱼跟上去几步,结结巴巴地说:“这你……要问林三酒。我、我只知道……” “你只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你的性命危险是什么。” 当棒棒糖蓦然拧过身体时,她被一只绑着绷带的手按上了肩膀。 809 再见 当她咕咚一下瘫坐在餐厅沙发上的时候,一股疲惫猛地从四肢百骸里泛了出来,像一波波热乎乎的海浪一样冲刷着她。 林三酒揭下了【面具】,那一张男人的脸皮咝咝啦啦地脱离了她的五官。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脚架在了桌子上,男装裤子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 她知道对一个系统生气毫无意义,但当她招呼莎莱斯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点儿抗拒——它明明温柔地欢迎了自己那么多次,怎么能一转头就把自己的权限给删了呢?“喂,拿点儿喝的东西来。”她一边揉着后背,一边吩咐道。 余渊软软地瘫在沙发另一边,朝她抬了一下眼皮。他在狭小的驾驶座里一连蜷了近十个小时,踏出机舱门的时候,他的走路姿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患了坐骨神经痛的老头儿。 “喂!”林三酒又仰头叫了一声,“你听见了吗?” “那、那个……你没叫它的名字。” 一个被绷带层层裹得雪白的人影,一点点从门口挪进了餐厅里。那一张松鼠似的脸此时软哒哒地垂着,仿佛所有的精神头儿都一下子都被吸走了。他摇摇头示意二人不用上来扶他,一瘸一拐地蹭进了餐厅——他手里没有拐杖,却拄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空心铁管,看起来不知怎么有点儿眼熟。 林三酒为他拉开了一张椅子,仰头叫了一声莎莱斯,又向卧鱼问道:“你怎么下床了?你需要什么吗?” “知道你们回来了,我想过来看看。”只是简单地坐下来这一个动作,卧鱼就痛得抽了几口凉气:“要不一个人在病房里也无聊。” “昨天我还在躲这张桌子底下,为了我的性命大气也不敢喘。”他望着桌子,低声说:“现在还有命坐在这儿,真是像做了场梦。” 余渊为他打开了屏幕菜单:“有什么想要的吗?” “来一杯威士忌吧。” 林三酒立刻抬起了头:“你的伤还没好呢。” “我很需要一杯威士忌。”卧鱼试图露出一个笑,但嘴角又稍微动了动,就又垂了下去。“放心,我的伤……有酒精好得更快。” 林三酒看着他一口饮尽了第一杯威士忌。他又叫了第二杯时,她自己的一杯冻可乐也被送了上来。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喝过可乐了——用吸管拨了拨冰块,她慢慢地、珍惜地体会着饮料在舌头上流过时的冰凉。就在这时,卧鱼忽然说话了。 “那个男人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了?” 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把房子卖给她的人到底姓甚名谁。不管他生前叫什么名字,当他在蓝天中翻滚下坠的时候大概也都不重要了。林三酒皱起眉头,又吸了一口饮料:“丢出去了。” 卧鱼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仍然对那男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心有余悸。 “我其实没想过要杀他,”林三酒“咯嘣”一声嚼碎了冰块,像吃糖一样将碎冰咽了下去。“不过我没料到他之前受了伤,没能承受住我们的前后夹击。”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关系?”余渊挑起一块鸡蛋,毫不在乎地插话道:“那种人留着也是一个隐患,我看死了更好。” “我当然不是为了他难过。他罪有应得,不过……”林三酒感觉自己想解释点儿什么,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卧鱼喝干了第二杯威士忌,速度快得像是与那金黄液体有仇一样;他松鼠似的胖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想了想,干脆叫莎莱斯把整瓶酒都送过来了,还外带了一桶冰。仓库里的酒,基本上都是她为清久留准备的;自从她与清久留、大巫女分手以后,这些酒还是头一次被人问津。 “你为什么不想杀他?” 卧鱼抬起被包得厚厚的手臂,倒了三分之一杯的威士忌,又往里放了几块冰。他慢慢啜饮了一口,声音有点儿模糊了:“你……也不杀很多人。兵工厂那几个人,要杀你,你却只是把他们打飞了……我的命,也可以说是你特地留下来的。为什么?” 林三酒顿住了动作——她从没有仔细想过自己为什么很少杀人。这一点,让她与其他大部分进化者都不一样,但并不是因为她更加心慈手软。 “如果情况需要,我是能够下杀手的。”她咽下一块冰,低声说道:“末日刚刚来临的时候,我的能力还很弱……但危机与困境并不会因为你是一个新人就放过你。在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之中,我也杀过很多人……很多。” 另外两人静静地听着,餐厅里只有中央空调在嗡嗡地释放着冷气。 “人人都希望能变强大,但你知道强大真正的好处是什么吗?”林三酒冲卧鱼微微一笑,自己都能感觉自己冰凉的吐息。“……力量让我有资格做一个好人了。” “诶?”卧鱼一怔。 “在这个世界里,行善远远比行恶难得多,代价也大得多。一个死去的人不会再站起来伤害你,但一个被你放过的人就不一定了。”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那一处被卧鱼打烂的天花板——莎莱斯不能修复这样的设施损坏。“慈悲是奢侈品,尤其是现在……它比人类史上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奢侈。我很幸运,能够承担一点儿。” 余渊在桌子另一头,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刺青下没有表情,眼睛里微微闪烁着一层亮光。餐厅里很安静,只有卧鱼往杯子里加冰块时的撞击声,和他再次一饮而尽时的吞咽声。放下杯子,他一抹嘴,饱满的脸蛋上红通通的:“……但这不是‘为什么’。” “嗯?” “这、这不是你为什么不……不杀人的原因。”卧鱼结结巴巴地说。他没有让这点尴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反而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奇怪的执着,似乎不问出一个答案就不会罢休:“力量让你可以这么做……不,不过,你还是可以完全不必这么做。” “也是。”林三酒皱起眉头——这种被追问的感觉,就像被人用一根棍子不断往心中刺探一样。不过她仅仅是不大习惯讨论自己的感受,倒并没有觉得受冒犯。“容我想想……” 余渊似乎也升起了好奇,放下了叉子。 “非要说为什么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安静地开了口。即使像叹息一般的音量,在这一间寂静的餐厅里听起来也清清楚楚:“我只是简单地觉得,人不该这样死去。而且我也很怕寂寞。” “寂寞?”余渊有点吃惊。 “是啊。”林三酒靠在沙发上,蜷起双腿。“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的人类世界迎来了毁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崩离析。像我们这样侥幸活下来的人,每隔十四个月就要被甩去另一个世界,不断地这样漂流下去,没有终点……就像一颗一颗的散沙,被一把抛进了荒漠上的风里。” 她以前从来没有多想过,但此时字句却如此流畅地从脑海中浮现了,仿佛她把这段话练习过千百遍似的。“……幸存的家人,结识的同伴,最后都留不下来。不,根本就没有最后……就连十二界也只是一个暂停的歇脚点,谁也不知道自己一旦走了,还回不回得来。我不怕死,我也不怕堕落种,但我很怕这样的孤独,像是……像是外头还活着,但里面却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望着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张卡片,怔怔地出了几秒钟的神。【喂,姐姐?】这一行字落在眼里,耳中却犹如听见了季山青轻轻的一声叫。 “每当我留下一条命,就像是我也活过来了一点。我与那个人之间从此有了一种联接……我帮助或救下一个人后,即使对方不感激我,不会成为朋友,从此再也不见了……我也知道,外面茫茫世界里,有这么个人,是与我有关系的。一个接一个,以这样的方式将人们重新黏结在一起……或许我们作为一个群族,能够以另一种方式生存下去。” 林三酒摇了摇头,自己掐断了话头,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们听了别笑话我就好。” 卧鱼转过头,低声问道:“但……你不是所有人都肯原谅的吧?” 余渊扫了他一眼。 “当然不。”林三酒喝光了自己的饮料,“我不是法官,我没有资格判断谁该死谁该活,我只能……尽量做到在面对良知时,问心无愧罢了。” 卧鱼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笑了笑,但笑容看起来只叫人觉得悲伤。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那一天凌晨,exod重新降落进了大峡谷。几个小时以后,莎莱斯忽然提醒她去看一看自己的囚犯——这显然是有人事先在系统设下的定时任务。 当林三酒打开牢房门时,发现监狱牢房的墙面上,床上,地板上,到处都是大量触目惊心的红色液体,甚至叫她难以下足。不完全是血的颜色,比血的颜色浅了一层,夹杂着斑驳的碎屑,说不清是什么。棒棒糖的性命化作了这一片液体,即使经过重重擦洗,仍旧在地板上留下了淡淡的粉红。 “对不起,”卧鱼在一张信纸上说,“我的判断是,她该死。” 你认为她不必死,她当初却没有认为我的同伴们不必死。 最后一句话,像针一样刺着林三酒的视野。 810 接下来几天中,林三酒尽可能地用各种各样的琐事将自己的时间占满了。 她采购了不少维修工具和原材料,与余渊一起尽量修好了船中的破损——当然,主要动手的人是余渊。除此之外,她还把牢房擦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整间屋子都开始充斥着漂白剂的浓浓气味;每一次出外签到都要花上大半天工夫,因为她往往要顺便在黑市或木鱼论坛中消磨掉一个下午;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以后,她就会把剩余的时间都花在学习驾驶飞行器上。 但不管白天如何忙碌,最终她还是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独自面对那一个已经在桌上坐了好几天的【喂?姐姐】。 她暗暗鼓起过几次勇气,却没有一次真正拨出过通讯。有一次她已经唤醒了机器,却在呼叫接通之前突然一把将它卡片化了——自从离开了数据流管库以后,她一直没有联系过季山青;时间拖得越久,这件事就变得越难,越叫人胆怯。 房间柔和的灯光下,联络器上那一片光滑的镜面上倒映出了她浴后湿漉漉的头发,和盯着它怔怔出神的一张脸。 礼包此时一定在担忧,她想。他不会知道自己过去几天里没有把联络器卡片化,恐怕一直在等自己打过去通讯……如果真的联络了他…… 当她在犹豫疑虑中挣扎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林三酒用浴巾揉了揉头发,顺手将它丢在一边。余渊走进来的时候,她甚至有几分感激他暂时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怎么,你也还没睡?” “睡不着,”余渊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墨色刺青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可能是不大适应穷人乍富。” 在把那一个男人扔出去之前,林三酒把他浑身上下都仔细搜过了一遍,终于体会了一把打家劫舍特有的快感:她从对方身上找出了三件威力不小的特殊物品,和自己当初买exod时付出去的所有红晶。这一个买房骗局肯定不止被实施过一次了,那个男人的财富显然也不止于此;他应该还有更多的财产藏在十二界什么地方,只是与林三酒就没有关系了。 为了感谢余渊,她将一件特殊物品和一半红晶都分给了他;卧鱼拿到了另一只手套,她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描述的力量】。 轻轻将联络器推至一边,林三酒冲他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要买的么?” “签证吧,”余渊的目光顺着联络器滑向桌子另一头,顿了顿,转了回来。“还没有联系你弟弟?” “没有。”林三酒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打转,点点头:“确实,十二界签证越早买越好——” 但她刚刚说了半句,却被他打断了:“不,我想去的不是十二界。” “那是哪儿?”她不由一怔。 余渊微微蹙起眉头,神情难得地有些局促——他一向处事自如,能露出这样刺青也遮不住的表情,的确十分少见。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声。在她的目光下,余渊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有意刺探你的。” “什么意思?” “我下一个想去的世界,”青年慢慢地说,“是神之爱。或者奥林匹克也可以。” 即使叫她猜十次,她也不会想到余渊竟然会想去自己刚刚离开的世界。难道她和对方谈起神之爱的时候,还没有把那儿的危险描述够吗? “为……为什么?” 余渊揉了一把脸,忽然有点儿紧张地吐了一口气。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和你弟弟分开时的详细情形……但我还是猜到了。”他低声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目光盯在自己的鞋上。“你说过,你们从神之爱的大气层脱离,又去了奥林匹克。这两个末日世界一共花了你们十四个月时间,但当你被传送走时,他……他留在那里了,是吧?” 林三酒登时一惊,待她想起要克制自己的神色时已经晚了,余渊一双灼亮的眼睛早移到了她身上。“他和你一起去了那个世界,在十四个月后却仍然留下来了,是、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呼吸:“是不是这样?” 林三酒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是哪句话中露出了马脚。 “你对我很信任,所以有时你无意间会流露出一点儿线索。”余渊苦笑了一声,“在这样的情况下,把你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推敲出来,我也……很过意不去。但如果它不是事关重大的话,我不会贸然提起来的……我会装作不知道。” 他就是太懂得距离和分寸了,实在叫人难以狠下心来拒绝。 林三酒将手指插进头发,把湿漉漉的短发都拨向了脑后,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对你说谎,”她低声道,“对,十四个月以后,他留下来了。他……他不是我的亲弟弟,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弟弟’……” “果然是这样!”余渊急切地倾过身体,轻声问道:“我——我也希望能够像他那样留下来!” “他留下来的地方,可不是十二界。你可能不会喜欢那里,也不愿意付出与他相同的代价……” “你不明白。”余渊忽然闭上眼睛,将身体靠进了椅背里。“在我遇见你以后,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中……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了。” 林三酒抬起头,眨了眨眼:“为什么?” “因为那个女人。”余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指尖。“那个让我给你带了一张字条的女人。” 女娲?她又怎么了? “整件事情,我只给你讲了一半,现在是时候告诉你另一半了。”青年喃喃地说道。他的神色恍惚起来,仿佛忽然被一个路过的梦给捕捉住了:“我听见了她与别人的交谈。那是很模糊,很含混的一段对话,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我遇见你以后,我发现她说的事情原来真的会发生。既然我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遇见了你,那么其他的事情也有可能……” 林三酒没有催促他。桌子另一头的射灯下,联络器在她余光中泛着柔和的光芒。 “大洪水要来了。” 大洪水? 余渊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接下来他说的话,很显然是一段复述—— “……他们是附着于星球上的病菌,像肿瘤一样在宇宙间扩散。每一个世界迎来的末日都不能算是末日,只能算作一场灾难,因为总有幸存者。进化能力,就是人类这种病菌所产生的‘抗药性’。他们逃过了初期的抗生素,成了某种超级细菌……” 他的记忆力很好,甚至连女娲那种温柔薄凉的语气也重现了一二分,听得林三酒激灵灵地打了个战——如同一个早被遗忘了的梦魇,又将它冰凉的手指放在了她的皮肤上。 “接下来有一个很年轻的男生问她,你不也是人类吗?不过语气并不严厉,也不像是质问……”余渊摇摇头,“她说……我以一个人类的身份降生,但不会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死去。这只是她精神的载体……” “然后,她就提起了大洪水。”青年深呼吸了几次,似乎复述这一段对话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她说……有一场大洪水即将来临了,到时,没有一个超级细菌能够存活得下来。那才是人类真正的末日。” “什……什么样的大洪水?”林三酒愣愣地问道。女娲所指的,当然不可能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洪水。 “我不知道。我记得她隐约说了宇宙之类的话,但剩下的我听不懂,也不记得了。”余渊将脸埋在手里,低声说:“刚刚遇上你的时候,我还没有想那么多。但每过去一天,这段对话就在我脑海里浮上来一点……直到我坐立难安,再也想不了别的事情。你可以笑话我多疑胆小,但我跟你说,那个女人……她不一样。” 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联络器,说道:“她说她不是人类,我相信。在那个人类躯壳里,是另一种生物了。” 半晌,林三酒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认为……”她哑声问道,“很快,我们连一个又一个的末日世界也会没有了?” 余渊无声地点了点头。 “如果能够逃出末日传送,也许能够逃出大洪水。其实我也建议你做一样的事。”他紧紧地攥起手掌,骨节隐隐泛白。“我们这些超级细菌,只有在末日世界中才能找得到。如果我们从此再也不进入末日世界,那么大洪水很有可能影响不到我们——大气层,你说过,可以从神之爱的大气层脱离。就是那儿,我们可以停留在那儿!” ……在余渊离开以后的整整三十分钟里,林三酒都没有动过地方。 不管女娲在人类身上做了什么实验,也许她都已经完成了。或者,女娲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做下去了。 慢慢地,她颤抖的手指落在了联络器上。 811 与礼包的相见计划 “当”地一声,联络器被轻轻放回了光滑的橡木桌面上。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它,眉毛渐渐皱起了一起。 想了想,她将它重新卡片化以后,又叫出了另一张【喂?姐姐】。随着手指在第二只联络器上跳跃了几下,呼叫音一波波地在安静的房间中荡漾开,直到又被同一只手掐断。 看来不是上一只联络器的问题……她也没想到,自己一连试了几次,通讯另一头却始终无人应答。 这也许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林三酒匆匆倒了一杯水,咕咚咚地灌了下去。礼包可能仍然处于战争里,如果被什么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那么没法第一时间发现她的通讯也很正常。更何况自己一直没有联系过他,他也许早就失望了,所以没注意到联络器的呼叫…… 她又倒了一杯水,盯着它看了两秒,猛地往桌上一顿,扬声叫道:“莎莱斯,给我准备一杯酒。” “好的。你要什么酒?” “什么都行,”林三酒推开水杯,把自己扔进椅子里,说不清此刻像海啸一样淹没她的,到底是后悔还是恐惧:“快一点。” 万一,万一礼包…… 莎莱斯为她拿出来的,是那一日卧鱼喝了半瓶的威士忌。她攥紧了杯子,体会着酒精在舌头上烧过的辛辣感,不知不觉地喝下去了几杯。血液暖融融地流淌起来,她能感到脸上热热地红了;她突然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折返回来,将联络器抱进怀里,这才回头出了门。 余渊似乎没有想到今晚还会再见到她,当他打开门时,正有点儿狼狈地裹在一件浴袍里,浑身散发着热乎乎的水汽。不等他张口,林三酒就将联络器重重塞进了他的胳膊里,闪身进了门。 “这个给你了,”她冲进了门,才想起自己应该解释几句。酒精烧灼着她的胃,冲击得她一阵阵头晕:“我——我没有联系上他。” “那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我还有呢,我……我还可以用别的联络器继续试。这个,这个给你了。”她皱紧眉头,步伐不大稳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余渊也看出来了,低声问道:“你喝了几杯?” 林三酒低着头,比出了一个“四”。 “你还有几个月传送?”过了几秒,她喃喃地问了一句。 “七个月。” “跟我差不多,只比我早一点。”她抹了一把脸,“我们明天去黑市……或者木鱼论坛……给你买,买签证。这个联络器你拿着,到你走的时候,你把飞行器也带走。你去神之爱吧,比起奥林匹克来说,神之爱多少还能让人喘口气……” “你是什么意思?”余渊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联络器,安静地问道。 “你想到我弟弟那儿去,不是吗?”林三酒朝他勉强笑了一笑,“我帮你。你从神之爱的大气层中脱离出去以后,就用这个联络器呼叫他……” “……你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想让我去替你看看他。”余渊垂下眉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是。”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可鄙——“不瞒你说,那个地方……很危险。他一直在和另一种生命体战斗,我不知道现在结束了没有。他战斗的方式,甚至叫我都无法理解……像我们这样的进化者,一旦卷进去连自保都困难。我叫你过去找他,实际上是叫你去冒险……” 假如余渊听了改变主意,不愿意去了,她又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青年将联络器放在桌上,神情严肃了起来:“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林三酒苦笑了一声:“我也希望我能去啊。” 说来也奇怪,她以为自己早已厌倦了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但此时却在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留在末日世界里——留在数据流管库之外。 当然,如果女娲所提起的大洪水成真,她也许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近距离使用的时候,这种联络器可以用很多次。”林三酒不知道他还肯不肯去了,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玩弄着袖口一根线头;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正悠悠地飘荡着:“你联系上他以后,你应该就安全了……到时你可以把我的情况告诉他,让他联系我……我手边会留着一个联络器,不收进卡片库里。” 余渊没有出声。 她低头等了一会儿,在一片寂静中,又不得不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也明白……那儿真的很危险。与他作战的生命体,没有繁衍能力,所以很有可能会把它们抓住的每一个外来者都转化成它们的一员——如果你幸运的话。我、我不知道——” “有两件事。”余渊忽然打断了她,抱起了胳膊。他一边紧皱着眉头,一边慢慢地说道:“一,你要告诉我那儿的危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把你知道的都要告诉我。” 林三酒蓦地抬起头。 “想活下去,就不可能完全避免危险。不管是在十二界也好,别的末日世界也好,还是你弟弟所在的那个地方,我过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青年倚在桌子上,面容沉进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是,比起大洪水那种无处可逃、防不胜防的危险来说,我宁可去面对一个我已经了解过的危险。如果你能帮我做好充足的准备,我愿意去。” 她几乎让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滑出喉咙。“还有一个是什么?”她喃喃地、感激地问道。她还有七个月时间与季山青取得联系,如果仍然没有音讯,她也不至于束手无措了! “二,飞行器没有用。” 余渊挠了挠头发,苦笑了一声。“它就像是飞机一样,仅仅只能在大气层内行驶。要脱离星球引力范围……我需要火箭或者太空飞船。” 林三酒不由微微一愣,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她紧紧地握住了沙发边缘,好一会儿才张开了口。“你需要exod?” 余渊抬起头,神情看起来也有几分窘迫:“我知道你已经把它当作你的家了。我需要太空飞船,但不一定非要是一艘星舰。这样吧,离传送还有七个月时间,或许我们还能再找到一艘太空飞船——黑市里不是号称什么都有吗?” 林三酒咬着嘴唇点点头,这才感到一颗心渐渐滑回了胸膛里。此时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尽管二人谁都没有半点睡意,她还是向余渊道了一声晚安,走向门口。 “虽然那个小孩子有点儿诡异……不过既然那一家店能为我们找到飞行器,说不定也能找到一艘太空飞船。”青年安慰似的冲她一笑,有点儿感叹:“……真没想到,只是进了一次梦境副本,我的后半生都可能要被彻底改变了。” “我最初的目标却压根没实现。”林三酒也开了一句玩笑,尽量没有让自己去为了礼包而焦虑:“要杀我的人究竟是谁,梦境剧本到最后连一个线索也没有给我。” 一个线索也没有。 在她走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这半句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着。当她又叫出了一个联络器,将它放在床头柜上时,她在想着它;当她钻进被子,关掉灯以后,她仍然在想着它。 林三酒伸手摸了摸联络器冰凉光滑的表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思一直挂在这句话上,不过她最终还是渐渐闭上了眼睛。 在漆黑一片的夜晚里,她猛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长长地、清楚地吸了一口冷气。 她错了。 梦境剧本给了她线索。 812 林三酒的奔波 凌晨三点的木鱼论坛,在黯淡的光线中稀疏而冷清。白天汹涌拥挤的人潮消失以后,烟雾消散了,空气凉了,徒留了一地垃圾碎屑和几个正在打扫卫生的普通人。地方一下子空旷了不少,许多林三酒从没发现的边角也浮了出来、露在灯光下;不过因为灯管只点亮了一半,暗处总是一片影影绰绰。 她坐进茧形舱,刚刚打开屏幕,一个“g call”就从右上角跳了出来。来不及切换系统语言,她忙接通了对话,屏幕上顿时亮起了一只巨大的孔雀头。在它碧绿的脑袋后面,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白墙,她扫了几眼,仍然判断不出孔雀头所在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孔雀头晃了晃,从它头部上两只切开的孔洞中,露出了一双人类的眼睛,眼角还泛着红血丝。 “怎么样,”林三酒一边打量这个罩住了对方脑袋的孔雀头套,一边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虽然这人只是一个十二界里很常见的“佣士”,但他的警惕性很高——希望这个孔雀脑袋在做任务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谨慎。 “当然,”孔雀轻松地说,“你这个活挺简单的,要是能多接几个这样的活,我很快就能凑出下一张签证了。” “说吧。” “目标在十二界里小有名气,所以我没怎么费劲,就把她的来历都调查清楚了。她今年二十九岁,来自‘官能噩梦’世界,大概在末日世界里流浪了四五年,前年才到达碧落黄泉。”孔雀头一边说,一边将手中什么东西凑近了屏幕底下,超出了摄像头范围;林三酒的屏幕上紧接着跳出了“g files”的提示,她点了一下接收。 资料不长,密密麻麻的文字仅仅只维持了两页。她随手翻了翻,发现大部分内容都发生在碧落黄泉里,主要介绍了嘉比盖尔建造bliss的过程。 “除了长得挺漂亮以外,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嘛。”孔雀头耸耸肩膀,“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以前形容她们的那个……哦,高端伴游?”他的声音开始发酸:“身为女人可真方便,打开腿——” 林三酒抬头瞥了他一眼,孔雀头顿时住了嘴,似乎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次的雇主也是一个女人。 “不对。”她没有心情去管孔雀头的嘴,将两页资料关上以后,有点儿烦躁地往椅背上一靠:“只有这些?太平常了。” 嘉比盖尔从一个籍籍无名、天天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进化者,到终于在十二界立下脚跟、拥有了bliss,其实过程不能算是“平常”;不过她仔细将这份资料看了两遍,却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 “还缺什么?”孔雀头显然对她的感觉不大认同,“我这就够齐全的了!为了这个活,我连她的同乡都找到了,没有人能比我调查得更细致了。” 这个人,在工作方面的名声倒确实不错。 付了剩下的一半钱以后,林三酒坐在座位上,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进化者从梦境剧本中带出的东西,一般来说,都是对他们进入副本时想法的一个回应;就像那句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样。这种回应并不直接,有时也不能完全满足进化者的要求;但多多少少,总会和他们的目标有一点儿关系——所以斯巴安当时才会建议她去梦境剧本试试运气。 如果说,她从梦境剧本中带出的病毒真的给了她提示,那么唯一一个可能的线索,就是没有被传染的嘉比盖尔了。 她又一次将嘉比盖尔的资料看了一遍,仍然看不出什么头绪。 她们二人的过去从未交叉重合过,认识的朋友之间也没有牵连。嘉比盖尔没有要她命的理由,从这一份资料上来看,她也不认识什么想要林三酒性命的人。 那么,这个线索到底是什么呢……? “既然这个路子行不通,那我就只有一个笨办法了。”林三酒叹了口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木鱼系统上打开了自己的信件。斯巴安没有给她发来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从地底出来,兵工厂是不是仍然在搜捕她;倒是有几封来自签证官频道的回信,纷纷接下了她的寻人任务。其中一封叫她最有兴趣——“你说的海天青我不知道,不过与他走在一起的小依,我好像以前听说过,似乎也在中心十二界。一有消息,我立刻会联系你的。” 信是两天前发的,这条消息还算新鲜。 如果能联系上小依,或许海干部和兔子也不远了。一起从绿洲中出来的,还有一个胡常在;但他和猫医生一起落进了人偶师的手里,人偶师现在又渺无音信了……也不知道他的伤好没好…… 等她恍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担心人偶师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把所有朋友都惦念了一圈。想了想,林三酒咬了咬牙,觉得自己现在有资本冒一点儿险了——在凌晨三点四十分,她打开木鱼论坛公共频道,故意发出了一条语气粗鄙的消息:“谁知道人偶师在哪儿?叫那个玩儿娃娃的小姑娘过来找我,老子要把他的一双细腿给打断!” 她当然没有留下地址,不过她的目标只是在于把人偶师的消息炸出来,这样也就够了。 虽然掩饰了身份,写到后来时林三酒还是忍不住心虚了;然而除了忐忑之外,她却还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点儿痛快。匿名消息——说炸弹也许更合适一些——刚一发出去,她就像是被椅子给烫了一下似的,赶紧跳了起来,矮腰钻出了茧形舱。 她关上舱门的那轻轻一声,在这一层地下室里飘荡了出去,更衬得周围一片死寂。林三酒是此时唯一一个客人,其他人都在头上收费更便宜的那一层里;她大步朝门口走去,一拉开门,没料到差点被一个人迎头撞上。 那人的反射神经显然不如她,踉跄了一下这才站稳,低着头,急匆匆地往下拉了一下头上的帽子。阴影重新笼上了那一张陌生的脸,他从帽子底下扫了林三酒一眼,什么也没说,从她身边快步走了过去。 林三酒上了楼,从一排排的屏幕间穿过,走向木鱼论坛的门口。论坛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一些影子,正零星地立在屏幕前;偶尔从幽暗的一片安静中,会传出他们碰着什么时东西发出的一点杂音。不管他们是什么模样、什么打扮、什么种族,在这个时候出没木鱼论坛的人,总是带有一点儿鬼鬼祟祟的味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自己也是鬼鬼祟祟的一员。 一排屏幕的其中一个可能刚刚被人使用过,依然亮着孤单的光。林三酒朝它扫了一眼,目光从屏幕上滚动的一条即时消息上划了过去——“雇佣保镖,我现在命在旦夕,但我没多少钱。”她轻轻苦笑了一声,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噔噔地上了楼梯,离开了木鱼论坛。 当她来到布莱克市场的时候,初阳渐渐地映亮了东方的地平线。站在地势高的坡道上往远处看,她能看见天际隐约起伏的影子,但她也说不好那是不是半山镇所在的群山。买了几张新的替换用面具之后,林三酒一面走,一面从钱袋里数出了几个红晶。 嘉比盖尔的事,现在暂时还可以放一放;倒是另有一件,正好可以趁着她来黑市的时候顺手办了。 签到点附近凉凉的清晨空气,逐渐被煎奶糕的甜香染得热乎乎的了。她走近了写着“堕落种切片”的那一家狭窄店面,将手中几个红晶递给了那只戴着口罩的堕落种:“来几块奶糕和一些切片。” 时间好像也厌恶着堕落种,不愿从它们身上流过。虽然过了几个月,长足却仍然像以前那样,挤在同样的地方,做着一样的工作;受伤也好,仇恨也罢,作为一个堕落种,它还是日复一日地要回到这间小店里,切、煎、蒸,打扫卫生,招呼客人。长足显然没有认出她,迅速收起了红晶,将小吃装进了两只纸包里——在人类社会崩溃以后,塑料制品就越发稀有了;或许正如女娲所说,人类的消亡对于每一个星球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林三酒不动声色地接过了纸包,倚在墙上,往嘴里送了一片切片。 长足从口罩上方瞥了她一眼,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它又看了看她。这间店面本来就窄,她个子又高,往旁边一站就挡住了一半门脸;当林三酒吃下又一块奶糕时,堕落种终于忍不住了:“我们不提供堂食。” “你们也得有地方提供啊。” “那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吃?”长足硬邦邦地问道。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要求。” 长足一愣,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林三酒转过头,没有揭下面具。她盯着堕落种,轻声说道:“我要地莫。我知道你肯定没有放弃追踪他……告诉我,他在哪里?” 813 找到了嘉比盖尔 “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 目光在林三酒的脸上闪烁了几下以后,长足垂下头,狠狠地剁了两下案板:“我如果知道的话,我早就把他杀了!” 成为堕落种以后,它就失去了一切人类的正面情感;对于地莫这个青梅竹马的一腔仇恨,仅仅起源于他没有像自己一样变成堕落种。 “你再纠缠我,我就叫巡查员了!”堕落种的口罩,被它粗重的喘息吹得一鼓一鼓,刘海下的一双眼睛隐隐约约地泛起了血红。 林三酒又打量了它几眼,终于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长足沉甸甸的目光似乎一直压在她的后背上,直到她快要拐过街角时,才听见它切片时的刀声重新响了起来。 如今那个男人死了,她本以为自己能从地莫这个地产经纪人身上榨出一点儿房主的信息;那个男人既然有办法弄到一艘星舰,说不定也有其他星舰的线索——再不济,他肯定还有大笔财富。 她身上的钱足够买一幢房子,却很可能买不起一艘太空飞船。 “算了,”林三酒叹了口气,在走下巴士时对意老师说道:“反正我也只是试试,本来就没有抱多大指望。飞船的事,再找办法吧……” 意老师没理会她,不知又在忙什么去了。 半山镇似乎永远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雪中。进化者们根据旧房子的骨架,造出了一幢又一幢模样奇特、不知源于哪个世界的建筑;此时它们都被雪打湿成了深色,在雪地上看起来清清冷冷,干干净净。 林三酒摸了一下脸上的新面具,没有走向镇中央那座仍旧五光十色的展示楼,反而转头进了一家坐落在坡上的小酒馆——至少她觉得这应该是一家小酒馆,虽然招牌上列出的几种文字里,她没有一种看得明白。 从酒馆的窗子里往外看去,bliss展示格投出的光芒正一阵阵地盈盈转换,染得外头雪地一时蓝一时红。 靠窗的空桌不多了,她隔壁桌是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光头大汉,体型对于这家小酒馆来说实在太过庞大,胳膊肘都伸到了她的桌面上。那几人也不说话,只是严肃而沉默地盯着彼此,时不时转动一下眼珠——正当林三酒又偷偷看了他们一眼时,一个含混温柔的口音在她身边响了起来:“那是多体共心兄弟。我没见过你,你第一次来?” 当人们描述一个声音时,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它是什么颜色的;然而耳中的的确确传来了一个紫色的声音。林三酒一边为自己的感觉而诧异,一边朝来人瞥了一眼。 招呼她的人正裹在一条白围裙里,面团一样软和的脸上,正挂着一个没有棱角的笑。只要一转过眼睛,恐怕就会立刻忘记他的模样;唯有那一个紫色的、柔而厚的声音,叫人印象清晰极了:“这是我们的菜单。想来点儿什么?” 林三酒看不懂菜单,目的也不是吃喝,随手点了点一行猫屎形状的字——这些字长得都差不多。 “马上就来,”深紫色的声音说道。那店主仿佛一个幽灵似的,从拥挤的客人之间毫无沾连地穿了过去,消失在后方。 十二界里奇奇怪怪的人真是太多了,有些也许甚至不能称之为人。林三酒虽然已经在碧落黄泉里呆了好几个月,却还是忍不住在酒馆里多扫了几圈;其中有一个客人,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更像是一只大黄蜂。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斯巴安也属于“外貌奇特”的人之一了吧。 当店主再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三酒桌边时,她差点又被他吓了一跳。她收回了心思,冲店主一笑,问道:“……你对bliss熟悉吗?” 他一边为她摆下餐具,一边点了点头:“当然。那是半山镇里最大的观光点了,我们都靠它才有生意做。你是想去bliss吗?” “那个,”林三酒咳了一声,压低了嗓音:“你知道嘉比盖尔这个人吗?” 那张面团似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个“我明白了”的微笑。“原来你也是嘉比盖尔小姐的拥趸,”店主文雅地说道,“她到我这儿来过几次,非常美的女人。” “是,我……咳咳,我很喜欢她,也和她……嗯,见过一次。”林三酒感觉到自己的脸在面具下涨红了,“我还希望能够再见她一次……” 店主保持着微笑点点头,声音在她眼前浓浓地泛开一片紫色:“谁不希望呢,那头黑发多美呀。” “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林三酒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像一个为爱发狂的跟踪者,紧张地笑道:“嘉比盖尔小姐……她一般什么时候从bliss出来呀?” 她的目光在店主脸上转了转,刚一发现那双眉毛中间陷下去了深深的皱纹,她就立刻将一只拳头划过了桌子;从虎口处露出了一把光泽闪烁的红晶,随即它们就被塞进了店主围裙的口袋里。 男人一张面团似的脸顿时放松了,再开口时,连声音中的紫色都浅了一层:“你太客气了。谢谢你的小费,不过嘉比盖尔小姐的行程我也不清楚呀。” “没事,咱们聊聊。”林三酒笑道,“你以前都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大概是看在红晶的份上,店主没有走,掏出一条白毛巾,慢悠悠地擦起了她的桌子。“有清晨也有晚上……嘉比盖尔小姐没有一个固定日程,什么时候来bliss,谁也不清楚。” “她不是每天都来吗?” “噢,不。”店主露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笑,“不过只要她来了,你肯定就会知道的。” “什么意思?” “因为她太受欢迎了,”紫色的声音慢悠悠地说,“每次来bliss时,馆外都会聚集起上百个人,就为了看她一眼。你看外面的雪还这么干净,连脚印都没有几个,你就知道她今天没来了。” 林三酒怔了怔的工夫,那店主又像幽灵一样从身边消失了。她望了一眼桌上奇形怪状的餐具——其中一个做成了号角的样子,还有一个长得像酒瓶被敲碎后留下的瓶颈,叫人看不出该怎么用它们吃饭——又看了看窗外,陷入了思绪里。 当那店主带着她的食物与饮料走回来时,她再次递过去了一把红晶。这一次,她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关于嘉比盖尔的为人、传闻和性格,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把缺的那块拼图补上。 然而叫她失望的是,虽然店主慢吞吞地说了不少,却没有一件事叫她产生兴趣:正如孔雀头给她的资料上说的一样,嘉比盖尔是一个经历颇有几分传奇、却与她毫无瓜葛的女人。 像稀泥一样的粘稠液体,被倒进了一个小树桩里,散发出辛辣的热汽。林三酒学着别人的模样,将一块焦黄色、充满弹性的海绵状食物蘸了蘸稀泥。刚刚吃了一口,她的五感就几乎同时炸开了,眼泪、鼻涕、热汗一齐汹涌而出,血液蹭蹭冲上了头——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地“哭”了五六分钟,她才总算是渐渐从那味道中恢复了知觉。 尽管被那味道刺激得后背直冒冷汗,在店主走过时,她还是擦着眼泪朝她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味道太、太好了……这张桌子给我保留住,嗝,我以后每天都过来。” 或许是她的演技特别好,在接下来的四五天中,每天当她来到店里时,桌上都放着一树桩的“稀泥”。在那股仿佛把她的精神攻击得摇摇欲坠的气味里,她从清晨坐到深夜,却始终没有见到嘉比盖尔的影子。 在第七天的时候,林三酒终于坐不住了。 “既然等不到嘉比盖尔小姐,我打算换个别的方法试试。”只是忍着吃了一口,她的嗓音就沙哑到了现在:“或许我可以进bliss馆里去,成为他们的——” 这句话不等说完,酒馆下一阵蓦然掀起的、海浪一样的喧哗声就抓住了她的注意力。林三酒惊疑不定地顿住了话头,那店主冲她笑了:“嘉比盖尔小姐来了。” 当她冲向窗边时,街道上已经聚集起了一片又一片的人头。挂着“夜行游女”标志的滑板形飞行器,在隆隆的引擎声中渐渐降落在了雪地上;它喷出的气流卷起了地面上的积雪,白点在空中纷纷扬扬,仿佛又下了一场小型的雪。人们退至路边,挤得店面的门都打不开了,一双双或好奇、或急切、或茫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飞行器上。 一个披着大红长袍的影子缓缓走了下来,身边还跟着几个进化者。她确实当得起这样的名声与爱慕——她身上的一切都如此精巧美丽;一抹红影走在白雪上,黑发散落在青色天空下,看上去如同一幅画。一边走,嘉比盖尔一边朝街边的人们轻轻摆了摆手,纤巧的身体线条透过红袍隐隐地露了出来。 林三酒紧紧盯着那道红影,直到嘉比盖尔转过头,冲着酒馆楼下的人们笑了一笑——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清楚那双乌黑的瞳孔里晶亮的水泽。 林三酒愣住了。 她不认识这个女人。 81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嘉比盖尔的红影在bliss中消失时,雪地里夹杂着口哨和欢呼的喧哗声才渐渐淡了下去。直到外面街道上看热闹的人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林三酒才紧握着窗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湿润的空气一路流进五脏六腑,好像风在她体内撒了一把雪花。 “感觉如何?”店主的声音如同一卷铺开的紫色绸缎,“你没有白等,总算见到嘉比盖尔小姐了。” 林三酒没有作声。 不管是这个店主,酒馆里的顾客,还是街道上那一群进化者……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那个裹在红色长袍里的女人是嘉比盖尔。但是……如果她才是嘉比盖尔的话,那一天水池里的黑发女人又是谁? 林三酒的目光落在窗外雪地上,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人群杂乱斑驳的脚印将白雪踩成了一道道污泥,露出了深黑色的湿润地面。bliss门口仍然徘徊着十来个人,既不进去也不离开,或许仍然盼望着能再见嘉比盖尔一面。 “如果她来了,你肯定就会知道的。”——店主的这句话又一次回响在了她的脑海里。 ……是了,她前两次见到那个所谓的“嘉比盖尔”时,bliss门口干干净净,连一个她的爱慕者也没有。 林三酒咕咚一下坐回椅子上,差点打翻了那只号角状的杯子。 第一次见面时,顶层泳池里只有她和“嘉比盖尔”两个人,没有一个客人,没有一个员工。第二次见面时,除了她以外唯一一个见到“嘉比盖尔”的人,就是斯巴安了——但斯巴安肯定不知道嘉比盖尔的真容,他甚至应该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毕竟假如他也迷恋外貌的话,每天照镜子看自己就够了。 那黑发女人利用嘉比盖尔没去bliss的空档,借它的环境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绝妙的假身份,而且没有让任何一个展示馆中的员工瞧见她。只不过……那个女人怎么会一连两次都恰好在那儿等着自己过去?还是说,她一直都等在那儿? 更重要的问题是,她到底是谁? 梦境剧本给了她一条线索,但随着这条线索而来的,却是无穷的疑惑。 在林三酒走出小酒馆,一个人往山上走的时候,她甚至感到又茫然、又有几分哭笑不得。自从来了碧落黄泉之后,她遇上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没了踪影:从最初的店员龙二,到房产经纪人地莫,再到那一个“嘉比盖尔”…… 不知怎么,这感觉就像是……像是…… 她双手抓住山上的岩石,在石头之间狭窄而崎岖的土地上一步又一步地往上爬;绕过了山腰以后,她走到山顶上一片平坦的空地旁边,四周看了看。山顶附近只有稀稀落落的一片矮林子,她的目光从灌木和细矮的树丛间穿过去,就落进了下方一片空荡荡的山坳里,从这儿已经瞧不见半山镇的一点儿影子了。 ……就像是暗中有什么计划正在进行,自己却被蒙在了鼓里一样。直觉上,似乎不仅仅是有人要杀她那么简单…… 林三酒压下心里的烦躁,拿出了联络器。 山顶上原本是没有这一片空地的;为了能够让飞行器停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她和余渊特地花了两天时间,把一大片灌木丛都清理干净了,做成了一个小小的停机坪。 有几根荒草从空地里钻了出来,正随着风一晃一晃。 “你已经到了?”音孔中的余渊听起来有几分吃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不用再盯梢了吗?” “别提了,”林三酒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回去再慢慢给你解释吧。你那边怎么样?” “又打听了一圈,”余渊苦笑道,“但没有听说过谁手上有太空飞船的。夜行游女不是控制着十二界的交通吗?今天还有人建议我,去找夜行游女试试运气……” 两边都不顺利……林三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神经正贴着皮肤一跳一跳,跳得她脑子都疼了。挂了通讯,她在半人高的荒草丛里找了一块避风的地方,铺下了一块帆布,在草丛中央躺了下来。即使余渊立刻往这儿赶,也至少要花上一个小时;她可以做很多事来打发时间,但她偏偏一件事都不想做。她只是望着眼前挂着几条云丝的淡蓝天空,一时间怔怔地出了神。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疲惫过了,这一刻她只想回到末日前,只想回到家乡世界里去,在充斥着烟火味的庸俗日常中重新做一个普通人。 将她神智唤回来的,是不知过了多久以后,凉风中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隔着重重荒草、灌木和矮树林,她就知道是余渊来了——那一道脚步声毫不迟疑地朝着山顶空地走了过来,既不停顿也不犹豫,显然早就清楚目的地在哪儿。他快要走到空地旁边时,林三酒仍沉浸在疲惫感中,不但没有翻身坐起来,甚至连嘴都不想张;哪怕她知道余渊找不到她会诧异,她也没法逼迫自己立刻回到无穷无尽的末日生活中去——哪怕再让她歇五秒钟也好。 也许和礼包一起住在数据流管库里,毕竟不是那么坏的一个主意…… “咦?”或许是因为看不见她,余渊果然发出了一声疑惑;听声音,他已经走到十几步之外了。 林三酒知道自己该起来了——她吐了一口气,声音随即消没在了灌木丛沙沙的响声中。正要坐起身时,她猛然反应了过来,登时僵住了身子。 那一个“咦?”字,不是余渊的声音。 那同样是一个青年男性的嗓音,或许是这一点相似之处,让她刚才没有第一时间警醒过来。 是谁?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踩过地上的草丛和枯枝,沙沙地靠近了空地——也靠近了林三酒。她藏身的这片草木足有半人高,在荒草合拢以后,那人好像一时还看不见她,但她也同样看不见那男人;林三酒半蜷起身体,保持在一个随时准备发力跃起的姿势上,屏住了呼吸。 他不会是无意间闯到这儿来的。过了半山镇以后,这片山群里就再也没有能吸引进化者的东西了;更何况,刚才这个男人的步伐十分肯定,不可能是走错了路。 他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 那人走上空地边缘,终于在草丛上方露出了一个轮廓。林三酒微微抬高下巴,眯起眼睛,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 不管她怎么看,那人的背影都陌生极了。 排除角度这个因素,那个人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七五,算是很寻常的个头儿了。一件随处可见的夹克罩着他的上半身,让他看起来既不厚实也不单薄——老实说,不管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大多数人穿了这种衣服以后,身材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假如不是在这儿看见了他的话,林三酒只怕不会往他身上多看一眼,因为这样的进化者是在太过泛善可陈了。 覆盖着一头棕黑头发的后脑勺左右转了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奇怪,”他又一次低低地开了口,自言自语道:“明明在这儿的嘛。” 他说话时仿佛有某种蛇一般的特质,沿着林三酒的后背皮肤凉凉地爬了上来,给她留下了一片鸡皮疙瘩。这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并不阴沉难听,音质其实很平常,就像是坐在另一个格子间里的公司同事;但他语气间有种十分轻松随意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却叫人从心底一阵一阵地发紧发冷。 ……假如幽黑的深渊也能够像人一样贴在自己的脸旁边,那么一定就是她现在这种感觉了。 “哈,”陌生男人在空地上四处看了看,忽然一拍额头,动作也像一个性格坦率的年轻人:“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嘛!”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打算一旦看见他转头就立即扑上去——然而那男人不但没有转过头,反而往前几步走上了空地,朝前伸直了手臂。 她刚刚疑惑了半秒,随即紧接着恍然大悟;腿上肌肉猛地一缩,她在即将要跳起来的时候,却又强逼着自己蹲了回去,紧盯住了那个男人在半空中不断划圈的双手。 在那一双手落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时,他不由快活地、轻轻地哼起了歌;顺着空气里看不见的那东西,他摸索了一圈,随即在空地另一头停下了脚,双手仍然举在半空中,像是扶住了一个隐形柱子似的。 只是他扶的不是隐形柱子,而是飞行器高高的“镰刀”之一。 尽管林三酒觉得山顶上不会有人来,但是出于谨慎,在每天降落以后,她还是会在飞行器上笼罩一层【伪装屏障】。然而它只是一层障眼法,当别人亲手摸到了飞行器时,【伪装屏障】也就全无意义了。 林三酒紧紧地咬着牙关,感觉青筋从太阳穴上浮了起来。她已经足够小心了,但是——这个男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815 跟踪的终结 就在林三酒以为自己就是这么倒霉,买什么就被人惦记上什么的时候,那个男人又摸索着走回了飞行器的机身处,弯腰在它身上拍了一下,随即转过了身。 他露出了一张五官舒展干净的脸。 从林三酒藏身在草丛中的角度,她只能勉强看清楚那人半张面孔;荒草在她眼前不住沙沙地摇摆,晃得那人的脸一阵清晰一阵模糊。与他的声音不同,他的面容看起来似乎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年轻;但他到底有多大,她一时却也判断不出来。 只是短短一瞬间,他就挪开了脸,留在她视野中的又是一个布满浓密头发的后脑勺了。 他满意地拍了拍手,抬步走向来路,不一会儿身影就在远处岩石丛中渐渐小了;林三酒回头瞥了一眼空地,赶紧悄悄地跟了上去。 任是身手再怎么高明的进化者,也没法在荒草中悄无声息地行动。好在她从黑泽忌那儿学会了纯触以后,就有了一个比“无声无息”更好的办法:她随着草叶摇曳的波浪而落下脚步,身体与山顶上吹过的风一样轻;她往前走时的每一步都发出了声音,但就像是群山、高空与林荫一样,她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发现她,尽管林三酒有时已经跟得很近了。 他一直在前方几十米处,步伐轻快、肩膀松垮,一路哼着断断续续的破碎的歌,背影看上去毫无戒心。有好几次在他拐弯时,林三酒不得不暂时藏身于岩石或树木背后;但当她再度绕出来时,那个男人总还是会留在她的视野里,正不慌不忙地往山下走。 越靠近半山镇,天空中的飞行器具也就越多,有的像飞鸟一样急掠过大地,有的像是一头漂浮的鲸鱼,在镇子上空投下了一片巨大阴影。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镇子,林三酒立刻关闭了“纯触”,一闪身就融进了来来往往的进化者之中;她一边若无其事地跟踪在那男人身后,一边暗暗祈祷他别登上什么飞行器具才好——否则她就彻底没有办法了。 那个陌生男人似乎没怎么来过半山镇,对这个白雪覆盖的奇异小镇充满了兴趣。他走走停停,四下张望,有好几次都差点让林三酒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他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把“跳跳糖”,又在bliss门口驻足看了好一阵子,最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咯咯”笑着走开了。 如果不是在山顶上亲眼看见了他,只怕林三酒也会以为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进化者。 或许老天爷难得地听见了一次她的祈祷,那个男人逛够了以后,信步走向了小镇另一边尽头——这是整个镇子中地势最高的点,从山岩间挖出了一段长长的、蜿蜒向上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个铺着木板的宽阔平台;平台上三三两两的人们看起来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唯有他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蓝天的动作还能勉强瞧清楚。 林三酒重重松了口气,趁着那男人登上楼梯时,躲在一处墙角的阴影里,飞快地摘下了脸上面具,又换上了一个新的。她匆匆将脱下上衣,随手套上另一件牛仔外套,又有意等了几分钟,才朝楼梯走了过去。 她和余渊在山顶上铺设的“停机坪”,其实正是受到了这个木质平台的启发:它正是半山镇的空中巴士站。她一直以为这个巴士站只有来往于半山镇和中央车站的车,但她不久前才发现,原来这一条巴士线也能够在布莱克市场和另外几个站点停靠——一想到自己用两条腿跑过那么多次布莱克市场,她就忍不住想发出一声叹息。 当她走上木质平台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坐在一条长椅上,长长地伸展着两条腿,正在享受傍晚时分最后的阳光,压根没有注意到林三酒。 以她如今的身手,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发现她的跟踪;更别提她一路上还换了好几次面具。她远远走进木天台的角落里,选了一个一眼就能扫遍整个天台的地方,抱着胳膊站住了。 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找到了她的飞行器,但既不偷也不抢地又走了,现在还像个普通人一样大摇大摆地坐在这儿等巴士……这件事真是怎么想,怎么叫她摸不着头脑。 在暮色渐渐合拢的傍晚,夕阳透过天台上方一条条木板搭成的挡蓬,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金红色的长长手指,抚上了那个男人的脸。他棕黑色的浓密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了脑后一点青青的发茬;鼻梁高挺,却挂了一个肉乎乎的鼻头。乍眼一看,这是一个长相讨人喜欢的男青年,但是在更审慎的目光之下,他深深的眼角、薄薄的嘴唇,都暗示着他已经不如外表那样年轻了。 最让林三酒难受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始终藏在眉弓投下的阴影里,隐约闪烁着暗光。他的一双瞳仁实在太大太黑了,以至于眉弓下好像只有两个幽黑的深洞;大部分时间里,他像一只爬行动物一样完全不眨眼,只有偶尔才蓦然一转眼球,露出一线白。 林三酒不能多看他,也不愿意多看;她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指甲望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天空中传来了空中巴士隆隆的引擎响声。 虽然同为空中巴士,这种公用的却与兵工厂的交通工具大不一样,它所经过的每一处改造都是为了能够容下更多的乘客,而不是为了能够更快更安全。它在天台外悬空停住了,尾部一阵阵朝远处天空中喷吐着强风;林三酒像是挡阳光似的,用一只手挡在眉毛上方,跟在那个男人后头上了巴士。 他一点儿都没有发觉身后的陌生人已经跟了他一路。 甚至在付车票钱时她都尤其加了小心——她没有用红晶,反而特地找出了几个碧落黄泉通用的龙特。她有意改变了自己的步距,扣起肩膀、塌着腰,站在了离那个男人对面不远处的地方,正好在驾驶员座位后头。这也是整辆空中巴士里唯一一个座位。 “马上起飞了啊,”驾驶员无精打采地在广播里喊道,“你们都抓好了!” 随着引擎骤然加大的轰鸣声,空中巴士像是一个吃得太饱的老爷子,动作迟滞地缓缓离开了天台——然而它刚刚一升进高空,突然猛地身子一歪,登时晃得车内众人纷纷趔趄着滚倒了;驾驶员的怒喊声登时从广播里响了起来:“你们怎么站的!两边的人要差不多才能平衡的嘛,快点过去几个,到右边去!” 这辆空中巴士到底有多粗制滥造? 林三酒刚升起一个念头,就见那个驾驶员在使劲朝她摆手,示意她站到另一头去。现在如果非要站着不动,反而很奇怪了……她抬眼看了看那个男人,一咬牙走了过去。他刚才也没有站稳,此时正抓着窗沿重新直起了身子;见有人走近了,他冲她笑了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简陋的飞行器呀。” “噢,噢,是的。” 林三酒没料到他会主动搭话,顿时有点儿措手不及;她不愿意让他对自己这张面具留下印象,立刻装作不想与陌生人说话的样子,转头望向了窗外。巴士已经彻底离开了地面,举目所及,尽是一片泛着夕阳光芒的广阔天空。又一架庞大的飞行器接近了,在空中投下了一片阴影;她望着天空里远远近近、来来去去的飞行道具,等了一会儿,才偷偷从眼角里瞥了一下这个陌生男人。 他的目光刚刚从下方挪开。 地上有什么? 林三酒顿时狐疑起来,但又不能立即低头去看,否则恐怕马上就暴露了自己一直盯着他的事实。她忍了一会儿,感觉那个男人忽然转过身,往巴士后头走了过去;他离开后又过了几秒,她才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地板。 除了鞋印和灰渍,地上什么也没有。 那个陌生男人刚才确确实实,盯着下方望了一会儿……尽管她说不上来他到底看了多久,但那绝对不是无心的一瞥而过。他的目光停留了一段时间,所以才会被她捕捉到…… 她抬头看了看。那一个布满棕黑色短发的后脑勺,此时在巴士后头几个乘客之间站住了,伸手抓住了一个扶手;林三酒立刻又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边地板。 她发现了自己裤管上的一根草。 长长的一根野草,顶部一截都因干枯而泛了黄,正好沾在裤脚上方的皱褶里。这根草看起来太眼熟了,因为山顶上生满了一模一样的荒草丛…… 林三酒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糟糕,立即脚下一蹬,闪电般冲向巴士后方,肩膀连连撞开了好几个进化者,惹来了一阵抱怨和怒骂。在那几个乘客纷纷让开路以后,她一头扎进了巴士尾部的空间里,目光四下一转,不由愣住了。 那个男人消失了。 他在无处可去的高空之中消失了。 816 替你去死 “意老师,意老师!” 林三酒一连在脑海中叫了几声,紧紧地盯着身边不远处的众人,呼吸又浅又急促:“你快出来!” 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的;这辆空中巴士正处于千米高空中,那个陌生男人总要有一个地方去的!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刚才趁着自己低头看的工夫,迅速换了一副面容和装扮——既然她可以戴面具,那么别人当然也可以。 “意老师,快,快点!”想到这儿她不由更着急了,目光一遍一遍地从眼前众人身上扫了过去,只觉眼前每一个瞪着她的人都十分可疑:“把我刚才冲过来之前看见的图像,再给我放一遍!” “你以为潜意识会把你看见的所有东西都记下来吗……”意老师总算慢吞吞地浮出了头;就在林三酒一怔神的时候,她却又不慌不忙地说道:“不过刚才你那一眼离现在很近,我找找,也许能找出来。” 林三酒定了定神,打开了【意识力防护】。如果那男人此时正藏身在她眼前这群乘客当中,那么在她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情况下,她必须得越发小心了。 “准备好了吗?”意老师这次的动作很快,“我接下来就要把它推进你表意识里去了。” 伴随着林三酒一声答应,她的眼前就再次展开了一幅画面——就像是一段被录制下来的镜头,在她的视网膜里开始了播放。 当“镜头”结束时,她失望了。 几分钟之前,她往后方扫了一眼,将那个男人和他身边的乘客们都留在了记忆里;然而画面上的每一个乘客,此时都好好地站在她眼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除了那个男人以外。 林三酒不甘心,将脑海中那一幅画面中的人头仔细数了好几次,生怕自己漏掉了哪个人;不过巴士后方人本来就不多,她来回对比了几遍,终于在一片怔忡里意识到,那个男人没有乔装成另一个乘客。 难道说,他有什么能够隐藏身形的特殊物品吗? 她不再理会眼前一群乘客,转身来到那男人刚才驻足之处,左右看了看,叫出了【真相之蜡】。刚一擦亮打火机,身后立刻有人喝了一声“你干什么!别乱来!”;只是他的声音像一阵风似的吹了过去,林三酒连头也没回,举起白蜡烛,用它四下照了一圈。 【真相之蜡】的光芒能够溶化一切被它照亮的伪装,当初她就是用这个道具发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黑格尔。只不过这一次,在它昏暗的火光下,一切都仍然维持着原样。 一口吹熄了蜡烛,林三酒将它重新收好,一时心中尽是沮丧和挫败。她实在想不出那个男人到底去了哪里,他又是如何从空气里消失得一干二净的;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打算叫一个乘客来问问刚才的情况——不料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被她撞开的那几个人,此时正围成一个半圆站在她身后,没有一张脸是好看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一个女人抱着胳膊,一双眼角高高地吊了起来:“你怎么能在这儿点火?” “你要是不想坐就赶紧下去!”另一个又胖又壮的秃头也跟着喊了一句,“这可是夜行游女的地盘!” 他显然与夜行游女没有关系,不过是扯着这组织的旗号给己方壮胆罢了。当进化者之间出现了压倒性的力量差时,即使没有交手,双方也会多多少少地感知到差距。 林三酒没兴趣和他们产生冲突,一句话也没说地穿过了人群;当空中巴士在布莱克市场降落下去时,她第一个走出了车门。跟在她后头下车的,没有一个人看起来与那男人有半点关系,也没有一个人朝她多望一眼。她看着巴士在引擎轰鸣中重新徐徐升起,渐渐在暗蓝色的天空中远去了,焦躁得只想一脚踹翻什么东西。 太阳彻底沉下地平线以后,黑市像是从沉睡中苏醒了,接二连三地亮起了各色璀璨光芒;那一句著名的标语被投映进了天空里,人声与笑声也逐渐喧嚣起来,在凉夜里荡开了暖意。 林三酒在人流之中走了几步,以往对黑市的惊讶、新奇和目眩神迷之感,今夜统统消失不见了——她只觉得身边的人群挤得烦躁,他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吵得讨厌,各色灯光晃得人眼花;就在她差点一把推开前头一个走路磨磨蹭蹭的矮个女人时,她斜挎在身上的联络器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你去哪儿了?”余渊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不是说在这儿等我吗?我都进来了,我还以为你在里头呢。” 被那个男人一搅,林三酒几乎忘了她和余渊约好了时间。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揉揉太阳穴,低声说:“我在布莱克市场。” “我才刚从那儿出来,怎么你又过去了?”余渊听起来有些哭笑不得。联络器里传出了一阵座椅被压迫时的微响,应该是他坐进了驾驶座位。 “说来话长了,我总觉得我一直在被人盯着……”林三酒有点儿杯弓蛇影地回头看了看——联络器虽然是安全的,但她不能肯定有没有人正跟着自己;她视野之中的每一个进化者,此时看起来都非常可疑,让她甚至不敢把【防护力场】关上:“具体的我还是当面跟你说吧。” 或许跟他商量商量,能帮助她理清头绪。 “被人盯着?”余渊想了想,语气慎重了起来:“这样吧,你从布莱克市场出来以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等我,我去接你。” “不,不用——” “现在天黑了,等你赶来半山镇,再往山顶上爬,要花的时间就太长了。再说如果你真的被人盯上了,那么越早甩掉他们越好,况且我们晚上飞也更安全。” 通体暗黑的飞行器彻底消融在夜空中的模样,随着这句话浮现在了林三酒的脑海里。余渊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有一件事她必须得先告诉他:“我在山顶上时,发现了一个男人——”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和骚动。伴随着一声高呼“抓住他!”;一个人影接连撞开人群,飞快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奔来,怀里不知抱的一堆什么小玩意儿,一路跑一路咚咚地滚落在地。他快要撞上林三酒的时候,她蓦然一拧身,就从他身边闪了过去。那人的反射神经显然不如她,差一点跌倒了;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时,她也从他的脸上收回了目光。 不仅是这个人看着有点儿眼熟,连刚才差点被撞上的那一幕也好像经历过…… “抓住那个贼!”一个高亢响亮的声音,从路边一家店里冲了出来:“他偷了我的东西!抓人啊!” 大部分人都只是伸长了脖子瞧热闹,不过也有几个没有被末日磨灭了热心肠的人,吆喝着追上了那个人影。林三酒几步退到路边,只听音孔里正传来了余渊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躲开了人潮,缩进一家店屋檐的阴影下,“好像是有人抢了商品就跑了。” 在不知从哪儿传出的隐隐轰鸣声中,余渊松了一口气:“我让你说得都有点儿草木皆兵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林三酒正要说话,只见又一个人影骂骂咧咧地拨开了人群——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猫着腰、弓着背,一边在地上摸索张望一边往前走,一脑门的油汗在店铺光芒中闪闪发光。 与刚才的小偷一样,他看起来也很眼熟……林三酒皱起眉头,舌尖上的话凝住了。 “都小心一点,别踩着了!”胡子拉碴的胖子蹲在地上,捡起一个小东西揣进怀里:“踩坏了要赔的!二十龙特一个!” 多亏了她体内麦克老鸭的能力,这个价钱隐隐地触动了她的记忆。正如这个胖子一样,她觉得“二十龙特一个”这句话也十分熟悉……林三酒怔了半秒,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赶在那胖子之前,一把捡起了地上一个小小的商品。 那是一个果冻状的塑装盒。 “喂,把笑还给我!”胖子一抹额头上的油汗,朝她喊道。 是了,怪不得他会看着这么眼熟……林三酒将那一个果冻似的“笑”递给他,看着胖子嘟嘟囔囔地走远了。原来她曾经从他手上买过一个“笑”——那是一种使用后,能让人开心好几个小时的奇妙小东西。 “喂?”余渊又在联络器里叫了一声。 “我在,”林三酒忙应了一句,“没事,还是那个被偷了东西的店主。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下午等你的时候,飞行器被人碰了一下!” “被碰了一下?谁?” 随着余渊的说话声,她清楚地听见了飞行器驾驶舱处于工作状态时的嗡嗡低响。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的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你、你难道已经起飞了?” “对啊。” “降落,你赶紧先降落!今天下午有一个男人上了山顶,不知怎么找到了飞行器——” 回应她的,是联络器中骤然爆发出的剧烈炸响。紧接着,联络器中就归于一片死寂,通话音消失了。 817 林三酒的自毁? “好像听见了隐隐约约一声响……我没往心里去,那个时候正好有一个客人招呼我过去。在众人聚集的地方,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日日在这儿经营,我已经习惯了。”长得像面团似的店老板温和地说。 “看见了!喝呀,怎么没看见——有一团火,在天空里啪地一下!蛮大的咧!”一个坐在bliss门外的闲汉,摇着脑袋说:“诶,我给那个小子说了,他还不信我嘛!” “不知道,没注意。”一个路人快步走过,说话时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天上是有一声好大的爆炸响呀,然后有什么东西轰隆隆地砸在山上了,还震得山顶上滚下了好些石头呢,姐姐。”年幼得还辨别不出性别的一个小孩子,雪团子般咯咯笑了一会儿,又突然止了笑,盯着她,口齿清晰地问道:“谁死了?” 一阵寒风打进了她的衣服和皮肤,从空荡荡的躯壳里呼啸而过。林三酒被冻得一个激灵,一恍神醒了过来,这才听见意老师正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没事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山顶上坐了十来分钟了。 又冷又虚又累,当她试图站起身时,她才发现自己一双腿颤抖得厉害,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软得站不住。 无穷无尽的夜幕沉沉笼下来,她脚下的山就像是在黑暗海洋中孤零零的一块礁石;一阵一阵的风化作幽黑的海潮,击打得她与荒草一起摇摇摆摆。 她在这儿坐了多久,林三酒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靠一双腿走来了半山镇,向大概七八个人打听了一圈,随即摸黑爬上了山——尽管当她回想起过去的半个晚上时,记忆似乎都浸在了朦朦胧胧的一层雾里,模糊得看不清楚。 附近的山谷,背阴处,另一座山头……她都搜遍了,哪儿也没有看见飞行器的残骸——或者余渊从爆炸中留存下来的碎片。这并不出奇,因为当她站起身时,她的视野中还有一片又一片没有搜索过的广阔山脉,冷冷地起伏在黑夜里,尖锐的轮廓硬硬地硌着天空。 余渊有可能掉进了那片冷山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她单枪匹马,即使花上十天半个月,恐怕也未必能找到他或那架飞行器。它至今还没有名字,因为林三酒希望余渊来给它命名;毕竟一切驾驶、维修、保养的工作,都是他亲手完成的。但余渊犹豫了好些天,每一天都能想出新名字,却觉得哪一个都不够好,一直纠结比较到现在……最终没有这个必要了。 尽管东方的地平线依旧沉在幽黑中,她却能感觉到黎明不远了。等天亮起来以后,或许搜救行动会更顺利一点…… “等天亮起来以后,你就该签到了。”紧接着这个念头,意老师在她脑海中叹了一声。“你上一次签到,是中午吧?” “……是。” “你别犯傻,签到顶多花一两个小时,签完回来你还可以继续找。” “……我知道。” 余渊替自己踏上了死路,现在极有可能正躺在某条山沟之中,用一双毫无生气的灰白眼珠直视着夜空。或者他还没死,破损的躯体里仍残存着最后一口气,正等着她去救命——而同一时间,她却要为了躲避所谓的“生命危险”,逃回山下去畏畏缩缩地签到。 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蜷起身体,感觉胃都像是被深深刺了一下。 她怎么能够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余渊就更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意老师重重地强调了一句,或许是感觉到了她汹涌的情绪。 “……我知道。” 林三酒怔怔地又坐了一会儿,再次叫出联络器,呼叫了一次余渊的联络器编码。与之前一样,她听到的不是呼叫音,反而只有一片死寂。 这种联络器是特殊物品,却没法从一场爆炸里幸存下来;一旦被毁,留给呼叫方的就是这么一片无着无落的空白了。 夜色慢慢淡了,青白的云丝从地平线下拽起了一轮朝阳。随着早晨一起苏醒的,还有林三酒胸中浓郁起来的恨意与愤怒。 假如她有幸能找到那一个男人——能亲手攥住他的喉咙,挤碎他的气管;看着那双冷血动物一样的眼球暴凸出来—— 在不眠不休地搜了一整夜的山以后,这股强烈的、噬人一般的恨,又支撑着她继续找了一个早上。直到阳光越来越盛,在意老师的百般催促下,林三酒才终于暂且放弃了,开始往山下走。 自从上次她和斯巴安一起离开了bliss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栋楼;不过今天,当林三酒走近bliss时,她却停住了脚。 “我就在这儿签到了。”她低声对意老师说。 “嘉比盖尔——” “你指哪一个?”她冷冷地打断了意老师。大概是察觉到她现在根本不想讲理,意老师沉默了下去。 那个假的“嘉比盖尔”不知又在这整个局面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这个念头一直梗在脑海里,当林三酒掏出红晶时,她甚至想把整只袋子都甩到对面的年轻人脸上——尽管这个服务生是无辜的。当对方彬彬有礼地示意她可以进去了的时候,林三酒却没有动,只是冷笑了一声。 “四楼就这么随随便便让我上去了?”她明知道对方什么也不知道,依然控制不住心里的火:“谁花钱都能上去看嘉比盖尔?” 年轻服务生抿了抿嘴,低声说:“她不在这儿。” “在的话呢?” “那么只有得到嘉比盖尔小姐同意的人,才能上去。” 林三酒清楚地记得,当她一次来bliss的时候,压根没有得到过什么同意——现在想想,那也很正常,当时馆内所有工作人员肯定都认为嘉比盖尔不在四楼。事实上,真正的嘉比盖尔确实不在,但她却不知道…… 她必须把底下三层楼全部走完一遍,才能找到通往四楼的楼梯。早上的展示橱窗中,十个里倒有九个是空空荡荡的;偶尔从窗后闪过一个人影,似乎也是经过一夜寻欢后起晚了的。失去了各色光芒与幽暗的遮掩,展示橱窗变成了一个个木呆呆的空白格子,无趣得甚至可以充当办公室。 林三酒对橱窗里的人和物毫无兴致,步伐匆匆地走进了长廊。她孤单的脚步声咚咚地撞击在地板上,一圈一圈地从长廊中回荡出去;有几个人刚从橱窗内墙的侧门里走出来,一瞧见她,都不由纷纷扭过了脸——大概再怎么进化,这样淡淡的羞耻感还是会存留一点儿下来的。 他们转过头、别起脸的样子,却忽然触动了一下林三酒的心思。 脸……她摸了摸自己的面具,慢下脚步,犹疑起来。 “我遇见的那个嘉比盖尔是梦境剧本给我的线索,所以她一定和想要杀我的人之间有某种联系……对吧?”她轻声朝意老师问了一句。不等她回答,林三酒又继续说道:“而那个拍了一下飞行器的人……很显然,他想要杀我。不管他是不是幕后主使,他和这件事的关系就更大了。” “对,你想说什么?” “他们都和‘杀林三酒’这件事有关的话——”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捏住了自己的面具一角。“那么我就把他们的目标,给他们送到眼前好了。” “别乱来,等你签了到以后——” 意老师嘱咐得终究晚了一步。话音未落,林三酒已经彻底揭掉了脸上的面具。 “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戴上!”意老师急得嗓音都尖了,“万一你签到之前他们就冒出来了怎么办?妈的,我知道了,要是你没签上,你自己这个主意就会变成你这次的性命危险!没想到,一个副本难道还搞出因果律了……” 林三酒充耳不闻。意老师只是她意识的一部分,她说的话,其实相当于林三酒另一部分自己所说的;但是她心中那股不断膨胀扩散的黑暗已经遮蔽了她的恐惧,不管意老师如何示警,都微弱得缺乏力量。 变故来得比想象中还快。 当她快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处时,只听沉沉的一声“啪”,整栋楼都突然陷入了一片幽黑里。她转过头,长长的、深深的走廊像一条狭长深渊一样,正张口在她背后等待着她跌入进去。 818 我不想伤害你 “……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低低的女声,柔和得如同一笼轻纱,像风一样抚上了林三酒的耳朵。她浑身一震,【纯触】立即应声而开,但扭头四下一望,昏暗的长廊里依然只有一片无人的死寂。 “嘉比盖尔,”林三酒咬着牙问道:“这不是你的名字吧?你到底是谁?你在哪里?” 女人带着鼻音笑了一声。说话的人肯定不在这儿,声音也不像是从广播器里传出来的,反而像是走廊上微微浮动的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你说话!你是谁?”林三酒扬声喊道,走廊里隐隐地荡起了回音:“我如果不揭下面具,你不会现身的,是不是?” 正如意老师所说,她当然知道在签到之前拿下面具太冒险了——但是她想让对方感到有可趁之机;如果暗中有人想对她不利,这样才更有可能把对方引出来。 只是当“嘉比盖尔”真的出现时,她仍然有点儿难受。 那个一身湿漉漉红袍的女人,那个一双眼睛蓝得灼人的女人,那个拉着她手带她去签到的女人——原来也想要她的命吗? “你太小瞧我啦。”女声低哑地笑道,“你拿不拿下面具,我都知道是你来了。” 林三酒平稳了一下呼吸,又扫视了一圈走廊。外面是白天,这栋楼里却已经沉浸在了昏幽黑夜里。“嘉比盖尔”像叹息一般开了口:“自从那一夜以后,我就已经记住了你的气息,所以你每次接近这栋楼,我都能感觉到你。” 这一句解释,反而给林三酒带来了更多的疑问——她皱着眉头,压下了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假装成嘉比盖尔?” “因为她常常不在,假装成她最方便了。”女声悠悠地答道:“至于我……如果你有一块表,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如果你有一百块表,你就不知道时间了。我的名字太多了,所以我没有名字。” 林三酒咬了咬嘴唇,突然一声不吭地大步朝楼梯走去。 当她刚刚经过走廊尽头最后一个展示橱窗时,那格子里蓦然亮起了白光——不等她转过头,余光中一个影子从白芒中浮起、猛地向前一扑;她急退几步,还未定神,只听“咚”一声,那黑影撞在了玻璃上。 一张铁灰色、没有五官的面皮,紧紧贴在玻璃上,又丝丝拉拉地一点点拔了起来。巨大的头颅摇摇晃晃地坐在那个干瘦枯小的身体上,躯干末端尽是一条一条粗壮树根般的卷曲肢体,其中一根此时正一下一下地击打着玻璃。 “咚”、“咚”的响声中,玻璃橱窗微微地震颤着,不住抖落下灰尘。铁灰的空白脸,正在缝隙中嗅探摸索着,仿佛正在寻找一个出口冲出去。 bliss里怎么会冒出来这样一个东西? “其实我不想杀你。”那个“嘉比盖尔”叹息似的说道:“真的,直到现在我也不想杀你……我对你非常有兴趣。如果可以,我只想把你抓住放在我的橱窗里。我想看着你,用光芒照亮你,抚摸你,收藏你……哦,我想要你,就像我想要它一样。” “它”,指的应该是橱窗里那一个似人非人的铁灰色东西了。除了堕落种,林三酒想不出它还有可能是什么别的东西。 “……但是呢?”她冷笑了一声,“我猜这儿有个但是。” “嘉比盖尔”慵懒地发出了一阵鼻音,“对,很不幸。他们不让我这么做……他们说你太危险了,一定要杀掉你,我们才会安全。反对的那一派人数太少,也太弱了,我只好同意。” “他们是谁?”林三酒厉声问道。 “嘉比盖尔”压根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一笑。过了几秒,在那个铁灰色生物不断震击玻璃的嗡嗡响中,她的声音又像是天边聚拢的云丝一样浮了起来:“……我记得你的耳垂很怕痒,是不是?我也记得你的锁骨形状,和你急促呼吸时的节奏……我喜欢教导你这样的新手,如何去探索人的身体与欲望。他们想要杀你,我没办法阻止他们,不过让我来,我也下不了手。别让我为难了,你在这儿乖乖等到下午一点,我就放你出去,好不好?” 除了像是在哄女朋友以外,她听起来甚至有一点儿遗憾和伤感。 林三酒转头望了一眼橱窗。 铁灰色生物停止了敲打,把一张脸凑近了玻璃;从空无一物的脸上,慢慢地挤出了两条缝隙,就像是渐渐地长出了一双笑弯起来的眼睛似的。从橱窗的位置上看起来,假如她要冲向楼梯的话,恐怕这个生物面前的玻璃就会立刻破碎——紧接着,就会扑到她身上。 假如这个东西只是靠着最原始的撕咬来伤人,那倒好了。 “我上一次签到,是在中午十二点左右,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她望着那只铁灰色生物,低声说道:“再过三十分钟,我就已经算是超过24小时没有签到了。” “嘉比盖尔”沉默了。 “你想让我错过签到,然后借副本的力量来解决我?”林三酒几乎感到有几分可笑了:“你想要让我去死,却连直面我、送我上路的勇气都没有吗?” “我很心软。我对你下不了手。” 林三酒轻轻地笑了:“你的确下不了手——因为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不等话音落下,她顿时像离弦之箭一样朝楼梯激射而出。身后的玻璃“啪”地一下破碎四溅,一股浓郁的铁锈气登时扑满了空间;一声长长的、扭曲的尖锐嘶嚎声,如同一段铁丝般扎进了耳膜里。 当那个生物下体的数条“树根”沉沉地交替打在楼梯上时,林三酒已经跃过了楼梯转角,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冲向了二楼。她的脚步落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时,底下那只铁灰色生物甚至还没有从楼梯上冒头——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刚一转过头,心中骤然一紧,浑身登时亮起了【防护力场】的一层白光。 “嘉比盖尔”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怪,即使换了一层楼,她这一口吐息仍然近得如同在耳边。 “你以为我的藏品只有那一个吗?”她的声音平稳下来,不像水波一样摇曳,也不像梦境一样惑人了,只有几分凉凉的平静:“……我说过,如果你愿意在这儿坐过十二点,我不会让它们伤害你的。” 林三酒现在一个字的回应也挤不出来,眼前一片漆黑,只觉自己一张脸皮都要脱离面骨、朝前飞出去了。刚才的惊鸿一瞥,让她隐约扫见有一个东西此时正倒悬在天花板上,朝她脸上张开了一个黑幽幽的深洞,紧接着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一股湿润的强大吸力正包裹着她的脸,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巨大的婴儿当成了奶嘴——即使有了【防护力场】,脸上、脖子上的皮肤,好像还是快要被吸得撕裂开了一样,仅仅是半秒钟,就痛得人连意识都一阵阵模糊起来。 但双手却还能动。 她忍受着剧痛抬起胳膊,打开【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双手立刻按向自己面孔的前方。但不等她的手碰着那玩意儿,吸力却骤然消失了,只听一阵响亮的、吸舌头般的吸溜声迅速远去——林三酒满脸都是湿乎乎的黏液,还未等她睁开眼睛,一双手腕上却猛地被那个玩意儿给卷住了、又重重一推,接着打向了她自己的脸。 在手碰上皮肤的前一秒里,意老师强行解除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林三酒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她被自己的双手打上手臂、额头时,她连毛孔都登时全炸开了——过了半秒,她才意识到原来【画风突变版一声叮】被关闭了,她总算是没有自己将自己轰成肉酱。短短一个呼吸的工夫,她却如同走了一遭生死关,浑身都被冷汗给浸透了,双腿不住地发颤。 她心有余悸地慢慢抬起头。 天花板上趴伏着一片巨大的、黑色喇叭花形状的东西,像石油一样缓缓地流向了天花板另一头,顺着墙壁滑进了不远处一个展示橱窗里。林三酒回头瞥了一眼楼梯,在那铁灰色生物爬上来之前,急匆匆往走廊里冲了进去,正好瞧见那片黑色石油落在橱窗内地板上,摇曳着立起来,像一朵花似的站直了身体。 “嘉比盖尔”温柔地开了口:“……你别因为它们长得奇形怪状,就认为它们都没有智力。这是我无意间得到的一个小家伙,非常机灵,很善于声东击西,利用敌人的能力反制敌人。” “你到底……你到底……”林三酒声音嘶哑,有千百个疑问想要一齐挤出喉咙。 那个女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你非要用一个名字称呼我,那么你就叫我bliss吧。现在离你签到时间过期只有三十分钟了,但你是不可能在这三十分钟里走进泳池签到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三酒知道了。 “因为你就是这栋楼。”她低声答道。 819 塔防游戏(1) 【防盗,正文在半小时之后发。】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820 塔防游戏(2) 【防盗,正文还没写一半呢,勿等】 在进化人类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不去打探别人的能力。 由于进化出的能力都十分奇特、超乎想象,每一种不起眼的能力都有可能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底牌,因此自然而然地,谁也不愿意将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甚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就连在他人面前使用能力也成了忌讳。 这一点,卢泽已经跟林三酒提过了——那为什么玛瑟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误会,”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玛瑟笑了笑。她已不年轻了,这样一笑就显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来:“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无法得知你的进阶能力,只能分析出一些基本数据。了解一下自己的基本数据,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当然这都取决于你。来试试么?” “好!”林三酒痛痛快快地应了,伸出了胳膊。“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再说了,刚才跟堕落种纠缠了半天的时候,她和卢泽都没少暴露自己的能力。两人都不是笨人,自己能猜出来卢泽的大概能力,那么卢泽肯定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估算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坚硬的指甲尖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地一碰,甲尖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平滑地陷入了肌肤里——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玛瑟就已经收回了指甲,笑着说:“好了。” 她将一滴浑圆的血珠滴在了手心里,血珠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随即玛瑟就闭上了眼睛。林三酒再一看,自己胳膊上的切口太细微了,早已停了血。 “玛瑟现在的能力还比较初级,所以读取你的数据可能会慢一点儿……”卢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解释道:“所有的进阶能力在使用中都是会慢慢升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到了自己那怪怪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些破卡片也会升级?会变成什么样?起码应该让她没有限制地转化物品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可收了两次铁门——虽然第二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两秒,但不知道今天的限额是不是也算用完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 趁着等待玛瑟读取数据的工夫,林三酒出于好奇,和卢泽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毕竟比她多见识了两个新世界,许多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是提心吊胆。卢泽大概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一时间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看也聊得差不多了,再一看玛瑟,她依然还是刚才的模样,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玛瑟还要花多长时间读取数据?”林三酒终于问道。 “呃……看样子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呢。”卢泽有点尴尬的样子。“以前玛瑟分析我的数据时,好像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久?”林三酒吃了一惊。她随即伏下身子,仰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此时浓黑的夜色已经淡了许多,东方甚至已隐隐地现出了一抹灰白。坐回了原位,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怎么了?干嘛这副脸?” “天马上就要亮了。”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转头望着卢泽。“夜里已经这么热了,等太阳一出来,车子正好在阳光下晒着……到时温度会高成什么样子?” 卢泽一下被她问得哑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林三酒揉着眉心,有点儿疲倦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我怕咱们都会成烤炉里的鸭子。” 虽然车子的油电都还充足,足以支持冷气维持一段时间,可是这凉意在外界凶猛的高温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这还仅仅是在夜里。车里这部可怜的空调机,到时就算是烧断了线,恐怕也无法抵抗白天的熊熊烈日…… “你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卢泽一直以来轻轻松松的表情也不由有点儿沉重了。 办法倒还真有一个。这个公寓社区附近,坐落着一所城市中最昂贵的购物中心。这幢建筑本身已经失去了价值——因为商城中心设计了一片高高的热带植物林,为了达到通透自然的视觉效果,天花板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筑成的。以前,肩膀上洒着阳光,在浓绿的植物旁漫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过现在可就致命了。 可是在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却是一个占地广袤的进口超市。没有了阳光直射不说,还有大量的食水…… 林三酒将中心的情况一说,卢泽顿时兴奋起来:“超市!那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和玛瑟已经一年多都没吃过人吃的东西了!在上一个新世界里,我俩天天吃压缩饼干、行军干粮,情况糟糕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哎呀,那个便秘得难受的呀,肚子里好像揣了石头……” 林三酒挑起眉毛看着他——卢泽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过了头,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温度会升高多少,确实应该早作打算。” 轻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很快就下了决定:先把车子开到购物中心门口,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然后再由卢泽背着玛瑟,一块儿下到超市里去。进口超市中的食品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区域,加上仓库里的库存,供给3人份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而且这家超市的位置也十分理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超市里安顿下来,当成一个据点,度过平稳的一年…… 林三酒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实际情况大概不会如此理想——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计划中的第一步“来到中心门口”,此刻看起来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购物中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处于城市心脏的主干道上。这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出名的不夜城,夜夜通宵璀璨,车流不息。碰巧,这个月又是购物中心的“五周岁纪念”,整个月份里每天都是24小时营业—— 在昨晚气温飙升的时候,无数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要逃来这儿乘凉。 此时主干道上的汽车,挤成了一条轰隆隆震天响的长龙,将林三酒他们的车给远远地推到了末尾;而每一辆还能发动的车,都处于发动状态——眯眼朝购物中心的方向一张望,只能隐约看见正门前喷水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的人。 看来想要开车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林三酒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算倒车。然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后视镜里又出现了新的车子,将他们的奥迪给牢牢堵在了车流中央。 “都已经停电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身处在无数热腾腾的发动机中间,坏了一扇窗户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空调吹出的那点可怜的凉气,根本抵不住从窗户缝里汹涌侵袭进来的热度——卢泽白净的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地现出了一片片红晕,活像一只大兔子。 林三酒叹了口气:“大概是想逃出城的吧……这是条主干道,从这儿走的话,可以上好几个城际高速。咱们等等,后面的车肯定也得走的——” 可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间,车龙的尾巴又加入了几辆新车——打头的一辆首先发现了前面情况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慌得狠了,竟然一点警示也没有,一转方向盘就往回走,一下子撞进了后面来车的车头里,当即滚起了一股浓烟。 林三酒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骂了一句粗话。那辆往回走又撞上了的车是一台路虎,此刻它庞大的身子一打横,将半条路都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加上另一辆车的车头被毁,眼看是动不了了,这一下,退路被彻底切断。 远处一辆刚开来的车,立即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跑了。 除了不知身外事的玛瑟,车里的两人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弃车步行了。 天空变成了鸭蛋青色,虽不如白天那么明亮,可视物已经完全不成了问题。 “咱们还有多少水?”卢泽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不无担心。 林三酒看了看背包——其实她不看也知道,包里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了,只有三罐没有开封的可乐,一摸还热乎乎的。 考虑到两人的身体状况,她扔了一罐可乐过去:“正好剩三罐这个,快喝了吧!补不了水,起码也补点糖——一会儿咱们的消耗可大着呢。” 没想到卢泽打开刚喝了一口,倒是愣住了,一边打嗝儿一边问“这是什么?”——原来在他原先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可口可乐公司。看他一边咂嘴一边喝光了饮料,林三酒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空罐,问道:“准备好了吗?” 卢泽点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比之前似乎还要滚烫几十倍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 821 签到点 【防盗,正文半小时后发。正在收行李箱,虽然没人care,感觉好像还是要说一声,明天去上海】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诶嘿嘿嘿嘿大家今天有没有喜迎十九大呀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一念永恒》请上 822 帮一个忙 bliss话音一落,意老师立刻有了反应。 “我现在立刻调出你的潜意识图像,”她匆匆地说,“你看看,哪一个橱窗里写着字!” “先看那架绞肉机的橱窗,”林三酒也反应了过来,第一时间想到了整栋楼里最特殊的藏品:“她刚才让我从橱窗里出来了!” 绞肉机随即在她眼前浮了起来。余光的碎片,摇晃的视野,一扫而过的瞬间……潜意识像是一架不慎打开后的随身摄影机,将它们一一捕捉了下来。 绞肉机橱窗里一片灰白,没有一个字。 带着失望,她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地方。不知多少幕景象紧接着一张张划过眼前,没有花多长时间,林三酒就已经将她刚才一路上目光捕捉到的景象都看过了一遍。 bliss裹在一裘红袍中,伫立在暧昧昏蒙的角落中,沉默地望着她。 没有。 图像中没有哪一个橱窗里,写着“签到副本”那一行小字——至少,她刚才目光扫过的地方没有。 “到底……到底在哪里?”林三酒怔怔地开了口,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bliss转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此时却好像对此有点儿不舒服。 林三酒慢慢地走到落地窗前。 半山镇坐落在一片银白与藏青斑驳的雪山中,各色建筑高高低低,进化者们来来往往——没有人知道这栋展馆内部已经不一样了。展馆大门显然暂时关闭了,七八个人正聚集在展馆门口,等待着它重新开门;她不由想起自己刚进来时,一楼橱窗中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那几个进化者。在堕落种出来以后,恐怕他们就凶多吉少了吧? 一楼……一楼…… 林三酒一怔。 bliss说过,在自己一进来的时候,她就认出了林三酒。那么,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就把一楼里的“藏品”叫出来堵截她呢? 她又想到了自己所见的第一只铅灰色堕落种。除了露了个面以外,它几乎什么也没干成,就被bliss拦在了楼下……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她上二楼?或者说,为什么不让她在一楼流连? 她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林三酒忍住心跳,用余光扫了一眼bliss。后者远远地站在角落中,低垂着眼睛,神情模糊而疏离。 “算了吧。”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bliss忽然抬起了头。“你只剩下这么几分钟了……不如我们坐下来,聊一会儿天吧。” 林三酒转过身子,听着自己胸膛中的喘息声,清楚而急促。 “聊天吗?” 她的笑容匆匆一闪,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突然抬起胳膊、手肘向后重重一击——她这一下用尽了力气,在玻璃哗然碎裂的时候,她也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一凉,一片热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衣袖。 用双手护住头脸,她不等bliss出声,纵身从雪片般破碎开来的玻璃幕墙中一跃而出。 寒风呼呼地灌满了她的衣物,转瞬间雪地就在眼前放大了;林三酒借势一滚,立即跳起来,分开了一片惊呼的人群中,拔腿就朝bliss展示楼大门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 当她抱着头,一肩撞破了门玻璃时,身后也响起了一声喊。她充耳不闻,转身就大步闯进了一楼走廊;出乎意料的是,一连四五个橱窗里,竟只有空荡荡的一片灰白,没有人也没有堕落种。 难道说,是bliss的藏品不够多?所以一楼压根没有堕落种? 在意老师的操控下,【意识力扫描】如同雷达一样扫射了出去,将每一个林三酒经过的橱窗都迅速“翻看”了一遍,甚至连天花板也没有放过。她的速度很快,在两三分钟以后就冲到了走廊尽头——在那儿,她已经见过一次的铅灰色堕落种仍然盘踞在玻璃窗后,见她走近了,立刻“啪”地一声将脸贴在了玻璃上。 “有吗?”林三酒满怀急切和恐惧地问道。刚才意老师始终没有说话,没有她期望中能听见的一声喊。 “没有,”意老师听起来像是一只焦躁得马上要跳起来的猫,“没有!你再回头看看!” 重复一模一样的事情,却期待着不同的结果,似乎是疯子干的事。在林三酒踹碎了每一扇橱窗,把橱窗内外都检查了一遍以后,她忽然想起了这一句话——与这句话一起浮起来的,还有一阵隐隐的绝望。 一楼走廊的橱窗里什么也没有。 真正开始找签到点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每一个橱窗里,还连接着一个小房间;小房间是橱窗的几倍大,光是一间间找下来,就足以把她剩下的时间都耗空了。 房间里没有的话,那么天花板呢?bliss如果把签到点藏在天花板上……那还怎么找?更糟糕的是,如果被藏在二楼三楼的天花板上…… 即使已经意识到自己希望渺茫,林三酒却仍然不愿意放弃。她也许最多只剩下两三分钟了,是不可能在这点时间里搜查完这一层楼中每个角落的;但不甘心、愤怒、顽强得近乎执拗的心情,仍然驱使着她踢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 直到意老师忽然轻轻地说道:“时间到了。” 林三酒一愣,随即一脚踹开了又一个门锁。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与之前同样格局的小小房间。 她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搅起了室内昏暗沉滞的空气。 一个裹在大红色纱裙中的影子,坐在床边上慢慢抬起了头。碧蓝得像火焰一般的瞳孔,在阴影中笼上一层墨色,好像夜空下的大海。 “时间过了。”她叹息般地吐出几个字。 有那么一会儿,林三酒好像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不就是没签到吗?她多少生死关都闯过来了,说穿了,这不过也是一个副本罢了。 然而她随即又想到了棒棒糖。 棒棒糖被关在一个天空监狱里,几乎没有任何外力能伤害她。但在她没有签到的情况下,卧鱼,这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成了签到副本实现死亡结局的因素。 “你……你到底把它放在哪里了?” bliss犹豫了几秒。她的神色很平静,唯有一双眼波流转时,微微地闪过了一点儿水光。“就算你现在重新签到,你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仍要面临性命危机……” 她一边说,一边垂下眼睛,避开了林三酒。 “你刚才是不可能找到签到点的。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它藏在了楼体内部的钢筋水泥里。” 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见。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就在二楼天花板与三楼地板之间。”bliss低低地说,声音像是早晨睁眼后仍旧在脑海深处徘徊不散的梦。“除非你把楼彻底拆毁,再翻过一块块碎砖……但我重建它的速度,一定远比你检查碎砖的速度快。” 她目标达成了,听起来却不得意,甚至好像每一个字都叫她难受。 但有一点没法改变了:林三酒在接下来的24小时里,极有可能会像棒棒糖一样死去。 她一个字也没说,在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里,林三酒转过了身去。就在她要拉上房门时,她忽然顿了一顿,看了一眼bliss:“……你很内疚吗?” 大红人影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帮我一个忙吧。”林三酒轻声说,“你如果帮了我这个忙,我不恨你。” “什么忙?” “去山里,找我的朋友。”她望着地板,静静地说:“你所谓的‘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棕黑头发的男人?他试图杀我,在我的飞行器上装了炸弹……被炸下天空的却是我的朋友。你去找他,你去救他,因为……我恐怕是办不到了。” 823 被删除的公告 十来分钟以后,bliss的楼顶上响起了一阵遥远的嗡鸣。一架塔型飞行器徐徐升进天空,在左右摇晃中很快找到了平衡;随着它加大了马力,飞塔一转头,朝蓝天下的群山飞了过去。 直到她再也看不见那影子了,林三酒这才转过身,走向半山镇的另一头。 她不知道bliss可不可靠,但除了她以外,林三酒现在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bliss始终没有告诉她“他们”究竟是谁,只是默认了那棕黑色头发的男人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午后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仿佛让她的血液都松泛慵懒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实在很难想象正有一场性命危机正在等着她。 布莱克市场人流汹涌,叫她心中一根弦紧紧绷住了;签过到之后,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性命危机”发生的可能性就被局限在24小时以内了。 “你还是回exod去吧,”意老师语气沉重地建议道,“在明天之前不要出来了。” “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林三酒抬脚往黑市外走去,尽管她满心抗拒:“这种缩头乌龟的感觉太糟糕了。” 假如礼包在身边就好了……她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通往真相的线索一定已经摆在自己眼前了;只是她缺少季山青那种抽丝剥茧的智慧——就像拼图一样,她看见的只是无数碎块,礼包却能看见拼完碎片后应该是一幅什么样的图。 他一个人在宇宙间战斗,不知道还好吗? 她一边走一边出神,直到走出了好几步,才忽然反应过来身后有人叫她。林三酒回头一看,目光落在了一张有点儿熟悉的胖脸上;对方额头上的油汗和嘴唇上的胡茬,好像从来没有被清理过:“诶,昨天谢谢你了!” 她扫了一眼胖子身后的店面,无数个果冻一样的“笑”整整齐齐地陈列在架子上。 “举手之劳,”林三酒点点头,脚下却不知怎么没动地方。笑……她也曾经买过一个……鬼使神差地,她的思绪一直盘绕在这个商品上,似乎总觉得它有什么可挖掘的地方。 “那个人以前来找我买过很多次笑,但昨天他说他没钱了,想赊账,我不同意,他就趁我不注意时抢了就跑……这玩意儿也不上瘾啊?”胖子店主絮絮叨叨时,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要是你想买,我给你半价。对了,盒子我要回收的。” “回收?”林三酒将自己买过的那一个笑拿了出来,递给店主:“我向你买过一个,不过没用上,给你吧。” “怎么不用了?” “本来是买了顺手送人的,”木鱼论坛里那个永远一脸生无可恋的工作人员龙二,实在很需要这个东西。“不过我找不到他——” 一句话没有说完,林三酒像是突然被电打了一样,脑子里霎时间闪过去了一道光——一瞬间,她将好几块看似无关的碎片都拼了起来。 “我知道偷你东西的人是谁了!”她一把拍在店主胳膊上,快得叫他都来不及躲:“笑!正因为是笑啊!对了,我怎么这么笨,我怎么才明白过来!” 胖子店主被她吓了一跳,张大了嘴:“你、你知道他是谁了?” “告诉我,”林三酒急急地说,“昨天偷你东西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跑了,”店主有点儿无措,“我找回了一多半的笑,但让他给溜了!你知道他是谁?” 顾不上回答他了,林三酒转身就跑。她没有往小飞机接送点跑去,反而跳上了最近一班巴士,迅速买了一张通往木鱼论坛的票——她怎么早没有想到呢? “我,我也明白了,”意老师结结巴巴地说,“没想到这件事一直摆在咱们鼻子底下……” 林三酒养成了与意老师一起梳理来龙去脉的习惯,抓紧了扶手,问道:“你还记得我那一个深夜,在木鱼论坛里差点撞上的年轻人吗?” “我当然记得,我就是你的一部分啊。”意老师咕哝道。 “当时我往外走,他往里走,显然是正要去使用木鱼论坛。在我走上一楼的时候,我记得屏幕上恰好闪过了一条实时讯息,是一个人要找保镖,但出不起多少钱的公告。” 那时木鱼论坛里没有多少人了,从时间上来看,公告很有可能是那个年轻人坐下来以后立刻发出来的。 “当我看见那个偷笑的人时,我只觉得眼熟……现在一想,正是当时在论坛里差点撞上我的人。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才会想到雇保镖;但是一个身处危机里的人,为什么要冒险偷笑呢?这并不是什么保护性的道具。” “只有一个解释了。”意老师赞同道。 “对。那个人一定是戴上了【面具】的龙二。”林三酒呼了一口气,感觉像是终于拨开了眼前的一片迷雾:“除了五官外貌以外,龙二还有一个更加显眼的特点,就是他那一副消沉沮丧的神态。不把这一点改变,他换成什么模样都能让人认出来……也就是说,他的危险来自于人。偷笑和戴面具一样,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外在,好不让人认出来。”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个小贼需要那么多的“笑”,买到没有钱了,就不惜去偷——因为他必须不断地使用它,让自己持续保持在一个神采飞扬的状态上。 “龙二在你第一次去过木鱼论坛后,紧跟着突然失踪了……他的失踪很可能跟你有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林三酒甚至没有开一个自己常用的单人舱,挤进一排进化者中,找了一个没有人用的蓝色屏幕,忙搜索出了那一条公告。她没有声明自己是谁,只是说自己愿意接下这个工作,酬劳看着给点就行;匆匆几行字写完了,她敲击一下屏幕,将回信发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边的另一块屏幕上发出了“叮”的一声。 不敢置信地,林三酒慢慢转过了头。 屏幕荧光将身边的那张脸映得明暗不定;与昨晚相比,这个年轻人脸上多了好几块瘀伤。尽管他模样狼狈,嘴角却始终牢牢向上勾着,活像是被钉子给钉上了似的,笑得又僵又硬,看着甚至有几分痛苦——仿佛他已经根本不想笑了,只想从“笑”这个表情里逃出来,却逃不掉一样。 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屏幕,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边的不对劲了;他猛一拧头,二人的目光刚一对上,年轻人立刻转身就跑——林三酒几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低声喝道:“是我给你回的信!龙二,对不对?” 他惊疑不定地瞪圆了眼睛:“你……你怎么……” 他显然没有被人追杀过的经验,此时震惊之下,竟连否认都忘了。 “小点声,”林三酒紧紧握住他的胳膊,暗中推着他往外走,“表情自然点,别一副被劫持了的样子。” “你、你是……” “你还在这儿工作时,我来过一次。那时你带着我去了地下二层的单人舱,我在签证官频道里发布了很多寻人公告。你还记得我吧?” 那一刻,林三酒几乎没有足够的词汇来形容龙二脸上闪过去的表情了。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也像是满腹埋怨,有点儿终于得救了的样子,又像是要害怕得要掉泪……这一切表情与“笑”混合在一起,让他面皮一跳一跳,看起来古怪极了。 “是你吗?”他颤巍巍地说,“真的……真的是你?你可害惨我了!” “怎么回事?” “我、我只不过是看见你的几个寻人公告被删掉了……觉得奇怪,跟别人提了一两句……我不知道怎么泄露出去的,但、但我一直被追杀到现在……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林三酒一怔。她发出公告后,没有再一一检查过自己的寻人公告,因为实在太多了,她也没想过有这个必要。 “是哪几个人的公告被删了?”她急忙问道,“一共有几个?” “四个。”龙二缓了一口气,总算镇定下来一点儿:“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一直在回想这个事儿……公告上的名字是卢泽,玛瑟,冯七七和12。你、你会保护我吧?” 824 追杀的人到底在哪 824 林三酒知道她的“性命危机”会来自何方了。 “我每隔三个小时就换一个地方,”龙二缩着脖子抹了一把脸,脸上肌肉一颤一颤地形成了一个苦笑。“连……连夜里也不敢睡个囫囵觉……除了木鱼论坛和那卖笑的店铺,我从来不去同一个地方两次……但就算这样,唉,我知道我还是没有把那些人甩掉。我真是……又怕又累。” 二人一边说,一边混在人流中走出了木鱼论坛。夕阳从地平线上一丝丝地渗进天空,浸染得天地一片金红血色,仿佛诸神在云层里也经历了一场厮杀争战。 在沉默中走了一会儿,林三酒忽然压低嗓子说道:“现在没有人在跟踪我们。” “没有吗?”龙二闻言却十分提不起劲,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他们很隐蔽的,你肯定是没发现……我也有过很自信的时候,觉得我安全了、躲过去了,但是往往在我最不提防的时候,刺杀的人就冒出来了。” 她皱起了眉头。 纯触与其他的能力不一样,如果连“纯触”都无法发觉跟踪者,那就说明没有跟踪者。林三酒没有向他辩解,只问道:“你前几回被刺杀时,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会保护我的,对吧?”龙二打了个激灵,又问了她一次。“那几次刺杀……防不胜防,防不胜防……”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即使【面具】和“笑”也没法完全遮掩住龙二脸上那一股沉沉没有生趣的丧气。他没有多少钱,只能负担得起一张【面具】;在换不了面貌的情况下,只要被人认出来过一次,以后就等于无遮无挡了,会被一直追杀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你过来,”她低声吩咐了一句,加快几步在墙角处一拐,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 龙二垮着一张脸跟了过来。 “我身上正好没有别的面具了。这个给你,”林三酒左右看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递过去:“把你的给我。” “诶,诶,那你……” “我只要顶着你这张脸,你就安全了,对不对?” “应该对,但是……” 林三酒吐了一口气,猛然伸出手,捏住他下巴底下的皮肤一撕,就把他的面具也给拽了下来。龙二真实的脸被自己的汗浸得发白,眉毛眼睛嘴角全垮着,唯有面部肌肉还在努力地形成一个难看的笑——不管让他丧气的原因是什么,显然都强大得足以与特殊物品抗衡。 “我正好需要找到追杀你的人,”她扬扬面具,将它用衣袖抹了抹,戴上了脸。“这样一来,你也安全了,我目的也达到了。” “但是你会替我被追杀……” 她又何尝不知道? “我错过了一日签到副本,今天之内本来就会遭遇一次性命危险。我之所以愿意替你戴上这张面具,一是我不敢保证危险发生时,我仍有足够余力去保护你,但我不能让你因我而死;二是……如果性命危险注定要发生的话,我宁可由自己来选择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危机。” 毕竟她对自己的武力很有信心。如果是与人对战的话,即使是斯巴安或人偶师,也拿不走她的性命。 “那群人不愿意让我从你口中得知公告被删除一事……等他们发现我已经知道了的时候,我想就不会再追杀你了,那么做也没有意义了。”林三酒想了想,又拿出了一小袋红晶交给他:“给你,钱是总能派上用场的。” 想要以自己为诱饵吊出暗处敌人的话,就不方便把龙二带去exod了;她将龙二介绍去了“丧家之犬”旅馆——这个名字倒是非常适合他眼下的处境——随即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上了街。 到底是谁不想让她找到卢泽,其实不是一件很难猜的事。 随着时日渐久,卢泽身上的人格也会逐一像玛瑟一样形成独立个体;为了能增加找到他的几率,林三酒针对12和未曾谋面的冯七七都发出了通告。 连这两个公告都被删了,说明暗中删公告的人很了解卢泽的十二人格——能这么了解分裂人格的,恐怕也只有分裂人格之一了。 到底是哪一个呢? 为什么那人格不愿意让自己见到卢泽?卢泽和玛瑟现在怎么样了? 林三酒双手插在裤兜里,即使是沉思的时候,依然不忘垂下眼皮嘴角,尽量让自己贴近龙二那一副总是生无可恋的神态。她到底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绕着“丧家之犬”旅馆远远地转了好几圈;但让她暗暗纳闷的是,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各色灯光逐一亮起,还是没有人接近她。 “是不是时间太短了?”意老师建议道,“要不你再继续转一晚上,往人少昏暗的地方去。” 那也太刻意了。 林三酒顿下了脚,在路灯下缩起肩膀,两眼茫然地盯着路面。她回忆着龙二的体态,把自己藏在一个巨大的绿皮垃圾箱子后——直到那绿皮箱子在半小时后发出了一阵阵响亮鼾声,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人的落脚点。 有人可以在十二界买占地几百英亩的房,有人却只能睡垃圾箱。 夜越来越深了。橘黄色的微弱光芒有气无力地落在街道上,将远处一排顶着蒸汽管的车子染成了幽灵。三五个进化者坐在驾驶位里,百无聊赖地抽着烟,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等着等着,几个路灯灯泡像是突然丧失了生存希望,“啪”地一声灭了,更深浓的黑暗又悄悄朝街上袭近一步。 不知又过了几个小时,蹲在地上的林三酒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她把这条街深夜时的模样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哪里住着一大窝夜鸟,角落里哪一扇窗户打开后会是一家可疑的酒馆,什么时候会有卖夜宵的木板车推过去……连远处那一排车子是干什么的她都弄明白了。 “你还不走吗?”一个圆头方脸的进化者从驾驶座里探出头,遥遥喊了一声:“看来我今晚上是拉不着客了,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碧落黄泉的公共交通系统称得上发达了,林三酒想不出这些出租车有什么生意可做。见她摇摇头,那进化者缩了回去,嘟囔着启动了汽车——刚才这几个司机问了她好几回要去哪儿,却终究还是没做成她这笔生意。 当这辆浑身插管、如同一个重症病人似的车从眼前缓缓经过时,林三酒忽然心中一动,猛地站起身朝它挥了挥手。那个进化者显然犹豫了一下,过了半秒才吱吱嘎嘎地刹住了车,车子已经远远地滑出去了。他探头问道:“干什么?” “送我去黑市,”林三酒一把拉开车门,“尽量快!” “那么远,很贵——”司机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袋扔进怀里的红晶给打断了后面半句话。他的脸颊都被映红了,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好嘞!”,重重踩下了油门。 汽车往前疾驰而去,林三酒立刻扭过头,死死盯住了车子后方。 如果有人在暗中观察她的话,那么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冒头了——她不搭乘公共交通,对方就不能装作是另一个乘客;要想不追丢她,这个时候他们就要从暗洞里跟出来了。 这个主意是她临时浮起的,对方不可能有任何防范部署。 “再快一点儿,”林三酒回头对司机说,“我现在都能比它速度快了!” “你的速度或许是不慢,但你可不能像它一样坚持这么长时间啊。”司机显然已经有过许多次类似的对话了,漫不经心地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抬起眼睛:“我说,你长得好像有点儿面熟,我似乎在哪见过……”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面具】的长相都非常大众化,这倒不奇怪;假如戴一张斯巴安那样的脸,也就谈不上隐藏踪迹了。 “真的,我肯定见过,”司机的一双眉毛越靠越近,形成了浓黑的一条毛虫。“到底在哪儿呢……” 随口应了一声,林三酒正要再转过头去时,只见司机猛然一颤,仿佛被电打了似的抖了几下——她刚刚一怔,几条黑色安全带“啪”地一下将她牢牢扣在了座位上。 “我……想起来……了……” 司机低垂着颈骨,将脖子扭转成了一个让人心惊的角度,从阴影里露出了一双眼珠。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一念永恒》请上 825 如何对朋友下手 林三酒一把抓起几条安全带,双手一扯,在崩裂的短促一声中,她立刻重获了自由。她一脚踹上司机座椅,连座位带人一起朝前冲去,那司机甚至没来得及转过头,就被挤压进了车子前方——汽车尖鸣着失去了方向,轰然撞上了前方一道商店墙壁;火花闪烁着跳进夜里,骨头断裂的声音和飞崩成数片的方向盘,登时充斥了整个车厢。 当她跳出汽车的时候,那个司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才一点点从变形的钢铁下透了出来。车子框架还算完好,林三酒拉开车门,眯起眼睛看了几秒,总算分清了哪儿是司机,哪儿是被碾压后的碎片。 “谁让你来的?”她喘息着问道。 那半张爬满了黑红色血迹的脸,此时却只顾着喘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了。 派来追杀她的人,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不行了。这让林三酒在惊讶之余,甚至还有点儿不高兴——他们就这么小瞧她?连一个战力高的都不舍得派? “喂,醒醒!”她又叫了一声。 原本寂静的夜晚被搅出了波荡,从深沉的暗流下浮上来了隐约杂音。她朝杂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几点光在夜色里亮成了一条线;引擎声低低嗡鸣着,好像是刚才那几辆出租汽车。 林三酒心中一动,立即拉开后门钻进车里,半伏半倒地躺在后座上。车窗里不断晃进来越来越亮的灯光,随着数道刹车声响起来的,还有另外几个司机的交谈。 “诶哟,还真是他!” “老阿怎么开的车?好端端一条平坦的路,咋就能开进人家墙里?” “别说了,先看看人怎么样吧。” ……老实说,这跟林三酒预想中的可太不一样了。 莫非这几个司机并不知情? 有一个黑影敲了敲窗户玻璃,隔着门向她问了一句:“哎!你没事吧?还能动吗?” 林三酒仍然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过了几秒,她感到有一道光穿过玻璃,映在她脸上;光柱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圈,一个男人站在外头,嘀嘀咕咕地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伤……” 那受伤的司机被几人硬生生从碾碎的驾驶座里拽了出去,肉体擦着钢铁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声音——假如他不是一个进化者的话,被这么一拽,恐怕就很难再醒过来了。 “我看后座这人咋有点眼熟?”又一个声音说道。 林三酒的眼皮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视野里尽是模糊的睫毛倒影。 “你别说,我看也有点。”举着手电的那人,脸隐没在强光后的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楚:“是不是以前坐过车?” “你俩别废话了,”刚刚将受伤司机放在空地上的男人之一,闻言不由喊道:“赶紧把人抬出来,再给组织通知一声——你俩还想在这儿呆一晚上?” 立在车窗外的两条黑影,沉沉地没有反应。手电光笔直地打在林三酒脸上,叫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随即她就听见车门“咔哒”一响。 “我……想起……来了……” 明明是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嗓音,这时听起来却像是一个梦游症患者——或者堕落种——从喉管里喷出来的一股死气。林三酒心中一紧,在车门被拉开的同一时间,意识力像浪潮般汹涌而出,门外二人被同时掀翻在地,手电筒骨碌碌滚了出去。 “怎么回事?”另外两个司机吓了一跳,匆匆跑了过来:“喂,你干什么!” 在不断翻滚的手电光芒里,二人雪白的眼睛圆圆地瞪大了,瞳孔缩小了几乎一半。他们喉中“嗬嗬”作响,仿佛有虫子正卡在嗓子眼儿里要往外爬似的。二人拖拽着自己的手脚,从地上慢慢爬起身,阴影里一双外凸的眼球,好像随时会从脸上滚下来。 “他……他们怎么了?” 两个刚刚赶来的司机都不由愣住了。其中一个身材矮瘦的男人扫了林三酒一眼,突然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我不是进化者,你跟他们有什么仇,跟我没有关系!” 被他留下来的那人低声骂了一句,反手抽出了自己裤腰上的皮带——那皮带一碰着地面,顿时像蛇一样抬起了头,在空气里幽幽盘旋着。他一会儿看看那两个堕落种般踉跄前行的同伴,一会儿看看林三酒,脚下一步步往后退,满脸惊色,却似乎不知道该提防谁好。 “这不是我干的,”林三酒盯着正朝她一步步走来的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说:“是他们要攻击我。” 手电筒一晃一晃地停了下来,光芒落在她的身上。 手拎着皮带的男人忽然迷惑了一下,随即目光就不再游弋了,只是一动不动地钉在她的脸上。 “你好像有点眼熟……”他喃喃地说,“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短短几分钟里,这句话她听过至少三四次了。这句话会带来什么结果,林三酒也亲眼见识过了——她忙纵身一跃,翻身跳上车顶;那条蛇一般的皮带在同一时间蓦然撕裂了她脚下空气,带着嘶吼声击碎了地面。 “我想……我想起来了……” 手握皮带的男人低下头,一双眼球圆滚滚地翻了上来,像是突然被人吊住了脖子一样。他在几秒前还神态正常,却在一句话的工夫里,变得与他的同伴们一模一样。 一开始袭击她的那个司机,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 龙二那句话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不管怎么逃,总也甩不掉追杀的人……” 林三酒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 她扫了一眼车下几人——这几人都是在十二界底层打零工挣活路的进化者,不管是能力还是战力都低得不足为惧;她想了想,伸手摘下了【面具】,随即又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将银光抬高,照亮了自己原本的面孔。 车下三个人的脸上,同时闪过去了一丝迷茫。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突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一样;过了几秒,握着皮带的男人才大梦初醒似的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另外两个人也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都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有人低声咕哝着,“我记得老阿是出车祸了?” “为什么都傻站在这儿?”另一个人瞥了林三酒一眼,朝同伴问道:“我们要干吗来着?” ……果然是这样。 林三酒抿紧嘴唇,心中渐渐雪亮了。 这些人好像被催眠了。当他们想起自己看见过龙二和他的面具模样时,会条件反射式地进入攻击模式……这么说来,只要不戴龙二的面具,她应该就不会激发别人的反应。 但是为什么要挑这些战力平平的人催眠呢?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她趁着那几人还在低声交谈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跳下汽车,一闪身走进了附近一条窄巷子里。熟悉的黑暗立刻吞没包裹住了她,让她得以像游鱼一样脱离了路灯与那几人的视线;身后好像响起了几声喊,但她的速度极快,迅速融入了夜色里,将那几人甩开了。 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她找到了“丧家之犬”旅馆。这家又小又破的旅馆,在凌晨三点钟时,冷清得仿佛已遭到了废弃——只有门口接待台那儿,仍隐隐地透出了亮光和声音。 那个黑皮肤、装扮华丽的胖店主,仍然像几个月之前一样,无论何时看起来都精力充沛;她此时正坐在门口,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只硕大水晶球,一边流水似的往嘴里塞各种各样的零食。听见有人拉开了门,达丽头也不抬地说:“一个晚上二十龙特,不赊账。” “你看的是什么?” 达丽一怔抬起头,顿时笑了:“哟,你倒是一个稀客了。” 带着她特有的那股活力,她絮絮叨叨地说:“前阵子有人从不知哪个末日世界里带回来了一套电视剧,剧情是很好看的——可惜就是他们的审美吧,有点儿一言难尽……怎么,你又住店吗?” 再次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林三酒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目光转了转,见接待台后每一条走廊里都空无一人,低声说:“不,我是来找一个朋友的。” 达丽有点儿狐疑地瞥了她一眼:“真是朋友吗?你可不能给我惹事儿啊!”一提起跟旅馆有关的事,她就收不住嘴;林三酒没等打断她,目光却被水晶球吸引过去了。 假如水晶球里那两个正在亲吻的人,就是电视剧男女主角的话,那一个制作它的世界未免也太……也太口味奇特了。 即使林三酒心里装着事儿,她还是没忍住往水晶球上多看了几眼。男主角面部正中央覆盖了一大块黑乎乎的痦子,几根粗粗的长毛从痦子里钻出来,在亲吻时不断摩擦着女主角的脸;水晶球里的景象不大稳,画面闪了闪,女主角随即睁开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深情脉脉地望着黑痦子,笑开了一口残破黄灰的牙。 “你看,我说过吧,”达丽斜着眼睛,看着水晶球:“要不是剧情特别好,实在叫人很难看下去。” “这是……电视吗?” “算是吧,”达丽拍了拍水晶球,画面又一次恢复了稳定:“虽然质量一般,但比真正的电视机划算多了。要不然还要买配套的发电机和卫星天线,实在太贵了。” 林三酒“嗯”了一声:“那我去找我的朋友了,你看吧。” 达丽转过头,一边看着水晶球朝她挥了挥手,一边摸起了桌上一只电话——这大概也是从末日世界里搜寻出的旧物资,模样有点儿像她小时候常用的固定电话,话筒上的漆都磕得斑驳了。 龙二的房间紧贴着旅馆内侧,在最尽头。林三酒刚刚拐进了走廊,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刚才那两个丑陋得让人心慌的电视演员——他们亲吻的动作被放慢了足有十倍,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几根又粗又黑的长毛,扎在女主角疙疙瘩瘩、红白交杂的皮肤上。 “你这是干什么?”她脚下一顿,立刻明白过来是谁干的了,“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 “谁有工夫和你闹着玩了?”意老师抗议道,“你仔细看看!” 林三酒只好不大情愿地盯紧了眼前画面。几秒被拉长放缓成了几十秒,把他们难看的模样硬拽出一场煎熬;看了一会儿,画面终于闪烁了一下——那是水晶球播放时的不稳定。 “别这么快下判断,”意老师低声说,“你看。” 仿佛漫长得无穷无尽的亲吻镜头突然被打断了,切进了一张与电视剧完全无关的画面。在淡蓝色的背景布前,一张精致而难辨性别的脸,正朝她温柔地浮起了一个笑。 那不是一个包容和善的笑,而是一个柔和、却充满命令意味的笑。 几十分之一秒的插入画面中,是没有空隙播放声音的;那个面容精致、一头长发的人手中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林三酒十分熟悉的脸——她自己的脸。 即使在这样慢的倍速下,这一幅画面依然快得一闪而过,随即又转换成了那两个亲吻中的男女演员。它像闪电一样划过脑海,却清晰地留下了一段并非由文字组成的信息。 意老师叹了一口气。 林三酒曾经在碧落黄泉里见过不用文字就能传达信息的啤酒广告——刚才那幅画面里,显然也用上了同样的技巧。有一种说法是,如果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将特定画面夹杂在其他讯息里播放给人看的话,人们会潜意识记住这些画面,并将之完全接受。 换句话说,人们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催眠了。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转过身。前方走廊的尽头,依然亮着接待台透出的白光。 在水晶球传出的电视剧对白里,一阵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停了;随即传来了话筒挂上时那一声轻轻的“咔哒”。 “当你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林三酒喃喃地将脑海中的那一条讯息念出了口:“立刻通知我,并不惜代价拦截住她。” 地板被椅子划出了一道吱吱响。 达丽站起来了。 826 丧家之犬的堵截 林三酒很熟悉达丽的脚步声。 住在“丧家之犬”的日子里,每天早上她的门外都会响起那一串又疾又轻快脚步声;圆胖的达丽总是踏着一双小巧的脚,在旅馆里匆匆忙忙、来来去去,催促着房钱,招呼着早餐。 同样一串“吧嗒吧嗒”的声音,在凌晨三点的幽静中再次响彻走廊。 t型走廊尽头的地面上,一个人影越来越大了,林三酒叫出【龙卷风鞭子】,犹豫半秒,又收了回去。不管怎么说,达丽是她的朋友。【龙卷风鞭子】一甩,这家达丽倾注了这么多心血的小旅馆,至少就要被毁掉一半了…… 达丽从阴影里浮了出来,浑身纱裙和首饰随着脚步闪烁着点点晶亮。她转头瞥了一眼林三酒,没有转弯走向她,反而笔直地进入右边走廊,消失了身影。 她不是来拦截自己的吗? 林三酒皱紧眉头,听着胖店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靠近了旅馆后门。她忙转身冲进另一条走廊,沿着房门号一间间地找了过去——植入达丽脑海的催眠似乎一时间还没有发作,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找到龙二。 旅馆后门的方向上,铁栅栏门干涩尖利的响声,遥遥地撕破了空气;不用问,达丽一定是正在关后门。这么说来,她果然还是被催眠影响了,打算把自己变成瓮中之鳖……而林三酒却连一个对付她的合适手段也想不出来。 被【未完成的画】吸进去就出不来了,【战斗物品】扔在了bliss,【妙手空空】里没有合适的能力……她在bliss时,用来扭曲光影、从而使自己的后背看起来折断了一样的【how tender】,此时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对于眼下情况来说,她的能力、物品威力都太大了。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忽然目光一顿,两步冲近了一扇房门,使劲敲了敲,低声道:“龙二!是我,开门!” 经历了一段惊弓之鸟的日子,他此时大概睡得正死,门里没有一点回音。 林三酒摇了摇房门——如果是平常的门,她一脚就能踹开了,但偏偏这些旅馆房间都是从达丽的戒指里拿出来的,带着特殊物品那种极难撼动的硬度。 “龙二,开门!” 她话音一落,耳中就听见了达丽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不能再继续叫了,否则就连龙二也要暴露了;林三酒转身离开他的房门,匆匆朝旅馆正门走了两步,只见不远处一扇房门猛地被推开了。 “谁大半夜不睡觉?”一个头发染成白金色的女人探出头,睡眼惺忪,一脸怒意:“再不闭上嘴,老娘给你封上!” 就在这时,旅馆另一头回荡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紧促的拳头,正不间断地砸在某一扇房门上。 林三酒扫了一眼白金头发,没有兴趣和时间与她争执,神色沉沉地快步走了过去。“纯触”一瞬间打开了,将自己身边、身后的气流动向、细微响动全数读进了脑子里——那个白金头发的女人骂骂咧咧地爬出了房门,没有追上来,却往反方向走了。 但她根本庆幸不起来。 转弯、走进另一条走廊、再转一个弯……“丧家之犬”面积不大,却用墙壁层层叠叠地拦出了许多条过道,为的是最大化利用空间,尽可能地多放一些客房。当林三酒走到一半时,空气已经被无数敲门声、脚步声、窃窃私语声震荡得满是涟漪——这不再是一个沉睡中的死寂旅馆了,反倒像是一个被搅醒了的巨大虫巢,在昏暗的光影里摇晃着无数不怀好意的窸窣响动。 “不惜代价地拦截”…… 这句话又一次浮了起来。由于林三酒自己就是目标,所以她对催眠信息“免疫”了;但她始终没有忘记那条信息是如何触动了脑海的。 现在看起来,这家旅馆里的人恐怕都被植入了同样一条信息。 一个又一个的住客,在旅馆内部各处打开房门,跳进了走廊里。随着被唤醒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似乎也越来越大胆了;在推开的一扇扇房门后,一双双沉默的眼睛毫不遮掩地死死盯着林三酒,目送她走过——奇怪的是,却没有人试图拦她。 林三酒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她在几分钟前才大步走进来的正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明明应该是大门的地方,此时只有一堵墙。这堵墙似乎是刚刚从旅馆别处挪过来的,布满了零零落落的客房房门;一颗颗人头从房门后伸了出来,如同钻出了蜂巢巢眼的虫子。 在这堵墙墙角,正摆着那一张接待台。达丽看到了一半的电视剧,仍然在水晶球里一幕一幕地播放着。 达丽把正门堵住了——这家旅馆,可能就是她的一个特殊物品;她能够在内部随心所欲地更改构造,变换布局。这样一来,也解释了达丽为什么没有帮手或合作伙伴了:当她传送去下一个世界的时候,她只要把旅馆收起来,就能把生意随身带走。 林三酒盯了一会儿面前的墙,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去旅馆后门?”意老师轻声问道。 或许是出于旅馆本身的局限,达丽只是把后门锁了起来,却没有用墙把它堵上。没有特殊物品是完美无缺的,总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遗憾和限制;相比可以灵活挪动位置、仿佛无穷无尽的墙壁来说,那扇铁栅栏门或许是林三酒最好的出路了。 用“纯触”感受着身后的空气流动,她慢慢地转过了身。 背后的走廊里已经站满了人,他们喷出的呼吸带着热度,挤挤挨挨地充斥在空气里——刚刚从睡眠中被唤醒的人们,蓬乱着头发,穿着各色睡衣;唯一相似的,是他们空无一物的表情,以及一眨不眨望着她的双眼。 要想走向后门,就必须穿过一整个旅馆的房客。达丽显然是精心计算过才展开行动的:她先一步走向了后门,迫使林三酒不得不从前门离开;但前门却早已被她堵住了。这样一来,林三酒就等于被困在了旅馆最深处——离唯一出口最远的地方。 “既然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旅馆,” 想到这儿,林三酒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那你也别怪我不当心了。” 827 今夜初次见面 男人高高的额头“砰”一下撞在墙上,龟裂纹路登时在墙面上密密麻麻地爬向四方,碎墙皮和灰尘扑簇簇地落下了空气。那个进化者神志不清地滑下地板,露出了身后的路。林三酒迈过他的身体,鞋底“啪”一声,在地上留下了半个血红掺灰的脚印。 ……当然,那不是她的血。 浓烟在她身后的走廊里滚滚四溢,逐渐飘散、充斥了整个旅馆。脚边的夜灯光芒本来就昏暗,现在除了被照亮的烟雾纹理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她一路杀破重围的时候,好像的确有一个什么人的能力与火有关——但是话又说回来,被她撂倒了扔在后头的那几十个进化者,实在也称不上是什么“重围”。 她回头看了一眼。 零零散散的人体或趴或躺地,沿着走廊铺满了一地。有的人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有的还能勉强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如果不是被拦截了这么一回,只怕林三酒还真察觉不到自己与普通进化者之间,原来已经拉开了这么大的距离——有人的进化能力都没来得及发挥,就被她卸掉了四肢关节;更多的人在看清楚她的同时,自己也倒在了地上。 “能被催眠的,大部分也就是这个水平的人了吧?想靠他们拦住我,把我想得也太简单了点儿。”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轻轻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种催眠方式既没有成本,又防不胜防。”意老师闻言开了口,“要是没有觉醒意识力的话,战力高的人恐怕也躲不过去。法子真够刁钻的,我挺佩服那家伙……你别掉以轻心,说不准前头还有什么对手在等着你呢。” “你别乌鸦嘴,”林三酒一胳膊肘击中了一个女人的嗓子,在她气管“咯咯”的响声中收回手,看着她慢慢倒了下去。她没有死,但一时半会儿是站不起来了——“我记得你常常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只是提醒你小心,”意老师有点不大高兴了,“战力不能决定胜负,有时候一个特殊物品就能扭转差距了。再说,这些人和你离开绿洲时的战力差不多,撂倒他们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真的?”林三酒倒是吃了一惊——踏入末日以来,她的敌人总是一个比一个强大,仿佛一峰又一峰永远也登不到顶的高山。目光一直盯在高处,就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不回头时根本意识不到她已经跨越了多远的路程。 “当然,”意老师刚刚吐出两个字,突然闭上了嘴。 “纯触”在同一时间有了反应,林三酒立即顿住脚步,紧紧盯住前方。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道黑影正慢慢地从忽浓忽淡的烟雾中浮了起来;随着那人一步步朝她走来,那轮廓也越发清楚了,渐渐露出了他肩膀上一晃一晃的反光。 真是说来就来。 “我是不是说过,”她叹了口气,在心里问道:“你的乌鸦嘴特别准?” 意老师好像决心装死似的不说话了。 一个进化者的强大与否,似乎连身周空气都会受之影响,波荡开一阵隐隐的、沉沉的压力感。那男人在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朝林三酒一笑,露出了白牙,随即伸开了双臂——他就这么毫无防范地站着,仿佛在等待她的拥抱一样。 这个家伙一定已经观察她一会儿了,知道她的能力主要用于近战……见他这样有恃无恐,一时摸不清他底细的林三酒也站住了脚,手中银光一闪,叫出了【因材施教】。 “你喜欢鳗鱼饭,还是喜欢炸猪排?”那人忽然轻声问道。 什么? 林三酒一愣,当然紧紧闭住嘴唇,一个字也没有说——这句话肯定是某种能力或物品的发动条件,她当然不会贸然上当。 “喜欢蓝色还是白色去海边旅行还是山里偏爱狗还是猫?”数个问题紧接着蹦了出来,飞快得叫人连思维都跟不上了;他字音赶着字音,一瞬间滚过去了不知多少个问题,却依然字字清楚,直到最后一个问题像闪电似的划了过去——“被困住一分钟还是24小时?”——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笑了。 “没有选择,”男人慢慢拍了几下手,“视作弃权。” 直到这时,林三酒才意识到最后听见的是什么问题。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对方的语速太快了。 她顾不得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后手,脚下一蹬朝前扑了出去,【因材施教】裹着尖锐的呼哨音撕破了雾气;在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里,那男人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说完了一整句话:“咖喱黄色游乐场兔子我放你走你才能走!” 在他最后一个字跃进空气里时,教鞭末端也正好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几行银色小字顿时跳了起来,在烟尘中莹莹发亮——但是已经晚了。 “能力方向,言语类。似乎与他的口舌技巧有关,他的语速也许会快得惊人,要小心他提出的二选一式问题。” 那男人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肩头上的银色小字,不由笑了一声。再开口时,他的语速恢复了正常:“你这个东西分析得挺准,不过太迟了。” 他的目光顺着银色小字落在了教鞭上,林三酒心中一紧,教鞭立刻从她的掌心里消失了——那男人眼中刚刚闪起来的贪欲,顿时像是被扑灭了的火星一样不得已黯了下去。他不甘心一般,又仔细看了看她依然维持住原本姿势的手腕,这才哼了一声:“你的反应还真不慢,不过我的语速还是比你快了一步。你放弃作答,我就可以替你在选择范围之外随便挑一个答案了……每次发动能力,我都只能让一个答案真正生效,变成事实。至于我挑的是哪个,你也很清楚了。” 针对每一个问题,他所给出的两个选项都具有本质不同,但又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这个男人天赋异禀,恐怕用这个能力叫无数进化者都吃了亏——谁能想到如果自己不回答的话,对方就可以替自己随便决定一个答案?用它杀人或许不行,但拦截人,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这个能力,真的有防范办法吗? 不过现在再想这个也晚了。 林三酒保持着刚才前扑的姿态,不管怎样发力,哪怕把一张脸憋得通红,也仍旧不能将身体撼动一分。她被牢牢固定在原处,只能用一双眼盯在那男人身上,看着他绕着自己转了两圈;那张脸随即凑近了,打量着她脖子上的绷带。 “这截绷带很旧了呀,”他咂了咂舌头,小心地套上一只手套,朝她的脖子摸了过来:“你用它遮掩的是什么?” 林三酒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虽然不能动,但还可以说话:“第三……肯定不到第四个世界吧。” “什么?”男人一怔,顿住手,闪过一丝迷惑。 “噢,我在和我自己说话。”林三酒笑了笑,“我刚才说的是,在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三个末日世界的时候,我当时的能力水平大概和你现在差不多。” 那男人想了想,总算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一张五官分布不大匀称的脸慢慢沉了下去。 “碧落黄泉是我经历的第几个世界,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林三酒冲他眯起眼睛,笑容很诚挚:“换一句话说,比起我,你现在还嫩得多了。” 她的语速不快,却依然没有给那男人留下任何做出反应的余地——话音未落,一股澎湃的意识力海潮轰然向前冲去,直直地打进了他的躯干里,将他远远地打飞了出去;意识力如同一头脱缰的公牛,顶着他的身体一路撞向了旅馆另一头,伴随着一声闷雷般的响声,眨眼间就把他砸进了墙里。一整面墙在那男人头上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全数化成碎块掉落下来了。 “连办法都不用想,用蛮力就能破掉你的能力了。” 在半面碎墙轰隆隆地淹没了那男人的影子后,林三酒忽然甩了甩手,重新站直了身体。在能力主人死亡或失去意识以后,一般来说能力效果也会随之消失。 “什么蛮力,”意老师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意识力是一种多么珍稀的力量吗?如果把它锻炼到极致时,一个人连动也不用动,就能靠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明白它的意义吗?” “我明不明白不重要,”林三酒双手插进裤兜里,信步往后门走去。越往后头走,空气越清朗;烟雾被一阵阵不知哪来的夜风给吹散了,凉凉得倒有几分舒服。她始终没有看见达丽,这不由让她暗暗生奇,又微微松了口气——“我倒是觉得追踪我的那个人应该好好掂量一下我的战力,别再让这些不入流的家伙来烦我了。” “因为我只是想要拦住你呀。” 一个轻纱似的、分辨不出男女的软嗓子,从后门处幽幽地响了起来:“……入不入流无所谓,人够多就行了。” 林三酒猛地刹住了脚。 铁栅栏门大开着,透进了门外的夜风与月色。一个细长人影被晕染出一圈微微的光,勾勒出比外头夜色更深的轮廓。那人肩膀倚在门边上,宽大的长袍鼓满了风,袍角像仲夏夜的树枝般轻轻摇荡。达丽一声不发地站在不远处,神色空白地盯着地面。 她以为自己听见的那一阵铁门响声是达丽关门时发出的,现在才发觉原来胖店主刚才其实是把后门打开了——恐怕就是为了让这个人进来。 “久闻大名了,”那细长人影笑道,“今夜却才初次见面呢。” 林三酒望着那人影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嘴角。 “是啊,的确是初次见面。”她轻声说,“我也同样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冯七七。” 828 冯七七的善意? 流水般的月光从那细长人影肩膀上洒下来,将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映得颗颗银亮。见那人沉默着一时没作声,林三酒嘲讽似的笑了笑。 “很吃惊吗?其实这不难推理,”她挺直后背,卡片在手心里一张一张地闪过、隐没。“这么说吧,在遇见了龙二——也就是那个被你们追杀的木鱼论坛员工——以后,我就猜出追踪我的人是卢泽的十二人格之一了。而你……你的特点又很鲜明。” 当年在绿洲时,12曾经伪装成冯七七骗过了玛瑟;因为这一个插曲,她才恰好知道“冯七七”这个人格的性别认知有点儿问题。 冯七七下意识地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慢慢从锁骨上滑了过去。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我最近也正在犯愁,不知道到底做男人好还是做女人好,”他的嗓音里就像是藏着一股烟,说是女中音也行,说是音调略高的男性也行:“……我分裂出来没有多久,目前还不算是个真实的人呢。” 这句话顿时勾动起了林三酒遥远的回忆——一些她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的细节,扑簇簇抖落了灰尘:“我记得……我认识玛瑟的时候,有一个堕落种曾说她那时一身都是‘假血假肉’。” 门口的细长人影耸了耸肩膀:“它形容得很精准。” 空气里突然静默了下来。 二人彼此对视了几秒,林三酒手中不断闪过的卡片终于停住了。留在她手中的是【描述的力量】——自打她得到了这个特殊物品以后,还是头一次将它叫出来。 冯七七朝她的手上转了一眼,眼波微微一闪,笑道:“你这个能力,可真适合在打牌的时候出老千。” 不等她回答,他换了一下支撑脚,却依旧态度闲适地倚在门边上:“不过你毋需拿它来对付我……因为我不是你的敌人。” 一声冷笑滑出了林三酒的嗓子眼。她比了比身后走廊里被撂倒了一地的进化者,挑起一边眉毛:“不是敌人?那你表示友好的方式可有点儿奇怪啊。” 冯七七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嗓音质地特殊,让人觉得随着这一声叹息,就应该从他口中喷吐出一阵烟雾似的:“不这样,我怎么能找到你呢?正因为这些普通进化者伤害不了你,所以我才催眠他们,让他们来拦你。” “拦我干什么?” “难道你不想知道卢泽和玛瑟的下落吗?”冯七七歪头看着她,声音渐渐严肃起来:“你不想知道这段时间以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林三酒简直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你肯告诉我?” “你以为我费了千辛万苦找到你,是为了什么?” 她一言不发地想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但我不相信你。” 冯七七一怔,抱起了胳膊。 “因为龙二。”林三酒一边说,一边用纯触感受着身后旅馆里的声音与气流。催眠的效果似乎被中止了,还没有失去神智的进化者们呻吟着爬回了自己的房间。“追杀他的人,不都是被你催眠的吗?仅仅为了不让他有机会与我接触,你就能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杀手……你还指望我相信你是来帮助我的?” 冯七七好笑似的垂下了手臂,宽大的衣袍蓦地滑下来,将他的影子衬得更单薄了。 “你错了。”他凉凉地说,“追杀那个工作人员的决定,不是我下的,他们只是恰好用得上我的能力。我又不关心那个人的死活,他们怎么说就怎么办好了。但寻找你、堵截你,是我一个人偷偷做出的决定……” 他接下来那半句话,林三酒几乎完全没有听清楚。从冯七七口中吐出的“他们”二字,像雷电一样击中了她的脑海;她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冯七七的话音停住了好一会儿以后,才喃喃地开了口。 “难道bliss……也是十二人格之一?” 冯七七一震,往前踏了半步,终于从门口的阴影走进了旅馆走廊的灯光里。那一张眉目舒展、五官精致的脸上,此刻全是一片真切的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林三酒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抹了一下自己的脸。 再抬起头时,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还没有决定最终性别的人。 与12当年给她留下的印象一样,冯七七的长相虽然好看,却不知怎么总泛着一股凉意。他生了细长的一双眼睛,眼角、眉尾都尖尖地往上挑,嘴唇像柳叶一样薄;光洁面庞像雪地似的,被抹去了人类情感的痕迹。他的美仿佛一层浅透的冰壳,没有美貌常有的那种震撼力,倒像是会把人投去的目光反射回来。 她对人的直觉一向挺灵,但这次看了冯七七好一会儿,她却始终拿不准对方究竟危不危险。 最终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想告诉我什么,说吧。” “就在这儿?”冯七七左右看了一圈,一摊手:“实话跟你说,催眠生效后也是有时限的。跟我出去,我们边走边说,怎么样?” 如果这是十二人格要杀她而设下的圈套,林三酒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要么为了真相冒一次险,要么就继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人追杀——而她从来不是一个缩手缩脚的人。 “就算十一个人格都分裂出来了、又一起对我动手,我也有自信能保全自己。”她朝门外一扬手,“你带路吧。” 冯七七望着她,勾起了尖尖的嘴角。“是吗,”他一转身,当先走进了门外小巷里,“十一个人……你很有自信嘛。” 外头那一条红砖小巷,在夜里看起来只是一团漆黑;头上的暗月,与远处的路灯,将红砖墙顶染出了微弱的反光。二人走下台阶时,林三酒问道:“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就不必再追杀龙二了吧?” “你跟传言中真是一模一样。” 冯七七头也不回地说,身后长袍在台阶上沙沙作响。 “怎么说?” “充满了多余的精力和关怀。你放心好了,现在没人还对那个龙二感兴趣了。” 当那条红砖小巷走到一半时,冯七七“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丧家之犬”旅馆里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就响起了一声被惊恐攥紧了的尖叫——达丽的声音撕破了夜幕,远远地传开了:“是谁!我、我的旅馆啊,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她这一喊像是提醒了她的住客一样,旅馆房子里紧接着又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受伤后的痛呼、怒骂、哭泣……连累达丽受了这一遭无妄之灾的人,此时却正脚步轻快地走在林三酒前方,衣袍与他的哼唱声一起飘荡在夜风中。 “我们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尽管她一个字也没提,但当冯七七来到小巷尽头的签到副本时,他却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跳上了屋顶;越过了签到副本以后,他又像是一只单薄轻盈的大蝴蝶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面上。“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边走边说。” 他也许是不愿意暴露十二人格的落脚之地——卢泽一定就在那儿。 “我的问题太多了,”这是实话,林三酒简直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才好。梳理了一遍头绪,她终于问道:“卢泽的十二个人格,现在分裂出来几个了?” 她万万没料到冯七七对于她的第一个问题,就这样没有诚意。 “我不知道。”他回头瞥了一眼林三酒,细长上挑的眼睛仿佛一道流波般划了过去:“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林三酒带着怒意停住了脚。“你们不都是要聚集在卢泽身边的吗?” “对,但那是分裂初期的事了。比如我现在,和当时刚刚与你认识的玛瑟,都是刚刚被分裂出来没多久的……处于这个阶段的人格,不能离开主体太远,否则会被自动‘回收’。当然,这一点我不用和你说,你也很清楚了。” 冯七七慢下步伐,与她保持着大概五六步远的距离,二人肩并肩地走在天空中一排漂浮的路灯下。“你不知道的是,分裂后期的我们就基本不受距离影响了。只要还在同一个世界,一个趋近成熟的人格完全可以自由行动。只有在三种情况下,我们会回到主体内。一是卢泽决定收回我们,二是我们决定主动回去,三是转换世界。” “如果你们死了的话呢?” “那就彻底消失了。”冯七七毫不在乎似的一笑,“我们分裂人格和你们一样,也只有一条命的……当然,死掉一个人格,对卢泽来说就是一份伤害。” “你是想说,因为大家都不需要再聚集在一处了,所以你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人格被分裂出来了?” “没错。” 林三酒被隐隐勾起了一个疑问,但一时间却又摸不清她到底疑惑的是什么。再说比起其他的疑惑来说,那个问题好像也不重要了——“告诉我,我在哪儿才能找到卢泽或玛瑟?” 829 漆黑的房间 碧落黄泉的这一个夜晚出乎意料地沉静。 又起风的时候,一排圆圆的洁白路灯从头上徐徐飘过,晃晃悠悠地洒下一路静谧光晕。悬停在黑色云层深处的大型飞行器们,像一头头巨大鲸鱼,被划过的荧光微微映亮了腹部,随即又隐没在沉沉黑夜里。 “有一件事你误会了。” 冯七七信步拐进了左边一条小巷,宽袍大袖漫不经心地飘摇在风里。“我不是来帮助你的,你提出的问题,我也没有义务一一回答。卢泽的位置我不知道,但即使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毕竟他们不允许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我需要保护自己的周全。”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因为需要帮助的那个人是我。” 冯七七身陷麻烦里了吗? 林三酒皱起眉头——她的疑问太多了,却总也得不到对方的直接回答;按捺着性子,她低声说:“我没有工夫和你绕圈子。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助,那你就从头开始,把话跟我说清楚。” 冯七七慢下了脚步,仿佛即将要说的话很沉重,坠得他不得不停下来似的。 “让我想想,从何说起好。”他歪头看了一会儿巷子里零零落落的几张招牌,半晌才重新迈步朝前走去:“……就按时间顺序说吧。” “时间”两个字像一束小小的电火花,蓦地打亮了林三酒的一道思绪,一下子就让她明白自己刚才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了。但她忍住了疑问没开口,继续听冯七七往下说道:“在玛瑟被分裂出来以后,接下来第二个‘出世’的人格,很不幸是12……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对。” “自从卢泽进化了以后,所有没被分裂出去的人格,都处于沉睡状态。如果有某一个人格苏醒了,那么卢泽就会陷入沉睡,由该人格暂时使用卢泽的身体,渐渐地再化身成另一个人。等完全化身成另一个人之后——比方像你遇见的玛瑟那样——卢泽就会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这些,你也都知道吧?” 虽然有些细节她忘了,林三酒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12 ‘出世’以后的事,我并未亲眼得见,都是听玛瑟转述的。”冯七七说话时,用词咬字都很文雅清楚,与口语相比,倒更接近书面语:“而玛瑟与我关系一向不好,因此我知道得也并不详尽。” “12苏醒以后,在他使用卢泽的身体期间,他把玛瑟关了回去。”冯七七幽幽地说。“那个自视甚高,总以为自己占据了道德高点的女人,被关一关我是不在乎的。不过奇怪的是,直到12彻底化身成了另一个人,在卢泽恢复了神智以后,玛瑟也没有被放出来……” “等等,也就是说,卢泽和12单独相处了……相处了至少一个世界?” “具体多长时间我就不知道了,那个时候我还沉睡着。”冯七七耸了耸肩膀,“她再度被放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人格在掌握着卢泽的身体了。” “是谁?” “bliss。”冯七七回答得很快。 林三酒怔了几秒,随即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然后呢?她们两个联手了吗?” “联手干什么?”冯七七嘲讽似的一笑,步伐轻快地又走上了左侧一条宽敞马路。一组路灯飘远了,下一组路灯却还没来;在半明半暗的夜风里,他看起来像一个薄得没有真实感的影子。 “当然是联手对付12了!” “那个时候,12早就不见踪影了。”随着步伐卷起的风,冯七七的衣角猎猎作响。“他成长的速度比任何一个人格都快,第一个趋近于‘成熟体’——或者说‘完全体’也可以——近乎于一个真正的人了,不再受距离所影响。所以当bliss苏醒、玛瑟被重新放出来以后,他早就离开了,不知去向。” 林三酒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你的意思难道是……没有人知道12的模样?” 冯七七“啪”地打了个响指。 “这……这太说不过去了。转换世界的时候,你们不都——” “来到了新世界以后,我们会一个一个地从卢泽上掉下来,但从不会同时出现。12只要站起身离去就行了,即使其他人格瞥见了他的背影,也不知道那就是12。” 林三酒不知不觉顿住脚步,直到冯七七又走出去老远一段距离,她才一个激灵从沉思中回过了神。她匆匆忙忙地赶了上去,紧跟在他身后问道:“等等!如果12不和其他人见面的话,怎么商讨追杀我的事?肯定还是有别的人格见过他了。” 冯七七回头看了她一眼,抬抬下巴示意她跟上,又像一截轻魂似的飘进了拐角小巷里。一边是进化者们凑合着搭出来的、歪七倒八的一片房屋;另一边是末日袭击人类社会时留下的厂房残骸。 “你怎么就如此确定,追杀你的人之中有一个是12?” 这句话倒把林三酒给问住了。 “不是他……?不是他又能是谁?”她喃喃地问道,紧跟上了前方的人影:“毕竟我曾在绿洲里与他为敌……” “你不了解12那种人格吧?”冯七七低低地说,无论是声音还是背影都像是深夜里一片烟雾。“他根本不在乎谁曾经与他对抗过,也不会为此记仇,那只是我们正常人的思维模式罢了。只要你不妨碍他,他对你就毫不在乎。当然,我也不能肯定他不是追杀你的人之一……因为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谁。”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与他们接触过吗?” “我正要谈及这件事。”冯七七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连难得流露出来的一点无奈,都又轻又浅,风一吹了无痕迹。“bliss之后,又有更多的人格苏醒、分裂出来了,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其后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让我来告诉你我的经历,你或许就会明白。当我苏醒的时候,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卢泽的身体孤零零地躺在那个风雪呼啸的世界里。我用他的身体独自生活了几个月,终于渐渐分化出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的身体,但那时也离传送不远了。” 林三酒不知不觉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静静地听着。她莫名地有些为卢泽而伤心,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卢泽在她的印象里,始终是八九年前那一个活跃阳光的少年。 “在碧落黄泉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身边除了玛瑟一个人也没有了。卢泽早就不见了。她告诉我不要走远,有什么事情她都会回来通知我一声,然后也走了。” 冯七七冷下了嗓音,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他此刻的不悦。“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天,我竟然不得不听玛瑟的摆布。那个女人当时看着我茫然无措的样子,恐怕心里不知有多痛快吧?我痛恨自己因无知而脆弱的状态,所以我抬起脚就走了,心想着大不了被回收也好,至少可以知道其他人格把卢泽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后来呢?”林三酒完全被他的经历所吸引了,看了看他一刻不停的脚步,低声问道。 “我一路走了很久,果然因为超出距离而被收回了卢泽的身体。”冯七七苦笑了一声,“然而我还是不知道他在哪儿。因为我醒来的地方,是一间漆黑不见五指的屋子。我刚刚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几步,就听见了……” “听见了什么?” “听见了人的呼吸声。” 冯七七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再次往左拐进了一条马路:“……不止一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知已经在黑暗里呆了多久了。我被惊了一跳,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开口说话了,让我镇定下来——直到那时我才发觉,原来坐在黑暗中的,是其他已经分裂出来的人格。” “他们告诉我,我来得正好。那一天是他们通过公告,发现你也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在我现身之前,他们就那样坐在黑暗里,彼此谁也看不见谁,只用很轻微的声音互相交谈……当我出现之后,他们告诉我,他们决定要杀掉林三酒了。” “为什么要杀掉我?”林三酒既困惑又愤怒,嗓音不由有点儿颤抖:“玛瑟和卢泽都是我的朋友……我找他们,并不是为了伤害他们!难道他们两人没有反对吗?”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反对,我出现得晚了。我甚至不知道那一天,玛瑟在不在那个漆黑的房间里。” 如果一连问上两个问题,对方很有可能只会回答最后一个;林三酒皱起眉头,忍住了自己再次追问的冲动,只“嗯”了一声,引着他继续说下去。 冯七七拐进左手边一片空地里,朝远方一排石柱般的阴影走去。 “当出现了涉及所有人的问题时,大家就会收到信号,然后回到那一个漆黑房间里去。12也一定在那儿,只是谁也不知道哪一个声音属于他。我们在黑暗中商讨、表决、争吵、互相威胁……却都遵循了同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除了一个彼此称呼用的名字之外,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外貌。就连声音他们也注意到了,时不时地就换一个嗓音说话……所以我连卢泽到底分裂出了多少人格都数不出来。” 这么说来,他可能也不知道bliss是什么样子,只是认识这个名字罢了。 冯七七半是嘲讽半是叹息般地笑了一笑,“当然,我相信私下里使出各种手段打听其他人格的,也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看来在12以后出现的人格,可能都受到了某种威胁或影响,也都变得像12一样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容了。 换句话说,由卢泽分裂出来的人格们,似乎并不信任彼此。 为什么? 这个疑问梗在林三酒喉咙里,脱口而出的问题却是另一个:“你有没有考虑过时间这个问题?” “时间?” “没错。卢泽经历一个世界,就分裂出一个人格;到现在他经历了也有八九个世界了,我猜分裂出来的人格顶多不会超过10个,就算10个好了。但我奇怪的是,为什么10个人格里,有这么多完全体?要知道,当初玛瑟在经历了两个世界以后,还不算是完全体呢。” 冯七七忽然笑了:“我虽然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却知道它和追杀你这件事有关。” 与他一起走了半个晚上,林三酒得到了一些答案,却反而更糊涂了。 “你真的不知道?” “当然。我自己也还不是一个完全体呢……说到这个,我还想问问你的意见,我以后做男人好还是做女人好?”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冯七七是男是女,没理这茬儿,却继续问道:“那你遇见什么麻烦了?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 “我需要找一个帮手,与我一起发掘出其他人格的身份。”冯七七加快了脚步,声音随着衣袍的窸窣响一起在夜色里传开:“……与我里应外合之下,成功几率一定不小。你说,除了你之外,难道我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如果发现是谁要杀她,林三酒就可以直接把这个问题从根儿上解决掉了。更何况根据冯七七的说法来看,卢泽和玛瑟始终没有露面,说不定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让人很担忧他们的安危…… “你说得对,我愿意与你合作。”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越来越远的背影,微微弓下了身子。“但是既然要合作,那么你就应该给我看一看你的诚意。” 冯七七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似的,只遥遥地笑了一声。 蓦然一阵急厉风响,在一瞬间就划破了夜色,化作一道疾影扑向了冯七七——林三酒的速度惊人,快得甚至叫人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差错;但在她伸手抓住对方肩膀之前,那个单薄背影忽然向旁边一闪,紧接着就在一片阴影里消失了。 这片荒地顿时与夜晚一般空荡荡起来。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仿佛蒸发在了空气里一样。 林三酒扶住自己的膝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证实了,刚才那一个人确实是冯七七。 而且这一幕景象,她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了。 ……往她飞行器上贴了爆炸装置,随即从天空巴士里无端端消失的那一个男人,恐怕也是十二人格之一。 “你们离开旅馆之后的每一步,我都记录下来了。”一直安安静静没有说话的意老师,在她脑海中开了口。“你注意到了吗?在每一个路口,他都选择了往左拐,也就是说,你们刚才只是绕了一个大圈而已。接下来如果我们重建出他刚才的行走范围,或许就可以反推出卢泽的位置了。” 830 最后六小时 ……直到天际一丝一丝地飘起鱼肚白,林三酒才终于在一声叹息中放弃了尝试。 路灯一只只地飘过眼前天空,徐徐朝远方地平线落了下去,在夜晚再次到来以前,它们不会再升起来了。悬停在天空中的庞大飞船们,被云海和霞光交映得隐隐约约,再过一会儿,它们或许就要各自飞往今日目的地。她望着眼前渐渐苏醒过来的街道,揉了一会儿小腿,也不知道是眼睛更酸痛,还是浑身肌肉更酸痛。 为了能够更精准地敲定冯七七的行走范围,她将二人刚才走过的路重复了好几遍;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反推出卢泽的位置,是根本办不到的。 原因很简单——在纸上画下了一个简略地图之后她才发现,冯七七消失的位置,其实仍然处于他之前走过的范围里。 “他难道不是因为超出距离才消失的?是他自己主动回去的?” 林三酒的思绪,已经在这个问题上徘徊了好一会儿了。 “不对,”意老师想了想,反驳道:“从他的说法上来看,应该只有完全体才能主动回去。你记不记得他说过,在来到碧落黄泉的第一天时,为了能回到卢泽身体里,他故意走了很久?能主动回去的话,就不必费这个事了。” “你说得对,”林三酒恍然想起来了,“而且当时他说起玛瑟时那种怨气,好像完全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 况且现在回想一下,当初在极温地狱时,玛瑟似乎从未主动回到过卢泽体内——至少她是不记得有过这样的情况了。 但这样一来,情况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林三酒摊开自己手画的简略地图,盯着它看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明明没有超出安全距离,为什么冯七七却消失了?而且他们夜里在街上绕的那一个圈,不管怎么看,范围也太小了……她记得玛瑟以前的活动范围,远远比这个圈大得多。 “会不会……卢泽的位置一直在移动?”当她想到这一点时,初升的日光正逐渐在她后背、肩膀上泛开了暖意。“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这说法倒是能解开一个疑问。” “比方说?” “冯七七没有谈起他从那间漆黑的屋子出来以后怎么样了。按理说,他只要一迈出屋子,就能知道卢泽的大概位置,但他却说自己不知道。这要是句假话,那么未免也太假了……如果卢泽一直在四处转移,那么每次他从黑屋子里出来时,都处于不同地点,那么他不知道卢泽的位置就说得通了。” 一个移动中的卢泽,可就更不好找了。 林三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她刚刚来到碧落黄泉时,她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尽量将以前的朋友都聚集起来,为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 然而随着余渊的爆炸,卢泽人格们的异样,石沉大海的其他伙伴……这个简单的愿望似乎越来越遥远了。即使有一个宿敌也好——起码“敌人”也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才能建立的关系。现在,这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末日世界,抛离了她的朋友、伙伴和敌人,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大海上,没有牵挂没有联系地随波逐流。 背上的阳光暖暖热热,内心深处却是一片幽黑的孤寂。 独自坐了一会儿,林三酒决定她应该扔掉这种奢侈的伤感了。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在荒凉的废墟里能遇上生死之交,在重建的繁华人类社会里却反而开始感到孤单了……真讽刺。人不应该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才对吗?” 世上恐怕没有另一种群居动物,在自己族群内,还要这样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同类的。即使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毁灭世界的灾难,到头来他们最怕的,却还是其他人类。 此时此刻,林三酒对这一点又有了更深的体会。 她的24小时性命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算算时间,她大概还需要再支撑六个小时左右。为了安全,她远远地避开了进化者们聚集的地方,避开了那一片以木鱼论坛为中心的重建区——在重建区外,荒草与野藤蔓重新占据了末日后留下来的废墟。 上一个人类社会的痕迹,早就被卷土重来的自然给侵蚀得斑驳殆尽了。相比整个星球的面积来说,进化者们重建起来的区域其实很小,因为他们缺少一种最重要也最宝贵的资源——时间。 只要在这儿度过六个小时就行了,林三酒坐在一截倒塌后的断墙上,望着缝隙中探出的丛丛野草想道。 一过中午,她就要立即返回半山镇。 在十二人格中,唯一一个她能确认位置的,只有bliss一人而已。她不仅仅要回去确认一下余渊的状况,还得想法把bliss作为突破口、从而找到卢泽…… 或许是因为日头正好,或许是因为性命危机快要过去了,又或许是谜团总算是露出了一截线头——不管因为什么,林三酒竟在一片静谧荒芜的废墟里,感到眼皮开始发沉了。 “我也有两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她在脑海里昏昏沉沉地说,试图借此让自己保持清醒,“我跟踪、搜山、战斗,又长途赶路,都不如和冯七七说话累……实在太困了……” 她可以发誓,她只是稍微迷糊过去了一小下。 当她强迫自己重新张开酸胀沉重的眼皮时,太阳依然挂在天空中同一个位置上,四周也只有一片荒草偶尔被风推动时的沙沙声响。 林三酒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断墙上躺下了。她脑子里像是被无数只沉重大锤不住敲打,疲倦与困意让她的血管突突直跳;正要勉强爬起身子,她猛然凝住了动作。 她听见了。 ……她听见了什么东西的呼吸声,正在头顶上不远的地方一起一伏。 她的短发一定是被那人——或那东西——给拽住了,此时发根正紧紧地绷着,微微拽着她的头皮。 一阵“嘶嘶”的低响,紧贴着她的头顶划了过去,仿佛一条巨大的蛇吐出了信子。 831 袭击者是……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林三酒已经醒了。 粗重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低低的“嘶嘶”响,在她头顶上盘旋了一两秒;随即她就听见有人张开了嘴——液体在唇齿间响亮地搅动了一下,一个含着水声的嗓音突然贴着她唱起了歌。 那是一支压根就不成调的曲子,歌词与音调都是想到哪儿唱到哪儿,随意得难听:“啦啊啦……头皮和头发……一块又一块,我攒得很齐了,现在还要头皮和头发……”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之前,林三酒猛然一抬手臂,一条附着着【六级神力】的毛巾顿时像一根铁条似的朝头上直直甩了出去。她在【神之爱】积攒下来的神力不多,这是她最后也是威力最大的一个“毛巾”储藏品了——六级神力轰然砸在地上,就像是半截山岳都砸下来撞上了大地一样,一时间天摇地动,响声惊人。 她刚一感到头发上的力量松开了,立刻在烟尘中翻身跃了起来。毛巾啪嗒一声落在了断墙上;断墙之外的大地陷下去了一条深深的、巨大的沟,土石野草翻滚着纷纷落进了沟里。六级神力硬生生地挖下了大地长长一道血肉,伤口宽得足以并排躺下好几个成年人。 然而那个抓着她头发的人却不见了。 神力是无形无色的,林三酒四下一望,就能将大地和深沟都收进眼底。刚才抓着她头发的人肯定没有被打中,因为沟底连一滴血也没有;但空荡荡的荒地里却仍然只有一片零星孤寂的残垣废墟。转瞬之间,那人竟像是凭空蒸发了。 “谁?”尽管知道这一声大概无用,她还是扬声喝了一句。 平地里轻轻吹起了一阵风,荒草在它经过的地方哗哗地弯下腰;当那风打上面颊时,刚才那个又低又哑的嗓音蓦然从风里响了起来:“头皮和头发,给我吗?” 林三酒急忙后退几步,感到风裹挟着那嗓音从她肩上拂了过去,空落落地消散在身后。她竟判断不出来说话人的位置在哪儿——听起来,那人就像是被风卷起来的一粒灰尘。 她将【百鸟朝凤】悄悄地捏在了手心里,高声喊道:“你要我的头皮和头发?那你怎么不出来拿呢?” 空旷的野地用沉默回应了她。 “你是哪一个人格?”林三酒冷笑了一声,“为了能杀掉我,你们也真下本。是冯七七暴露了我的位置吗?” 她必须引着对方至少再说一句话,才有可能确定他的位置。 “20厘米乘以20厘米……一块切下来整整齐齐……” 又像唱歌,又像说话似的,那个声音果然再次响了起来。她猛地拧过身子,心念一动,一股引力随即将空气吸出了一阵尖锐声响——一个黑影顿时从声音来源的方向上腾空而起,在强大吸力的作用下,眨眼间影子已经笼住了她的面庞。 直到双手同时按上黑影时,林三酒才意识到那只不过是一块半人大小的石头而已。 碎裂石屑在半空里崩溅四射,如同下了一场尖锐的石子雨;她忙蜷起身体,用双手护住面庞,手掌、胳膊上被碎石子割得生疼。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百鸟朝凤】吸引来的不是人却是一块石头时,突然脑后一紧,头发又被人给一把攥住了。 “头发,和头皮……”同一个声音,幽幽地贴着她耳朵旁边擦了过去,像虫子爬动时窸窸窣窣的虫足,或者蛇腹摩擦岩石的沙沙响。“一块又一块,我还差一半……” 林三酒反手向自己脑后抓了过去,【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仍然开着——然而她的双手却落了个空,什么也没抓着。 “你身后没有人!” 意老师猛地叫了一声。 “什么?” 她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心中却已雪亮地清楚,意老师是对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直直地朝半空中立着,仿佛正被人一把抓紧了似的;但双手抓了几次,除了自己的发梢却什么也没摸着。 ……就像抓紧她头发的东西是空气一样。 “怎么回事?”她咬着牙在脑海里喊道,“用意识力试试!” 没等意老师同意,曾经在旅馆里替她解过一次围的意识力就再次汹涌而出,重重击进了她身后的空气里。她清楚地听见意识力冲开荒草、击破了断墙和石块的声音,但紧紧攥着她头发的力量却更沉重了。 “头发……和头皮……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 这么说来,只怕割掉头发也于事无补了——这个东西还想要她的头皮。 林三酒只觉自己的头皮生疼生疼,被硬生生地拽住、仿佛要脱离头骨一样——她急忙关掉能力,死死按住了发根,厉声喊道:“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我的头皮和头发?” 她这句话不过是试图给自己争取时间罢了,没想到还真起了作用,头皮上那股力量突然顿住了,不再往后拽了。 “因为我……我没有……而你有。”此时定下神来离近了一听,那个声音非男非女,仿佛石头互相摩擦时挤出的音节,根本不像是人类声带发出的。“我……我需要……” 这个东西没有形体,一个进化者身上攻击类的能力与物品再多,落不到它身上也没有用。 它既然没有形体,那是用什么抓住自己头发的呢? 莫非真的是空气? 如果对方真的是空气,那么她身上还真有一件能对付它的东西…… “噢?你为什么需要它?”林三酒喘息着问道。 “要……我要……以人……”那东西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说下去的机会——【龙卷风鞭子】从下向上霍然扫起一股疾风,疾风在尖锐的呼号声中凶烈地迅速扑高,如同一股从地面冲出来的龙卷风。随着发根被扯得一痛、眼角里条件反射地溢出了眼泪,林三酒猛地感到后脑勺上一松,抓着她头发的那股力量终于被冲破了。 由于甩开【龙卷风鞭子】的位置太近,她自己也被风势绊住了双脚,踉踉跄跄地往前一跌,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 “人的样子……离开,去别的地方……” 在疾风呼号中,她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那个声音:“……所以,我要你的头皮!” 林三酒一手紧紧按住自己头发,一边试图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对方实在不像是来追杀她的十二人格,但除了十二人格,碧落黄泉里还有谁要伤害她? “我要金黄的,棕红的,或黑色的头发,和青青白白的头皮……” 直到风声止了,那个声音仍然在继续。但它真像是一把被风吹散了的灰,浮动在空气里,无处不在——林三酒循声转了几圈,却始终难以找出发声源。 “如果你不给我,我就只好用老法子,啊老法子,来拿了……” 老法子? 她升起了疑惑时,那声音蓦然消失了。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这片野地里重新寂寥幽静起来,连风都在人类残存的砖墙上停住了脚步。 天地间寂静得压迫人的耳鼓。 林三酒打开了“纯触”,然而头一次,“纯触”里竟然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没有风,没有一丝气流,没有远方划过天空的鸟……连头上的云都静止住了,半晌一动不动。 从木鱼论坛的方向上,她偶尔还能看见热气球、飞行器,和其他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飘进天空里;但唯独她所在的这一片空地,像是被吞进了另一个维度似的,只有一潭死寂。 “那东西去哪儿了?”她低声问了一句,谨慎地朝前走了两步。她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什么也没发生。 她用【意识力扫描】、“纯触”,和自己的一双肉眼,一遍又一遍地将这片空地扫了过去,除了静谧之外,却始终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既然它跑了,那我也不必留在这里了。”林三酒看了一眼她来时踩塌的草丛,低声说了一句,一手按住头,慢慢地、试探地朝那个方向迈出了脚。 一步,两步……她一颗心随着脚步而越提越高。然而那东西竟然似乎真打算放她走了,她一连走出去近一百米,仍旧什么也没发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刚刚将疑惑开了个头,忽然只觉脚下地面一阵摇晃;像是一只试图抖掉身上跳蚤的狗一样,大地在颤抖中将野草、藤蔓给晃得纷纷倒了下去,露出了一片残缺不全的水泥地。 钢筋突兀地露在空气里,半截墙布满了缝隙。看样子,这儿曾经是一个人类建筑物;但上层建筑和大部分墙壁都在末日里倒塌、破碎、最终消失了,只留下了林三酒足下一块块水泥地和偶尔一段膝盖高的断墙。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急忙顿住脚步,四下张望了一圈。 刚才听过好几次的那个声音,蓦然打破了寂静。仍然是非男非女、仿佛石块摩擦似的声音,但这一次它听起来清楚流畅多了。与上一次相比,区别大得就像是录音广告和疯子呓语一般——“欢迎你进入密室逃脱游戏。” 林三酒一时间竟愣住了,不知作什么反应才好。 密室?逃脱?她用得着吗? 她的目光一眼就能望出去,因为这儿没有比她大腿更高的残墙了。就连脚下的水泥地也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在野草和沙土中苟延残喘…… 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你竟然是一个副本?”林三酒哑着嗓子,不可思议地问道。 832 心理素质的养成 “怎么可能?” 林三酒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跟谁说的:“这附近明明没有副本,我从没听说过——不对,这肯定是谁的特殊物品吧?你出来!” 由进化者们从废墟中重建起来、恢复了人气的地方,甚至没有过去人类社会的一半大。在这个星球的荒僻角落里,或许还存有不为人知的副本;但不可能在这儿。这儿离重建区只有半小时步程,早就被进化者们里里外外勘探了不知多少遍。 在林三酒的印象里,没有任何一个消息提过附近有“密室副本”。 但她接下来听见的话,却否认了她的猜测。 “此副本没有输赢之分,仅供娱乐之用,请放心尽情游戏。”这段话显然是早已设置好的,一有进化者踩进来就会自动播报。 林三酒眨了几眨眼睛,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木鱼论坛的人流量极大,称得上碧落黄泉里最繁忙的区域之一了;在它旁边不远处,藏了这么一个副本,却一直没有人发现吗? “如需咨询规则,请说是。” 同样一个石块摩擦般的声音,此时却奇异地不再那么刺耳难听了。不,与刚才相比,不仅仅是口齿清不清楚的问题,口齿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反差……林三酒皱着眉头,来不及细想,扬声回答:“是!” “规则一,密室副本对一切武力攻击免疫。离开副本的唯一途径,就是破解密室之谜,找到正确出路。” 她闻言忍不住四下走了一圈——她能在荒草丛里勉强分辨出一块长方形、近千平米的水泥地;水泥地上,只有两边还立着时断时续的残垣断壁,最高一截不过大腿。钢筋从断墙里伸出来,支棱在空气中,早已锈住了。 ……密室? 她试着把手伸过了断墙。她以为自己的手会撞上什么拦截物,没想到轻轻松松地越过去了,一下子落了个空。 “规则二,在找出正确出路之前,任何方式都不能使玩家脱离密室副本。” 林三酒转了转,没有找出声音来源。她想了想,抬脚走下了水泥地,大步走向重建区;野草哗哗地在前方倒向两侧,没有任何拦住她的东西——直到她又踩上了一块水泥地。 她停下脚,先回头看了看。原本应该被她甩在身后的建筑物废墟,此时却连一个影子也没有。再望一望前方,重建区与她之间的距离还是一样那么远。身边的残垣断壁与刚才一模一样,就像她从未挪动过地方。 “原来是这么个‘密室’法。”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干脆坐了下来,一下一下地揉起了太阳穴。在过去几天几夜的经历之后,她已经身心俱疲了——这个副本来得太不是时候。 “规则三,作为一个放松身心的游戏,密室副本没有时间限制。” “副本哪有放松身……”林三酒用手指按压着头颅,刚刚嘀咕了半句,猛地停了下来,脸色唰地难看了。“没有时间限制?” “是的。” “我花多长时间破解密室都可以?” “是的。” “……也就是说,我一天没有破解密室,我一天就出不去?” “是的。” “一般来说,脱离副本要多久?” “目前逃脱率是34,” 这个数字有点儿低。 “逃脱人口中,其中90都是因为传送时间到了。” 她霍然站起身——要是这副本是一个人的话,她恨不得能一拳打烂他的脸。 “你离下一次签到还有29个小时,”意老师匆匆地说,“我听说密室逃脱类的副本非常耗时间……万一又错过签到的话,你遇见的危机是会增加致命几率的!” 怪不得!林三酒死死攥着拳头,心里恍然大悟。 她在刚从bliss出来的时候,就赶紧补上了一次签到,所以她离下一次签到还有一天时间;但仅有一天的时间,她能破解掉其他进化者几个月也破解不掉的密室吗? 以她今时今日的战力来看,能在24小时内杀死她的人或事,实在不多——除非是像星球毁灭这样避无可避的灾难,或者星球上的最高战力都聚集起来要干掉她;否则被区区几个进化者追杀,实在称不上“性命危机”。 “第一次错过签到,我遇见的危机还不大……毕竟棒棒糖一开始不也从她的性命危机中幸存下来了吗?”林三酒冷笑了一声,一脚踹上了断墙——在她足以踢断钢板的力量下,墙壁果然还是纹丝未动。“如果由第一次引发了第二次错过签到,第三次错过签到……那么到时产生的连锁反应,恐怕会让危险呈几何倍数上升。” “这么说来,棒棒糖第二次错过签到,也是因为她第一次错过签到后,又摸索回了大峡谷,被你抓住了。说起来,第一次间接地促成了第二次……”意老师略有犹疑地说。他们的标本太少了,所有的推测都只能拿棒棒糖作为分析基础;但偏偏似乎一切推测都说得通。 “如果这只是一个正常状态的副本,那倒也罢了——” 林三酒踢开了水泥地缝隙里钻出的丛丛密草;碎砖块、砂砾、螺丝钉、腐朽的木板……之类的东西露了出来,随即又隐没在杂草里。 “但这个副本状态不正常。”意老师接下了她的后半句。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扬声喊道:“喂!你规则说了不少,提示呢?一般密室游戏不都有提示吗?” 她能清楚地听出自己嗓音里的烦躁。这不奇怪,把任何一个人换到她的处境里,恐怕都只有更糟的份儿——进化的只是身体和能力;至于精神、意志和心智,她仍然要像最普通的人一样,用历练一点一点打磨。 “提示,当你找到正确钥匙以后,就可以打开大门出去了。” 与其说副本的声音是冷静清晰,倒不如说像个导航仪似的毫无感情波动。 “别说钥匙了,门呢?门在哪?”林三酒沿着水泥地走了一圈,扬声喝问道。 然而副本却再不作声了。 显然找出门和钥匙,都是破解密室的一部分。 她又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定下了心。自然的侵蚀消磨掉了许多以前的人类痕迹;她清理、拔除了废墟里的杂草和藤蔓,让自己能清楚得看见每一个角落。 更何况,这些杂草堆在地上也能算是一张床垫了。 “啊?”意老师愣愣地问,“什么?” “三十分钟以后叫醒我,”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埋头倒进了草堆里,“脑子一团浆糊的话,可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833 重建废墟 【这一章快写完了,应该在11点半之前就能更新好。话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在本章说里选取读者进行回复……只能在这儿隔空喊一下:深圳好像没有城隍庙嗷嗷想转运怎么办啊啊!感觉好像我每逢快过生日的时候运气都会变得很一般】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834 翻垃圾的富豪 【快写好了,12点前能发,最近情绪低沉,话不多】 下楼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紧张、兴奋、害怕……种种交杂的情绪,像火一样灼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空气似乎从来没有变得这样稀薄过,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强劲过——脚刚刚沾到了一楼大厅的地,林三酒还来不及看一眼朝哪儿跑呢,她的胳膊就被人重重一拉,随即身体跌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正是刚才搬出去了一张桌子的会议室。 刚刚躲好了,几乎是下一秒钟,大厅里就掠过了两个愤怒的身影,暴风一样从大厅席卷而过,冲出了大门——因为会议室的门大敞着,因此那两个堕落种竟谁也没想到要过来瞧一眼。 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在门后躲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个堕落种始终没回来,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她身后的胡常在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什么宝贝东西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啊?” “不、不知道……”林三酒做了个深呼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边狭长的酒涡。 有一点她没有说。 从见到那个项圈的那一刻起,她的“敏锐直觉”就像是警笛似的拉响了,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占有它! 拿出了那张【刀片】,她心念一动,一只做工极尽精美的金属项圈就从卡里掉了下来。 尽管卡片是林三酒的能力,可变出来以后就是实体了,所以特殊物品能以分子形式融合这一点,在卡片上依旧有效——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它,莹莹的金橘色光芒登时映亮了她的半张脸:“好漂亮!” 项圈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光芒像水波一样润泽。几何镂空的花纹用色很大胆,金橘色为主,衬着粉嫩的鲜粉红,和一点水汪汪的蓝——颜色跳跃得天马行空,却美极了。 林三酒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项圈在她手里变作了一张卡。 【皮格马利翁项圈】 介绍:这个项圈的名字,出自著名的心理学现象“皮格马利翁效应”,又称“期待效应”。正如人会受到他人对自己期望的暗示,从而表现出相应的一面,戴上这个项圈的人,也会受到同伴想法的影响。 使用方法:戴上以后,扣好扣环——注意,脖子粗的人请不要勉强——然后请你的同伴幻想一种能力或特征。同伴口头描绘出的能力或特征,将真实地出现在项圈主人的身上。 注意事项: 1,只有作用积极的幻想能够被实现。比如“他会飞”是可以的,“他遇见水就沉”则不行。 2,每个幻想只能被实现一次,每次持续5分钟,项圈冷却24小时之后可以再次使用。 3,幻想实现后,能力的强弱程度,受到主人潜力值的制约。一个潜力值只有5的人,就算会飞了,可能也只能离地30厘米,所以不管是谁,统治宇宙都是不可能的。(数字仅作参考使用) 4,项圈一旦戴上无法取下,暴力破坏项圈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主人的头割下来。所以请务必小心自己的头。 5,获取同伴,以及使他们说出幻想的方法不限。 生长地提示:该项圈在团队作战的地方出现。 这张卡的内容很长,林三酒拨了两次,才看完了。一旁的胡常在一开始还因为避嫌而忍着不看,可后来也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偷偷地在她卡片上扫了好几眼。待一张卡读完了,林三酒刚把项圈转化出来,胡常在就不停地催她:“你快戴上让我试试!我以前最喜欢看超级英雄的电影了!” 面对这样一个稀有得逆天的好宝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属于林三酒的。 林三酒看着他笑了笑,也没跟他假客气——毕竟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她忍不住心中激动,手指略微有点颤抖地把项圈戴上了。 “咔哒”一声,金属锁扣在她颈后完美地扣住了,她摸了摸脖子上温凉的项圈,朝胡常在笑道:“好吧,你现在打算给我幻想一个什么能力……” 后半截话没说完,突然轰的一声响,一阵风卷着碎木屑雨点似的击打在二人身上。他们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碎了——纷飞的木屑后,露出了刚才个其中一个堕落种的高大身影。 比一般堕落种长出了一截的口器坚若顽石,那么一挥,木门连带着一片墙都消失了,原地留下了一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堕落种嗡嗡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太好了,原来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林三酒盯着它,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我给你一个痛快死。”出乎意料的,堕落种明明看见了皮格马利翁项圈,却还不逃,反而桀桀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以前她听玛瑟提过一句,面对特殊物品的时候,一般人的做法是先研究物品本身的提示,比如能力打磨剂。如果没有提示,那想办法激活、使用物品一次,大概的作用也能明白。可是遇上有危险不敢用、或者想不出来怎么用的东西,可真就连名字都猜不着……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皮格马利翁项圈的用法,竟然是着落在了同伴的身上,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堕落种对它的作用还一无所知呢。 “嗳,胡常在,你在新世界来临以前看的最后一个超级英雄电影是什么啊?”林三酒好整以暇地问道。 胡常在脸上浮起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他擦了擦被血渍和灰尘染脏了的镜片,笑着说:“钢铁侠。” “好,那就试试看吧!”林三酒的酒涡又浮现了出来。 堕落种隐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它猛地一甩口器,刚要扑上来——只见林三酒扬起的拳头突然亮起了一阵白光,紧接着如同龙卷风一样的猛烈气流,裹着足以震破胆的一声轰然巨响扑面而来—— 堕落种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同它所在的半栋楼,被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齑粉。 剩下的半边楼像吃醉了酒一样剧烈摇摆了几下,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碎砖、灰尘和木屑—— 胡常在早就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吃吃地问:“……你的潜力值,到底有多少?” 835 新发现 人骨…… 这是人骨没错。 林三酒盘腿坐在地上,盯着面前一小堆碎骨。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竟然能够分辨出人类骨骼了,或许是因为不知不觉中见得太多了吧。 把这一小堆长长短短的骨头从垃圾堆里挑拣出来的时候,她多留了一份神,结果从一些烂墙皮似的黑黑物质里,抽出了一把头发。头发这种东西很奇怪,一旦掉下来就会变得特别恶心,更别提它们此刻像厚网似的缠绕在一起,捕捉住了无数泥灰、虫尸和草根;头发主人无疑已经死了,这一点让它们更叫人作呕了。 “这么一卷头发有点多,不像是自然脱落的。”林三酒想起副本揪住她头发的那一幕,开始怀疑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碎骨头,死人头发……出现在副本里……” 扔掉头发,她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指。 副本也说过,有许多无法破解密室的人,在这里曾经被活活困死了。这么说来,有些人类尸体的残余物也很正常…… 尽管她的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但林三酒心中却始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这些人类的残余物,隐隐触动了她一向非常敏锐的直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天光里慢慢掺杂上了晕红色,日光被坠得越来越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眼前的水泥地上,像是又一具倒下不动的黑色尸体。想必以前有很多进化者,就像这样躺在地上迎来了死亡。 “假如礼包在这里,他一定早就把密室破解了。”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空。夕阳已经快触及另一头的地平线了,她还能利用的自然光线也不多了。残余的黄昏落在手中卡片上,亮起的反光吞没了【喂?姐姐】这行字中的一半。 “联系他吧!问问他的意见,”意老师怂恿道,“你不是也很担心他的状况吗?” 卡片蓦地消失了,联络器取而代之,金属边角在阳光下一闪。 林三酒望着它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呼叫季山青,却也舍不得把它卡片化收回去,最终轻轻将它放在了地板上。 “正因为担心他,我才不能联系他。”她站起身,朝前方草丛里走去:“他很可能正处于危险中……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分心。好了,还统计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那可多了。”意老师叹了口气:“还有一大片厚铁丝网,没头没尾的,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还有几件零散衣服,比如一件外套、一条裤子……” 一边听着统计结果,林三酒一边仔细检查起了地面;在太阳彻底落下以前,她希望自己至少能把这间仓库的另一半也重建起来。 弯腰在野草地里翻找着地上的东西,是一件既费时又熬人的工作;随着日头越来越黯淡,草根之间的泥土也逐渐被阴影所吞没了。当黄昏终于败退给夜幕时,林三酒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在银光里望着地上一道铁框,呼了一口气。 “等等,”她叫住了仍然在整理统计结果的意老师,“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这条已经被锈住了的铁框曾经牢牢嵌进地里,现在还抓着几块水泥板,在草丛中时断时续地延伸了出去;由于缺失的部分多,她看不出来铁框原本有多长。 “这不会是个门框吧?”林三酒观察了它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说。它看起来很像是铁门底部的框架。 “那就奇怪了。”意老师提出了疑问,“你看它的两侧都有相同的水泥地板碎块,如果这儿就是大门的话,那就说明仓库里外都用的是同一种地板了?” 一般来说,出了建筑物之后不应该是人行道或者马路一样的地面吗? 不管怎么仔细看,此刻眼前也只有一片泥土。 “这儿到底是不是大门,”她蓦地有了个主意,立刻站起身:“有一个办法能检查出来。” 说罢,她抬脚跨过铁框,一大步迈进了前方的野草里;几乎是第二步刚刚落下,她的靴子就又一次踩上了水泥地板——她又回到了遍布着一排排货架的密室里。 她转头遥望了一眼远处的野草丛,她留在原地的【能力打磨剂】,正用银亮光芒盈盈地染白了草叶。 ……果然那儿就是仓库的大门。 大门代表着“密室空间”的终点,如果不用正确方法破解密室离开的话,就会在跨越终点的那一刻重新回到密室里——这个副本,似乎可以移动或者折叠空间。 “总算找着大门在哪儿了!”林三酒忍不住松了口气,微微一笑:“这算是一个大突破了。” “接下来呢?找钥匙吗?” “或许吧……不过我只找到了一条门框罢了,连锁也没有,怎么开门出去?”她走过去捡起了【能力打磨剂】,四下照了一圈。现在夜色彻底黑了,只靠这个小小的光源,她很难找着钥匙这么不起眼的东西。 不,这个顺序不对……在有钥匙以前,应该先有一面墙,墙上装了一道门,门上还应该有一把锁。 用【描述的力量】将水泥地板铺展过来以后,草丛就都消失了,整间仓库也终于开始有了一个仓库的样子。以已有的两面墙为基础,林三酒试图重建出另外两面墙——在她看来,四面墙应该都是一样的才对;但不知怎么回事,不管她怎么描述,另外两面墙就是迟迟没有动静。 “这个破副本给的提示也太少了。”她有点儿烦躁地用脚尖扒拉着杂物堆,抱怨了一句,“这些垃圾里又没有钥匙,能给我什么线索——”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当啷”一声,一个小小的东西就掉在了水泥地上。 林三酒和意老师同时静了一静。 一把仅有半个小拇指长的钥匙,覆盖了满满一层黄锈,即使露在银光下也闪烁不起反光了。 “不、不会吧?”她忙抓起了钥匙的时候,意老师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副本这么简单——这么合作——就把钥匙给我们了?” 林三酒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在银光下来回看了它几遍;掌心里的钥匙又小又薄,去掉那一层黄锈以后,恐怕还要纤细一圈。 “奇怪了,刚才统计的时候明明没有这把钥匙啊?”意老师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它似乎是刚才从杂物堆里掉出来的。 林三酒看了一眼地上那堆乱七八糟、脏污零碎的杂物,忽然心念一动,弯腰抓住了一块布料的边角;伸手一扯,积了不知多久的脏灰就再次腾空而起——她捂住口鼻、抬起了手臂。 是统计结果里曾经提过的那一件外套。 由于脏脏破旧,她几乎认不出这外套原本是什么颜色了;想了想,她又把那条牛仔裤也拽了出来,抓着它们一起甩了几甩,还被灰尘呛得打了好几次喷嚏。 林三酒已经有了一个很简单的推测:既然第一次翻找时没有发现钥匙,那么说明它一开始是装在什么东西里,然后才掉出来的。而这堆杂物之中,只有衣服或裤子上的口袋里,才能装进一把钥匙。 “这间仓库装的全是女式服装,同一款式同一尺码的都打包好了。”她一边跟意老师说话,一边使劲拍打着衣物上的灰:“唯独它们是孤零零的一样一件,还都是男装。” 更何况还装进了钥匙…… 林三酒一边思索着,一边举起了外套。这好像是一件户外运动会穿的防风服,质地结实,所以才幸存到了现在;它的口袋不像牛仔裤那样深,要是在里头放了一把钥匙的话,的确很容易滑出来。 没有人工光源的夜晚,黑得如同墨汁一样,即使有了【能力打磨剂】也有些难以看清这件脏旧得像块破布一样的衣物。况且,它本来就是黑色的,就更不—— “诶?” 她一愣,立即翻过衣服,凑近光源仔细端详了一下肩膀处,又看了看后背。 肩膀、领子、包括前胸和衣摆,都是被磨得快褪色了的深蓝。唯独后背和腹部是一大片不规则的深黑色,布料似乎比其他地方隐隐更硬些;在背心处,布料被什么给撕裂了一个口子。 “原来它不是黑色啊……”林三酒喃喃地说,“这件外套的主人曾经大量出血,把衣服全给浸透了……后背上这个口子,大概是用刀一类的利器给割破的。” 密室副本不会持刀杀人,死者有可能是被一起误入副本的同伴杀死的——虽然很难想象区区一个刀口,就能夺走一个进化者的命,不过如果死者早就已经虚弱负伤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然而林三酒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836 把【能力打磨剂】高高放在货架上,在它洒下的银光中,林三酒仔细地里外检查了一遍那件防风服。 商标、水洗标磨损得厉害,一个字也看不清楚了。外衣左边口袋里有一团霉烂了的纸巾、口香糖的包装纸,纸上还残留着一部分铁锈,正是那把小钥匙留下的。另一个口袋里,她发现了一张装在塑胶套里的员工卡——挂绳断了,看来这就是为什么它会被揣进兜里的原因。 在黄黄的塑料下,员工卡上模模糊糊地残留着几个字,她依稀能辨认出来的,只有“服务公司”、“员”,和似乎是姓名一部分的“利”字。 林三酒顿时地吸了一口气,一下子心中雪亮:“死者根本不是进化者!” “怪不得我会觉得不对劲……”她揉了揉眉心,再抬头看向仓库的时候,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同了似的:“让我起怀疑的,不是副本里有的东西,而是副本里应该有却没有的东西。” 曾经死在这个副本里的进化者,就算不是成百上千,肯定也不止一个。然而残留在副本里的尸余,却只有那么一小把骨头和头发——那么其他人的尸身呢? 死在副本里的人,却几乎全部都从副本中不见了,可想而知这一定是副本干的,因为它不需要林三酒去考虑之前的进化者。它通过某种手段处理了所有的尸体,唯独却留下来了这一点遗骨;结合那一条提示,很显然这堆骨头是线索,是在向林三酒传达一个讯息。 “有人曾死在这里”。 另一个讯息,是通过员工卡传达出来的。 “死者是一个还在上班的人”。 那么说来,死者的死亡时间很有可能是在末日来临之前;就算晚一点儿,恐怕也不会超出末日当天——没有人在世界灭亡后,还会戴着工牌尽忠职守地去上班的。 “这儿没有任何必要生存物资,也没有生活垃圾残留。”意老师赞同道,“所以这个死者也不可能是把仓库当成避难所了。” “他是一个在正常社会里被杀掉的人。”林三酒盯着外套后背的刀口,挑起了眉毛:“这是……谋杀事件?” “不会这么碰巧吧,”意老师充满了狐疑,“密室副本里正好就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二者一定有关系。”林三酒放下外套,伸向那条牛仔裤;刚一将它拎起来,哗啦啦一阵轻轻的金属撞击声,让她不由一愣。 她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要么一把都没有,要么一找找到这么多……她第一次收拢杂物时,可没有发现裤袋里还藏着钥匙;看来随着她破解密室的进度,这儿也会浮现出新的线索。 “有五把,”林三酒数了数,有点儿犯愁了:“但怎么才能从这些钥匙里,找到正确的那一把?” 如果有门锁的话,她大可以一把一把地试——但是这儿连门都没有。 与之前那一片薄薄的小钥匙不同,这五把钥匙都是圆柱形的,坚实厚重。钥匙扣的铁丝环微微有点儿松脱上翘,林三酒拿出小钥匙,发现正好也能套上去;看来它可能从钥匙扣上掉下来以后,就被主人顺手揣进了衣兜里。 “让我理一理……” 她端详着钥匙、纸巾、员工卡,以及平铺在地上的一件防风服,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从衣物尺码来看,他大概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适中偏瘦……至于年纪就不好说了,不在乎衣着品味的男人,不论多大岁数穿得都差不多。” “……衣兜里的员工卡,应该也是死者的。带着员工卡出现在这儿,说明他有可能就在这间仓库里上班——这个‘员’字,指的会不会是‘保管员’呢?” 毕竟如果是保管员的话,那他口袋里的一串钥匙就说得通了。林三酒没有忘记,门框内外都是一片相同的水泥地;假如这间仓库只是某个建筑物中的一个房间,那么门内外铺着同样的地板就不奇怪了。同时也解释了仓库保管员为什么会有不止一把钥匙——这栋建筑物里所有的仓库可能都需要他管。 “被人用刀捅死在仓库里的仓库保管员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为什么衣服里干干净净,一点儿尸骨也没有呢?” 而且她记得她发现衣物的地方,处于仓库最深处;那一小堆碎骨和人发,却是在仓库中间找到的。 衣服和遗骨分开了这么远的距离,只有两个可能:一,遗骨和衣服不属于同一个人;二,仓库保管员死亡后,他的衣服被人脱了下来,扔进了仓库最深处。 ……怎么想,都是第一个可能性更大。 林三酒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如果承认衣服和骨头不属于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她刚才一番推测就要完全落空了。 “亏我还对这个推测很有信心呢……”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将钥匙和员工牌都揣进了自己的裤袋里。“算了,看来还是得开始重建大门才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头上【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就像是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光里走过去了似的。紧接着扑通通一阵什么东西落地的响声,叫她浑身一紧;目光急忙一扫,她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能力打磨剂】附近的一个货架到了时限消失了,应该是这个原因,造成了银光一瞬间的明暗交替。 重建出来的墙壁、货架和货物,诞生时间彼此相差不远,有了一个货架消失,说明其他的也快了。林三酒叫出了【描述的力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该描述的细节,就又有两个货架消失了。 “……林同学。”意老师忽然叫了她一声,声气微微有点儿发颤:“林三酒。” “干什么?” “我……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你、你先不要转身。” 林三酒停住了动作,后背僵硬笔直地站在原地。“纯触”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然而副本里静悄悄的,连空气都放弃了流动,就像是一具被埋在深深地底的棺材内部,没有一点儿动静。 “你……你往前走一步。” 她照办了。那一声靴子底轻轻摩擦地板的声响,在一片死寂里清楚而响亮。 意老师没有实体,但此时却“咕”地一声,仿佛也咽了一口口水。 “你不是有、有镜子吗?”她用微弱的声气问道,“礼包给的……” 林三酒没有作声,默默地叫出了一面小圆镜。她握着手柄,慢慢将它举了起来,朝肩膀后方照了过去。 ……找了几次角度以后,她终于看见了。 原本是货架的地方,此刻正被笼在一片阴影里,恰好处于【能力打磨剂】的银光之外。一个人形影子悄无声息地立在那片黑影里,如同在冰冷海水里泡了几个月一样,浑身泛着没有一丝温度的死白。 镜子里,那人影低低地垂着头,脖颈几乎快与胸口折成了九十度。他深深埋着自己的脑袋,身体面对着一只货架,紧紧地依附其上,仿佛是被货架托着才能站直身体一样。 “往……往左一点。”意老师颤巍巍地说。 屏住了呼吸,林三酒微微挪了一下镜子。 那个浑身发白的人影,在镜面里露出了他光秃秃的长长四肢。他身上的白色背心已经被脏污染成了深黑色,下身只穿了一条花格四角裤,腿脚都深深隐没在了阴影里。 他保持着贴在货架上的姿势,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朝林三酒又近了一段距离。 837 又一张脸 “当啷”一声清脆突兀的声音,令林三酒浑身汗毛一乍,险些原地跳起来——【能力打磨剂】因货架消失而猛地摔在地上,银光登时像受惊了似的抖了几抖,随即骨碌碌地一路滚了出去,直到碰上一只脚才停了下来。 那只脚灰白灰白,没有一丝血色,皮肤像是干皱枯老的皮革。 银光越过脚腕,照亮了那双枯萎干瘦的腿,落在了那个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从那个深深折成九十度的脖颈里,渐渐响起了“喀哒喀哒”的声音,像是颈骨一节节地想要直立起来一样。 林三酒迅速收起镜子,急速一转身,手中握着的已经变成了【龙卷风鞭子】。 “什么人?”她厉喝一声,扬起鞭子:“说话!” 埋进前胸的脑袋顿了顿,颈骨安静了下来。随即那人再度从身侧抬起一条腿,慢慢抬高,无声无息地落了下去——那人,或是那东西,又朝林三酒侧行了一步。 “玩家发现死者,” 副本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在昏蒙蒙的幽黑里传荡开来:“……死者尸身重现。” 什么?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放出一阵意识力,用它按住了【能力打磨剂】,眯眼端详了一会儿那脖颈折成了九十度的人。 脏兮兮的白色背心上,被一大片深黑色的污渍染透了,现在仔细看来,有些像是陈年的血迹。这个曾经是人的东西,此时身上只有内衣和四角裤,没有穿外套和裤子。支撑身体的货架没有了,他却依然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歪歪扭扭地立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用钢丝线把一具倒毙的尸体重新拉了起来一样。 脑海中光芒一亮,林三酒突然反应了过来:“难道……这是那个仓库保管员?” “是的。”副本平静地答道。 “为……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 “在玩家发觉‘保管员之死’这一事件以后,受害者尸体将会重现于密室中。你是受害者多年以来唯一希望,在你挖掘出事件真相以前,尸体会被死前的渴望所驱使,一步步地朝你靠近。” 也就是说,正是因为她猜对了,所以才“引”出了不知多少年前死在这里的人……的尸体? 林三酒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那具灰白尸体又抬起了脚——她急急地往后退了几步,彻底退进了【能力打磨剂】光芒以外的黑暗里,扬声问道:“然后呢?如果它靠近了我,会怎么样?” “我只能建议你最好不要让它发生。” 或许是侧行的原因,那具蜷曲的尸体尽管走得十分诡异,但速度不快,要与它保持距离,倒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林三酒缓了一口气,任它朝自己又走近了两步,趁机仔细打量了尸体几眼。 在她的推测中,只有一点错了:遗骨和衣物显然属于同一个人——看看这个仓库保管员只穿着内衣裤的尸体就知道了,他分明是在死后被人脱下了外衣和裤子的。 为什么要脱下死者的衣服呢…… 等等,“挖掘出事件真相”? “副本!”林三酒立即喊了一声:“你刚才说,挖掘出事件真相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要破解了杀人案才能出去?这不是一个密室逃脱游戏么?” 偏偏在这个时候,副本又不作声了。 “喂!”她又叫了一声,心里却清楚,副本恐怕是不会给她一个明确答案了。等了几秒,她在一片死寂中低声骂了一句,赶紧又朝旁边退开了几步。 出现在这儿的杀人案件,当然和逃脱副本有关。 真正的问题在于,她要怎么才能解开杀人案真相?就算是福尔摩斯,也必须得靠着分析蛛丝马迹才能还原案情吧?但是眼下别提线索了,就连抛尸现场——或谋杀现场,都已经随着世界毁灭而一起变成废墟了! 从哪儿下手才好? 在她沉思的时候,“沙、沙”的声音仍旧阴魂不散地缭绕在耳旁。 那具行尸侧着身子朝她慢慢走近,朝胸腔内蜷曲佝偻的姿态,在【能力打磨剂】的模糊银光中成了一片摇摇摆摆的黑影。它缓慢而执着,不管什么时候,林三酒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尸体在黑暗中一步一步朝她挪过来。 “真他妈叫人不舒服,”她绕了一个圈子,从最后一列还没有消失的货架后走向了【能力打磨剂】。那尸体刚刚出现时,在抬脚落脚之际碰上了小银瓶;【能力打磨剂】被这一下踢得滚出了仓库,从没有墙的那一面落进了草丛里。 被它染亮的数枝细长野草,在幽暗里仿佛一根根尖锐的白色长矛。既然它没有滚回仓库里,说明这儿还是副本区域内。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尸体才刚朝她缓缓转过方向,仍在几十步开外,这才弯下腰,抓起了【能力打磨剂】。 银光晃得她眼睛里一片白亮,当她直起腰时,一时之间视觉还没有适应亮光与黑暗的反差;直到意老师突然惊叫了一声“有人!”,她才猛地意识到眼前银光中正浮着一张脸——光由下至上地映亮了它,森幽幽的阴影中,竟难以看出这脸是否属于一个人了。 “谁?”短短时间经历了两次惊吓,几乎是出于本能,林三酒一鞭子就甩了过去。 那张脸仿佛也吃了一惊,从银光中一晃而退;庞大猛烈的风势呼地冲了上去,然而不等碰着那张脸,却轰隆一声砸进了她身后的仓库里——那一堆杂物和垃圾顿时被风卷得漫天飞扬,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竟连她甩出的风也冲不出副本吗? 林三酒急急往后一跃,没忘记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那尸体浑然不觉,侧身迈出的一脚正好踩上几块玻璃碎片,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当她再次转过头、搜寻起刚才那张人脸时,不由愣住了。 “是……是你?”远处草丛上方浮现出一张男人面孔,好像是刚才吃了一惊摔在了地上,模样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你,你怎么……这儿是怎么回事?” 惊讶冲淡了他声音里的死气沉沉之感;他的目光一落在那具尸体身上,登时把后半句话给忘了——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林三酒身后,原本老是沮丧而没有生机的眼睛都瞪圆了。 “龙二?” 林三酒比他更吃惊:“你怎么会来?” 龙二从草丛里爬起身,又看了尸体几眼,将脸上面具揭掉了。他在惊魂稍定之下,一张脸又慢慢地垂了下去,生无可恋的神色重新一点点爬上了眉梢眼角。 “我也没办法……那个旅馆老板把我赶出来了,她非说我和她旅馆的损坏有关系,让我把所有的钱都赔给她,也不让我继续住了。我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过夜,想着到荒郊野外里呆一个晚上算了……这儿难道是副本吗?” 对了,她曾经和达丽说过是去看朋友的。 “是,你别往前走了,当心进得来出不去。”林三酒嘱咐了他一声,示意他在外面绕一圈,绕到仓库另一头去;她不仅要避开那具一直朝她走来的尸体,还得回去收拾一下被风吹散了的垃圾和杂物——还有,如果再不补上描述的话,整个仓库都要消失了。 龙二一边走,一边看着仓库慢慢歪过头,皱起了眉毛,那模样仿佛一条上了年纪的狗闻见了新物事:“副本?这儿?不对呀。” “怎么?” “我在木鱼论坛工作这么长时间,各种各样的消息咨询都看过,我了解得很清楚。”他有气无力地说,“这附近几个小时路程里都没有副本,真的,一个也没有。要不然我也不敢大晚上往野地里跑。” 838 可以用“密室”这个词的两种情况 “是的,这里是副本。” 黑夜中,石块摩擦一般的声音第五次说道。 不管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发问,林三酒怎么试,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她冲仓库外扫了一眼,龙二正遥遥站在副本外,垂着脑袋和肩膀,一脸低沉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难道我连这个都记错了……在木鱼论坛工作的日子,都是浪费时间吗?” 他好像维持不了多久正常的情绪,总会在几分钟后重新滑进那种“生无可恋”的低落状态里。 “不管是不是副本,反正你不要靠近,它困住一个人已经够了。” 林三酒举起【能力打磨剂】,照亮了脚下;她捡起一根断裂的钢条,用它翻捡扒拉着地上的垃圾和杂物,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一个拾荒的了。 “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末日以前死在这儿的人,具体的我也很想知道呢。”她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都详细说了一遍:“你要是没地方去,不如在这儿和我一起想想办法。” 龙二无奈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不过我肯定帮不上什么忙的。” “你这个人沮丧起来怎么没完没了?”林三酒眯起眼睛,挑起了地上一片破布料,随即又将它扔开了。“你在末日里是怎么活下来的?” “可能是因为我的能力吧。”龙二在水泥地外蹲了下来,擦亮了一个打火机,看着地上的铁框说:“噢……这个的确像是门框……” “你的能力是什么?” 龙二不禁犹豫起来,从鼻腔里长长地“嗯”了一会儿——在这种时候,他倒是生出谨慎来了。 “拜托,你的命都是我救的。” 他叹息似的吐出一句“好吧”,随即无精打采地说:“我的能力名字很长,叫做‘看起来放着不管也会自己渐渐消亡的人,何苦还要去理会他呢’。” ……还有这种能力?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林三酒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她捡起几块玻璃,一边检查一边问道:“所以一般情况下,别人不会为难你吗?” 龙二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好像因为没有生存下去的动力,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懒得说了:“也不会太注意我……包括堕落种。” 某种角度来说,还真是一个奇妙的能力。 林三酒刚刚将几块玻璃卡片化,一声“啪沙”就从她前方的黑暗里传了出来。她急忙举高【能力打磨剂】,将银光尽量远地洒了出去,果然又一次从光影里看见那个蜷曲弯折的人,在十来步远的地方,横着朝她挪了过来。当她专注于翻捡地上的杂物时,银光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部分地面,仓库里其他空间仍像深海一样黑暗,叫她竟没有察觉那具尸体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或许是因为它是副本产物,并不是真正实体,所以连纯触都无法探知到它;有时一转眼,就会突然从光影交替中消失。 也许避开它到底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 她急忙转个方向,重新与那尸体拉开了距离;走出去几步时,靴子底却忽然硌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个意老师曾经提过的按压式把手。从尺寸上来看,它应该是窗户上的;把手下方仍连着一块金属片,一个钥匙孔从幽暗中探了出来,像窥视的眼睛般。 原来窗户上也有这种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锁? “毕竟是仓库,得保护物资,这倒不奇怪……”林三酒望着它沉吟道,“这个锁孔很小啊。” 从衣兜里掉下来的那把钥匙,不是也很小很薄吗?如果用它来试试把手上的这个锁孔——她想到这儿,立刻叫出了那把脏锈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钥匙;但是塞了几次,小钥匙只能探进去一个尖。 “会不会是铁锈太厚了?”意老师提议道,“你磨一磨钥匙再试试。” “龙二,”林三酒扬声喊道,抬步走向水泥地边缘:“帮我注意一下那具尸体,我要到那边去一趟。” 草丛里传来了一声有气无力的“知道了”。 她跪在地上,将钥匙抵在水泥地边缘上,在让人听了牙酸的摩擦声里一下一下地打磨着钥匙;又要将陈年铁锈去掉,又要小心不能折断钥匙,这对于手力过人的林三酒来说还真是一个挑战。 马马虎虎差不多了的时候,她又将小钥匙塞进了锁孔里——这一次,它不仅还算顺利地进去了,甚至当她一拧钥匙时,还传来了一声“咯哒”响,好像要不是锁已经坏了一半,马上就会打开似的。 “看来这钥匙确实是开窗户用的。”林三酒呼了口气。 就像是把两片拼图拼在一起,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但接下来的那一片拼图是什么,又在哪儿,可就让人有点犯愁了。 “要不先把窗户重建出来试试?”意老师问道,“不是有些玻璃碎片吗?你看看用它们来做描述的事实基础够不够?” “它过去了——”龙二忽然喊了一声,“在你背后不远!” 林三酒猛一拧身,余光正好瞥见那尸体侧抬起了一条腿;当那只脚再落下时,尸体却猛然袭近放大了,几乎离她只有咫尺之遥,连颈骨折断后凸起的皮肤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下一紧,脚下一蹬立即往后跃了出去,远远从水泥地上跳开了。 或许是她那一蹬力量太大的缘故,林三酒只觉眼前一花,当她双脚再次落地时,发觉自己竟又被送回了副本里,被送回了那尸体的正前方。她头一次见到这具尸体的正面,被折成九十度的脖颈和头颅深深地埋在胸腔里,脊骨不规则地从皮肤下支棱出来。 一条光秃秃的灰白手臂朝她伸了过来,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呻吟。 林三酒动作飞快,转身跑向仓库另一头,迅速与尸体重新拉开了距离。龙二半蹲在草丛里,一张脸都白了;见她冲近了身边,他才结结巴巴地问道:“这地方很、很危险啊,你还有多久能出来?” “我怎么知道!” “不是让你破解密室杀人之谜吗?你到现在有什么线索了?” 林三酒一怔,猛地拧过头去,盯住了龙二。 “你说什么?”她声气微微有点发颤,“你再说一次!” 839 夜空下的音波 或许是见她神情有异,龙二不禁吓了一跳,带着茫然“啊?”了一声。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说这里是密室杀人副本?”林三酒半转过身,盯着远处尸体问道。 “不是你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龙二“呃”了一声,眨了眨眼睛:“你说,这里是一个密室副本,有一个人死在了这里,现在尸体又回来了……而且你还必须要破解了谜团才能出来。这不就是密室杀人吗?” “不,这是密室脱逃……”话说了一半,林三酒却顿住了话头。她从没有往另一个方向上想过。 但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从目前为止发现的痕迹来看,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这儿曾经是一个密室杀人现场——窗户把手上的锁确实是锁住的,不过没有证据表明大门也是锁上的,毕竟她连大门都还没有重建起来。 林三酒疑虑重重地回忆了一次副本给的提示。 那提示几乎就是一句废话,“找到正确的钥匙”,“打开门出去”……一般来说,密室脱逃游戏的路线不都非常复杂曲折吗?光是拿着钥匙开门,这和平常房间有什么两样—— 她刚想到这儿,却忽然一愣,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不对,的确和平常情况有区别! “怎么了?”龙二望着她问道。他好像对这个副本也有了几分兴趣,但看上去仍然像是一头快要因迷路而倒在路边的小羊。 “我跟你说过副本的第一个提示吧?对,就是钥匙那个,很简单。”林三酒皱起眉头,谨慎地说:“这个提示似乎简单,但实际上却有点奇怪。” “为什么?” “我现在人在房间里啊,为什么还要我拿钥匙才能开门出去?一般来说,人在室内的话,不是推门就可以出去了吗?”林三酒很高兴身边能有一个不是她自己潜意识的交谈对象,这样她又可以通过对话整理思路,又能受到另一种思维方式的启发:“只有一种情况才需要钥匙,就是我被反锁在仓库里了。” “你说得有道理。”龙二垂下眼皮,又担心又蔫吧地看了一眼远处拖着腿脚沙沙侧行的尸体。那具尸体依然在一步步朝林三酒靠近,一点点浮出了黑暗。 “窗户也是上锁的,门也是上锁的。”林三酒把那窗户把手给他看了看,尽管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而钥匙,却都在室内。” 她手中卡片一闪,变成了一串钥匙晃了晃。 龙二慢慢张开了嘴唇。“也就是说……” “对,这里真的是一个密室。杀人案件意义上的密室,像推理小说里常有的那样。” “我以前很爱看呢,”龙二挠了挠头,“我以前在学校里时不受欢迎,去哪儿都总是一个人,又不爱看正经书,所以不管是吃饭也好走路也好,都拿着侦探小说看……” 他后面的话,像风似的从林三酒耳边吹了过去,没有留下痕迹。 窗户上的锁一般都是面朝室内的,而大门则刚好相反,需要人在室外锁上。也就是说,想要同时将两把钥匙都留在室内的话,凶手在作案以后,既不能从窗户离开,也不能从大门离开…… 那副本一开始为什么要说是“密室逃脱游戏”呢? “或许是因为它对你来说的确是一个密室吧,”龙二听了她的疑问以后,慢慢腾腾地说,“你被扔进了一个密室杀人案现场,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啊。” 林三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出去的“办法”,不是什么都可以的;从副本、尸体和其他痕迹来看,恐怕她得找出当年凶手离开的那一个办法。 “他又来了,”她正想到这儿时,龙二又低声提醒了一句。林三酒回头匆匆一瞥,大步走向了仓库另一头——那具尸体仿佛背后一条不散的阴魂,叫人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似乎精神低落的人,就连站起身也会提不起劲儿;龙二仍旧坐在草丛里,一脸的精力不济,唯有那尸体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才微微地激灵了一下。 “你没有别的手电筒了吗?”当林三酒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再次回到他面前时,他提议道:“多放几个光源吧,要不这死人太瘆人了。” 礼包给她留了几个备用手电筒,不过在香巴拉时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又需要补充电池。林三酒冲他举了一下手中【能力打磨剂】,答道:“就只有靠这个了。” 龙二抬头看了看银色小瓶,叹了一口气:“这是……灯吗?” “不,但我一向把它当灯用。”林三酒闲谈时,心里却仍然惦记着“密室杀人”这一个新的可能性;思考了一会儿,她问道:“你常常看侦探小说,你对这个怎么看?” 即使谈起感兴趣的事物,龙二眼睛里也亮不起一丝火花。 “都不是真正的密室啦。”他声气低沉地说道,“顶多只是看起来像密室……最后总会证明哪里有一个什么障眼法的。这就是所谓的‘诡计’了。偶尔也有那种利用机关从外锁门什么的诡计,不过……只有在小说里才行得通,毕竟现实中太多变数了。” 林三酒正绕着仓库转圈,闻言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试过?” “上中学的时候,有一个‘兴趣展’……我本来想演示一下密室诡计的,结果那根钓鱼线怎么也不听使唤。” 简而言之,龙二从小到大,身上都环绕着一股“失败者”的低压气场吧。 话说回来,这个密室里的“诡计”又会是什么呢? 她一边思考,一边试着重建出了带着窗户的那一面墙。从玻璃碎片还原出的窗户不大,很难想象一个成年人能从里头挤出去,更别提凶手很大可能是个男人了。 如果能再次模仿礼包或者女娲就好了,只不过这两个选项都从她的列表中消失了。 她刚刚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忽然只听一道长长的呼叫音划破了夜色。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以为自己是思念礼包而出现了幻觉;直到她怔怔转过头,远远看见了呼叫器上一亮一亮的蓝色光点时,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季山青正在呼叫她。 呼叫音响起第二次时,蓝色光点被一道影子遮住了。那具尸体停在了联络器旁边,仿佛知道林三酒会过去一样,脚下不动了。 840 听见的唯一一句话 “自从大巫女离开以后,” 意老师听起来又急又气,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劲儿埋怨道:“你就再也没有锻炼过你的意识力了,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吗?” 如果她是一个真人,林三酒恨不得能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又一次用意识力拾起联络器的尝试失败以后,她实在不想听见意老师那一番“我早告诉你了”的说教。 那具尸体正好挡住了联络器,对面就是一堵墙;她不想靠近尸体,但她的意识力却根本无法胜任转弯、规避和拾取之类精细的操作。她唯一会的,就是将意识力一股脑儿地像海浪一样打出去,轰开前方的所有敌人。 现在,这个办法却不能用了——她不敢冒险把联络器也打坏。 如同夜半森林里长长一声鸟音,联络器又一次发出了呼叫声,音波在黑暗中遥遥回荡开来,甚至仿佛比前几次略多了几分焦急。 这是第四次响铃了,她一时间却急得毫无办法;林三酒一咬牙,抬步就朝前方走去。 “停下!”意老师怒喝道,“那不是一具普通尸体,那是一个副本生物!你都听见副本的警告了,你不能让它靠近你——快停下!” “那你说怎么办?”林三酒在脑海中吼回去了一声。在她听见季山青的联络呼叫时,她就已经方寸大乱了。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意老师连声气都乱了。 她想过用【未完成的画】把联络器吸引过来,但画面吸引速度太快,林三酒没把握自己一定能在联络器入画之前把它抓住。【百鸟朝凤】只能引来敌人,却引不来某种东西;【龙卷风鞭子】倒有可能把它卷起来砸上墙,砸得粉碎…… 第五声呼叫落了下去,夜色重新落入一片死寂。林三酒的心脏倏然被紧攥住了,在她呼吸一顿的时候,第六声呼叫再次响了起来——也叫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她害怕联系礼包,现在却害怕礼包联系不上她。 虽然有点太浪费了,但眼下好像也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眼龙二。后者此时仍然坐在草丛里,半张着嘴——他刚才似乎问了一句“是电话吗”,但她压根没有工夫回应他。 【皮格马利翁项圈】……只能用它宝贵的五分钟能力效果,来拿到联络器了。 她刚要朝龙二开口,第七声呼叫音正好在响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余音似乎仍然盘旋在夜色里,在人的耳膜间留下了隐隐的幻觉。 礼包一定又失望又着急吧? 林三酒死死咬住嘴唇,拳头在身侧微微发颤。这比肉体上的痛苦更让她受折磨——那是她的亲人、朋友、伙伴,那是她的季山青,在镜花水月般的一刹那间与她又一次擦肩而过了。 那尸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好像也察觉到联络器的不同了。 就在她感觉鼻子甚至有几分发酸时,静默了一会儿的联络器,忽然又一次长长地响了起来,蓝色光点蓦地跳进了黑夜里。 他没有放弃! 林三酒吐了一口颤颤的长气,带着感激之情朝尸体的方向抬起了脚步——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与礼包说上话才是最重要的。 那具尸体仍然站在原地,佝偻着的后背和肩膀上空空如也,一眼望去像是没有头颅一样。不等林三酒那一步落下,那背影忽然“咯啦啦”地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似乎又矮了一截。 这一声响,把她的脚步给顿住了一瞬间。 紧接着,林三酒就见那黑影越发深深地蜷曲下去,随即“滴”的一声,联络器的呼叫音中断了。 诶……? 她怔怔地看着尸体和联络器——她以为自己会看见一片黑暗,但那个蓝色光点仍然在一亮一亮。 那么就是说……她感觉自己脑子都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幽寂漆黑的夜仿佛凝固住了似的,一丝声息也没有。这半秒钟漫长得简直无穷无尽,直到那尸体突然发出了一道低低的哈气声——就像是从活埋了不知多少人的地底深洞里,吹出了一阵腐败的风一样。 紧接着,一个林三酒久违了的、山泉水般的清澈嗓音,像是吓了一跳似的打破了寂静:“……姐、姐姐?” 是礼包! 真的是礼包! 在短短一刹那间,林三酒脑子里翻滚过去了不知多少个念头。季山青听起来似乎没事,也许他仍旧好好的,上次只是虚惊一场;他既然主动联络自己了,那就说明他的战争可能也接近了尾声,或者已经结束了—— 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脚正朝联络器匆匆赶去,甚至连意老师那一声喊都没有听见。 “……姐?”季山青的声音里微微带着一点儿急促的喘息,不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还是因为心情也正焦急着:“你听得到吗?” 这仅仅发生一两秒钟之间,“我在”这两个字已经冲上了舌尖,就在林三酒即将把它们脱口而出时,前面那具尸体猛地一转身,再次侧身用一边肩膀对准了她,一步就朝她落了下来;自从它出现以后第一次,林三酒听见它出声了,恰好卡在了她与礼包的对话之间。 “那个杀……杀死我的人……” 从尸体干涩枯死的声带里,传出的声音嘶哑低沉;如果不是勉强能辨认出字音,甚至根本不像一个人在说话,更别提辨认男女了:“杀死我的人……在这里……” 当那一个灰白发皱的肩头蓦然出现在视野里时,林三酒也不由吃了一惊,一时间所有的话都凝在了嗓子眼儿里。她猛地刹住脚步,急急朝外侧一扑,从地上滚了出去;饶是她身手敏捷,依然感觉到一股气流紧挨着她后背擦了过去,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灰腐枯败之感。 她刚一避过那具尸体,立刻回头冲联络器叫了一声:“礼包——!” 然而她也不知道季山青究竟有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因为在她喊出声的同一时刻,黑暗中尸体的影子一个摇晃,紧接着那台联络器就重重撞上了墙壁,在“咯咚”一声撞击音里,摔成了几块滚落在了地上。 841 寻找机会 随着脚步而不断颠簸颤抖的银光,将幽暗夜色一次又一次地搅散、打碎;一块块昏暗的黑夜碎片凌乱地从眼前闪过,沉浸着她急促的呼吸与脚步声。 礼包给林三酒留下了不止一个联络器,只要与那具尸体重新拉开距离,她就可以呼叫回去了—— 在刚才那台联络器摔得粉碎时,这是林三酒脑海中第一个划过去的念头。她也确实马上就叫出了另一台联络器;不过叫她自己也没有意料到的是,卡片在手里捏了好一会儿,她竟然始终没有一个机会停下脚呼叫季山青。 那具尸体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在黑暗里,它蜷曲着歪歪斜斜的身体,拖拽着它的手脚,像螃蟹似的侧着身紧咬在林三酒后头;每一步,尸体的骨架和皮肤都会咯吱吱地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异响。 联络器有点儿娇贵,摇摇晃晃时信号不稳,试了几次也发不出呼叫。然而偏偏林三酒只要一停下脚,那具尸体转眼间就会欺近身,不给她留下任何多余的时间。 一咬牙,她干脆收起了联络器,换成了【描述的力量】。 至少在飞奔的时候,这个特殊物品不受影响。 “礼包一定觉得我出意外了,”她向意老师飞快地说道,满心焦虑、忧急和愤怒几乎快要在胸中炸开了:“他不知道得多担心我——这个尸体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下速度快了这么多!” “不是突然一下,”意老师叹了一口气,“我回头仔细想了想,它似乎是逐渐加快了速度的……只是在刚才那一个电话以后,它的速度提升幅度很大。” “你怎么知道?” “刚才龙二提醒你它来了的那一次,不是也差点让它挨上你了吗?现在想想,其实不是他提醒得晚了,而是尸体动作变快了。” 现在的林三酒根本没有心情去考虑为什么那具尸体会越来越快。 她一门心思都挂在了季山青身上,犹豫了几秒,低低问道:“礼包他……不会以为我被人杀了吧?不,应该不会,那尸体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我。” “那尸体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任何人。”意老师加重了语气,“谁都不像,所以谁都有可能是,毕竟末日里的死法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能。更何况是它接通了联络器——” “你为什么总要说这种话!” “我是你的潜意识!”意老师受委屈似的叫了一声,“说明你自己也清楚这一个可能性的!” 被她噎得没了话说,林三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回头用【能力打磨剂】一照,看清了那尸体的位置,加快脚步冲向了仓库另一头。龙二此时正站在没有墙的最后一侧,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乍着两手直发愣。待她跑近了,他才喊了一声:“那、那尸体怎么回事啊?” “我还想问呢!”林三酒没好气地说,“它说了一句杀它的人在这里,就突然发疯了!” 短短两句问答间,她就从他身边冲了过去。龙二在身后叫道:“在这里?但副本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这还用你说! 林三酒只想早一点儿联系上季山青,却不得不被一具尸体追着满地跑,已经攒了一肚子火气,好歹硬生生吞回了这句话,没有理会龙二。龙二却猛地恍然大悟了——“我说,你现在在副本里的角色,不会其实是凶手吧?” 凶手? 林三酒一怔,脚下不由慢了几步,又立即醒悟过来,赶紧一口气冲到了对面墙角下——不久前,她才从这儿经过了一次。 “凶手才需要从密室中出去……”龙二慢腾腾绕到了另一边,但那一边已经被墙挡上了,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地穿透了墙壁:“会不会……你找到凶手制造密室的办法,就应该能出来了。”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林三酒“唔”了一声,应道:“你推理小说没有白看——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几分钟前,在奔跑过程中被她描述出来的一排货架,此时正孤零零地站在一团幽黑里。 她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经过刚才一段冲刺,她总算将那尸体给甩得远了些;尽管这个距离还不够她叫出联络器、呼叫礼包,但足够做另一件事了。 林三酒半蹲下身子,纵身一跃,就飞腾进了半空中;她一把抓住货架边缘,借由手臂支撑的力量,灵巧地翻上了货架顶端,这才换了一口气。 尸体摇摇晃晃地走近货架,在她脚下站住了。 用银光朝下一晃,只能瞧见半截灰白的脖颈,深深埋进胸腔里;断裂后变得畸形浮凸的颈椎骨,将皮肤顶出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鼓包。 林三酒盯了它一眼,叫出了联络器。 就在她挪开目光的这短短半秒钟里,货架猛地一震,晃得她差点将联络器扔下去;定睛一瞧,她后背上登时立起了一片汗毛。 地板上已经没有那尸体的影子了。从货架第三四层的位置上,正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暗灰枯败的手,死死抓住了上一层货架的边缘。 ……这个东西,竟然也会往上爬。 还留在这里的话,只怕不等联络器接通,她就会被一把抓住脚腕。林三酒想了想,四下一望,就有了主意——她将联络器重新收好,盯准了不远处的墙壁,脚下猛一发力,就跳向了对面墙壁。 她从没有重建过这间仓库的天花板,现在看起来,这个懒真是偷对了。 “啪”地一下,林三酒一只手吊上了墙壁边缘。墙壁光滑得没有一丝着力处,她蹬着墙面使劲爬了几下,却始终不得其法;气喘吁吁中,她不得不低声喝了一句:“这面墙上,有一个往外凸出的壁灯!” 踩着那个冒出来的壁灯,她总算是将两个胳膊肘都架在了薄墙窄窄的边缘上。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此时正从货架里慢慢地翻出身体,那脑袋仍旧折叠在上半身里——真叫人想不通,这么一个动作迟缓的变形尸体,速度怎么会那么快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具尸体在地上停顿了一会儿,随即转身朝另一边挪了过去。 “难道是感觉不到我了?” 林三酒一边用手臂撑起身体,一边疑惑道。就在她刚刚坐上墙壁时,猛然眼前一花,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脑勺就重重磕在了地上。 在她意识到自己又被副本甩回来了之前,她眼前就再次出现了那具尸体。 842 善行的回报(之一) 世界上最公平的复仇是什么? 如果有人捅了你一刀,你也捅回他一刀,看起来好像很公平。但原本谁也没伤害的你,凭什么要和施暴者承受一样的伤痛啊?更加公平的局面,应该是你身上的刀伤消失了,而对方却挨了同样的一刀才对吧? 换句话说,如果你被人杀死了,最公平的局面应该是你重新获得了生命力,而杀害你的凶手却替你去死了。这样一来,你最终毫发无伤,凶手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真是皆大欢喜——尽管在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地方,这种情况都是违背常理、无法实现的,但却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那就是副本。 浑身血液突突地在血管里跳,耳鼓里一时间尽是唰唰的血流声,让林三酒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在一片混乱中,她终于隐隐明白了一件事。 不能让那尸体靠近自己,是因为它认为自己是当初那一个凶手,一旦靠近就会对她展开“公正的复仇”——还有什么比从凶手体内抽取生命,重新使自己复活更公正的呢? “快点!”意老师在脑海中催促道,“右边,往右边跑!” 林三酒满头冷汗地捂住自己的胸腹,收起了【因材施教】,半空中那一行“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一具尸体”小字,霎时就从夜色里消失了。手一松,【能力打磨剂】在地上“咣当当”地滚了出去,银光一路摇摇晃晃滚向了仓库角落;她来不及抓住小银瓶,挣扎着叫出【龙卷风鞭子】,回手一鞭,一阵疾风就从手里扑了出去。 从刚才起就一直笼罩在她面门上的腐败气息,终于与尸体一起被风卷走了,只有鼻端还留下了一点淡淡的枯朽味道——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味,漆黑而泛着死意,顺着她的鼻腔流入身体时,她觉得自己仿佛连血液、精神都被迅速吸干了一半。 在林三酒屏住呼吸以前,一阵尖锐冰凉的剧痛就突然撕裂、洞穿了她的内脏和肌肉;呼吸凝滞在喉间的时候,身上衣服登时也被汩汩冒出来的血给染透了。在【能力打磨剂】失手滚落出去之前,她借着银光最后瞥了一眼那具尸体,它胸前衣服上的那一片血迹正在缓慢地缩小。 仅仅是不到半秒的工夫,那具尸体甚至没有碰着她,就把它的伤转移到了林三酒身上。 她没有工夫回头看,勉强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踉踉跄跄地冲向了意老师指示的方向,一闪身避进了两个货架之间。从货架层的空隙往外扫了一眼,她恰好瞧见那具尸体“咚”一下摔落在了远处,两条腿像长条布袋一样从空中摇晃着砸在地上。 “别再让他接近你了,”意老师语速又快又急,好像要咬着舌头似的,“我可不想你的脖子也折成那样!” 我也不想啊…… 这几个字在林三酒舌尖上翻转几次,却始终吐也吐不出来。她一手撑着货架,将全身重量倚在上头,死死按住自己的伤口,意识如同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一样阵阵发花。 难道是伤到了什么重要器官吗?肺里大出血了?她模模糊糊地想道,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刀口,自己就几乎到了失去意识的边缘? 以前也不是没有受过更重的伤啊…… 龙二好像也发现了她的不对,但他的喊声像隔了无数重水一样,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点隐约残缺的音节了。原本就昏暗的视野里,越发模糊昏花,她不得不使劲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看见那具尸体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了胸腹间的伤口以后,它的四肢好像开始渐渐协调了,行动也灵敏迅速多了。 ……妈的。 林三酒转头就走,但脚步沉重而不听使唤,肩膀一下子撞在了货架上。 “急救箱,”随着她精神开始不济,意老师的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了,“礼包一定给了你急救箱的,他不可能没给……你好好找找……” 胸腹间似乎有一个黑洞正在越开越大,吞噬了她不知多少体力。林三酒咕咚一下摔在地上,又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她下意识叫出了一个盒子似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却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一台联络器。 “急救箱,”她喃喃地说,但这三个字给她带来的意义,似乎不如接下来两个字更大:“礼包……” 身后那具尸体拖拽着手脚、弯折着头颅,“沙沙”地朝她高速而来,快得几乎像是一道影子。林三酒聚集起体内似乎正在不断消散的力气,撑着身子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去——伤口扯痛了她的身体,叫她的呼吸一阵比一阵艰难;作为一个进化者,她竟难得有了这样空落落的无力和脆弱感。 转念一想,林三酒不由浮起了一个苦笑。 她现在身上的伤,来自于那具尸体;对于那具尸体来说,这是一个致命伤。按照它“以牙还牙”的原则来说,自己或许本该在受伤之后直接死掉的……之所以还能站起来跑,大概也是因为她的体质远超一般进化者。 她摇摇晃晃地冲向仓库另一头,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连停下脚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龙二正站在仓库唯一没有墙的那一头,望着她喊了一声:“你受伤很重?没有药吗?” 林三酒不等回答,脚下一绊,再次跌倒在了地上。礼包肯定为她留下了急救措施,但在不知道名称的情况下,她只能颤颤巍巍地打开卡片库一个个地找过去。 龙二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忽然低头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 “给你,”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你帮了我很多忙,我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我要扔进去了!” 话音一落,一个圆圆的黑影就直直地飞进了副本——林三酒咬着牙站起来,一把接住了那个圆东西;它仿佛闻见了血腥味似的蓦然活了过来,从身体里抽出了一个头,紧接着就扑向了她的胸腹,长长地如同一条灵蛇。 843 重新与礼包相连 “嗝”地一声,随着一圈圈东西将她的胸腹紧紧缠绕住,一股气流涌上胸口,竟最终从林三酒的气管里冲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嗝。她听见意老师十分不合时宜地“噗嗤”一笑,随即感觉自己刚才还在不断流失的力量渐渐停住了。 她借着昏暗微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半个躯干上被裹得尽是一片白,血迹一点点洇开后又停住了。那只圆圆的纱布绷带卷,一眨眼间就缩水了一多半,正在她手里微微起伏着,竟然似乎因为刚才那一下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纱,”龙二隔着一片草丛喊了一声,声音微微有点发颤:“那、那个,小纱还在吗?” 难道“小纱”是指这卷纱布?还真是一个不经心又可爱的名字啊…… 林三酒看了一眼手里正呼哧呼哧喘气的绷带卷,不知道该不该把它从身上切断好了。这家伙连名字都有,还会疲累得直喘气,搞不好一刀切下去,会发出一声尖叫…… “太好了,还有一点。”龙二也看清了她手里的绷带,脸上那种厌世感随着松了一口气而减轻了不少:“来,把它还给我吧!它自己会脱落的。”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纱布卷往回微微一拽,绷带就从她身上“叭”地断开了;胸腹间的绷带迅速将自己打了个结,随即再也没有半点声息了,仿佛变成了最普通的纱布。 “可是我现在没法还给你,”林三酒有点抱歉地说,声气依然还虚弱着:“在我破解密室之前,好像没有东西能离开副本。” 龙二望着那一卷绷带,吸了口气,使劲揉了一把脸。他再抬起头时,神色突然一凝,立刻朝她身后举起了一根手指——用不着他出声,林三酒脚尖一点地面,身体向侧方远远跃了出去;她几乎能感觉到有一阵灰败腐朽的气息,蓦地从她肩膀旁擦了过去。尽管她被胸腹间爆发的疼痛给攥住了心脏,但总算毫发无伤地避过了。 与手中“小纱”一样,她因为沉重的伤势也低低喘息了起来。 那具尸体转移给她的“致命伤”……果然不是能轻松糊弄过去的。 林三酒顺手将绷带卡片化收了起来,转头扫了一眼远处的联络器。她在意识不清时,全靠着一股必须联系礼包的强烈执念把它叫出来了,但现在过了一两分钟,礼包却迟迟没有再次呼叫她。 是他那边也腾不出手吗? 她要不要主动联系他好呢?他没打过来,或许说明他那边情况有异;万一季山青现在正处于什么棘手战况里,因为她的呼叫而一分心…… 一闪念间,不远处那个肩膀上空空的尸影就再次朝她的方向撞了过来;它深深埋着头,四肢摇晃着甩进了暗夜里,看起来不像是自主行走,倒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往前拽着高速前冲似的——根据前几次经验,只要一靠近她,尸体就会再次吐出那一团腐气。 她怀疑自己的伤正是那一团腐气造成的。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不管怎么说,都要先从这个副本里出去。 林三酒深吸一口气,紧紧按压住肚腹伤口,拔腿就朝【能力打磨剂】的所在之处跑去。她已经在这间仓库里来回转了不知多少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个凶手如何在杀人之后离开这间完全上锁的密室——她以前偶尔看的几本侦探小说都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且往往想都不想就让书中侦探揭晓了答案,实在没有用推理谜题为难过自己。 她抄起了地上的小银瓶,眼前有了光,心里似乎就稳妥多了。 “龙二!”此刻唯一能帮上忙的,大概就是那个愣愣坐在副本外的人了:“你也和我一起想想——”她说到这儿,猛地咳嗽了一阵,抹了一下嘴巴,继续问道:“当初那个凶手用了什么办法?” 龙二没有出声。直到她再次跑经他身边时,她才看清龙二的眉毛正死死攥在一起,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里;林三酒忍着虚弱和疼痛,没出声打扰他,脚下一加速,又把那具尸体抛在了身后。 她带着重伤这样跑下去,不等跑到天亮就会被活活熬死了。 要是还能拟态礼包就好了……这个密室之谜对他来说,肯定会不值一提。 在隐隐察觉礼包想要将她永远留在那一片宇宙里后,林三酒就失去了模拟他的能力。她清楚记得,当她坐在那一片漫天风沙中时,她第一次对身边这个长久以来始终像她弟弟——或妹妹——一样的孩子,产生了隐隐的恐惧。 恐惧源于不了解,而不了解就无法拟态。 “很矛盾是吗?我在乎他、挂念他,又有点怕他……”她低低苦笑了一声,经过联络器时,犹豫了半秒,终于还是飞快地跑了过去。 “为什么你愿意接他的呼叫,但却迟迟不敢主动联系他?”意老师问道。 林三酒被问得一怔。 “为什么呢……?” 她身后那具尸体的速度又提升了,她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几乎每隔几步就会咳一口血。但林三酒的心神似乎全被“季山青”这个名字抓住了,喃喃地说:“我……我总觉得,他向我伸出手来的话,我就还有一些躲闪腾挪的余地。但如果是我主动向他走去……” 好像就会变成被猪笼草一口吞下的蚊子。 当然她并不会有性命危险,迎接她的只会是漫长而没有穷尽的……爱? “你因为不了解才不敢见他,”意老师轻轻地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抹意识。“当你一点点开始了解他的时候,就能够放心地与他相见了吧?” “但我要怎么才能理解呢?”林三酒又苦笑了一声。那个孩子似乎因为他的身世,而塑造生成了一些偏执、强烈、扭曲却极其温柔的东西……他好像知道自己会给她带来她不喜欢的局面,一直在隐忍克制着,又因为这种克制而颤抖痛苦……束缚着他的围栏随时会崩溃…… 诶? 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忽然微微一动,像是打破了尘封的旧日记忆,再次破壳而出。 林三酒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打开了【意识力拟态】——对象正是季山青。 844 拟态季山青 或许是幸运吧……? 林三酒一边勉强站直身体,脑海中一边响起了这个声音。 她此刻对季山青的理解,刚刚勉强足够开启【意识力拟态】的最低限度。 以前二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她对礼包做出剖析的基础;但礼包在她面前展现出的,并不是他的全部自我。而现在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只要稍有疑惑,【意识力拟态】就又要关闭了——这就说明,在她刚才那一番猜测之外,她对礼包的理解仍然是一片黑暗。 接下来,她必须要尽量避免一切干扰,不能让自己对礼包的理解出现任何犹豫。 也就是说—— 林三酒飞快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联络器,拔腿就朝它冲了过去。 尸体猛一拧身子,几乎能叫人听见它脊骨“咯啦”一声脆响;紧接着,它低垂着头颅、摇晃着四肢,竟然也飞快地靠近了那个联络器。 这具尸体似乎也开始有一点思考能力了,它已经察觉到了林三酒与联络器之间的关系。只要在联络器旁守株待兔,它知道自己一定有机会朝她实施复仇。 以二人的位置来说,尸体远比林三酒更接近联络器。她低低啐了一声,立刻刹住脚,忍着胸腹间的伤痛往反方向退了几步,紧盯着尸体走近了联络器。 扭曲变形的灰白尸体,在夜晚里来回拧了几下,似乎在等待她靠近似的。蓝色光点在它脚边一亮一亮,映得它小腿皮肤都被染了色。 “第一步,拿回联络器。”林三酒低声对自己说道——季山青那种独特的、冷静的思考方式,早就在她脑海中高速运转起来了:“第二步,从这个副本里找出破解密室的最终一部分。” “最终一部分?”意老师也被她的拟态吓了一跳,“那,之、之前的部分……” “已经解开了。” “噢——诶?什,什么,怎么解开的?什么时候的事?” 有了【意识力拟态】以后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的思考模式,所以好像连意老师也无法察觉她的意识运作了。 “就刚才。”林三酒耸耸肩,“说穿了,这个所谓‘密室’,只是当初一个普通人为了保全自身所想出来的计策而已。并不是每一个犯人都是犯罪天才,所以这个诡计也很简单,只要换个角度想一想,马上就能破案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详细解说这个的时候。 林三酒现在身处的情形,几乎与上次一模一样:她必须要拿到“那一个”联络器,那具尸体却偏偏拦在中间。 那具尸体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摇摇晃晃地绕着联络器转了一圈。在“沙沙”的摩擦声里,它深深垂下的脖颈平向扭转了半圈,好像从下头瞄了她一眼——林三酒不敢肯定,因为她看见的始终只有一个被血污黏糊住头发的后脑勺。 随即那尸体转了个方向,离开联络器朝她走来。 “是机会!”意老师低声叫道,与此同时,一直紧盯着副本内情况的龙二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不是。” 每当那具尸体往前接近一米,林三酒就会相应地后退一米,丝毫不多也分差不少。季山青原来就是以这种状态生活的吗?只需看一眼,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好好的东西,就都会一一浮上水面…… “它故意转了个身,在联络器前方留出了空白。一旦我从那个方向冲过去……”她想笑一笑,因为礼包在这种看穿了他人的时刻,总是微微勾起唇角。“从它刚才拧过去以后却始终没有恢复原状的脑袋里,就会喷出那种腐气。” “真的,正好在一条线上……”意老师喃喃地惊讶道。“那联络器怎么办?” “有办法。” 而且,“模拟季山青”状态下想到的办法干净利落,绝不会让她遭受一点危险。 当【企鹅社儿童立体书】出现在林三酒手上时,似乎没有谁意识到她究竟要干什么——直到那一柄重达百斤的巨型斧头脱手飞去,呼呼地转着圈划破了夜空时,她才听见龙二吸了一口气的声音;那柄斧头从尸体旁擦身而过,紧接着就将联络器打向墙上,把它砸成了碎块。 那一瞬间,好像连尸体都傻住了。 “怎、怎么……”在林三酒飞快地冲向仓库深处时,意老师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要拿到它吗……” “我拿到它只是为了要把它卡片化而已。虽然这样损坏了一台联络器有点浪费,但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毁掉它是最好的办法。” “等等,毁?我不明白。” “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了,我对季山青的理解不能有丝毫动摇或迟疑,所以我不能受到一丝干扰。”林三酒的声音清晰轻快,如果不是音色不同,还真像以前礼包说话时的语气。“……我不能让联络器摆在外面,万一他又试图呼叫我的话,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干扰了。” 意老师似乎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林三酒忽然蹲下身子查看地面时开了口:“那,那你就不考虑礼包了吗?他联系不上你的话……” “他可以等等我,顶多是几十分钟的担忧,是杀不死一个人的……何况是礼包呢。”林三酒用教鞭扫开身边的杂物,一边留意着身后动静,一边答道:“等我从副本出去以后再向他道歉好了。” 意老师静了一会儿,突然吐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有点感伤,“我差点没想到,你现在是季山青的思考模式。” 在他的思考模式下,绝对重点是“姐姐不能有事”——所以林三酒的一切行为都遵循着这个准则,也就是保护她自己。 说来也讽刺,正是礼包这种将林三酒看作唯一重要之事的心态,导致了他的姐姐此时没有将他的担忧纳入考虑范围之内。 正当意老师兀自出神时,只听林三酒忽然低低叫了一声“找到了!”,随即从一个货架下方抽出了一块铁丝板。 “找到了,”她忍不住浮起了一个笑,“这就是仓库大门的一部分了。” 845 暂时拜拜了,尸体先生 从仓库中发掘出的门板,除掉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碎片,一共有七块。它们都是牢牢缠绕在一起的铁丝网,形成了厚厚的两层。放在末日以前的社会里来看,确实称得上是坚固的大门了。 “这几排货架可以消失了。” 林三酒打了个响指,面前几排稀稀落落的货架像融化在水中一样消失不见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夜空,忽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是的,我怎么会这么傻啊。” 意老师发出了一声代表疑惑的“唔?”。 “你也是,龙二也是,为什么刚才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林三酒似乎有几分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好的样子,扬声道:“这个仓库不是少了一块眼下最重要的天花板吗?” 远处的草丛哗啦啦一动,冒出了一个圆圆的黑影。那黑影张开嘴,发出了龙二特有的、萎靡不振的声音:“……天花板重要吗?” “当然。”林三酒看了一眼远方朝她摇摇晃晃追来的尸体,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将那支钢笔外表的【描述的力量】别在衣领上,嘴唇飞快地开开合合几秒,随即一排又一排的密集货架就从地面上浮了起来,正好拦在了她与尸体之间。与刚才不同的是,这些货架之间没有留下任何空隙,紧紧地排列成了一大“块”。 “那又是为什么啊……”龙二没精打采地问道。 “等我一会儿出去了再说,”林三酒朝他喊道,“你老老实实呆在外头别动。” “诶?”龙二茫然地应了一声,“你、你现在要干什么……” 货架只能将尸体拦住一会儿,不过即使仅有几秒钟也足够了。林三酒没有多做解释,打量着仓库的三面墙壁,口中喃喃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寂静仓库里,那具尸体钻进货架时的“沙沙”声,和它口中的“嗬嗬”低喘,开始渐渐被另一阵砖石移动时的撞击摩擦声响给淹没了。她抬头一看,果然只见墙壁上部一点点伸展出了一片阴影;从唯一一个空缺的仓库边缘那儿,也“长”出了最后一面墙壁。 新生成的阴影合拢了,形成了一片天花板,与四面墙壁一起将仓库牢牢地封住了。原本就已经十分昏暗的天光,顿时被遮得干干净净,如同一个漆黑的盒子内部;唯有林三酒手中的【能力打磨剂】,仍散发着一片小小的银亮光芒。 “为什么要主动遮住天光啊?”意老师急了,“现在更暗了,那具尸体——” 林三酒提起小银瓶,借着光弯腰从货架中央往外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折叠进胸膛里的头颅正好映在了她的视野里,远远地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和它扭曲蜷起的肩膀,正一点点从货架架层中间爬过来。 “没注意到吧?”她轻声笑道,“现在是我们正身处靠近大门的一侧。” “那、那又怎么样?” 林三酒转过身,拎着【能力打磨剂】走向了黑暗中那扇铁丝网大门。但她的目标却不是那扇门,反而是那扇门两侧的墙壁;摸索了一会儿以后,她轻轻开了口:“找到了。” “什么?” 伴随着“啪”一声低响,仓库里猛地有亮光闪烁了几下——林三酒早就做好准备眯起了眼睛,当她重新慢慢张开眼皮时,仓库里已经是一片雪亮了。 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着的十余只白炽灯,在目光中亮成了一片刺眼的模糊。 “……即使是非生活功能的房间,也都是有电灯的。”她轻轻地向脑中意老师解释道,“而电灯开关一般来说,都在大门的附近。所以说,之前摸黑战斗其实全无必要……因为这间仓库里早就提供了照明手段。” “但、但【描述的力量】一定要有现实基础才能发动——” “当然有了。”林三酒态度平淡地说,“你忘了吗?在重建墙壁以前,断口里曾经露出过钢筋和电线。有钢筋说明这间仓库不是平房,有了电线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描述出电灯了。” “只有电线就够了吗?” 在雪亮的白色光线里,那具尸体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暴露在了白光中,看起来少了几分诡异,却多了几分恶心。林三酒望着那具尸体越爬越近,“嗯”了一声,动也不动:“这其实也是我对【描述的力量】进行的一个道具测试。” “啊?” “记得我们之前找到的玻璃碎片吧?我用它描述出了一个窗户。但仔细想想,真的这么巧吗?我觉得碎片是玻璃窗上的,它们果然就是玻璃窗上的?如果那些玻璃碎片是灯管的一部分,又会怎么样?所以我就做了一个测试。”林三酒指了指墙上那一个小小窗户,答道:“……答案是,用同一个物质基础,可以描述出不同的东西,只要它们的构成中都包含这个元素就行了。” “也就是说,只要含有‘玻璃’的,又具有必要因素,都可以因此被描述出来?” “对,不过还有一个隐含的限制条件。” “什么?” “我必须将电灯电路在脑海中组织起来,才能描述出真正能点亮的灯。否则就会像之前用来蹬脚的那个壁灯一样,徒有其表了。” 话说回来,那个水泥形成的“壁灯”,也只不过是个空有形状的实心水泥块罢了——毕竟林三酒当时只需要它支撑一下而已。 “不能理解其运行方式的东西,就不能靠描述将它变成现实……”林三酒有点儿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就算这样,这个道具也算是很难得的宝贝了。” “先不说道具了,”意老师抬高声音,“尸体已经快到眼前了啊!” 的确,在窄小的货架层之间,那具尸体的脊椎骨正“咯咯”作响,似乎要将头颅从胸腔中拔出来一样——林三酒连它的骨节是如何一个一个打开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叹了口气,再次打了个响指,眼前的所有货架都霎时消失了。 在尸体“咚”一下跌回地上的时候,林三酒抽出了【龙卷风鞭子】。不等那具尸体双手撑住地板站起来,一股狂风已经卷住了它,将它重重砸向了仓库尽头的墙壁——由于所有货架都被取消了,仓库中空空如也;尽管它双手乱抓,半空中却毫无借力之处,半点抵抗也没有地被甩上了墙,轰地一下将墙壁击穿了一个大洞。 几乎是转息之间,大洞前方再次出现了无数排密密麻麻的货架。林三酒调整了一下【龙卷风鞭子】的威力,重重朝货架群上甩了一鞭,铁条、木板一瞬间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地全部碎裂了。如此庞大数量的货架全被她一击而击飞了,纷纷朝那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激射而去,转眼间就将那大洞全部堵死,半个仓库里也堆得尽是废墟般的碎片。 “这样就能又多拦住它一会儿了。”林三酒收回鞭子,拍了拍手,“副本生物虽然难缠,但如果能明确判断形势,最大化利用手边资源,完全可以把它的危险降至最低。” 意老师似乎看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以前季山青……他没有你这样的战力,所以当时还不觉得他有多么可怕……” 林三酒没有回应。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就要从这个仓库里出去了。”她转过身,指着铁丝网大门说:“你看,这扇大门还不完整,因为我没有找全大门上的锁。” 也不知道这间仓库在过去的岁月中遭遇了什么,大门上的锁竟然也被一分为二了;用【描述的力量】重建出的大门上,此时只有她所找到的那一小半锁眼。 只要找到几块铁丝网,就能推测出大门余下部分的样子,所以重建出整扇门不难;但锁头却不行——即使有了一小半剩余锁头作为“现实基础”,林三酒也必须要清楚它的内部构造和工作原理,才能重建出门锁。 意老师好像借由她的眼睛端详了一会儿门锁,有点不知所措了:“锁只剩下了一半,怎么办?” “这就是我为什么需要电灯光的原因了,”林三酒轻轻一笑,“我要根据剩下的半个门锁,画出整个锁头的内部构造。” “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我就可以用钥匙打开门出去了。” 846 走出密室 在耀眼雪白的光线中,林三酒正坐在地上,凝视着面前的半个锁头。整间仓库一下又一下地摇晃着,时不时地就会从天花板上震落下一捧灰;要说是地震,这个震颤频率却似乎又太有节奏了。 “……那具尸体,应该正在拼命要回到副本里来。”过了不知多长一会儿,意老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林三酒盯着锁头,半晌,睫毛才微微一眨。 “它是想要回到仓库里,不是副本。” “有什么区别吗?” 素灰色的简陋仓库里,一切都被灯光映得纤毫毕现。当林三酒抬起头时,光芒落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珠里,让颜色看上去比往常更浅了一层;如果有人仔细盯着那双乌黑瞳仁看,就会发现它们正以极细微的幅度微微颤动,仿佛她的目光正跟随着什么精细构造而转动似的。 “……一分钟整。” 林三酒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仓库另一头破碎的墙洞处,原本堆积了小山一般的货架碎块;在外头那具尸体的不断冲击下,时不时地就会有一块巨大的木板或铁条“咣当”一声滚落地上。每一次响起一声巨响时,她总是会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即使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礼包的胆子还真小啊。 “说呀,什么区别?”意老师还没有忘记刨根问底。 “在用【龙卷风鞭子】的时候,我小心地计算过了风量,所以我只是把那具尸体打出了仓库,但没有打出副本。多亏有一次我的风被送回了副本,我才有了一个计算风量的参考数据。”林三酒呼了口气,舒展了一下四肢,随即朝那道大门走去。“你没忘记吧,我一开始走下水泥地以后,要在荒草丛里走上好一会儿,才会因为跨越了副本而被强制送回来呢。” “也就是说,墙壁和副本边界线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你正好把它砸进那个地带里去了……”意老师说到这儿,忽然一顿:“诶,等等,不对啊?你之前爬上墙头的时候,不就因为身体过线而被送回来了吗?” “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解释。”林三酒不以为意地握住了【描述的力量】——透过铁丝网大门,龙二的影子仍然隐隐约约地坐在草丛里。“那是因为我制造了墙,也就是说,我人为改造了副本的界限。” “所以打破墙的话,就……”意老师明白了,又有了另一个疑惑:“它为什么要撞击墙壁?像你一样往外走,再被传送回来就行了啊?” “你忘了,它是副本生物,它不能离开副本。”林三酒停了下来,口中喃喃地低语了一阵;当门上的锁头开始渐渐生长、填补起空缺时,她才继续说道:“通往副本界限外的第一步,也就是会导致被传送回来的那一步,它就跨不出去。” “你……你怎么知道……” “我都被强制传送回来好几次了,这点分析还做不出来吗?” “你什么时候分析的?”意老师吃惊了,“你在一边对付尸体一边重建门锁的时候,分析了这么多?” 说来也奇怪,林三酒自己也没发觉自己是什么时候进行的分析。一切都好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季山青在一分钟内思考的信息量,似乎远远超过他人几个小时。 她轻轻笑了笑,没回答。门上锁头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完成了恢复过程,崭新光亮得像是从未经历过风霜。林三酒叫出钥匙,随便挑了一把,笑着说:“现在是来验证锁头内部构造的时候了,不知道这几把钥匙之中,有没有一把能打开门。” 尽管她口中说着“不知道”,但语气却一点儿忧虑也没有。钥匙一次又一次地撞上了锁芯,在黑夜下孤零零的仓库里,撞出了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在试到倒数第二把的时候,门锁“喀哒”一响,她手里的钥匙顺滑地转了一个圈。 终于打开大门了! 即使是【意识力拟态】下的林三酒,心脏也不由咚咚跳了好几下。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开了大门——带着青草气和泥土味的夜风,顿时扑了满怀。 “能出来了吗?”龙二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近门口问道:“你解开密室杀人的谜团了?” “解开了,”林三酒一笑,脚下仍然没有迈出大门:“称不上什么谜团嘛。” “怎、怎么说?” “太简单了,你看着。”她将门彻底推开,随即叫出了自己之前找出的外套和裤子。没等龙二来得及凑过头来,她忽然一扬手,将裤子甩进了仓库里——明明只是牛仔裤,落在地上的时候却发出了一阵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原来是她刚才把钥匙串放进去了。 “这个所谓的密室杀人案件,有一点很讽刺。受害人死在了装满服装的仓库里,事后却被人除去了衣物。”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将那件防风服抖了抖灰:“因为脱下的衣服,就是形成‘密室’的关键。正如你所说,很多密室其实根本不是密室。” “为什么?”龙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那个,你是不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换了衣服吗?” “换衣服是没有,但马上要加一件衣服了。” 一想到礼包的洁癖,再看看手里肮脏腐烂的衣服,林三酒一张脸就几乎全皱成了一团。她检查了一下口袋,确认窗户钥匙和员工卡都在衣袋里,随即忍着恶心穿上了外套。 她抬起的那一步,顺顺利利地落在了门框之外,落在了草丛前的泥土地上。 “出来了!”意老师不由欢呼了一声,“这一面墙没有被破坏,你真的跨出了副本界限!” 龙二愣愣地望着她,神色看上去更像是在发呆。过了几秒,他举起了一根手指。 “那个……为什么你穿上外套,留下裤子,就能从副本里出来?” 林三酒马上将外套脱下来,一把掷在地上,随即叫出一条毛巾打湿了,开始仔仔细细地抹自己的脸和身体。 “这是我在告诉副本,我已经破解了密室。”她像当初的礼包一样,擦拭着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低声说道:“那个凶手把外套带出了仓库,后来又穿上它回来了。” 龙二和意老师同时发出了一声“嗯?”。 “我还是从头给你们说吧。”林三酒用脚尖点了点水泥地面,“记得这个吗?门框内外相同的地板,以及墙壁内的钢筋,都说明这个仓库不是一个单独的平房,它是一幢建筑物的一部分。建筑物内某个房间用作仓库,一般来说都是出于公司需要。这么说来,与一般的仓库管理员不同,死者其实是有一起上班的同事的。” ”难道是同事下的手?”龙二愣愣地问,“同事有钥匙,所以根本不是密室?” “不,”林三酒叹了口气,“人恐怕确实是同事杀的。但如果凶手也有钥匙,他就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地制造一个密室了,因为那根本没有意义——拥有钥匙的,只有仓库管理员,也就是死者一人而已。” “那么他是如何——” 龙二这句话没有说完,脚下大地猛然震动起来;这不是那具尸体一下下的撞击了,反而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巨兽正在咆哮着醒来一样。大地轰隆隆地裂开了,土块翻滚着从半空中滚落下来,剧烈的震颤将二人甩得立足不稳,险些一起再次滚回副本里去。好在林三酒反应极快,一把按住了龙二的同时,自己也将一根棍子插进了土地里,这才勉强稳住了冲势。 “来了,”她面色有点儿发白,“密室的掩护终于落幕了,它也忍不住了。” “谁?” “副本啊,”林三酒低声说,“副本要出来了。” 847 今天副本站起来了 原本平坦的大地上,现在鼓起了一个高高的山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两个小小的进化者。 谁都能看出来,有一个什么体格巨大的东西,明明马上就要从地下钻出来了,却停在了即将破土而出的前一刻。厚厚的泥土层、石块和植物丛,在夜色下隐隐约约地遮掩住了底下那个庞然大物;依然亮着灯光的仓库在土坡上歪歪地倾斜着,墙壁嘎吱作响,随时都会散碎翻滚下来。 刚才还在不断撞击房间的尸体,被张开的土地淹没了,消失了踪影。 “什……什么?”龙二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你知道地下面的东西是什么?” 林三酒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静静地说:“与其说知道,不如说我猜到了一点儿。” “你猜到了什么?你刚才说的那句副本来了,就是指这个吗?” 好像听见了他这句话似的,石块摩擦般的声音突兀地撕破了夜空。 “请玩家宣布解开密室……我非常,啊,非常需要一、一块头皮,”副本的声音像是一段被掺入了其他内容的凌乱录音,一会儿是流畅清楚的解说,一会儿却又不成调地唱着难听的歌:“一块一块,头皮头发,整整齐齐……请玩家立即宣布解开密室的过程。” “……真是个混乱的家伙啊。” 林三酒叹了口气,望着面前拔地而起的山坡以及那间岌岌可危的仓库,沉吟了一会儿。意老师的声音几乎又尖又快得连成了一条线:“到底是怎么回事?地面下的是什么东西?副本怎么了又?你快点从头说啊不要卖关子!” 脑中话音未落,大地忽然又一次摇摇晃晃起来,登时将龙二甩得摔了一个跟头;无数土泥石块咚咚地砸在仓库墙壁上,又滚落向了地面——山丘般的影子越升越高、越来越大,漆黑的轮廓逐渐顶住了夜空。 “请玩家……” “等等,我这就开始!”在大地的震颤中,林三酒急忙稳住脚跟,仰头高声应了一句。龙二坐在地上,怔怔地盯着她。 “你看好了,”她头也不回地喊道,一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前方隆起的山丘黑影:“你不是很想知道这个密室的形成办法吗?事实其实很简单。在犯人杀人以后,他将死者的裤子放在了仓库中某处,并且把那串钥匙也装进了裤袋里。他带上了死者的外衣,走出仓库,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然后,他从外头把门锁上了。” “诶?他怎么锁的?” “用钥匙。他其实只是把仓库的钥匙拿了出来而已。” 随着一声呜咽,那山丘般的黑影猛然震动了一下,仓库被压迫得发出了一声呻吟般的响声,几块碎裂的墙面终于翻落了下来,“砰”地砸起了高高的尘土。林三酒往后挪了几步,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里,悄悄地叫出了一张卡片。 “既然提示是密室,说明死者拥有唯一一把钥匙。从这一点反推,可能也是为什么凶手想要把死亡现场做成密室的原因……仓库管理员有好几天都不露面的话,对于公司来说一定很不方便。也许是觉得奇怪,也许是因为要进去拿货,总而言之,其他人用强硬手段进了仓库,其中一个人就是凶手。” 林三酒说到这儿时,手中卡片轻轻一摆,夜色里顿时多了个人影——画师在一瞬间摆好颜料桶、支好了画架和马扎,却举着支笔迟迟没动。 因为她还没有选好“对象”。 “这也是我怀疑凶手是同事的原因。凶手在光明正大地破门而入后,凶手只要找机会把仓库钥匙放回去就行了。”林三酒瞥了一眼龙二, 那青年正好也在这时开了口,一脸狐疑:“就这么简单?不对吧?” “哪里不对?” “他放好钥匙后再出来喊说死人了,不就成了自导自演的第一发现者了吗?一旦意识到这是密室,警|察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啊。” “越是简单的计策,有时反而越难以看清。” 林三酒朝龙二招招手,示意他走近来:“……如果我告诉你,凶手不是单独进入仓库的,也不是第一发现者呢?” “不是?” “一般需要进仓库的话,都是为了搬货吧?况且为了让自己不受怀疑,凶手大概会与另外几个人一起进入仓库。”林三酒眯着眼看了看土坡上的水泥房子,轻声道:“他根本不必去发现尸体。从衣物来看,案发时是秋冬季节,尸臭或许还不浓烈。再加上尸体被藏在了仓库深处,他只要在别人发现尸体前,趁机找到那条牛仔裤,把钥匙挂回钥匙扣上去就行了。只要距离不是很近的话,在装满衣服的仓库里摆弄一件衣物,是不容易被人发觉异样的。这是第一个他要脱掉死者衣物的原因。” 静了一会儿,龙二依然没有被说服。 “我还是觉得太简单了……脱掉死者衣服是个很不自然的事,别人看见脱下来的牛仔裤里有钥匙,说不定也会想到是有人后来放进去的呢。” “有一个办法,能保证大家不会这么想。” “什么办法?” “这就涉及到第二个脱掉死者衣物的原因了。凶手特意将牛仔裤放在了某个角落里,过了几天以后,牛仔裤上、周围的平面上,都会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只要事先做好准备,比如把钥匙扣的铁环弄得翘起一点,露在外面,那么他在几乎不碰到裤子的情况下就能把钥匙挂上、推回去,所以裤子周围的灰会显示出这条裤子几天里都没有被人动过。” 龙二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发出来。 “但是,毕竟铁环翘起来了……”过了一会儿,龙二皱着眉毛说:“这也是个疑点吧?” “不,这是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小事。而且凶手做了个障眼法,让人下意识地以为铁环翘起是在死者死亡之前发生的。” “诶?是什么?” “那把小的窗户钥匙。”林三酒指了指地上的外套,“它被单独拿下来,和死者的员工卡一起装在兜里。任何人看到时,都会下意识地以为是钥匙环松了,所以死者把掉下来的小钥匙顺手揣进了衣兜吧?” “啊,确实是会叫人这么想。”龙二恍然大悟,“但你出副本的时候拿上了外套,就说明凶手也把外套拿走了,那是怎么回事?” “我打开门的时候,没有马上迈步出来,你还记得吗?因为那个时候我能强烈地感觉到我缺少了一个出去的条件,所以停下来想了想。”林三酒说到这儿的时候,龙二一脸茫然,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什么时候停下来思考的——“然后我发现,衣兜里的窗户钥匙,除了能暗示钥匙圈早在受害人死亡之前就坏了之外,还有一个别的作用。” “什、什么作用?” “它为上衣和裤子提供了一种连续性。” “我……我不明白。” “一般推测是这样的:死者发现窗户钥匙掉了,于是把它塞进了衣兜。他遇害后,衣物被脱下来时,大串钥匙留在了裤子里,窗户钥匙还在衣兜里。注意到了吗?钥匙就像一根线似的,把外衣和裤子被放在仓库里的时间点给联系了起来。有了它,你不会怀疑外套是在发现尸体的当天才被放进仓库里的。” “啊?”龙二吃了一惊,甚至连不远处的山丘黑影都顾不上了:“为什么凶手要这么干呢?怎么办到的?” “穿在自己的外套下面带进去,再把它脱掉就行了。”林三酒耸耸肩膀,“至于为什么……我想凶手一定有不得不带它走的动机,很有可能是要处理掉什么证据吧。” 但这一点就全是推测,没有凭据了。 “但是外套上没有灰……” “别忘了,这儿是一个服装仓库,”解说已经到了尾声,她再次盯紧了山丘:“随便塞进别的包装袋之间就行。在货架的遮掩下,动作快的话,一两分钟就能办完所有事,然后向同事们打个招呼先离开……等真正有人发现了尸体的时候,再和看热闹的人一起赶过来,还有谁会怀疑他呢?” “果然,有时越简单就越难想到。”龙二叹了口气,表情竟然隐隐有点满足,就像看完了一本小说;但满足感一闪而逝,又换上了一副低沉沮丧的样子:“但是……这个土丘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还没说啊?” “喂,”意老师忽然叫了一句,“你的已经开得够久了,再开下去,意识力就要耗光了。” 也好,反正该思考的问题都已经思考完了。 林三酒呼了口气,关上了;她打量着前方的土丘黑影,高声喊道:“作为一个副本,你是最近才移动到这附近来的吧?恐怕你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是发生变化了,还是进化了?你出来,让我们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话音落下时,土丘轰隆隆地破碎了;在大地轻微的震动里,一个黑影从土块之间慢慢直起了腰,站在了夜空下。 848 幸亏对方智商低 即使拽住龙二连连后退了好一段距离,林三酒依然被漫天的灰土尘雨给扑了个灰头土脸,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画师抱起画架匆匆忙忙地跟了上来,急促不安地直转圈;当她的咳嗽声停息下去以后,前方的那个巨大黑影也完全站直了。 只消打量几眼,林三酒就不由愣住了。即使她在拟态季山青时已经有了猜测,但当她亲眼得见时,还是被这冲击给震得失去了声音,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这……咳咳,这是什么,”龙二咳得满脸涨红,一边喘息一边问道:“这家伙是……巨人吗?” 从地面上仰头望去,这个看起来几乎顶天立地的黑影,确实是一个人类的外形轮廓。黑影的头部坐落在肩膀上,上半身很长,一双胳膊却更长,晃晃悠悠地落在夜空里——这个巨人有几层楼高?五层?八层? 黑影忽然抬起了手,小树干一样的五指在夜色中竖起了黑漆漆的几根长影;二人一惊时,只见那黑影挥起胳膊,一把拍开了身下的土丘——在仓库和泥石碎裂飞溅之中,它高高地迈起一条腿,“咚”一声,脚就踩在了二人面前。 “画师,到后面去,”林三酒匆匆叫出【能力打磨剂】卡片,低声吩咐道:“目标是那座仓库!” 像是求之不得似的,画师从她身边腾腾小跑着冲向后方,没过几秒就开始传来了笔刷沙沙摩擦纸张的声音。林三酒举起手中小银瓶,光芒四下一照,龙二立即发出了一声鸡被掐住了喉咙的抽气声。 好几层楼高的黑色巨人,慢慢地弯下了腰。随着一阵像是皮革拉扯绷紧般的“吱吱”响声,巨人将自己的脸送进了光芒中,与二人静静地对上了目光。 ……有那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夜晚仿佛死去了一样,只剩下了一片幽寂。 不论是龙二还是林三酒,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既挪不开眼珠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硕大的、形状不规则的脸。 深黑的、浅黄的、古铜色的、肉粉色的、苍白的……无数片颜色各异的皮肤,一块块拼接起来,共同组成覆盖了这张足有二十平方米大的脸。从这巨人的脖子望下去,他的肩膀、手臂、胸膛,都像脸一样充斥着各色皮肤。 有的皮肤细腻,有的皮肤粗糙,有的皮肤苍老,有的皮肤带疤……不知多少个人在这儿留下了他们的一身皮,又被拼组成了这个巨大人皮娃娃的一部分。 如果这巨人只是一个娃娃,那倒好办了。 真正让林三酒感到不适的,是这个庞大东西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种“想要尽量模仿出人形”的强烈意识——人脸上该有的物件,这个东西脸上也一样不少;在嘴巴所在的地方,不知多少个人的嘴唇被扯了下来,不知被用什么手段黏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嘴角向下的、黑洞似的嘴。 鼻子、眉毛、甚至睫毛,都是从不同人类的身上拽下来的。乍一看是个鼻子,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它是由密密麻麻、大小不等的人鼻子组成的鼻子形状;只是瞧了一眼,龙二就突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干呕声——林三酒用余光一瞥,发现他浑身都变得和脸色一样青白。 巨人的脸上,唯有眼睛是两个黑黑的空洞,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张大嘴慢慢地裂开了,无数人皮承受着被扯开的压力,吱吱响了一声。 “虽……虽然你破解了……但,但我不管……”那个石块摩擦似的声音高亢地响起来,仿佛要刺入人的大脑里一样:“我需要头皮和头发,啊,头皮和头发……” 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林三酒举高了小银瓶。在银光光芒的边缘处,她隐隐约约地看见了这个巨人的头顶——在各种颜色、长长短短的头发覆盖下,它的头皮突然缺了一块,只有黑幽幽的一片,仿佛被凿出了一个深洞似的。 “是我的,我不管你有没有破解我的密室,我要头皮和头发。” “我的密室?”林三酒立刻捕捉到了这几个字:“你果然是这个副本本身?” 一个活过来、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副本,偏偏让她给遇上了? 那张巨大的脸上,眼皮睫毛微微一动,让人感觉它似乎转了转眼球。一种难以描述的滑腻感贴着二人皮肤划过,像是被它的目光碰上了似的:“你……认出我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密室副本,我需要头皮和头发。给我!” “怪不得在一个没有副本的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个副本。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过来的?” “我走得好累呀,走了好久好久。”副本含糊不清地说,慢慢他们抬起了手:“以前的地方没有人了,但我还需要头皮和头发……再加上你们两个人的,应该够了……” “画师!”林三酒拽住龙二朝后一跃,怒喝道:“还没好吗!” 她话音刚刚一落,背后恰好蓦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吸力。气流被以高速抽向了身后,在空中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在她一把压下龙二的头时,原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仓库,顿时化作无数片黑影,疾风暴雨般地划过那巨人的身体、又越过二人头顶,纷纷冲进了画布里。 那巨人躲避不及,胳膊上的各色人皮登时被纷纷刮破了,露出了底下一道一道的幽黑。它似乎没有痛觉,慢慢转头往自己手臂上一瞧,这才突然高亢愤怒地嘶嚎了一声,震得人耳膜都在发颤——林三酒趁机抓住龙二再次后退,高声喝道:“你如果不离开的话,下一个被吸进画里的目标就是你了!” 画师迅速撕掉上张画布,在新画布前举起了笔。 巨人顿住了嘶吼,似乎正在考虑她是什么意思。尽管披上了一身人皮,但它显然没有像人一样灵活的思维能力;过了半晌,它断断续续地开口了:“头皮……头发……” “它好像不害怕啊?”龙二颤颤巍巍地问道。 林三酒稳了稳呼吸,眉头渐渐收紧了。 “你听不懂吗?”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刚一打开,石块登时在手中炸成了齑粉:“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到时候,别说头皮和头发了,你身上连一块皮也不会剩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虚张声势能不能吓住一个副本。 她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 副本怎么会活过来呢?活过来以后,它现在又是什么状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实体? 一开始副本所呈现出来的外表——也就是那间仓库——早就被她给毁了,但副本本身却还在。而且撕破了巨人皮肤以后,它不仅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皮肤底下仿佛也只有幽黑深邃的一片虚无。 面对这样的东西,怎么打,朝哪儿打? 如果能避免与它一战,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林三酒想到这儿,再次喝道:“我现在有马上要去做的事,不愿意在这跟你空耗时间。我给你十个数,数完了你还不走,我就会把你从这个星球上抹掉。一!” 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方能理解多少,又会不会相信。那巨人面无表情、嘴角向下的一张脸上,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当她一颗心越提越高,口中也数到了八的时候,副本巨人终于慢慢地直起了腰。 它似乎意识到,眼前的头皮头发不是那么好拿的了。 “头皮,头发……”副本巨人一边嘶嘶哑哑地说,一边沉滞地转过了身体。“密室,找下一个进入密室的人,我会有很多头皮和头发,一块一块,切得整整齐齐……” 它一步一步地朝远方走去,随着迈出去的每一步,它都越来越矮,好像一点点陷入融化在泥土中了。二人紧紧盯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背影,一时间谁都不敢相信进展竟如此顺利,以至于都忘记了呼吸;直到龙二尖锐地吸了口气,林三酒才突然回过了神。 这……这个空城计,真的成功了? “走、走了,竟然真的走了。”龙二结结巴巴地说,显然也看出她刚才是在虚张声势:“诶?你怎么看着好像不高兴?” 林三酒此时的面色称得上是极难看了。 “这个副本不仅活过来了,会移动,会追寻自己的目标……甚至还会权衡形势,利用副本内容去捕捉进化者。”她低低地说,望着那副本巨人一点点沉入大地的背影:“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只有它自己知道了。”龙二垂下了一张脸。 “你说得对。”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不等他反应过来,蓦然高声喝道:“喂,副本!” 这一声叫刚出口,仿佛连画师都被吓得“咿”了半声。 那庞大的人形黑影竟然真的渐渐停住了动作。 “我还没问你,你本来没有自我意识的吧?为什么会活过来?”林三酒扬声问道,“你为什么要人皮?” 皮肤被拉拽得吱吱作响,那巨人慢慢回过了头。被无数只鼻子组成的鼻子,在黑夜中看起来仿佛一片布满碎石的乱葬岗。 “大、大洪水就要来了,”它低低地说,“我醒过来,我需要腿,我需要人皮,我需要跑。” 849 善行的回报(之二) 东方再次亮起的日光映进天空,渐渐褪去了黑暗。与昨夜相比,眼前重新被照亮的荒野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假如有两个世界在日夜双轨上并行,那么她现在身处的这一个,一定是长久的黑夜。 清晨阳光在碧蓝天空中亮起一串串的光圈,闪得林三酒微微眯起了眼睛。 末日也好,洪水也好,她现在身心俱疲,只庆幸自己总算又活过了一日,又见到了一次早上的太阳。 “……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别再和我扯上什么关系了。”在她与龙二结伴走向重建区的路上,林三酒疲惫地说道:“追踪我的人,现在已经没有理由再去找你麻烦了。你为下一次传送准备准备——” 她本想说“可以再次正常生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末日世界中的日子,既不正常,更谈不上生活。 龙二从喉咙里发出了含混的一声“嗯”,看起来仿佛因为得知了大洪水一事而更加消沉了。他满脸菜色,眼睛、眉毛、嘴角都垂成了八字,一张嘴就先溢出了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我还剩下能传送几回的命。那个大洪水,只是针对碧落黄泉的吗?” “恐怕不是。”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只觉自己在连续几日的奔波疲惫之下,脸色恐怕远比他更差:“我如果打听到什么消息,会发布在木鱼论坛里的。你常常留个神就行……有了签证吗?” “有了,”龙二怏怏地说,“是去椰岛的。就因为我拿全部身家都买了它,所以我才身无分文了。” “椰岛?”林三酒在困倦得如同浆糊一样的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儿,全无所获:“这么贵,是十二界吗?” “不是,但比十二界还贵,我攒了三四年的身家全没有了。”龙二沉沉地叹了口气,“那个世界的资料你可以在木鱼论坛查到……是个传说中的好去处。” “噢?” “一般来说,危险程度最低的世界也是e级,但椰岛比e级还要安全。那儿的人类世界,好像是因为生活太过安逸宜人,在进入无子化社会以后,人口数量越来越少,不知怎么就逐渐消失了。” 居然还有因为这种原因消亡的世界? 在经历了高温、辐射之类的末日以后,林三酒觉得那一个椰岛世界简直像是在开玩笑。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里的设施资源都还保存得很完好,很适合人类生活。没有经历过灾难的世界……算是唯一一个异数了吧?有传言说它会变成中心十三界呢。” 如果真的这么安稳,或许她可以把它作为据点之一……林三酒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性以后,二人也总算回到了进化者的聚集地,街上人流渐渐稠密了起来;昨夜那个离开的副本巨人,好像还没有往这个方向走来,一切都看上去和往日无异。 “别忘记去木鱼论坛发一个通告,”在二人即将分手时,林三酒又嘱咐了一次:“管理十二界的组织里,我记得有一个是负责副本的对吧?希望他们能把那个副本管控住——噢,对了,这是手续费。” 龙二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谢谢你之前帮我找旅馆……我这次回木鱼论坛,可以试着说服他们,把我以前的工作再还给我。” 他从林三酒手中接过红晶,突然更加窘迫了:“那个……嗯,还有一个事……” “什么?” “小纱……”龙二吭哧着说,“如果给它喂棉花,好好养一养,还能长回来……所以……” 林三酒一拍脑门,赶紧将那卷纱布还了回去。小纱似乎很高兴能够物归原主,在龙二手里来回扭了几下。“我们彼此都不欠什么了吧?”她笑着说,“那么我可走了。” 在她转身之前,龙二打量了一眼她的面色,忽然忍不住说道:“我知道你还有事要做,但你看起来很累了……这个状态下,连自身安全都难以保证的。” “放心,”林三酒一笑,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起透明般的光泽。“希望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别再见面了。” 龙二垂下眼皮点点头,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拖着脚走进了木鱼论坛——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是老样子,挤挤攘攘地叫人心生厌烦。 话说回来,有什么不让人厌烦呢。 他按照林三酒的嘱咐发了消息,走向地下一层,打算去找以前的上司求情。一切都是沉重的负担,为了活下去所做的挣扎,总是压得人喘不上气。但即使这样辛苦,他也仅仅是活着而已,仅仅是满足了生存需求而已,没有快乐也没有追求,跟一头猪没什么两样…… 在经过一排茧形舱时,龙二被人叫住了。 就算不穿制服,大概他在别人眼里也像是一个打杂的,不像是用得起单人舱的客户吧……他在心里沮丧而低沉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转过了身:“我不在这上班……”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凝住了,眼睛眨了眨,茫然地立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面前那个身材纤薄的美人才忽然一笑:“我知道,你早就从这儿逃走了嘛。” 龙二没有出声。 “见到她了吧?东西拿到了吗?” 他点了点头。 那双尖尖细细的眼角,笑起来时像是薄薄的竹叶一样,微微上挑着。那人朝他伸出了手:“给我吧。” 龙二慢腾腾地拿出了一只小银瓶,将它递进那人手里。 “了不起呀……怎么到手的?”银光像水一样洒落在那人脸上、手上,将他的面容染得像月光下的薄冰。“我本来对你没抱几分期望呢。” “她要使用一个双手的能力,顺手把这个给我拿着了。因为要用它照亮,所以当时没有收起来。” “那么仿造品呢,你把仿造品给她了吗?”那双眼睛又转了回来,望着龙二问道。 他又点了点头。 “真好,”那人举起一只手——那手腕、手指都纤细单薄,隐隐能见骨骼的轮廓。伴随着轻轻一声响指,那人最后的笑声也在龙二脑海中淡去了:“那么,从此以后你就把这件事彻底忘了吧。” 850 林三酒的备忘录 天空里漂浮着一片片薄薄的雪花,在初晨阳光中闪烁着消失了。半山镇中交错覆盖着苍青与雪白,空气寒凉而锐利。林三酒拉起衣领和帽子遮住自己的面孔,远远地顿下脚步,朝山坡上的bliss展馆扫了一眼。 四楼右侧尽头的格子,是她当初和bliss约定好的“信号”——当然,是建立在林三酒还能够活着看见它的前提下的。如果它亮起了鲜黄色,则证明bliss回来了;亮起蓝色,代表她找到了余渊;亮起红色说明与她一起回来的,是余渊的尸体。 现在那个格子里,只是一片灰暗。 没有任何灯光,就证明bliss的搜寻还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林三酒低声安慰了自己一句,转头朝半山镇下走去:“……搜山总要花一段时间的。”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食物,需要温暖,需要睡眠。由于饥寒疲惫,她现在连十个指甲都泛着一片青灰;从她身边经过的人,目光从她身上一转,就默不作声地与她拉开了距离——她偶尔瞧了一眼自己的倒影,才发现她两只血红的眼睛下是一片深浓青黑,看上去简直像是断了毒|品的瘾君子。 昏昏沉沉地回到exod时,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吃完了一餐饭、又是何时倒在了床上的。莎莱斯关闭了一切光源,遮蔽了所有窗户,她的房间黑暗得像是漂浮在宇宙深处的一个小盒子。她昏迷一般地睡了过去,睡得昏天黑地,压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又身在何处——只有梦中一张张相识又陌生的脸,凌乱摇晃地不断从眼前闪过。 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嘶喊,随即就忘了为什么;伸手去抓身边的人时,却一把抓了个空,因为世界末日快来了,大家都在四散而逃——bliss、余渊、季山青、人偶师,抱着猫医生的大巫女……她拼命地叫,让大家等一等,她会想出办法来的,但所有人都转眼间就不见了。 林三酒猛然从睡梦里醒来时,她发觉自己的呼吸沉重而急促,眼角湿湿凉凉。 她摸索着从黑暗中坐起身,正要叫出【能力打磨剂】照明,忽然想起自己身在exod里;拍拍手掌,一盏夜灯就从脚边渐渐地亮了起来。 “哗啦”一捧热水泼在脸上,让她略微清醒了一点儿,但仍然感觉脑子里像是在天旋地转。微微调亮了灯光,她望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没有动。 “莎莱斯,”她嘶哑地开了口,声音仍然带着浓重的睡意。“什么时候了?” “你睡了四小时二十分钟,离下一次签到还有十三小时。” 这么快就醒了,怪不得身体和大脑仍然如此疲乏困倦。 人的睡眠分为几个周期,其中一个被称为“快速眼动期睡眠”,又叫做re睡眠,也即是人做梦的时段。有研究者认为这段睡眠周期对人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大脑在这个周期里处理清醒时接收的信息,巩固记忆,甚至当人从这个阶段睡眠中直接醒来时,大脑会进入“超敏感”状态,展现出对于特定领域的创造力。 林三酒记得自己是被一阵急迫恐惧的感觉,硬生生从梦中推醒的。她并非做了噩梦——也很少有噩梦能比她的现实生活更残酷——她强迫自己醒过来,是因为她突然在梦中想明白了几件事,几件她必须要去做、必须要赶紧记下来的事;如果任自己继续睡下去,到自然醒来的时候,恐怕就什么都忘了。 “莎莱斯,”她哑声吩咐道,“帮我记录一下。” “叮”一声,镜子上浮起了一行亮盈盈的“语音备忘录”字样。 “第一,设法重回意识力星空,顺便寻找大巫女。”她一边说,一边在洗手台前转着圈:“……可以像波西米亚那时候一样,找个人把我拉进去。” 就像地震前动物总会事先逃亡一般,如果连副本这种东西都开始有了自我意识、准备从大洪水中逃跑的话,那么她一定不会是女娲之外唯一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意识力星空中的讯息流传速度极快,那儿的人又一个比一个强大;要说哪儿能打听到大洪水的消息,肯定就是意识力星空了。 更何况,她也得想办法提醒一下波西米亚和j7。 “第二,找签证官开椰岛签证,顺便雇人把鹿叶的尸骨送回家乡。”这两件事倒是不难办,有钱什么都好说。假如能雇佣到一个合适的签证官,或许能够让她和朋友们在两个世界之间轮流传送——有什么办法能笼络到签证官呢? 他们几乎处于生态链的顶端,什么也不缺,谁也不畏惧。 林三酒记得自己好像在梦中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她使劲回忆了一会儿,只觉答案就在脑海深处徘徊了,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没法将它从深海中勾出来。 “第三,联络礼包。”她有点儿抵抗似的说——大洪水这件事,肯定是必须告知季山青的。当然,在联系他之前,她必须先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说、怎么处理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第四,找到斯巴安,再借由他手找到人偶师,然后记得发布一条有关大量甜食待处理的广告。”她认识的朋友不少,但要说战力拔群的,数来数去也就是那么几个。骗也好拐也好,她现在得把人都找回来;她必须用上一切可用的力量,与暗地中追杀她的人格们开战,夺回卢泽。 这件事说来简单,然而此刻敌在暗我在明——她连卢泽的那些人格都分别是谁、长什么样子,也不是一一清楚。最糟糕的是,那些人格似乎可以随时从她眼前消失,她既不能跟踪,也没法逼问,只能再想个办法慢慢将他们的身份发掘出来了。 “噢,说到这个,还有一条最重要的事差点忘了。”她的口齿因为困意仍然有点含糊不清,不过好在莎莱斯依然能清晰地记录下她说的每一个字。 “第五,冯七七说的话,至少一半都是狗屁。” 851 喝个圆茶,放松一下 在做好备忘录以后,心中放下一块大石的林三酒,又足足睡了八|九个小时,才在莎莱斯轻柔亮起的灯光中被唤醒了。她吃过丰盛早饭,泡了个热水澡,又换过一身干净衣服,感觉自己如同重获了新生。 她拿起昨晚的备忘录,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嘴边泛起了一个苦笑。昨晚困得迷迷糊糊时,思考方式好像都彻底换成了另一种;今天清醒了再一瞧,她马上就意识到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要想一件件地去把事情办下来,她必须首先甩掉暗中盯梢追踪她的人格们。 换作往常,这并不难;但她偏偏被“签到副本”给固定住了——她的活动范围恐怕早就暴露了,而在她活动范围里的签到点又只有那么几个;每日去签到的人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她。 林三酒打开当初买的签到点册子,和地图对比着看了一阵。布莱克市场的相反方向,在几乎横跨了半个洲以外的地方,有个规模比它小一些的进化者聚集处,叫做“橘园”;因为它太远了,拖把布没有在那儿标明签到点,但想来橘园附近是一定有的。 从地形上来看,橘园位于一片丘陵之间;如果将exod停在群山之间,应该也足够避人耳目了。 “莎莱斯,”她将所有地图都扫描进了exod操作系统,吩咐道:“今晚十点之后,前往这个目标地点——清楚了吗?” “是。”莎莱斯轻声应道。在控制台随即弹出的三维地图上,一个鲜红的“x”正在她的目的地处慢慢旋转。 接下来就是去签到了。 林三酒身上的【面具】都已经消耗完了,想了想,她没有乔装,反而从卡片库里掏出了她以前塞进去的几套衣服——那几套衣服,全是相同的黑色工字背心,野战裤和短靴。除了因为天气凉而加了一件外套,她现在与当初在极温地狱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不遮掩了,”她对脑海中的意老师解释道,“反正遮也遮不住。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但他们好像总能够认出我。” “那也不必主动跳起来、使劲挥手地告诉他们自己在哪儿吧?” “真有那么显眼?” 林三酒一边问,一边在镜子前转了半个圈。 镜子里的身影,高瘦、修长而精炼,每一道画家笔触般的流畅线条,似乎都是为了最大化发挥身体机能而凝聚成的。静止时,她看起来仿佛一座名家手下的雕像,只需轻轻一动,却会迸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 “……越显眼越好。”林三酒一笑,转身走出房间,坐进了等候她的单人舱里。“老实说,我恨不得能举着一块牌子,写着我是林三酒呢。” 她前往布莱克市场的一路上,仍然像以往一样波澜不惊。 签到点前同样没有人——当林三酒走近那根电线杆时,她隐约间仿佛感觉有人从背后看着她;但这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卢泽人格正在暗中追踪她而产生的错觉。 “他们看见我没死,应该有点吃惊吧?” 林三酒顺利地签了到,四周看了一圈。也不知是因为外貌还是气质,她很容易吸引人注意;从电线杆边走过的进化者之中,总有三三两两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 签到前后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如果真有人在寻找、追踪她的话,她或许应该多给对方一点儿时间,让他们跟得牢一点,免得错过了她。 离开了签到点,她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慢悠悠地逛起了街。布莱克市场的面积惊人,即使来了不知多少次,仍然有不少她从未涉足过的陌生区域;林三酒在街市中绕了几圈,正巧远远瞧见了一家饮茶的帐篷,桌椅茶具都摆在帐篷外的路面上——看样子生意还不错,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 ……这儿真是太合适了。 “老板!”林三酒看着帐篷上手写的茶单,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来一壶……呃,微,‘微弱的智慧之光’?” 这是什么东西? “马上就好!”忙得一头汗的红脸姑娘笑着应了一句。她一点儿也没夸大其词,这四个字刚一落下,一个茶壶就“咚”地落在了林三酒眼前。 “这个茶,难道……喝了能变聪明吗?”她有点儿狐疑地问道。 红脸姑娘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不能,这不是那种茶!” 她一边笑,一边为林三酒打开了壶盖子;里面四五片被泡得圆乎乎的褐绿色叶片,正在水里一圈一圈慢慢打着转。“哪,喝一口茶,再吞掉一片叶子。”红脸姑娘嘱咐道,“不能嚼,要直接吞下去,叶子和叶子之间一定要隔着茶水。” 这又是为什么? 林三酒满心疑惑,但不等多问,帐篷另一头就有人高声叫了一壶“铁血勇者之心”;店主姑娘在围裙上一抹手,匆匆地跑了过去——她明明跑过去的时候还空着手,到那人身边时已经为他放上了一壶茶,竟叫人看不清她是从哪儿掏出茶壶的。 ……既来之则安之,不妨试试好了。 林三酒疑虑地盯了一会儿壶中茶叶,发现那四五片圆圆胖胖的叶子始终在茶水里保持着匀速转动,简直像是机械制品。她看了看身边的茶客们,按照那店主姑娘的话,喝了一大口茶水,又挑出了一片圆叶子吞了下去——那圆叶子瞬地就从喉咙里消失了,顺利得让她甚至觉得有点儿措手不及。 直到她一壶茶吃喝干净,她也没发现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 “既然这样,”林三酒推开茶壶,手里多了一张卡片:“那我也该干正经事了。” 她心念一动,卡片在手心里立刻变成了一个道具【乙方设计师】。 这是一个可以根据要求定制特殊物品的特殊物品,看上去只是平平常常的一份表格,还附带了一支笔。表格最上方是几个不同的物品模板,林三酒作为一个“不肯出大钱的小气甲方”,只能从物品模板里挑一个出来,再填上自己的要求。 “嗯……就这个吧,”她拿起一份“非攻击类、生活便利类物品模板”,自言自语道:“这个应该可以了。” 852 莫非这一章是大结局吗? 【这就12点了?时间都去哪儿了……我正文才开了一个头,大家不要等了睡觉吧】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853 特别容易得罪堕落种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854 末日里的人是很寂寞的 【目前进度0字,明天又要去广州了,诶呀今天看样子还是早睡不了】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855 茶叶风暴 【正文快写完了,来广州了还不忘更新,简直感动中国。】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856 3d实体投影仪 “喂,”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在耳旁叫道,“喂,起床啦,快点呀。” 林三酒从睡梦中被唤回了神智,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四个圆头圆脑的茶叶在她的视野里一字儿排开,八只晶亮水渍般的眼睛一齐望着她,不知道喊她起床已经喊了多久了。 “你真能睡。”老大轻声细气地说。 “又睡了快十个小时。”老四补充道。 “其实你一个人挺好,根本用不着我们陪伴型茶叶嘛。”老三得出了个结论,老二负责点了点头。 林三酒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了身,慢慢地让一个呵欠从嘴里溢了出去。在两天的相处之后,她现在终于能分清茶叶四兄弟谁是谁了;不是因为她掌握了辨别叶片纹路的能力,而是因为她硬是不顾反对,在几个圆叶子头上写了“一二三四”。 “叫我起来干什么?”她看了看窗帘外的天色,睡眼惺忪地问道:“天才刚亮啊。” 在完成了【乙方设计师】的表格以后,等待物品制作的这两天,她都是在旅馆里度过的。每一天除了签到之外,她只有两件事可做:一是要让人人都知道她在黑市里——为此她每天早上都要大摇大摆地去买奶糕作早点,还要拉着长足聊上半个小时,直到把堕落种烦得憋不住杀意时,才会返回旅馆。 回来以后,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睡觉了。也许是前段时间累得太狠了,如果不是还要吃饭签到,她能一口气睡上两天。 “你制造的物品好像来啦,”老大提醒道,“是不是地上那个?” 林三酒蓦地一拧头,果然发现房间地板上摆放着的表格不知何时消失了;在它的原处,此时正放着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箱子。特殊物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她顾不得圆茶叶,忙一掀被子跳下了床。匆匆拆开箱子以后,里头露出了一台巨大的幻灯片投影仪式机器——一切都正如林三酒在表格中所描述的一样,它提供了一个足以让她站立活动的玻璃平台,射灯、光源灯和透镜……她绕着投影仪转了两圈,将手轻轻放在了机身上。 “啪”地轻轻一声,投影仪变成了一张卡片。 【3d实体投影仪】 由林三酒设计并委托制造的一款特殊物品,是在借鉴了普通投影仪和3d打印机后产生的主意。普通投影仪能将影像投放在远处,而3d打印机可以打印出三维实体……那么如果将二者结合的话,不就能够把三维实体如同影像一样投放出去了吗? 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这部三维实体投影仪的主要功能,被林三酒着重放在了完整、清晰而真实的”复刻式投影“上。不管是人还是物品,都能真实地被还原出来,并会随着原本物品的变化而一起变化。 出于实用角度考虑,本品的作用范围可调整。 使用限制:根据【乙方设计师】约定,本品效果发送距离不得超过十公里;每次连续使用不得超过两小时;并且请注意本体与投影左右颠倒的问题。 注意:投放出来的会是一个真正实体,遵从物质守恒原则,在投放3d实体之前,需要使用者提供足够的原材料。 对于林三酒以外的人来说,这个特殊物品几乎就是一个废物,然而她此刻却高兴得脸都微微泛了红。这两天那些人格们没有了动静,反而越发叫她的心悬了起来,如同嗅探到了风雨即来前的低气压——也不知道人格们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不就是制作人的原材料吗,”说着,她叫出了好几张卡片:“尸体这个玩意儿我有的是。” 四个圆叶子挤挤挨挨地瑟缩了一下。 她为自己的实体投影准备好了同样的衣服和鞋子,甚至连绷带都找出来了一卷;清了清喉咙,林三酒有点儿犹豫地启动了【3d实体投影仪】,选择了“两米以内”这个范围,随即轻轻站在了玻璃台上方。 光源灯刚一打亮,她就不由吃了一惊。 人类身体、衣料和绷带,一瞬间就被吞吸进了投影仪另一侧的黑洞里,嗡地消失了踪影;她被光源灯照得直晃眼,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了挡。当她将手放下来的时候,林三酒差点原地跳起来——另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自己,此时正站在投影仪另一头,一只右手刚刚拿了下来,分明是刚才也在挡脸。 “真……真的出来了?” 林三酒望着对面那一个自己,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完全相同的音质,从对面那个人的嗓子里也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完美地重复印合了,没有一丁点尾音的区别。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该是个真人了吧?” 她犹豫地望了实体投影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对方的那种“存在感”、“对空间的占用感”,都是实实在在、鲜明清晰的——正如她自己一样。 然而林三酒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没法走近自己的实体投影身边,仔细打量它。她只要一走下玻璃台,投放出来的影像就会即刻消失;林三酒试着抬手、走路、说话,实体投影都像一个镜子里的倒影般与她一起动作,除了左右手互换了之外,它就像一个活人似的没有一丝异样。 林三酒望着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绷带。实体投影在同一时间也抬起手又放下了, “你们去替我看看,”她朝几个圆叶子吩咐道,“看看细节真不真实,绷带下有没有东西。顺便把笔扔在它脚边,我看看能不能用投影把东西捡起来。” “陪伴型,”老大咕咕哝哝地滑下床来,身后跟着三个圆乎乎的兄弟。“我们是陪伴型,不是佣人型。” 佣人如果像它们这样又圆又短动作又慢,早就被辞退了。 林三酒抱着胳膊,望着几片圆叶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实体投影脚边,扔下了一支笔,又顺着衣服爬上去将它仔细检查了一番。她慢慢弯下腰,对比着投影,伸手在空地上捞了一把;实体投影的手在地上一划,果然也抓住了那支笔。 “绷带下面什么都没有噢。”一个圆叶子抬高声音应道。 857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在顶楼天台上找好了位置,林三酒重新将【3d实体投影仪】解除了卡片化;将巨大的投影仪设置好了以后,她抬步站了上去。此时正值白日与黑夜的交界时分,昼夜温差引起的风,在暮色之中呼呼作响,将她一头短发吹得不住在半空中飘扬。 “住这家旅馆真是对了,”她有点儿庆幸地一笑,对着自己虚握成拳的一只手说道:“从这个天台上,正好可以控制实体投影去对面街上买奶糕呢。” 从她的指缝间,圆叶子们露出了水迹般晶亮的几只眼睛,也不知道谁是谁。它们没法像人一样紧紧抓住林三酒的衣服,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跑,所以只能挤在她的手掌心里。 ……也不知道它们能在身边呆多久? “首先,来试验一下走动的距离。” 林三酒设置好距离,打开了光源——在马路对面的街角后方,登时多出了一个人影,与她自己一模一样;不远处有几个进化者显然被突然出现的大活人给惊了一跳,在偷偷打量她的时候,脚下纷纷四散而去,与实体投影迅速拉开了距离。 林三酒一边盯着自己的投影,一边慢慢走动起来。 她的实体投影必须要能走路才行,但她本人又不能跟着投影一路走下去,于是给投影仪设计了一个跑步机般的滚动履带式平台,这样一来果然就方便多了。 实体投影有点儿笨拙地拐过街角,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林三酒刚才特地下楼扔在那儿的一个对讲耳机,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往耳朵里一塞就瞧不见了。随着她的步伐,实体投影慢慢走近了长足所在的那家小吃店。 “你怎么又来了?”从耳机里传来了长足压抑着不耐的声音。 看来即使是每天近距离打交道的堕落种,也没有发现眼前这个不是本人。 林三酒抬手揉了揉腮帮,实体投影也同一时间动了;她通过投影的嘴巴,远远地对堕落种说道:“你帮我看一下呗,我这两天有点牙痛。” “什么?”即使身处另一栋楼的天台,她也能想象出来堕落种此刻瞪圆了的眼睛。 “你做的点心太甜了,我好像长蛀牙了,你帮我看一眼。” 长足闻言噔噔从柜台旁退后几步,从天台处望去像是隐没在了屋檐后:“你说什么呢?你恶不恶心,我不想看别人的蛀牙!而且我做的点心味道正好,卖得很快的,根本不会过甜!” 明明自己就是堕落种,却嫌蛀牙恶心。 “你怎么知道?反正你是一个裂口女,也根本尝不出点心里加了多少糖吧?”林三酒的实体投影不依不饶地站在柜台前,“啊”一声张大了嘴,含含糊糊地说:“哎啊,伊暗一暗。” “那个店老板好可怜哪。”一个圆叶子细细地说。 ……茶叶的意见还这么多。 “再不走我就把你也变成裂口女!”耳机里,长足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快闭上嘴!” 林三酒哪能闭嘴?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实体投影内部是不是也与真人一样,但她自己却不能走上前检查,四个圆茶叶也不知道人类身体内部应该是什么样的——花了半天时间让它们试着描述,它们最好的一句形容却是“嗯,里面黑黑的没有光”。 仔细一想,这根本不合理……它们明明是从嘴里进去的,至少应该知道通往胃的这一部分路程长什么样才对。 那时听她这么说,老大立即抗议道:“我们当时哪敢看嘛!”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只好利用长足了。 站在天台上又张着嘴,林三酒看不太清楚对面马路上的情况,很快就感觉自己牙齿被风吹得冰凉;她含糊不清地催促长足往自己嘴里看,耳机里却静下来了一小会儿,也不知店铺里正在发生什么——当她开始觉得这样有点儿冒傻气的时候,总算听见长足喝了一声:“……真是的,我又不是牙医,我看不出来哪颗牙蛀虫了!” 这么说来,实体投影内部——至少是口腔内部——和真人也是一样的,没有任何能让堕落种生出疑心的地方。 要做到完全和本人一样,现在只差“绷带下的项圈”这么一个东西了! 林三酒闭上嘴,舔了舔牙齿,赶紧低下了目光。 ……不实验一次的话,果然不会注意到这种地方啊。 她能透过实体影像说话,却没法透过它听见、看见。在与旁人对话时如果出现了视线死角,她在说话时目光找不着对方的脸,那么看起来肯定十分可疑——她这么一低头,实体投影也低下了头,就像是在挑选面前点心似的,自然多了。 “为什么老是这两种点心?”林三酒低着头,在脑海中回忆着刚才来时的路,计划着如何自然地转身走回去:“你就不能多开发一些新品种吗?” “我请你来吃了?”长足冷哼了一声,“不满意的话就走……不过你不走也好,我已经想出如何向你复仇的办法了。” 复仇? 林三酒直起身子,耸了耸肩膀,“哈”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她知道这样会激起长足熊熊的怒火,但是她还不熟悉怎样操控实体投影,这样算是最自然的退场方式了。 实体投影离开了小店柜台以后,长足的影子又冒了出来。它探头盯了一会儿实体投影离去的方向,突然从柜台下翻出了一包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一包粉末,因为远远地看起来,它好像把那东西洒在了手边的一碗奶糕原料里。 “噢?”林三酒将投影仪卡片化收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我的实体投影吃下那个粉,应该也不会死吧?正好明天早上可以试一试。” “为什么你要和那个店老板过不去?”走进室内以后,老三从她的虎口里钻了出来,蔫蔫地问道。四个圆叶子现在被挤得有点儿扁。 “我的目标不是它,”林三酒放下四兄弟,从卡片库中叫出了一些铁棍、小刀之类的东西。“我只是找它练练手罢了……既然连它也分辨不出来我的实体投影,那么明早吃了那份加料早餐以后,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可以去找我真正的目标了。” 四个叶子远远地站在墙角里,好像也知道刀具的危险。 “真正的目标是谁啊?”不知道是老几,轻声细气地问。 林三酒突然沉默了下来。 那架飞行器停在半山镇上方的山顶,远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在停落时也没有被人发现。然而卢泽的12人格之一却能够轻车熟路地找了过去,在飞行器上安了一个爆炸装置……就像是他早就知道飞行器被停在了那儿似的。 会出现这种状况,她只能有一个猜测:那架飞行器一早就被人动过手脚了,恐怕行踪始终都处于被人掌握着的状态。 最可疑的人,唯有在收购飞行器半途中突然出现的那个小男孩。 那个老人店主,也许就是因为她这一笔生意才丢掉了性命的…… 林三酒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她用实体投影在黑市里走了一会儿,在感觉自己对它的操控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以后,她去找长足买了一份奶糕。尽管林三酒往自己嘴里送的全是一口一口的空气,但在实体投影吃下了奶糕以后,她不禁还是提起了一颗心——过了一会儿,见自己始终没有任何异样,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毒奶糕进了以尸体为原材料作出的身体里,想必也没有任何效力吧。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推开了“不择手段地生存!”的店门。 858 多亏喝了那一壶茶 ……这下子可麻烦了。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僵硬地躺在天台上,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声,暗暗祈祷这个早上不要起风。她能感觉到自己裤子口袋里的四个茶叶兄弟正在挤来挤去,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有一刻得闲;但她现在一句话也不能说,只好希望自己裤袋布料的起伏不要也被投影出去。 毕竟她现在不能被人发现任何一点异样。 “还要挤多久呀,”一个细细的声气透过布料响了起来,“喂,你听得见吗?为什么不理我们?” 她当然听得见,但是她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林三酒也没有料到,在她以为店中没有人的时候,突然遭到了袭击。实体投影尽管与她本人一模一样,但没有任何战力——这一点,在【乙方设计师】上的表格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几乎没有任何还手躲避的机会,实体投影的头就击碎了玻璃门,直直飞进了半空里。 当时她吃了一惊,险些跳下投影仪;好在她突然及时反应过来了,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 ……昨天才特地去买的小型摄像头,好像也随着头颅飞出而滚落了下去;在画面旋转翻滚几下之后,她眼前出现了店内一片地板以及实体投影的手——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手,此时正软软地落在地上,五指无力地半蜷曲着,一滩血色正慢慢从手腕的方向洇开。 按理来说,实体投影就算被砍掉了头,也会依然以林三酒为准,保持着直立姿态的;之所以现在它会倒在地板上,全是多亏她反应快,当机立断地往后仰倒、直直摔了下去的缘故——当时还把茶叶们给挤得“哎呀”了一声。 她没有往投影仪里放入茶叶作原料,所以倒不必担心它们也会被投影出去。 ……但是现在怎么办? 林三酒仰躺在投影仪的平台上,有点儿傻眼。 “实体投影”明明是一个挺棒的主意,为什么自己却搞得这么狼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她现在一个人躺在天台上,一动不能动地呆呆望着天空啊?她原本已经做了一个很不错的计划,但谁能想到事情突变得这样快,竟连计划都来不及实施? “你是堕落种吧?你过来,替我打扫一下店里。”在一阵喧闹之后,那男孩的声音突然闯进了她的耳朵里。 啊,原来耳机还能用。 林三酒感觉到自己的头似乎被那男孩捡了起来,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近。 “我去把灯光扭亮一点,你把尸体立起来靠在墙上——你还愣着干什么?打扫啊!” 长足也进去了? 男孩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始终近在耳边;随后一阵杂音告诉她,她的人头好像被放在了桌上。从小型摄像头传来的影像里,林三酒看见自己的“尸体”被拖拽着拉了起来,那只手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地面,随即从摄像头中消失了。 看来只要自己不再有所动作,实体投影就会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任人摆布。 趁着灯光还没被扭亮的机会,林三酒赶紧闭上了已经被风吹得干涩发红的眼睛。现在人头被那男孩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她不能再一直睁着眼睛了;要是万一忍不住眨了眨眼,那可就什么都露陷了。原本睁开的死尸眼皮也可能会因为震动而闭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会引起怀疑。 “这就是【皮格马利翁项圈】啊。” 耳机中传来了那男孩感叹似的一句话。 这句话一入耳,林三酒顿时提起了一颗心——看来那男孩果然把绷带下的项圈拿出来了。 那他戴上了吗? 她竖起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响动。过了好几秒,她没有听见项圈打开又合拢的那一声“啪”,反而听见了抽屉被拉开后,放进什么东西又合拢的声音——她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应该没戴上……这可真是走运了。那男孩要是真戴上了项圈,也许马上就会发觉不对劲的。 由于时隔太久,她已经不记得当初在极温地狱时,她有没有把【皮格马利翁项圈】告诉过卢泽和玛瑟了;不过这个项圈跟了她很久,几乎成了她的标志之一,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在实体投影的脖子上也准备了一个项圈。 那个男孩果然早就听说过项圈的名头了,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有意选择砍下了她的头。 “但是,现在至少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意老师在她脑海里说道,“一旦满了三十分钟,【描述的力量】就会失效。你也不能再描述一次,否则那边的人头也会跟着开口了!” 林三酒收集了不少刀片一类的金属,用【描述的力量】将它们变成了项圈的模样,今早操纵着实体投影把它戴上了。 “他十几分钟以后打开抽屉,如果发现项圈变成了一堆金属片,那不免还是会让他生疑。”意老师轻声说道,“而且你的实体投影也只能坚持两个小时,时间到了以后……” “等等,”林三酒突然在脑海中打断了她,“你听。” 正在这时,耳机里恰好传来了长足一句模模糊糊的话:“……你把人头收进盒子里干什么?” 经堕落种那句话提醒,她也感觉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有些不对了;男孩的声音依然近在咫尺,但就像是隔了一层似的含糊不清——“堕落种不要随便开口,我不想听见你说话。” 长足似乎咕哝了些什么,安静了。林三酒耳机中传来了又一阵杂音,夹杂着柜门开关的声音、纸张翻动的声音;当一切杂音都落下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人头被关进了一个什么狭窄空间里——因为店里的脚步声、清扫声,都远远地被隔开了。 林三酒犹豫着,微微睁开了眼睛。一线碧蓝天空填满了她眼皮之间的缝隙;等了一会儿,见耳机里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她慢慢将眼睛重新张开了。 四个圆叶子一字排开地站在她的脑袋旁边,正用小眼睛盯着她,不知什么时候从裤袋里钻出来的。它们似乎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中风了?”老三关切地问道,“我以前只听说过,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幸好你还活着,”老四很温柔,“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如果又中风了,可怎么办好呀。” 林三酒朝它们转过眼珠——她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能说。 “我们的陪伴任务快要完成了噢,”还是老大善解人意,“一壶茶能提供五天的茶叶陪伴,陪伴结束后我们就要去转世了嘛。” 转世? 这几个胖叶子,偏偏要在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时候告诉她这件事! 现在人头被放进盒子里了,那么只要不出声的话……林三酒想到这儿,望着圆叶子们慢慢张开了嘴。四兄弟的眼睛都被吸引了过去,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了一会儿,一齐摇头说:“没有声音,听不明白。” 她怎么敢在有进化者的情况下正常说话? 林三酒又气又急,只能小心地从唇齿之间挤出一点点微弱的气流,用气声低低问道:“……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老大理所当然地说,“你是五天前下午喝的茶。” “帮……我个忙吧。” “什么?” “烧……烧掉那家店,”林三酒用气声说道,“烧掉我的实体投影。” 那家店若是在起火之后丢失了她的尸体,那么自然会以为起火和尸体有关;如果人格们开始着手调查是谁放了火的话,可就太好了,那就等于他们被彻底引上了歧途——他们永远也想不到放火烧店的,会是四片圆茶叶。 四片圆茶叶都苦下了脸。 “……拜托了。” “我们试试吧,”互相看了看,圆茶叶们唉声叹气地说,“这真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要几片茶叶去放火,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要不是今日的发展与她计划的出入太大,她也不至于被逼得出此下策。 “火一烧起来,我去找你们。”林三酒望着它们微微一笑:“到时我们一起去找圆茶店老板。” 虽然它们又圆又短动作慢又话多,但林三酒还是很珍惜它们的陪伴。只要火能顺利烧起来,她就有八九成可能性甩掉卢泽的人格们了,到时行动也能自由得多了:“……要是她有办法让你们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啊?”四片圆茶叶忽然好像快哭了:“我们不能转世吗?” 859 鲸鱼般的飞船 “店内右手边的圆形架子上,挂了很多各式货物。其中有一只长盒子,装的是‘野外生存必需物资’,打开它。” 在四个圆叶子消失了踪影以后,林三酒直挺挺地躺在平台上,肌肉因为紧绷着而开始酸痛了起来。为了尽量忘掉不适,她回忆起了自己嘱咐圆叶子们的每一句话。“野外生存必需物资”是她在过去几次拜访那家店时留意到的,她记得盒子上还写明了物资内容,里头就有助燃剂和生火机。那似乎是末日前留下的东西,在店里摆了很久也没卖掉。 只要打开它,放火就不难了。 圆叶子们应该能办到这一点……吧? 日头已经渐渐地挪向了中天,强盛阳光将天空映照成了一片通透浅蓝,让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脸上、身上被晒得热乎乎的,然而这暖热却只叫人越发不舒服了;时间过去得越久,她一颗心就悬得越高。 说到底,那只是四片茶叶罢了……她是不是真的对茶叶抱了太大期望? 自从人头被那男孩放进了盒子里以后,她就没再听见什么值得留意的声音了。挪动物件、开门关门、模糊的脚步声倒是响起过一阵子,但很难从声音上判断出店里的状况;在那一阵杂音以后,店里就安静了下来,偶尔只有那男孩遥远地吸一声鼻子,似乎人在店面后头——这么半天连客人也没有一个,看来他把店关了。 门下有缝隙吗?林三酒有点儿担心地想,那几兄弟比一般茶叶圆胖多了,能钻得进去吗? 还有,那男孩杀了“林三酒”,为什么不赶紧联络其他人格?他把一具尸体留在店里,又是要干什么? 最重要的是,眼看就要下午了,叶子们会不会来不及放火就要转世了? 林三酒躺在天台上独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越想越忧心;就在她怔怔出神之际,忽然只听耳机里响起了“哐当”一声清脆撞击,登时叫她心脏一缩——听上去,好像是一个什么盒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肯定是茶叶们不小心碰掉的! 她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一阵模糊的脚步声从远而近地冲了过来;那男孩蹬蹬地走近了放人头的柜子,扬声喝问了一句:“谁?” 从耳机里听起来,店内一片寂静。 那男孩似乎轻轻走了过去,随即又是一阵叫人难以听清的杂音。 她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不敢放过一丝声响,生怕自己会听见圆茶叶尖尖的一声“啊”——紧绷着等了一会儿,却只听见那男孩咕哝了一句“没挂好?”,和他好像摆弄了一下货架的声音。 放松和失望,同时像潮水般涌上了心头。 圆茶叶没被发现,但它们显然也没有成功。那男孩被声音引出来以后,肯定又将盒子挂了回去;这下,圆茶叶们就不得不重新再试一次——然而它们动作慢、身体又不灵活,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允许它们从头再来了。 林三酒眯起眼睛,从睫毛阴影中勉强看清了天空正中央的强烈光源。 不知何时,已是正午了。 “意老师,我是什么时候去喝茶的?”她在脑海中问道。 前几天意识力消耗太大,直至今日才初初恢复完毕,意老师也总算能及时回应她的呼唤了:“我想想……大概是十二点过后吧。你那天是在签到以后不久去喝了圆茶的,虽然逛了一会儿,但最晚肯定不会超过十二点半。” 林三酒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时间真的不够了……再过一会儿,那四个圆茶叶就要转世了。 “这下怎么办?”意老师有点儿苦涩地问道,“先不提还能不能见到那四个家伙吧,实体投影也快要到时限了……尸体突然一下子从店里消失,一定会引起怀疑的。起火就不一样了,起火的话,那男孩肯定会以为是有人进去的,那么尸体消失就好说了。” 这一点,林三酒当然也很清楚。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紧紧咬住了嘴唇。 难道她这么多心力,都要白费了么? 耳机中再一次安静下来,那男孩似乎又走回了店后。她还记得店后那一条狭窄的长长走道,以及停放着飞行器的院子;感觉上,那家店的实际面积要远比门面上看起来大多了。 “算了,”她无声地对意老师说,“实在不行的话,趁着他现在不在店里,我切断投影——” 一个念头没转完,耳机里突然又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啪”,顿时掐断了她没有说完的话。林三酒浑身一凛,忙立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任何一丝细微声响。 尽管店里仍然还算安静,但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蓬勃而极具侵略性的声音,渐渐地在耳朵里泛开了。它又像是潮水,又像是风声,弥漫所及之处,时不时地会让什么东西爆开似的发出一声低低脆响;很快,在放着人头的柜子里也能感觉到了——是火舌舔|舐侵吞着周围物件时,那种特殊的、灼热的安静。 “它们成功了!” 林三酒心脏咚咚一跳,登时一翻身坐了起来,抬手关掉了实体投影,兀自有些不敢置信。“它们竟然成功了!” 她将投影仪卡片化收好了,匆匆戴上了一张面具,抬腿就往天台出口跑去:“也许我还有时间去接老大它们——” “没有了,”意老师忽然低低地提醒了一句:“已经到时间了。” 林三酒一愣,在楼道里顿住了脚:“……几点了?” 人类在重建了社会以后,与之一并恢复的,还有他们的一部分生活方式。她顺着旅馆楼道里走了几步,一抬头,目光正落在墙上一个挂钟上。 “12:43,”她站在楼道里,有点儿茫然:“它们……它们转世了。” 意老师半晌没有出声。 她来自于林三酒的潜意识,是她平时被意志所压下去的情感、记忆、经验和思绪的集合体;她一定能比林三酒本人更清楚地感觉到,她此刻有多么……寂寞。 “来来去去,聚聚散散,”林三酒苦笑了一声,轻声安慰着意老师:“其实很正常,我早就习惯了。” 她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悄悄从旅馆后门走了出去。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林三酒”此时已死,她要趁着这段时间赶去橘园,进行下一步计划——在那儿,exod已经等了她几天了。 “它们不是也很想转世嘛,”林三酒有点儿没话找话似的说,“它们觉得陪我很累呢。也是……我好像是使唤着它们干了不少事。” 以那种短短圆圆、没有手脚,只有底下一点点茶叶梗的身体来说,不管是什么活动都一定很费劲吧。 直到她登上了一艘巨型飞船的接驳站,意老师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种陪伴型茶叶真是……太奇怪了吧,”林三酒买了票,与人流一起走进登船用的天空隧道;在她身旁的高空里,还有几艘同样的巨型飞船正悬浮在天空之中,从云层里露出了鲸鱼一般庞大的船腹。她望着天空隧道外飘过去的云丝,一时间竟有点儿羡慕:“只能陪伴五天,有什么意义呢?它们走了以后,让人更寂寞了不是吗?” “等事情解决以后,回那家圆茶店看看吧。”意老师提议道,“说不定还有再次见到它们的办法……当然,如果那个店主没有传送走的话。” 林三酒在心中应了一声,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话:末日里多少生离死别都走过来了,现在总不能因为几片茶叶而脆弱起来。 她一边走,一边强迫自己重新思考了一遍眼前事态和她该做的事情;这么走了一会儿,天空隧道却还没有走完。 “隧道这么长吗?”林三酒嘀咕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隧道两侧是透明的,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如果站在走道边缘往下看,远处布莱克市场就像一片聚集了无数蜜蜂的蜂巢一般,挤挤挨挨地涌动着无数人头。 “是很长的,”从她身边经过的一个进化者好像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扬声答了一句:“你看远处那艘停在云层里的飞船就知道了,咱们离飞船停泊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呢。” “它们都是停在同一高度上的吗?”林三酒抬头扫了一眼问道。 那个背着一只长长旅行包的中年男人,似乎很愿意与人说上两句话:“是啊!你是头一次搭乘这种飞船吗?这是夜行游女提供的最大号飞船了,飞行距离最远,在天空里的交通层也是最高的。你知道的吧?每种不同型号的飞行器,能飞行的高度也不一样……一层一层地安排好飞行计划,才不会出空中事故。我很喜欢飞船,你要是有问题就问我好了。” 他好像正期待着林三酒能多问他几句,但林三酒却叫他失望了。 她愣愣地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远方云层中那艘鲸鱼一般的飞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晌没了声音;直到那个热心而失望的进化者走远了,她才咬着后牙低低骂了一句:“……不可能吧?” 860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随着天空中隐隐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巨鲸一般的飞船破开云浪,如同被神召唤而踏上返程的使者,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天空尽头。不管见过多少次,这种巨型飞船所带来的极具震撼性的冲击感,仍然能够在人心中久久不散。 林三酒从天际收回了目光,又想起了自己在登船时浮起的那个猜测。 ……怎么想,她都觉得那个猜测太过不可思议了。也许是她一时异想天开,根本就猜错了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先赶去橘园才是要紧事。 她压下了心里浮动不安的纷乱念头,四下看了看。她这次搭乘的飞船型号,或许因为体积问题,从不降落到地面上,乘客上落都必须通过长长的天空隧道;或许是因为使用了反重力材料的原因,飞船似乎从无燃料告急之虞,哪怕是停泊时也都是悬停在高空之中的。 跟她一起从天空隧道里下来的进化者们,一落地就分散开了,三三两两地走向前方的平原。数条弯弯曲曲的小道穿过一片片野生花田,朝各个方向蔓延而去;一人多高的向日葵、一丛丛茂密的野月季,夹杂着藤蔓与野草,在碧蓝天空下被轻风吹得微微摇摆。 被阳光晒过后蒸腾起来的泥土气味,花果草木轮回着盛开枯萎的味道,和湿润的风一起扑上面颊,悠然得几乎不像是末日世界的一部分。 进化者们纷纷走上了各条小道,很快就被花田吞没了大半影子。他们不需要熟悉这一片的地形,甚至林三酒也不需要——因为花田中远远近近地立着几块巨大手形指示牌,也不知是从设施里拆下来的;在它们朝着不同方向的食指上,还挂着几块路标。 “此路通往橘园……”林三酒走近一只大手,念着食指上的标示:“世界分类区。” 大手路牌们显然来自末日前的某个动物园,仔细辨认的话,还能看出几行“熊猫展馆”之类被涂黑了的字样。 不过……世界分类区? 她抬头看了看,发现这条小道很受欢迎,走在前方的进化者比任何一条小道上的都多。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走上这条小道,抬步来到了另一只大手前;这根食指正指着一个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向。 “此路通往橘园,人物分类区。”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来之前原本计划要调查一下橘园信息的,但被实体投影那事儿横插一杠,结果毫无准备地来了。橘园里除了“世界”区和“人物”区之外,还有“事件”区、“能力”区和“妄想”区等等——其中妄想区的小路上人最少,偶尔走过去那么一个,往往也是步伐匆匆、遮遮掩掩的样子。 在林三酒想叫住谁打听一下的时候,发现和她一起从飞船上下来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想了想,她干脆选了一条通往“其他区”的小道,走进了那一大片菖蒲丛里。 反正她对橘园一点也不了解,所以选哪条路都是一样的。 小道很长,夹杂着砂砾和石子的泥土被踩踏得十分平整;在她又走了一会儿以后,路边一丛丛绿茵、水洼和野花都渐渐稀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浓密起来的林木——终于,林三酒在一块木牌旁边顿下了脚。 “橘园,其他分类区。”木牌很粗糙,像是一块被掰下来的桌板改造的:“请注意,越过此牌后即为橘园副本区域。本组织仅负责橘园管理及橘子生长,不对橘园内发生的任何事件负责。” “等一下,”林三酒不由吃了一惊,望着前方幽暗而寂静的树林,脚下连退了两步:“这里是副本?” 她记得地图上没有标明这里是副本,怎么—— “你当心点!没来过橘园吗?” 林三酒急忙刹住脚步,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差点撞上身后另一个进化者。以她的五感灵敏程度来说,竟没有发现这女孩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这女孩像娃娃似的长得小巧圆润,生了一双小鹿般灵动湿润的黑眼睛;只不过原本十分可爱的面庞上,此时却挂了一副极不相称的、挑衅似的表情,看起来竟有点儿违和。 “不要挡路,”她一边眉毛高高扬起,带着几分莫名的傲慢:“我最烦你们这种因为偶尔幸运才闯进十二界的杂鱼了。不知道橘园是什么就不要进去了呀,没有人想要你们这种杂鱼的橘子。” 橘子? 不不不,谁是杂鱼啊?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仅没有让开,反而把小路给堵住了。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年轻得要命,带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劲头;这样的气质,林三酒只在十二界出生的人身上见过——大概是缺少了正常人类社会教育的缘故,这女孩子脾气很大,好像一点儿也不懂什么叫礼貌。 不过林三酒倒是一点儿都不生气。 不是因为她涵养特别好,而是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她天生就克这种人。 “你知道橘园是怎么回事吗?”林三酒慢吞吞地问道。 “废话,”这女孩明明生得灵动柔和,偏偏脸上浮着一副叫人难以形容的趾高气扬:“快点让开,我有急事!” 林三酒就跟没听见似的,抱着胳膊,嘿嘿一笑:“那你给我讲讲吧,我正好不知道。” “你耳朵是装饰吗?谁要给你讲啊?”女孩子厌恶地皱起眉毛,“像你这样难看的中年男人,我连打都不想打你。你要是一个女人,早就被我打飞出去了。” 林三酒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戴了【面具】——她最近对中年男人面具情有独钟,买了好几张都是这个系列的。 “诶呀,你脾气真不好。”她仍然拢着手,若无其事地一笑:“我看了感觉很亲切,因为我以前也认识一个你这样坏脾气的女孩。你们连性格不好都不好得这么没有性格。” 最后那句话有点绕,女孩子愣了两秒才总算回过了味儿,登时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等她露出动手的意思,林三酒抢先问了一句:“你听说过300路吗?” 女孩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脸色蓦然一变:“你、你把我的……怎么可能?” 几乎每一个中招了【你听说过300路吗】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别急嘛,这是我的能力,我可以绑架特殊物品。其实我不想和你动手,只想和你聊聊,聊完了就把你的特殊物品还给你。” 女孩子不可置信地张合了几下手指,手腕上滚下去了一大串叮当作响的手链。她似乎在测试自己的特殊物品,在发觉自己什么物品也叫不出来以后,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好一会儿才重新开了口。 “没了特殊物品,我用能力也可以碾死你,”那女孩子冷冷一笑,怒意扭曲得她嘴角直抽:“我不信你死了这能力还有效!” “你傻吗?我死之前可以先撕票呀。” 林三酒根本没有想和她战斗的意思,慢悠悠地挠了挠下巴——这个动作好像越发激怒了这个女孩子,但她一双拳头死死攥着,却始终没有发动攻击,看起来还算是有理智,不敢拿全副身家冒险。 “这就对了嘛,”林三酒给她啪啪地鼓了鼓掌,“冲动是魔鬼。” “你妈是魔鬼。” “太没家教。”她根本不动怒——她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积攒下来的经验,知道自己越不动怒,对方就越要怒火中烧:“别看你本事不大,脾气倒挺大。” “我本事不——我——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女孩子气得嗓音都尖了,却在即将吐出自己名字时,硬生生地吞回了后半句话。 “不知道,你看起来也是一条杂鱼。”林三酒诚实地说,“而且我对你是谁也没有兴趣,你不妨告诉我橘园是怎么回事,聊完了我就放回你的特殊物品。” 女孩子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一双眼睛里闪着冷冷的光。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过不去?”意老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激怒了她,得到的答案也未必是真话。” 林三酒歪头想了想。 明明是让那女孩子先过去就能解决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要刺激对方;这好像是她下意识里的行动,自然而然地就把对方激怒了,手法简直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到底是为什么呢……? 正当她也不禁困惑起来了的时候,只见那女孩忽然一矮腰,不知从地上抓起了一把什么;林三酒精神一凛,急忙往旁边退了两步时,女孩盯着她蓦地张口了。 “your shadow at u, or your shadow at eveng risg to et you…” 原来是这么回事! 林三酒浑身激灵灵打过去一阵颤栗,连自己也没料到自己爆发了如此惊人的速度;在转瞬之间,她跃入半空的影子已经笼上了那个女孩。 “i will show you fear a handful of dt——”那女孩匆匆朝后退去,口中一息也没停,反而加快了语速;风呼呼地从她身后卷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她的声音而成型壮大了,正酝酿着呼之欲出。 林三酒一手急急罩上了她的面门,对方猛一拧头,只让她的手指从脸颊上滑了过去。 但这就足够【扁平世界】在那女孩脸上发动了。 感觉到有张卡片一入手,林三酒扑腾一声重新落回了地面;她的一声高喊,与对方还没有唱完的诗句一起响了起来:“【吟游诗人】!” 女孩的声音终于出现了第一次停顿。 在林三酒收走了卡片以后,一头柔滑的亮棕色长卷发就像海浪一样从她耳后滑了下来,她匆忙间一撩头发,手腕、耳际的无数首饰顿时悦耳地轻响了起来。 “喂,波西米亚!”林三酒双眼发亮:“是我啊!” 哦,点进后台第一眼就能看见新封面呢…………。我先喝个圆茶冷静一下……………yufufu是新读者吗?第一次见你就收到了壁,非常感恩!希望封面没有让你后悔打赏……来,大家都喝个圆茶吧……谢谢兔组长的兔毛、azi、小kkk呀、孝景帝、书友20171124132320943、初恋刺杀、湖蓝火焰、哥斯达黎加的猩猩、晴空森林、幽冥琉璃等大家的打赏和月票~(看着评论区一水对封面的吐槽我真是……e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861 橘园 林三酒一把摘掉面具,与对面女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二人在寂静中对视了几秒,耳边只有远处的风偶尔沙沙地吹响了草木。正当她准备开口时,波西米亚忽然转身就走——她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头也不回,像是生怕走晚了就来不及了一样。 “你跑什么!我吃人吗?” 林三酒赶紧几步追了上去,二人在一眨眼间就越过了橘园告示牌。波西米亚充耳不闻,浑身首饰叮当作响,脚下仿佛生了风;林三酒忙加快了速度,但还不等伸手去抓她手腕,她却蓦地刹住了脚,一拧身子,两人差点又撞个满怀。 “对呀,我跑什么?”波西米亚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又忌讳她又要强鼓起勇气:“我要找你算账都来不及,应该是你跑才对!” 林三酒当然不会跑。她像个老头儿似的拢起手,慢吞吞打量了她几眼,刚才重逢的喜悦渐渐消退了。 她叹了口气,面上难掩失望:“我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没找着大巫女吧?你找了多久啊?” “我什么样子了,”面对她时,波西米亚似乎特别容易来气:“你别一副对我很失望的脸!我花了几个月都没找着,我告诉你,我的‘附着条件’到现在还是被污染的状态呢——我已经有六个月没敢进入意识力星空了,这全都是你的错!”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她,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大巫女出了问题,那么清久留呢? “是,是,”林三酒心中一时充满了对那两人的担忧,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不该对你抱有这么大的期望。唉,毕竟人家是大巫女,你……你是你。” 她明明没有再激怒对方的意思了,但这句话出口以后,她却不得不闪电般地冲了上去,打断了波西米亚刚刚发动的【吟游诗人】。 “你老惦记着攻击我干什么?”林三酒从她身后一手反扣住她的胳膊,一手捂住了波西米亚的嘴——她身为成长型,如今很少遇见体力力量能与她相提并论的进化者——见对方果然被按住了,她低声喝道:“我们现在在副本里,你要打架也等出去再说!” 波西米亚安静了几秒,林三酒正要松开她时,却感觉手掌里渐渐濡湿起来。 “你力量怎么居然比我还大?……你,你抢了我潜力值,”在她赶紧抽回手来的时候,波西米亚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里呜呜地带上了哭腔:“污染了我的‘附着条件’,还绑架了我的特殊物品……不活了,什么副本不副本,我今天跟你拼了……” 这湿湿的是眼泪吧?不是鼻涕吧? 林三酒悄悄在裤子上抹了一把,一时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好了;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你的特殊物品过一会儿就好了,别哭啦。” “那其他的呢!” “我保证帮你想办法还不行吗。” “你能有什么办法!”波西米亚在泪眼和红鼻头之余,不忘冷笑了一声。 “说来也巧了,我前几天才想起你。”虽然是想到她是因为她能帮助自己进入意识力星空,但这一点波西米亚不需要知道。林三酒走到她身旁,轻声轻气地说:“这样吧,我陪你再回意识力星空一次,不过这一次带上我的朋友——他能力很强,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你越来越坏了,”意老师感叹道,“明明是你自己需要回去。” 有时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站在谁那边的——如果实话实说,那么除非是把波西米亚给打服气,否则恐怕不用指望她能帮忙了。 “互利共赢嘛,”林三酒无声地嘟哝了一句,身边的女人感觉却灵敏极了,立刻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那双灵动的棕色大眼睛,狐疑地望了她一会儿。 “……你朋友是谁?” 人偶师估计是不会帮这个忙的,礼包又远在天边,黑泽忌下落不明……林三酒感觉自己需要多认识几个人了。“你听说过斯巴安吗?” “我听过,好像是兵工厂一个小白脸吧?”波西米亚嗤了一声。 真想看看她见到斯巴安本人之后的表情。 “他很厉害的,”或许因为对方比自己矮,林三酒觉得自己像哄孩子似的:“你不信的话,出去打听一圈就知道了。我和他一起陪你去意识力星空,保证你能安安全全地把附着条件恢复原状,好不好?” 波西米亚怏怏地转过头,抹了一把脸。刚才的怒意一下子如冰雪般消释了,她看上去又低落又疲倦。“这次如果又骗我,我肯定不管怎么也要想办法杀了你。”她带着鼻音说。 “不骗你。”林三酒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总算把她安抚住了,没有真在这儿打起来。 尽管她刚才压制住了波西米亚,但仅仅是略有交手的情况下,她就隐隐感觉到波西米亚实际上也是一个十分强大的进化者——这一点,其实从她意识力的级别上就能看出来了。好在她的进化方向似乎不太偏重体能,还算让林三酒占了个便宜。 二人在说话间,已经走过了小径与树林交接的入口;脚下小路慢慢模糊起来,林荫也越发幽暗深重了。随着她们越走越深,林三酒打量着四周,轻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了吧?” “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波西米亚哼了一声,似乎重新找回了一点骄傲:“你们这些外面来的人,真是什么也不懂。你不用瞎操心了,橘园这个副本一点危险也没有,出入也没有限制,好好挑个橘子就行了。” 挑个橘子? “你刚才就说过不想要杂鱼的橘子……你是什么意思?哪来的橘子?” “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波西米亚有点吃惊地回头瞥了她一眼,“橘园里当然有很多橘子啊。嗯……怎么给你解释呢,这些橘子都来自于进化者,内容都是进化者放进去的……” 大概想不出好的解释,她忽然不耐烦起来,脚下加快了速度:“很难说清楚,你过来,我示范给你看。” 跟着她一拐,林三酒就进了树林——她本来还想说树枝上连一个橘子也没有,然而一抬头,这个问题顿时就被吞回了肚里。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橘子。 在树林投下的阴影里,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橘子,正占据了眼前一片空地。橘黄色的皮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润泽的光,看上去滚圆而光滑。如果不是因为它个头儿太大了,它与普通橘子没有什么两样。 “这……这是什么?” 林三酒以为自己在陪伴型茶叶之后,不会再为什么而感到吃惊了,但显然她想错了。 “橘子啊,”波西米亚绕着它走了几步,眯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这个挺饱满,看来已经成熟了。你也替我看看,它身上有没有写意识力星空。” 刚朝橘子走了过去的林三酒,顿时又停住了脚。“意识力星空?你进橘园是为了这个?” “废话,要不然我和你一样进来散步的啊?”波西米亚的真实性格,与她充满风情的外表毫不相配:“快一点过来看,我总不能把宝都押在你身上。” 橘子上确实生着字——不像是有人后来写上去的,倒像是橘皮纹路天然组成的。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文字,反而更像是林三酒在碧落黄泉见识过的图形;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扫过一眼之后,那纹路就在脑海中留下了清晰的讯息。 “反应链条”,“精神健康记录一”,“穿行沼泽纪事”……每隔半米左右,橘皮上就会浮现出一行“字”。当林三酒绕了个圈,和波西米亚重新碰头时,她也有了一个初步估计:一个橘子上,大概有四至六个讯息。 “走吧,我们去找下一个橘子。”波西米亚朝她招招手,抬步就往林荫更深处走去。 “这些都是什么?” “你看到的东西……嗯,这么说吧,都是进化者把自己的经历、经验和记忆等等之类的东西放进去以后,橘皮上根据内容生出来的标题。” 什么? “橘子里面,装的是进化者的记忆?”林三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要这么干?那些人不愿意要了吗?” “不是啦,”波西米亚很快又找着了一个橘子,一边端详它,一边解释道:“放进去的只是一份复制品,人本身的记忆什么的都还在。而且这些东西非常有价值,你想想,如果你在别人的经历里已经体会过一次某个世界了,那么等你再去的时候,你的安全系数不就大大增加了吗?” “这就跟……这就跟游戏攻略一样?”末日以前,林三酒也是玩过几个电脑游戏的。 “那是什么东西?”显然出身于十二界的波西米亚,茫然地皱起了眉头。“我们管它叫‘预演’。不光是能让你体会他人的经历,橘园还有不少别的作用呢,比如传递讯息、进行培训什么的……走吧,这个橘子上也没有意识力星空。” 林三酒“噢”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原来那些“世界区”、“人物区”,是按照橘子内容来分类的吗? 不知道她的朋友们之中,有没有人来过? 太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工作,感谢名单下一章放,晚安 862 警告,警告,务必观看! 【今天起太早了,做梦都梦见自己困死了。明天有好多工作要做啊啊啊,我尽量早点写完,不过你们还是别等了,最近我真的好忙】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863 捡破烂的林三酒 ……这是什么地方? 在那个陌生嗓音响起的时候,橘瓣里的浓雾开始渐渐消散了。扑面而来的风浸润着咸咸的海盐气味,生涩、清新而轻盈。阳光透过越来越稀薄的雾气洒落下来,让林三酒不由眯了眯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面前已彻底是另一番天地了。 她“变成”了记忆的主人,或者说,她像是一个钻进了他人身体内的魂灵,正从原本主人的眼睛里往外看。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一瞬间,记忆主人所有的知觉五感都涌了上来;她感觉到“自己”的一双赤脚深深地陷在了细沙里,趾缝、脚腕、小腿上,都沾满了一层沙子。 这具身体既不痛也不累,胃里没有缺少过食物,身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地发热。不管这是哪儿,这个记忆的主人看来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林三酒转头看了看,但周围的景象却没有随着目光一起转动。她能看见的,似乎只有记忆主人当时看见的景象;身边的波西米亚也早就没了影子。 视野下方抬起了一双骨节粗宽的男性手掌,“嚓”地点燃了一根烟。 “对。我一直都在做记号……” 从林三酒左手边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回答,好像是他的朋友。记忆的主人没有转过头去,因此她只能从声音上判断,第二个男人似乎此时正充满了迷茫:“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507天了。” ……什么? 林三酒听见一声叹息从“自己”口中吐了出去——并非失落无奈,倒更像是迷惑和担心。“你昨天去找曼莎、小钱隼他们拿食物的时候,聊过这事儿了吗?” 这二人与同一世界里的其他进化者也保持着联系,而且看来其他人也都滞留在这个世界里了。 “聊了,怎么没聊。他们和我们一样,天天一睁眼想到的就是这事儿,每天早上都要先点一遍人数,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被传送走。”左手边的男人点了点“自己”肩膀,说了声“给我根烟”,随即林三酒就看见刚才那只手将烟盒递了过去。那包烟干干净净,外盒平整,看起来比人遭的罪要少。 “这也不是坏事啊,”朋友一边吸烟一边说道,“我们终于有机会能安定下来好好活着了,还是在这个世界里……放在两年前,我根本就不敢想象。也许是老天爷看我们惨够了,总算是要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了呢。” “……就是因为这个情况太好了,我他妈才害怕。” 记忆的主人扔掉了还有一半的香烟,林三酒感觉“自己”抬脚将它踩灭了。“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们不传送?能持续多久?怎么才能一直保持下去?我真的,天天想着这些事,我都睡不着觉,就怕第二天一睁眼,自己在下一个世界里了。”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另一个朋友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烟,从“自己”的视野中飘向了远方。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中,海草与海沙将水面染出翡翠般剔透的几层深蓝碧绿,在阳光下看起来,颜色鲜艳强烈得震慑人心。明明是这样的美景,林三酒却直到现在才发现——记忆的主人一定是早就对这片海熟视无睹了。 “我也担心,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朋友苦笑了一声,记忆的主人转过头,视野里终于露出了一个浓眉毛、浓胡子的男人。他高高的鼻梁像钩子一样形状向下伸,眼睛却圆圆的,减少了几分阴沉感;他拿出一张纸片抖了抖,笑道:“我们乐观一点,也许传送之日不会来了呢。你看,这是我的签证,都超出期限三个月了,现在也没有把我带去下一个世界呀。” 记忆的主人往那张签证上瞥了一眼,匆忙间只看清了目的地——【彩色池塘】,一个林三酒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的确……我有碧落黄泉的签证,按理来说,我现在早就该在碧落黄泉里了。”记忆的主人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地上,视野顿时低了下去:“尽是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事儿。” “毕竟你想,传送本身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东西,那么它又突然消失了,也不奇怪吧。” 记忆的主人没有被说服——林三酒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里一阵阵七上八下的不安。 “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本身就和末日世界不太一样。”浓眉毛朋友也坐了下来,安慰道:“我老觉得它像是一个走错了门的,莫名其妙地挤进了末日世界里头,现在要退出这个行列了。” “借你吉言,我是希望你的话能成真。不然就是进化成超人又怎么样,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了,身边没有一个人能留住……我还是宁可在一个安稳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我想找个老婆,”朋友哈哈笑着说道,“恐怕得那个家伙传送走,才有女人愿意跟我!但要是有人传送走了,就说明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好好活着了……哎呀真矛盾。” 记忆的主人也被他逗笑了,二人接着感叹了几句,开始聊起了其他的杂事。直到眼前的景象忽然一黑,场景顿时被掐断了;林三酒再一眨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橘瓣之中。 波西米亚正站在她身边,一张轮廓精巧的巴掌脸上,此时尽是一片怔然。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居然都忘了斗嘴。 “出去说,”橘瓣里局促得难受,林三酒从她身边挤过去,攀住橘瓣内部爬了出去。二人跳下橘子时回头一看,那条“警告,警告,务必观看”的信息仍然留在橘皮上——它不知已经被看过多少次了,未来或许还会继续被看下去。 十四个月传送的规矩,在某一个地方失灵了——这就是橘子认为进化者们必须知道的讯息。 如果是真的,那它确实很惊人……但它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含义呢? 在橘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林三酒忽然问道:“有没有可能,那段记忆是被人编造出来的?” “你不信?”自打从橘子里出来,波西米亚就安静多了。此时她轻声问了这么一句,还真叫人有点儿不适应。 “也不是……我得先把可能的情况排除。” “说得跟你特别聪明理智似的。”波西米亚的温柔维持不了两秒就要龟裂,她嗤了一声:“应该不会是假的。如果是编造的记忆,当事人自己心里会很清楚这是假的,那么橘子从一开始就不会收。就算退一万步说,橘子把它当成是‘编造记忆的记忆’而收了,那么我们应该也感觉得到这一点。” “但你忘了,还有一种情况,”林三酒刚说了半句,回头一瞧,果然又发现波西米亚垂下了嘴角——她似乎特别不能忍受被林三酒指出自己的疏忽错漏。“如果当事人全心全意地以为这段记忆是真实的,你刚才说的就都成立不了了吧?毕竟,橘子也没法知道某个世界里的传送规则是不是真失灵了吧?” 波西米亚烦躁得像是一只不断被人吵醒的猫;她一把将袖子抹下来,嘟嘟囔囔地说:“谁会这么无聊干这种事,有什么好处,也就是你心思险恶!” 跟她简直没法好好说话。 “你听我说,”林三酒耐着性子,放轻语气:“这个记忆的主人肯定最终还是被传送了,要不然他没法把记忆放进橘子里。所以就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件事是真的,他觉得事关重大,把记忆放进来了;二是整件事全是一个骗局……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 波西米亚倒是没忘了自己的主要任务,拉着她走近了又一颗橘子,一边看一边问:“那又怎么样?” 看她的样子,倒像是怕林三酒跑了。 “不怎么样,”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弄明白传送规则为什么会失灵。” 又一颗橘子叫波西米亚失望了。她似乎连生气的精力都渐渐流失了,垮着一张脸说:“你想定居下来?” “当然。难道你不想?” “我不想。”波西米亚从腰间掏出一对大耳环,给自己换上了:“我一定居就肯定有人找我麻烦。自从你害了我以后,我就没在同一个地方呆过两天……我不像你朋友很多,我只有我自己,定居下来也没意思,还要应付仇家。” 她最初出现,是为了要抢劫自己的潜力值——这一点,林三酒记得还很清楚。所以当她察觉自己心里油然而生的一股温柔时,她立刻带着抗拒转移了话题:“是你害了你自己,谁叫你先来惹我的?” “我比你强,我抢你潜力值天经地义!” “说得太对了,我比你强,我抢你潜力值天经地义。” 波西米亚一张脸腾地气红了,原地愣愣站了几秒,才想起来大步追上林三酒:“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我……我一直都只能靠自己,不狠一点就活不下去,”她理直气壮地说,“但你明明不是这样活过来的,所以你不能抢我。” 这人逻辑是真的跟狗屎一样……但林三酒此刻却不想对她反唇相讥。 她望着波西米亚,心里犹豫纠结极了,始终下不了决定,好半晌没出声。 “你干嘛盯着我不说话?” “……我在想我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波西米亚警惕地抱起胳膊,两只金色圆耳环一晃一晃,在树荫下荡漾起金芒。“你要干嘛?” 足足又考虑了好几分钟,林三酒终于一咬牙,趁着没改主意时赶紧开了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又安全又舒适,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但你如果不守我的规矩,后果就不是被抢潜力值那么简单了——因为那是我家。” 864 联系上了 面对住进exod这样的大好事,没想到波西米亚竟然一口回绝了:“不去!” “……啊?”林三酒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你这个人不保险的,说不定是想谋财害命。” 说来也奇怪,刚才那种“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让她去好”的心情顿时全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股不甘心——“你有什么财可让我谋,”林三酒冷笑一声,感觉自己现在的口吻八成有点儿类似人偶师:“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我还用妄想?我早就被你迫害过好几遍了!”提起这个,波西米亚就一副要从耳朵眼儿里喷气的样子。但怒意消退些许以后,她的棕色眼眸里光芒闪烁,好像又警惕、又像是在寻求保证:“我不小心你一点能行吗?再说你会有什么好地方。” “肯定不害你,这次是为了弥补你,我看你可怜。” “我看你妈可怜。” 林三酒现在只想和她打一架。“我们不是还要一起进意识力星空吗?我家很安全,正合适藏身——你到底去不去?” “就不。” 那么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你上次洗澡,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 波西米亚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肉眼可见地凝固了一秒。在她差点要低头闻自己的时候,她猛地回过神止住了动作,通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少、少说屁话!” ……看来是的。 “我那儿有浴缸,还有浴盐和牛奶。”浴盐是骗人的,拿食盐糊弄她就行了。“再说重点是我们进入意识力星空以后,我们的身体也会得到保护嘛。” 波西米亚沉默了一会儿,仿佛被人把嘴给缝上了。要是等她主动说出“好,那我们走吧”,可能林三酒会先老死当场;她干脆抬腿就走,走了几步回头问道:“怎么出去?” ……这个女人果然正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 “往前走,”波西米亚板着一张脸说,“橘园的入口只能进不能出,前面有一个出口。你准备好钱。” “准备钱干什么?” “入口随便进,但出去就要交管理费了。”波西米亚解释道,“橘园也是要人管理的呀。” “有什么好管理的?” “你真傻,”波西米亚终于找回了场子,立即冷笑一声:“比方说一个讯息可以被看三次,有三个人各自出了一条价值3次的讯息来看它。那么这样一来,可被看三次的讯息就变成了九次。没人管的话,橘园的面积不就越来越大了吗。” 林三酒倒没想过这一方面。“十二界都是由那十二个组织管着的吗?” “是呀。每个界只能出一个组织参与共同管理,组织底下还有很多小帮派。”波西米亚似乎很高兴话题被转移了,有点儿骄傲地说:“我是在冬雪之国长大的。” “没听说过。” “你真没见识!” 对于十二界的管理体系、运转方式,以及进化者们是如何在其中生活的,林三酒一直很有兴趣;只是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了解。波西米亚是一个十二界出生的孩子,倒是给她提供了不少缺失的信息。二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来到了橘园出口;前方树林渐渐稀疏了,错落有致地坐落着一些商铺和民宅,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但不乏人气的村镇。在出口驻足看了看,林三酒却压根没看见收费人的影子。 “诶?”波西米亚睁圆了一双眼睛,长睫毛忽闪了几下:“我记得那个人就是坐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 二人找了一圈,但周围除了几颗圆橘子外什么也没有。既然没人收费,她们干脆也不交了;林三酒在小镇里果然找到了一个签到点,在签过到后,二人离开小镇,走进了一大片一大片地势不断上升的荒野,一路跋涉到晚上时,她们已经身处群山深处,听不见一点儿人声了。 夜晚的深山如同茫茫深海,寒凉气一阵强似一阵,林荫重影之间幽暗得目不视物。就在林三酒要拿出【能力打磨剂】照明时,波西米亚不知拿出了个什么东西,四周的黑暗顿时被驱散开了——她抬头一看,发现几条浑身发光的“游鱼”正徐徐游动在夜色里,伴随着波西米亚的脚步,为二人照亮了前路。 在游鱼投下的柔光里,波西米亚看起来终于又有一点儿初见面时的风姿了。 “这儿倒是一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但她只要一张口,那种风情就全不见了,“你家怎么会在这儿,你是不是在骗我?” 林三酒没理她。要是波西米亚每说一句话她都回应,她早就累死了。 “到底还有多远?” “快了。” “你三十分钟以前就说快了。” “真的快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又想起了一个新话题:“你不是说要叫那个斯……斯什么来着,和我们一起进意识力星空吗?” “等我回去就试着联系他。” “试着?你到底联不联系得上啊?” “能,能。” “那你现在联系一个我看看,”波西米亚吃一堑长一智,干脆停住了脚步:“不必非要等到回家。” 林三酒头都大了。她跟斯巴安分别得匆忙,压根没有留下联系办法;她本想着安顿下来以后再通过木鱼论坛打听他的下落,现在一时之间上哪儿找他? 但是波西米亚此刻不依不饶起来了,不见她联系斯巴安就不肯往前走,仿佛要用这一点来验证林三酒全部说辞的真实性,那副样子看了实在可气:“你怎么不动?你肯定是骗我呢吧?” 没办法,只好继续糊弄她一下了。 林三酒叫出了一张【喂,姐姐?】,把它解除了卡片化。这个特殊物品生了一副标准联络器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会对它的作用心生误会;她将联络器拿在手里,朝波西米亚晃了晃:“看见了吗?我用这个就可以联系上他了。你等我回去以后坐下来,仔细和他说——” 一句话没有说完,夜空里就回荡起了长长的呼叫音。 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呼叫按钮之类的地方;然而过了半秒,她才终于意识到是手中的联络器响了。 “怎么回事,是那个斯什么吗,”波西米亚立刻凑了上来,“你接呀,你怎么脸都变白——” 林三酒伸手就按上了她的脸,制止住了她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让它变成了一阵“唔唔”响。 波西米亚在挣扎之间挠了她好几下,林三酒本来就已经被联络器的呼叫声搅得心慌意乱了,此刻哪里有工夫理会她,赶忙拿出控制器,抬手就取消了周围的伪装投影——浓密得充满压迫感的老林子顿时扭曲着消失进了土地里,在荒山中留下了一片氤氲薄雾。 望着远方山巅上的圆环影子,波西米亚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看见那个白色圆环了吧?”林三酒抬起下巴朝远方匆匆示意了一下,“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跟上你。” “那你呢?” 联络器又响了一声,蓝色光点在夜色里有规律地一亮一亮。她才刚一拿出联络器,就立刻收到了来自季山青的呼叫,是不是说明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尝试着联系她? “我接了这个呼叫就过去!”一想到接晚了可能又会与礼包错过,林三酒就不剩什么好声气了。她此刻既惶恐,又紧张,连手心里都微微出了一层汗;真是叫人想不通,他们明明曾经那样亲密无间,怎么如今连说句话都能叫她这样无措。 波西米亚被她吼了一声,顿时垮下了脸,咕哝了一句“我才懒得管你”,转身就走了。她的脚步声刚一消失,林三酒转身跃上旁边一棵树;她坐在树枝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 深夜里寂静而寒凉的空气,幽幽地浮动在身边。联络器里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那一头的人正处于不敢置信之中。 他不敢相信联络终于接通了吗? 一定要说话,这次一定要和他说上话——林三酒鼓起勇气,哑着嗓子低低问道:“……是礼包吗?” 过了几秒钟,她再一次听见了那个清泉般的嗓音。 “……姐姐?” 林三酒猛地将联络器紧紧抱在怀里,弯下了腰。 “是我,”她有几分慌乱地说,眼角莫名泛起了泪意。“是我,你——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很好。” 林三酒抹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尽管季山青不可能看得见:“你没事就好……我上次联络过你,但始终没有人接起呼叫,我还以为你那边的战斗不顺利呢。” 季山青顿了顿,随即说:“我可能是没听见吧!”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寂静又持续了两三秒。随即从音孔中,传出了季山青那熟悉的嗓音:“姐姐现在在哪里?” 林三酒慢慢直起身子,望着怀里的联络器。望了它几秒,她有点儿迟疑地问道:“你是想问我现在具体的位置吗?” “嗯——对的,具体位置。” 林三酒停住了。她听着自己的声音,有点不敢置信她又将这句话问了一次:“……是礼包吗?” 865 一个小道消息 “是我呀,姐姐。你怎么了?” 那个干净清澈的嗓音如同淙淙泉水,流过了寒凉的夜晚——然而不等它的余音消散,林三酒猛然一把挂掉了联络器的通话,蓝色光点蓦地灭了下去,没有余力再亮起来了。由于通话距离太远,这个联络器的使用寿命已经到达了终点。 她将联络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抬手,将它远远甩进了林子里。 跳下大树,往exod的方向走去时,林三酒胸腔里那一团乱麻,好像浸了冰水一样越来越沉地压在了心脏上。 接下来要怎么办? 再拿出一个联络器,呼叫回去吗? 万一接起呼叫的,还是刚才那个——不,不对,林三酒忽然醒悟过来,截断了自己这个念头。 那确实是礼包的声音,她绝对不可能听错。当然,如果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比如说季山青出了事,连联络器都丢了——那么数据体想要模仿他的声音,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对方真是数据体,它们目的何在,又为什么要关心她在哪里呢? 她已经逃出了数据流管库,它们没有理由再对她继续执着下去了。 林三酒又想到了那个刚一解除卡片化,立刻就响了起来的联络器。世上会这样持续不断、锲而不舍地呼叫自己的人,除了礼包还会有谁? 话是这么说……但刚才在短短几句话之间,挡也挡不住的那种“违和感”,又是怎么回事? 一边胡思乱想,林三酒一边往山上exod的方向走去。她虽然没有叫出【能力打磨剂】,但取消了伪装投影以后,月光染白了雾气与山路,再加上远方空中那几条盈盈发亮的游鱼,她还是步伐稳健地迅速走近了波西米亚。 exod坐落在高空中一块如同手臂般朝外伸出的山石上,波西米亚此时正站在它的垂直下方,仰起脖子张望着;她脖子仰得太远,连嘴都闭不上了。 听见了林三酒的脚步声,波西米亚转过了头。她看起来原本是不愿意与林三酒搭话的,但在游鱼光芒中打量了她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干嘛这副脸色?” 跟她说也是白说,林三酒此时一点儿张口的兴致也提不起来,只沉着脸摇了摇头。 “是那个斯什么不能来吗?” “……不是他。” 林三酒疲惫地抹了一把脸,连嗓音都低沉沙哑了下来:“走吧,我带你回去。” 或许是察觉了她的情绪,波西米亚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安静极了。不过她的沉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越接近exod就越憋不住,终于在莎莱斯打开门的那一刻全部崩塌成了碎片——从门内投出来的光芒,将波西米亚不可思议的神情映照得清清楚楚;她一头扎进门里,看着来迎接二人的两辆悬浮驾驶舱,一张脸腾起了红晕:“不会吧!你骗人!” 即使仍然在为礼包而心烦意乱,林三酒也不由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上去吧,它会把你带去你的房间。” 在见到自己的房间时,波西米亚一双眼睛里水亮水亮地泛着光,仿佛快要哭出来了。她明明脸色涨得通红,却偏要保持一副镇定的样子;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好几分钟,她把桌子、床、书架、浴缸之类的家具都摸了一圈,才总算艰难地对林三酒表示了肯定:“……想,想不到你还是有两个臭钱的人。”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甚至不愿意和她斗嘴了。 “这全是因为一个人,”她轻轻拍了一下门框,“没有他,就没有exod。” “谁?” 林三酒呼了口气,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波西米亚挑了挑眉毛,但迅速把这个事扔到了脑后——因为她还有别的事要忙。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放大镜,把它放在眼前,仔细检查着房间里的橱柜:“这是幻象侦查仪,如果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你都瞒不过我。所以你别想……诶,这是什么?” “……葡萄。” “葡萄是什么?” “……是水果,好吃的。” 看上去,波西米亚似乎咽回了一句“水果是什么”。她拿起那盘葡萄,十分审慎地看了一会儿,皱起眉毛:“能吃?一嘟噜一嘟噜的有点儿恶心啊。” 十二界出生的孩子真可怜。 林三酒上前掐了两颗葡萄放进嘴里,随即转身走了出去,没忘给波西米亚关上了门。 后来听莎莱斯说,波西米亚当天晚上就被洗澡水给烫着了,又对房间里的音乐播放器着了迷而一夜没睡;不过总体来说,她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人类社会毁灭之前的最高文明成果,在食物、睡眠的滋养下,整个人看着光泽闪闪。 该出去签到、打听消息的时候,林三酒就仍然照样出去,即使将她一个人留在exod里,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别说波西米亚在系统里的权限不高,就是把她登记成执理人,她也还是不明白宇宙飞船是怎么回事,更别说驾着它逃跑。 真正叫林三酒忧心的是,自从那天晚上与礼包通过一次话之后,联络器就再也没有响起来过了。 她曾经试着呼叫过礼包,然而不管她等多长时间,耳中回荡的仍然只有单调悠长的呼叫音。那一声“姐姐”,仿佛是她那晚做的一个梦。 短短一次通话,折磨得她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最后她终于不得不强迫自己压下了担忧。她此刻别无办法,必须相信季山青,相信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要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能重来一遍,她一定不会再让礼包独自留下。 一连签到了几天,橘园外小镇上的商户已经熟悉了林三酒这个“中年男人”。在签到之余,她也没少在镇上打听情况;这儿虽然没有“木鱼论坛”,但也有一个信息交流系统——比之中心区来说,讯息是慢了一手,但总算还够用。 “你问的事情,最近都没有听见什么音讯噢。” 签过到以后,林三酒信步走向了一旁的小酒馆。她刚一坐下,那个瘦溜溜的店老板就抢先扬声喊了一句——他是一个未进化的普通人,为了维持住这个小酒馆,几乎什么副业都做:“中心区那边很不安稳,尤其是布莱克市场附近,天天有整队整队的人马巡逻,气氛压抑得很。” “整队人马?谁的人马?” “咳,那我就说不上来了,只知道是十二组织下的,最起码好几个帮派都掺和进去了。他们出动了近百个进化者,眼线放得到处都是……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店老板说的每一条讯息,林三酒都清楚是要钱的。她抓了一把远超过酒钱的红晶递给他,问道:“……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这么干吗?” 就算卢泽的人格们发现她没有死,应该也没法出动这么大的力量来搜捕她。 “不清楚,我问了,差点还挨了打。”干干瘦瘦的店老板说到这儿,摸着脖子皱起了眉毛。“不过从别人那儿,我倒是听说了一点小道消息。” “噢?” 这个店老板收了钱之后,特别利索痛快,他将一碟小菜往桌上当地一放,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似乎是十二组织内部最近总不断出事……具体是什么事儿,我不清楚。不过他们好像已经有目标了,正在追捕一个什么人……我问了好几个人,各执一词,大家都说不好组织们是要对谁动手。” 大概是见林三酒听得认真,店老板使劲回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噢!对了,我还听说他们从山里还是哪儿,救出来了一个濒死的人。” 866 寻人之路,从头开始 明明她拜托bliss去搜救余渊的,怎么现在反而是十二组织的人把他找到了? 林三酒满腹疑虑地走出酒馆,带着这个最大的收获回到了exod。 在展馆分别之后,她一直没有机会去联系bliss,后来不得不假死之后就更不可能去找对方了。难道说bliss没找着余渊,放弃了,所以才让余渊被十二组织找着了? 这当然有可能,但她却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假如卢泽人格之中,有人是十二组织内的成员,又从bliss处得知了余渊一事,那么……会不会是在利用这个消息,来引她出现? “真是烦人,”林三酒一甩手,意识力顿时松开了,被她高高举在天空中的杠铃顿时砸向了地板——“他们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 在那个重达80kg的杠铃即将落地之时,她的意识力再度前涌,重新从下方窄窄的空隙里钻了进去,摇摇晃晃地将它托了起来。这对意识力的灵活性和强韧性,都是一个很好的训练;这一点,从意老师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里就能听出来。 “不管这是不是他们的陷阱,我都得去看看。”林三酒操控着意识力,一点点将杠铃抬入半空,也开始感到吃力了:“……喂,你还好吧?” “要、要死了——” 意老师挤出半句话,紧随而来的是砰然一声重响,杠铃到底还是砸上了地板,当即砸出了一块白色浅坑——声音在健身馆内回荡着久久不散,林三酒差点没有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从门缝中探进来了波西米亚的脑袋。 她最近受到了人类社会现代科技的全方位洗礼,过得非常滋润。像是沐浴液、乳液之类的化工产品,和蔬果、鲜肉之类的农产品,在十二界中都属于难得一见的奢侈品了;她像是钻进了米仓的老鼠,几天下来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皮肤也越发又白又亮。 不过即使飞船上有那么多书和音乐,也没阻止她老跟在自己身后探头探脑。 “我在锻炼意识力。”林三酒答了一句,忽然想起她的意识力等级很高:“你不训练吗?” 波西米亚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就你这样锻炼?我可不。” “那你是怎么锻炼的?”这么说起来,似乎林三酒还没有在意识力星空之外见过她的意识力。“你的意识力具象是什么?” “……是‘交叉小径的花园’。”波西米亚赤足踏进门里,随着她的脚步,身上无数装饰品都在熠熠闪烁。“我训练时,需要用我本身的灵性与宇宙的神性相沟通,在更高层面上达成共鸣……你这种傻练肌肉一样的办法我从来没有用过。” 什么灵性神性,完全就是一个嬉皮士嘛。 “我的意识力具象是一所学堂。”林三酒有心想向她请教一些意识力的问题,但又怕被她看出来自己离最高级还差得很远;犹豫了几秒,她冷不丁地脱口而出:“——我有个朋友被十二组织找到了。” 波西米亚盘腿坐了下来,虽然一脸“关我屁事”的神色,但还是一声没出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别误会,他没有被十二组织追捕。”林三酒解释了一句,收起了意识力,也面对面地坐下了:“他受伤后流落在外,好像是碰巧被十二组织顺手救起来的。”——如果这不是卢泽人格们设下的陷阱的话。 “诶,他挺命大的嘛。”波西米亚面不改色,连装也不肯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从衣兜里抓出一小把腰果,一边吃一边问:“你居然没屁颠屁颠赶着去救人?” “我去了,”林三酒话一出口才感觉有哪儿不对。她叫出意识力,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用它拿起波西米亚手里的坚果:“但是我当时没有找到他……后来时机也就不允许我再去找了。” “这人运气不错。”波西米亚盯着半空中的意识力,眼睛一直跟着它慢慢挪到了自己手边——意识力明明是无形无色的,但在具有更强意识力的人眼里,它似乎无所遁形。“一般来说,十二组织不会主动做这种慈善事儿,但是真要是危急时撞见了他们,他们也会顺手救一把,毕竟我们都是他们的钱袋嘛——你干什么!” 在这么精细的操作上,林三酒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意识力,推了波西米亚的手一把,将一掌心的腰果都打在了她身上,滚落了一地。 “你无不无聊!”波西米亚好像还不知道林三酒的意识力操控很差:“浪费食物,你捡起来!” “好,好。” 林三酒用意识力在地上扫了两下,最终还是换成了手:“那他们救下人以后怎么处理?” “还怎么处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啊。伤重的话,大概会送去医疗站吧。”波西米亚捡起一颗腰果,有点儿心疼地吹了吹灰,但看了自己对面的女人一眼,终于还是忍住没吃,塞进了衣袋里。 “有医疗站?”林三酒吃了一惊,腾地站了起来:“在哪里?” 余渊身受重伤,的确很有可能是被送去医疗站了。 “你不知道?有好几个呢。” “告诉我最靠近布莱克市场的那一个。” 然而波西米亚左一句右一句说了半天,依然没有把医疗站位置说清楚。虽然可以去了再打听,但林三酒拿不准余渊一事是不是个陷阱,不敢随意与人接触。再说如果有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带路,无疑更加安全;而且卢泽的人格们恐怕也料不到,目标竟然不是独自行动的。想到这儿,她冲波西米亚抬抬下巴:“走,你跟我一起去。” 波西米亚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去?关我什么事?”她把腰果扫进手里,很不情愿:“你自己去嘛,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完呢。” “我让莎莱斯断电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反正林三酒就这样。为了让波西米亚能乖乖为己所用,她又加了一个承诺:“你带我走一趟,回来我给你炸薯条。” 这是一个波西米亚从未尝试过的食物。当天傍晚,二人就一起离开了exod,几经折转,终于在第二天一早时回到了布莱克市场所在的区域。白日里人多眼杂,为了养精蓄锐,林三酒签到后就悄悄潜入了一间私人车库里,一直睡到晚上才朝医疗站摸了过去。 从波西米亚所说来看,所谓医疗站,似乎是由末日前一处“疾病控制中心”留下来的大楼改建来的。具有医学背景技术、身怀医疗类能力或物品的个人,在十二组织里进行登记以后,都可以在医疗站里担当相应职务,赚取一定劳务费——只不过因为进化者体质强韧,在医疗站中驻留的医生始终不太多。 “我认识一只猫,它肯定会很愿意来医疗站当驻站医生的。”林三酒想起了胡苗苗,不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梦话?” 波西米亚在暗夜中翻了一个白眼,仍然对自己被威逼利诱出来而感到耿耿于怀。“别胡说八道了,前面就是医疗站了。” 林三酒抬眼一看,在远方一片稀稀落落的低矮平房之间,正立着一幢五层高的楼;过去的招牌早就不亮了,只有当一排排圆路灯缓缓从空中飘过时,才能勉强照亮楼前写着“医疗站”的那一块旧牌子。 从楼内房间的窗户里,此时正零星亮着几点光芒,但敞开的大门却像是一片黑幽幽的深洞。虽然没有几个医生,这儿也不是末日前那种成体系的正规医院,但“夜间值班”这个规矩似乎还是保留了下来;只不过看上去,值夜班的人也很是漫不经心。 医疗站周围一片死寂,除了偶尔几声虫鸣,就再没有一丝可疑的动静了。 “你在外面替我看着点,”林三酒低声嘱咐道,首先停下了脚步。波西米亚一走路浑身叮当作响,实在不适合和她一起潜入医疗站:“主要留意有没有人跟在我后面进去。” 波西米亚不愿意看她戴了面具的脸,只从鼻子里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一定警醒着点儿!别打瞌睡!” “尽说废话。”波西米亚用手背朝她使劲摆了几下,镯子手链轻轻碰出了清晰悦耳的响声;但是当林三酒第二次回头时,长卷发女人所站的位置上就已经空空如也了——波西米亚竟连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发出来,就悄悄从原地消失了。 意识力星空里果然没有庸手。 林三酒若无其事地将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慢地朝楼门走去。有了面具的伪装,就算现在有人正监视着这个地方,也没法在第一眼就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现在务必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黑洞般敞开的大门里,幽幽地浮着一片冷暗。在走到门口时,她就先感到一阵比外头还冷的阴凉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阵阵生铁般的腥气。林三酒走进大厅,借着不知从哪儿渗进来的一点微光,四下看了看,转身上了楼梯。 按照大厅里几个牌子的指示,需要留院看护的伤患都住在楼上。不过当她来到楼梯拐角时,她慢慢顿住了脚步。 ……即使是医疗站里,也不应该有一颗人头被扔在楼梯上吧? 867 医疗站内 原本林三酒想要叫出【能力打磨剂】的动作,在她听见遥远、轻微的水滴回声时停顿住了。 整幢楼里静得压抑。死寂的重量沉沉压在身上,唯有一滴一滴的水声,在没有丝毫声响的黑暗里幽幽地荡开涟漪。 ……那颗人头已经与身体分离了好一阵子,在昏暗中看起来灰败得不真实。当林三酒的视力适应了黑暗以后,周围环境中的细节就渐渐显露出来了。楼梯上到处都是血,像一层层流下来的漆黑瀑布;扶手缺损了一半,挂着的牌子此时正躺在地上,落在一片碎砖石和玻璃片之间。 与其说这儿是个医疗站,倒不如说它是个战场。 她打开“纯触”,凝神听了一会儿,随即无声地捡起了一块碎玻璃,轻轻朝那人头掷去。玻璃在人脸皮肤上弹开了,又滚落下了楼梯,激起一串微响。那确实是一颗死透了的人头,而空气里浓浓的腥气也并非来自于铁。 林三酒侧过身,从死人头旁走了上去,沿着楼梯边缘一步步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走廊里像是被一群猛犸象冲踏过一样,不知被什么东西毁得连原本形状都瞧不出来了,连一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四下一团昏暗,唯有在走廊尽头处被一阵微弱黄光刺破了,似乎是手电筒的光圈。 她走近那间房,侧身贴在墙上往里迅速扫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一个人正面对着门口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支手电筒;在她迅速收回目光之前,只来得及看清光圈中一条包裹在牛仔裤里的大腿,其余的部分都隐没在了光芒之外的黑暗里。 是医疗站里的人吗? 林三酒没有出声发问,反而在疑惑之中再次慢慢探出了头。这一次她眯起眼睛,仔细往光圈后的黑暗中瞧了一会儿。 ……果然,握着手电筒的那个人肩膀上,空空如也,早没有了头颅。 她呼了一口气,迎着无头尸体走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原本的用途,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柜子、箱子、布帘和瓶瓶罐罐铺得满地都是,那具死尸正倚在半张单人检查床上,另外半张却不见了踪影。血、体液和粪便般的东西,大片大片地喷溅在墙上,气味浓烈得让人头脑发昏、呼吸不畅;但死尸的衣服都还穿得好好的,更别提伤口了。 林三酒只是站在房间门口不远处,朝里头扫了几眼,就再也呆不下去了,转身就要退出去——然而刚一转头,看见落在尸体的手电光芒上时,她却愣了一愣。 “刚才我进来之前……”她低声向意老师问道,“那个光圈是这样的吗?” “怎么可能。”意老师喃喃地说。 的确,如果她进来之前光圈里就也浮出了一行字的话,她肯定早就发现了。 满怀疑虑地,林三酒朝那具拿着手电筒的尸体慢慢走去。从手电筒里投射出去的光圈,仍旧静静地打在走廊对面的墙上,只不过在光圈正中央最亮的地方,此刻多了一行文字的投影:“生路在外”。 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用纸剪出了这样一行字,又把它挡在了电筒前方似的。 她进来才不过短短半分钟多点儿,“纯触”也一直开着,她始终没有发觉任何异样。这儿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那么说来…… “是这支电筒吧。”林三酒在尸体旁停住了,目光避过了断裂开的脖颈切口,落在了尸体手中的电筒上。 这样仔细一看,它和普通电筒确实外形不大一样。在同样一个圆筒形的身体上,这支电筒上布满了繁复奇异的纹路,还有一些抽象化后的人脸、权杖及动物图腾。 “看来是个特殊物品?” 林三酒弯下腰,将手指放在了手电筒上。光芒不敌黑暗,在昏蒙蒙的光影之中,离她咫尺之遥的无头尸体,胸膛仿佛也即将开始一起一伏地呼吸了似的;她浑身都不由有点儿发毛,急忙将已经卡片化的电筒从尸体手中一抽,在黑暗顿时笼罩下来的同时,那只手就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真的是诶!”意老师微微抬高了嗓音,感叹了一声:“你都很久没有拿到过特殊物品了。” “贪多嚼不烂,” 在一片漆黑里,林三酒往后退了一步,离尸体稍微远了一些。她顺口回应了意老师一句,叫出了【能力打磨剂】,借由它的银光仔细看了看手中卡片。 有十件用法半生不熟的特殊物品,还不如有一件琢磨透了的特殊物品——虽然这个道理她很清楚,但是在她看见卡片内容时,双眼还是忍不住一亮。 这个用途的物品,她太需要了!不,或许应该说末日世界里没有人不需要吧? 【指路电筒】 本电筒加持了古代辛辛提斯文化中的神秘祭祀力量,能够为使用者祈福避祸;具体表现为通过手电光芒为使用者指点生路,预警死路,提示绝路以及可能有所收获之路。 使用方式:当使用者身陷困局中时,请打开手电,跟随手电光圈中的指点前进。 “我知道了,刚才这个房间里没有活人了,所以手电筒光圈里什么文字也没有。”林三酒越想越觉得正确,“后来我进来了,于是光圈里就浮现出了提示。” 意老师没有吭声。 “你听见了吗?怎么不说话?” “我说,”意老师迟疑着开了口,“你把【能力打磨剂】再卡片化试试……这次看看它的卡片内容。” 这张卡片她看过无数次了,林三酒实在不明白她有什么必要再看一次。不过意老师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依言将【能力打磨剂】变成了卡片;房间里顿时再次漆黑下来。充斥着刺鼻气味的黑暗,实在让她很不舒服,她立刻又点亮了【指路手电】。 光芒中的“生路在外”四个字,再次投向了门口;林三酒正要借着光芒低头去读【能力打磨剂】的卡片内容,突然浑身汗毛一立,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等等,”她无声地在脑海里说,脚下慢慢地、不出声息地往门口挪去。“这个死人在临终前,用手电照向门外,保持着这个姿势被摘掉了脑袋……而手电光圈里写着生路在外……” 这么说来,房间里不就是死路吗? 868 前方是生路 门口离她只有数米的距离,只需大步一跃,就能从这个房间里脱身了——林三酒脚下重重一蹬,像头豹子似的冲向了房门。几乎在她刚刚有所动作的那一瞬间,那扇沉重木门“吱呀呀”地开始合拢了;在她高举的手电光圈中,“生路在外”那四个字被逐渐合上的门板给扭曲了形状。 “快!”意老师急声喝道,“还有一点空隙!” 被手电光映亮的门缝越来越窄,然而林三酒动作极快,到底还是在它彻底合拢之前从缝隙中侧身闪了出去——她灵活得如同一条游鱼,甚至没有碰着旁边的门框。 木门在她背后“当”一声关上了,声响震彻走廊,激荡起了隐隐回音。 林三酒蓦地拧过身,手电筒光打上了背后的门——在目光落上去的同一时间,门把手“咯哒”一响,被从里锁住了;投在门板上的光圈文字顿时变成了“死路”二字。 不等她定下神,只听木门后猛地响起一阵闷闷的爆发声,数点黑黑的液体顿时从门缝底下喷溅出来,点点斑斑溅满一地,泛起了生腥恶臭。 门锁被打开了,木门再一次“吱呀呀”地向后退去,露出了房间里的黑暗,仿佛在邀请下一个人走进去。 光圈落在刚才那具无头尸体处时,空空荡荡地没有了阻碍。“死路”二字一动不动,文字之间夹杂着血液、碎骨和粪便。除了少了一具尸体之外,这个在黑暗中回望着她的房间,看起来和刚才一样森然死寂。 “快走吧,”意老师好像又吃惊又恶心,“看来刚才那人就是没来得及逃出来才死在里头的。” 医疗站都成了这样,想来她在这儿应该是找不到余渊的——但万一他真在,那可就糟糕了。 林三酒转过手电筒,光圈在走廊里变成了“生路”,她赶紧大步远离了那一个房间。在她身后的房门口就像一个黑幽幽的洞,如果没有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仿佛就会慢慢地挪动着跟上来。 手电光芒不算太亮,照不尽整条走廊,前方依然浸没在浓浓的黑暗里。她想起【能力打磨剂】的光芒更亮时,也想起了刚才意老师让她做的事,匆忙叫出卡片一看,她不由愣了。 “我就觉得你解除卡片化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不对劲,”意老师半晌才低低地说:“我也没想到……” 【能力打磨剂】 由进化者制作并特地以此命名的一个瓶状物品,其内容物能发出银色的明亮光芒。 这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林三酒怔在原地,盯着卡片好几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怎——怎么会?难道是它变……不,不可能。但这个我一直拿在手里,前几次用的时候也都是好好的,从没有让别人——” 话说到这儿,她脑海里打过去了一道雪亮的光。 “龙二!”她喃喃地说,明白了过来。 那是她近期以来唯一一次将【能力打磨剂】交到别人手里,而且她拿回来时连看也没看就将它卡片化了。但龙二为什么要掉包她的东西?不,应该说,龙二怎么会知道她有【能力打磨剂】,还准备好了一个假的交给她? 他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了? “这些问题等出去再想,”意老师低声叫了她一句,“这个医疗站太不对劲了,赶快走吧。” “走之前不把这栋楼先看一遍吗?”林三酒有点儿犹豫。万一余渊此时正在某个角落里奄奄一息……那么能救他的就只有她了。 “恕我直言,他本身就因为爆炸而受了重伤,”意老师有点儿不满意地提醒道:“如果再被送来这里,恐怕早就没得救了,你去找也是白找。” 林三酒随着光圈中“生路”的文字指示,一步步慢慢朝前走去。即使意老师这么说了,她仍然下不了决心。 “不对,”她走了一会儿,在靠近楼梯口处停了下来:“他极有可能被送来了这间医疗站。” “怎么?” 她是两天之前得知十二组织救出了一个濒死之人的,算上消息传进她耳里需要的时间,再以此回溯一下,救起余渊的时间点应该是不超过一个星期前。按常理推测,救起人来以后应该马上就送去了医疗站——这间医疗站内的变故一定才刚刚发生不久;也就是说,在余渊被救起时,这间医疗站还是完好正常的。 否则的话,十二组织不会对医疗设施被毁而无动于衷。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是因为十二组织还没有反应过来这里出事了。”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简直不愿意去想余渊还存活着的几率。“不管出了什么事,既然是刚发生的,那么也许我还有救他的可能。” 意老师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终于叹了口气:“……幸好你还捡到了一个合适的物品。” 林三酒将手电光往三楼楼梯上扫了扫,那排文字落在台阶上变了形,增添了几个字:“有危险的生路”。 ……医疗站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危险? 她将手电光扫了一下剩余的半条走廊。长廊笔直没入黑暗里,被“危机大于生机”这一行字烙了个橘黄光印。 这手电筒真是能救命的及时雨。 好在危机大于生机的那半条走廊里,似乎没有病房和诊疗室;林三酒没敢走进去,只是在楼梯口处往里瞥了几眼,隐约间只看见了几间储物室——至少它们都挂着储物间的牌子。 病房也许在三楼,她一边想,手电筒光芒一边不住在身边划圈。这栋楼虽有五层,但怎么想,末日世界里生了病的进化者不可能多到把整栋楼都填满……诶? 她愣了愣,手电猛地划回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死路”——光圈中的两个字映在台阶上,照亮了那颗人头的后脑勺。 “不能下楼?”林三酒吃了一惊,“难道只能从窗户或者天台上翻出去了?” “也是……那人头被扔在楼梯上,的确有点奇怪。”意老师嘀咕了一声,“毕竟我们又不知道那人头和尸体是不是都属于同一个人……说不定是两个不同的人,死在了不同的地方。” 是死路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余渊在这儿能保住命吗? 林三酒不愿多想了,只是无声而迅速地上了楼梯。 刚一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她就立马硬生生地刹住了步子——三楼一整条走廊都是“死路”。 这儿更黑了,不像是光从黑暗中撤离的,倒像是天生便没有见识过光亮。这一层楼是有几间疗养用的病房,但林三酒低低地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却只有自己的余音。 这儿已经变成了死路,还有进去看的意义吗? 想了想,林三酒一咬牙,转头望向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手电光晃了几晃,她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往走廊里踏进半步,但唯有往上的楼梯才是“生路”。但即使是上楼,她也必须贴着楼梯扶手,一点点地侧身走上去,才不至于踏进死路里。 当她好不容易走上台阶时,林三酒发觉自己不敢转过身背对着黑漆漆的三楼走廊上楼了。她用后背贴着墙,仍然侧着身体,一点点往上走去;这样一来,两侧的景物就仍然被笼在她的余光之内。 “生路”、“生路”,还是“生路”……似乎只要是往楼梯上走,危险就不那么大。她经过的每一层楼,都像是连鬼魂都死绝了的地狱;别说余渊了,这儿连一丝人气也不剩下了,只有一扇扇门在漆黑中,沉默地目送她上了楼梯。 终于林三酒走上了顶楼天台——死寂褪去了,夜风吹卷起她的头发,远处天际悠悠飘过一排小小的光点,应该是一组圆路灯。她仿佛突然回到了人世,不由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生路”,她顺着光圈中的文字抬头一看,看见了这栋楼天台的边缘。 生路……是指跳下去吗? 869 跳楼的推手 林三酒在天台边缘外就停下了脚,伸着脖子、探着腰朝下方望了一眼。由于角度的缘故,她其实看不太全;只能看出她此时所在之处离正门不远,底下模模糊糊的黑影好像是一片被野草吞没了的花坛。从这儿往下看,远远近近的矮平房都小了一号。 不过对于进化者来说,即使从五层楼的高度跳下去,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这么一想,手电筒为她指出的可能确实是这栋楼里唯一一条生路了…… 林三酒想到这儿,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一路走上来,几乎没有仔细搜过楼层内部;她如果从这儿走了,万一余渊还留在里头怎么办? “到处都是死路,”意老师察觉了她的想法,插嘴说道:“照我看,应该是死路所覆盖的区域在渐渐扩大……如果你不抓紧走的话,说不定连这儿也要变成死路了。” “到底是什么危险?” 林三酒当然也希望能早点儿离开,但她抛不下那个“自己可能是余渊唯一获救希望”的念头,脚下沉沉地拔不动步子:“如果我知道这所医疗站出了问题,或许还有可能回去再找他一次……” “我不赞成!”意老师立刻反驳道,“刚才走上来的时候,你的纯触一直都开着,我也没有放松过一秒。不管是气息还是迹象都很明显,这栋楼里除了你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活人了!” 她在脑海中的话音刚刚一落,从医疗站楼内不知何处就传来了一声重重的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上了。意老师才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诶?”,林三酒已经深深吸了一口气,掉头朝来时的路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意老师不由喊了一句。 “我听见了,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三楼传来的,现在肯定有人在那里!”林三酒很谨慎,没有一步越出了来路。她手中的电筒光芒,随着她飞快的步子而剧烈颤抖着,一时间什么文字也成不了形:“你忘了吗,三楼正好是有疗养病房的楼层!” 而且那声音很重,重得连身在五楼天台上的人都能听清楚,说明发生撞击的东西一定很有分量——一二百斤,不正好是一个男人的体重吗? 她又焦急又充满侥幸,一头冲进楼梯间里,林三酒紧贴着楼梯扶手往下跑到了三楼;万米深海一般浓重的黑暗,被她昏暗的手电光划得支离破碎,昏蒙蒙的光影交错着被黑暗重新吞噬,直到她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停住了脚,光芒这才重新稳定了下来。 “死路”。 映进三楼走廊里的时候,光圈中央的文字还是没变。 “余渊!”林三酒叫了一声,也顾不得压低音量了。从方才的经验来看,只要她还站在生路上,那么或许让黑暗中的东西听见她的声音也无所谓:“你在这里吗?你还好吗?余渊!” 她的呼喊,她的手电光,她呼吸、动作时搅动起的气流,似乎都被这条地下隧道一般幽黑死寂的走廊给吞噬了,连一丝涟漪也激不起来。 “……不太对劲。”过了一会儿,意老师忽然低低地说。 “怎么?” “你上次在三楼也喊了他一次,对吧,那时候还不太敢出声。”意老师此时的声音很难形容,仿佛正被某种隐隐的压力和恐惧给压得薄薄的,虽然语气平平,却似乎随时都会断裂开。 “是、是的……” “那个时候你比较低的喊声都有回音,为什么这次却一点儿回音也没有?” 林三酒不知道原因,却不妨碍她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急忙将手电光对准前方,目光越过“死路”二字,来回将附近都扫了一圈;手电光融化掉黑暗之后,没有哪儿浮起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事物,她看了一会儿,最终光芒落在一处不动了。 黑暗浓雾被驱散开了以后,露出了走廊前方一个三米长的大玻璃窗口。玻璃上龟裂开了一片长长的、扭曲的裂缝,裂缝穿过了一排用喷漆写的字样。昏暗间看不太清楚,但那好像是“末日前药品”、“草药”和“特殊物品类药物”之类的文字。 ……这应该是药房了。 “你说……刚才的声音会是这儿发出来的吗?”林三酒向意老师问道。此情此景之下,她十分庆幸自己的意识力表象能与她说说话。 “我不知道。”意老师僵硬地说。 “要么我过去看看?”林三酒征求意见时,已经紧绷着身体,慢慢朝走廊地板落下了一只脚。鞋子扑地激起了一点灰,她另一只脚仍留在生路上,等待了几秒,周围静悄悄地什么也没发生。 “或许那个人就是这样死的,”意老师咕哝道,“拿了手电筒,却还是没有按照指示走。” 林三酒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又将另一只脚从楼梯上拿了下来。她原地站了一会儿,像一个高敏度雷达似的不敢放过周围一丝动静;就这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她在那扇药房玻璃窗口前不远处停住了。 她没有离得太近,眯着眼睛,借着手电光打量玻璃后。光芒不够亮,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些架子的黑影;就在这时,一声细微的“咯啦”响猛然叫她浑身毛孔都炸开了,差点原地跳起来——但她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因为她随即就发觉那只不过是裂缝处又掉下来的玻璃碎片。 看来刚才是真的有人在这儿! 林三酒的心脏顿时跳得快了。这玻璃恐怕是刚刚碎裂开没有多久的,所以现在还在往下掉碎片;她赶来的很快,那个发出声响的人说不定还在药房里—— “诶?” 她盯着玻璃,口中喃喃地吐出了一个字。 投在玻璃上的光圈中文字变了,不再是“死路”了,变成了一行“死亡警告,极度危险!”。 她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文字,但是药房里明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林三酒疑惑之下,又看了一眼玻璃窗;这一次,她只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从头到脚地被渐渐冻上了。 尽管有无数细细的裂痕,她还是能看清玻璃窗上白了一白。 这泛开的一阵雾蒙蒙的白随即就消失了大半,不过半秒,就再次从玻璃上浮现起来,漫开了一片。消失,重现,消失,重现……按照一呼一吸的规律,玻璃上的白雾不断浮现,又不断消散。 ……有什么东西正贴在窗口上看着她,鼻息喷到了玻璃上。 即使再昏暗,林三酒也能看清玻璃后面没有人。 死亡警告,极度危险。 “快,快,”意老师颤巍巍地催促道。 林三酒死死盯着那片玻璃,脚下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这间药房里刚才一定是有人的,但现在恐怕没有了。她不知道玻璃后面的是一个什么东西,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保护自己——除了打开了【防护力场】之外,她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赶紧回到楼梯上。 白雾消失了,再次从玻璃上浮现起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地方——在靠近玻璃窗裂口处。那个裂口的大小,恰好能容一个头从后面探出来。 当白雾又一次从玻璃上消失的时候,林三酒转身就跑,拿出了最大速度一口气冲上了楼梯;还不等她安下心,意老师却尖叫了一句:“继续跑!快!” 她的身体先一步行动了,林三酒匆匆一低头,发现落在楼梯上的光圈里,浮现着两个字:“死路”。 她悚然一惊,手电立刻扫了一下前方——上方楼梯处,还是“生路”。生路很显然在越缩越窄,死路蔓延得越来越大,她一边不敢放过身后任何动静,脚下一边飞快往上冲;在她终于回到了天台时,她紧紧跟随着“生路”二字跳了下去。 870 发现了猎物的波西米亚 金属重重砸在水泥地面上时那一下清脆的响声,蓦地震醒了夜幕,将余音远远传荡开来。 布满了图腾纹路的手电筒在地上弹跳几下,“当啷啷”地顺着斜坡滚了下去,终于在医疗站大门口停住了;筒身来回滚了几下,原本黑漆漆的灯头突然亮了,向大门投去了一片橘黄色光芒。 ……现在光圈里也浮现出了文字吗? 仅仅是盯着手电筒滚下斜坡这么几秒钟的工夫,林三酒就泛起了一层热汗,脑海里也响起了意老师吃力而沉重的喘息声——毕竟现在林三酒正摇摇摆摆地悬挂在半空中,整个人的分量都靠一股挂在天台边缘上的意识力吊着。 刚才在她从天台一跃而出、身体彻底悬空的那一瞬间,她只往下扫了一眼,就猛然在半空中拧回身子,想要重新抓住天台边;只是那时已经太晚了,她一伸手没够着,眨眼间就落下了近一半的高度——眼看着就要彻底跌落下去的时候,林三酒急忙放出了一股意识力,总算是把自己挂住了。 幸好最近做了不少意识力练习,意识力的强度应该是足够的……她半是庆幸半是后怕地想。 “这样我可坚持不了多久……”意老师算得上是林三酒与天台之间唯一一个联系,此时声音被抻得直发抖:“你刚才……看见的那是什么?接下来怎么办?”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看见的是什么。 跳出来之前,她也往楼下飞快扫了一眼;但当她身在半空时的那一瞬间,楼下一片荒芜的花坛、水泥地板和半截围墙却忽然——忽然一起轻轻晃了一下。 她几乎形容不好当时自己所见的景象。实在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有两张半透明的幻灯画片被重叠在了一起,在她跳出天台的时候,其中一张微微往外挪了挪,形成了刹那间的重影,紧接着又立即缩了回去。 如果换作别人,在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的时候恐怕就已经落地了。但林三酒的反应实在快得常人难及,在电光火石、直直下落的时候一拧身放出了一股意识力;在她稳住自己身子的同时,手一松,那支手电筒摔向了地面,又滚去了医院大门口。 她此刻正吊在三楼与二楼之间,身旁是一片青灰墙面,恰好避开了左右的窗户。幸亏不是挂在一扇窗户前不能动……林三酒想到这儿,双脚用力抵住墙壁,喘息着问道:“能够把意识力拉长吗?这样我可以一点点往下爬。” “拉长不是问题,只需要注入更多意识力就可以了。”意老师听着像是在咬着牙说话:“但是……爬下去和掉下去,万一没有区别的话……” 那总不能在这儿吊一个晚上,她的意识力也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可以推测的是,下方有两种环境在等着我。” 林三酒闭了闭眼,感觉到汗水顺着皮肤在往下滑。“一种是正常的,我走进来的那一个……另一种与它表现得一模一样,此时正潜伏在下方,还稍稍动了一下。” 她说得有点儿乱,但不妨碍意老师迅速理解了。 要怎么确定自己进入的是哪个? 她睁开眼睛,在昏蒙蒙的夜色里看了一圈。从这个角度,她只能从建筑转角处看见一片暗黄的手电光,照亮的区域实在有限,大部分景物都被湮没在昏黑里。 ……只不过,即使那手电光能把下方照得犹如白昼,林三酒也不敢继续信任它了。 这叫什么生路?这叫陷阱还差不多! 她死死盯着手电光,心里既愤怒又不解——那分明是一个特殊物品绝不会有错,但特殊物品怎么可能会有“主动陷害别人”这种意识?有人会相信他正写字用的钢笔,会忽然跳起来戳进他的眼睛里去吗? 当她想到这儿时,却忽然发现在手电光芒与黑暗夜色交界的边缘,从一片昏暗光影里无声地钻出了一个人影。那人身形轻巧纤瘦,一头金棕色长卷发在手电光下像波浪般熠熠生辉;浑身上下那么多镯子和项链,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息。 波西米亚仿佛是一只远远瞧见了老鼠的猫,一步步朝前慢慢走去。 “她……她好像挺高兴?”离得这么远,林三酒觉得自己也不会看错波西米亚眼睛里发现了猎物后的光亮。她顺着波西米亚的目光一看,突然明白了过来。 “波西米亚!” 林三酒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楼内的东西听见了,急急扬声喊道:“波西米亚!不要动,不要再往前走了!” 那个人影立即顿住了步子。 “林,林三酒?”她似乎吃了一惊,忙四下张望了一圈:“你在哪里?” “转角后,你绕过伸出来的大门,往上看!” 波西米亚往后退了两步,一抬头,果然瞧见了她:“你在干什么?你要偷|窥病房吗?” “别开玩笑了!” 林三酒吼了她一声,心里却重重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她原本的担心没有成真,波西米亚还能看见她! 只要波西米亚能看见她、碰到她,那么她或许就能够借助对方的力量,回到那个真正的环境里去。 “你等一下,这里好像掉了个特殊物品,我去捡起来。”才半秒钟没顾上,那女人就又要往大门口走——林三酒急忙喝道:“别动它!” “为什么?” “那东西不正常,我怀疑就是它把我逼迫进眼下这个情况的!” 这句话总算是让波西米亚彻底停住了脚。她狐疑地打量了一会儿大门口的那阵黄光,迟疑地问道:“怎……怎么会?” “光圈里现在有字吗?” “字是有,”波西米亚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写的是‘指路手电’。这肯定是特殊物品吧?” 那支手电筒,绝对是正在诱惑别人把它捡起来。 “不管怎么样,你不要去动它——不,你现在离医疗站太近了,退远一点,对,然后想想办法怎么帮我下去,”林三酒喊到这儿,只见往外退了一段距离的波西米亚忽然一怔,紧接着就像是进入了戒备状态般紧绷起来了——“怎么了?” “光圈、光圈里!”波西米亚这次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医疗站大门喊道:“文字消失了,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投影……那个人形投影现在站起来了!” 871 影子与影子 什么叫光圈里站起来了个人? 林三酒一愣时,可能是因为分了心,勾住天台的意识力流差一点断开——她猛地往下一跌,心脏差点从嘴里滑脱出去;急忙重新稳住落势之后,她这才赶紧问道:“发生什么了,怎么回事?” “那个……那个人形投影,” 波西米亚遥遥喊道,声音惊讶又困惑,“他在看、看我……啊,他走过来了!” “后退,快退远一点!”林三酒心中一紧,急忙吼道:“他应该走不出光圈范围,你快退进黑暗里去!” 她话音一落,波西米亚一声没吭地朝后一跃,顿时没入了光影交界处的昏暗里,就像一块消融在水里的碎冰,连林三酒的目力都看不出她藏身在哪儿。 再一转头,她发现从拐角大门透出来的一片橘黄光影里,此时正慢慢地浮出来了一个人的形状。手电筒灯头显然是冲着医疗站大门的,从林三酒的角度望去,她只能瞧见地上的人影缓缓抬起一条腿,一步步朝外走去。 当那人影走出了拐角后时,她也终于把它看清楚了。那光影看起来是一副古代部落酋长的打扮,从模糊的轮廓上来看,应该是一个男性——眼看着那影子酋长仍然在往前走,林三酒一颗心都吊了起来,急忙扬声喝了一句:“喂!” 光影形成的男人顿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 “你是什么东西?”林三酒只想尽量将那影子酋长的注意力引开:“那手电筒不是一个特殊物品吗?” “酋长”沉默地站在原地,脸上是一片黑影,洞开着两只“眼睛”的形状里,透出了橘黄色的手电光。 【扁平世界】读取的卡片信息,一般来说是不会有错的;即使有人故意要将一个什么东西伪装成特殊物品,在卡片上也会清清楚楚地把这一点写出来。 正当林三酒咬着嘴唇,满心疑虑时,蓦然只听一声低低呼哨音划过了空气——发出声音的东西竟比音速还快,不等她看清楚,一个小小的物件已经霍然撕破了那个“酋长”所在之处的空气;光影顿时扭曲、闪烁起来的时候,那个散发着银光的小小物件又掉头冲了回去,再一次将“酋长”冲得形状四散,最终一头扎进波西米亚的手里消失了。 “你干什么?”林三酒喊道,“我不是让你藏起来吗?” “遇见奇怪的东西,当然要打一打看看。”波西米亚理直气壮地答道,不知何时从阴影中又现了身,“你看它很不经打嘛,这就散……诶?” 不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林三酒也看见了——那“酋长”被打散了的影子,又渐渐合拢重新凝成了一个人形。 这次不等她吼出声,波西米亚转身就跑;那“酋长”抬头张望了几眼她冲出去的背影,在光圈边缘站了一会儿,似乎真的走不出去,终于又沉默地掉头走回了医疗站大门。 林三酒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那酋长消失在拐角后以后,手电光也突然暗了下去,天地间只剩下微弱星光照亮的一片昏暗夜色。在黑暗中等了几秒,她才听见波西米亚不知从哪儿响起来的低低叫声:“那个人影不见了!” “废话,光都灭了,”林三酒没好气地说,“我需要你帮我下去,但你不能走过来。” “为什么?” “刚才我跳下来的时候,看见这儿的花坛……动了一下。就像……就像重影一样。” 波西米亚静了两秒,似乎在消化这句话。 “重影我想不出是怎么回事……不过,跳下来?”她想了想,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跳楼?” “我捡到那支指引生路的手电,被它引得一路走上了天台。根据光圈里的信息,当时除了跳下来之外,别的路都是死路了。” 波西米亚沉吟了一会儿。 “你是说,花坛这一片有什么不对劲,而这支手电是故意把你引下来陷害你的?所以你现在才这么吊着?” “对,就是这么回事。” 林三酒本以为波西米亚正在考虑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她一说完,黑暗中的女声立即答道:“那我可得离你们都远一点儿了。” “你站住!” 林三酒被气得哭笑不得,“你还得帮我下去呢!” “怎么帮?” “你现在在哪儿?” 越是危急时刻,有些人的头脑就越比平常更加清楚冷静,林三酒正是这种人之一。那“酋长”出现没多久时,她脑海中就有一个主意渐渐成型了。 “……干嘛?”波西米亚还不肯站出来。 “当我喊你的时候,你打个火,让我知道你所在的地方——一定是你本人所在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帮你啊?”波西米亚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那你快一点!这个破地方我不想呆了。” 林三酒应了她一声的同时,右手也释放出一股意识力,操控着它紧紧缠绕在刚才那股吊着她的意识力上。“应付得来吧?”她向意老师问了一句,“不行也得行啊!” “来吧!”意老师咬着牙发狠道。 “好!” 伴随着这一个字,林三酒猛地一脚蹬在了墙面上。在她身体瞬间腾空而起的时候,她手中也同时吐出了更多的意识力——有了更多原料,吊着她的“绳子”也随之变长了一截;她像钟摆一样被甩进半空,又再次朝墙面上扑了过去。 第二次,她在蹬上墙壁的时候加重了力量,随即又放出了一部分新的意识力。“绳子”变长了,推力增大了,她也被甩得更远了;如此反复几次,当林三酒就快要触及到弧度曲线上的最高点时,意老师吃力的声音也告诉她时候到了。 “现在!”她大喊一声时,人已经高高地荡进了半空。 黑暗中立即噼噼啪啪地闪烁起了一串火星。火星所在之处,离医疗站大楼还有一段距离,离花坛更远;林三酒在空中猛一断开意识力,她与天台就再没有连接了——如果从这儿直直落下去,她只会恰好掉进花坛里。 “意老师,拿出所有的意识力!” 林三酒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念头,随即她找准方向,双手朝后一击。【龙卷风鞭子】中最猛烈的飓风,与惊涛巨浪般的意识力一起挟着万斤之力向后冲去,轰然撞上了大楼一整面墙壁;意老师确确实实没有留下一点私藏——她只觉身后仿佛有吨级炸药同时爆发了一样,顿时被冲击波卷推着远远扔了出去。 “接住我!”她奋力高喊道,不知道在身后大楼轰塌了一部分的巨响中,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被对方听见。 “我不要!” 波西米亚很显然听见了,夜空中顿时浮起了两条浑身发光的游鱼,好像是打算要跑:“你会压死——” 话没说完,林三酒已经裹着烈风迎头盖面地砸了下去;波西米亚一声尖叫,逃窜不及,到底还是被她给撞倒了不说,还被她一把攥住了脚腕。那两条游鱼倒是非常聪明,蓦地往上游了一截儿,躲过了与主人一起滚倒在地的命运。 “你是不是疯了!”波西米亚愤怒又含着鼻音的声音,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你快松手让我起来!” 林三酒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攥着她的脚腕,在忙乱间回头匆匆瞥了一眼,发现大楼在受击的那面墙壁处矮矮地歪下去了一半,漆黑的剪影看上去好像一个淋了水瘪蹋的纸盒子。 抓住了波西米亚,就代表她回到了正常的、真实的那个环境中。她刚刚舒一口气放开了脚腕,就听波西米亚忽然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她刚问了一句,身后就忽然亮起了一阵橘黄光芒。这光芒她太熟悉了——林三酒一拧头,果然就在远方那支手电的直直照射下,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慢着,她猛地反应了过来,怎么会这么刺眼? 刚才那支手电筒头分明是正对着医疗站大门内部的,不会直接照进眼睛里……尽管她只花了一个闪念的工夫就明白了过来,但人的速度到底不可能比光还快。不等二人有所反应,从眼前光圈里就蓦然升起了一个人影,眨眼就笼了上来。 林三酒刚要打开【防护力场】,却立即惊觉自己意识力已经因为刚才那一下而干涸了;波西米亚的反击也不慢,数点星光顿时朝前扑去,像是在夜空中编织开了一张网——二人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纵身朝后跃去。 那张网扑了个空,穿过了那“酋长”的身体,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那“酋长”也同样没有抓着她们的身子,但却并非是他动作慢了一步;他早就擦着二人身边冲了出去,速度几乎与光一样快——但他的目标压根不是她们本身。 二人僵立在原地,半拧着头看着身后的“酋长”,面色都难看了下来。 “我……我跑不了,”波西米亚颤抖着说。 “因为他抓住了我们影子的腿。”林三酒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打破光源,影子就可以消失了——” “那个,”波西米亚突然打断了她,“你先回头看看……看看医院窗户后面。” 872 ……波西米亚心真大。 从林三酒的脑海里,不由浮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她此时还没有转过身去瞧后方的医疗站大楼,因为那个光影形成的“男人”正牢牢地踩在二人投下的影子双腿上——能踩住她们的腿脚,也就意味着他现在几乎是紧贴二人背后站着的。 假如这个光影人会呼吸的话,恐怕他的呼吸都已经喷到她脸上了。 紧挨着面对面的情况下,要转过身去,把后背完全留给他? 林三酒僵硬地站在原地,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男人”。光影人踩住影子后就再也没有了动作,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她压低嗓音问道:“……窗户里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波西米亚嗓子里一声“咕噜”。 “你……你看一下嘛,”她转过头,后半句话忽然变成了一声惊叫,下意识要朝前一扑却没扑动:“他离我们这么近!” “你才发现吗!”林三酒忍不住吼了她一声,倒是在这时有了主意:“等我先拿个东西把光线挡上——” “你这样没用的,”波西米亚勉强镇定下来,急忙叫过她那张星光般的网,在二人身后张开了,将她们护在了下头。就算这防备不能完全抵御住光影人,但总算聊胜于无——她声气发颤地说道:“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林三酒慢慢地转过了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是遮住光源、打破光源……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从医疗站大楼三层开始一直到顶层,零零星星的窗户里都亮起了颜色难以形容的诡异光源。除非她能拿出一栋同样高达五层的楼来遮挡光线,否则她们二人是怎么也会被照出影子来的。 但这还不是叫波西米亚惊惶起来的原因。 在接近铁灰色、叫人看一眼就觉十分不舒服的光里,露出了一个巨大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太大了,所以单从某一扇窗户里看的话,是看不出来它的存在的——“五楼,五楼左上角那个窗户里,”波西米亚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窗户里塞满了一只眼睛吧?” 就像是听见她的声音,左上角窗户里的眼珠微微挪动了一下,朝二人低了下来;在小小一个黑色瞳孔上方,顿时翻出来了一大片被光染铁灰色的眼白,睫毛好像早就扎透了窗帘,错乱地挤在窗户边缘上。 如果把窗户后被映亮的东西拼在一起看,这一整面大楼的墙壁后,正是一张脸。虽然这张面孔布满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黑暗,却仍旧巨大得惊人,形状隐隐透着一股荒腔走板,仿佛是在彻底走形崩溃之前被勉强留住外形的。 “难道这里是副本?”波西米亚哑着嗓子,先一步把林三酒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但是不可能啊,碧落黄泉里这个医疗站已经运行很久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林三酒立即打断了她,“就算昨天还不是副本,今天说不定就是了。” 现在的关键是,那个是什么东西?影子被踩住了,她们又要怎么逃生? 一想到这儿,林三酒就能感觉到那个光影人正沉默地贴在她们身后。 “哪有这种事!啊,你看着一点儿,”波西米亚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低头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翻找了起来,看样子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我有个道具,我记得是与副本有关系的……” 林三酒也半侧过身,与波西米亚面对面站着,在她低头找东西时目光落进了她身后的昏暗花坛里。在数个光源照亮了夜幕时,那片花坛里也总算微微灰亮了一层,像蒙了一张半透明的照片——随即,那张“照片”忽然微微动了动,好像朝她们缓缓爬过来了一点儿。 这儿到底藏了多少个东西? 而且,她们现在已经不能行动了,为什么这楼里楼外的东西还始终按兵不动呢? “这个!”波西米亚一把抓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说话之前,先急急地四下看了一圈,登时又被惊出了半声叫——在她找东西这短短几秒钟的工夫里,三层一排病房的灯全都亮了,不知多少个似乎穿着病号服的人影,正黑漆漆地顶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地直直望着二人。 林三酒登时像是被电打了一下,差点原地跳起来:“余渊!余渊,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她。无论她怎样眯起眼去看,那一排人影都始终像是烧焦了的尸体般辨认不出面目,只能看出黑影的轮廓;她原本已经又要提防身后、又要惦记将影子脱身,此时一见有可能救回余渊,几乎连脑子都快要炸开了似的——就在这时,波西米亚突然叫了一声:“这儿是副本!” “什么副本?”林三酒立刻从刚才那种状态里回过了神。 波西米亚手里的道具,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号儿的指北针,足有餐碟那么大;一根红通通的指针此时笔直对准了花坛的方向,浮起了一个数字“1”。 那个幻灯片一样的假现实,果然是一个副本! “这个副本探测器虽然灵敏,但很鸡肋,”她飞快地说,“必须要等人走到副本旁边,甚至走进去了以后才会显示出副——诶?” 二人同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盯着探测针一时都没有声音了。 那根鲜红指针再一次飞快旋转起来,随即在前方医疗站大楼的方向顿了下来。然而它并没有停稳,反而像是通了电似的左右颤抖摇摆起来,快得成了一道虚影;在高速摇摆的指针上方,那个数字正在不断往上跳:2,3,5,8……直到数字变成了27的时候,指针终于不动了。 林三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这个数字的意思……不会是……” 她抬眼看见波西米亚的面色时,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这栋楼里有……” 波西米亚白着一张脸,显然正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恐惧,却不怎么成功:“怎么可能,这儿有27个副本?” 873 第一个发动的副本 如果只是一二个副本,或许她们还有勇气一战;但即使是林三酒这种坚韧得近乎执拗的人,也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儿,也有不得不认清现实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余渊不可能生还了。 现在,她必须得设法让自己和波西米亚从这里逃生。 “手电,”波西米亚匆匆地说,一张小脸在黑夜中看上去煞白:“如果我们能挡住或者破坏掉那支手电,这个人影会不会跟着消失?他一消失,我们就——” “试试看!” 林三酒话一出口,二人的攻击先后就朝前方手电卷了出去;波西米亚张口吟诗叫出的一阵漫天黑色沙尘,与她扫出的龙卷风一起,顿时如同漩涡般吞没遮蔽了前方天地——特殊物品是很难损毁的,所以二人都不约而同地试图捂住它的光芒。 影影绰绰之间,她们瞧见手电似乎毫无抵抗力地被风沙卷了起来,重重扔向后方大门,随即就在一片黑风中消失了影子;它的光芒也如同被罩进了一块黑布底下,迅速消减黯淡下去,直至完全不见了。 “……for we are but sand, on this solid veil!” 当回荡在夜空中的最后一句凌厉女声,随着黑沙与风势渐渐消散后,夜幕下重新露出了仍然站在原地的二人。 与波西米亚对视了一眼,林三酒苍白着一张脸,慢慢朝后转过了头。 那光影人依旧踩在她们模糊的影子上,紧紧贴着她们一动不动。 与刚才相比,这人影不再是一副酋长般的打扮了,反而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松垮垮、空荡荡的病号服;两只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芒,也从橘黄色变成了青灰色——正如医疗站窗口内的光一样。 “为什么……”波西米亚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脸色越发难看了。她死死攥着副本探测器,手都在微微发颤;然而林三酒也没料到她竟突然愤怒起来,脸都涨红了:“都怪你!” “……医疗站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是你说要来的啊!” “我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副本。” “反正跟着你就没好事呗!”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还能斗起嘴来,林三酒也实在是有点儿哭笑不得。她张了张嘴,忽然一巴掌拍在波西米亚肩头,将对方源源不绝的抱怨给打断了:“我知道了!” “什么?” 但是林三酒却没有从头解释的机会了。刚才足足有两三分钟,除了影子被踩住了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那27个副本甚至放任她们攻击了门口的手电筒——然而她此刻却突然面色一变,急得几乎要咬舌头了:“快,拿个什么屏障出来,能把我们隔起来的!” “我哪有那种东西啊!”波西米亚吓了一跳,忙举目四望,周围仍旧是一片黑黢黢的沉重夜色。她也不敢轻忽,满头是汗地在胳膊上一串镯子和链子里扒拉来扒拉去,“等等,我好像——” 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二人身边的景象就全变了。黑夜瞬间褪去,四周骤然亮得如同白昼,甚至亮得让她们睁不开眼睛;脚下变成了一片微微发光的银白地板,无边无际地蔓延出去,仿佛这一处空间没有尽头似的。她们头上的罩着一片颜色浅得近白的晴朗天空,但却透着一股人工凿饰的虚伪感,好像连同这儿的阳光都在一起故作欢快。 “其中一个副本对我们发动了?是一个吧,不是27个同时发动的吧?”波西米亚眯着眼看了看,也反应过来了,一头长长卷发在银白光泽中看起来闪烁着金芒:“这是什么副本?等等,这个变|态怎么还在?” 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光影人仍然紧贴着她们站着。在这方到处都泛着银白光芒的空间里,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半透明的幽魂。 连地板都在散发着银光,那自然是早就没有影子可踩的了;二人目光在他脚下一转,同时向后一跃,身体果然毫无阻滞地跃了出去,重又落在了地上。 “因为他不是副本,也不是手电光的产物。” 林三酒盯着那浅白透明的人影,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 “我之前用能力检查过那一支手电,它的物品介绍上确实只写了指明生路死路这一个功能而已。就算它有了自我意识,懂得利用指路的能力陷害人,按理说也不应该出现‘踩影子’这种卡片上没写的功能。” 林三酒不知道这个副本什么时候就会正式开始,因此语速很快:“而且手电光都消失了,手电光的产物却不消失,这不是很奇怪吗?” “而且手电光消失后,他还换了装束——啊,”波西米亚也明白了:“他根本就是另一个特殊物品发出的效果嘛!是你先入为主了。” 说得好像她不是一样。 “他是个光影人,肯定和光影有关,”林三酒猜测道,“所以你才会看到他从手电光圈里站起来……也许他是能够在不同光源内穿梭吧?” “我不管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在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体能力以后,波西米亚冷笑一声,活动着手指朝那人影走了过去:“既然还在这儿对我来说就太好了。就算是个特殊物品,我也要让它后悔——” “别跟他浪费精力!”林三酒忙拦住了她,半劝半哄地将她转了个圈:“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副本呢。” “这个问题,也许我可以回答你们,两位小姐。” 一个高亢得叫人难受的声音,蓦然从远方银白光芒之中响了起来。声音和人影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她们眼前的,林三酒甚至没有看清这个圆圆胖胖的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欢迎来到这一个消消乐副本,两位小姐。” 他圆头圆脑,却戴了一顶高礼帽,身上的黑色礼服被崩得紧紧的,扣子仿佛随时都会脱布而出;他长得白胖圆润,但第一眼望上去却叫人不舒服极了——他脸上、头上完全没有毛发。当这个男人眨眼时,缺少睫毛的两片厚肉皮就会眨巴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来。 这个男人肯定就是这个副本里的主人了。 二人不由都紧绷起了神色,对视一眼,十二界长大的波西米亚先提出了疑问。 “消消乐是什么?” “又名三连消,是世界毁灭之前很常见的一种电子游戏噢。”主人先鼓起了肌肉,像是在练习如何微笑一样,挑起嘴角露出了一排牙。“概括来说,就是一旦有三个相同特质的东西连了起来,就可以一起被消除呢。你们和我,现在都是消消乐中的一部分。” 在林三酒有所反应之前,波西米亚突然浑身一震,扬手往空中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唰”地一声,空气里浮现出了一道鲜黄色的隔离带,飞快地将她们二人包围在了里头。 “你这是干嘛?现在才把它拿出来也晚了啊。”林三酒瞥了一眼她们身周的隔离带。副本主人和那光影人都被隔在了外头,离她们仍旧只有几步之遥。 “这个球刚才不是说,三个相同特质的东西就可以被消除吗?” 波西米亚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着副本主人,根本不在乎对方脸上一点点垮下去的肉皮:“你、我,加上这个光影人,就有三个人形的东西了!” 所以在她眼里看来,副本主人不算是人形吗……连称呼都这样不客气。林三酒看了一眼那个“球”,却不由一愣:那副本主人除了面色有些泛青之外,似乎竟然还真有一点儿失望。 仔细一想,她们连影子都没有了,光影人跟进副本里确实很不自然。现在副本还没有正式开始,倒是毋需担心被消除;只不过一旦她们二人适应了“这儿站着一个光影人”的前提,等副本开始了之后,这或许就会成为一个要她们命的陷阱。 那隔离带或许在副本里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却是一个让她们不会适应光影人的警告。 “这一位小姐多虑了。” 副本主人张开了柔软的厚嘴唇,声音却如尖刀一样扎人。“现在副本还没有开始……噢,你回去吧。”他朝那光影人摆了摆手,那人影果真转身离去了,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银光里。圆胖男人神色重新恢复如初,冲二人笑了一笑:“那么,就先让我来介绍一下规则吧。” “如我刚才所说,消消乐副本会把所有连在一起的、具有相同特质的三个东西消除。注意,连在一起的定义是能够用线连起来,但距离长度不限……所以一旦出现了同质的第三样物体,就算你们跑再远也是没用的。你们二位与我是两个对立阵营,将展开回合制的消除战。” 随着他不慌不忙的讲解,从他身后银亮光芒的深处里,渐渐浮出来了一些庞大的影子——当那些影子飘近了,林三酒才看清楚那是好几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圆球。 “接下来的具体玩法,我们可以先来试一局……放心,这是测试局,你们就算输了也不会真的被我消除掉。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拿这个副本的名誉作保证。” “等等!”就在他要转身介绍空中那些大球时,波西米亚突然打断了那副本主人:“这样太不公平了吧?” “噢?” “我们有两个人,还差一个就能被消除了,但你只有一个啊!” 副本主人想了想,面颊上肌肉再次慢慢鼓了起来。 “啊,是,你说的没错。”他将一排白色大牙露在嘴唇外,笑道:“以前这个副本是为了能够给进化者提供公平的游戏而存在的,但现在早已不是那么回事了……如今这个副本是为了消灭进化者存在的。若有不公平之处,只好请你们多忍一忍了。” 874 ……为了消灭进化者?为什么? “那还玩个屁,”那副本主人话音一落,不等林三酒提出疑问,波西米亚立刻毫不犹豫地说:“你自己都承认了不公平,只想要消灭进化者罢了,我们还跟你玩不是傻吗?” 理是这么个理,但只怕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个副本主人果然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由他短短肥肥的脖子来做,看上去吃力极了。 “首先,你们不参与游戏的话,就再也出不去了。平心而论,即使我要消灭进化者,我也是不愿意把你们困在这里的。这里空间有限,又不得不听你们临死前的惨嚎……”他吐了口气,有点儿不太满意地说:“其次,目前副本的规则还没有被我完全改变。” “什么意思?”波西米亚警惕得像是一只发现了新领地的猫。 “对你们来讲,虽然确实有这样那样的不公平之处,不过却远远不到一玩就死的程度。我改变的只有两个条件:双方人数不同也可以开始游戏,以及我在消消乐里的优先权。也就是说,不玩的话,是一场缓慢痛苦的等死过程;玩的话,反而有机会能脱身。”他说到这儿不笑了,脸上厚厚脂肪就像岩浆一样慢慢流了下来:“……对我来讲,这的确有点遗憾。” “你妈很遗憾。” 如果不拦着她一点儿,只怕波西米亚连副本主人也要攻击一次试试了。林三酒未雨绸缪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看他这几句倒是有可能是真话。” “你又知道了?” 因为十二界内的副本都有标示、记录和攻略,所以十二界出生的孩子关于副本的经验,远远没有林三酒这样的进化者丰富。她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一般来说这种游戏、竞技类型的副本,都是必须强制参加的。不参加就会有惩罚……除非你有什么特殊物品可以让你脱身。” 这个消消乐副本一开始肯定是很公平的。副本主人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地更改规则,那么他完全可以、也有理由把副本设置成“一进来就死”的绝杀状态,而他没有这么干,只能说明他力有不逮。 乐观地想,通过游戏作弊使玩家全军覆灭,那跟绝杀状态也差不了太多了。 “……你说吧,玩法是什么?”波西米亚总算是接受了,不情不愿地问道。 “看见我们彼此身后的三个大球了吗?” 副本主人抬起胳膊,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空中的三个球。与她们身后的球一样,对面那三个球似乎也都是用不透明的厚橡胶做的,都是粉白粉蓝之类清新可人的颜色。 “每个球里,都包含了一个不同的物体。只有自己才能看见自己身后的球里装了什么东西,对面的人是看不见的。”副本主人说到这儿,抬手示意二人回头。 林三酒一转头,目光果然顺利穿透了大球的橡胶层,好像它们都突然变成了透明的——第一个草绿色球里,是一辆平平常常的自行车,第二个粉黄色球里是一副大得好像是给巨人用的餐具,第三个天蓝色球里是一只没有鬃毛的狮子。 “放心,你们气球里是什么,就连我也不知道。”副本主人似乎有点儿可惜地叹了口气,“要不然也不至于这样跟你们周旋。” “你为什么要消灭进化者?想这么做的,不止你一个副本吧?”林三酒冷不丁地问道。 “题外话就先不聊了。”副本主人冲她一笑,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接下来要认真听噢……每一回合,各阵营都有一次窥探机会和一次伪装机会。窥探很简单,就是随意指定对方一只球,要求看见对方球内的内容物。伪装就有点复杂了……看见现在飘来的第四只黑色小球了吗?” 又一只黑色小球悠悠漂浮到了二人眼前,冲着她们的那一面渐渐透明了,显示出了一排文字——“可选伪装内容:1,一件衣服;2,一把刀;3,一卷毛线。” “好比说现在是第一回合,你们要从这三个伪装内容中选一个,作为骗人用的假象。”副本主人又示意了一下,“选啊。” 林三酒一直没敢放过他的每一个字,不过现在能供她判断情势的信息还太少了;二人压低嗓音商量了一会儿,终于由她来指了指第一个。 “接下来请选择,你要把伪装物放进哪个球里。这个信息不要告诉我。” 黑色小球里的文字,随着他的声音变成了另一行字,列出了三只球的选项。 “反正测试局也不要命,哪个都行。”波西米亚想了想,选择了装着自行车的那一个:“就这个吧。” “好的,”副本主人眯起眼睛,“我这边也选好了伪装。由于我在消消乐游戏中享有优先权,那么就由我先来执行窥探吧。” 即使是测试局,二人也不由微微有点儿紧张了起来。 “我接下来会随机选中一个你们的球,用窥探看里面的内容。如果我选的是伪装后的球,那么我看到的就是伪装后的内容。”副本主人皱起眉毛所在的那两处皮肤,盯着三只球想了一会儿:“我选第二只。” 第二只球慢慢地露出了它的内容物——一副巨大的餐具。 “虽然我可以说你们拥有,或者曾经拥有过餐具,但‘拥有’和‘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副本主人想了想,白白圆圆的下巴耸动了几下,“当然也有可能,这是你们的伪装……而伪装下面,有可能是一个与你们拥有相同特质的东西。” “如果我选择开的球里有你们的伪装,那么在开球之后伪装就会消失了。”副本主人思考了一会儿,“我开第三个球。” 二人一怔神的工夫,第三只球里已经渐渐出现了那只狮子。那完全是一只真正的、活灵活现的狮子,此时正在球中不安地来回转着圈;副本主人瞧了它几眼,不由笑了:“要是正式开始以后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它可是个狮子,”波西米亚扬起眉毛,啪啪拍了两下那只球:“和我们怎么能三连消啊?” “只从物种区别上看的话,那么你们当然不能被消除。”副本主人微微一笑,面颊肌肉也随之高耸起来:“但是这只狮子没有鬃毛……也就是说,你们都是同一性别的生物噢。” 也就是说, “等等,”林三酒一惊,“如果这是真正的游戏,我们就已经被消除了?” “对。就是这么干脆利落。” “那如果你选中的,是我们放了伪装的球会怎么样?” “很简单,”副本主人转头看了看另外两只球,因肥胖而堆积起来的一叠叠皮肤也跟着扯开了。“我指定开球的时候,伪装就将不再存在,露出原本的东西。如果我选中的球里不是一个与你们特质相同的东西,那么它就会消失——我们当作这个球不是好了。” 他摆了摆胖胖的手指头,那只装着狮子的球顿时从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你方会有一只新的球补充进来,等你们看过新球内容物以后,就该是你们的回合了。你们现在可以选择窥探我的一只球。” “窥探一只球后,再选择另一只打开?” “不一定,你窥探的和打开的也可以是同一只球,全看你们自己的判断了。”副本主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明白怎么玩了吗?如此循环下去,回合制对战将一直持续到有一方被三连消为止。怎么样,准备好开始游戏了吗?” 875 不公平的消消乐 “去你个妈,” 波西米亚闷头自己想了一会儿,突然生气了,盘腿往地上一坐,伸手拽了拽林三酒裤腿:“我们不跟他玩这个了!这个没法玩,你坐下来。” 静坐抗议啊?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也大概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弯下腰轻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这不是等于在唬傻子吗,”波西米亚气得使劲将自己手背啪啪拍了几下,浑身饰物叮当作响,“出来一个母狮子都能和我们三连消,还有什么不能?就拿自行车来举例吧,里面不是有铁吗?那我们两个体内也有铁啊!这么说来,也可以被三连消了啊!” “自行车是不行的噢。” 不等林三酒张口,副本主人先一步笑了。“如果球里装的是空气,也不会因为它和你们都含有氧气而被三连消噢。” “为什么?”林三酒扬起眉毛问道。 副本主人似乎试图耸耸肩膀——然而他太过肥胖,连脖子都淹没在了一层层肥肉里,这个动作几乎叫人看不出来。 “他现在就是信嘴胡说,”波西米亚对他毫无信任,“等游戏开始了他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把我们消除掉。我会上你这个当?”她转向副本主人,呸了一声:“我就不信了,出不去就出不去,我老死在这里,你这个球给我当床前孝子送终好了。” 不参加游戏,一直被关在这里是肯定不行的;但波西米亚说的确实也是林三酒心中的隐忧。她们绝不能贸贸然地把自己的命赌上……想了想,她向那副本主人扬声道:“我希望能再把测试局进行下去。第一回合就被消除了,我们对于怎么玩还没有概念呢。” “也可以,反正你们总归都是要开始消消乐的。”副本主人眨巴了两下光秃秃的眼皮,笑了:“别的不说,你们身上的食物够你们吃多久呢?相信我,我可是过来人。” 就算有了礼包给的大量物资,林三酒二人也不能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活一辈子。她望着副本主人背后的几个球思考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波西米亚。 这女人仍然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坐在地上环抱着胳膊一声不吭;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三个球上来回转了几圈。林三酒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也不是一门心思要死抗到底的。 除了颜色不一样,那三个球上没有任何线索。林三酒想了一会儿,觉得只能随机窥探了,朝最右边第一个扬了扬下巴:“我窥探这个。”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只球也褪去了颜色,渐渐露出里面的东西——各式各样的公司名称排成一行,不断变化的红绿数字缀在其后,还带着“-24”或“+05”之类的百分比涨跌额。 “这什么东西?”波西米亚果然不认识。 “是股市,”林三酒有点儿吃惊,没想到这种虚拟数字化的东西也会出现在球里。“是一个……嗯,反正解释了你也不明白。” “就你懂,我看你是不会解释。” 林三酒没搭理她。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判断“股市”是不是一个伪装呢?不论她怎么想,都觉得没有任何办法判断——毕竟每个球都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被伪装。 “既然你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伪装,那我们就选旁边那个好了。”波西米亚忍不住说。 “你这句话的前半截和后半截,完全没有逻辑因果关系。”林三酒叹了口气,却还是顺了她的意思,扬声道:“那我选中间的球打开吧。” 中间的球刚一开,波西米亚就忽然跳了起来,嗓子里发出了半声尖尖的惊喜——那球里居然正好是一个浑身是灰、皮肤黝黑的男性建筑工人。然而二人来不及高兴,却只见那建筑工人神色木然地从球里走了下来,站在了副本主人身边,让她们不由一愣。 “你们好像忘了,”副本主人笑眯眯地将双手拢在一起,“这只是第二个东西罢了。还需要第三个相同特质的东西,我才会被三连消噢。” 即使早就知道双方人数不均了,但直到亲身在游戏回合里试过一次之后,才叫人意识到这一点到底有多险恶。即使她们在对战副本主人时能连发连中,也必须得确保自己不在两个回合之内被三连消才行。 ……双方的难易系数差得太远了。 “不玩了!”波西米亚马上坐了回去,“消你妈妈乐,你也不看看你的身材,这么多球在你身边,早就应该跟你一起消除了,这个副本根本就不公平!没法玩了,林三酒,拿吃的出来,我们吃给他看。” 面对她的肥胖嘲讽,副本主人似乎也不再生气了,笑容一动不动地停留在肌肉上。 “等等,先别急。” 林三酒总觉得这里好像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皱眉想了一会儿。她觉得答案好像仅仅隔着一层纸,但她却怎么也看不透,半天之后只好暂时放弃了:“先暂时把这个测试局进行下去,尽量多获得一些讯息吧。” 虽然林三酒一方早就被“消除”了,但为了测试局能进行下去,第二回合里还是飘来了一只作补充用的新球。然而二人往球里瞥了一眼,脸色都有点儿难看了。新球里装的居然是个人形塑料模特——正是女装店和人偶师都用的那一类型。 现在她们这一方的球,在副本主人眼里看起来就应该是:餐具,未知(上一回合的球),未知(新补充的球)。 这一下没有什么好说的,二人立即把伪装放进了装着塑料模特的球里。 这个伪装果然也用上了。副本主人窥探到了新球,却打开了装着自行车那一只球;总算没有再次让她们被三连消。 “又轮到你们窥探了。”副本主人的耐心似乎也在渐渐消减,“这一回合之后,你们就必须做出选择了。测试局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由于刚才被打开了一只球,所以这次副本主人身边也飘来了一只新球作补充。 在林三酒一方看来,现在对面的球是:股市,未知(上一回合的球),未知(新补充的球)。 二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窥探上一回合的球。球里是一条正趴着睡觉的长毛狗,肚皮紧贴在地上,叫她们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它到底是公是母;犹豫了半天,随后二人还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打开了新球。 “噢,很可惜,我没有被三连消呢。” 副本主人望着新球里那一台屏幕黑暗的电脑,拍拍胸口笑道:“我看你们也掌握了游戏方法了,测试局也该到此结束了。现在是你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们到底是要在这儿困顿至死呢,还是打算搏一搏,和我玩一次消消乐?记住,一旦做出选择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林三酒忙转头叫了一声:“等等,让我们商量一下总可以吧?”——如果暂时不知道怎么办,至少得先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当然可以。”副本主人笑眯眯地说,“不过你们只有十分钟的考虑时间,时间到了以后如果还没有下决定,我就要替你们决定了噢。” 林三酒咬着嘴唇,听着自己耳朵里血液唰唰流过的声音,愣愣想了一会儿。波西米亚也难得安静下来了,一边思考一边下意识地不住拨弄自己的镯子。 “喂,”林三酒突然蹲下身,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向她问道:“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让我们都从这里脱身……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忙?” “我想借你的一个东西用用。” 876 游戏开始之前的准备 “……没可能的。” “啊?”林三酒一愣。 “不是我不愿意借给你,”波西米亚难得一脸严肃,金棕色的长发与同色眼珠闪烁着浅亮的光泽。“但是这个东西我也没法给你啊。” “你再想想,毕竟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林三酒顿时着急了,“没有它我们两个今天都要死在这儿!” 波西米亚垮下一张脸,咬着她丰润粉红的嘴唇想了一会儿:“虽然你这么说,但是这也不是我……噢,或许还真有一个办法——不行不行,太冒险了。” 林三酒抬起手,朝不远处的副本主人和几只大球用力比划了一下。 “能比这个危险?”她抬高了嗓门。 “伯……伯仲之间吧……” “别伯了,一看你就是在推托。不借给我,我们就要一起死了!” 波西米亚一张脸皱得就好像是她刚吃了一个特别酸的柠檬。 “死倒是算了,和你一起死就有点恶心人。”她嘟嘟囔囔地说,不情不愿地从手腕上解下了一条草编的手带。与其他手镯相比,那草编手带又不起眼,却又有点眼熟。她将手带抻长,朝林三酒说:“你低头。” 低头? 林三酒下意识地低了头,却冷不防被她将带子绕在了脖子上,又手指灵巧地迅速打了个结、再一推——那绳结就被推上了自己的喉咙。像牵着只狗一样,波西米亚牵住了林三酒,转头冲那副本主人警告道:“十分钟,对吧?十分钟我们怎么用都行是吧?” “你要怎么用?”副本主人将头往前探出来一点,充斥着脂肪的脸上也浮起了好奇。 波西米亚没有理会他,林三酒此时却难得地有点慌了手脚;她突然想起草编带子是什么东西了,没想到波西米亚的办法竟然是这个,急忙一把捏住了草带,叫道:“慢着,你先别——” 才吐出口了五个字,她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仿佛被人直直地拽了下去,拽进了无穷深的黑暗中。躯壳跟不上她的速度,很快就被抛弃在了背后,只剩下一抹灵魂穿越了不知多少距离与时间——终于当她一激灵、恢复了神智的时候,乍然瞧见眼前一片深邃星空,她差点因为没有重力而翻个跟头。 一颗金棕色的柔亮星辰,正在她身边无声地注视着她。 “你怎么这么冲动?”林三酒望着眼前繁星遍布的无尽宇宙,简直有些不敢置信,“我们人还在副本里,你就敢把我带进意识力星空?” “不是你要借意识力吗?在星空以外的地方,别人的意识力是不可能给你用的。”波西米亚听起来理直气壮,“我就知道你临到头来会是这种反应,我用带子真是用对了。” 她倒是不知道,她不用带子林三酒也进不来。 木已成舟,还是赶紧在十分钟之内回去才是。情况紧急,林三酒也不和她争辩了,忙按照波西米亚教给她的方法,从那一团金棕色的柔光中手忙脚乱地接过了一点儿星亮。这么短短几分钟里,却不知有多少星辰从她们身边高速划过,不断在二人眼前闪烁起一阵阵颜色各异的亮光。 “你快点啊,”每过去一颗星辰,波西米亚都会紧张一分,“我在这里仇家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以她过去那种看见别人有什么,就立刻要上去抢一抢试试的个性,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命大了。 “马上就……啊,好了!” 林三酒清楚而惊奇地感觉到,对方的意识力一进入自己体内,立刻像融化的金属般缓缓地流动了起来;那淙淙的金棕色意识力流仿佛还带着点儿陌生和试探,像是刚到了新环境的一只小动物。她试着操控了一下那股它,总算放心了,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这是意识力幸空的哪儿?怎么好像很忙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往常这里没有什么人经过的。”波西米亚一刻都不愿意在星空内多留,“准备好,我们走了!” “等——” 波西米亚好像没有考虑他人意见的习惯。林三酒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眼前猛地一花;当她顺势吐出了第二个“等”字时,消消乐副本里的白亮光芒就再次充斥了她的视野。 “啪”地一响,站在一边副本主人按下了手里的秒表。他现在的距离,离林三酒二人近得叫人不舒服。 “九分十二秒。”他垂下光秃秃的眼皮,看着秒表说。“你们还有四十八秒时间可以做决定。” 波西米亚翻身从地上坐起来,脸色煞白,神情紧绷。林三酒来不及和她多说,急忙转头道:“我们玩!” “好,”副本主人一点头,慢吞吞地转过身走向了自己刚才的站位。 二人这才有了个喘息机会;波西米亚急忙拽了拽林三酒衣角,低声问:“你的办法是什么,也该告诉我了吧?你真的有把握吗?” 林三酒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不妨碍她决定骗一骗波西米亚。 “有的,放心吧,你听我的就行了。” 波西米亚要的似乎也只是一个定心丸罢了,闻言她抿紧嘴唇,静静地站在林三酒身边不出声了。那副本主人身体又圆又胖,走路也慢,二人望着他走了一会儿,林三酒忽然问道:“刚才在我们离开之前,你有没有看见一颗星辰?” “我看见的星辰多了。” “但那颗不一样……它好像是直直冲着我们飞来的。” “是吗,你看错了吧。”波西米亚此刻的心思全不在什么星辰上,盯着副本主人站定了位置,不由使劲咽了两口唾沫。她不由又瞥了一眼林三酒,像是求助似的问道:“你真的有把握——诶?” 林三酒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的气质怎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林三酒微微一笑,如同清风抚过山涧。 波西米亚不由一怔,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正好这个时候,那副本主人高亢的声音响彻了这一方白亮空间。 “好,我宣布消消乐游戏现在正式开始!” 877 第一回合 随着副本主人“啪”地打了一声响指,双方阵营都重新飘来了三个大球,慢悠悠地一起在空中停住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波西米亚紧张得一张小脸都白了,慢慢转过了身去。她的目光在身后大球上扫过了一遍,一回头,这才发现林三酒没像她一样转过来:“喂,你不看吗?” “我看。”林三酒应了一声,从对面的副本主人身上收回了目光, “你刚才干嘛呢?”波西米亚一边问,一边也朝副本主人张望了两眼。 林三酒定定地望着大球看了一会儿,似乎正陷入了思考;过了几秒,她才轻声答道:“……那个家伙没有转身看自己的球。” “诶?”波西米亚不由吃了一惊,“我还以为他看完了……” “不,他一直没有动,只是在观察着我们的反应。” “说明他知道自己的球里是什么?”波西米亚反应了过来,“他果然作弊了?” “仅从这一点上还不能判断,毕竟他是副本生物,这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就能办到的事情。” 虽然不是个好事,但林三酒此刻声气轻柔平缓,不知怎么也将她给安抚住了。二人转过身时,那副本主人冲她们一笑:“都看清楚了?” 第一回合,林三酒一方的球里分别是:切开一半的西瓜、一张空椅子,和一间商业用冷藏库。 无论如何,这几样东西也不可能和她们三连消的,看来她们开局运气还算不错,至少能把第一回合撑过去了。这可真是一件不幸中的大幸——不过波西米亚瞄了林三酒一眼,见她的侧脸上神色平淡,什么也没显露出来,便也板起了脸。 用于提供伪装的黑色小球很快飘了过来,在二人面前停住了。 一,蜂蜜; 二,大笨钟; 三,诗人。 在看过了伪装选项之后,文字变成了她们这一阵营的三只球选项: 一,左手边第一只粉绿色球;二,中间白色球;三,右手边天蓝色球。 既然球里真实的内容与她们没有任何相似性,那么按理来说,选择哪个伪装都是无所谓的事了。然而波西米亚抬起头的时候,却见林三酒仍然盯着几个选项,紧紧皱起了眉头,仿佛眼前的决定十分叫人为难似的——她犹豫了一会儿,瞥了一眼副本主人,见他正直直盯着己方二人,便用意识力包裹住了一丝低低的声音,将它送往林三酒耳边:“你在考虑什么呢?” 乍然听见她的声音紧贴着自己响起来,林三酒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竟像个兔子似的一弹,这才反应过来:“啊?噢,噢……原来还可以这么说话。” 她在转瞬之间就明白了波西米亚是怎么办到的,当即也把下一句话送了过来:“有点奇怪啊……我们最好花点时间想想,再做出选择。” “为什么?” “所有能让我们进行思考的空隙,都是非常宝贵的。第一回合我们肯定不会被三连消,这个是个绝佳机会……正好能让我整理整理思绪。” 波西米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还是同样的声音,但因为语气、咬字和轻重缓急的改变,她听上去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选得如果太痛快,也是透露信息的一个途径。好比说我们现在抱着随便伪装也没有关系的心态顺手选了一个的话,那这个速度本身就会告诉副本主人,我们的球里要么没有相同特质物品,要么肯定至少有一个。” “要么有要么没有,对于他来说,不还是等于什么都没透露吗?”波西米亚愣愣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了过来,顿时有点儿不服气了:“你神神叨叨地说的净是废话。” 林三酒没像往常一样与她斗嘴,反而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一般来说,我刚才那句话确实是废话。但你再看看我们眼前的球,不觉得有点不自然吗?” 波西米亚盯着黑球左右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哪里不自然?” 然而她还没等着答案,对面的副本主人却在此时等得不耐烦了,皱起了眉毛处两条光秃秃的肉皮,出声催促道:“不管你们商量好没有,现在都该做选择了!” 波西米亚眉毛一扬,仿佛立即切换成了战斗模式;就在她反唇相讥之前,林三酒拽了她一把,低声道:“他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比刚才焦躁了不少呢。没关系,我有点想法了。” 波西米亚一怔,怒气果然消退了不少,打量了副本主人几眼,这才冷哼一声,朝身边人摆摆手:“那你来选。” 像是宽慰她似的,林三酒向她轻轻一笑,眼睛里的光泽让人不由想起在春风之中刚刚化冻的一汪冷湖。这种神色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正当波西米亚狐疑起来时,林三酒忽然像是拿不定主意似的,转身望着背后的几个球一会儿,这才扬声道:“我选好了。” 她选择了“诗人”作为伪装,将它放进了“切开一半的西瓜里”。 现在如果副本主人正巧窥探到了西瓜球的话,他看见的就会是“诗人”。波西米亚想到这儿,不由低低“啊”了一声,有点儿兴奋地说:“原来伪装还有这个用法?” 伪装不仅可以把“相同物”遮蔽掉,还可以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变成“相同物”,来吸引对手开球——如果对方恰好窥探到伪装、中计开了球,而真实答案又不能构成三连消,那么她们就安全度过了一个回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三酒瞥了她一眼,虽然语气平和轻柔,却还是叫她莫名有点来气——“但很遗憾,游戏远比你所想的更复杂。出于副本主人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原因,现在这个消消乐里面充满了陷阱。” “就你了不起,”波西米亚嘟哝了一声,眼看着副本主人选择窥探了中间的球——一张空椅子,不由有点儿失望了。 望着空椅子,副本主人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第一回合,我想他会和我一样,选择进行比较保守稳妥的战术。”在副本主人盯着球的时候,林三酒也在盯着他。用意识力包裹住声音后,能够确保它不被传进周围空气里,实在是方便又安全:“……也就是说,他会打开空椅子之外的另一只球。” 不等波西米亚一句“为什么”出口,对面果然高声叫道:“我开你们左手边第一只粉绿色球!” “你还记得我们测试局的情况吧?” 当那只粉绿色球里渐渐露出了半只被切开的西瓜时,林三酒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开的球消失了,补充了新的球;而窥探的球却留下来了,还保留着透明的样子。你想想,这么干了一回合的话,三只球就会变成已知,未知,未知;如果再用一次这个战术,那么到第二回合结束之后,就会变成已知,已知,未知——三个球里,只有一个球里的内容是未知的。这样一来,怎么选择不就轻松多了吗?” 波西米亚不由一惊:“那到了第三回合,三只球岂不都会变成已知?” “不会。你忘记了,始终有一只球是刚刚补充进来的,所以一直都会维持在未知上。” 波西米亚愣了一会儿,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嗓音:“可、可是……他有优先权啊!他什么都会比我们先一步的,一旦看见我们三只球里两个球的内容,那我们还有什么赢面……” 她难得这样底气不足,往日的跋扈张扬全都没了影子。 “所以我说了,这个游戏其实很复杂,充满陷阱。”林三酒轻声安慰道,“要想从这个本身就不公平的局面里赢得游戏的话,有一个必须注意的前提。” “好了,轮到你们二位窥探了。”副本主人沉着一张脸说,“想不到你们第一回合的运气倒是挺好。” 波西米亚早就没了主意,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一切全听林三酒的;当林三酒也选择窥探了对方中间的那只球时,她低声问道:“要注意什么前提?” “你知道‘话里有话’这个词吧?” 在那只球褪去颜色、从中央打开的时候,林三酒答道:“与此同理,要想赢得这场消消乐,必须从明规则的字里行间中推敲出隐藏讯息,还要找出潜伏着、没有浮上水面的‘暗规则’。” 二人说话间,对面的球里已经“走”下来了一个形状不规则、似乎生了许多小触突的东西。对于十二界的孩子来说,这个玩意样子古怪极了,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林三酒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慢慢皱起了眉毛。 “怎么了?”波西米亚察觉到了她的神色,忙拽了拽她的衣角:“那是什么?” “那是细菌。” 副本主人笑了,两颊上的肉山慢慢鼓了起来:“没错,虽然放大了这么多倍,它还是一颗细菌。” “你别笑得这么难看,”波西米亚斥了一声,随即有点儿犹豫、求证般地看向了林三酒:“他身上肯定有细菌的……但这不算是相同本质的东西吧?” 林三酒摇了摇头。 878 在充斥着雪白光芒的副本里,一身黑礼服、身形圆滚滚的副本主人拢着双手,笑眯眯地站在身后三个大球前;漂浮在空中的三个大球里,唯有中央那只球呈现半透明状,露出了它的内容物——一颗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细菌。 “构成三连消,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波西米亚有点儿急了,“我们身上有的东西,和组成我们身体的东西都不能和我们三连消,那要怎么办?” 副本主人面上表情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 “你问的,就是消消乐通关关键之一了。三连消条件到底是什么,是第一个我们要找出的暗规则。”林三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球里的细菌低声道:“……这个细菌真大啊。” “细菌大不大又怎么样?”波西米亚焦躁地来回转了几个圈,恰好听那副本主人开口问道:“那么,你们要打开哪一只球呢?” “第一回合稳妥为上,我选择你左手边第一只球打开。”林三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 “你比测试局的时候,头脑清楚灵敏了很多嘛。”副本主人低声一笑,吃力地拧过身体,看着自己左手边第一只球裂开了缝隙。“刚才是在隐藏实力,还是有什么能够临时提升思维水平的办法?” 球里骨碌碌地滚下来了一只苹果——它和细菌不同,仍然是正常大小,一身红皮上驳杂着黄斑点。 “真奇怪,你这么操心别人的闲事,却一点都不消耗卡路里诶。”波西米亚近乎恶毒地说。她思考得焦头烂额仍然没有半点头绪,一腔不能发泄的怒火,就变成了对副本主人的肥胖羞辱。“这苹果很圆,和你一样,应该可以从形状上消除了吧?” 林三酒望着那苹果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从手中叫出了几张卡片;她蹲下身,将卡片一张一张地在地上实体化了——一卷卫生纸后又是一卷卫生纸,当卫生纸的数量达到3时,地上蓦然亮起一阵白光,三卷卫生纸都一起消失不见了。 “……果然是这样。” 林三酒低头望着卫生纸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波西米亚凑过了头,“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之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如果形状是消除条件之一的话,那么副本主人和球都应该一起被消除了才对。”她直起腰,望着对面地上那只苹果皱起了眉头:“我想过,之所以没被消除,很有可能是因为只有球里露出来的东西才算是游戏的一部分……但这个猜测显然是不成立的。” “连我带进来的卫生纸都能达成三连消,而副本主人和球却没有被消除掉,只能说明形状不是消除条件之一……”林三酒说到这儿时,双方被打开的球都后退消失了,重新补进了一只球——第一回合,双方都没有击中对方的要害。“或者说,‘他’的形状不是。” “我听不懂。”波西米亚老老实实地说。 “母狮子与我们能三连消,但自行车、空气却不行……男建筑工人与副本主人可以三连消,苹果、细菌却不行……”林三酒一边嘀咕,一边转过了身;目光刚一落在新飘来的球上,二人顿时都愣了一愣。 新球里,正站着一个穿着皮毛衣物、手持石斧的古代战士。 ……尽管性别不同,却都是人类。 现在林三酒一方的球,内容物分别是战士,空椅子(对副本主人可见),商业用冷冻库。 盯着那个战士,波西米亚不由白了脸色;在她刚要张开嘴唇说话时,却被林三酒悄悄一句话制止住了。 “别露出你的情绪,”她用意识力将声音包裹起来了,“那副本主人一直在观察我们。” 波西米亚闻言,连忙用双手揉了揉脸,首饰叮当作响了一阵以后,手放下来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 “看过了新球内容之后,请选择你们的伪装。”随着游戏进行到第二回合,副本主人似乎也越发将她们都看作瓮中之鳖了:“黑球内容已经刷新了。” 二人低头看向了黑球。伪装选项分别是: 一,母亲; 二,青霉素; 三,地下通道。 在选项之后,是三只球:一,左手边第一只浅红色球;二,中间白色球;三,右边天蓝色球。 望着浮起来的选项,波西米亚忽然不由自主地低低“诶?”了一声。 “你也感觉到不自然的地方了吗?”林三酒没有回头,就像没有听见似的,嘴唇微动几下,在副本主人灼灼的目光里,将声音送了过去:“同样都是列出选项让我们选,为什么横竖排列不一样呢?” “而且……而且好奇怪,”波西米亚喃喃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晶亮:“字数少、比较短的是竖着列出来的,而字数多、比较长的却反而是横着形成了一排。这跟一般的习惯作法不是刚好相反吗?” “没错。习惯作法是为了让人方便阅读文字,而黑球的目标却在于让你不方便阅读文字……我认为这就是消消乐里第一个陷阱了。”林三酒朝她充满鼓励地一笑,波西米亚顿时涨红了脸,看着竟有点恼怒似的——“副本主人可以从我们眼珠运动的方向,大概判断出我们把伪装放进了哪个球里。” 面对这么大的球,从上往下看时眼珠的运动或许还不明显;但一旦从“上下”改为“左右”时就显眼得多了。 “那怎么办?”波西米亚咬着牙问道。 “很简单,你来选就行了。我会盯着另一个选项看的。” “诶?但是——”波西米亚刚吐出两个字,顿时明白了过来。刚才主导局面的人一直是林三酒,副本主人重点关注的对象也是林三酒;当她盯着一个假选项看时,波西米亚就可以趁着副本主人被转移了注意力时,迅速将“地下通道”这个伪装放进她们决定好的那只球里——也就是装着战士的那一只球。 她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林三酒盯着的选项是第三只球里的“冷冻库”,而副本主人果然窥探的也是这只球。 当毫无遮掩的“商业用冷冻库”从球里露出了真容时,波西米亚似乎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急忙低低地抽了一口气,拽着林三酒衣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如果副本主人仍然进行第一回合的战术,窥探一只、却打开另一只的话,那么“战士”就要被他打开了。 一旦打开了战士,她们二人就再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副本主人选择打开的球,却还是“冷冻库”——当他发现这只球里没有伪装的时候,他显然吃了一惊,脸上层层肥肉一颤,那股惊讶又迅速消没在了肉里。 “现在,他知道我们知道了。”林三酒轻轻一笑,“是时候误导他一下了。” 不等波西米亚反应过来,她就朝对面的副本主人开口了。 “就算是为了消灭进化者,你搞这些不诚实的小动作也很难看。”林三酒不紧不慢地说道,“横竖排列这么明显的手脚,我从测试局就猜到了。” 副本主人抿起薄薄的嘴唇,过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不管你在测试局里给我们设置了多少陷阱,都是没有用的。”林三酒微微抬起下巴,清澈的嗓音如风一般从副本中划过:“——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消灭我。” “是吗?” 副本主人细细地吐出了两个字。刚才波西米亚的肥胖羞辱都没有让他如此动怒;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清楚看见他面颊上的肉正在一跳一跳。“那么就再继续进行试试吧,”他忍着怒意笑道:“该你们窥探我了。” “怎么办?我们窥探哪个?”波西米亚立即低声问道。 “窥探他的新球。”林三酒在转瞬之间就做了决定。 没有问她为什么选择新球,波西米亚立即像是小人得了志一样高兴了:“我们选择你左手边第一只球!对,就是那个刚补进来的。” 副本主人眼皮也不愿意抬,只是半转身望着那一只球慢慢褪去了颜色。然而球里的东西,却比细菌更叫人难以看懂;那玩意儿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模模糊糊大概是一个人的形态,却像幽灵般在空中载沉载浮。 如果不是那东西脚下浮起了“灵魂”二字的话,可能连林三酒也要拿不准它到底是什么了。她瞥了一眼灵魂,几乎毫不犹豫地说:“我选择就打开这只球。” “为什么?”波西米亚仿佛变成了一部提问机。“你怎么老跟他做一样的选择?” “我们刚才没有观察他的眼珠运动方向,我想就算观察了也是白观察,他自己想出的办法,他一定应对的招数。”林三酒从头开始解释,“所以我们不清楚他把伪装放在哪个球里了。上一次窥探和打开了不同的球,和这次两球合一,都是为了摸索他的伪装在哪儿。” 波西米亚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灵魂”从那球里走了下来,站在了副本主人和苹果旁边。 879 胜利的味道 在半分钟以后,一个灵魂,圆滚滚的副本主人,一个苹果仍然直直在原地排成一行,果然没有被消除。 “第三回合要开始了,”波西米亚有点儿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现在怎么办?我们这边的球,对他来说已经有两个是可见的了……” “我知道。” 说话间,双方背后同时补充进了一只新球。 目前林三酒一方的球,对于副本主人来说是:地下通道(实际上是战士),空椅子,未知(新球)。 而副本主人一边,除了已经走下气球的灵魂、苹果之外,对于林三酒来说是:未知(新球),细菌,未知。 这一次当二人转过身,发现己方的新球里装着一个少女的时候,波西米亚没有动怒也没有沮丧,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这个人哪,真的是要认命的。”她望着新球,口吻骤然苍老了十岁不止:“丢了点潜力值就丢了嘛,当初看开一点,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三酒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我们还没被逼进绝境呢。” 波西米亚看上去无动于衷:“是吗?” “是啊。” “那么请你给我解释一下——除了一个他绝对不会选的空椅子之外,剩下两个选项中不管他选哪个,我们都绝对必死无疑,这样的处境还不叫绝境吗?” “我早就为了这一回合做好准备了。” 林三酒的神色仍然很平静:“我不敢说这一回合我们能百分之百地活下来,但是我也为他设置了一个陷阱,那个陷阱至少可以给我们挣来一点活命的机会。” 波西米亚面色灰暗,没有因为这句话激起半点信心。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从腰间小包里抓出了一把零食,有葡萄干、腰果、巧克力——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偷偷塞满了口袋的。 “随便你吧,”她食不知味,却还是流水般将零食往嘴里送,仿佛是为了弥补遗憾:“反正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吃吃东西也可以。”林三酒打量了她几眼,“毕竟你这样看起来不像是死到临头,倒像是胜券在握,足可以迷惑他了。” 波西米亚“嘎嘣”一声嚼碎了个什么东西。 在对面副本主人来回扫视、疑虑重重的目光下,林三酒大大方方、没遮没掩地选择了一个“猫砂盆”,将它放进了“少女”的球里。 除了新补进来的第三只以外,也没有别的球可供他窥探了;然而这一次,副本主人却不知怎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扬声道:“窥探第三只。” 波西米亚往嘴里送东西的速度顿时加快了。看她吃得两腮鼓鼓囊囊、一双眼睛里却含着水光的样子,她显然是一点也没有享受到美食的乐趣;连林三酒也不由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副本主人那张薄薄的嘴。 过了几秒,他终于开口了:“……我选择开中间那只。” 中间那只,就是装着空椅子的球。 波西米亚一愣,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腾地站了起来,泪珠和零食一起洒落了下来——总算她还记得用意识力把声音包住,急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避开了必死项,反而打开了一个他本来就能看见的?”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也不得不缓了一缓情绪,这才吐了口气道:“你知道剩下两个是必死项,空椅子是空椅子,但他可不知道。” “这我清楚——但是——” 那种清风般的笑容又一次绽开了。 林三酒瞥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的副本主人,朝波西米亚竖起了一根手指:“这是我察觉的第一条暗规则,关于伪装的持续时长。” “持续时长……?”波西米亚皱眉想了想,忽然“啊”了一声:“对啊,他没有说伪装放进去以后,会持续多长时间呢!” “他特地带我们玩了一次测试局,并不是出于好心或必须要尽这个义务。测试局里处处都是陷阱,而且因为发生的状况、要处理的信息太多,反而有一些关键的规则被他含糊了过去,我们当时也没能察觉。如果你仔细想想,很多规则都是不清不楚的,对不对?所以实际上只要球不被打开,伪装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那和他选择空椅子有什么关系?”波西米亚仍旧一脸茫然。 “你忘了吗?”林三酒提醒道:“第一回合他窥探的是空椅子,对吧?虽然看见了,但副本主人也不能确定它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伪装后的假象。” 波西米亚愣愣地听着。 “他在第一回合里打开的是西瓜。因为他看见了我的眼珠运动,认为伪装放在了西瓜里,所以压根没有窥探它,直接就把它打开了。虽然我们的确把西瓜伪装成了诗人,但这样一来,诗人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他也就少了一个机会确认,伪装到底是不是在西瓜里。” 副本主人慢慢挪了两步,目光牢牢笼住了林三酒的嘴唇。 “在我刻意误导他,告诉他我从测试局就看破了眼珠运动这件事后,他自然而然地会怀疑,我们是否把同样一招声东击西用了两次。如果第一回合里的伪装没有放在西瓜里,而是放在空椅子里——那岂不是说明,空椅子只是个假象吗?正是基于这样的心理,他才会打开了空椅子。” 林三酒说到这儿时忽然轻轻笑了,转过头去,目光迎上了副本主人的眼睛。 “我刚才告诉你,我早就看破了眼珠运动这一陷阱,就是要把你的思维往第一回合上引。”她突然撤掉了意识力,声音清澈和缓:“当你的关注点变成‘第一回合的伪装到底在哪里’的时候,果然就产生了一叶障目的效果。” 副本主人面上肥肉抖动了几下,细细地笑了。 “我不着急,”他慢着嗓音说,“我有的是时间。你们被消除就真的死了,我被消除还可以再回来。让你们侥幸又存活了一个回合算什么?下一回合你们还能躲得掉吗?这场游戏最终的胜利,始终在我手上。” “是吗?”林三酒歪了歪头,那副天真而自然的神情,与她往日气质真是完全不同。“但是,我还发现了这个游戏的第二条暗规则噢。” 波西米亚顾不上她的气质,顿时双眼一亮:“是什么?” “窥探,只是一个干扰项。它几乎不能帮我们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只会用真假不明的信息来扰乱我们的判断。你想想,用了窥探再开球,和不用窥探随便开,从最终几率上来说有任何区别吗?” 林三酒一笑,“所以第二条暗规则时,赢得游戏的手段不在于窥探,而在于能不能找出共同点。” “找出来也不能消除呀,”波西米亚又立即沮丧了下去,“我们还不知道消除条件到底是什么呢。” “不,我知道。” 副本里安静了一会儿。 副本主人和波西米亚的眼睛都圆圆地睁大了,紧盯着林三酒,不肯错过她接下来每一个字。 “那个细菌不是很大吗?”林三酒抱着胳膊,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忽然扬声道:“我不窥探了,我直接打开细菌。” 波西米亚僵着脖子,慢慢望向了那只装着细菌的球。 从那只球里掉下来的东西不大,但是二人眼力都好,在它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对于波西米亚来说,它又是一个不知干什么用的怪玩意儿;林三酒轻声笑了,望着副本主人道:“s x操作系统?这版本已经很老了……看来你死在副本里、成为副本生物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啊。” 副本主人吃力地耸了耸肩膀。 “那又怎么样?你就算打开了一千只球,不能和我连消的,还是会留在这里不会被消除。” “也是,因为你们毕竟不是三卷卫生纸。” 林三酒嘴角含笑,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副本主人的面色就唰地一下青白了下去,甚至吓了波西米亚一跳。 “难道……”副本主人突然张口了,前半句话竟有些不连贯,“难道你——不可能,你只是在虚张声势。” “你想说什么?”林三酒的笑容越来越浓,“难道我已经发现了你在测试局里设下的另一个陷阱?难道我已经找出了能够让你三连消的条件?” 连波西米亚也闻见了此时空气中的胜利味道,她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肘:“什,什么,你快说快说!” “测试局为什么只玩两个回合就结束了?真的是因为他不耐烦吗?” 林三酒盯着副本主人,头也不回地向波西米亚解释道:“当然不是那么回事。在出现了那个男建筑工人之后,他就催促着我们赶紧结束测试局,开始正式游戏了……为什么?”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因为再玩下去可能会被我们发现,建筑工人与他不是相同的东西,达不成三连消。” 真是记忆中圣诞气息最淡的一个圣诞节了……虽然已经过去了,还是希望大家圣诞都过得很开心。 880 车轮战可受不了啊! “他……难道他……不是男人吗?”波西米亚看了副本主人一眼又一眼,“他原来有这种隐疾……” “没有!” 林三酒和副本主人同时吐出了这两个字。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她揉了揉眉心,再次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刚才那种清风般的气质忽然消散了——她又变成了波西米亚熟悉的那个林三酒:总是像岩石一般坚定,似乎从没有为任何外物而动摇过心志。她明明也有过紧张惶急的时刻,但眼神却仍旧永远无畏。 林三酒将一只手插进裤袋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副本主人。她似乎对副本主人毫无忌惮了,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转身对波西米亚笑道:“我说,这家伙有点用力过猛了,是不是?” “什么?”波西米亚有点儿懵。 “我是说,他的这副长相……”林三酒歪着头,直勾勾地望着副本主人,“可以描述的特点实在是太多了,对吧?光是胖成了一个球,就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特点了,更别说他脸上到处都光秃秃地没有一根毛了。一身黑礼服不说,还戴着高礼帽……每一个特质都这么强烈,好像都在拼命呼喊着别人的注意力。这么多奇异特质挤挤挨挨地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可真够巧的啊。” “难道你的意思是……”波西米亚想了想,“他是故意装扮成这个样子的吗?” “没错。” “为什么?” 林三酒微微弯下腰,与副本主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她静静看了他两秒,忽然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在掌心里摆弄了几下,这才答道:“……因为他希望我们的注意力会被这些强烈的个人特质吸引走。” 不等波西米亚再度发问,林三酒竟先伸手去拍了拍副本主人肩膀。连这样难以积攒脂肪的部位,都被她拍得肉颤颤:“你不就被他奇特的相貌给转移了注意力吗?其实我也是。我刚才花了好一会儿思考,到底为什么他和球不会形成三连消,后来我终于想到了唯一一个解释。” “是什么?”波西米亚双眼亮晶晶地,脸颊微微涨红了。任谁知道了自己可能险死还生,只怕都是要激动一把的。 “那就是,他根本不圆。” 副本主人挨林三酒拍了几下,一张脸上神色难看极了,但却静静地没有一点儿动作。 “不仅不圆,也不是男人,更没有穿着礼服,尤其谈不上有毛无毛。他是被困在这个副本里、不得不成为其中一部分的东西,连生物都谈不上。” 她转过身,对波西米亚一笑:“要找出他与什么能够三连消,首先必须识破这一点,那就是——这个穿黑礼服的圆胖子,也只是副本主人的一个伪装罢了。他在我们一进副本的时候就以伪装过后的形态出现,就是为了让我们产生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他的本来面目。” 如果球中出现了与副本主人外表特质相似的东西——比如无毛的猪,或是衣冠楚楚的淑女——那么作为他的对手,一定会马上选择打开这些球。一旦选择了实质上与副本主人南辕北辙的东西,就等于白白浪费了一个回合;自己先一步被消除的可能性反而大大增加了。 波西米亚咬着嘴唇想了想:“有、有点道理……那到底怎么才能构成他的三连消?” “我问你,没有鬃毛的狮子可以和我们三连消,满足了什么条件?” “嗯……都是生物,都是雌性吧?” “那么铁作为组成元素之一的自行车,为什么不能和同样具有铁元素的我们三连消呢?” “难道是因为只有一个特质不够吗?”波西米亚使劲琢磨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越想越不耐烦:“我想不出来,不知道!” “答案简单得要命。”林三酒笑了笑,“是因为‘含有铁’这一点,从我们的外部看不见啊。” 波西米亚怔住了,愣愣想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啊,含有氧气也是从外部看不见的!所以说,必须是要是看得见的东西才行吗?怪不得——怪不得这胖子在外表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原来就是为了误导我们!” “更准确一点说,是要从外部观察得到的条件。正是因为必须要满足这个条件,所以像细菌这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会被放得极大;灵魂这种不好判断是什么的,还会贴一个标签加以说明。这一切都证明了,必须要是我们双眼看得出来的条件,才能算作是消除条件。” 林三酒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将背后留给了那副本主人。副本主人一张脸上所有的表情、神态都像冰雪般消融了,只留下了一张如同假面具般光秃秃的肉皮,与一双随着林三酒走动而紧紧跟随着的眼珠。 “可是他连本来相貌都不露出来,你能观察出什么外部条件?”波西米亚狐疑地看看副本主人,又看了看她。 “不需要他露出本来相貌。从游戏开始到现在,我们其实已经观察到了足够的信息了。” 林三酒在她身边站定了脚,“想要构成三连消,还有最后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们自己必须要清楚相同特质到底是什么。三卷卫生纸能马上被消除,是因为它们的共同点太明显了;而副本主人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消除,是因为我还没有报出他与另外样两样东西的共同点。” “这么说来,测试局的时候,他确实先说了母狮子与我们之间的共同点……”波西米亚咽了一口口水,“那么,共同点到底是什么?” 林三酒含笑最后望了一眼对面穿着黑礼服的胖子。他的高礼帽、一身肥膘都像烟雾一样缓缓开始飘散而起,似乎副本主人也知道大势已去了,干脆连伪装都不再维持了。 “灵魂是人类的运作系统,s x是电脑的运作系统,而副本主人是这个消消乐的运作系统。” 这是林三酒在消消乐副本中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当这句话话音一落时,二人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抽离了、形成了无数道模糊的光影和色彩,从视野中急速消失;当她们蓦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副本之外的黑夜中时,视网膜里好像仍然留着副本主人和他身边的东西一起亮起银光时的残象。 波西米亚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我们快走!” 一个副本算是侥幸闯过了关,但这个医疗站里外仍然盘踞着26个副本——她们的运气、能力和精力,都不足以支撑她们从26个副本的车轮战里存活下来。 而且在她们所站之处上,原本是没有任何一个副本的;但消消乐副本却还是趁她们不备将她们卷了进去,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副本不知怎么,都发展出了移动位置的能力。 林三酒匆匆一点头,立刻跟上了波西米亚的脚步;然而二人才刚刚迈开步子,身后医疗站大楼里的某扇窗户就“哗”地一声突然破碎了——她们忙一回头,正好见到一个人影从三楼窗子里直直地飞了出来,摔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地面上,落地时的着力点正好落在了颈骨处,伴随着“咔嚓”一声清晰的脆响,那截颈骨就被折断了。 “是刚才那个人!”波西米亚脚下一顿,不由叫了一声。 “什么人?”林三酒头一回听说还有个人,“你看见过他?” “在你进了医疗站之后不久,这个人就也跟着进去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林三酒一惊,急忙又朝地上那人望了两眼;但此时光线昏暗,除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之外,她甚至连那人的性别年纪也看不出来。 “你自己想想,我刚才哪有机会说啊?”波西米亚理直气壮,声音比她还高:“你难道还要过去看啊,快跑吧,反正他人都死了!” 林三酒收回目光,转身就朝二人来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她们速度惊人,按理说眨眼间就该冲出医疗站周边范围的,但脚下跑了好一会儿,这条路却仿佛越跑越长,反倒越发看不见头了。 “等等,”林三酒喘匀了一口气,低声叫道:“不对劲,停一停!” “再、再试试!”波西米亚脸都白了,却死活也不肯停下来,显然是借着奔跑逃避现实:“我们加快一点速度,快啊!” “没用的啦!” 她话音没落,一个细细的声音就从她身边响了起来;那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们的脚步,也不知跟了多久,竟始终没有被她们察觉:“你们要跟我玩过这一把牌才能出去的哦!” 波西米亚像是触了电的老鼠一样原地跳了起来,仿佛连头发都炸开了。二人一转头,只见一个穿得金光闪闪的矮个子小姑娘,正冲她们笑得露出了一口硕大的牙。 “难得闯进我这个副本的人数正好,我们也不用等人了,和我玩一把斗地主吧?”小姑娘生了一双斜朝太阳穴吊上去的眼睛,两只眼珠仿佛顺着重力滚下了眼眶,几乎要挨在一起了:“玩过了斗地主才可以出去的哦。” 在她说话的时候,刚才那个折断了颈骨的死人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仍旧低低地垂下身体,迈开双腿,飞快地朝远方跑了。 881 林三酒的后手 “等等、等等——” 波西米亚充满了不甘心,目光仍旧流连着不肯从通往外界的路上收回来;她又想跑,又忍不住去看那个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的死人,又要提防着那个吊眼睛小姑娘,一时间手忙脚乱、浑身叮当作响:“我,我不玩,我要走!” “想走?你说走我就放你走呀?” 小姑娘嘻嘻一笑,硕大牙齿顿时全从嘴唇里露了出来:“虽然你们还能看见外面,不过你们现在已经在我的副本里了。” 林三酒伸手拽住了波西米亚,示意她冷静一点儿以后,转头望了望四周。这个副本与以往所经历过的每一个都不同,它没有任何形态:没有边界,也没有什么特殊空间,除了眼前多了一个穿着金色衣服的小姑娘之外,感觉像是仍然站在外头一样。 但怎么跑也跑不远这一点,足以证明她们二人现在又被另一个副本捕获了。 “毕竟是斗地主的副本嘛。”那个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了二人的心思,耸了耸肩膀,一双眼珠之间距离极近,像是要把人的皮肤盯穿一个洞:“要是不凑齐三个人就玩不成,平时人数正好的时候不多,只能干等着,等再有人进来凑齐三个人或三个人的倍数。所以不能有遮挡呀,要不然来了人也瞧不见了。” 波西米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一点儿都没有缓解她难看的面色。 “你非要抓我们进来干什么?”不管受了多少打击,她似乎总是能气势汹汹地重振旗鼓:“你挺大两个眼珠子,看不见刚才有人跑了吗?” “那人都死了,也没法玩牌了呀。”小姑娘笑嘻嘻地说,“你们实在不想斗地主,也可以像他一样死掉嘛。” “没有死人还能站起来跑掉的!”波西米亚怒气冲冲地吼了她一句,“那肯定是什么物品造成的假象!” “那我可不关心。”小姑娘抹平了自己金光闪闪的裙子,再抬起手来的时候,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叠扑克牌。“反正现在是你们进来了,你们就要和我玩斗地主。” 林三酒与波西米亚不由对视了一眼。 这个副本想来一定也是陷阱重重,布满了智力机关的游戏……偏偏刚才“借”来的意识力,都早在拟态礼包的时候用完了。如果再“借”一次,那么她们就不得不再去一次意识力星空;只可惜眼前这个小姑娘却不如刚才那个副本主人有耐心——“你们愣什么呢?快点快点,我急死了,我都好久没玩了。” 她一边说一边跺脚,手里还“唰唰”地洗着牌,动作快得叫人眼花:“好了好了,我很公平的,还特地给你们洗了牌,都看见了哦?来来给你们发牌了,拿好!” 话音一落,她手中两叠扑克就在空中旋转着,直直迎着面门甩了过来,二人忙退后半步,一把接住了。 扑克一入手,她们不由都低头看了看。与普通斗地主时的发牌不同,这叠牌很薄,数一数竟只有五张。 “等等,你怎么会公平?”林三酒眼看那小姑娘要张口时,急忙抢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你和刚才消消乐那个副本都是一样的吧?” “你什么意思?”小姑娘转过半张脸,高高吊起了眼角问道。 “他心心念念地要消灭进化者——想必你也是吧?”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望着她盯了几秒,终于发出了一声“嗯啊”。 “你们27个副本,都是为了同一目的才聚集在这儿的吗?”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啊。”小姑娘叹了口气,“是啊,那又怎么样?我们大家分散开的话,杀伤力不够强大,而且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让你们幸存下去了。” 波西米亚盯着她眯起眼睛,嘴唇因为怒意而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线。 “你们关心其他副本没有用,”小姑娘若无其事地翻了翻手里的牌,“先从我这里活着出去,再考虑接下去的其他二十六个副本吧。” “那你说,你这个斗地主是怎——二十六?你说二十六?” 林三酒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登时一下变得铁青——与此同时,那吊眼睛的小姑娘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清脆地“咯咯”笑了起来。 波西米亚愣了愣,也反应过来了:“你说错了吧?我们已经度过了消消乐副本,从这儿出去以后,只剩25个副本等着我们才对——” “我没说错,”小姑娘从她们的反应里得到了极大乐趣,“消消乐副本主人又不会被消除,只不过是一局不慎输了,有什么可怕的?再抓住你们一次就好了嘛!我敢说,那个家伙现在一定就在附近等待机会呢。” 即使是车轮战,只要撑下去也有结束的时候;而这样无休无止的副本挑战,却只可能以她们二人的死为结局。 怪不得这么多副本要聚集在一起! 林三酒又惊又怒,死死攥着手中扑克牌,几乎要把它们都折弯了。沉默了几秒,她忽然转头低声对波西米亚问道:“你那张银网——就是你用来拦截光影人的那个——具体是什么用途?” “你是想用它把我们和副本隔开?”一涉及到战斗,波西米亚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一会儿,她将一绺长卷发别向了耳后,低声说:“出了副本以后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那么她们无论如何就必须先通过这场斗地主才行了。 “随便你们怎么挣扎吧,”小姑娘等了不过几秒,就已经显而易见地不耐烦起来:“我不管,我要玩斗地主了!” “规则呢?”林三酒扬了扬手中的牌,“这里怎么只有五张牌?” “噢,好麻烦。”小姑娘皱起了脸,眼睛吊得更厉害了。“其实规则很简单,每个人手上现在都有一张鬼牌,你们看看,是这样吧?” 波西米亚哼了一声:“你洗牌还洗得真均匀。” 小姑娘没有答话,自顾自地解释道:“鬼牌比任何一张牌都大,它可以管住所有牌。这一点很重要哦!因为除了鬼牌之外,剩下的只有从1到10的数字牌而已,按照数字顺序依次从小到大递进,比如2管1,3管2……这一点你们懂吧?”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眼波西米亚,后者立刻不高兴了:“我们十二界里的人也是会玩扑克牌的。” “后出牌的,必须比前面出的那张牌大,这也很好懂吧?” 目前为止都只是很平常的扑克牌规矩,二人点了点头。 “但是,斗地主副本里每次只允许出一张单牌。”小姑娘竖起一根手指,又一次嘻嘻笑了,“而且不管出了什么牌,不允许下家接不住。如果说自己牌不够大而不要,就会有惩罚哦。” “也就是说,”不等那小姑娘说明白是什么惩罚,林三酒忽然插了一句话;她指了指波西米亚,问道:“如果我出了10,她却没有比10大的牌,就只能出鬼牌了吗?” “对,而且谁的鬼牌被逼出来,谁就变成地主了。与普通斗地主一样,也是手中扑克先走光的人为胜——” 林三酒突然再次打断了她。 “等等,实在是太复杂了,我一点儿也听不懂。”她没理会波西米亚投来的眼神,提议道:“要么我们先玩一局吧,为了更好地领会规则……怎么样?” 小姑娘顿了顿。 “这么简单的规则你都听不懂?你是怎么过的消消乐副本?” “都是她脑子灵光,”林三酒朝波西米亚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在里面了。” “她……?”小姑娘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一次咯咯笑了起来:“好,那就来玩一局。” 波西米亚脸色一紧,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小姑娘这句话中的陷阱;然而不等她出声反对,林三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竟首先打出了一张“2”:“我这样行吗?” “对——” 小姑娘才说了一个字,不等她继续往下解释,林三酒就推了波西米亚一把:“该你了。” “你这个人什么毛病?”波西米亚又疑惑又恼怒地瞥了她一眼,与她目光一碰,却忍住了后半句话,总算还是试探着放下了一张“3”。 “你们老打断我,还听不听规则了?”小姑娘一边抬高嗓音,一边扔下了一张“6”。 “哦哦,我有7,我有7——”林三酒忙不迭地放下了7,又推了一下波西米亚,转头对小姑娘说:“好了,你讲嘛。” 波西米亚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抽出了一张10放下了。 “啊哈!”小姑娘突然高兴起来,“看来你已经掌握到这个游戏的精髓了!没错,就是要把下家逼到不得不出鬼牌才行,比方说我现在——” “不好意思,请你再稍等一下。” 林三酒第四次打断了她,从手心里拿出了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朝小姑娘态度诚恳地一笑:“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 这句话不等说完,小姑娘的表情突然变了。她猛地立起两条稀淡的眉毛,仿佛重重吃了一惊;然而就在同一时间,林三酒和波西米亚手上剩下的三张牌,就在一阵耀眼白光中霎时消失无踪了。 前几天我懒得翻感谢名单,现在才发现浅草光大佬不知何时又赏了一个壁!感觉完全是在靠着你的壁续命没有异议了……!虽然加更已经是天边的云彩了,不过我在想,等末日结束以后,我想给投壁的大家发一些小段子小番外什么的,算作我的一片感激之心吧……谢谢兔组长(稳定而持续的兔毛!)、绾慬、云辞镜、孝景帝、小kkk呀、书友20170214041035425、瑞泽尔、阡梨、阿毛少年、梨碟de红线、我只吃人偶师c、日月大湿、Ж琏、179688148277、傻瓜的烤箱、天光将明、维维维维尼先森、易蔚然、舒隐歌、anya晨、苦早、修榆、切丝特、颜二哈、牛奶布丁等大家的打赏和月票! 882 贵宾犬 “走!” 未等光芒消散,林三酒一把抓住了波西米亚的手腕,拽着她就朝外直直冲了出去。二人一眨眼就越过了那个仍然呆立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的小姑娘;一头扑进了刚才与她们还是咫尺天涯的黑夜里。 “可、可是——” 波西米亚才来得及开了个头,就惊觉自己已经冲出了副本。她反应也极快,立马吞下后半句话,转手朝身后一甩,一片闪烁着星光的银色大网蓦然在半空中张开了——在它刚一笼住二人后背的时候,银色大网上就像是通了电一样,乍然迸起了一串又一串耀眼的银亮火花。 在奔跑带起的呼呼风声中,林三酒抬高嗓音,头也不回地喊道:“尽量拦住那些副本!” “我在努力了啊!”波西米亚紧跟着她的步伐,声音被脚步颠簸得一颤一颤:“但它们如果一直跟着我们不放怎么办?” 林三酒心里也没底,咬牙跑了一会儿,眼见远方街道上的灯光与人声与她们越来越近,然而回头一扫,空中那张银色大网上却依旧火光四溅,显然正被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尽管只是匆匆一眼,她也看出来火光飞溅得越来越频繁了,甚至连那张银色大网本身都正在摇摇晃晃、剧烈颤抖。 “把副本引到闹市区去吧!”波西米亚高声叫道,“那里人多,让他们挡着好了!” 如果副本的目标在于消灭进化者,那么目标一多,确实有助于分散副本们的注意力;只不过那些进化者们在猝不及防之间,只怕就要有死无生了。林三酒遥遥望了一眼前方的灯火通明,一声没应,脚下突然一转,像离弦之箭一般改了方向,冲进了人烟荒凉的黑暗里——同时也没忘记把波西米亚拉上。 “你干什么!” “它们不会一直追下去的,”林三酒一边跑一边喊,“它们毕竟是副本,就算是突然能活动了,也一定有限制!否则的话,为什么它们不直接走进闹市区里去?” 这几句话好像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了,但话一出口,她倒觉得自己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我们就要一直跑下去吗?我的网快要支撑不住了!” “再撑一撑,”林三酒喊道,“我想它们追不了多久了!” “你又知道了!”波西米亚在狂奔之中,依然不忘斗嘴,“你光会说,倒是想个——” 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被林三酒一巴掌重重拍在肩膀上,后头的字句顿时化作了一声痛呼。不等她开始骂人,林三酒一指远方的夜色,压低了嗓音:“你看!” 波西米亚伸手虚虚一抓空中银网,将它勉强稳定下来,这才有机会眯起眼睛看了看。 她随即就吸了一口气。 “那……那不是刚才那个死人吗?” 即使颈骨完全断折成了两半,以至于根本无法支撑起脑袋了,那个人影也依旧在速度飞快地朝前跑。从后方几乎看不见他软软垂下去的头,只有一个空空的肩膀;偶尔他的脚步冲得急了,才能看见被甩起来了一个隐约的后脑勺影子。 他到底是怎么在折断脖子以后活下来的? “跟上他!”这一次,波西米亚和林三酒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个人影似乎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儿,脚下没有丝毫犹豫,在夜色中左冲右突,快得仿佛一道虚影。要不是二人身手敏捷,又留了心,只怕有好几次都会让他滑脱出自己的视野。 正如林三酒猜测的那样,副本果然渐渐地追不下去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它们能够移动的范围、活动的速度仍然有限——或许正多亏了是这样,碧落黄泉才没有被肆意横行的副本所吞没吧。 这件事与大洪水一定有联系,但林三酒没能从副本身上问出来的是,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一定要消灭进化者不可? “他好像没有留意到我们正在追他啊?” 波西米亚一边收起了银色大网,一边低声问道。从好几分钟以前开始,她在奔跑过程中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如果林三酒不回头,几乎察觉不到身边还有个人。 林三酒收回思绪,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一次——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真的没发觉自己正被人跟踪,还是因为他没法回头——不过他连脚步也没有变过,始终保持在同一个速度上,看起来确实像是对身后的事一无所知。 “他也不知道累,”波西米亚抱怨了一句,嗓音里也微微地带上了喘息音。“这都跑了多久了……” 折断了颈骨还能跑,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累…… 林三酒想到这儿,突然一个激灵,浑身像是被电打了过去似的——她猛地加快了脚步,急急地低叫了一声:“我们靠近点!” “怎、怎么了?为什么?” “我问你,他跟着我进医疗站的时候,你看清他的长相模样了吗?” “净问废话,那么暗,我哪儿看得清?”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此刻没有心情与她斗嘴,脚下一刻不停地赶了上去。夜风呼呼地刮过二人的耳际、面颊和头发,吹得她们皮肤冰凉;即使又拉近了一半距离,那人影仍然既没有加速,也没有回头,反而在冲进了一处荒废街道之后,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半栋废弃建筑物里。 二人不由顿住了脚步,彼此望了一眼。 “我要跟进去,”林三酒犹豫了半秒,挪开了目光。“里面可能有危险,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回exod吧。” 波西米亚愣了愣,忽闪着一双金棕色的眼睛,想了一会儿:“……什么危险?” “我不敢肯定。”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你到底走不走?” “我进得去吗?” “你忘了?不是你非要我给你在系统里登记成‘贵宾’的吗?” “噢……”波西米亚用手指卷着一绺长发,“那我走了。” “好。” “你可不能死呀,你还欠我好大一笔债。” “……我知道了。” “还有炸薯条。” 林三酒忍无可忍,转身就走——她再耽误下去,要是让那个死人从大楼后头溜走可就太讽刺了。然而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波西米亚的影子仍旧立在原处,正伸长了脖子像只鼹鼠一样望着她。 “你怎么还不走?” “我看看是什么危险。你老惦记着让我走,太可疑了!” 这才叫好心当成驴肝肺。 林三酒叹了口气,不得已,只好将实话透露给她了几句:“老实说吧,我觉得我很有可能知道刚才那个死人是怎么回事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你留在这儿就太不安全了……” 波西米亚想了想,总算勉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了去exod的方向上。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仔细聆听着废楼里外的动静;这一条被毁得只剩下残躯的街道上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声息。 就在她悄悄朝那半栋建筑物接近的时候,猛然只听一道脚步声咚咚地震荡起了黑夜,从远至近一路向她高速奔袭而来——林三酒浑身一凛,不待回头,急急地纵身一跃,扑到那建筑物门口旁边,叫身后那个直朝她扑来的身影落了个空。 “你躲我干什么!”波西米亚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还带着点儿鼻音,仿佛是刚才那一下撞上了哪儿——林三酒吃了一惊,刚要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她却抢先回答了那个没出口的疑问:“外面路上有人埋伏,到处都被包围了!” “埋伏?”林三酒立即打开了纯触,“这怎么可能?我们来时还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他们突然袭击我,我也没有察觉啊!”波西米亚比她还急,回头瞥了几眼,话都没说清楚:“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哪儿去了,刚才明明还在的!” “他们冒头就是为了把你吓回来?你不会是本来就不想走吧?” “你这个人讲话怎么带屁音?” 两个女人瞪了对方一会儿,林三酒首先屈服了:“我知道了,你跟我进去就是了……不过你一定要自己当心。” “废话,这还用你说。” 叹了口气,林三酒叫出了【因材施教】,小心地用它推开了那扇只剩下了一半的大门。混着灰尘气息的凉凉空气一下子就从漆黑里扑了出来,呛得二人几乎咳嗽起来——她们捂住口鼻,叫出了两条游鱼,在幽幽的光芒里一点点往黑暗深处走去。 这儿似乎曾经是一所教堂,铺着青泥灰的地板砖;即使已经半毁了,在一片幽黑之中,仍然能隐约感受到它的宏大与肃穆。抬步跨过蒙尘的断裂十字架,林三酒首先走进了教堂大厅里——一切都被淹没在了光线照不亮的黑暗中,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有眼睛正在望着自己。 接着,是一声低低的、毫无温度的吐息声。仅仅是这么一声吐息,却像是身上浸透了冷水的衣料一样,阴沉沉地叫人浑身发寒。 883 烦人精 林三酒浑身一震,猛地顿住了脚步,险些令波西米亚一头撞上她的后背。 前方被游鱼的光芒隐隐约约地照亮了,从一团死寂般的漆黑,慢慢浑浊成了一片朦胧昏暗。在那一片幽暗深处,有个一动不动的黑影,由于断裂的颈骨支撑不住脑袋,而让它低低地垂下了胸膛。 波西米亚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林三酒没有回答她。 “不、不会是那个死人在叹息吧?” 教堂里空寂旷阔,刚才那一声吐气低低地在四墙之中游走回荡,泛成了一片幽凉,叫人难以听清到底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不过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波西米亚侧头看了林三酒一眼,只见她紧紧皱着眉毛,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竟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喂!” “干什么?” “你关键时刻发什么呆?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波西米亚犹豫几秒,放小了音量:“万一是另一个副本怎么办?” 说到这儿,她倒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出了刚才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的话:“你刚才是怎么让我们脱离副本的?还能不能再来一次了?” “不可能了。”林三酒干脆利落地掐断了她的希望,“我是用特殊物品复制了一个消消乐副本,又把它在斗地主副本中打开了……所以我们手上的牌才会一瞬间被三连消。按照斗地主副本的规则,牌一空我们就能走,这才有了个机会逃出来的。” 多亏她在礼包拟态时突然想起了【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要不然只怕在斗地主副本又要经历一场恶战;现在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故技重施了,否则她们可能会和那个断头人一起被消除。 “不过……” 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朝那个断了颈骨的人影慢慢走了过去。波西米亚压根没有动,紧绷绷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一步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 “有可能我们根本用不着逃跑呢。”林三酒低声说着,竟抬起手伸向了那断颈人:“……或许更正确的说法是,你要不要跑我不知道,我应该是不用逃跑的。” 话说到这儿时,她已经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头发,将他软绵绵垂下去的脑袋给重新拎了起来——波西米亚顿时“哎呀”了一声。 林三酒叫出了她那个被狸猫换太子的【能力打磨剂】,用它的光芒照着,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脖颈——就在下一个瞬间,那死人却蓦然动了。他一手成爪,直直抓向了她的喉咙,动作迅猛地如同鬼魅;林三酒吃了一惊,急急纵身一跃避了过去,还不等她腾出手反击,只听一个阴凉凉的嗓音就幽幽地响了起来。 “你说反了。她跑不跑都行,你不跑的话下场倒会不太妙。” 与刚才那一声吐息不同,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林三酒说话人的身份。她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气息都不大平稳了:“人偶师!” 波西米亚突然发出了一道像是被掐住脖子后的倒抽气声。 “你没事?你也来了碧落黄泉?”林三酒一边扬声问,一边举起银色小瓶来回转了几个圈。光芒映亮了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教堂里破旧残碎的废墟被银光不断从黑暗中拉升起来,等光芒一转,又沉没入了暗海。“……你人呢?” 待她自己的回音褪去后,教堂里却仍是一片安安静静,一时间几乎让人以为自己刚才听见的只是幻觉。 波西米亚慢慢地,尽量不出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啊……”林三酒一张嘴,差点吐出一声“阿云”,好在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啊,那个,你不要不好意思出来嘛。”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黑暗中果然立即响起了人偶师一声冷笑,“连你都能厚着脸皮活在世上了。” 得知他还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让林三酒高兴了,哪怕是对方的毒辣刻薄都不能让她生半点气。她正要转头叫波西米亚再拿出几条游鱼来照亮时,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那女人早就没了影子——她刚刚一愣,只听黑暗中就回荡起了人偶师轻柔阴鸷的一声笑,仿佛拂过耳朵的冰凉手指:“回来。” 林三酒立在原地,过了几秒,只见一个人影慢慢地、仿佛极不甘愿地又从门缝里探出了头。 “你这次捡的东西,倒还算有几分眼力。”人偶师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是渐渐阴柔刻毒了:“上次我醒来时仔细考虑过,杀掉你身边的人,也许比直接杀了你更能叫我痛快……” “我、我不认识她的,”波西米亚立刻结结巴巴地和林三酒划清了关系,“我们不熟,她还欠了我很多债——” 林三酒不由叹了一口长气,使劲揉了揉眉心。 为什么和她相遇的人里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呢? 趁着刚才多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她已经辨别出了人偶师声音的来源了;她往前走了几步,绕开那个断了脖子的人偶,仰头喊道:“你是个猫吗?你干嘛要蹲在高处?怪不得我看不到你。” 波西米亚好像又一次被人掐住了气管。 说来也奇怪,按照以往的规律,林三酒这样一番胡说八道恐怕早就要招来攻击了;但这一次她浑身紧绷地等了几秒,却只从黑暗中听见了一声低低的、仿佛被极力压抑在胸腔里的咳。 她登时一惊:“你受伤了!” “闭嘴。”这次的回答中微微带了些喘息。 “是在数据流管库时留下的旧伤吗?” 林三酒没有等到人偶师的回应,但是终于等来了她一直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攻击——她立即向后一跃,落在了刚才看中的一块碎裂大理石支柱上;那个“病魔”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激起了一片浮灰。 趁着半空中烟尘翻滚,林三酒脚下一蹬那块大理石柱残骸,高高地跃进了空中。人偶师似乎在黑暗中也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数只“病魔”接二连三地划破空气,笔直朝她飞袭而去;它们划出的几道尾线,将她在半空中的空间都切割封锁得严严实实。 在即将要掉落下去的前一刻,林三酒一脚踹在了身旁另一条柱子上,借着冲势舒展手臂,一把抓住了拱顶下的吊灯。那几只病魔几乎是挨着她的衣服从她身边擦过去的,当她牢牢攥紧了吊灯灯枝的时候,只觉连手心里泛起了一层汗。 身处于这个高度上,她终于能隐约看清楚人偶师的所在之处了。 ……无数白色丝线牢牢挂在穹顶上,穿行在昏暗之中,编织成了一张厚厚的、吊床般的大网。在这片悬空而轻盈的白色丝床深处,一个黑色人影正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几只松软的大枕头上,眼角偶尔闪起了一点亮粉泛起的光。 “你是怎么爬上爬下的?” 林三酒吊在灯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跳过去。她不是怕自己的体重将那丝床压毁了,主要是怕在跳过去的过程中被袭击。“你跟个蜘蛛一样趴在网里,能把伤养好?” “在看见你之后,确实恶化了。”人偶师冷笑了一声,“看来大半年没见,你的能力没有多少长进,胆子却越发大了。” “你为什么要呆在半空中?”林三酒早就练得百毒不侵了。 “因为像你这样的蟑螂就过不来了。” 被骂蟑螂还是头一次,看来他是把在数据流管库里受的伤都算在了自己头上,现在仍然还是满腔郁怒。林三酒挂在灯上叹了口气,不等这一口气吐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直朝自己袭了过来;她急忙一松手,“咚”地一声重新落回了地上。 “你下来吧,”林三酒躲过病魔,仰头喊道,“人偶到底是人偶,不是医生……我愿意帮你。” “我用你帮?你就是医生了?你还不如脑死亡的人有用。”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人偶师,瞧波西米亚那副涨红了脸的样子,恐怕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 “我买了房子,里面有个医疗室。”林三酒没理会她,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更加自然一点儿:“猫医生不是在你手里吗?去我那里的话,它就可以给你好好治疗了。” 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 人偶师似乎强压下了又一声咳,这才带着微微的喘息,低低说道:“你不就是想要找回那只猫吗?” 不等林三酒想好怎么回答,他冷冷一笑:“不可能了。” “你——你什么意思?” “那只猫丢了,”人偶师阴阴沉沉地说,“不在我手上了。” 林三酒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一会儿竟没有想好该先问什么——猫医生怎么会突然不见?它现在是死是活?发生了什么事,连人偶师都掌握不了它的下落? “现在你知道了,”人偶师凉凉一笑,“你可以滚了,你捡的这个人留下。” 波西米亚好像被突然宣判了死刑一样白了脸色。就在她颤抖着嘴唇,脸上渐渐浮起了赴死的勇气,伸手取下了一只镯子的时候,林三酒按住了她的胳膊,扬声问道:“你要她留下干什么?打杂吗?” 毕竟现在人偶师身边没有了灵魂女王。 她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却也不气馁;林三酒示意波西米亚多叫了几条游鱼出来照明,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你反正不下来,那我也不走了。波西米亚,来,跟我一起清理个地方,我们搭个帐篷,今晚就住这儿了。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他呢。” 884 刚才见到他时为什么会高兴来着 人的百分之七十不是水吗? 要是人也能像水一样蒸发,化作水蒸气飘上天空,再以水滴的形式落下来,重新凝成个人形,那该多好啊。 ……虽然波西米亚一个字也没说,但在跳跃的火光之中,她被映红了的面庞上却清清楚楚地流露出了这样的信息。她抱着膝盖紧紧缩在火堆旁,好像打算要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淡化自己的存在感,然后趁人不注意蒸发掉似的;至于生火、堆石头、搭帐篷之类的活儿,自然全都是林三酒一个人辛辛苦苦干完的。 “你也该缓过来了吧?”她坐下来抹了抹汗,“有什么可怕的?这都好半天了。” 波西米亚白了她一眼。 “你瞪我干什么?我不是早就提醒你让你走了?” 波西米亚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样子,一看就是憋住了满腔的委屈不敢出声。林三酒见状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杀掉你的。” 没想到这句话却捅了马蜂窝。 “你自身都难保了,拿什么保证?人偶师——嗯,大人——会听你的?” 不等林三酒开口解释,只听头上凉凉地响起了一声笑。她后脖颈上的汗毛当即竖了起来,刚要跳起身时,地上一片乱砖碎木之间却冷不防地激射起一个小小的东西;猝不及防之下,林三酒的后背登时就被它击了个正着。 她猛地摔在地上,感觉胸腔里使劲地发起痒来,仿佛要把肺都一块儿呛咳出来的时候,听见了人偶师明显轻快得多了的声音:“……你说得不错,她确实自身难保。” 波西米亚喉咙里“咕咚”一声,又不敢说话了。 “病……病魔?”在咳嗽的间隙里,林三酒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她既惊又怒,但仍然不大敢相信人偶师真的会打破承诺杀了她:“……是什么病?” 不必人偶师回答,这个答案她很快就知道了:一种治不好的病。 “阿嚏!” 伴随着又一声响亮的喷嚏,几点唾沫星子飞溅进了火堆里。林三酒半垂着眼皮,慌忙摸索几下抓住了一卷卫生纸,撕下一块使劲将鼻子埋在了里头——由于擦得太频繁,鼻子上的皮肤已经又热又痛了;她眼里含着一包泪,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却还是看见了波西米亚往远处挪了挪。 人偶师似乎愉快了不少。 “杀了你怎么能比得上折磨你,”他轻轻地说,“你不走也可以,我正好有不少新手段想试试。” 重感冒的痛苦,甚至比真受伤更叫人难受。那种像是把脑子端上火,咕嘟咕嘟煮成了一锅粥的昏沉,连带着眼泪鼻涕一起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的烦躁,几乎叫林三酒想抓破谁的脸皮。 她一张口,自己都能听见液体在鼻腔里、喉咙里的呼噜响:“你、你这个人,就是太不成熟了……” 波西米亚窸窸窣窣地往后爬远了一点。 “你为、为什么会在这里——阿嚏!”林三酒重重地吸了一下鼻涕,抹掉眼泪,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八成像是毒瘾犯了:“你,你的人偶,跑到那个医院去干什么……” 仅仅在数秒之间,她的喉咙就像被马蜂蜇过似的,肿肿涨涨地挤在脖子里发痛。每说一句话都是令人烦躁的痛苦,但她依然坚持不懈、不知何为放弃地一连换着方式问了四五遍,终于听见了人偶师又不耐烦又隐隐有点愉快的回答。 “……我是今天下午从那间医疗站里出来的。” 残破的教堂里静了一瞬。 林三酒觉得这句话中少了个“逃”字,但她当然不会去求证。她想了想,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小心地问道:“你原本在那间医疗站里……接受治疗吗?” 话刚一问完,后背上突然又被什么小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她猛一拧头,果然发现又一个病魔消失在了自己身后——刚才她躲过了这几个病魔以后,就再也没有留意它们都去了哪儿,现在她倒是知道了,那都是给她预备下的后手。 “别跟个小孩一样了行吗!”她喊出这句话时,不仅喉咙痛如刀绞,而且还涕泪满面——去掉声音的话,她看起来大概像是在向人偶师求饶。 第三只病魔作为回应,打中了她的脖子。波西米亚很有先见之明,她退远了以后,周围一圈地方就都被清空出来让给病魔们了。 “是啊,”即使人偶师因为愉快而声音轻柔,也依旧挥之不去风雨前沉重乌云一般的阴沉感。“十二组织的人昨天把我送进了那间医疗站。” 林三酒背负着三份重感冒,头脑昏沉不清,呆呆坐了一会儿,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能杀我的时候不杀我,反而趁我有伤时把我控制住,这真是他们犯的一个大错。”人偶师沉沉地笑了一声,某种尖锐肃杀的血腥气瞬时割破了光影朦胧的暗夜。“……想要用手术把我变成他们的狗,我醒了以后当然要好好报答一下。我刚清空了第二层,就发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进了医疗站。” 林三酒想说话,鼻子却被堵得严严实实,由于太难受,一张嘴竟有点儿想吐;在她与重感冒搏斗时,谁也没料到波西米亚竟开口了:“那、那个,人偶师大人……你是怎么通过那些副本的?” 她战战兢兢,声音发颤,想要趁着说话而缓和关系的意图简直清晰可见。不过这句话好在却没有激怒人偶师——“医疗站里的人不少,什么时候轮到我亲自上阵了?” 波西米亚看起来好像快掉眼泪了。 “等、等等,”林三酒总算能说话了,“十二组织一个星期前从山里救出来,又送进了医疗站的那个人……原来是你?” “救?”人偶师冷冷一笑,“趁人之危暗算我的就是他们。” 这么说来,导致他只能卧床不起的源头,其实还是数据流管库那一战。林三酒脑子不清楚,念头顺着嘴巴就出来了:“奇怪了,那余渊去哪儿了?” 教堂里静了一会儿。这次林三酒早有预备,在地上一滚就避过了第四只病魔。 “别找我问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人偶师低低地说,已经猜出了这个名字的身份:“你们那种所谓友情的下水道味真叫人反胃。” “你别总是这么说嘛,”林三酒身体里仿佛被灌了水泥,她扑通往地下一倒,近乎无赖地问道:“那后来呢?” “还后什么来?你不是就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地出现了吗?” “我是跟着你的人偶来的……他在医疗站里干什么?” “管点你脑子消化得动的事情。” “过去几个月你一直在养伤吗?我倒不知道你也有碧落黄泉的签证。” 这就属于没话找话了。 然而林三酒也没想到,她这句话一问,却换来了半晌的沉默。火光噼噼啪啪地在夜色里跳跃着,星星点点的橙亮光点幽幽漂浮在教堂里,隐约照亮了高处那一片巨大的、丝网织成的吊床。二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抬头看了看头上,却不料被人偶师冷不防的声音惊了一跳:“再往上看,就挖掉你们的眼睛。” 波西米亚好像恨不得能在原地蜷起来。 “没有。”过了几秒,人偶师低低地开了口。“我没有碧落黄泉的签证……” “那你很幸运嘛——” “我的签证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 林三酒愣了愣。 “你是不是没有用它,又随机被传送来了这里?”她试图理解这件事。 “你没有脑子吗?”人偶师立刻不耐烦了,“换作是你,你会放着十二界签证不用,反而随机传送吗?”顿了顿,他又凉凉地笑了:“别说,你的话确实有可能,毕竟你脖子上顶了一块石头。” 林三酒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当自己发现人偶师也在这儿时候,她竟会觉得高兴了。 “那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忍气吞声地问道。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用了别的世界签证,但是却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一句“那怎么可能”还没有冲出舌尖,林三酒突然一震,从原地跳了起来。她急忙朝波西米亚看了一眼,发现后者现在也正望着自己:“橘子!那个橘子——传送!” “你终于疯了。”人偶师平淡地说。 “我没有,”林三酒在重感冒的作用下,脑袋几乎要开裂了,解释得含混不清:“我们之前在橘子里,不是,是我从一个男人的眼睛里……你来说!” 波西米亚被她推了一把,连头发都要炸开了。她舔了好几下嘴唇,总算是把橘园中的来龙去脉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遍,林三酒又补上了自己从余渊处、从那个密室副本处听来的消息。 “这么看来,现在十四个月的传送机制很有可能出现问题了。” 林三酒皱着眉头,感觉自己迟钝昏沉的脑子像个累赘一样拖着她的思维。“还有……阿嚏!还有,副本也很古怪,竟然有了自我意识和行动能力……” 人偶师难得地没有再嘲讽她。 “大洪水?”他喃喃地说,“与圣经里的大洪水有什么关系吗?” 可惜在场谁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你不是有个能够检验信息真假的手下嘛,叫胡什么来着?”林三酒装作漫不经心似的说,“你把他借给我,让我去打听打听消息……” 即使看不见,她都错觉自己好像被人偶师投来的一眼给割破了皮肤。 他再开口时,却让她吃了一惊。 “有人来了。”人偶师冷冷地说。 885 够打麻将了 林三酒立即从火光中跳了起来,在她示意波西米亚和自己一起无声地退进教堂走廊的黑暗里时,“纯触”也在同一时间向四面八方张开了它的触角。然而在纯触捕捉到的气流网中,没有一丝迹象显示出附近有人来了。 她在重感冒带来的头昏脑涨里,静静地等候了几秒,终于有点儿茫然地抬头看了看。 “等着。”人偶师完全没有掩藏行迹的意思,凉凉的两个字在昏暗教堂中徐徐回荡了开来。 他是怎么知道有人过来的? 林三酒与波西米亚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同样的疑惑。 她朝波西米亚打了个手势,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一点点朝教堂门口摸了过去。那扇残余的大门此时微微开了一条缝,流进了水一般的冰凉夜风;从门缝中往外看,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形状各异的影子,却不见有任何人的动静。 她十分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然而当她伸手慢慢去推开教堂大门时,忽然精神一凛——只不过她终究还是察觉得晚了一步。在她意识到与她一门之隔的地方,确实有一个无声无息、几乎像是融化于黑暗之中的“存在”时,一阵强风骤然冲开了大门。 所有的感官、意识都被那股强风迎面重击了个正着。林三酒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她如此心惊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一瞬间,仿佛神魂都要被对方裹起的风势给卷出体外一般——她连惊呼也发不出来,只是急忙用力一蹬地面,手中【龙卷风鞭子】顺势朝地板上一扫,踩着自己仓促之间打出的风势,翻身高高跃进了半空中。 在两股风相撞激起的急流之中,火堆里的橘红光芒一下子就被扑灭了,教堂里登时重新陷入了一片深深的幽黑。 骤然笼下来的暗夜,对刚刚落地的林三酒与那个扑进门的人都造成了暂时性的“眼盲”;二人在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之前,不约而同地凝住了动作。这原本是个正确的决策,但偏偏对林三酒来说毫无帮助——她正巧在这个时候,觉得鼻子里猛地涌起一股酸酸痒痒;心里不等叫出一句“糟了”,她已经重重地打了一声喷嚏。 当她再度吸着鼻子睁开眼睛的时候,来人那股惊涛骇浪般的攻击也已经循声袭至了她的眼前。 “真没用。” 飞沙走石、烟尘翻滚的黑夜中,人偶师毫无温度的声音像一把冰刀切了过去。他仍旧一动不动、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丝网之中,连一只病魔也没有扔出来。 林三酒现在甚至抽不出暇余对这个始作俑者生气了。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见过如此强大、精准,且让她觉得自己被逼进绝境的对手了;在对方排山倒海一般卷出的风势之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串由草绳系起来的木偶人,只需一击,就会立刻分崩离析、散碎当场。 情急之中,林三酒后退一步,身体像是苏醒了记忆一样,下意识地一转手臂——从黑泽忌处领悟到的漩涡,骤然在黑夜中张开了獠牙,硬生生地在那人正对面撕碎了他卷起的风、拦截住了他的去路;那人似乎也吃了一惊,戛然止住动作,在漩涡朝他侵吞过去的同时向后一跃,正好擦着气流漩涡躲了过去。 林三酒既遗憾又后怕,后退两步叫出了【因材施教】,从肿痛的喉咙挤出了嘶哑的声音:“你是谁?” 连她自己都听不太出来自己说的是什么。 随着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前方也渐渐从昏暗中浮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高大人影。那人似乎根本没有与她搭话的意思,只是轻轻松松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那双仿佛能洞穿人的目光,正直直地笼在林三酒所站之处;当他不远处的漩涡消失不见时,也没能叫他分一分神。 换作往常,林三酒或许早就被激起了好胜心;但现在她连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实在不适合与这么危险的人物作战。 “人偶师,”她带着重重的鼻音叫道,“你不打算动一动吗?” 话音未落,对面那个高大人影忽然歪了歪头。 “我受伤了。” ……真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转的都是些什么。 林三酒暗骂一句,紧盯着对面那人,忽然心中一动。 或许她的确有一个能出其不意击倒对方的机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她使劲吸溜了一下鼻子,脚下一蹬就朝那人影疾疾直扑而去。面对这样简单的攻击,那人似乎毫不往心里去;不仅避也不避,那人反而扬手一挥,暗夜中顿时响起了枪械打开保险时的“咔哒”一声。 林三酒猛地一矮身,当那只假的【能力打磨剂】脱手朝其腰间飞去时,一串嚣厉火光同时从她头顶上撕开了黑夜。半个教堂顿时被不断喷吐的火光照亮了,在光影摇晃之间,她在地上纵身一滚,一脚踩进了熄灭的火堆里,却也总算躲过了那阵枪火。 趁着枪火歇了一息的间隙,林三酒抬头一瞧,正好看见那人转身避过了银亮小瓶;然而她早就在将瓶子扔出去时,拧开了瓶盖——那瓶里的银光颜料顿时四下飞溅,星星点点地落在了那人后背上。 这就等于做上了一个标记。 “波西米亚,”林三酒扬声吼道,“网!” 别看波西米亚平时那个样子,关键时刻反应灵敏极了,不等她话音落下,半空中已经骤然泛起了一片星光;银色大网的光芒瞬时染亮了半个教堂,也同时照亮了网下的那个人。一时间,那头金发耀起的光泽仿佛要夺人呼吸一般。 林三酒腾地一跃而起,几乎怀疑自己因为重感冒而产生了幻觉。 ……怎么会这么巧? 就在出手的前一个瞬间,斯巴安好像也反应过来了。他蓦地一回头,从那一双森林深湖般的翡翠色眼睛里乍然亮起了星芒;当他朝头上银网击出一股强风时,扎在脑后的金发也飞散在了风里,如同透进黑夜的一捧盛夏阳光。 886 一场交易……?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是个老不死了。” ……银网被哗然掀了出去之后,就蓦地一闪而消失在了黑夜里,与它的主人一样再也没有了声息。刚才斯巴安被映亮了面容的一瞬间是如此耀眼,即使重又黑了下去,那惊鸿一瞥却仿佛仍旧留在视野里。 银光颜料溅洒在他的衣服上,幽幽地描摹出了他的半边轮廓;他看起来如同从暗夜森林里走出来的神之子一样,双眼沾染上了一重重幽绿。 不管见过几次,斯巴安外貌所带来的冲击感依然这么惊人。 直到人偶师阴冷冷地开了口,林三酒才激灵一下回过了神。 “你见谁都要拉个关系,所以下次再遇见,打不过也死不了了。” 他好像马上看出来二人是相识了。 林三酒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教堂里没有人出声,好像都在看她打算怎么回答。她只好充耳不闻地朝波西米亚轻声喊了一句:“诶,没事了,把你的游鱼叫出来照个亮吧。” 黑暗中静静地没有一点儿回应。 “波西米亚?” 还是没有反应。 莫非是—— “我没有伤到她,”黑暗中立刻响起了斯巴安低沉悦耳的声音,仿佛察觉了她一闪而过的念头:“因为我看见了你。” 人偶师顿时低低地、充满厌恶地冷哼了一声。 林三酒不尴不尬地笑了笑,小步走向了波西米亚;身后斯巴安说了一声“我来吧”,随即一个半人高的大灯柱就从昏暗中迅速亮了起来,缓缓浮进了半空中。 柔和的光芒顿时洒遍了大半个破旧教堂。波西米亚正僵直地站在角落中,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露出的每一寸皮肤都通红通红的,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烤红的石雕。林三酒轻轻拍了她一下,她这才突然跳了起来,大梦初醒一般:“干、你干什么?” “我还要问你呢,”林三酒狐疑地问道,“你愣什么呢?” “没什么,”波西米亚一眼也不敢看斯巴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另一个方向,十分不自然地扭着脖子:“我,我……那人是谁?” “斯巴安,我和你说过的。” 随着一阵无花果的淡淡气息从身后扑了过来,波西米亚下意识地一转头,紧接着半张着嘴、一脸通红,一下子僵住不动了——又死机了。 “你跟她说起过我?”斯巴安靠近了低声问道。他的嗓音微微地沙哑下来,像轻轻擦过耳际的一声亲昵叹息。 瞧波西米亚的样子,即使她下一秒因为大脑过载从耳朵眼儿里冒出烟来,林三酒恐怕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是,有件事可能要找你帮忙。” 一想到波西米亚不久前还轻蔑地称斯巴安为“小白脸”,林三酒就有点儿忍不住想笑。她回头瞥了一眼斯巴安,想问问他和母王后来在地底怎么样了,又顾忌着头上的人偶师而犹豫了一瞬——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猛地打过去了一道光。 人偶师直到现在还是这么冷静,也没有把他放在外面的那么多人偶叫进来,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有点儿气急地,她抬头喊了一声:“是你把他叫过来的!” 在教堂拱顶下没有被光芒照亮的一团昏暗中,过了几秒,传出了人偶师不冷不热的一声鼻音。 “那你为什么还要引我袭击他?”林三酒越想越明白了,要不是她被误导着准备伏击来人,斯巴安恐怕也不会朝她出手——要是刚才波西米亚的银网没有及时照亮二人,恐怕那一场战斗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人偶师颇有几分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自己动手,也总得试试。”他凉凉地说,“万一他能把你杀了呢,人要心存希望。” “你想拿我当枪,恐怕行不通啊。我早察觉到她是一个女人了,”斯巴安轻声一笑,似乎对人偶师全无畏惧——他的姿态是那样闲适,看起来好像只是在和老朋友聊家常:“所以我刚才本来也没有抱杀心。” 难道他刚才还没有使出全力? 这个念头在林三酒脑海中盘旋了半秒,很快就被另一个给冲淡了。她伸长了教鞭,朝半空中指指点点几下,因为心中有气,语气也不大温和了:“你下来,下来我们几个好好说。” 要不是她躲得快,手中教鞭差点就要被一个疾冲而下的攻击给打断了。她忙退后一步,确认了那不是又一个病魔以后,这才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转头问道:“你和他早就认识吗?” 斯巴安从喉咙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走到火堆旁,坐进了林三酒刚才搬出来的椅子里,舒展身体伸直了两条长腿。与上次在兵工厂相见时,他似乎沾染了几分疲惫,深蓝制服凌乱地敞开着,衣领被拽松了,光影一路舔舐描摹出了他喉结和锁骨的形状。他仿佛走到哪儿,就能把光芒吸引着跟随到哪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去把波西米亚牵来了。在恐惧和谁知道是什么情绪的双重冲击下,后者脑子像是完全不会转了,乖乖地跟着她小步走了过来。 女性见到斯巴安羞涩、喜爱的反应,她都见过不少,唯独没有见过这种仿佛大脑里烧了丝一样的状态。金发男人伸出手,在波西米亚眼前轻轻晃了几下;波西米亚依然固执地扭着头,死也不肯转过来看他一眼。 人偶师突然冒出了一句:“这个人还可以。” 他说的显然不可能是林三酒或斯巴安,然而波西米亚挨了他一句夸,倒像是挨了一刀似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来。 斯巴安叹息似的低低吐了一口气,那双好像能将魂魄吸进去一样的湛绿眼睛,直直望进了林三酒眼里。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过了好几秒,才忽然沙哑柔和地一笑,温热吐息简直能把人的皮肤染得灼热潮红:“我现在是来刺杀他的。” “啊,是吗。” 或许是重感冒的原因,林三酒只看着他愣愣地答了两个字。教堂里安静了几秒,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刺杀他。” “等等——为什么?不是他叫你来的吗?” 斯巴安朝半空中扫去一眼,像是浸在白溪水里的绿翡翠从夜幕下一闪而过。“与其说是他叫来的,不如说我们两个因为以前合作过而有一点默契吧。他知道我要来刺杀他,我也知道他知道。” “……你重说一遍,我感冒了脑子不好使。” “不用感冒,本来就不好使。” 人偶师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像冰刀一样尖锐寒凉:“谁也不知道我们认识,所以兵工厂才派了他来——你打喷嚏的时候把脑子顺着鼻孔打出去了?” 斯巴安闻言,忽然看了一眼林三酒。 “干嘛?”她有点儿提防地问。 “你们很熟悉?”这不像是一个问句了。 “我说熟悉他会打死我。” “……你以为我现在是动不了了吗?”人偶师的嗓音忽然变得轻柔而危险了。不过林三酒老老实实地等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是没有下来——他的伤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重。 “所以你们很熟。”斯巴安拢起金发又一松手,那片鎏金似的光晕散乱地落了下来。 谁愿意老是碰上他? 林三酒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人偶师劝下来,扬声喊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去我医疗室养伤?” “滚。” 不等她再开口,斯巴安忽然坐起身,竟难得地流露出了几分烦躁:“人偶师,说正事吧。” “两个白痴的耳朵都立得跟兔子一样,有什么好说?” 金发男人像没听见一样,单刀直入:“你要什么?” 教堂里静了一静。过了一会儿,人偶师冷冷地哼了一声:“签证官。” “done” “别急着同意,”人偶师阴沉沉地一笑,“我要的多。” “一般来说两个就够了吧?”斯巴安微微皱起了眉毛。 “以前够,现在未必了。” “什么意思?” “你还没发觉吗?传送规律失效了,”人偶师停了停,似乎强行压下去了又一阵气喘。“……签证系统也混乱了。一个两个签证官不能保证什么了,现在他们都是消耗品。” “传送规律失效了?”斯巴安吃了一惊,朝林三酒看了一眼。在她一五一十地说明了“大洪水”的传言、以及副本聚集医疗站一事之后,他怔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这么难以置信的消息,他却似乎接受得很快。“这也就能解释最近十二组织里的一系列状况了……” 也不知斯巴安想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低,眼睛越来越亮,那光泽几乎叫人不敢直视。林三酒听见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或许这样正好”,想问时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要什么?”人偶师淡淡地问道。 这显然是一场交易,双方都要先把条件开出来,把筹码摆在桌面上。 斯巴安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头看了看林三酒。她从没有见过这个金发男人眼里流露出过这种神色——好像他看着时间之河卷走了所有人的尸身,唯他一个人站在时间之外的岸堤上,在风沙之中独自伫立。 她不知怎么想起他那一句“双生的灵魂”了。 她始终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要的,你现在没本事给我。”斯巴安低低地说,“小酒,你的医疗室在哪儿?” 887 Pickle Rick! 这句话突如其来,林三酒一时还没有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啊?我可以领你去……你难道也受伤了?” 斯巴安冲她微微一笑,在一片散乱下来的金影里,鲜绿眼眸与雪白牙齿的对比强烈得几乎惊心。“那你就领我们去吧,”他低低哑哑地说,随即站起了身。 我们? 林三酒一怔,随即他的影子、他的体温和一股淡淡无花果的味道,就同时笼住了她,还掺杂着丝丝隐约的血腥气。她激灵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斯巴安双手插在裤兜里,朝她颈窝间低下头,凌乱的金发和温柔的吐息轻轻痒痒地落在她的皮肤上:“你们先出去吧,离教堂远一点,行吗?” 波西米亚一眼都坚决不肯看他,只低着头紧盯地面;他的话音一落,她立即像逃荒一样匆匆往门口走。林三酒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直到斯巴安“咚”地一声在她们身后关上了门,她这才一愣而回过了神。 她站在门口想了想,示意波西米亚与她一起退到远处去。 “干什么?”斯巴安一从身边消失,波西米亚的脑子就恢复了正常运转,好像也开始重新呼吸了。 “不是说让我们离远点吗?” 林三酒没料到,她才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前方黑暗里就蓦然跃出了数十条黑影。二人吃了一惊,刚要迎击,目光就落在那一张张五官肤色各异、神情却是一样麻木无波的脸上;她们随即意识到这些都是人偶,急忙收手向旁边闪了过去。 当人偶们像海潮一样从她们身边呼地涌了过去以后,她们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又浮上了另一层含义不同的惊色。 “他们……都去那间教堂了。”波西米亚小声说,好像怕让谁听见似的。 林三酒咬着嘴唇,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 ……叫人偶干什么? “斯巴安让我们出来是因为……?”波西米亚后半句没说出口。 夜色下那间残破了一半的教堂,隐隐约约、安安静静地立在荒草与藤蔓中。惨白的月色如同临死之人唇边徘徊的残息,与其说它映亮了视野,不如说它更像是即将要沉进无尽黑暗里去了。二人都有些不安,等了几秒,林三酒咳了一声,想通过聊天缓解一下气氛:“你刚才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波西米亚还要装傻。 “你一看见斯巴安就死机了,”她毫不客气地说,“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夸张的反应。” 就算不明白死机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亚的白眼也要翻到后脑勺儿了:“你胡说什么!我是不大习惯这种人,仅此而已。他……他长得还挺有冲击力的。” 在见过斯巴安的人中,比起“帅气”“好看”这种不痛不痒的形容,他们似乎都觉得“冲击性”、“震撼”之类的描述更合适。 “你最好早点习惯一下。”林三酒提醒她了一句,“毕竟要让他和我们一起进意识力星空,你到时可不能表现得跟个残疾人一样。” 她虽然摸不透为什么斯巴安好像对她有点特殊——当然,绝对不可能是男女之情——但正因为这一点,她也很有信心斯巴安不会拒绝帮她这一个忙。 “你才残疾人,不提他了,”波西米亚烦躁地转了两个圈,“你为什么非要让人偶师去exod?十二界里称呼他什么你知道吗?”她压低了嗓音,“疯狗!” “今天是朋友,明天是人偶。”她越说脸越白,急得好像恨不得能能使劲摇晃林三酒,把这个疯狂的念头从她脑子里摇出来:“你自己想死怎么不去exod外头死,我房间里还有好多东西……” “我们不是朋友。”不算是吧?林三酒嘀咕了一句。 “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他以前不小心说过一次不会杀我,我看他还是挺有信用的……” 波西米亚绝望地看着她,好像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林三酒张开嘴,刚要再说点儿什么,一声轰然巨响差点将她惊得心脏一停。二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抬头一看,正好看见那间废教堂在烟尘灰雾里轰隆隆地踏下来了一半——教堂屋顶仿佛变成了一块毫无抵抗力的布,被气流不存在的真空给狠狠“吸”了进去,再也支撑不住,一片一片地碎裂坍塌了。 脚下地面咆哮似的隐隐震颤了一会儿,两个女人都有点儿呆住了。 人偶师那张丝网般的床,不就是挂在屋顶上的吗? “我、我们趁现在跑吧,”波西米亚眼睛一亮,“他们两个说不定是事情谈不拢,打了起来。跟我们没有关系,正好可以脱身……喂,你去哪啊!” 林三酒冲向教堂的影子,快得仿佛只是人眼花的错觉。 “你们在干什么?”她高声喝了一句,然而不等接近教堂大门,从暗影处蓦然扑出了又一个人影,直直朝她身上撞去——林三酒猛一刹脚,游鱼般灵活地一转,就从那个人偶身边躲开了。 但是她躲开了一个,却躲不开门后接连扑出来的更多人偶。其中一个操纵着不知多少只保龄球一样大小的圆球,骨碌碌地从教堂里滚出来,霎时就像水浪一样淹没了一大片地方,逼得林三酒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了。 “滚远点!”人偶师底气不足,微微带喘的声音,从教堂里响了起来。 林三酒被几个人偶拦住了,数次左右腾挪闪扑也没有冲出他们的包围圈;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朝另一个比较通情达理的人喊话:“斯巴安!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打破屋顶?” 轰塌了屋顶的总不可能是人偶师自己。 “刺杀他啊。”斯巴安答道。他的嗓音悦耳得很特殊,即使隔了一段距离,却好像仍旧是挨在耳边低低地说话:“不先把他弄下来,怎么刺杀?” “等等,你们不是认识——” 林三酒没能将这句话说完,就迎面被一个人偶的能力给击了个正着。 她压根没料到人偶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其不意地攻击她——她不知道那人偶具有的是什么能力,只是周身骨头、肌肉都仿佛挨了强酸淋过一遍,痛苦得几乎全部紧缩绞皱了起来。痛苦总是感觉特别漫长,当那阵强光好不容易才从眼前灭下、血液也重新放缓流速的时候,林三酒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边意识到自己的视线矮了。 ……矮了很多。 不是从一米八到一米六那种矮法;她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一丛野草、人偶们的靴子头,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三酒?” 直到波西米亚颤颤巍巍地叫了她一声,林三酒才转身看了一眼;身体动起来时感觉很古怪,好像脖子不大够用似的——她回过头,怔怔地看着波西米亚,和自己后半截绿油油的身体。 过了几秒,波西米亚的声音从挺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你变成一条青瓜了。” 青瓜?! 除了五感还在,嘴巴也能张开之外,林三酒的手脚都不见了——甚至她在震惊之下一松劲儿,就感觉自己的“脖子”弹了回去,正好很符合青瓜细长尾部的那一点儿微微弹性。 那几个人偶一见她成了青瓜,当即转头就走,迅速消失在了教堂门后。 “运气挺好,”教堂内光芒闪烁,剩余的几堵墙壁不断在力道冲撞的闷响中微微发震;即使身处于战斗之中,人偶师依然喘息着冷笑了一声:“一下子就抽中了最糟糕的奖。” 击中她的人偶,不管有什么进化能力,这个能力都一定是有限制的;“改变对手物种形貌”这一点威力太强大了,所以限制也一定很大——林三酒想了想,觉得这个限制很有可能是时间上的约束,当下张口喊道:“波西米亚!把我拿走!” “拿走你干什么?”波西米亚丝毫不肯动,“炒鸡蛋啊?” “别闹了!” “你别闹了才对。他们打架就打啊,你往前凑什么凑,”波西米亚非常不高兴,“等着,我甩根绳子过去,你要叼住哦。” 不过不等她的绳子甩过来,林三酒只觉身体骤然一松,就在一阵暖洋洋的舒展感中重新张开了筋骨四肢。她刚才的猜测没错,那人偶的能力不仅有时间限制,而且能力持续时效也很短——威力越大的能力,限制也就越严格。 她兀自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赶忙一骨碌爬起了身。在她变成青瓜的那短短数十秒中,教堂里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昏暗安静了下来。林三酒踟蹰着刚要走上去,教堂门就被人从里推开了。 斯巴安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走出了门,神色似乎更加疲惫了。他脱下了深蓝制服,将它挂在臂弯里,也看不出有伤没伤;二人目光一碰,他就咬着嘴唇微微朝她笑了起来,夜色下一双湖绿眼睛里仿佛荡漾着柔和的、却足以噬人的光。 “走吧,”斯巴安语气依旧温柔而亲昵,“带我们去你的医疗室。” 林三酒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一个身材高壮的人偶——很显然只能是一个人偶——怀中抱着一个单薄得如同枯叶般的黑色影子,也从教堂里走了出来。不知道斯巴安用了什么手段,那人偶竟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没有半点别的动作。 “太固执了,”当看见她的一脸困惑时,斯巴安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想让他去医疗室吗?不用点武力让他失去意识,他不会乖乖去的。不过我趁他伤重这么干,恐怕这事还没完。” 888 诶这个章节号很吉利嘛 人偶师昏迷过去的时间恐怕不会太长,每过去一秒,他醒来的几率就大一点;一旦他醒了,那情况会变得多么糟糕混乱,简直叫人不敢想象。时间突然变得如此宝贵,然而三个人却还是站在原地浪费了好几分钟,始终没朝exod出发。 “不走吗?”斯巴安歪过头,金发从翠绿眼瞳旁散落下来,神色像是一只迷惑的小狗。“你不是希望他去吗?” 林三酒望着那张苍白、瘦削而平静的面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犹豫了。 平静那是现在,他醒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我担心他醒来以后会气得发疯……”她咬着手指尖,有点犯愁。exod毕竟是她家,她可不想在某个早上从废墟之中醒过来。 人偶师在那个高壮人偶臂弯里显得越发单薄了,手腕、锁骨、肩骨的形状都在皮衣下清晰可辨,好像没有多少重量。他在昏迷过去以后,看上去仿佛洗去了数十年的尘埃,重新露出了一丝那个少年的隐约轮廓。真叫人很难相信,平时那庞大的力量与威势都是从这一具瘦瘦长长的身体里涌出来的。 “我不在场的话,他也就没有发泄愤怒的对象了。”斯巴安挑起一边眉毛,低低地笑了一声,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又一份担忧:“虽然人人都说他是个疯狗,不过疯狗也不会回头咬救了它一命的人。” 想到过去几次与人偶师之间的纠缠对抗,都让她还算完好无损地脱了身,林三酒最终下定了决心:“那么……你打算把他送过去就走?” “你要是开口的话,”斯巴安朝她低下头,抬手轻轻将一绺碎发别在她的耳后,指尖的暖热从耳廓上痒痒地滑出一道弧线。那双眼睛——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仿佛在看着她的时候,也同时望见了无尽的原野和海洋:“……我就去。” 林三酒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波西米亚又死机了。 比起其他人来说,她对斯巴安的容貌、态度,都算有一定的抵抗力;再说她还有一肚子关于母王的问题想问。想了想,她毫不客气地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我怕他半路上醒过来,我一个人维持不住情况——波西米亚又靠不住。” 这句话神奇地将另一个人从“烧丝”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不不不不,”波西米亚摇头摇得耳环都甩了起来,在夜里泛成一片光:“你们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们就此别过了。” “你房间里不是还有很多东西吗?” “仔细想想,其实都是你的嘛。” 林三酒盯了她一会儿,波西米亚不自然地扭过了头。她倒是非常谨慎,不管往哪看也不会往斯巴安的方向看,视线一触及他的靴子就立刻弹开了。 “潜力值不要了?附着条件不清理了?” 波西米亚顿时犹豫了起来。她咬着粉红嘴唇踌躇一会儿,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人偶师身上扫了一眼,随即像烫着了似的:“……我、我看得很开,我原谅你了,那都是……身、身外之物。” 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要把她难死了。 不过不管她怎么说,林三酒是绝对不打算就这么让她走的。 说来也怪,明明上次在意识力星空分别时,波西米亚也早就少了一大块潜力值、被污染了附着条件;然而这次二人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却忽然开始替波西米亚操起心了:实力受损这么严重,脾气又那么坏,万一哪天让人弄死了怎么办?平时上哪找吃的,都吃些什么?脏了累了有地方洗澡睡觉吗? 更何况,波西米亚还是她唯一一个进入意识力星空的希望呢。 然而她把自己的担心刚刚说了个开头,波西米亚却像是被侮辱了似的生气了:“用你管!我自己活得可好了!” 眼看这样纠缠下去,浪费的时间越来越多,人偶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醒了。林三酒刚刚叹了口气,还不等她转过头,身边的金发男人忽然朝波西米亚一笑:“真的不去吗?” 波西米亚好像还沉浸在和林三酒的斗嘴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循声一抬头,正好与他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走吧,” 斯巴安亲昵地对林三酒轻声说道:“你看,幸好我在这儿,你才能把他们都带回去。” “我就是担心以后怎么办。” 当二人牵着一个人偶、一个波西米亚重新攀上了exod停留的那座山峰时,林三酒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幸亏人偶师伤势太重,一直没有醒过来,这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即使是兵工厂出身的斯巴安,在看见exod的那一刻也仍然吃了一惊。莎莱斯打开了大门之后,波西米亚一个招呼也没打,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朝自己房间跑没了影子——好像能早点离开斯巴安就能重新喘上气了似的。金发男人随着林三酒走进过道里,四下望了一圈,忽然笑道:“这是一艘飞船吧?” 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林三酒压根没有掩饰好自己的吃惊。 金发男人冲她一笑:“很不错的一艘飞船。动力源是什么?有需要的话,你和我说一声——噢,对了。” 她一怔之际,斯巴安已经朝她低下了头,无花果与血的气味顿时与阴影一起笼住了她。 “我走以后,不要把它换地方啊。”他嗓音低沉,悦耳得好像能将人心都颤成了琴弦。 “为,为什么?” “……你不需要防着我。”在与她相处时,斯巴安有时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是在隐隐忍耐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如同森林在月夜下弥漫起的幽雾。他显然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不等她接口就转了话题:“趁我还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把人偶师处理一下吧。” 说得好像他是一块死猪肉。 虽然没有医生,但好在exod的医疗室里设备一应俱全,斯巴安又恰好因为常与各种器械打交道,很快就熟悉了诊疗仓一类机器的操作方法。看着他,林三酒就不由想起了另一个对器械更为精通的人,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偏偏不能去找bliss。 她不指望自己那一个把戏能永远骗过卢泽的人格们,bliss所在之处一定正处于严密监视之下,只要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正当她出神时,斯巴安也在前方一台治疗舱旁摘下了手套。林三酒精神一震,忙问了一句:“怎么样?” 斯巴安没答话,只脱掉了白色医生褂子,露出了底下一身凌乱而敞开着的深蓝色制服。看来早在他见到人偶师之前,就不知和谁经历了一场战斗。 “……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他微微皱起眉头,金色睫毛的倒影投在翡翠里,像阳光落在了湖面上。“我给他做的检查还不够充分,不过从我得到的结果上来看,简直就像是有人闯进了他的细胞和基因,毫无顾忌地破坏了一通似的。” “那……那他还能好吗?” 斯巴安看了她一眼。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走上两步。躺在治疗舱里的人偶师,看起来苍白得就像是死了一样,比教堂里时的情况又更坏了。她双手放在舱门上,定定地望着他,一时间仍然有点恍惚。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主动把这个魔头给请进了家门,更不太敢相信自打二人相识以来,他眼角的亮粉竟然第一次消失了。 在教堂里时还能隐隐看出一点儿颜色,现在却像是从没有染上过一样。 如果人偶师知道了,大概会高兴吧。 “我不是医生,我没法给他实施深层治疗。情况暂且算稳定下来了,接下来要看他自己,”斯巴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他的体质和意志。” 意志?林三酒唰地抬起了头。 “你是指那种……强烈的生存意志吗?” “是。” “……那可糟了。”林三酒苦笑了一声,一颗心直往下沉:“他……好像没有那种东西。” 斯巴安又瞥了她一眼。 在那双眼睛之下,仿佛连人的灵魂都即将动摇喘息起来一样。林三酒赶紧转过头,向医疗室门口走去:“走吧,先让他在这儿休息好了。” 如果可以,或许应该找个医生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却在表盘上看见了16个数字,这才想起来这挂钟与exod一样不知道是从哪个世界里流出来的。 “凌晨四点了。”斯巴安一夜未睡,嗓音沙哑低沉了下去。 “我在中午之前还要去签到……刚一来到这个世界,我就不小心踩进了签到副本里。”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他一眼,疲惫地笑了笑:“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你呢……莎莱斯是一个好厨子,而我的食材恰好特别丰富。” 斯巴安很显然也累了。他将金发松松散散地扎成一个小髻,露出了肩颈处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像是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似的,冲林三酒微微一笑:“那么,请你带路吧。” 889 小番茄与大洪水 不管波西米亚本人的意愿如何,她最终还是被林三酒生拉硬拽地弄出了房间。她倒是学聪明了,特地找莎莱斯要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了,还将帽檐压得低低的,这才肯跟林三酒、斯巴安二人一起在餐厅里坐下来。 “我是这么想的,” 当莎莱斯为他们几个一道一道地送上各式菜肴时,林三酒把玩着酒杯说话了。她猜斯巴安、波西米亚的饮食习惯或许和家乡世界中的西方人差不多,所以准备的也都是一些西餐。她顿了顿,在心中斟酌几遍,开门见山地说:“我希望我们能够组成一个守望相助的同盟。” “噢?”斯巴安只发出了一个字,带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味道。 “……我真的好累。” 林三酒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晃了晃酒杯。金红色的酒光欢快地闪烁荡漾,瞥一眼好像就能叫人忘记了愁苦——怪不得清久留这样着迷于杯中物。 “在末日世界里流浪了这么久,我真觉得够了。我从很久以前就不再记日子了,老实说,打从离开家乡后到现在过了多少年,我都记得不太确切了。” 也许是开场白太过沉重,桌上二人都没有去动自己的餐具。 “这些年里,我不断遇见伙伴,又不断和他们失散。大家都像是不由自主的散沙,风把我们吹到哪里就是哪里……为了不落在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方,每一天最大的意义就是找一张签证,能让自己下一次的14个月活得轻松一点。” 对于这一点,十二界的进化者感触似乎尤其深。波西米亚“嗯”了一声,用极低的鼻音说道:“……我下一个世界还没有着落。最近十二界里,流出市面的签证越来越少了,价格也贵得一塌糊涂。” 没让她一个人离开果然是对的。林三酒看了她一眼,把她差点掉进盘子里的一绺长卷发给拨到了肩膀后面。 波西米亚怔了怔。 “正好我略微知道些情况,”斯巴安轻轻抿了一口酒,唇上留下了一点湿润的红渍。他朝林三酒抬起眼睛,舔了一下雪白的牙齿,笑了:“你先说,我可以等。” 林三酒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她不知不觉将酒喝完了,望着酒杯轻声说:“作为一个流亡的人类,在遇见另一个人类时,第一反应却总是提防,戒备和猜疑。与我相知又可靠的伙伴们,都被无法反抗的力量给打散了,不管我战斗多少次,浸染了多少血,最后还是一个人在没有尽头的黑暗森林里跌跌绊绊、充满恐惧地往前走。” 林三酒平时总是被各种生死危机追逐着,似乎从来也没有机会好好考虑过这些事情;然而一旦难得地有机会放松下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想法是从哪儿、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好像她把这席话在心里练习了许多遍似的。 “我知道我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我其实非常、非常地愤怒。我想要结束这个局面,想要打破它,想要反抗它。我想要摆脱这个把我们每个人变成了孤岛的庞然大物。” 她的手指慢慢在酒杯上合拢了。 “以前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但是现在不同了。” 在一片静谧中,斯巴安忽然轻声说:“……大洪水。” “是的。” “大洪水到底是指什么?”波西米亚小心地问了一句,“圣经里的大洪水席卷了全世界……但是这个大洪水不可能把每一个星球都冲毁吧?宇宙里总不会有水冲出来。” “老实说,我自己也还不太清楚。”林三酒摇摇头,神思在女娲身上游弋了几秒。要是她还能再见到余渊,或者她可以找出更多的线索……“我一开始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尤其是在亲眼见到了副本有了自我意识,也在为了大洪水做准备以后,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灼热的酒精一路滑下喉咙,落进身体深处,落地发芽地将热意徐徐舒展开,熨帖了她每一寸紧绷的神经。 “你们别笑话我,我其实也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我隐约觉得大洪水也许是一次最好的机会。万事万物,不破不立嘛,”她苦笑了一声,“我想利用这次机会,让我和我身边的人都不必再受这种苦了。” “大洪水未必是实质意义上的水——或者说,未必会是任何实质的东西。” 斯巴安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他显然有很久没有合过眼了,即使思维意识还不受影响,嗓子里却沙哑得像是漂浮着一阵烟雾。 “那是什么?”波西米亚用帽檐挡住了视线,说话也流畅多了:“你有想法了?” “从你们告诉我的几件事里,我发现了一个……姑且叫做共通点吧。” 他的嗓音又哑又温柔,仿佛是绕着人耳际徘徊不散的云烟,多听一会儿都要被迷失了神智——波西米亚多听了几句,立刻举起杯子,咕咚咚喝干了自己的酒。 “什么共通点?” “不管是传送时限失常,还是签证把人送错了地方,或者是副本挣脱束缚逃走、对人类展开屠杀……”斯巴安说到这儿,仰在椅子上呼了口气,喉结微微一滑。“所有的事,本质上都是‘规律的失效’。” 的确是这样……林三酒点点头。 “大洪水如果指的是某种实质意义上的天灾人祸,它对规律应该是没有影响的才对。”斯巴安歪头想了想,一绺金发滑下了面颊。“比如说,如果它真的是圣经里那样冲毁一切的大洪水,也只能把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冲毁了,却没法解释为什么这些规律会不再起作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懂了。”林三酒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叉子无意识地扎起了一颗小番茄,来回摆弄。“那你认为它是……?” 斯巴安望着她的叉子,忽然一笑,伸手从她叉子上拔下了那颗小番茄。他自己的盘子里明明也有几个,却自自然然地将它放进了嘴唇之间;雪白的牙齿咬在鲜红上,碎裂时那一下汁液声响叫人甚至忍不住想打个战栗。 这个人怎么每时每刻都这么——这么—— 林三酒瞪了他几秒,一时也不知道该称之为什么好;直到波西米亚忽然也伸出手去,从斯巴安盘子里拣起一颗小番茄放进了林三酒的盘子里,这才用手压着帽檐催促道:“你快说啊,别光拿人东西吃!” 她大概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斯巴安失笑似的吐了口气:“我认为,大洪水本身可能指的是‘秩序的崩溃’。” 他抬起头问道,“小酒,你说的女娲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解释情况时,她曾简略地提过几句女娲;此时得了这一问,林三酒才将她与女娲是如何相识、当时所发生的事都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就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自己的过去,即使已经过去多年,她没想到自己关于女娲的记忆还是这样鲜明——最清晰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女娲身上那种傲立于生物之巅一般绝对而强大的自信。 “人类存在即是恶”——对那个人而言,这一点是神谕,是信仰,是使命,是宇宙间不可动摇的真理。 “什么呀,这不是个反人类嘛。”她说完以后,波西米亚嘟哝着,笨拙地试图切开盘子里的惠灵顿牛肉——不管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熟悉西餐的人,“大洪水说不定就是她引起的……这破玩意儿怎么吃?”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林三酒替她切开了牛肉,“但我很难想象她能有这么……这么令人无法理解的力量。” 斯巴安低着头,额骨、眉骨和鼻梁形成的高低起伏中,光影恰到好处地奉承着他的每一抹线条。金色的浓睫毛微微一颤之后,他抬起眼睛:“如果女娲是这样一个人,我倒是对我的猜想更有把握了。” “怎么讲?” “这就要从世界毁灭开始说起了。”斯巴安啜了一口酒,“虽然我出生的时候,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早就已经彻底荒芜了……不过我也清楚对于正常世界末日来临的图景。每一个末日世界,几乎都是由一个成熟发育、完整运转的人类社会主宰占据了一个星球,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它们都在某一个时间点上迎来了人类社会的毁灭,对吧?” “是……不过这说明了什么?” “你想,尽管我们至今仍然不清楚是什么力量造成了14月传送、以及能力觉醒进化……不过不难看出来,它保护了人类,传下去了这个种族延续的火种。” 灯光落在酒杯上泛起水晶般的光泽,映在那双绿得令人心惊的眼睛里。 “不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斯巴安忽然笑了,态度比往日更加随意一些,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造成这个现象的,可能仅仅是初步崩塌这个过程中某个随机的原因,而不是背地里有什么人类的保护神。” “初步崩塌?” “对。”斯巴安微微低下了声音。“你见过雪崩吗?千丈雪崖上堆积的万吨厚雪,往往不是一次就砸下来的。我没想到世界末日也是同理……我们从第一次的物质世界崩塌中侥幸逃得一命,形成了一个适应性的新秩序。” 他顿了顿,餐厅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现在,轮到秩序崩溃了。” 每次写完就要立刻发,都没有时间好好琢磨一下词句,润色一下行文,真是要逼死强迫症。太困了,感谢名单明天放吧,晚安 890 跑腿大使波西米亚 【今日困乏难耐,所以章节短小,不接受反驳意见】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891 老炮儿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上路的时候,东方朝阳才刚刚露了一线边。夜里吃过了一餐不知道是什么的饭以后,她就被打发去睡觉了,因为林三酒怕她“精神不济,办不好事情”——这根本就是瞧不起人。 更何况林三酒自己仍然留在餐厅里,不知与斯巴安商谈什么一直说到天亮,她倒是不怕“精神不济,办不好事情”了?而且,他们有没有好好讨论去意识力星空拿潜力值的事儿? 只睡了两个小时,莎莱斯就用尽办法把波西米亚给弄醒了。exod外的天空仍然是一片阴郁的墨蓝色,幽绿近墨的重重森林,被笼在氤氲漂浮的雾气之下,只能看清一个隐约的轮廓,仿佛是没有底的一片深渊。 波西米亚望着脚下山林,被冷冷晨风一吹,竟也有点儿从骨子里发酥。明明以前自己一个人多少风浪都能闯过来,如今不过是在exod住了几天,却整个人都安逸松软起来了;最糟糕的是,与人相处久了以后,竟有点儿抗拒以往那种独来独往的状态了…… 这样下去可绝对不行。 “这还不如不睡,我困死了。”她耷拉着一张脸,朝送她出门的林三酒抱怨道。幸亏斯巴安不在,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哪里去了。 “过会儿就好了。这个给你,”林三酒没理她,只是不知从哪儿拿出了满满一把纸鹤。“我特地拿了不少,我们可以随时保持联系……你会用的吧?” 连这种最基础的通讯道具都不会用的话,那她以前得混多惨啊? 要不是困劲儿没过,波西米亚肯定又要当场吵起来。她劈手抓过纸鹤,往挂满流苏的腰间袋子里一塞,转身就朝山峰下走了。 “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林三酒还在背后扬声喊了一句,似乎很不放心。“路上别乱跑,早去早回!”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 波西米亚一肚子的不高兴,总算在她来到布莱克市场时稍稍好转了一点儿。她兜里还有一些林三酒揣给她的红晶,足可以难得奢侈一次,买点儿以前不舍得买的小东西。有一种来自过去世界的指甲油,被进化者重新加工过后,不但能随心所欲地变换颜色,还可以根据颜色在指甲上呈现出不同的“幻境”——指甲油其实谈不上贵,但她还是第一次肯把钱花在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上。 她将十指伸进阳光下,顿时感觉一阵遥远湿润的风从碧蓝海面上扑面而来,与阳光、棕榈树的影子一起映在了眼睛里;海浪在沙滩上碎成一片片雪白浪花,不知哪里响起了海鸥长长一声叫。 怔怔地感受了一会儿海风,波西米亚低下眼睛,收回了手。 她熟悉的世界,很少像指甲油幻境,旧日游记,或人类社会留下来的录像电影那样,对她展露出如此平静宁和的善意。 ……什么攻守同盟的伙伴们,都太蠢太天真了。 波西米亚走在人群里,身边匆匆忙忙、熙熙攘攘的进化者们,都在各自为了各自的生存而奔波忙碌。近在数里之外的医疗站都被副本侵占了,布莱克市场却像是丝毫不受干扰、也丝毫不知情似的,依然在每一天的轮轴上循规蹈矩地转。 他们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波西米亚皱起眉头,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找个旧识打听打听。 “那个余渊也不是昨天遇险的,”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要死早就死了,要活也早就活了。” 那么她早去晚去半个小时,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吧? 再说,他们现在正需要多一点消息,林三酒知道了应该也没事…… 想到这儿时,波西米亚忽然有点儿不甘心地咬紧了嘴唇。她一向是怎么爽快怎么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从来不瞻前顾后地考虑别人;至于造成了什么后果,那就等后果出现的时候再把它兜头击碎就行了,击不碎的时候再跑。 现在她是怎么了?怎么去打听个消息还要考虑林三酒会不会着急?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依然故我,波西米亚四下扫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她,一转身就没入了不远处一条窄窄的小巷子里。 这条窄巷子里又黑又脏,被几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给占去了一半的面积。附近好几片区里产生的垃圾、脏污都会被集中到这儿来,再由打扫街道的堕落种们装进垃圾车里收走——它常年散发着一股浓烈得仿佛要活了似的腥臭气味,所以往常几乎没有进化者肯往这里走。 波西米亚在踏进小巷路上的污水坑里之前,就把自己又长又宽的衣袖、裙角都系了起来。她将长发扭绞成一条叼在嘴里,双手按住自己吉普赛人一般宽松飘荡的衣服,小心地走向了最深处一只垃圾箱。 这只垃圾箱并没有完全贴着砖墙,在它和砖墙之间还有一条黑幽幽的缝隙。目光往里一扫,就能看见缝隙地面上污水的微弱反光。一切看上去都是黏臭腐烂的,她用衣角包着手,搭在垃圾箱后方使劲朝外拉了一下,露出了足够一人站立的空间。 从黏着一只死老鼠尾巴的墙缝处,往下数四块砖,再往左数两块,重重地敲一下……波西米亚松开了衣角,静静等了几秒,就见那砖块哗啦一声被人从里拉开了。 “我们这儿是养老鼠的鼠场,不要打扰我们!” “我是来瞧瞧老鼠养得多肥了的。”波西米亚弯着腰,一张口,头发就掉了下去。 黑漆漆的墙洞里静了静,那声音又问道:“你要买老鼠肉?” “是的。” “做什么用?” “做烧烤卖。” 墙洞里发出了一声像哼似的笑。“能进来的话,就尽管进来吧。” 接下来可要辛苦了。 波西米亚最讨厌这个部分了,甚至比付钱的时候还讨厌。她必须要把所有镯子链子都收起来,缩起肩膀,将自己收束成小小的、紧紧的一个,从那又黑又脏的洞里艰难地挤进去——每一次她都会穿上一件旧外衣,但这次只好任那黑黢黢的洞道把自己的裙子给刮破了。 那个洞的宽度,正好能让一个体型正常的人挤过去,又刮擦得人十分难受;简直就像是这里的人一点儿也不欢迎有顾客来似的。 “没什么钱。” 脚一落地,还没等眼睛适应黑暗,波西米亚就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破风箱似的嗓音吐出了这四个字。 “老顾客了。”另一个听起来难分伯仲的声音答道。 “含金量低的老顾客。” “胜在安全。” 波西米亚每次进来时,都会被他们发觉自己没有多少钱。 黑暗中的那对双胞胎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她始终想不明白——就像她也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掌控、分析了十二界里绝大多数的信息一样。她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反击了回去:“能付款就行了,你们管我平时有钱没钱?你们天天住在下水道里,拿钱有个屁用。” “哦,是波西米亚啊。”——即使面具改变了波西米亚的容貌和嗓音,她的脾气可是面具盖不住的。 哼了一声,波西米亚的眼睛开始渐渐适应黑暗了。 红色与蓝色的光点,零星散落在黑乎乎的房间里,时不时地明灭一次。方方正正的无数个影子堆积在一起,让这儿看起来像是积攒了许多箱子的仓库;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体型差不多、即使没有光也能看出来他们很久没剪头发了的黑影,正在他们的破椅子上一圈一圈地转。 虽然外面那样脏臭,但房间里的气味却还能够忍受——只不过是两个男人终日困在狭窄房间里的体臭、呼吸、烟味、灰尘、残余食物与老鼠屎的混合体罢了。 “有必要每次来都关灯吗?”波西米亚抱怨道,“好歹我也是个顾客。” “商业机密。”左边的影子说。 保护手段真次。换一个人戴着夜视镜来,不就什么商业机密都暴露了吗……波西米亚想是这么想的,但总算没有把它脱口而出。 “快说吧,”右边的影子推着桌沿,连人带椅子咔吱咔吱地转了一圈:“要打听什么?” 波西米亚斟酌了一会儿。 “十二组织内部的事情,你们能拿到消息吗?那种即使对内部成员来说,也有可能是比较隐秘的事。” “瞧不起人!”左边的影子猛地转了个圈。 “你应该问我们什么消息拿不到。” “不,这个问题还是别问了,对生意不好。” 波西米亚赶紧趁着他们的停顿,将一句话插了进去:“先让我说!我要知道十二组织内部,嗯,最好是高层,对于大洪水一事都知道些什么……他们又打算怎么办。” 两张椅子同时停了下来,老旧金属的咔吱声在黑乎乎的房间里慢慢静了。 “大洪水……?”左边的影子似乎有些疑惑。 这对双胞胎,莫非还不知道大洪水的事儿吗? “等等,”右边的影子仿佛察觉了波西米亚要张口,“你不要说,让我们针对你刚才发言中流露出来的信息进行一下分析!” 这俩人真是……太不正常了。 波西米亚闭上嘴,呆呆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黑暗里同时响起了二人的声音:“你是指末日世界系统即将崩溃一事吗?” 892 乌鸦嘴的传承 波西米亚登时吃了一惊,后退一步时差点撞在墙上。 “啊?”她一时间只能发得出这么一个字,“你们……你们怎么……” “猜对了?靠边了?”左边的影子盘起腿问道。 “仅凭这么几个字,不知道我们命中率是多少。”右边冷静地说。 波西米亚吸了口气,试图在脑海里理顺思绪,好剥丝抽茧地一点点把自己要问的信息给引出来;然而闷头想了几秒也不得章法,她就突然发了脾气:“我最烦你们这个德行!有什么消息就赶快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不懂得问问题的人,”左边说。 “……就不懂得如何找出信息。”右边接上了后半句。 “你妈不懂找信息。” “我们妈确实不懂。”左边说。 波西米亚一把抽出林三酒给她的小袋子,使劲在空中晃荡了两下:“这个总可以代替问题了吧?” “从袋子的体积和发出的响声上来说,要么勉强够了,要么里面是一袋石头。”右边答道。 波西米亚那种一向随心所欲的性子,在离开林三酒以后就像是没扑灭的火星,又重新熊熊燃烧了起来;她二话不说,扬手丢过去一块红晶,正中右边那个影子的脸上:“石你妈!” 黑暗里的影子果然“哎哟”了一声,捂着鼻子弯下腰,缩成了一团。 左边的在同一时间也跟着“啊!”地叫了一句痛,连说话时都带上了鼻音:“你给钱不必使那么大力气的!” “真俗套,”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怎么着,双胞胎就肯定有身体与心理的感应啊?你们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确实是红晶。”右边似乎缓过了痛,捡起地上的红晶,还不忘发表了一句鉴评。他想了想,才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似的,解释道:“这个是天生的,不是我们……” “行了,开始进入正题吧。”波西米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谁管你们精神连体婴是怎么回事。” “你的钱恐怕不够付的。” “净说鬼话,”她呸了一声,“我刚才泄露给你们信息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信息很重要吗?折成钱,够把你们俩买十遍了。” 左边慌忙解释道:“不,不是……我们的意思是,红晶我们可以不要,但你要和我们做信息交换。” 波西米亚扬起一边眉毛,意识到了:这对双胞胎果然还不太清楚大洪水的事情。 “你们既然不清楚,又是怎么知道末日世界的秩序要崩溃的?” “这你可问着了——” “不要泄露商业机密!”左边的喊了一声,右边的立刻住了嘴。顿了顿,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左边那个似乎稍微稳重一点儿的黑影子开了口。 “我可以把你所关心的、十二组织内部的信息告诉你。”左边似乎做了决定,说话时也流畅多了:“大洪水一事,目前还没有多少人知道。” ……感觉上,好像他们只是根据自己刚才说的话做出了什么分析,恰好获得了那么一个“要崩溃了”的情报;至于具体的细节,他们显然也一无所知。 波西米亚在心里啧了一声。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啊!这要她拿什么交换? 想了几秒,她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反正这对双胞胎又不知道她不知道,先把自己要问的讯息骗出来,别的以后再说。 “就算有一部分人知道,那么这个数字肯定非常小,我们还察觉不到。”在她暗暗下了决定时,右边正好补充了一句。 “而且,知道大洪水一事的人不仅人数少,他们至少目前还没有针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行动。” 也是,林三酒也是昨晚才刚刚确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连有没有把握都不清楚……波西米亚点点头,提出了疑问:“可是明明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儿,比如说医疗站吧——为什么没有人产生怀疑?” “你说得对,在过去五个月内碧落黄泉中的’异常因素’数据,的确呈现出了较大波动。”左边平静地说。 “有十来名未到传送期的进化者无故失踪了。我们怀疑,这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十二组织成员,所以失踪才会被发觉;除了这些十二组织成员之外,或许还有更多进化者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而没有人知道。” “因为数据小,几乎没有扩散出什么波纹,”左边语气充满了遗憾,“我们也很难断言。” 波西米亚突然想起了橘园那一个本该有人看守的出口。 “有一名签证官失去了能力,退化成了普通人,让签证官协会大为震怒。他们以为有人开发出了针对签证官的物品或能力。”右边补充着细节,“不止一个目击者声称看见副本脱离原居地,在世界里游走;有四至五件藏于‘海山巅’的珍贵特殊物品,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了,成了一堆废材料。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事情让我们觉得很可疑,我们已经密切关注了十七天了。” “是什么?”波西米亚立起了耳朵。 “十二组织内部出现了权力裂缝。” “你用人话再说一遍。” 左边叹了一口气,嘀咕了一句“钱难赚,屎难吃”,这才从头解释道:“十二组织内一直都充满了权力斗争,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事。然而最近我们发现——” “只有碧落黄泉,”右边急忙加了一句。 “……对,只有碧落黄泉的十二组织内部,无论是意见流还是权力链,都出现了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的变化,没有一个样本或者先例能够解释这种变化。” “你管这叫人话吗?” 在左边闭上嘴的时候,右边开口了:“……是风向变了。” “什么风向?” 黑暗中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拿波西米亚的理解能力没有办法。 “好吧,我们举个例子。”左边的竖起了一根手指。 “比如说,兵工厂的某个高层决策人做出了一个决定,需要底层成员去完成某个任务。” “那么这个命令按理来说,应该是循着权力链条层层下达,直到传递到最终执行人手上。”二人就像是共享着同一个心灵一样,互相接话时毫无阻滞。 “然而现在在这个权力链条出现了裂缝。”右边点着头说。 “断掉了。”左边将双手啪地一拍又分开了,也许是在表示断掉这个意思。 “我们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告诉你从整体的数据图景中看见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中高层干部——” “都是以前上任的。”右边补充道。 “——都失势了。其中有一些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一些逃亡了,有一些留下来反抗,但还有更多的中高层干部,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已经‘令不出屋’了。抗阻、消解、推移干部势力的这些力量,来自于不同的方向;你来之前,我们正在调查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都是我们从成千上万的零碎情报、细节和看起来无关的消息中,分析总结出来的。”右边好像邀功似的说。 “所有刚才发生的那些异样,在十二组织内部——” “十二组织其中几个,还没有扩散呢。”右边提醒道。 左边似乎有点烦躁地说:“是的,其中几个组织的内部,在将近期以来发生的异常事件都理解成了破坏敌对势力的手笔。也不奇怪,因为他们内部有力量推动着这个认知——从几个细节上就能分析出来了。” 他们语速太快,波西米亚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好不容易理解了情况。 “你们了解得这么清楚?”她怀疑地问,“十二组织要是知道了,能放过你们?” 她话音一落,身后墙壁突然重重地一震,险些将她掀倒在地。 893 坑人精与水老鼠 【啊哈哈哈我今天终于不用作诗了,12点10分准时发】 ……林三酒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硌得隐隐地发疼,已经好半天了。她困得厉害,也不愿意动,只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突然传来了一阵“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划破了静谧的夜,听起来分外刺耳。 谁的手机铃声放得这么响?自己住在38楼都能听见,也太扰民了吧? 林三酒忍着困意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橙黄色的圆环把手——对了,我不是在38楼公寓——是新世界啊…… 她坐起身,目光落在一排排堆满了各种货物纸箱的公交车座位上。林三酒身边的车墙上,还挂着一个绿色标语:老弱病残孕专座。车窗外难得的一点星光,将标语的轮廓照亮了。 落客门的上方,贴着一张大概是线路图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能看见一个“3”字。 公交车车门忽然被人一阵急敲,“小苹果”的歌声更大了,歌里还伴随着田鼠的声音:“哎,已经十点了,你们起床吧!咱们该出发啦!” 林三酒揉了揉眼睛,现实的记忆像潮水似的漫进了大脑。 是了——今天下午已经同意带上田鼠一起走了。随后大家还坐进车里,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闲聊了很长时间……虽然田鼠看起来一副很胆小不可靠的样子,但实际上接触过以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为了给晚上节省体力,大家很快就去休息了。唯一有手机的田鼠自告奋勇地设了一个闹钟,打算晚上十点准时出发。林三酒跳起来,到司机驾驶座上按了一个钮,公交车车门一下打开了,露出了仍旧穿着一身不合适西装的田鼠。 林三酒有点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还不赶紧把闹钟关了?万一引来堕落种怎么办?再说这声儿也太大了吧!” 田鼠“哦哦”了两声,连忙把手机关了。小苹果一消失,林三酒只觉世界一下子清净了不少,田鼠笑着问:“玛瑟小姐呢?还有小卢,他们起了吗?” “他们在后面……”林三酒应了一句。 正说着,玛瑟打着呵欠走过来,用矿泉水漱了口,睡眼惺忪地坐在了驾驶座上。卢泽朝田鼠点头示意了一下,揉着眼睛往卡车处走,背影瞧着也是没精打采。 大家看起来都很累的样子啊——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 田鼠倒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来来回回地把发动机都检查了一遍,见都没有问题了,这才干劲十足地一挥手:“太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略微洗漱了一下,坐上卡车后好一会儿,林三酒的困劲儿慢慢退去,这才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手边的地图,找了一下通往西郊工厂区的路,首先发动了车子。 西郊是这座城市很出名的一个产业区,聚集了多种行业的工厂和加工厂。这些工厂里一般都是带宿舍和食堂的,本身就是一个小小的生态圈了;只要到了那儿,到时无论是备用电源、物资,还是能够容身的庇护所,都将不是问题。 跟在卡车后面的三辆车,也随着她缓缓地开动了。 不得不说,让田鼠加入进来还真对了:他除了对维护汽车很有一套,最令人惊喜的是,他竟然还从车里拿出来了几套对讲机——虽然间隔距离不能太远,但现在车与车之间,在行驶的时候总算是能互相联系了。 放在身旁座位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卢泽轻松愉快的声音:“小酒,咱们离工厂区还有多远?” “看路况吧,要是没有被车子堵死的话,咱们走最近的这条路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爬完这个上坡,就能看见标牌了……”林三酒正说着,忽然胃里一阵咕咕怪响,她立刻暗叫了一声不好。 这声音果然被卢泽抓到了:“哈哈,那什么声音啊?要不要我们停下来给你一点时间解决啊?” 对讲机里响起了噗嗤一声笑,分明就是玛瑟。 “我只是肚子饿了,”林三酒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你这小鬼一定没有女朋友!” 一面说,她一面忿忿地伸手找了一包曲奇饼,拆开吃了一块,任其余几个人在对讲机里笑得开心。 说来也挺幸运的,这一路上的车子基本都老老实实地停在了路边。有时候遇上被废弃车辆堵塞住了的路,从旁边擦边儿也能挤过去——现在因为路面沙化得严重,马路与人行道的界限也不再分明了。因此开了十来分钟,四辆车组成的车队,倒还一直行驶在通往工厂区的捷径上。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砰的一声,你们听见了没有?”开着开着,玛瑟忽然问了一句。 田鼠立马担心地接话了:“玛瑟小姐,不会是你的发动机出问题了吧?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太模糊了,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没声音了。” “如果又听到了的话,我就再为你检查一下发动机吧!” 听了这话,林三酒不禁从后视镜里朝后方看了一眼。跟在第二辆卡车之后的公交车,此时正开得好好的,隐约还能看见驾驶座上的玛瑟,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异样。她不以为意地顺手打开了车窗,灼热的夜风一下子呼呼灌了进来,她一头长发顿时在空中飘扬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每一件都像电影回放一样,发生得很清楚,也很不真实。 几乎是突然间,只听对讲机里响起了一声拔高了的惊叫——声音是卢泽的,至于他说了什么,却根本听不明白。林三酒心里猛地一颤,一句“你怎么了”还含在嗓子眼里,只听身后猛地发出吱嘎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接着,便是一声撞击似的轰然巨响。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顶着窗外的烈风探头一看,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在被黑发切割成了碎片的视野里,卢泽的卡车一个拧头,几乎是打横拦在了路中央。他身后的公交车仓促之间,一头狠狠撞进了卡车车头里,登时冒起了一股浓烟。卢泽的身体一下子从驾驶座里被撞飞了出来,无数玻璃碎片飞溅开来,他的身体却凝固了似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肚子上贯穿着一根尖刺似的长长口器,口器的另一头,隐没在卡车里。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一个眨眼都来不及。 林三酒双眼顿时红了,猛地大喊了一声,一脚停住了车,推开车门就朝卢泽跑去。 然而还不等她跑近,公交车的车头忽然轰地一声爆炸了,随着浓烟和火光,大量的玻璃碎片从事故发生的地点激射开来,四散在空中,林三酒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被玻璃雨给划得浑身是血。 她一下子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浑身都是伤口。然而林三酒却恍如未觉,仍呆呆地坐在地上——因为她看得清楚:随着玻璃碎片一起落下的,还有片片血肉,和一些眼熟极了的红发。 开、开玩笑的吧? 开在最后的雪铁龙差点一头撞进公交车里,开门出来的田鼠吓得脸色蜡黄,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林三酒愣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紧接着一句话也不说,双目赤红地就又要往卡车处跑。喘着粗气的田鼠忙一把拉住了她,喊道:“你冷静一点——” 一句话没说完,田鼠忽然觉得头上一片阴影笼罩了过来,他一抬头,愣了。 刚才被林三酒一脚刹住的车,大概因为没有挂档,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了眼前。田鼠松开了拉住林三酒的手,转身要跑,然而卡车太近了——他的步子才刚提起来,卡车庞大的钢铁阴影就已经吞没了两个人…… 第一回,全军覆没。 894 虽然不能去半山镇,但是…… “啊!” 波西米亚发出一声惊呼时已经晚了,她脚下一滑,连摔带滚地翻进了角落里——直到咚地一下撞上塑胶气囊壁,才总算是停下了。 “不是说了吗,” 红衣毛人从那一丛茂盛荆棘般的毛发后头,嗡嗡地说道:“不要在浮在河里的球中找平衡了,你也躺下吧。” “能力再强,你也抵抗不了物理规律。”绿衣毛人补充了一句。 这一对双胞胎此时伸开了四肢,平平贴在塑胶气囊底部,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尸体一样。每当波浪打上这只圆球形的气囊时,他们就会随着气囊被水流推力给推得满地打滚;但他们对此平静极了,仿佛就是死肉扔进了皮球里,骨碌碌滚过去又骨碌碌滚回来,并不受一点儿影响。 ……波西米亚可受不了这个。 “真、真是太难看了,”她勉强坐起身体,双手紧紧贴在身后气囊壁上试图稳住身体,仍然没有完全放弃这份无用功,“你们这样子,简直……” “难看不难看,属于人对于自己的外部形象价值判断,”双胞胎之一平躺着说道。 “判断标准可不是天生就有的。” “都是所处的社会背景与文化系统长久以来塑造的。” “所以,我们选择不被这种外来力量塑造的意识所奴役。” 波西米亚哑口无言地看了他们几秒,满心不服气,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直到她被又一个浪头给掀翻在地,这才总算放弃了抗争,也挤挤挨挨地躺了下来,不忘抱怨:“你们为什么要把逃生气囊弄成一个球形?这个球滚得我都要吐了!老鼠就是老鼠。” “你想着的那个是仓鼠。” “圆球形最不容易叫人想到这是一个载人的水上工具,” “而且也最好做。” 两个毛人一人一句应答流畅,一点儿插话的余地也没有留给她。 “我不管你们怎么样,我不能再这样继续耽搁下去了。”波西米亚猛地一拍气囊壁坐了起来,“我必须要去半山镇。” 虽然她对林三酒一肚子怨气,不过半山镇还是得去,毕竟她已经答应了嘛。当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事她以前也没少干过,现在也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她偷偷溜掉,但是……但是……这里头总像是有不行的地方。 究竟那是什么,波西米亚一时没有理清楚——反正一定不是怕林三酒生气就对了。 “半山镇啊,”双胞胎对视了一眼,“那里似乎没有河川经过。” “那么就找个最近的地方让我出去。” “办不到。”绿衣毛人一口回绝道。 “球是一次性的,”红衣毛人说。 “不到我们目的地不能打开。”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如果换作林三酒,一定会问清楚他们的目的地,再想一个折中的办法,或者自己多跑一段路……不过这只是林三酒的做法。 越是她会去做的事情,波西米亚就越要反着来,更何况她的性子一向是这么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 “不能打开啊,”她歪头笑了笑,随即几下就把自己的长卷发紧紧扎好了。“那我替你们打开。” 话音一落,她手里立即亮起了一片弧状银芒。她特别喜欢这种银闪闪、星光般的色泽,所以从兵工厂那儿买回来的武器也大多都是这个颜色;此时那把边缘薄得如同纸片一样的刀锋,正对准了气囊壁,闪烁着一条幽幽的光。 “等等等等!” 两个毛茸茸的尸体同时从圆球底部活了过来,一跃而起。 “你要去半山镇做什么?”绿衣毛人小心地问道。 “你管我。” “我们现在绝对不能出去,”红衣毛人难得地焦躁起来,“根据我们抓取到的信息与数据分析,如果现在从水面上露头,被抓住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四,更何况种族联盟刚才行动发出的蝴蝶影响与波纹范围……” 波西米亚头都大了:“你们说人话!” “我们的意思是,”绿衣毛人制止了自己的兄弟,一脸头发胡子仿佛都因紧张而绷住了:“也许你不必去半山镇,我们也能帮到你。” 波西米亚立起了耳朵。 她一双眼珠来回转了几圈,有些犹豫。以前她也找这对兄弟打听过某个进化者的消息,还记得他们那时候的回答——“你们不是说过,在来来往往的末日世界中打听关于某个特定对象的讯息,完全得凭运气吗?” “是啊。”双胞胎倒是率直,没有一点儿含糊地答道:“所以你先试试运气嘛。” 也不是不行……波西米亚想了一会儿,觉得林三酒不在的时候,自己的运气还是满可以的,于是试探着问道:“你们听说过余渊这个人吗?” 万千末日世界中,每一天都有无数进化者来来去去,在世界上留下数以亿万计的行为痕迹。双胞胎并不能把每一个人都纳入自己的信息库里——世上大概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办得到。他们皱起眉毛努力想了一会儿,果然都摇了摇头:“没有。” 跟他们打交道至少有一点好处,就是不必担心他们对顾客说谎。 波西米亚翻了个白眼:“跟你们的球说再见吧。” “等等等等,你要知道什么半山镇的消息,我们都可以告诉你!”红衣毛人仿佛快哭了。 “任何事!”绿衣毛人加重语气。 大概生怕波西米亚不理解这其中的意义,红衣毛人仔细地解释道:“你想打听这个人的什么?如果他在半山镇留下过任何行为痕迹,与他人产生过互动交流,那么我们都能够从其他数据信息中抽丝剥茧地……” “诶,你说的还真有。”波西米亚压根没有让他说完,立刻打断了他:“在半山镇后面的山上好像发生过一次爆炸,这个叫余渊的人正好在爆炸中心。” 她接下来将林三酒如何拜托嘉比盖尔去山中搜寻余渊一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所以我现在要去找那个叫bliss的女人问问,到底余渊是死是活。” “明白了,”双胞胎一起开了口,“让我们搜寻分析一下。” 波西米亚慢慢落下了刀锋,满腹狐疑地望着两个毛人。他们眉头紧锁、闷声不吭地思考了好半天,就在她以为对方二人是在拖延时间时,二人终于在同一个瞬间猛地抬起头,动作整齐划一。 “半个月以前,半山镇人听见山顶处的天空里传来一声爆炸响,看来就是那架飞行器爆炸的时间点了。”明明波西米亚没有提飞行器的事,但这对双胞胎却还是不知怎么把这一点弄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bliss馆中派出了一架飞行器,朝山里出发了。” “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后。”一切都像是被这双胞胎兄弟亲眼见到了似的。 “当天晚上,负责管理布莱克市场外数片街区的帮派——顺便一提,它叫黑夜繁星——接到了一条投诉。” “投诉?”波西米亚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他们跳跃的思维了。 “是的,有人与医疗站作好预约之后,去的时候却发现该值班医生根本不在。” “与此同时,木鱼论坛上有一小批已经挂卖了17天的医疗用品,在12点过后的凌晨中被卖掉了。那批医疗用品对平常人来说,适用性不强。”红衣毛人不忘补充了一句。 “第二天清晨六至七点之间,嘉比盖尔小姐出现在了半山镇,在短短半小时内引得近百人聚集观望。” “其中有数个男人,在当天夜里或更晚的时候,炫耀自己曾和嘉比盖尔小姐一起饮酒了。” “等一下!”波西米亚赶紧打断了他们,“医疗用品卖出去了……你们是想暗示余渊活下来了吗?” 双胞胎不高兴地瞥了她一眼:“我们没有暗示,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我们还没说完呢。” “……你们说。” “嘉比盖尔小姐从来没有连续与几名相貌寻常的男人一起饮酒的记录。” “不过这几人的人际网络中没有任何交叉点,他们共同说谎的可能性很低。”红衣毛人一说完,绿衣毛人立刻饶有兴致地对他说道:“他们都认为自己去喝酒了这一点,也非常值得留意呢!” 那又意味着什么? 兄弟俩像是突然都高兴了起来似的,忘了球还处于威胁之下,也忘了自己还正被人追辑:“你可听好了!这个部分是我们综合分析了超过两百个数据才得出的结论呢。” 波西米亚只希望他们能有话快点说。 “嘉比盖尔,也就是去寻找余渊的那个人,”绿衣毛人把话说得更透了:“很有可能当天就已经找到了重伤的余渊,又将他留在了bliss馆里。随后她请走了医生,医生开出了指定药品……这还不算,伤这么重的人,光靠药品和手术也是未必能存活下来的。” 波西米亚愣愣地听着。 “那几个男人都被暗中抽了血。”红衣毛人以十分肯定的语气答道,“喝酒后的昏沉感,把抽血后的虚弱感给遮掩着混过去了。” 895 给我出来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xxbi gec0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896 战斗也要好看! “呼”地一阵风响,一个人影倏然飞过了长走廊,重重地砸上了走廊末端墙壁;在软软滑下地面的时候,才叫人重新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正是刚才那个相貌温和清秀的年轻男人。他面色铁青地坐在地上,额头上青筋暴涨,双眼直直盯着地面,一时间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似乎正好被击中了肋骨附近某个要紧处。 算上刚才“见义勇为”、“主动替bliss维持秩序”的几个客人,这已经是波西米亚砸出去的第六个人了。 “别逼我动用能力,赶紧叫那个女人下来!” 虽然她也有点儿气喘,但脚下还是稳稳站在原地。尽管扑上来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叫她后退的——五六岁时就进化出了能力,又早早失去了监管人,可以说波西米亚是一路战斗着长大的,这点儿人还不能叫她放在眼里。 不过,能不用【吟唱诗人】还是不用的好,毕竟它太独特,说不定会被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路战斗着长大,当然也意味她一路惹怒、得罪了不少人。 “bliss!”她又喊了一句,“这名字也太难念了吧?赶紧滚下来,林……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的,别装死!” 她差点一时口快把“林三酒”几个字喊出来,总算及时咬住了舌头。据林三酒说,她被人追杀时是靠着假死才好不容易金蝉脱壳了,现在不能让人知道她其实还活着——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她真窝囊。 “出去打,”一个从角落里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男人,捂着自己的小腹朝她低声喝道:“这里是bliss,我也没发挥能力……等到了空地上,我就会叫你好看。” “我本来就很好看。”波西米亚对这一点很自信,叉着腰冷笑一声:“你傻吗,我还出去打,我要找的人就在楼里。” 她一边说话时,一边已经拖住布囊朝楼梯口处走去了。当远处几个人影接连爬起身时,双胞胎好像也都意识了不妙,不住在包裹里挣扎着,就像两只受惊的鸡:“那个,你有事就忙你的,我们其实……” “大红裙子,”波西米亚根本没有理会,只是长长地叫道,“你出来啊!” 她拽着胶囊布包走上楼梯,头也不回地一甩手,几道银星似的亮点骤然割破空气,带着尖锐得让人发痛的利响,迅速朝身后扑了出去——伴随着几声痛呼,当它们再次回到波西米亚手中时,坚硬光洁的表面上正好滑下去了几滴血珠。 当楼梯上响起一串轻轻的脚步声时,她立即抬起了头。她以为下来的人总该是嘉比盖尔——或bliss,谁知道那女人到底叫什么;然而一扫之下,她的目光却落了个空,竟什么也没瞧见。 空无一人的昏暗楼梯上,那一阵静静的脚步声依旧“哒哒”地朝她走来,听着越来越近了;在离波西米亚还有几节台阶的时候,那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几节台阶之上,沉默地望着她一样。 可惜银网不在了……波西米亚冷下面孔,手腕轻轻一抖,无数镯子、手链顿时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那一阵悦耳的撞击声流进空气里,却并不散去,反而氤氲开了,一圈圈气流似的缠绕着她,仿佛有人正为她唱着一曲轻柔的歌。 “你的自保方式还真吵啊。” 蓦然间,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轻轻笑了一声。 “你就是嘉比盖尔?还是bliss?”波西米亚不关心对方叫什么名字,“余渊人呢?我要带他走。” “谁是余渊?”那个嗓音飘进空气里,就像是从天窗里落进来的一束夕阳光,烟尘与寂寥一起在光中沉浮。“你找错地方了,走吧。” 波西米亚侧耳听着,却只觉声音充斥着建筑物、仿佛无处不在,听不出说话的女人到底身在哪里。 这一次不等她说话,包裹里两只毛鸡先忍不住了。 “骗人,”嗡嗡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 “你瞒不过我们的数据,” “余渊在这儿做了输血和手术吧?” “别小看我们的专业能力。”双胞胎一人一句地说。 楼梯里顿时安静了。连刚才被波西米亚打飞了的那几个人都不再凑上来了,尽管他们似乎都仍然围在楼梯下戒备着;在一片静谧中过了半晌,那声音才又笑了。 “数据?什么数据,能显示出我这儿有一个叫余渊的人?” 在毛人兄弟们喋喋不休地开始讲述自己的能力之前,波西米亚就一拳砸在了胶囊布包上,示意他们闭上了嘴。 她转过头,望着那一节空空的台阶哼了一声:“再装傻也没有用,人给我。” “你能找得到的话,尽管带走。” 这句话立刻激怒了波西米亚。 “你以为我拆不掉你这个破鸡窝?” 她冷笑一声,一把将布囊推到一边;一股气流登时环绕着她的脚边急剧加速旋转起来,卷进了越来越多的空气,迅速成长为一个巨大漩涡;她抬步冲上了楼梯,气流也紧跟着她的脚步,呼呼作响地吞卷、冲击着她经过的每一寸地面和墙壁,在身后激起了无数墙皮、碎石和灰尘。 但从气流传递给她的感觉上来看,在脚步声停下的那节台阶上,却什么也没有卷着。 波西米亚扬手一甩,手腕上一道流苏皮绳顿时活了过来,蛇一般弹射进了前方楼梯,眨眼间就以z字形切碎了空气——甚至隐隐激起了风雷之声;然而目光所及内那一截不长的楼梯上,却始终没有任何隐形之物被打着的痕迹。 发出那个脚步声的到底是什么? 波西米亚抿紧嘴唇,猛地停住脚,身边高速旋转着的气流也渐渐停歇安静了下去。 别看她常常要跑路逃亡、隐姓埋名,但那都是因为她性子太过肆无忌惮,可不是因为她能力不够强。面对这么个不知哪儿来的女人,尤其还是一对一的战斗,波西米亚可不相信自己会落败。 她一甩手,在一颗什么东西滚进掌心时将它立时抓住了;看也不看地,她将那颗东西一把塞进嘴里,随即弯腰一掌拍在了脚下楼梯石板上。 就仿佛是她的金棕色长卷发滑下了肩膀,又长长地落在了地上一样,一片同样的金棕色光芒如同地毯一般,从她脚下瞬间伸展、扩散出去,铺满了整条楼梯;不仅仅是楼梯,连二楼的走廊里也被隐隐映得光泽闪烁,被软纱般迷离的光海给淹没了。 波西米亚这才缓缓朝上方走了过去。 【红毯女星光丸】 顾名思义,这是给女星们走红毯时用的丸子嘛。光是一条普普通通大家都在走的红毯,已经不能满足众位顶级影星们的要求了;既然衣着首饰妆容都绞尽脑汁、已至臻境,那么剩下还可以发挥心思的地方,大概就是脚下了吧。 使用方法:一次性用品,吃下后脚下随即会亮起一条光带,铺过使用者即将走过的路。为了上镜好看,光带会挑选使用者身上最标志性的颜色,以期达成一整套颜色相配的高级感。 作用效果:这是一条只有自己能正常行走的光带。光带里是非常安全的,因为大部分外来攻击——不管是人还是物——在闯进光中的那一刻,都会被光芒所凝滞,让人像是在果冻中努力行动一样费劲,且再也无所遁形。 s:光带维持时间为五分钟。但是,假如行凶者的战力远远高于使用者,那么“凝滞”效果就很微弱了。就好像两位女星站在一起时,上天宠儿般的那一位美人总是能夺去更多注意力一样。 从各方面来说都很平衡强大的一款特殊物品,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那么一小筒,里头几乎没有几颗,就要好几百红晶…… 替林三酒跑一次腿,谁能想到破费这么大。 波西米亚一步一心痛地走上二楼,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金子上;由于太舍不得它,她竟盼望着能有什么攻击闯进来,好让她这颗光丸没白白花费掉——只不过直到她在二楼楼道中停下脚,周围也没有一点儿声息。 “十一步,”刚才那个女性嗓音忽然幽幽地响了起来,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这个家伙的能力太像是作弊了……谁也想不到它的攻击方式,所以它几乎从没有失手过。” 波西米亚一愣。“谁的能力?” “你听见的脚步声啊。”女声一笑,“其实那是我养的一个宠物发出来的。当人听见它的脚步声时,一般来说都大势已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波西米亚回应,她又继续说了下去:“几乎没有人会在听见它的脚步声时,就知道要立刻将它的步数记下来。然而谁也想不到,其实步数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当它走完以后,它会从原地消失。而当你再开始移动的时候,如果你停下时的脚步数字小于它的,那么你就会被固定住不能动了噢。” “我知道,你初入一个陌生地方,在来到二楼时一定会先停下看一看的。” 897 见到余渊……不,等等 【快写完了,再给我一小时】 分局的玻璃门早就坏了一边,右边的门只剩下了半扇尖锐的玻璃茬子,在夜里闪着微光。林三酒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公安局会这样欣喜若狂,她赶紧用身体撞开了门,一边朝胡常在吼了一句:“快进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将一个扑上来的堕落种 狠狠地踹开了,腿上也同时被划了一道伤口。 胡常在半跌半撞地滚入了一楼大厅,身后尖利的蜂鸣声便紧随而至。 “你去找东西堵门,我先挡一会儿!”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反手提着铁棍,堵在了大门口。胡常在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拖着伤腿冲进了一楼的房间,没一会儿就拉出了一张会议桌来。 老实说,面对着像海潮一样涌来的堕落种,林三酒连小腿肚子都在打转——见胡常在回来了,她赶忙击飞了一根袭至面门的口器,飞快地纵身跳过那半扇玻璃门,一块儿用会议桌堵住了大门口。 手掌下的桌子,立刻就被口器“砰砰”地击打得来回摇晃。 “不行,这桌子撑不了多久……咱们赶快上楼!”林三酒喊了一声。虽然跑到楼上也逃不出去,可是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 胡常在不敢耽误,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跑上了楼梯口——才刚上到二楼,只听楼下轰然一声响,桌子已经被掀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发紧。 “躲进房间里去吧?”胡常在一路跑一路失血,脸色白得吓人,此时实在是跑不动了:“……说不定还能从外墙逃跑。” 也只好这样了——林三酒点点头,当先冲进了走廊里。 走廊第一间是个水房,没有门;第二间房是户籍科的科室,门却不知被什么给破坏掉了,派不上什么用场;她目光一扫,发现第三间的门还是完好的,正虚掩着,露出了一条缝。她当即大喜过望地喊了一声:“这儿!” 随即几步赶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两只身形高大的堕落种,同时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她。 一瞬间,两人都像被冻住似的不动了。 这两只堕落种生前都是男性,每个的身高都足有一米八以上;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类,皮肉丰满,肌肉紧实,口器粗壮得叫人心惊。比起外面汪洋似的同类来说,它们看起来要危险得多——在这个距离上,只要随便一抽口器,二人的性命就都要不保了…… 然而下一秒,两个堕落种却同时扭过了头去,再也没看他们一眼,反而却紧紧地盯着对方。 咦? 短短一眨眼的工夫,林三酒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屋里两只堕落种正在煞气十足地对峙着,眼珠都不肯往他们的方向错一下。 他们中间,是一张翻倒了的办公桌、一地被血染黑了的文件,以及……一条金橘色的项圈。项圈在脏污的地板上散发出暖意融融的光芒,衬着周围破败濒死的一切,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立马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以及为什么这两只堕落种这样表现的原因了。一道急光从脑子里打了过去,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胡常在惊掉了下巴的举动—— “进来,关门。”林三酒一步就踏进了房间里,头也不回地对他下了个命令。 一句“你疯了”刚要从舌尖上喷出来,胡常在突然发现那两只堕落种还是一动没动。房间不大,她往里这么一走,离门口那一个就只有几步的距离了——然而那个堕落种除了肌肉紧绷了起来之外,连眼珠都没转一下,仍旧死死地盯着彼此。 “地上的,是新世界独有的’特殊物品’……看来这两个堕落种都想把这条项圈据为己有,生怕被对方钻了空子,这个时候恐怕是顾不上我们了。”别看林三酒平时不算多聪明,但越到危急关头,反而越有急智;她此时一点都没想着要压低声音,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两位,我们进来躲躲,不会动手的。你们别担心,继续啊!” 她话说得漂亮,身体却戒备到了顶点——紧紧地攥着铁棍,林三酒一脸凝重,贴着墙根慢慢走到了一个铁皮文件柜旁边。 对面那个胳膊上有一幅下山虎纹身的堕落种,登时冷哼了一声,却依然没动。 这一下,胡常在也看出来了:林三酒赌对了。他立马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她身边。 “滚出去!”离他们比较近的那只受不了了。 林三酒看着它一动不动的背影,轻声道:“二位,你们也能猜到,我们进来是不得已——不进来,我们就得死在外面。你们继续对峙你们的,我也明白,你们只要稍微一个错神,说不定东西就被另一位卷走了——要是咱们能各取所需,我保证不影响你们。” 这个胆气……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胡常在简直想要称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林三酒侧耳听了听,走廊上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堕落种走路时粘稠皮肤所特有的“咕叽”声了。 两只对峙的堕落种,眉毛都紧紧地拧了起来。 “我们后面的追兵马上就要来了,它们一窝蜂涌进来,你们也不好办吧?现在咱们怎么办?都是堕落种,要不你们告诉它们一声,里头没人?”她的语气很有几分无赖,随即又朝胡常在抬抬下巴:“嗳,你把腿包扎一下。” 她有把握,这两只堕落种是不会让外面那么一大群都冲进来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就从外面被口器狠狠抽击了一下。紧接着,屋内两只堕落种几乎是同时发出了高亢而尖锐的蜂鸣声——门外顿时隐约传来了几声叫。蜂鸣声不管不顾地持续了足足好几分钟的时间,当房间再度恢复安静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看来,就像是进化者之间的战力不同一样,堕落种也是有等级划分的。 “现在滚!”虽然依然没有回头,但堕落种的语气变得暴戾了不少。 “好、好,等我同伴的腿包好了,我们马上走……”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去看胡常在腿上的伤。胡常在有点感激地抬起头:“我没事,咱们先走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语气猛地迟缓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林三酒正在无声地对自己做口型。 “你先跑,去楼下。” 她重复了好几次口型,终于叫他满腹疑虑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的腿包完了。”她一边扶起了胡常在,一边出声说道。“谢谢二位援手,那我们可就走了。” 自然,两只堕落种谁也没回话,连眼珠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挪开。 林三酒抿了抿嘴角,把心里好像马上要走钢丝了一样的紧张感压了回去。她脸上的神情,只有身旁的胡常在才看见了几分,他的心立刻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拉开了门,外面的走廊里果然一只堕落种都没有了。 林三酒轻轻地推了胡常在一把,后者立即会意,一秒也没耽搁地朝楼梯跑去。 “那个……我就是好奇问一句。”她转过身,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你们刚才干了什么,怎么其他堕落种一会儿就走光了?” 一个堕落种不耐烦地“嘶”了一声。虽然它仍然没有动,可是林三酒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它们心神出现破绽的这么一点点空隙—— 一张卡迅速地激射到空中,到了项圈上方的时候,猛地向上一冲,接着重重地坠了下去。 项圈被这动势一撞,登时化作了漫天的金橘色光点,很快融进了卡片。接着还不等堕落种反应过来,卡片又飞回了林三酒的方向。卡片一入手,她立刻拔腿就跑——这一切,在她心里已经演习了无数遍,就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把项圈拿到手了! 898 被冲向了远方 【因为感冒了一整天都昏沉沉很难受,所以正文现在一个字也没写。理直气壮脸】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899 林氏集团的第一步……? 波西米亚失魂落魄地返回exod时,刚签完到的林三酒正在山脚下一片雪松林里等着她。 林三酒坐在一块被阴影遮蔽的大石上,脸上换了一张新面具,却仍然是一个粗糙肥厚的中年男人;她无声无息地从林荫中探出头的那一刻,差点挨了波西米亚一记重重的意识力攻击。 “……原来是你,”波西米亚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不高兴,只是耷拉着眉眼,情绪低沉地抱怨了一句:“你这样子真是难看,像变|态一样。” 林三酒没理会她,抬头朝她身后扫了一眼,本来一肚子话瞬间就像冰雪似的融化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逐渐膨胀起来的疑问。 “你从哪弄了这么一个大包?”她皱眉问道。 那只由厚塑胶囊布系成的巨大袋子,仍然由波西米亚半扛半拽地拖行在地上,老远就能看见它一路磕磕绊绊、滚来滚去所腾起的烟尘。当它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里头竟然扭动翻腾了几下,显然装的是活物—— 紧接着,活物在袋子里站起来,嗡嗡地说了一声:“你好。” 林三酒张大了嘴。 不等她想出该怎么回应眼下这个状况,里面那两个仿佛一模一样的声音就继续说了下去。 “能放我们出来了吗?” “我感觉这附近应该很安全了。” “不安全其实不也关你们的事。” “而且,再怎么说也比被裹在包里拖着走安全。” 波西米亚回头先喊了一声“闭嘴!”;随即她与林三酒四目相对,怔怔想了一会儿,还是转头解开了包囊布的系带。被磨损得灰白的囊布顿时四下散开,两个衣衫褴褛、一头一脸全是毛发的男人,忙不迭地跳出了囊布,这才“哈”地一声就地坐下了——好像被拖拽着跑了一路,他们也已经精疲力尽了。 “他们……”林三酒问了两个字就犹豫地转过头,冲那两个除了上衣颜色不同,连毛量长短都十分相似的人问道:“你们是谁?” “名字啊,已经好久不用了。”红色上衣的毛人说。 “我们叫什么来着?” “反正只是代号。” “你叫我们a和b也可以。”绿色上衣的毛人想了想,“我当a。” 林三酒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想找波西米亚要个解释——这个向来精力充沛,肚子里好像塞满火药,一说话就“噼啪”作响的女人,现在竟看起来有几分萎靡。 “他们的能力很特殊,”波西米亚提不起劲儿似的说,“能捕捉、分析到好多信息……我本来是去找他们打听打听消息的,不过消息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为了免得他们被人追杀,我只好把人带回来慢慢说。” 换句话说,她是把两个无辜的进化者给绑架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要把人带回来说?”林三酒压低声音,有点儿不安。毕竟人偶师还在exod里治疗,随便带外人进来恐怕不大安全——“被打断了就下次再问嘛!” 波西米亚一瞪眼,火气以怒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燃烧起来:“你还有脸说?你还有脸说?” 林三酒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又得罪了她;然而也不知波西米亚想起了什么,火气没有维持多久就又唰地熄灭了,仿佛被冰雪给兜头泼洒了一身似的。 “我不管了,喂,你们两个,关于大洪水也好、什么十二组织也好,你们跟她讲好了。我要回去了。” 她话音一落,就恹恹地独自朝exod走去,真的再也没有回头。她双肩垮下去了,步伐也有气无力,仿佛被无形又沉重的世界给压得成了小小一个,直到消失在山坡的另一边。 林三酒收回目光,正好看见那毛茸茸的二人仍然呆呆站在原地——她走上前去,冲二人抱歉地一笑:“对不起,她一向这么任性妄为。不过……你们清楚有关于大洪水的事?” 说到这儿时,她也有点儿半信半疑。 两个毛人对望了一眼,又一齐眼神直直地望向了她,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钢针似的头发和胡子都立起了,刺刺扎扎地朝四周空气里伸着;就在林三酒被盯得无措的时候,他们猛地“啊”了一声:“原来你就是传出大洪水一事的源头!” “你们怎么知道的?”她立即面色一紧。 “捕捉到的信息。”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经过一系列印记的分析,其实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捕捉?分析? 尽管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林三酒依然在短短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眼前二人的奇异之处。 “话又说回来,”红衣毛人又开口了。 “余渊仍然活着这件事,是我们通过数据分析告诉波西米亚的。”绿衣毛人接了下去。 “要不然她是没法在余渊传送之前赶上见他一面的。” “对,但是关于这一点,我们没收到钱。” “她也没有按照交换约定,告诉我们大洪水的消息。”双胞胎一人一句地飞快接应着彼此的话。 “既然她是你的朋友,” “那么你选吧,” “替她给钱,还是替她和我们交换消息?” 即使她不是绝顶聪明的人,从这几句话里也能听出一个叫人吃惊的事实:这一对双胞胎似乎远在百里之外,就能通过“信息”、“数据”之类的东西,分析出自己并未亲眼得见的事情,而且准确率似乎还挺高。 林三酒望着他们,慢慢眯起了眼睛。 “除了钱,”为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可亲,她咧开嘴朝他们一笑:“你们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吗?当然,钱和信息都不成问题。” 双胞胎彼此对视了一眼。 当exod“唰”地一下打开了气压门的时候,连莎莱斯温柔的电子音听起来都仿佛有了一点情绪波动:“……下午好。又来了两位客人吗?” 双胞胎“啊”了一声,四只脏兮兮、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鞋子“啪叽”、“啪叽”地踩在通道地板上,两颗毛发浓密的脑袋来回地转,也不知是正在忙着“收集信息”,还是因为这艘飞船而惊叹得顾不上说话了。 “给他们算是员工吧,”林三酒毫不犹豫地答道,“从今天起,他们为我工作了。” 900 天凉了,林氏集团破产了 【今天不是很想写,来一章短的吧,大纲又快用完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01 物尽其用 “目前已有一间治疗舱舱门出现破损,请机械维护人员迅速赶至医疗室,再重复一遍……” “警告,a1区侧门正处于攻击之下,警告,a1区侧门正处于攻击之下……” “请机械维护人员迅速赶至医疗室……” 伴随着一遍又一遍鸣起的警示音,莎莱斯的声音响彻了飞船整整一层。林三酒早就冲出了房间,一时之间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不知道该先去门口抵挡那些人偶好,还是先去医疗室找人偶师好——反正哪个都不会轻松。 涉及到人偶师的事情,她偏偏又不能让别人代劳。波西米亚和双胞胎就不必提了,恐怕活人出去,人偶回来;斯巴安倒是能挡一挡人偶们,但她可不愿意冒险让exod成为战场。 还是应该先解决问题的源头。 决心一下,林三酒一路飞奔朝医疗室跑去,跑到一半才猛地一拍额头,急急忙忙又叫了一辆悬浮舱——等她在医疗室门口一跃跳下悬浮舱的时候,却忽然皱起眉毛,犹豫着没有推门进去。她探头听了听,里面只有一片死寂。 ……咦? 就算里面冒出一头哥斯拉四处摧毁喷火,林三酒大概都不会吃惊;反而是一点声息都没有,才真叫人满腹疑虑。 而且好几秒钟过去了,她却再没有听见莎莱斯的通报声。 怎么回事? 人死了? 林三酒酝酿了一会儿勇气,终于用好不容易恢复了的一点儿意识力包住手,轻轻打开了医疗室门。门朝后滑开了,渐渐露出一片洁白而硬冷的空间。 ……医疗舱果然被破坏得挺惨。舱门断裂成两半,颓丧地垂在地上,露出无数细密、濒死的线路,连火花也不再闪烁一下了。 浑身漆黑的人偶师,此时正坐在雪白墙壁、灯光的环绕之中,仿佛一处狭窄细瘦的黑洞,沉沉地吸收了光芒。他显然没有死,这让林三酒不由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她又疑惑了起来,谨慎地慢慢走了近去,就像对面坐了一头凶兽似的。 人偶师竟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他显然看见了林三酒,因为他黑沉沉的眼睛在阴影中微微动了一动;然而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攻击她,仍旧木然地坐着,就像是——就像是——平常人睡了长长一觉以后,初醒时不免惺忪茫然一样。 林三酒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戒备着举起双手;过了一会儿,又把手放下了。 乌黑得泛不起一点光泽的头发,零落地散乱在他的肩颈上。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单薄皮肤就像是一层雪雾,氤氲中透出了他淡淡的、青青的血管脉络。林三酒壮着胆子轻轻拨开了他的头发,在那片皮肤上看见了一个十分新鲜的针孔。 她这才发现,人偶师身后的医疗舱内壁上,正滑过去了一行字:sedative jected。 ……好像是注射了镇静剂的意思? 怪不得他这样平静——原本能让一个普通人昏睡不醒的镇静剂剂量,却只能让进化者放空了意识,游走在茫然无神的边缘。 别看医疗舱的门都被破坏了,关键时刻却还能及时做出做出应急措施——看来一定得想办法把它修好才行。 她低声叫了一句“人偶师?”,对方顺从地慢慢抬起了头。 望着她的一双乌黑眼睛里,没有怒火也没有阴冷,唯有眼周淡淡的、近乎透明的亮粉时不时微微闪烁一下,仿佛映在深潭水面上的夜星。 “……嗯?”人偶师从嗓子眼儿里应了一声,神色如同雪后旷野一般纯净,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毫无抵抗的少年。 林三酒反而有点慌了手脚。 她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人偶师,也不知道他事后会不会留下记忆;她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柔声哄道:“那个……你受伤了,但这个医疗舱坏了,稳定不住你的伤势。你能换到另一间医疗舱里去吗?” 她一共只有三个医疗舱,她只能祈祷人偶师在药效过了的时候,不要再毁掉一个就好了。 “嗯。”人偶师点了点头,薄薄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吃不饱的小羊。林三酒不敢碰他,只好看着他摇摇晃晃、昏昏沉沉地自己爬出了医疗舱;在他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另一个医疗舱里的时候,她赶紧低声吩咐了莎莱斯几句话。 人偶师明明人就坐在医疗舱里,但精神、意识却像是游荡在天外,被隔离在了周遭环境之外。她忙掐断了通讯,匆匆几步走上去,低声安抚道:“……那个,没事的,你的伤在这里会被治好的。来,躺进去吧。” 当年那个第一次看见人偶师在众多玩偶假人的簇拥下走上高台的林三酒,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竟有一日会对人偶师说出这种话——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她安慰得很生硬,但人偶师却十分——可以说是十分温柔地,用鼻音应了她一声。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医疗舱,忽然显而易见地犹豫起来,又仰起头看了一眼林三酒;漆黑的眼睛望着她轻轻忽闪几下,竟叫人觉得他是鼓不起勇气,重新孤零零地躺下。 林三酒深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指尖将他睡乱了的黑发微微梳理几下,希望这个动作能多少安慰他一点儿。 等他的伤好了以后,自己恐怕真的会死了……她挣扎在温柔与恐惧这两种心情里,充满了不甘地想。 “你叫我啊?” 没有一点儿预兆地,从医疗室门外探进来了一个脑袋。波西米亚无论戴着多少叮叮当当的累赘,还是能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人。 “我有事找你,”林三酒收回手指,感觉到波西米亚的目光正随着自己的手移动,“你过来一下。” “我不。” “……没事的,他现在没有危险。” “我有。” 跟这几个人打交道真是累死了。林三酒又叹了口气:“他被注射了镇静剂,很安全,不会伤害你。” 波西米亚这才谨慎地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破损的医疗舱,在人偶师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干嘛?” “我今晚不会在exod,”林三酒打量着她的神色,暗暗准备在波西米亚掉头就走的时候冲上去抓住她:“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留在医疗室照顾一下人偶师。” 波西米亚果然掉头就走了,也果然被抓住了袖子。她换回了自己吉普赛女郎一样的装扮,好抓多了。 “你可能也需要躺进去治疗一下脑子,”波西米亚脸都白了,“我像是活腻了的人吗?” “我保证不会有危险的,”林三酒忙好声劝道,“他醒来以后肯定需要旁边有个人,为他解释情况,听他差遣,防止他又打破医疗舱……这些琐碎事情,人偶做不到。你又没有得罪过他,他的杀机都存着留给斯巴安——和我了。” “还要我防止他——”波西米亚被气得一句话都没说完整,“你以为你很了解他?” 林三酒被问得噎住了,想说“是”又不大好意思。就在波西米亚哼了一声,又转身要走的时候,她急忙握紧对方手臂,抛出一个新的鱼饵:“你帮我一个忙,我也帮你一个忙,好不好?” 波西米亚一愣,转了转眼睛,好像被勾起了什么心思。 在她犹豫的时候,林三酒趁热打铁:“再说,你不是一向挺厉害的吗?也不是让你和他战斗,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在他重伤初醒的时候往外跑,难道你还跑不掉?” 更何况斯巴安不知怎么控制住了的那个人偶,现在还呆呆站在餐厅里无事可做;她打算把那人偶混在其他人偶里一起放进来,作为保护波西米亚的一道屏障——尽管她不认为人偶师会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但是这一点,林三酒并不想告诉波西米亚;她就是不想看见这个女人太肆无忌惮。 也不知道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茫然地听着二人吵架的人偶师看起来足够无害;最终波西米亚还是极不情愿地答应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离他十来步远的地方,浑身都僵直着,仿佛被架在了一副铁牢笼里。 身边有人在,似乎人偶师也镇定多了;他重新躺下以后,封闭坚硬的医疗舱门再次关拢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去把门口的人偶带进来了……林三酒坐进驾驶舱,打算一旦发现自己控制不了那群人偶,就把斯巴安叫过去。既然大家以后都是同伴了,她就也丝毫不忌讳麻烦别人了。 “莎莱斯,门口的情况怎么样了?” “破损状态5。” “真烦人……不,我是说,门口的人还在吗?” “是的,那一个人还在。” 一个?但是双胞胎明明——林三酒刚升起了疑惑,顿时想起来了:莎莱斯只能通过热感仪来判断门外有没有人,人偶们自然是不会有一点体温的。 那么唯一一个活人是谁? 她一边想,一边打开了气压门。目光一落在那个来回转圈的人身上,林三酒就不由微微张开了嘴。 “小酒!” 胡常在看起来也和她一样惊讶。 902 夜幕即来 【这章过渡,写得我很痛苦】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03 意识力只恢复了一多半,过去两天里也只睡了七八个小时,林三酒很清楚,自己现在远远不处于她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能足够应付过去今晚吗? 她步伐轻轻地走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上,两边是厚厚的、高高的铁丝网,无尽地蔓延下去,在远处一点上相交又消失了。在没有月色的暗夜里,就像是走在斑斑点点的漆黑虫群中间一样,不知何时会被呼啸散开的虫群所吞没。 命运似乎从来不肯让任何一件事顺滑可心,总要在人们动手时投下百般波折和出乎意料。林三酒停下脚步,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眉心,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没有和斯巴安一起来了。 ……夜幕下的珍惜动物保护园,此时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座迷宫。 这不是一个比喻。 随着她落下的每一步,林三酒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小道缓缓地、轻微地倾斜出去了一点角度。她十分肯定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但这条笔直的线最终却将她带到了一面石墙前头;几分钟以前,在她瞭望远方的时候,这面粗糙的青石墙还不存在于这条小道上。 今晚她顺着记忆中走过一次的路,打算穿过珍稀动物保护园进入兵工厂。走着走着,却始终没看见上次差点骗了她一次的“灰白面孔”堕落种;等她觉得不对一回头的时候,来路已经弯弯折折地消失在了另一片围墙之后。 她当然不会傻到循着那条突然弯折了的来路,走进那片围墙。然而越往前走,方向就越混乱得叫人摸不着头脑;林三酒也没料到自己出师不利,叹了口气,只好又四周望了一圈。 围墙、铁丝网高高低低的影子,比夜幕更黑沉了一层,浓浓地抵在暗夜上。偶尔有被圈在墙和网里的生物,沙沙地发出一阵摩擦声响,好像在跟随着她的脚步爬行,爬了一会儿就又停了。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见过任何发出声音的东西。含混着淡淡腥臭味的空气深一阵浅一阵地吹过夜晚,每一次薄雾浮过,眼前的道路似乎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有什么必要把这儿做成迷宫?” 林三酒有点儿发愁,低声抱怨了一句。平时又不会有人趁夜进来—— “因为现在是我们的散步时间呀。” 一个滑腻得仿佛是溜进耳朵里的声音,紧贴着她的小腿处响了起来。 在那声音吐出了第一个字的同时,林三酒的背后就乍然亮起了一片微微白光,一路将她护至脚跟;电光火石之间,她未曾转身,双臂朝后一合,两股意识力顿时轰地击向了中央。 当林三酒一拧身、又退出两步的时候,刚才贴着她小腿说话的那个东西,已经从原地消失了。她很确定,自己那一击分明击中了个什么;但是碎石小路上除了漂浮起了一片灰尘、被打散了一片石子以外,却连一点儿其他的可疑痕迹都没有。 “好凶,”滑腻腻的声音从头上笑了一笑,“走了!” 林三酒一凛,急忙抬头时却只在墙上喇叭处捕捉到了一线一闪而过的影子,甚至连那影子有多大、是什么颜色都没看出来,它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那是什么东西? 她停下来,纯触顿时从身边铺展出去,将周遭环境都化作了她感知末梢的一部分,如同将一块蒙布掀了下去,露出了一片与她心跳呼吸共鸣的敏锐世界。 在纯触里,她身边正远远近近地活动着不知多少东西,窸窸窣窣地在夜幕下爬走;当然,这在珍稀动物保护园里并非是什么怪事。可是刚才那个说话的东西速度快得惊人,一跃而没,现在就连纯触也捕捉不到它了——或许也有可能是它慢下了速度,慢吞吞地在她感受到的画面中假装成了别的什么生物。 为什么它被打中了却能毫发无伤,林三酒倒是没有怎么多考虑。一直叫她难以释怀的,是那句“这是我们散步的时间”。 散步是指什么?总不会是像狗那样吧? 不不,更重要的是,那个东西说的是“我们”。 也就是说,珍稀动物保护园里所“保护”的东西们,现在有可能都在外面……散步了? 林三酒慢慢咽下一口唾沫,觉得头更疼了。真没想到,连这么个简简单单的“穿过保护园”的计划都会出错……她要做的事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渴望也从不会轻易得到允许,仿佛她必须要与宇宙逆流而上,才能挣扎着存在一样。 话说回来,大概人都是这样的吧。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站在原地,等待着远方那个一瘸一拐的影子朝她越走越近。 “救、救救我,” 那个干瘦枯小的影子,趔趔趄趄、跌跌绊绊地在黑暗中浮现出来,渐渐露出了一个小姑娘的样子。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林三酒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仍然不由心脏一缩。她面颊处少了一大块面皮,血肉模糊之中隐隐能叫人看见一点粉白——那是她沾满了血的牙齿,没有了腮帮的包裹,彻底裸|露在了风里。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伤,小姑娘的话音含含糊糊,喉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重了。 “姐姐,求、求求你了,”她哀垦着哭泣道,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救我,我想……我想回家。” 林三酒一动没动,抱着胳膊站着,望着她慢慢地、颤抖地朝自己伸过来了一只小手。 那只手未能碰到她,却先抵上了一根形状如同犬牙般流畅的黑色金属。黑色金属足有一米多长,一端像剑柄似的握在林三酒手中;犬牙的尖端沉沉地泛着暗芒,锐利得几乎要刺破黑夜一般。这是斯巴安为她准备的一支兵工厂出品武器,最适合在对阵之初、还没有摸清情况的时候用。 尖利金属的锐角下,那个小姑娘僵住了。 “滚。”林三酒低声吐出了一个字。 这毕竟是“珍稀生物”,她不想节外生枝——但是这些堕落种,真是毫无新意。 小姑娘身子也颤抖起来,猛地缩回了手,死死盯着林三酒,踉跄几步要躲,却重重摔在了地上。她在惊惧中呜咽起来,将自己缩成一团,如同一块泥巴似的为她让开了路:“求、求你,别杀我……” 一团黑色小小影子伏在地上,抖得像一片枯叶。 以利用人的同情心为狩猎策略,真是叫人恶心的东西。就是因为这种东西多了,末日里的进化者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同情,善良,拯救,如今仿佛都成了叫人愤怒的劣质笑话。 林三酒走了过去,手指紧紧握住犬牙,骨节都微微泛了白。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起了抑制不住的杀心:这种东西,留在世上有什么用?保护、繁育它又有什么用?趁早杀干净了,也是为人类做了件好事—— 猛一拧身,她却又顿住了动作。 那小姑娘仍旧缩成一团,抱着肩膀,因为害怕过甚,正垂头低低地不断打嗝。即使它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但至少它看起来与一个惊恐失措的小姑娘毫无分别——林三酒刚才的熊熊杀意像是一点点冷却了的油,慢慢沉积凝固下来。 她这一次终于转身就走了,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有纯触开着,她一点也不担心身后可能发生的突袭。 她只担心自己到底该怎么出去。 既然这些“珍稀动物”能被放出来散步,就证明了一件事:园方显然很有信心和把握,认为这些“珍稀动物”没法从变成迷宫的园子里逃脱。也是,这些东西天天晚上出来散步,尚且不能找到出路逃离,那何况是她呢? 林三酒利用犬牙猛地击飞了一个兜头盖脸朝她罩下来、像是破布一样的东西以后,将它拄在地上,沉思了几秒。她不能等到天亮时迷宫复位——况且会怎么复位还不好说——到那时,她潜入兵工厂的计划就等于彻底失败了。 虽然有点儿丢脸,但还是只能问问那对毛人兄弟,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去的线索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有点儿不大情愿地掏出了一只纸鹤。丢脸倒是没有什么,不过毕竟是一张白纸折成的鸟,在夜色中藏匿不住,她只能希望附近没有人看见这只扑棱棱飞进夜里的纸鹤了…… 一张硕大无匹、扁平长须的脸,蓦然从围墙后拔地而起,朝小小白纸鹤一口吞了下去,随即又轰地沉回了围墙之后。仅仅是那么十分之一秒的工夫,夜色里就全空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林三酒眼花了而已。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纸鹤已经被狠狠地从夜里撕扯了出去。 那张同时混有鲶鱼和人类特征的脸,却仍旧清晰地留在了记忆里。 这个保护园里,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林三酒暗暗心惊时,也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放出第二只才好——她把纸鹤给了波西米亚一半,自己又用了好几只,身上的已经不多了。再放一只,如果还是同样的遭遇…… 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只见远方夜里忽然亮起一道黄色光柱,有人遥遥地、隐隐地喊道:“那边有人吗?” 904 回头路 【今天累死了,正文才一半】 说是床垫子,其实只是一张黑黑薄薄的毯子;躺在上面,除了隐隐的酸臭味,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床板的骨架……林三酒翻了一个身,顿时床架发出了叫人牙酸的一声吱。 即使是在一片昏暗中,林三酒仍然能将自己小单间里的一切清晰地收进眼底。地下室里空气流通不好,隐隐地有一股灰尘味。单间的墙板上凿了几根钉子,大概是用来挂衣服用的。条件真称得上是简陋了——连隔壁那位睡梦里挠痒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到了一个陌生环境的关系,她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 如果真像胡常在所说,这个地方的人都是由药物催生出能力的话,她也不必继续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毕竟她加入绿洲,可不是冲着有吃有喝有睡来的——她是为了找签证官。 然而在一千多个几乎就是普通人的人当中,怎么可能会出现签证官呢! 但毕竟刚来就走也不太好——林三酒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刚才一瞥之下,那个似是而非的人影——算了吧,还是多呆几天,看看情况好了…… 脑海里的念头纷纷杂杂,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感觉到眼皮变重了,意识也模糊了。 在她即将堕入梦境的那一瞬间,一道强烈的电流忽然蹿过了她的身体—— 林三酒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全身控制不住地打起了摆子。身体颤抖地太猛了,晃得铁架子床也跟着发出了“哒哒哒”的撞击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响亮。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虽然跟上一次全身波动不一样,可她却并不陌生。 妈的,能力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进化了! 咬着牙,她想要翻到地上去——毕竟床架子的声音太大了,很容易招来人。进化的时候自己完全没有自保能力,要是再进来一个陌生人……虽然绿洲看起来还算和平,但她一点都不想冒险。 可是一动不能动地,想翻身谈何容易? 她借着身体不住颤抖的势头,勉强将自己从墙边推开了一点点,脑后的长发一下子从床上滑落了下来。这么点可不够啊——林三酒焦躁地心想。 然而她却没有时间了。刚才还熟睡着的隔壁邻居,绵长的呼吸声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只听床板吱嘎一响,似乎那人坐了起来。随后,脚步声就来到了1629的门口,在布帘外停住了。 “喂……是新来的人吗?”一个女人极不满的声音低低地训斥道:“怎么挑大家都要睡觉的时候干这种事?你们也不知羞!快停下!” 身体虽然失去了自主权,不过意识还清醒的林三酒,听了这话愣了愣——过了两秒,她忽然明白了这位邻居的意思,一口老血几乎都要喷出来了——她以为自己是在干什么啊! 虽然床板确实很响。 门外的女人等了一会儿,发现噪音仍然在有节奏地继续,终于有点儿疑惑了;一把掀开了布帘,她登时惊讶地叫了一声:“咦,你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林三酒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吊起了一颗心。 冲进来的邻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小熊维尼的睡衣。她见事倒十分果断,当即就把不断颤抖着的林三酒给扶下了床,让她躺在了自己腿上。 “喂喂,你能说话吗?”那女人手掌一下一下地打着她的脸,啪啪地响:“你是不是羊角风犯了?” 林三酒已经分不出自己的颤抖是因为进化还是被她气的了。 好在进化的时间短,她没过一会儿就渐渐平静了下来,对身体的掌控也回来了。一发现自己能动了,林三酒蹭地就从邻居女人腿上跳了起来,瞪了她一会儿;想说什么,又发现对方好像没什么错——好不容易,她才挤出了一句:“我没事了,谢谢。” 那女人木着一张脸,也不走,反而问道:“你这是什么病?经常犯吗?睡觉的时候犯的多吗?我需不需要找小雨换个房?” 林三酒都快被她气乐了,咬牙切齿地说:“不是病!你不明白,这是能力进化时的正常反应。” “咦?”邻居女人果然惊讶了,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她。“你也是自然进化的呀。我也是。” 一种报复落空的感觉充斥心头——林三酒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看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来得早,这么久了能力从来没有进化过。” 大概是因为绿洲的生活太过安逸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刚才都谢谢你帮忙。我叫林三酒,你是?”林三酒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朝邻居女人伸出了一只手。 她伸出去的手被那女人随便碰了碰,就算是握过了。随即那女人说:“我叫方丹。咱俩还是别走太近了,毕竟你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 说完了这么古怪的话以后,方丹站起身就要走。 ……所以说,绿洲里的自然进化者,都是没有社会常识的怪人吗?林三酒简直想捂住脸悲叹一声——“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丹无辜地看着她:“你们这种刚来的、能力很强的,一般都会被派出去做难度高的任务。所以,存活率不高嘛。”说完,这个女人十分潇洒似的转身就走了。 林三酒看着她的背影,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建材板很不隔音,她耳听着方丹走回去,在床上躺下,还不到十分钟,竟然就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这人真是……太叫人心塞了。林三酒心里一连抱怨了好几句,对方丹刚才说的高难度任务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极温地狱里诡异的、危险的事情,她也经历过了,绿洲的任务还能比副本更致命? 从声音上听起来,方丹似乎已经睡熟了。 在黑暗里坐了半天的林三酒,这时才谨慎地摊开了手掌。 应该检查一下自己刚才进化的能力了——这一次的进化一结束,她便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召唤卡片的冲动——看起来,这一次进化的应该是卡牌吧。 心念一动,一张卡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以前的白光消失了,这次卡片出现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905 好空虚啊 【其实我现在还在看电影……你们别等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07 忘了这茬了 【计划二月份出行计划了一整天,现在一个字也没写,别等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06 【正文是什么,我在看酒店和机票】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08 千钧一发 【你们去睡,我电影马上就看完了,看完就写正文】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909 并不想见这个故“人” 【正文目前字数02000,大家勿等】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10 薄冰上的合作 报仇? 林三酒不得不先四下看了一圈——她此时仍在保护园里,只是不在刚才那一条小道上了。一处三四十平米大小的水泥空地,被几面高墙包围着,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出入口。 实在很难想象,刚才那只几乎无穷无尽、没有底部的黑暗怪物,竟然一直只是生活在这几面墙的合围之中。 “你所说的梅和……”她记得那是长足——也就是过去的梅裴裴的母亲:“她在哪儿?” 长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在额头碎发和口罩之间,它的眼睛仿佛要凸出来一样,死死地盯着她。 “她还能在哪儿?” 林三酒不由又看了一圈。这块水泥地空无一物,再没有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了。 她的迷惑一定浮现在脸上了,因为长足就这么直直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举起了一根手指:“等等。” 林三酒望着它那只还完好的手,眨了眨眼。 “你在保护园里转来转去,刚才还躺在地上像是受伤了……” “我差点被吞掉。” “而且你还不知道梅和在哪里。” “当然了,我怎么会知道?” 长足突然用唯一一只手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林三酒后退半步,只见它一甩自己那只被彻底拧得变形了的手臂,喘着气说:“……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园子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只愣了半秒,双眼紧接着一亮:“你知道?” 长足没有回答。它翻起眼睛,盯着林三酒,一言不发——好像打算靠双眼向她复仇一样。 “你是特地潜入这个园子的吧?” 这么一想,答案就很清楚了:长足原本只是一个工作用堕落种,不应该与这个园子有任何关系。既然它为了报仇而潜进珍稀动物保护园里,那么它一定事先做过调查,知道这个园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它有出去的办法。 幸好刚才没有杀了它。 见长足仍然一声不出,林三酒的目光在它的手上扫过去了一圈,忽然笑了:“你就这样去杀人?你的一条手臂都废了。” 这句话几乎立刻扭曲了长足露在口罩外的面容——就在它忍不住像蛇一样从喉间低低地发出了一阵嘶嘶响声时,林三酒又插进去了一句话:“我记得,梅和是一个进化者?你不可能有胜算的,就算在你手臂报废以前,也还是没有任何胜算。” “是吗,”长足冷冷一笑,刀锋般的右手臂在破碎的衣袖布料里一抖,抖起了一道寒光:“你又知道了?” “当然,我是一个进化者,你不是。” 所幸,斯巴安给她的背袋仍然好好地系在后背上;林三酒反手一抓,正好抓住了一柄弯弯的冰凉把手,看也不看就抽了出来——却抽出了一把通体漆黑、仿佛是由某种金属打造的伞。 那只背袋里,有不少武器和道具她都是头一回见。林三酒本想将伞直指长足,然而她手臂仍然在隐隐酸软着;为了不暴露自己正在受力场影响的事实,她只是轻轻将伞尖点在了地上。 “……我知道你恨我,大概只排在梅和、地莫的后面。” 堕落种已经完全丧失了感受喜悦、爱与包容的能力,它们脑海中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暴戾。即使林三酒放过长足一命,它也绝不会感恩,反而只会记仇——“留着你也是一个定时炸弹,是个遗患。我现在可以轻轻松松地杀了你,让你再也伤害不了我,也永远再报不了仇。” 长足像僵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立在地上,半蜷曲着身体紧盯着她。 “……或者,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林三酒晃了晃手中的金属伞状武器,又看了看长足报废的手臂:“看见这个东西了吗?兵工厂的出品。交易成立的话,它就是你的了。” 这不是一个需要多加考虑的问题,没过几秒,长足就轻轻点了头。 “不错,真乖。”林三酒冲它一笑,却又将伞状武器收了起来。“在我确确实实地走出保护园之前,我暂时先把它收着了。” 长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把武器消失在她的长背袋里,似乎强制着自己压下了渴望——这种自制力,在充满了浑浊欲望的堕落种之中,可以算是难得一见的了。 “你说吧,什么交易?” 林三酒想了想。她现在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这个园子里的古怪力场对她造成的影响;然而她又不能对长足示弱。她必须得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找出自己急需的答案。 “首先,我要知道这个园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足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一人一堕落种之间的关系,此刻变得微妙极了:他们必须提防着彼此,却依然不得不与对方打着交道,从对方身上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彼此都像是走在薄冰一样小心翼翼,因此一时间竟都有了几分客气。 “那就说来话长了。” 长足喘着气,指了一下这方水泥空地的角落。它的形状很不规则,在两面高墙相交之处,夹着一个幽黑的、无光的角落。“我们先从那儿出去,一边走一边说吧——交易可以,但你别耽误我的事。夜晚可不是永恒的。” 它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行动——林三酒求之不得,立刻点点头跟了上去:“那儿有出口?” “没有。”长足的答案叫她吃了一惊,不过紧接着就听它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一直站在那儿等着的话,也许就会有了。” “噢?”林三酒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见的那句话:“因为要放这里的生物‘散步’吗?” 一人一堕落种在角落里停下来,长足在阴影中嗤了一声。 “散步?”它好像觉得林三酒这句话十分可笑,“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它并不是真的在等一个回答,因此顿了顿,继续说道:“七个月……我花了七个月的时间,终于摸清楚了这个地方大概是怎么回事。这儿的确是一个珍稀动物保护园不假,不过你刚才看见的那些东西,并不受保护。他们以普通人为材料,生产出了既不是堕落种也不是进化者的怪物,并且以此为基础,打造出了一个人工怪物生态圈。” 911 同类情谊 这已经是林三酒第五次看见同一面墙了。在昏淡的夜色中,每一面墙、藩篱和小道看上去都差不多,所以当她开始注意到自己正不断经过同一面墙的时候,她或许早就从它面前徘徊过许多次了。 “我以为你知道出路。”林三酒忍住胸膛中不住冲击着她的喘息,低声质问道。 “……我知道!” 就像前几次一样,长足立刻带着防备地迅速回应道:“我——我只是没有亲自走过这里的路。” “那你怎么会知道往哪里走?”林三酒停住脚,轻轻敲了敲墙。那面墙上突兀地伸出了半根扭曲的钉子,看不出是什么用途,好像只是有人一时兴起钉在这儿的。“你看看,我们又回来了。” “我不瞎,我看得见。”长足烦躁不安又焦虑,如同一罐性质不稳定的化学品,“你感觉不到吗?这个园子里有一个很古怪的力场……” 林三酒心脏一跳——终于说到这个了。她一直忍着力场对她的影响和消耗,即使开了意识力防护也依然见效甚微;但为了不在长足面前流露出弱点,她一直撑着没有提起这一点。 现在,她怀疑长足也与她一样,是受了力场影响又不敢表现出来了。 “保护园里也养了几个堕落种做杂务,我花了很大代价才从它们那里打听到路线。”长足虽然听着声音还算平稳,口罩却一鼓一鼓地,似乎正在不断喘气。“……顺,顺着力场走,它们说,别管眼前的路,随身体感觉一圈一圈绕着走,哪怕不断回到同一地点也无所谓。只要感觉力场的影响越来越小,就能顺着走到园子最边缘处。” 顿了顿,它控制不住似的嘶嘶说道:“梅和就在那里。” 然而当身体一直处于高负担状态时,对于消耗和压力的微小波动就没有那么敏感了——当林三酒提出这个问题时,长足却哼了一声:“我们堕落种变异后的身体比你们用处大多了。你们力量再怎么成长,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都是以一块软肉为基础而已。” “但你们堕落种却拿软肉没办法呢。”她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长足不吭声也不理她了,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时不时停住脚,似乎在利用自己的身体探知力场的方向。她们无疑很幸运,走了十来分钟,再没有遇见过一个像刚才鲶鱼人脸怪物那样的东西;根据长足打听来的只言片语,此时游走在园子里的大多数小型生物,都是危险性不高的生态圈底层。 只不过,怪物虽然没有遇见几个,人类的踪迹却越来越频繁了。 戴着面具、明显是保护园员工的进化者们,三五成群地在空地上、小道里来回巡视——有些人打着手电,还算好躲避一些;有些人却习惯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徘徊接近。有一次她们险些就被撞了个正着,幸好长足及时发出了一道尖尖细细、不似人类的啼泣声,她们转头就走的脚步声才没有引起那几人的怀疑。 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这些黑夜中的进化者从不单独行动。 “这些人越多,说明我们离目标越近了。”长足的目光从她的背包上划了过去,“快到目的地了,你也该把东西给我了吧?” 它话是这么说,但林三酒却能听出来,它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守约。毕竟在堕落种的脑海中,是没有“约定”这一概念的——撕毁,破坏,反目,抢夺才是常态。 “到了就会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三酒确实感觉好过些了,力量似乎也隐隐回来了一点儿:“目的地是什么样子?” 长足看了她一眼,却没作声,只是转身示意她跟上去。它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脚下渐渐越来越快,连感应的步骤也省略了,仿佛心知肚明接下来该往哪儿走似的。小巷渐渐宽了,逐渐下移,变成了一片空荡荡的下坡路;一人一堕落种尽量贴着边角阴影走了一会儿,绕了几个弯,路就被切断了——当她们来到一重厚厚的铁门前方时,即使不刻意感受身体状态,林三酒也很清楚迷宫到这儿就结束了。 她瞥了一眼长足。 这只堕落种直直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好几秒钟也没有说话。 厚度足有几十厘米,几乎足能抵抗坦克的沉重大门,长长地拦在了眼前,左右各悬挂着一个小小的犬型标志。没有锁孔,也没有摄像头,甚至连门是从哪儿打开的缝隙都看不出来,好像完全浑然一体,只不可动摇地阻挡着外来的危险。 这些进化者身处于无数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怪物中间,确实不得不小心一些才对,不过—— “这是哪儿?”林三酒皱起眉头,低声问道:“这儿可不是出口。” 长足死死地盯着大门,仍旧没有出声。只有离近了,才能看清它身上正在微微发颤,连衣服都在极轻极轻地沙沙作响。它的口罩鼓动得更厉害了,过了几秒,它慢慢转过了头:“这儿是我出生的地方。” “什么?” “……这儿,是我作为堕落种出生的地方。”长足低声重复了一遍。 林三酒花了一会儿功夫来消化这句话。 “我还记得这道门,和这道门附近的路。”它抬起一只手,轻轻划过铁门。 “听好,我对你接下来要干什么一点也不关心。”林三酒一把抽出那柄伞状武器,墩在地上,“我要从这里出去,你知道吗?你想要这把武器,就要带我找到出口。” 就好像是她的话点亮了黑夜一样。话音刚落,伴随一阵电流闪过的细微声音,四下猛然亮起了雪白的几束亮光——她们仿佛是突然被推上了舞台的演员,一下子被亮得刺眼的聚光灯给牢牢罩住了。 光芒与黑暗的模糊边界处,隐隐浮出了一些难辨轮廓的影子。 “真难得,我们又有客人了。”从铁门后方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嗓音,也不知那人在门后呆了多久:“你怎么能信任堕落种呢?” 林三酒一拧头,目光像冰刀似的刺向了长足——长足愣愣地站在原地,却与刚才一样没有动作。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即使你是堕落种也不行啊。毕竟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同类情分。” 912 珍稀动物们 当长足意识到自己被出卖了的那一刻,它的疯狂甚至将林三酒也吓了一跳——它一下一下地用身体撞击着大门,体内一把骨头咯咯作响;它刀锋一般的双臂在面对这道如同堡垒城墙一般的铁门时,显得脆弱单薄极了,不管它嘶吼着砍、撞、刺了多少下,大门却岿然沉稳得令人绝望,只留下了几道隐约划痕。 它在绝望和焦躁中发出了垂死夜枭一般凄厉的吼声,连门后那个人乍一听也不由退了两步。 “为——为什么?”长足这几个字听起来简直不像人话,倒像是什么动物凄厉的尖叫恰好有点儿接近这几个音节。 “有什么可奇怪的?”门后的声音再次开口时,好像仍然带着一点儿余惊:“它们不关心你能不能成功报仇,它们只是想看一场屠杀而已。这不也是你的本性一部分吗?” 尽管每一个堕落种都对进化者充满了仇恨,但是相较而言,显然是长足被杀的可能性会更大些——为了满足它们自己想看流血的欲望,那几个告诉长足消息的堕落种,大概一转头就把它们的对话都泄露出去了。 长足倚着铁门慢慢滑下来,牙关咔咔地敲打着,浑身颤抖。林三酒大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它的领子,将它拽了起来:“现在可不是倒下的时候,你看看那边!” 长足顺着她的示意转过了目光。 在大门顶端几只探照灯雪白的光芒下,高高矮矮、形态各异的黑影从黑夜中浮了起来,正在朝她们靠近。空气仿佛也被它们身上的气味给搅浑了,粘稠得缓缓流动着;光将水泥地映成了一片刺目灰白,在这灰白地面上的一个个黑影,就像是从地底钻出的黑暗森林一般,眼看着越来越长,越来越近了。 “我没想到堕落种还能找到进化者来帮忙。”那个声音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没应声,只是死死地盯着对面逐渐升高、直立起来的生物们,手里叫出了一张卡。在她身边不远处,长足也重新站了起来,“呼嗬呼嗬”地喘着气,一把将右手臂上的衣料全数撕去了。 在一人一堕落种都浑身紧绷起来了的时候,那个声音饶有兴致地继续向林三酒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佣兵吗?它给你钱了?” “佣兵——她吃我奶糕都常常不给钱。”堕落种冷笑了一声,回头充满戒备地看了一眼林三酒:“武器该给我了吧?” “我和各种各样的人都并肩战斗过,”林三酒反手抽出金属伞,看也不看地扔给了它。“……但和堕落种,还是第一次。” “别想多了,”长足“啪”地抓住了金属伞,“等会儿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用它在你背上来一刀的。” “然后你就自己葬身在这儿?” 二人嘴上对答了几句,但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对面的生物们半秒。从身后大门里传来了一声叹息,显然是把她们的对话都听见了。 “这位进化者,你和它不一样,”那声音轻轻劝说道,听起来不无遗憾似的:“毕竟你是我们的一份子。如果你只是它雇来的人,我也不是不能放你走,但你必须先把身份解释清楚。” 林三酒下意识地刚想要开口,倏然反应了过来——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不远处一个黑影猛地往前一扑,像是游泳运动员扑进了水里一般,顿时没入了地板,变成了水泥石板间游动的一条长蛇,急速朝她们咬来。 那个人是有意挑这个时机向她抛出橄榄枝的,为的就是让她分神;他们也许根本不打算让一个得知了保护园内部情况的外人活着走出去。 就在林三酒心中暗骂了一声的时候,那条长长黑影也在一眨眼间就游近了她的脚尖,快得叫人不敢相信——刚一靠近她,那片黑影顿时四散开来,从蛇变成了一小片湖泊,黑压压地蔓延了出去,像洒进水里的石油一样漫卷而来。 【防护力场】早已将林三酒从头到脚地护住了,但她仍不敢大意。她往后一跃,一脚踹上身后钢铁大门,借力在空中翻腾而起,朝旁边的空地处跃了出去——不等她为自己躲过地上黑影而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却忽然浮起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要打开探照灯呢? 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进行袭击,不是对他们养的生物更有利吗? 还没有想到答案,她已经咚一声落了地。一只探照灯恰好坐落在她面前不远处的门上,亮得她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就在这时,只听长足突然尖声喝了一句:“影子!” 它又追上来了? 不,不对——林三酒心中一凛,突然间明白了,连忙就地一滚,急急跳了起来。她一拧身时,却忽然只觉肩膀上凉凉的,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野战服的肩膀处竟不知何时少了一块布料。 ……水泥地内的那条影子,游动着重新束起了身体。刚才林三酒还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现在她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头部的那一侧,蠕动着好像刚刚吞吃下了什么东西。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露在夜风里的光裸肩膀。不止是外面的野战服,包括里面的底衣、背心,也都少了相同的一块,边缘光滑得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东西能吞噬我们的影子!” 一下子,林三酒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又惊又怒地高声喝了一句,手里卡片一转,就变成了一根长长的教鞭。“影子少了哪儿,我们身上也会少了哪儿!” 怪不得【防护力场】压根没用,她总不能把影子也包上。 长足却没法回答她了。 刚才还能叫出一声“影子!”的堕落种,此时长长地朝前伸着头、身体却在不住向后挣扎;在喉咙中不住的咯咯响声重,它一双眼睛外凸得尤其厉害,仿佛是被人用一把线拽住了眼球,正使劲往外拉一样——堕落种的身体确实与人类的“软肉”不一样了,即使那两颗眼球已经大半脱离了眼窝,它看起来好像仍然能不断抵抗。 就在这么一分神的工夫,地板上的影子就再一次蔓延、覆盖住了林三酒的影子——这一次,被吞没的部位是她的头和肩膀。 913 与孩子们的苦战 【跟你们提前说一声,二月我更新恐怕不会很稳定,我7号去北京就很难保证日更了……】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914 奇迹 【就不用我老调重弹了吧……】 下楼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紧张、兴奋、害怕……种种交杂的情绪,像火一样灼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空气似乎从来没有变得这样稀薄过,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强劲过——脚刚刚沾到了一楼大厅的地,林三酒还来不及看一眼朝哪儿跑呢,她的胳膊就被人重重一拉,随即身体跌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正是刚才搬出去了一张桌子的会议室。 刚刚躲好了,几乎是下一秒钟,大厅里就掠过了两个愤怒的身影,暴风一样从大厅席卷而过,冲出了大门——因为会议室的门大敞着,因此那两个堕落种竟谁也没想到要过来瞧一眼。 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在门后躲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个堕落种始终没回来,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她身后的胡常在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什么宝贝东西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啊?” “不、不知道……”林三酒做了个深呼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边狭长的酒涡。 有一点她没有说。 从见到那个项圈的那一刻起,她的“敏锐直觉”就像是警笛似的拉响了,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占有它! 拿出了那张【刀片】,她心念一动,一只做工极尽精美的金属项圈就从卡里掉了下来。 尽管卡片是林三酒的能力,可变出来以后就是实体了,所以特殊物品能以分子形式融合这一点,在卡片上依旧有效——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它,莹莹的金橘色光芒登时映亮了她的半张脸:“好漂亮!” 项圈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光芒像水波一样润泽。几何镂空的花纹用色很大胆,金橘色为主,衬着粉嫩的鲜粉红,和一点水汪汪的蓝——颜色跳跃得天马行空,却美极了。 林三酒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项圈在她手里变作了一张卡。 【皮格马利翁项圈】 介绍:这个项圈的名字,出自著名的心理学现象“皮格马利翁效应”,又称“期待效应”。正如人会受到他人对自己期望的暗示,从而表现出相应的一面,戴上这个项圈的人,也会受到同伴想法的影响。 使用方法:戴上以后,扣好扣环——注意,脖子粗的人请不要勉强——然后请你的同伴幻想一种能力或特征。同伴口头描绘出的能力或特征,将真实地出现在项圈主人的身上。 注意事项: 1,只有作用积极的幻想能够被实现。比如“他会飞”是可以的,“他遇见水就沉”则不行。 2,每个幻想只能被实现一次,每次持续5分钟,项圈冷却24小时之后可以再次使用。 3,幻想实现后,能力的强弱程度,受到主人潜力值的制约。一个潜力值只有5的人,就算会飞了,可能也只能离地30厘米,所以不管是谁,统治宇宙都是不可能的。(数字仅作参考使用) 4,项圈一旦戴上无法取下,暴力破坏项圈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主人的头割下来。所以请务必小心自己的头。 5,获取同伴,以及使他们说出幻想的方法不限。 生长地提示:该项圈在团队作战的地方出现。 这张卡的内容很长,林三酒拨了两次,才看完了。一旁的胡常在一开始还因为避嫌而忍着不看,可后来也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偷偷地在她卡片上扫了好几眼。待一张卡读完了,林三酒刚把项圈转化出来,胡常在就不停地催她:“你快戴上让我试试!我以前最喜欢看超级英雄的电影了!” 面对这样一个稀有得逆天的好宝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属于林三酒的。 林三酒看着他笑了笑,也没跟他假客气——毕竟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她忍不住心中激动,手指略微有点颤抖地把项圈戴上了。 “咔哒”一声,金属锁扣在她颈后完美地扣住了,她摸了摸脖子上温凉的项圈,朝胡常在笑道:“好吧,你现在打算给我幻想一个什么能力……” 后半截话没说完,突然轰的一声响,一阵风卷着碎木屑雨点似的击打在二人身上。他们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碎了——纷飞的木屑后,露出了刚才个其中一个堕落种的高大身影。 比一般堕落种长出了一截的口器坚若顽石,那么一挥,木门连带着一片墙都消失了,原地留下了一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堕落种嗡嗡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太好了,原来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林三酒盯着它,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我给你一个痛快死。”出乎意料的,堕落种明明看见了皮格马利翁项圈,却还不逃,反而桀桀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以前她听玛瑟提过一句,面对特殊物品的时候,一般人的做法是先研究物品本身的提示,比如能力打磨剂。如果没有提示,那想办法激活、使用物品一次,大概的作用也能明白。可是遇上有危险不敢用、或者想不出来怎么用的东西,可真就连名字都猜不着……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皮格马利翁项圈的用法,竟然是着落在了同伴的身上,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堕落种对它的作用还一无所知呢。 “嗳,胡常在,你在新世界来临以前看的最后一个超级英雄电影是什么啊?”林三酒好整以暇地问道。 胡常在脸上浮起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他擦了擦被血渍和灰尘染脏了的镜片,笑着说:“钢铁侠。” “好,那就试试看吧!”林三酒的酒涡又浮现了出来。 堕落种隐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它猛地一甩口器,刚要扑上来——只见林三酒扬起的拳头突然亮起了一阵白光,紧接着如同龙卷风一样的猛烈气流,裹着足以震破胆的一声轰然巨响扑面而来—— 堕落种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同它所在的半栋楼,被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齑粉。 剩下的半边楼像吃醉了酒一样剧烈摇摆了几下,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碎砖、灰尘和木屑—— 胡常在早就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吃吃地问:“……你的潜力值,到底有多少?” 915 【啊还没想好怎么写】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916 大口吃肉 【寒冷冬夜只适合在被窝里睡觉啊,为什么我要熬夜码字……】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917 一个倒下了 【今天尽量早点发,一会儿正文后面我要推书!】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918 【明天要去北京,今晚还在熬夜啊啊啊】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919 【下飞机到家九点多,困死老子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0 【啊啊啊这一段怎么还没写完】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1 跨越铁门 【最近又继续写英文小说了,与中文相比,进度惊人。以这个速度下去,我几个月就能把英文小说完本了,害怕】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2 向梅和复仇 ……在林三酒落地后,足足好几分钟的时间里,她一直是懵的。 她曾设想过很多门后的情况,门后那人的身份、模样;那几栋小楼里是否有更多的战力增援;包括他们制造出奇异力场的设施究竟是什么—— 她唯独没有想到,门后竟然什么也没有。 林三酒愣愣地盘腿坐着,身后是城墙般直耸入夜的高高铁门,而眼前是一片平坦、空白的野地。很显然,没有人曾对这片野地做过一丁点儿工作;荒草从角落里钻出来,在石块和沙土间摇曳。 她几乎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好了。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刚才门后的那个声音呢?难道那个人见势不妙已经逃了? 然而——林三酒抬起了眼睛。门的另一侧,她扔下的手电筒依然还亮着,在夜里浮起了一片雾气般的手电光;借着这团仿佛风一吹就散的光芒,她从远方黑暗中辨别出了另一道铁门的形状。 它们确实如同城墙的作用一样,绵长地蔓延出去,在未知之处交接,共同将这片不知多大的空地围拢得严严实实。门后那个人除非是在地里钻洞跑了,不然怎么都很难看出来,他到底是如何从这个铁围笼里脱身的;即使是林三酒,也不可能在须臾之间就爬过这么高的一道铁门。 费了这么大工夫造出的铁城墙,就是为了包围一片空地? “不对,刚才从外面明明还能看见几栋楼的天台来着……” “眼球”就是把目光聚集在门后那一线露出的天台上,才将她们甩进来的——如果没有任何建筑,它看见的是什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林三酒站起身回头看了一圈。 她慢慢张开了嘴。 天台嘛,确实是有的。 它和任何一个普通天台一样,水泥地面四周筑着一圈围墙。但是从水泥台以下,却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算上那几条支撑它的钢铁支架的话。 以钢铁架子支起来的一个水泥台子,在门后隐隐露出了像楼顶似的边缘……除了作为迷惑别人的假象而存在,林三酒找不出任何其他理由了。 这儿不可能是产生堕落种的地方,这儿连一个人都没有;那么只有一个合理解释——她到底还是上当了。 “长足!” 她一反应过来,立刻回头朝堕落种厉喝了一声:“你把我带来这——” 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就卡在了喉咙眼儿里。 当长足蜷缩着身体、低着头不吭声的时候,与一个平常的女人几乎没有差别。那一头凌乱的棕黑色头发落在地上,沾染了不少草丝和泥土;衣服松松垮垮地从身体上垂荡下来,反而显得它瘦削得过分。 林三酒站在原地,夜色静默下来了。 她望着长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走了过去,把手按在这只堕落种肩膀上,将它翻了过来。 长足顺从地倒向了地面,咚地轻轻一声。它露出了那张没有口罩遮掩的脸,紧闭着的双眼,仍然在微微一起一伏的胸口……和肚腹上高高拱起的一处肉色圆球。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处凸涨得如同孕妇肚子一样的圆滚滚肉球转了过来,对着林三酒发出了低低的、但清晰得叫人不容错认的“咯咯”一笑。 林三酒像触电了一样跳起来,迅速收回了手。 她蓦地叫出了狼牙,弧状银光在黑暗中刚刚一转,那处高高的、看上去黏糊糊的肉球里就再次发出了声音:“现在已经晚了。” ……那是长足的声音。 “我已经完全取代了它的内脏和器官。”银光戛然而止时,那个表面起伏不平的肉瘤,从内部嗡嗡地说道——听起来却像是长足本人在说话。“拿掉我,只会立刻送它上死路。” 好像怕林三酒理解得还不够深刻似的,它又补充了一句:“现在维持它生命系统的东西,只有我而已了。” 然而这个东西的目的,一定绝不在于让长足活着。 狼牙的银光一抖,随即消失在了夜色里。 林三酒望着它,又望了望长足的脸。 闭着眼睛,堕落种勾起了那张裂缝一样的嘴,淡淡地、毫无笑意地笑了笑。 “……我本来以为我不可能变得更丑了。”长足仰面躺在地上,伸展开了身体以后,肚腹上的庞大肉球看着就更加触目惊心了。“不过这种东西,与堕落种也算是相配吧。” 它始终没有张开眼睛,声音渐渐地哑了下去:“这里人多么?你找找……当初带我进那个棚子的,是一个脸皮都皴着、胡须被疤痕划得稀稀落落的男人……他在吗?棚子还在吗?” 林三酒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在它身边蹲了下来。 “什么样的棚子?”她轻声问道。 长足安静了一会儿。它慢慢睁开眼睛,无星的黯淡夜空落进了它的瞳孔里。 “……是一个挂着塑料门帘的棚子,你见过特别冷的冬天吗?有些地方会在门口挂上一条条厚重的塑料帘子挡风。那一天就是这么冷……我掀开帘子的时候,里头却比外头还冷。我打了个哆嗦,回头看了一眼。” 林三酒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梅和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脸上肌肉很紧地笑了一下。”长足转动着眼珠,不管转到哪儿,它的神色都依旧平静。“她说,‘只要走进去你就能进化了’……后面还有半句话,是什么来着……” 它紧紧皱起眉毛,仔细搜寻了一会儿记忆,最终还是放弃了。 “所以我走进去了。”它低低地说,“走了两步,我又转头扑回了塑料帘子那儿,我想告诉她我想算了,做个普通人也没有那么坏……没过一会儿我就被拉走了,所以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梅和。她褐色的短头发比我印象中稀薄了很多,一个穿着褂子的男人走向她的时候,她赶紧冲他笑了。所以,她没看见我那时正站在帘子后头,望着她。” 褐色短发的女人……梅和当时的年纪也从地莫那儿听说了。林三酒端详着长足的面孔,心想也许梅和与如今的长足五官上有几分相似。其实不用做得多像,只要与梅和本人有一点儿靠边就够了。 她一边想,一边在长足眼前晃了晃手。堕落种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又停了下来。 原材料是足够的,林三酒收回手,想道。她的卡片库里还有一些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集起来的尸体。 “梅和当时说了什么?”林三酒柔声问道。 “补偿金……这个词,是她先说的还是那个男人先说的,我已经不记得了。”长足带着几分茫然地说,“不过我记得那个男人说,‘不管成不成,她以后都得替我们干活了,虽然我们不缺进化者。’……” “我当时想,为什么那个男人对他新来的同僚这么不客气呢?不过梅和好像没觉得奇怪。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只攥着那袋补偿金,盯着那男人什么都没说出来。然后我感到我的胳膊肘被人一拽,我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这么被拽走了。” 林三酒想象着一个细瘦的少女被拉进棚子深处的情景。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要报仇。”长足——也是过去那个叫梅裴裴的少女——喃喃地说。这一次它听起来没有一点儿仇恨,只是像在阐述晚餐要吃什么似的一样平静。“你帮我看看……这儿有人长得像梅和吗?那一天,她告诉过我她在这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因为她是内部人,所以我的进化一定会成功。她肯定还在这里。你看看,她是一个皮肤白,身型适中的女人……” 林三酒站起来,朝远处走了几步。长足的脑袋随着她踩在沙地上的轻轻脚步声转了过去,满怀希望地听着。 “有这么一个人,”她低声说,手里紧紧握着【描述的力量】。“这里的人还没有发现我们潜进来了,我从这儿能很清楚地看见那栋楼里的工作人员。我可以把她引出来。” ……当第二个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长足猛地从地上半坐了起来,突然得几乎像是重获了体力一样。它努力睁大了眼睛,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嗓子里“嗬嗬”地发出了一阵含混的叫;直到那个褐色短发、穿着褂子的女人走得很近了,长足才蓦地伸出手,浑身朝前一扑,死死抓住了那个褐色短发女人的喉咙。 “看来你甩开我以后,这么多年过得很好,”它嘶哑地笑了。那褐色短发女人扑腾起来,一下下打在它身上,挣扎着要摆脱它的双手——“你的补偿金花完了吗?” 林三酒看了几秒,转过身走向了远处。 她想,这个地方是一个假象的话,很快就应该会有人出现的——虽然更大的可能是出现陷阱。但她还是没有动,只站在远远的另一个角落里,任夜晚的凉风吹乱了她稍微长了些许的头发。 “‘只要走进去你就能进化了,’”长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落了,好像被风翻乱了、搅散了的乐谱。“——‘你是我这个进化者的女儿,一定能成功的’,是这样吗?不成功以后,你为什么不再出现了?” 那个“梅和”当然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应。好在长足也不再需要答案了;过了一会儿,一切响动都渐渐消散了,夜幕下重归于一片寂静。 仔细一看发现妈呀10天没有写感谢名单了,差点错过了墨色阑珊和k你们俩的各一个和氏璧,我记得墨色阑珊已经是一个大债主了……这次又多了一个,白毛女瑟瑟发抖……谢谢锲而不舍的兔毛供应商兔组长、书友20170626193303621、冯知节、日月大湿、9九五5、蒸包子的狗子、naian、y、莫笑花落、阿毛少年、三酒的小迷弟、ayaa、里爻、漫漫菊香、孟买的福晋、木子青泠、西大一侧、流星留影、晓镜愁云改、da舒、白璐白璐(俩同人商在感谢名单里汇合了)、交响诗篇、jolks使我快乐、yuewange、n、轻云月、karanng、孤傲的项链、魔页、璨若浮生、l蜗牛君l、猪头33、勺书、书友20171125232143467、溏心溏心儿、月鸦厨师、一个杯具的使命、货不与论价、大蛋仔等大家的打赏!最后的压轴——妈呀!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真的以为是我搞错了时间,特地回头翻了很多章……但是,但是……好像修愉大佬真的又是一口气赏了我五、五个壁!?五,五百块钱……我现在眼前都是粉红色的乱码…… 923 End of solitude 【我本来做了个大纲,目前为止都是按照大纲写的。然后就在刚才,上一分钟,我决定完全抛弃大纲,想到哪儿写哪儿吧!人生嘛,就是要尽兴随意!】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924 负疚的林三酒 【大年初一我蹲家里码字!这个精神!你们瞧瞧!红包都不偷了,损失大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5 【今天九点多才串门回家,还要码字……唉。诶呀这章有胡常在,末日乐园伪电影预告里的选角真是迷之还原】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26 分头行动 斯巴安的话或许很难理解,但眼前的事实却清清楚楚地提供了一切林三酒所需要的注脚。 她还小的时候,父母曾为她买过乐高积木,她那时坐在地板上,常常一玩就是一个下午。形状各异的散碎零件们,能够如此严丝合缝地结合起来,或分散,或被用在不同的角落里——同样一批零件,最终却能呈现出不同的样貌。 如果说乐高积木仍有局限,那么眼前的建筑物似乎自由地跨越了所有限制。 林三酒回头望去时,她身后那条长长的、城墙般的高门此时全断开裂成了一截一截;土地在铁门之间升起、落下,缓缓移动、交错——她刚才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其中乱撞的园区,在轻微的嗡鸣声中都找到了新的秩序,那些交错的小路和零落的院落迅速规整地铺成了一块块方格。 “原来如此,”她喃喃地说,感受着脚下这一截铁门平滑稳定的移动:“上次我在白天里见到的保护园,原来就是这样形成的。” “它还可以形成一千种不同的构造、组成,”斯巴安耸耸肩,“只要你想得到。” 他两手空空,并没有什么“指挥棒”,不知是不是已经收起来了。 “但是你没有动兵工厂的构造。”林三酒盯着那座近在眼前的钢铁之城问道。保护园的重组,已经把他们二人推到了兵工厂的门口。仅靠她自己,恐怕就是走一夜也没法在保护园里找到出口;在这个地方,哪儿都没有出口,但哪儿都可以是出口——“为什么?它不能被拆分吗?” “可以,”斯巴安率先一跃,从铁门上跳了下去。待二人都落了地,他这才一指前方,笑道:“你看。” 刚才还在隐隐担心该怎么进去的林三酒,顿时发觉自己白担心了。道路为二人畅通无阻地打开了,在它的尽头,那一面直耸入天空的钢铁城墙上,此时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打开了一个长方形的门洞。 好像是有人本来要在这面墙上开一道门、然后又忘了似的;只需一步跨过它,林三酒就走进了戒备森严的钢铁之城里——居然这么简单就进来了,真让她想叹气。 冷峻而坚硬的兵工厂,被昏暗夜色淹没了大部分细节;遥遥相隔的昏黄路灯光芒,染出了它的隐约轮廓,与眼前伸进前方的铁灰色笔直巷道。就连兵工厂的巷道也是像从铁块里切出来的,横平竖直、毫无感情。 “……不过,轻松的路就到此为止了。”斯巴安冲她一笑,幽绿眼眸在暗夜中闪烁着一亮。“兵工厂内部永远是有人驻守的,动静再大一点儿,就要惊动他们了。更何况,这一部分的指挥棒我还没有弄到手。” “咦?不过那面墙上的……” “因为那一部分是与保护园共用的‘边界’,所以用保护园的指挥棒也可以创造出一个入口。”他似乎不愿意解释得太详尽,只是朝前抬了抬下巴:“接下来可不容易了。” 这个“不容易”,恐怕不仅仅指的是他们二人要面对兵工厂这一点;林三酒心知肚明。 ……假如那一刻真的到来了,以她的战力,能够与斯巴安对抗吗? 想到这儿,她有点儿无力地摆了摆手:“我这一晚已经够不容易了,你让我歇口气再出发。” 好在这座钢铁之城的地面也是由泥土和石砖铺就的。她咕咚一声坐下来,从卡片库里叫出了一把弯弯曲曲的毛——在斯巴安直直的目光下,她揪出几个小团,将它们分别塞进了石砖缝的间隙里。 跟把剩下的毛小心收好相比,这一过程居然还不算太尴尬。 拍了拍手,林三酒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话题:“那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始终没有问过你,你在兵工厂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皱起眉头,想起了毛人两兄弟曾经告诉过她的话。“你身为安全部长官,为什么非得这样趁半夜悄悄潜进来不可?” “已经不是了。”斯巴安在她身边坐下了,一股混着淡淡无花果气息和血腥味的风扑了起来。“我对兵工厂近年来与其他十二组织越来越密切的关系有点儿好奇……于是做了一些调查。” “噢,是了,你说十二组织早已经实现了一体共生……?” “对,那正是我在调查之后意识到的一个结论。”斯巴安冲她一笑,头发凌乱地散了下来。他顺手将金发扎成短马尾,神色平静而自然:“我看见了一些东西,和几个人。第二天早上,我就借口要搜捕人偶师而主动离开了兵工厂。我想在我离开后不久,他们大概就会发觉指挥棒不见了吧。” “你看见了什么?”林三酒忍不住问道。 “时机合适的话,也许你也能亲眼看到。”斯巴安没有回答,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白色的呼吸在黑夜里氤氲着消散了。“不管如何,它与我们这一趟行动没有关系。” 一提起这次行动,林三酒就不由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虽然把你扔下了,”她低声咕哝着,不知这算不算道歉:“但那是有原因的……你拜托我帮的忙,我还是打算为你办好的。” “我没有怀疑过。” 按照原计划,他们在进来之后就应该分头行动了。林三酒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渐渐恢复了些,但却没法开口说出“走吧”两个字——正是要分头行动这一点,让她当初决定要自己悄悄潜进来。 怎么办? 对于斯巴安今夜要做什么,她隐隐约约地知道一些;但她不能让他就这么去。万一真是她想的那样…… 最终还是斯巴安打破了沉默。 “感觉好点了吗?”他低声问道。离得这么近的时候,他的嗓音几乎会像是烟雾一样弥漫开来。 在这一刻,林三酒突然下定了决心。 “好了。”她望了望前方笔直的巷道,“你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在哪?” “指挥官塔。”这几个字听起来是如此轻柔悦耳,仿佛沾不上一丝血腥。 林三酒闭了闭眼,吐了一口气。兵工厂的指挥官如何她并不关心,所以随斯巴安想怎么做都可以;她顿了顿,低声说:“我必须要速战速决。你能为我吸引走多少火力?” 金发男人低低地从唇中吐出一声笑,温热的气息俘虏了凉夜。 “如果你需要,这座钢铁城中的火力都可以落在我的身上。” “那——那倒用不着,”林三酒忙摆了摆手,随即才意识到这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告诉我指挥官塔在哪儿?我一得手,立刻就赶去见你。” 斯巴安在光影摇曳的夜里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当她以为他要反对的时候,他却无声地为她指明了方向。 清点了一遍身上的东西——叫人想不通的是,经历了这样一个晚上,她的武器袋竟然还在后背上——林三酒站起来,朝斯巴安点了点头。 “保重。”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二人转身走向了不同方向;须臾之间,金发男人的身影就彻底融进了黑夜里,当她屏住呼吸凝神聆听的时候,连远处的一点儿风动声也捕捉不到了。 她仍然记得上一次进来时走过的路,因此不费什么力气就找着了那幢楼,以及它外墙上的梯架。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悄无声息地顺着梯架爬上了天台;又故技重施地将天台门锁卡片化了——很显然,兵工厂一直没有弄明白她上次到底是怎么潜进来的,因此也没有换上一个更有效的防备办法。 在门无声地滑开时,林三酒没有急着进去。不管是纯触,还是【意识里扫描】,都显示门后静悄悄的,没有生命迹象。但她还是再等了一会儿,这才一闪身走了进去。 兵工厂的研究人员们都走空了,所有灯都是漆黑的,唯有天窗透进来了一点儿夜幕与星光,使这座圆筒形的黄铜建筑物内部全沉浸在昏暗之中。 林三酒走进了升降箱里,齿轮与绞带转动起来时的低沉嗡嗡声顿时回荡在寂静的楼内,差点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拿出手电,一边下降一边来回扫了几圈——夜半无人的建筑物被手电光闪过时,看起来总有一种异样的陌生。 第二次来到同一扇门口,她不由深呼吸了几次。 来兵工厂的一路上那么叫人头疼,没想到最终完成任务却反而这么轻易。林三酒侧耳听了一会儿,也说不好斯巴安究竟有没有开始对指挥官塔下手——这儿离指挥官塔足足跨越了大半个兵工厂的距离,即使有了战斗的声响,恐怕她隔着黄铜墙壁也听不见。 她借着手电光找到了门边铰链的位置,将狼牙伸进了那一线窄窄的缝隙里;上下一划,连接着门与墙的铰链就立刻全断开了,比切豆腐还容易。她一把抓住门框,在它滑开、撞到墙壁之前将它抓稳了,慢慢将它靠好了,这才一步步走了进去。 阴影中,由无数骨架、管道、枝节组成的“学者”正沉默地高高立在房间中央,如同一架史前恐龙的化石。 927 撞上了 【吃太晚,吃太饱,此刻呼吸困难……】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28 平静的交锋 在她一抬手,用【防护力场】硬生生地挡住了那几道袭来的流星时,眼前白光四溅之中,林三酒也同时听见了身后数个低低的脚步声。她独自一人陷入了兵工厂成员的包围,最近的同伴仍然身处于高空细塔里——在黎文溯江的影子一闪就要划过视野时,她急忙将一只小盒子拍在胸口上,高声喝道:“停下!” 算上在保护园里用过的那一次,这个从1号生物身上偷来、能叫人听从命令的能力,就只剩下一次使用机会了。 黎文溯江果然猛地刹住了脚步,一条手臂上透起的微光也迅速暗了下去。只可惜这个能力所针对的目标只能有一个——在林三酒后背上亮起了【防护力场】的同时,一个能力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也正好狠狠地吃进了她的防护罩里。 意识力顿时被那一击给抽空消耗了不少;痛感穿过【防护力场】,叫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 “叫他们住手!” 黎文溯江抬起眼睛,黑发下的眼睛里浮起了抵抗的神色——“住手。”他最终还是说了,好像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脚步声在背后不远处停住了,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兵工厂成员们的表情。 “我不是敌人。”林三酒喘息着,慢慢走到他身边,像耳语一样悄声道:“告诉他们。” “她不是敌人。” “让他们散开,”林三酒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的细塔。在这个时候,细塔中什么声息都没有了,只安静、黑沉沉地浮在夜空里。不行,她不能硬让他们退回去,这些兵工厂成员们正处于狐疑和服从的边缘之间,她必须得让他们继续服从下去。“不,还是让他们按照原计划分头戒备,等待下一步命令。” 黎文溯江照办了,并且还按照她的吩咐,将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好像二人是老朋友似的。身后的脚步声迟疑着、终于还是慢慢地散开了,只有刚才那个领队多瞧了林三酒几眼,似乎对她身上的制服有点儿介怀。 “听好了,”当她确认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时,林三酒低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确实没有敌意。” 一丝细纹陷入了黎文溯江的眉心间。 “或者说,我对那一个将你分裂出来的人没有敌意。”林三酒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深黑的双眼,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假血假肉”,还是像冯七七那样几近真人了?“我知道你的身份,我知道卢泽,也见过冯七七了,我还知道12想要杀掉我……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是12人格之一的话,我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 黎文溯江仍然皱着眉毛,试着张了张嘴。在他发现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自己还可以说话时,他却顿了顿,才谨慎地开了口。 “为什么?” “不管你们有没有死亡这个概念,我猜你们还是有很多不喜欢的事……比如被捅穿心脏,或者被做成特殊物品。如果没有我的阻拦,你恐怕不会喜欢你今天晚上的下场。”说到这儿,林三酒匆匆地瞥了一眼空中的细塔。 顺着她的目光,黎文溯江也看向了指挥官塔。他想了想,低声问道:“我知道了。那个入侵者是斯巴安,对吧?从他消失的时候我就在等他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那么……因为你认识卢泽、冯七七,所以你不愿意我死在他的手上。虽然你们是一起来的,但你们各有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林三酒一开始打算独自前来的原因——她记得清清楚楚,斯巴安对他做过调查,却发现黎文溯江正是一个“没有过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她想保护黎文溯江,再顺着他找到卢泽;但她不敢冒险让斯巴安知道,横栏在他与兵工厂之间的源头就是卢泽。 即使他对自己态度有点儿——有点儿古怪,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面子能让他放弃兵工厂,放弃对抗12人格。 “对。”林三酒呼了口气,回头扫了一眼。她能感觉到,远处时不时地就有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上。“斯巴安的目标是什么,我其实并不清楚……我能肯定的是,你们这些与他作对的人一定不会舒服。你真以为你的战力能够与他抗衡吗?” 面对这句挑衅,黎文溯江却没有动情绪。实际上,他的态度好像比刚才更冷静了,用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她——“不。他可能从来没有展露过他的真正实力……因为他从来没有这种需要。” “那么我们来做一场交易。”林三酒紧跟着他的话音说道:“你带我去找卢泽……我帮你避过今晚。” “你好像对你的朋友太有信心了。”面前男人却一摆手,像是要挥开这个建议似的。“我一个人自然不能与他抗衡,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整个兵工厂,他却只是独自一人。” “你说错了,”这几个字似乎让他愣了一下。林三酒看了看指挥官塔,收回了目光。“他不是独自一人。” “就算——再加上你——” “还有你。” 黎文溯江看着她,好像一时说不出话来。林三酒回过身,扬起一只手示意了一下。此时听见警讯而聚集过来的兵工厂成员越来越多了,众人将指挥官塔密密实实地包围了起来;有几个领队模样的人,正远远地发号施令,似乎正在准备组织人手登塔。随着人声密集、光芒四起,好像也越发没有人注意林三酒了。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几分钟之前,她一定会想办法混进塔里去——那时她不知道黎文溯江在哪儿,只好跟紧斯巴安;她现在却不需要这么办了。 “你看见这些你的同伴了吗?”她轻声说,“他们就这么一圈一圈地挤在这里,以为自己的后背是亮给自己人的……我只需要命令你开始杀戮,不出两分钟,你就能为斯巴安分担走一半的压力。” 这几句话终于让黎文溯江的面色冷了下来。他仔细思考了几秒,挑起一边眉毛,静静地问道:“我不明白,你可以直接命令我把他的地点告诉你的。” 林三酒抬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眼。“把他的地点告诉我?”她说到这儿,轻轻一笑:“你在试探我?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所以我很清楚,必须要有个人带我去,我才能到达他的位置。” 黎文溯江无声地点了点头,低低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命令我带你去?” “你应该能想得到,所有能力都有限制。”林三酒没有打算隐瞒:“我这个能力的限制在于……时间和使用次数。” 她自然可以命令黎文溯江现在就为她带路,但是她无法把同伴一个人扔在战火里——即使那人是斯巴安也不行。 “我懂了。它还能持续多久?”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告诉你。”她耸耸肩,从后背上传来一阵隐隐的余痛。“你只需要知道,在这场乱子结束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你都有可能对这些兵工厂的人出手就行了。况且我实在想不出来,这笔交易对你有什么坏处……除非你担心的是12会发现?” 黎文溯江的嘴角上勾,刻出了一个弧度极小的笑容。“听着不错,但我好奇,你要怎么保证我事后遵守承诺。” “不如这么说吧,”林三酒也冲他笑了笑,“你就当我是投资了你的信誉……投资都是有风险的。” 她不指望对方会相信;但她也不想过早地暴露底牌——她最后一次“命令”的机会,仍然打算留给黎文溯江。这句话让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他忽然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轻声向她说道:“成交。” 在她松一口气之前,他却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他在塔里,你在下面……即使我同意了你的交易,我也不可能帮你们杀开一条路出去的。就算我想,我也做不到。” “很简单。” 林三酒叫出一张【面具】,将它解除了卡片化递给了他。只需两个字,黎文溯江就几乎是没有抵抗地就将它戴上了,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平、叫人不想多看的中年男人。 “接下来,我和你的同伴们要做的事是一样的,”她抱起胳膊,轻声说道:“我在等他下来。当我看见他杀出重围的时候,你就可以为我带路了。” 929 他没有动 “你知道吗?” 在戒备森严的人群中静静站了两分钟以后,黎文溯江忽然低声打破了沉默。自从感受过“命令”以后,他一直很顺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尽管你和我们的战斗成员都在等人下来,但你和他们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区别。” 林三酒扫了他一眼。 “你没有想过么?”黎文溯江低低地说,声音醇澈,夜风一吹即散了。“斯巴安可能下不来了。” “你当然愿意这么想。”她立即就浮起了一个微笑,“我也记得你承认过他的战力卓绝。这个指挥官塔里有多少人?难道过百吗?” “不,塔里平常只有指挥官和几个值班的人。” “你觉得这一点人就能叫斯巴安下不来?” “他当然不会被几个人击倒,就算其中一人是指挥官,我也不会对此抱太高期望。”黎文溯江顿了顿,见她向自己投过了目光,这才继续说道:“你看看附近。” 林三酒半是疑虑半是好奇地转了一圈。在她的视野中,大部分兵工厂的人——其中还掺杂了好几个“棒棒糖”、“火臂”——此时都和她刚才一样,正仰头倾听等待着空中的战局变化。在细塔下方的空地上,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战斗成员,应该是刚刚组织起来准备随时登塔的。她的目光在那一队人身上停留几秒,不由皱起了眉毛。 “他们在等什么?怎么还不上去?” “你问对了。”黎文溯江呼了口气,“他们在试着与指挥官塔取得通讯。在没有联络上内部以前,他们不会贸贸然地闯进去……” “为什么?” “因为这座塔本身,”他安静地答道,“就是一个武器。” 林三酒顿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震惊中,她立即回头重新打量了一遍浮在空中的细长高塔。它光滑简洁,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炮口或甲板,但正是它近乎无害的外表让她一颗心慢慢缩了起来。 “但武器都是对外的,”她摇摇头,“它不可能向内作用……” “不可能吗?”黎文溯江也抱起了胳膊,“它会被当作指挥官的住处,正是因为它在内部也有强大的保护系统。刚才那两下爆炸,与其说是有人在战斗,我看更像是内部的保护系统开始运作了。不管进去的人是谁,如果他最后下不来了,我们都不会惊——” 一句话没说完,连续三声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就划破了夜空,一声比一声短,一声比一声急促紧迫。一张张苍白的脸都抬了起来,循声望进了天空里;林三酒耳朵里灌满了急促的警报声,正当她转头要向黎文溯江问话时,余光却突然被一片强烈的火红给吞噬了。 仿佛要震裂天地一样的轰然巨响,与汹涌扑来的爆炸波一起,立刻就吞没席卷了一切;包括林三酒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被猝不及防地冲倒在地——离得近的几个人,转眼间就着了火,像狂舞一样挣扎着,将火星四下甩溅。那些火星划过黑夜,却“忽”地一下更艳、更明亮了,仿佛是吸取了人类生命后绽放的光芒。 黎文溯江再也顾不得自己仍然受人控制了,他翻身爬起来,一头冲进前方高声命令道:“有空间能力的,现在马上将他们隔离开!其余人退后!” 浮在黑夜中的黑塔,从顶部开始有一半,在炽烈火红中逐渐扭曲成了近乎透明的蓝色。林三酒的面孔被空气烘烤得滚烫,手指尖却一片冰凉。她怔了几秒,突然醒过神,急忙跳起来,大步冲向了黎文溯江;当她赶到他身后的时候,正好听见了一个兵工厂成员向其报告情况时的半句话。 “没了,”说话那人被空中的熊熊大火映亮了半边脸,无数细小汗珠熠熠发光。“指挥官的生命体征,全都没了……” 这么说,斯巴安成功了,他果然是来刺杀指挥官的! “我知道了,”林三酒刚想到这儿,只听黎文溯江紧紧追问道:“刚才的入侵警报又是怎么回事?” 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斯巴安已经入侵了指挥官塔,兵工厂也早已动员起来了;刚才的警报一定是指兵工厂里又发生了新情况。 莫非他们发现“学者”失窃了? “是研究楼那边,”那个报告情况的兵工厂成员似乎立刻就印证了她的这个猜想,但他紧接着却答道:“有人在那儿看见了斯巴安长官!” “什么?”黎文溯江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口,“谁看见的?确实是他吗?” “肯、肯定是,她看见斯巴安长——不,”那小个子男人重重地咽了一下嗓子,“看见斯巴安的脸了。” “把所有情况都说清楚,别挤牙膏!” “是一个女性研究员看见的,”小个子急急忙忙地答道,“她原本是要去回收一些材料以备不测,没想到正好撞见了斯巴安长……他、他那时似乎在找什么人。” 林三酒尽量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几步。此时天空被火焰烧得仿佛即将倾覆一般,地上到处都是一片人仰马翻、呼叫奔跑,黎文溯江还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接近了他。 “那位研究员说,他当时找的应该是一个女人。因为离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好像把她误认为是自己要找的人了……直、直到二人打了个照面……不过也幸好因为她是个女的,斯巴安什么也没做就让她走了。至于后来他去哪了,暂时还没有人回报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斯巴安怎么会反而跑去那边找她? 林三酒皱紧眉毛,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她一甩手,掌心里再次握紧了那只小盒子——施加在黎文溯江身上的“命令”能力,很快就要结束了。她刚将【妙手空空】攥住了,却见他忽然松开那个小个子,一转身,两人恰好四目相撞。 “他找的是你,”他这句话的声音足够低,伴随着腮上青筋一阵阵地浮凸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那塔里的是什么人?” 林三酒猛一拍胸口,将第三次机会也用掉了。 “什么都别管了,”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黎文溯江,命令道:“现在马上带我出兵工厂,去找卢泽!” 黎文溯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额前黑发不断被吹打在他的面具上。 “现在!”她感觉到了能力发动时体内那种奇妙的流动感,加重了语气道:“带我去找卢泽!” 然而他仍然没有动。 感谢我只吃人偶师c和白璐白璐你俩的又一个壁,年都过完了还有红包拿?不不,不对,是这样的,广东这边习俗是新年一直持续到五月份,欢迎大家踊跃发红包……谢谢兔组长日复一日的厚厚兔毛(真的是很厚!)、盘小某、书友20171207183113935、呱唧呱唧呱、莫笑花落、书友20180222201839946、书友20180222213814176(你们应该改个名,不然分不清……)、书友130810233020074、木子青泠、张皓尨、naian、凉凉大魔王、宵嘉x、烛焚天、日月大湿、书友20180219205825875、书友20180211173821039(039诶)、holz浮木、离原君、风花如诗、朱棣的镇纸、哦别闹、阿毛少年、礼包家的阿雏(为了礼包你真的打赏了好多!)、风回月影、深蓝色午夜战士、yudianbuduan、冰凝50、抽烟的大狗、梦如是、虚伪聚钱(?!)、desiree、书友821995、syugo、飞絮落樱等大家的打赏和月票! 930 一个发现 怎么回事? 难道他找到抵抗“命令”的办法了? 疑惑中一闪念,林三酒立刻低声吩咐道:“把他打发走!” 刚才那个汇报情况的小个子,原本正圆睁双眼,目光在自己的长官和这个陌生女人之间来回转圈;不等他弄明白情况,只见黎文溯江就朝他转过了身:“你去让各个小队长把自己的人都重整起来,再分出两成人手去锁死各个出口——还有,把剩下所有人都调到这里来!” 他态度紧迫,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次尽忠职守的机会。 小个子匆忙应了一声,脚步踉跄着冲向了不远处跌跌绊绊的人们;他一走,林三酒却又紧接着踏上一步,盯着他轻声说:“把你右手边的那个人击倒在地。” 如果说他有可能只是顺水推舟地完成了上一次的“命令”,那么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从黎文溯江的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抗拒。在他浮起了挣扎之色的同时,他的右手也忽然抬了起来,手臂从衣袖下骤然一亮,几道闪电般的白光跳跃着切碎空气,把一个猝不及防的兵工厂成员给打飞了出去好几米远。 “长官!”远处立即有人叫了起来,“你……你干什么?” 黎文溯江迅速瞥了一眼林三酒;后者却退后了半步,抱起胳膊低声说:“你自己解释吧。” 她已经证实了“命令”仍然有效。 他猛地吸了一口长气,转过身喝道:“我让你们快点归队!没见过着火吗?再到处乱跑,你就是下一个!” 那两个兵工厂成员显然被他仿佛要吃人一样的怒火给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搀扶起地上的人,转身就迅速消失在了人群里。然而即使有了长官的命令,但眼前被天空大火映得半明半暗、光影摇晃的人群,仍然到处都是一片惊恐失措的乱糟糟——此时半边天空漆黑,半边天空火红,连大地都被细塔散发出的光芒和灼热压得倾斜了、失去了平衡。 林三酒猛地抬起头,突然意识到失去平衡的并不是大地。 “跟我来!”她怒声喝道,一把抓住了黎文溯江的衣袖:“快跑!” 在同一时间,围绕着指挥官塔的兵工厂成员们也都反应了过来;惊呼声、脚步声、推搡时的喊叫……纷乱的人群将惊惶放大了无数倍,在那一瞬间,林三酒只记得无数被撕成碎片般的混乱片段从眼前闪过,接下来,那一声淹没了天地的巨响就发生了。 当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重新睁开了眼睛时,耳中除了一片蜂鸣之外,世界只剩下了死寂。视线像是隔了水一样的模糊波动,她使劲眨了眨眼,朝身后转过头去。 ……指挥官塔短了一半。它细长、燃烧的上半截歪歪斜斜地立在地面上,下半截却已经消失了——它砸碎了地面砖块,深深地吃进了土地里。数不清多少人,本来正像伏尸一般铺满了大地;直到那些明艳刺眼的火花像雨点一样纷纷落下来的时候,那些垂死的人才猛地一下扭曲着挣扎起来,在温度高得几近炽白的烈焰中化成了无数黑影。 林三酒猛地回过神,急忙四下看了看,使劲拍了拍身边一个人的肩膀。 “黎文溯江!”她感觉自己正在高声叫道——她的耳朵被震得发麻,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也相隔甚远了:“快睁眼!你没事吧?” 黑发男人忽然张开嘴,好像在急剧地喘息着,一点点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就被林三酒拽着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远方跑去——“跟我走!他们没有救了!” “等、等等,”黎文溯江脚下十分顺从地跟了上去,语气里却充斥着不甘:“控制台……控制……” “什么?”林三酒只回头瞥了半眼,就立刻像是被后方的火焰炼狱烫着了视线似的,急忙挪开了眼睛。她有几分感激自己的耳朵被震得听不见了,她一点也不愿意去想象身后被火焰吞噬的人群,正在朝天空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兵工厂大部分的建筑都是由钢铁筑成的,想来火势至少不会蔓延出去……对于不幸留在了被火封住出口的建筑里的人们来说,死法只是从烧死变成了烤死。 “指挥官塔下方的石砖地,” 对林三酒来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就更远了;二人耳朵都半麻了,想对话就不得不对彼此提高了嗓门拼命喊叫:“那片石砖地里是控制台!” “那又怎么样?” 指挥官塔刚才倾斜着砸下了天空,有一大片石砖地都被它直直砸中了;控制台说不定也早就跟着地砖一起全化作了碎片。 “那个地方没有着火!”黎文溯江一边揉着自己耳朵,一边高声吼道。“进塔时必须要打开那个控制台才能进去……我、我也要进去,我要去看看塔里的人是谁!” 林三酒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盯住了他的眼睛。 她必须再试一次,尽管她不理解上一次的结果。 “带我去找卢泽,”好在能力的时间限制还没有到,她还能继续命令对方:“找到卢泽以后,随你要干什么都行。” 黎文溯江望着她,背后冲天的火焰将他的影子轮廓灼烧得隐隐扭曲了,仿佛会波动似的。 所有的命令都可以生效,唯独这一个不行。 就在林三酒陷入震惊和疑惑,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黎文溯江抓住了这个机会,突然转身就跑。 “回来!”尽管她立即就下了命令,然而他速度也不慢,转眼已经冲出去了好几步远;在噼啪作响的火焰声、嘶吼与尖叫声中,他本来就听不太清楚的耳朵,恐怕一点儿也没有捕捉到林三酒的“命令”。 林三酒迟疑了一下,打开【防护力场】迅速跟了上去。 越靠近指挥官塔,空气就越发灼热得叫人难以忍受;尽管黎文溯江先走一步,接下来却显然一步走得比一步艰难——而林三酒身上却有“高温适应”,所以她没过多久就踩着一地尸身,在一片碎砖堆成的废墟附近重新追上了他。 “你站住!”她扬声喊道,不敢贸然冲近前去;黎文溯江好像依然没听见,只来回扫视着废墟,一脸是汗珠和茫然,似乎仍旧打算从这一堆碎砖废土里找出控制台。 林三酒下意识地跟着看了一眼,心脏突然在胸膛里凝住了。 931 我不认识他 【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我觉得从小到大的政治老师现在大概都觉得自己正在被啪啪扇耳光】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932 【今天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别等了】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33 点燃一根烟,坐下叙叙旧 那块金属板“咣当”一声响亮地落在地上的时候,林三酒才发现它并不是一扇门,而是被人从内部割裂下来的一块墙壁。 塔身挡住了光亮,恰好投下了一团黑暗,笼住了那个人影。那人没有急着走出阴影,反而顿住脚步,“咚”一声倚在细塔残躯上,不慌不忙地打量着迎面走来的几个人。 黎文溯江停下了脚步,林三酒也赶紧在三五步之外站住了。 “光!” 高个儿男人猛地怒喝了一句,声音震得人人神色一颤。刚刚赶到的几十个兵工厂成员们此时有一半中断了救援,远远近近地将指挥官塔给包围了起来;长官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一束粗大的白色光柱打向了那个人影。 在那人抬手挡住强光的时候,除了一双眼睛,他身上的一切都在雪白光芒里纤毫毕现了。这是个男人——林三酒目前只能看出这一点:他中等身高,宽肩窄腰,穿衣服却十分漫不经心,似乎抓到什么就往身上披;皮衣外套、花衬衫、工装裤,乱七八糟地穿了一身。 “很好,”黎文溯江冷冷地说,从衣袋中抽出了两只手套,将一只手慢慢滑入了其中一只。“我没有错过认识你的机会。” “放心,”那人笑了一声,放下了手。“我本来也打算给你这个荣幸的。” 林三酒的目光顿时被那一双眼睛吸引了过去。 乍一眼,他看上去很年轻,皮肤光洁、头发浓密,是个叫人看了很容易心生好感的青年。然而他脸上的某些细节——比如深深陷进眼眶骨内的眼球,薄薄皮肤下清晰的骨骼线条,却暗示着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了。 然而真正叫她一眼就认出他的,还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明明是黑白分明的人类眼睛,却令人想起了爬行动物一眨不眨的双眼。 林三酒紧紧咬住嘴唇,将一句“是你!”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垂在身子旁的双手,攥成了骨节发白的拳头。 就是这个人! 她不会认错,就是他在飞行器上安置了一个爆炸装置、差点害死了余渊,接着却从飞行着的天空巴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还没有与林三酒打过照面,至少是没有见过她不戴面具的模样。如果她能表现自然,让他以为自己对其一无所知的话—— 当她板起神色,稳住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时,第二个人影从塔里一弯腰走了出来。 连黎文溯江都怔了一怔。紧接着,他冷笑了一声:“也对。就凭一个人,是很难侵入指挥官塔的。” 林三酒重新平稳的呼吸,一下子就断了,全凝固在了她的胸膛里。 仿佛是刻意安排、要制造什么戏剧性效果一样,第二人的衣着与第一人完全是两个。即使是二十世纪早期英国最上流社会的绅士,恐怕也很难穿得比他更考究了——平整挺括的面料上,每一根线、每一处摺疊、每一颗纽扣,都被精细、周全的他轻轻取下那顶软呢礼帽,几绺刘海蓦地滑下了眼睛;他将帽子按在胸前,微微朝林三酒的方向低了低头。 “好久不见,”宫道一将帽子重新戴上,影子再次笼住了那张阴柔而精致的脸。他微微一笑,牙齿在阴影中越发雪白:“你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呢。” 黎文溯江猛地拧过身,盯着她时,像一只随时要从空中扑下来的鹰:“你认识他?”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惊讶之下,各种各样的念头顿时乱糟糟地充斥了她的脑海,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黎文溯江的问题都像风一样从耳朵旁边飘了过去。 “我们以前一起战斗过,”宫道一的语气是如此文雅礼貌,令人难以置信此时的火焰、刺鼻浓烟、血腥味与遍地伏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不过我猜你真正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黎文溯江豁然转身,抬手在自己的右手上轻轻抹了一下。他盯着宫道一,低声吐出了一个字:“噢?” 宫道一没有急着回答。 他转头看了看,目光从几具仍然在燃烧的尸体上扫过,叹了口气。“请务必节哀,我对你们的损失深感歉意。”他一边轻声说,一边朝其中一具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尸体招了招手。 那具尸体的胳膊猛地一滑,“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随即它用那只黑炭般不成形的手撑起地面,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在众人直愣愣的目光中,那尸体一路发散着灼人的光与热——两个战斗成员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愣愣地盯着它一步步走进了兵工厂的包围圈。 “放过他的尸体!”不知是谁,从人群中吼了起来:“你杀了人还不够吗?” 宫道一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瞥了一眼。说话的是一个满面通红的年轻女人,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不远处几个兵工厂成员都紧绷起来,朝她走近两步,剑拔弩张地站在了她身边。戴着绅士帽的男人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可没有杀人啊。” 那具被烧得漆黑、零落地闪烁着耀眼火苗的尸体,一点点挪近至宫道一身边;他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精致的烟盒。 “很不巧,”宫道一磕了磕烟盒,抽出一根烟,又将盒子收了回去。他叼着烟,依旧态度平和:“我的火柴用完了……所以你看,我只是借个火。” 他说着,微微弯下腰,凑近了那具尸体仍然在燃烧的肩膀。火映亮了他窄而漂亮的脸庞,像是漆黑的尸体在用火红光芒抚摸他的线条;烟头蓦地红了,宫道一口中飘出了一阵白烟,模糊了面容。 他一摆手,那具尸体“扑通”一下沉重地摔回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往前走了一步,手指尖不断发颤:“这个人——这个人是——” 那个穿得乱七八糟、难以辨明年纪的男人,始终抱着胳膊倚立在塔身上;闻言他忽然笑了一声,口齿清楚地说道:“我们应该不是头一次见面了吧?我知道你是谁,不过我始终没有好好自我介绍过一次。你好,” 他说到这儿时,像讽刺似的,学着宫道一的样子夸张地朝她弯下了腰:“……他们叫我12。” 93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一枝比较可爱 【虽然标题有了,但正文才写了一半,可以不等了】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935 困米犹斗 这儿看着可不像个咖啡室。 悬浮舱像是陷入了睡眠一样,无声无息地停在地面上。波西米亚从舱内跳了出来,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在占地广袤的exod里,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叫人感觉憋屈的房间;灰白、简陋、冰凉、狭窄而坚硬。除了单人床上方一扇巴掌大的天窗以外,这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两条白色内置灯管了。 他们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这个念头从波西米亚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她扔到了一边。担心别人,站在他人角度考虑,都不是她的习惯;她拍了拍手掌上的零食渣子,抬脚走向门口。 ……门像是融入了墙壁,光滑而没有缝隙。要不是她记得自己的确是从这儿进来的,恐怕她都没有她上上下下地找了一遍,却哪儿也没找着exod里一般房间都有、那种方方正正的开门按钮。使劲拍了一下墙,波西米亚有点儿不高兴了。她一向是连林三酒的房间也是推门就进,在exod里横行无阻惯了。 叫莎莱斯开门好了。 她抹了一下嘴,仰起头,叫了一声“莎莱斯”——至少,在她张开嘴唇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叫出来了。 波西米亚微微一怔,眨了眨眼。 ……空气里少了点儿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高嗓门又喊了一次——与刚才一样,从她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能过滤声音的罩子,把她的声带捂住了一样;即使波西米亚拼命用力喊叫,喊得自己面色通红、血管浮起,也听不见一丁点自己的声音。 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每一下重重敲打在墙壁上的闷响,都依然清楚地被她听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在波西米亚的脑海中,她掺杂着愤怒与惊恐的尖叫声已经淹没了一切思绪;然而在这个狭窄寂静的房间里,不断回响起来的却只有她沉重急促的呼吸,以及身体一下一下撞上墙壁的沉闷“砰砰”响。 她宁可丢掉一条腿,也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声音。 被剥夺了生存基础的恐惧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回过了神,转身扑向了那架悬浮舱。她没有“破坚”式的特殊物品,但是她至少可以开悬浮舱把房间门撞破—— 波西米亚一拳砸在控制板上,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手臂里。 这块破铁要用语音启动! 正确来说,驾驶之前必须得通过莎莱斯把它激活。 不,冷静下来想想,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她身在一个安全熟悉的地方,外面不仅没有敌人,反而是几个熟人,这在她的人生经历中可算是很少见的事了。在发现她不见了以后,一定会有人来找她的——只要能出去,一定能想办法找回声音。 只要能出去。 波西米亚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墙壁。 毛人兄弟一向消息灵通、无所不知;她如果多撞几次门,他们应该会察觉不对的。更何况这儿本来就是他们要来的地方,说不定再等几分钟他们就来了呢? 她原本只是为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顺着这个念头想了一会儿,她刚才一通闹腾而涨红了的脸色,却渐渐地白了下去。 从她进屋到现在,已经过去不止三分钟了。如果那对毛人兄弟要来,应该差不多该到了,但她却听不见门外有任何响动或人声。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她现在在哪儿? 毛人兄弟为什么要来这个房间? 为什么他们现在又不来了? 波西米亚想不明白,烦躁得使劲抓起了头发,将几绺波浪拽得笔直;她走近墙壁,对准了应该是门缝的地方就是重重一脚——虽然她一向不以力量见长,但这个鬼盒子的四壁也坚固厚实得令人吃惊,她好歹是个进化者,却没法将它撞得松动分毫。 但她气性一上来,不管不休地非要发泄个痛快不可,因此一脚又一脚,震得小腿都麻了也不肯停——直到最后一脚用劲儿太大,她一个没站稳,咕咚一下坐在了地上,反而把自己给撞得不由自主泛起了泪光。 吃食全从她的衣兜里洒了,几块奶油酥“吧嗒”一声摔落地上,在光洁的灰白地面上溅开一片黄澄澄的碎渣子。 波西米亚的目光在奶油酥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衣兜。 她的声音……是怎么突然消失的呢? 她慢慢伸出手,弯腰捡起奶油酥,皱眉打量了它一会儿。 衣兜里的五六种零食,都是林三酒给她的,不会有问题。她喜欢把零食都装进白色纸袋包好,然后一直收在随身衣袋里,这样想吃时一伸手就能摸着了——换言之,这些零食不可能被别人碰过。 波西米亚再次弯腰去拿第二块奶油酥的时候,她的长发滑了下来,湿漉漉的卷曲发尾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目光。 她死死瞪着自己仍旧半干的头发,一时间竟在原地凝住了好几秒。 是了,她的衣服可不是一直穿在身上的。在她洗澡的时候,如果有人出入了她的房间,往她的零食里加了什么东西的话…… 说来也真巧,就在她被误打误撞地送进了这个监狱般的房间里以后,“加料”的作用正好体现出来了。 是他们吗?他们竟能把时机计算得这样准,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巧合? 波西米亚紧紧咬着牙关,奶油酥在她的拳头里被挤成了碎渣,零零落落地落了一地。 她此时面色冰凉,一丝表情也没有了;胡乱拍了拍手,她将袖子挽了起来,一只只地清点起了手腕上的镯子,神色却越数越阴沉。 没有! 十多只镯子,藏了近二十个特殊物品,却偏偏没有一个能派得上用场! 斯巴安刚刚走了,人偶师因重伤还昏睡着,胡眼镜和那些个人偶大概都还在医疗室里鞍前马后地做护士,没有人——整个exod里,除了那对浑身都是嫌疑的毛人兄弟之外,竟没有人知道她被关在这个监狱般的房间里出不去了! 波西米亚又怒又气,恨不得将那对毛人活生生吃了;就在她气得面色雪白、坐在地上发怔时,她忽然只觉脚下一震,差点被惯性甩在地上。 ……惯性? 她听着从地面深处渐渐响起的引擎蜂鸣声,一时间傻了。 936 【大好晚上一直在吃,撑得我头昏脑涨。大家别等了。】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937 反正就是耍无赖 众所周知,波西米亚这个人的脾气是随着能力涨的,连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这一性格特点。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一旦别人发现她的脾气忽然变好了,就会猜到她能力受损的流言大概是真的——这可绝对不行。 她必须咬牙继续发脾气,尽管波西米亚心里其实隐隐有点儿发虚。 当她重重冷笑了一声的时候,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一条虚张声势、浑身涨鼓的河豚:“关闭?你做梦呢?” 白金色长发的男人柔柔地叹了一口气,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我一直还算喜欢你,”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那块据说是属于“城堡”的三角形墙壁上,立刻像水波般一阵晃动,映出了他的倒影。他检查着自己新长出来的深色发根,轻声说道:“你这个人虽然脾气差,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要什么东西从不遮遮掩掩。如果你今天死在这里,我晚饭想来会少吃两口的。” 波西米亚沉默了两秒。 她试着想了想换作以前,自己会怎么回应;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想问一句话,所以它也果然从嘴里冲了出来:“奥克托,这里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从不知道具象世界之馆还来还可以被关闭。” 奥克托从镜子里望了她一眼。 “在你没来的时候,小姑娘,”他抿了抿嘴,让口红颜色更柔润自然地贴合在嘴唇上,“这里发生了很多事……” “废话,我看出来了,”波西米亚打断了他,“我就是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能告诉你一点点。”奥克托整理了一下衣服,欣赏着自己的左脸——他一直说这是他最美的角度。“现在具象世界之馆有了一个主人,你明白吗?我只是他雇佣的一双眼睛,负责看守这一侧的出入口。这位主人得知了一个消息,所以今天不希望让任何人出入,因为……因为什么,你就不必知道了。” 他哑哑地笑了一声。虽然他的音质不好听,但当奥克托说话时,总有一种古怪的魅力。“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你在说什么鬼话?”波西米亚扬高了嗓音,抑制不住惊讶了。“具象世界之馆是由无数进化者的意识力一点点塑造成型的!是谁——” “是一个能力强大得可以把它独占,而没有人敢上门挑战的人。”奥克托耸耸肩膀,“不过他还算通情达理,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可以一样使用这个地方,所以到现在也没闹出什么风波来。” 波西米亚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会儿,浮起来的好几个名字都被她立即否决了。她实在不知道是谁能拥有这种绝对压倒性的实力——毕竟这怎么可能呢?进化者的强弱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相对而言的,弱者抓住强者的短处而反击成功这一可能性始终存在;正是这种动态平衡,才容许弱小有了一定生存与成长的空间。 但她没有纠结于这种问题。 “其他的我不管,”她压低声音,朝奥克托走近两步,“那个什么主人和我没关系——但是我今天必须进去,我有非办不可的事!” 奥克托再次从镜中抬眼看了看她——这一次,他的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他轻声笑道,“平白让你进去呢?” 河豚漏气了。 再怎么虚张声势,波西米亚也很清楚她不可能真的在这儿动起手来。但她的语气依然谈不上有礼貌:“你瞧瞧你这个德行,长得都和吸血鬼挂相。你想要什么?你要了有命享受吗?” “我听说吸血鬼都很美。”奥克托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镜中倒影,这才转过身来——不过他眼睛一抬,目光越过了波西米亚直直投向她身后的出入口,忽然“噢?”了一声。 糟了,波西米亚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不管奥克托想要的是什么,一旦她身后那几个追兵进来,这笔交易就要彻底泡汤了! 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下了决断。不等奥克托将目光收回来,波西米亚猛地抢上一步,侧着身子、整个人重重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她右手在空气中一抓——这是进化者们使用“附着条件”时常用的手法——低喝道:“进去吧!” 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的“附着条件”是一处由她设定规则的独立空间,因为她从来没有费心隐瞒过。奥克托在条件反射之下,果然身子一闪,在光芒乍现中化作一点半透明星光,急急一拧冲向了天花板。 面前刚一空,波西米亚就抓住了机会,以最高速度冲了出去。 她那被污染了的“附着条件”自然是放不出来的,奥克托也紧接着就发现了这一点;就在她感觉到他从身后立即追上来的时候,另外几点星辰光芒也猛地冲进了出入口。 在急速狂奔中,波西米亚飞快地瞥了一眼前方的一个个三角形墙壁。被她的目光一碰,三角形墙壁顿时变作了一面面水镜;从仍在波动的景象里,她清楚地看见代表奥克托的那一点星光懊恼又匆忙地停住了,化作人形转身迎向了那几个刚刚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今天关闭了!” 她遥遥听见奥克托含着怒气的声音,粗哑地响了起来:“滚出去!” 后面几个字传进她的耳朵里时,已经隐隐有些模糊了;两旁的三角形墙壁飞速地从身边倒退消失,连同那几个人的声音一起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我们是追着……” 猜也能猜到,他们一定是和奥克托争执起来了。波西米亚嘿嘿一笑,脚下又快了几分;一转眼,她就完全听不见接下来的对话了。 祝愿奥克托能做一个尽忠职守的好狗! 她心情轻快了不少,循着记忆左冲右突,不一会儿就慢了下来。这个地方地形复杂,她已经深入进了内部心脏处;就算奥克托现在摆脱了那几个追兵,一时也找不着她在哪儿了。 “碧落黄泉……碧落黄泉……” 波西米亚一边咕哝着,一边在三角形墙壁上敲了敲。也不知是谁订的规矩,必须要像去别人家作客那样彬彬有礼地在墙上敲三下,墙壁才会慢慢透明起来——她在透明墙壁后浮起的景色上瞥了一眼,只见一片暗沉沉、毫无生气的大地被铅灰色天空所笼罩着,几个背后生长着翅膀的天使正低着头,在一地废墟与荒芜中徜徉。 在其中一个天使抬头以前,波西米亚急忙抽回目光,匆匆走向了下一个三角形墙壁。不等她抬手,她就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正从墙后隐隐地响了起来。 墙后那一幕其实来源于我在奥赛美术馆看见的一幅画,我非常非常喜欢,但是t名字和画家名都找不到了……感觉像丢了一百万。我都记得它位于奥赛美术馆哪个位置,非得逼我再去一趟…… 938 论谦虚的重要性 【困死了,不想写……】 时间往回倒三十分钟,当林三酒仍然在堕落种的汪洋大海中试图杀开一条血路时,当冯七七仍然跟在小灰高飞等人身后逃命时,玛瑟正坐在医务室里,将一套急救用具收好了,放进了冰箱里。 医务室大概是全绿洲——不,全升海市唯一一个地方,还有冰箱的地方吧?玛瑟有点佩服地暗暗想道。在高温下,针筒会融化,药物会变质,酒精会爆炸……想要好好地保存医疗用品,只能放在冰箱里。她想起当时卢泽受伤时自己在路边药店找到的急救箱,里面连纱布都发了霉斑……当时自己也是太着急了,幸亏有黑泽忌的药! “哎,你还没走吗?” 想到出神的时候,忽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探进来一张脸。 “是陈干部呀,我正准备要走呢。”玛瑟笑了笑,关上了冰箱。 陈今风打开门走了进来,在看诊用的桌子旁边坐下了,说:“我刚才在走廊上遇见了铁刀——你包扎得很专业嘛!以前是干什么的?” “就是个坐实验室的。”她说得很轻描淡写。 没想到陈今风反而来了兴趣:“哦?具体研究什么?” “生命科学。”玛瑟简短地答了一句,“陈干部你坐着,我先回去了——” 话音没落,她在走过陈今风的时候,忽然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后者冲她笑了笑:“你先别着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玛瑟迅速抽回了手,抬起眼睛。 顿了顿,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开腔了:“来来,你坐下……唉,我跟你说,绿洲里各方面的人才都不少,但惟独没有医生。医务室里现在只有一个护士,小伤小病什么的倒可以,可是出了大问题就不行了。既然你以前是生命科学家,那么想必也对医学有了解吧?”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来这儿给人看病?”玛瑟在他对面坐下了,有点儿为难地问道。 陈今风一拍巴掌,笑了:“对!你愿意吗?这可是治病救人的事啊!” “也不是不行……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倒是可以过来。”玛瑟一边考虑一边说道,话才说到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给覆盖住了——她低头一看,发现陈今风粗短的手指头,正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手背。 玛瑟腾地一下站起来,又惊又怒地瞪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今风对她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惊讶,也跟着站起了身。他虽然健壮,可身高比玛瑟还矮半个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玛瑟的身上转了一圈,他笑了:“我一心扑在绿洲的事务上,虽然帮助了许多人,但是我也很寂寞的……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一边说,他一边站起来,关上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你干什么!”玛瑟一下子有点慌了,随即扫了一眼四周,想找些防身的东西。 “别怕呀,我就是找你说说话。” 陈今风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医务室的一张小床上。他看着玛瑟,粘腻地笑了:“……绿洲,不,世界上都没有多少人类剩下来了。人类要想复兴,光靠幸存者可不够,总要有新生一代的嘛。所以下一步,我打算号召大家,男女之间不要有什么忌讳……” 他拍了拍床,示意玛瑟坐到他身边去。 玛瑟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股风似的冲到了门边,伸手去拧门锁。锁一下就开了,可是不管她怎么使劲,门却依然纹丝不动。 难道这是他的什么能力……? 就在玛瑟惊怒不解之间,她忽然听见陈今风潮湿凉腻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难道你不想为人类复兴做出贡献吗?听说人种离得越远,生下的孩子就越聪明……” “你给我滚开!”玛瑟受不了了,一脚踹向了陈今风。 陈今风又矮又粗壮的身子,却是意想不到的灵活,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我劝你不要白费劲了。我的能力一展开,这整间医务室都是我的巢穴,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他一边笑,一边猛地扑了上来——玛瑟被他大力一撞,立即摔倒了,紧接着,陈今风就压在了她的身上。他似乎很享受身下女人不断的挣扎反抗,双手攥住了玛瑟的胳膊,也不动,坐在她的身上眯着眼看她。 “哎呀,白种女人就是不一样……身子丰满……”他嘿嘿笑了起来,忽然重重一拳打在了玛瑟的肚子上,她立刻像虾似的缩起了身子,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方都有过体能强化,按理说玛瑟怎么也该有反抗之力——可是她现在,正处于陈今风的巢穴里。 陈今风毫不犹豫地大力抓住了她,不断摸索着——“哦,好软……咦?” 手下的丰盈感突然变得奇怪了——一会儿手里满满的,一会儿又握了个空。简直好像这女人的身体会躲一样! 他睁开了眯着的眼睛,迷惑地看去。 身下的玛瑟像老式电视机里信号不良的图像似的,忽闪忽闪,突然刷的一下没了,下一秒又“啪”地现了身。她没了的时候,陈今风的手就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她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挣扎,抬起了一张如同模糊变形、电视画面一样的脸,厉声问道:“你不是说,走路到龙华路只有二十分钟的距离吗?” 陈今风立即惊得跳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忽闪忽现的玛瑟,吃吃地说:“你……你怎么回事……” 那个颜色都浅淡了、像个光影似的人站起了身:“回话!” 情势一下变了,现在反而是陈今风躲着玛瑟了。——“谁知道他们闹什么鬼!”他有点惊慌地骂了一句,忽地觉得脖子有点痒,伸手一摸,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不知怎么地,这点伤却叫他突然戾气横现,发狠似的说:“今儿算你运气好。告诉你,你那两个朋友回不来的,以后老子要弄你,机会多的是!” 话音刚落,眼前的玛瑟“啪”一声,彻底消失了。等了几秒,房间里依然空荡荡的,空无一人——陈今风想不明白状况,只好迅速地收了能力,慌慌张张地开门跑了。 八分钟后,冯七七趴在了高飞的背上,一行人向绿洲走去。 939 最大区别是穿得没有人家好看 在一串充斥着“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你们他妈是不是眼瞎”等抗辩谩骂的对话之后,波西米亚发现,不仅是她的身体,她的意识力现在也被囚禁住了。 当然,这不应该是一个意外——她的潜力值受损,附着条件被污染,在意识力星空中不剩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战力了;在面对两个实力不弱的对手时,她理所当然地很快就被制服了。唯一一个对此极为不满的人,正是波西米亚自己。 “你蠢成这样不会累着自己吗,”她此时被一只半透明的大螃蟹夹在两只钳子里动弹不得,但就算只剩一个脑袋,她的嘴也不会停下:“我都说了,人家都叫我波西米亚!我没那么老!” 虽然她的战力直降,不过刚才那一番反抗搏斗也叫两个男人都累得不轻。黑络腮胡一只手放在半透明螃蟹上,维持着它的形体,喘着气答道:“……栽了就认了吧,装成别人也对不起大巫女这个名号。” 波西米亚猛一拧头,要不是钳子拦着,她几乎能咬下黑络腮胡半边脸皮。“你是脑子被水泥堵上了,还是耳朵?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几分钟之前才从奥克托看守的入口进来的!” 黑络腮胡瞥了她一眼,没回答;前方弯弯折折的道路上,一点红色星光极快地冲了过来,化作那个红头发年轻人后,双脚“啪”地落了地。 “怎么样?” “我问了奥克托,”他眼睛发亮,忍不住嘴角往上勾:“他说他看守的地方,是不会有人进来的——还挺生气地骂了我两句。” 黑络腮胡呼了口气,笑了笑,冲波西米亚摇摇头。 “现在这个地方除了我们这些受雇佣的人,就只有大巫女你一个目标了。”他几乎像是好言安慰一样说道:“你也清楚,我们早就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了……再说,你至少该弄点伪装再说自己不是本人啊。” 想要伪装意识力凝结成的形态,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虽然只是一转念的事儿,但强行改变的外貌不仅瞒不住有经验的进化者,况且对自己也是一种持续损耗;所以二人好像都不奇怪,他们的目标以“原貌”出现了。 波西米亚在他这两句话的工夫里,翻了至少五个白眼。 “带我去找奥克托,”她虽然被钳住了不能动,口气却一点不小:“穿个女装把一对儿蛋都穿没了,我告诉你,他就是不敢承认我溜进来了而已!” “希望你理解,”黑络腮胡面皮抖动两下,“大巫女,我们对你并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拿人俸禄,忠人之事……” “我要是雇你们的人,我就把你们切吧切吧下酒,”波西米亚要是脖子够长,早就伸头出去咬人了:“反正你们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说出“我要是大巫女还会被你们捉住?”这句话;但或许是她闹腾得太激烈,与传说中大巫女的风度仪态不怎么像——两个男人都浮起了一丝犹豫。 “带去给奥克托瞧瞧也好,”红头发凑近了,眼睛里闪烁着心机周密的人所常有的光芒:“他比我们资历老见得多,如果他咬定这个女人是大巫女,我们交上去以后就……保险一些。” 他及时改了口,不过黑络腮胡和波西米亚都猜到了他的意思。给奥克托过目以后,到时若真是交错了人,那责任就在于奥克托而非他们二人了——波西米亚顿时猛一顿点头,给自己都晃得有点儿头晕:“对对对,就这么办!” 当一行三人与一只大螃蟹来到走道尽头时,奥克托正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狼一样来回转圈,看上去烦躁极了。当他一回身看见钳子里的波西米亚时,那双眼线浓黑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 “奥克托!”波西米亚立即叫了起来,使劲在钳子里扑腾起来。可惜这只半透明的螃蟹是黑络腮胡的附着条件,她怎么踢腿也没法挣脱松动:“你告诉他们我不是大巫女——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大巫女,我自己还在找她呢!你说呀!你不说话,我下次把你头发都撕光!” “她说她不是,”黑络腮胡谨慎地盯着奥克托的神色,“你见过大巫女吧?告诉我们,她是吗?” 奥克托与波西米亚四目相撞,一时间没有说话;唯有他的额头上渐渐浮凸起了几根青筋。 也许是承担不起可能发生的后果,他猛地一闭眼睛,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也找她?” 这句话一说,就等于承认她不是大巫女了。波西米亚顿时得意起来,不待回答,先转头朝黑络腮胡命令道:“知道抓错人了还不把我松开!” 他看了波西米亚一眼,却只是沉默地挪开了视线。 红头发年轻人唉声叹气地咕哝了一句。 奥克托用一条手帕使劲按了按鼻子上的粉,似乎在隐隐压着情绪。波西米亚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生出了狐疑:“……你们一动不动地干什么呢?” “波西米亚,”奥克托终于开口了,抹了枯玫瑰色唇膏的嘴唇微微有点儿颤。“你战力受损得这么严重,怎么还敢跟以前一样横冲直撞?这一下,你算是得到教训了。” “你什么意思?”波西米亚的神色与呼吸一起凝住了。 “你这辈子恐怕从来就学不会教训,”奥克托叹了口气,“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了。” 突然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的波西米亚,立刻尖叫着怒喝了一声:“凭什么?” “凭你知道了我们的目标,”红头发年轻人小声说道。“风声不能走漏出去。” “这不公平——” 这句话没说完,波西米亚已经像林三酒一样将意识力像是拳头一样用了出来,突然将它狠狠砸在了钳子上;钳子被砸得微微一开,黑络腮胡骂了一声,红发年轻人也急忙抬起了右手——在这一瞬间的混乱里,她无意间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奥克托那张瘦长泛白的面孔。 他微微张着嘴,目光却没有落在混乱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反而越过了波西米亚的肩膀,投向了远处。某种直觉立刻让她下意识地拉近了目光—— 在奥克托的瞳孔中,一个身姿绰约的倒影正扶着头上宽檐帽,越来越清晰地朝他们走来。 940 河豚滑走了 声音也是有形态的。 当纤细鞋跟一下一下地敲在地板上时,那“嗒”、“嗒”的声音就像柳叶一样轻盈细长;那双高而瘦削的脚背似乎将这双鞋踩成了乐器,叫人忍不住屏息凝神地听。当细细的敲击声停下来时,几个人都似乎忘了时间,只是一眨不眨眼地望着来人。 宽檐帽投下的阴影中,红唇微微一勾。 再也没有比大巫女更懂得将时间化作魅力的女人了。不再紧致的皮肤、细细印在眼角的纹路……一切有关年龄的暗示,都在她抬起眼睛时忽然全消失了——几缕金色卷发从她灰蓝色的眼眸旁滑落下来,仿佛是宽檐帽也遮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光晕,终于泄露出来了一点儿。 黑络腮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钳子里的波西米亚,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波西米亚立刻被这一声叹息给气得脸都红了,但她抬眼一扫对面的人,却终于一个字也没说。 “真的不一样,”说话的却是那个红发年轻人。他似乎不敢将目光从大巫女身上挪开,只颤抖着声音说:“这、这个才是……” “说点我不知道的。”黑络腮胡沉着脸说。 大巫女用低低的声音笑了。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红唇,像是沉吟似的说:“那我来说点你不知道的吧。你们的意识力今天会严重受损,说不定再也进不了意识力星空了。真有点遗憾呢,不是吗?” 波西米亚察觉到她的口齿听起来微微有些奇怪。有点儿像是打了麻药、唇齿不太听使唤,也像是太久没有开过口,以至于说话都不流畅了。 “阿卡,” 二人的面色难看了不少,但离被吓住显然还远。黑络腮胡盯着大巫女,显然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叫人!” 刚才他们对付波西米亚时就没想着要叫人——这点让她很不高兴。 红头发年轻人紧退两步,在半透明螃蟹的掩护下一抬手,好几点闪烁的亮光就从他的手指上相继浮了起来——然而不等那几点光亮冲进空气里,大巫女就优雅地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谁也说不上来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大巫女连“附着条件”都没有动用。那几点光亮“啪”地灭了,红发年轻人刚刚发出半声咆哮,就被他自己胸口突然出现的一阵起伏给打断了。他们在意识力星空中并没有实体,只是由意识力凝结成的形态;此时那片胸膛像是海浪一样波动起来,涟漪越扩越大,转眼之间,胸口就空出了一个洞。 尽管黑络腮胡满面惊色,却早有准备——他那一声“阿卡,叫人!”似乎完全是为了转移大巫女的注意力,声音刚落,他就紧随着红发年轻人扔出去了几点亮光。他正巧抓住了大巫女掐灭亮光的那一瞬间,好几点星芒顿时朝走廊深处冲了出去。 在搅动得一个进化者意识力形态不稳的同时,大巫女竟还能分心他用——接二连三地,那几点光芒在半途中也迅速被掐灭了;但唯有最后一点,闪电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即使是她也够不着了。 “用同伴当探路鬼啊。”大巫女叹了口气,青春衰退的痕迹与年龄绽放的魅力像重影一般笼在她的面庞上。“难得你还年轻,就不能活得像样一点么?” 那个叫阿卡的红头发,在挣扎与惊恐之中,面色已经涨得像头发一样颜色热烈了。在他拼命抵抗着大巫女的力量,想要重新聚起意识力时,波西米亚也从螃蟹钳子里掉了下来。她从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身前还站着一个黑络腮胡——她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奥克托的手轻轻抵住她的肩膀。 “左边第三个,” 粗哑却莫名吸引人的声音,贴着她低低地说。 波西米亚顿时明白了,飞快地瞥了一眼大巫女。 那个仿佛总是处于梦一般光晕中的女人,好像从来没有急迫过。原本拦在她面前的两个对手,一个已经自顾不暇了;另一个很明智地没有选择主动攻击,只是将自己一层层地保护了起来,等待着援兵赶到。 波西米亚谨慎地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时候,尽管大巫女一眼也没有看他们,好像忘了他们的存在;但她很肯定,只要他们一动,下场恐怕立刻就要和那个红发年轻人一样了。 林三酒就是这种王八蛋,明明知道大巫女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还骗她来送什么狗屁口信。她记得林三酒好像还提到大巫女需要帮助什么的,只要她照办了,就有希望恢复附着条件——真想让那个家伙来看看,大巫女像是那么随和好说话的人吗? “等人到的时候。”波西米亚用意识力包裹住声音,往身后奥克托的方向送了出去。 “你们对意识力理解的浅薄,真是叫我惊讶。” 大巫女这句话一响起来,差点叫波西米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慌忙抬眼看了看,发现对方似乎是朝着黑络腮胡说的。 “不管你们的主人是谁,让你们这些小家伙来围堵我,都说明他太天真了。”大巫女似乎也不急着动手,只是欣赏着红发年轻人在地上无声地翻滚、挣扎着的模样。“说来也是无奈,越是想找点清净的时候,越是有人来烦你。噢,波西米亚,你好呀。” 好像刚发觉她也在似的。 波西米亚咽了一口口水,白着脸点了点头。 “你长胖了,”大巫女敏锐得毫不留情,“你穿宽松的衣服,就更要注重身材了。” 好讨厌啊! 但波西米亚可不敢直说。就在她张开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好的这一瞬间,奥克托忽然从她身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她下意识地一抬眼,正好瞧见走廊深处乍然亮起了几颗星辰的光芒。 大巫女轻轻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扶着帽子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奥克托立即抓住机会,低声朝波西米亚喊了一句“走!”——她早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了,几乎是声音响起的时候就化作了星辰;两颗星辰在同一时间,一头扑进了左边第三块凸起的墙壁。 941 丧失了信誉的林三酒 941 来不及看她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具象世界,波西米亚唯有拼命向前冲,余光中的景物全都模糊成了飞速倒退的色条。大巫女现在八成已经被门外的追兵缠住了,但她依然不敢大意;万一这里所谓的主人发现有别人闯进来了,一定也不会放过她。 “奥克托,”她一边飞奔,一边头也不回地低声喊道:“你熟悉这个地方?” 嗖嗖的风声是她得到的唯一回答。波西米亚能感觉到奥克托就在她身后,她不由又叫了他两声:“说话呀,我们现在往哪走?” 奥克托不知怎么好像没有听见。 她不耐烦了,猛地刹住速度,急停下来扭头喝道:“我问你话呢——” “我不熟悉这个地方,”身后的人冲她微微一笑,近乎亲切地说,“你带路吧,亲爱的。” 波西米亚愣了,半张着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完全是下意识地,她抬眼朝来的方向望了出去。 “如果你在找你的那个朋友,”大巫女摘下宽檐帽,颜色浅得如同光晕般的短金发顿时蓬松地散落下来。她扬手一甩,宽檐帽被扔进了风里,像泡沫一样迅速消失了。“……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之间的友情可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牢固。” “我、我们只不过是有点交情罢了!”波西米亚忍不住反驳了一句,立即又低下了声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告诉你的那句话我没听见吗?”大巫女神色自若地一偏头——她举止冷静优雅,但一有动作时,就像钻石在灯光下微微转动起来时那样,顿时闪烁起了流光溢彩。“用意识力包裹住的消息,自然也可以用意识力破解。他告诉你逃向左边第三块墙壁——”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地笑了:“但是当你逃向这里来时,他自己却转头去了另一边的世界分馆。” “王八蛋!”波西米亚没忍住怒气,尖着嗓子骂了一句。奥克托显然是想要利用她分散大巫女的注意力:万一大巫女真的追着他们不放,那至少先走一步的波西米亚更有可能被逮住。 她原本还有八百句难听的话都憋在肚子里,但面对着那一双灰蓝色眼睛时,总算还是一句也没说出口。她想了想,有点儿艰难地说道:“你看,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也得敢有才行。” “……这事和我没有关系啊!”波西米亚只想赶紧摆脱这个大麻烦,“要抓你的人我不认识,我只是恰好撞进来的——因为我要去碧落黄泉分馆,有点儿急事,仅此而已!” 大巫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回头望了望她们进来的方向。那一块标志着出口的灰色墙壁,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很小的一块了。 “所以,你跟着我不放没有用的!”波西米亚敏锐地察觉了她的目光,也立即明白了她这一眼的含义——那些要抓大巫女的人,只怕很快就要从那一面小小的灰色墙壁中进来了。万一他们误认为她和大巫女是一伙的,她就要糟糕了;她的身体仍然困在exod里,她没有多少时间能耽误了! “有没有用,这一点我来判断。” “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波西米亚又急又气又偏偏不敢发火,这种憋屈得几乎挠心的状态,她是很少有机会经历的:“我的潜力值都因为你而受损了,我帮不了什么的!” 大巫女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如冬日天空般的灰蓝色眼眸里浮起了惊奇:“噢?我怎么会让你的潜力值受损?” “你忘了?”波西米亚没好气地答道,“要不是你拖住了我,林三酒怎么有机会——” “林三酒?是谁?” 空气里静了几秒。 顿了顿,波西米亚满腹狐疑地问了一句:“你不认识她?那她为什么要我给你带口信……?她明明告诉我,你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大巫女皱起眉头,面色疑惑而茫然。她回忆了几秒,好像还是想不起来林三酒这个名字,终于摇了摇头:“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大骗子!”波西米亚猛地叫了一声,被大巫女的目光一扫,这才想起来解释:“她总是骗我去做这个去做那个,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再也不相信她了——” 说到这儿,她甚至不知从哪里泛起了一阵浓烈得叫人鼻酸的委屈,低下了头:“她骗我你们是朋友,说只要我的口信送到了,你就可以帮我修复我的附着条件……她怎么能拿这种事来骗我呢!” “她也许没有骗你,”大巫女望着她缓缓说道,“但我确实也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原因说来话长了……我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也很想知道口信的内容是什么。不过如果我们再继续在这儿傻站下去的话,很快就要被后面的追兵抓住了。” 波西米亚撸了一把鼻子,将脸上的东西都抹在了袖子上。她鼻音浓重地嘟囔了半句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了,立即一抬头,盯住了大巫女的眼睛。 “你……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低低地说道:“你可是大巫女……大巫女怎么会说自己快要被追兵抓住了这种话?” 大巫女勾起嘴角,浮起了一个微笑。尽管她看上去依旧令人目眩,但却不是往常成竹在胸的笑容了——这笑容中掺杂了苦涩和无奈。 “因为我不是过去那一个自己了。” 她转过目光,又一次神色茫然了。“我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对许多事情的记忆,能力,意识力的力量,都在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我不知道是谁要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意识力星空里出不去。这也是我为什么跟上了你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你可以帮助我,还因为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我记得是谁的进化者。” 顿了顿,大巫女微微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那一位叫做林三酒的朋友果真认识我的话,或许她要给我的口信就是这一切的关键。” 波西米亚脸都有点白了。 “可是……可是我把口信的内容,”她说到这儿时,大巫女唰地睁开了眼——她接下来几个字是被吓出来的:“给忘了!” 942 具象世界分馆 【困死了……不行了,先歇一会儿,你们不要等正文了,说不定几点才能发出来呢】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43 “跟过去不同了……如今你们这些打开了意识力的进化者,”大巫女神色淡漠地望着面前的男进化者,轻声说:“对意识力的领会却差得令人发指。” 波西米亚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来问:“啊?什么意思?” 那个深色皮肤的陌生男人皱着眉头,正因为大巫女这句话迷惑而又不高兴——他看不见意识力星空中的两个人,目光没有焦点地转了一圈,问道:“你口气挺大的啊。你联系我做什么?你是谁?你是怎么让我看不见你的?” “建立了这个具象馆的进化者,都是我那一代的人。经过这么多年,他们存活下来的不多,”大巫女环视了一圈身边用意识力模拟出的村庄,低低地叹了口气:“所以连具象馆的使用方法也遗失了不少……你们只是拿它当作与某个末日世界联系的方式,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波西米亚和那男人都被勾起了好奇。那男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是被随机传送到这个世界里来的,刚刚知道原来它也在你那儿有一个分馆……难道具象馆还有别的作用?” 在多年以前,不知是谁发现了这样一条规律:身处于具象化的世界中时,进化者可以与那个被模拟的、真正末日世界里的人取得联系。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两端的真实与倒影一样——当然,联络对象也必须是拥有意识力的进化者才行。 “当然。如果你按照我的话去做,你对意识力的领会也即将上升一个层次。我以前说过,意识力星空就像是‘万维网’一样,我们每一个开发了意识力的进化者都是一台电脑,借由意识力星空而被联结起来了。”大巫女说到这儿,回头看了一眼她们来时的方向——在山坡和树林之后,依然是早晨平静的阳光。 波西米亚也下意识地跟着看了一眼,刚要收回目光,却又顿住了,慢慢地皱起了眉毛。阳光闪耀在空气里的方式,总叫她感觉不太对劲。 “而具象馆,能够允许我们联系上身处某个特定世界,却没有‘上线’的进化者。”大巫女微微一笑,朝面前那男人慢慢伸出了手。“这一点你们都知道了……不过,它能够让我们连接上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 那个深肤色的男人突然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什么?刚、刚才是什么?” 大巫女洁白纤瘦的一只手掌看上去已经伸到了他的胸口前,他却毫无所觉,来回扫视着四周:“我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什么——” “那是我,”她的声音清晰沉稳,形成了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接下来,你要按照我给你的指示,把我需要你做的事都完成。” 那男人犹豫着点了点头,目光转了两圈。他感觉到了大巫女手掌的存在,但又不太敢相信——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只能看见彼此意识力幻化出的影像才对;毕竟一个是在意识力星空里,一个却是在真实的末日世界中。 波西米亚飞快地看了看二人,又再次回头望向了远方。阳光在空气中投下了光圈,点点金芒从山坡边缘泛起亮光;她盯着那片阳光看了一会儿,忽然神色一凛:“那、那个——” “我知道。” 大巫女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她,“你站到我身边来,当我要你跑的时候,你最好一口气冲出这个分馆。听明白了吗?” 在她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波西米亚就已经看清楚了远方空气里闪耀着的东西;那不是阳光,而是一片从远至近、急速扑来的星辰。她的心跳都差点停住了——那片星辰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竟估算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眼中只有一大片耀眼璀璨的各色星光,像北极光一样从天边朝她们扑卷而来。 “人太多了!”波西米亚忍不住叫了一句,“你要干什么?你拦得住这么多人吗?” “给你一个提醒,孩子,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 大巫女笔直地站在鹅卵石小道上,对身后高速袭来的星光仿佛恍若未觉。她的一只手依旧按在前方,由腰间垂坠滑落下来的大裙摆,却轻轻地被本该不存在的风吹得飘动起来。正当波西米亚心中打鼓,准备见机不妙立刻扭头就跑时,那一片星光已经扑面而来,晃得她不得不眯上了眼睛。 “网络不仅仅能把我们连接起来,”大巫女的一头浅金头发被身后星光晃得泛起了梦乡般的光晕,“还可以传输数据呢。” 不等波西米亚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就被一个“跑!”字给喝得一个激灵,顿时回过了神。她不敢耽误,猛地化作星辰朝远方空中一跃,急急地冲向了出口所在的方向;如风一般疾驰的时候,她抽空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 “‘流通货币是粘合剂’……这个末日世界的名字真长啊,是不是?” 伴随着大巫女轻轻的、近乎高傲地一摆手,从她打开的那一圈水波纹中蓦然扑出了一股什么东西——很难解释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因为它无形无色,只像一股气流一样,从那个真实的末日世界冲进了意识力星空之中。追击着大巫女的那一片星辰首当其中,顿时全被卷了个正着;在一片惊呼声中,那些星辰纷纷化作了人形,从小村庄的上空四散飞溅开来。 的的确确是“四散飞溅”。没有一个人的形体仍然是完整的,也分不出四肢、躯干或头颅了;不管是人体也好,房屋也罢,凡是被那一股“气流”冲击到的东西,全都四分五裂了——从一开始大块断开的肢体、头颅,又逐渐分化开裂成了拳头大小的块;然而这种爆炸般的分散似乎没有终点,当波西米亚第三次回头时,发现那些进化者们仍然在继续分裂成更小的碎片,尽管他们仍然在拼命尽最大的努力,试图收拢自己的意识体。 老实说,她根本看不出来那些细碎得不能更细碎的闪光片,刚才居然还是人形了。那些进化者们毫无疑问还活着,但意识体被骤然分散成了无数碎片,就相当于被人把意识力完全都打散了…… 波西米亚猛地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空中的意识力碎片。 如果她能趁机吸收一点意识力的话…… 944 【这不是正文,这是防盗章,正文还在写,一会儿更新】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45 【最近要处理很多事,都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破事,我现在特别心烦,别等了,正文才一百字】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946 【这是防盗,不是正文,讨论欧洲人在历史上犯下的罪恶花了三十分钟……】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47 【虽然手头上只有100字,却雄心壮志要写3k,看来今晚不用睡了……应礼包亲妈之请放一章礼包】 正如叶蓝所说,林三酒在同一家旅馆里找到了昏迷过去的黑泽忌。 当她跟着店老板走进一个狭窄的小隔间里时,他正如同熟睡一般静静躺在一张小床上,长腿从床沿上垂了下来,胸口许久才微微地起伏一次,仿佛正身处于一个最是安详悠长的梦里。 受伤势所累,林三酒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时,她的脚步声实在不算轻,但黑泽忌却依然毫无所觉——他曾引以为傲的敏锐感知力,好像也全都随着神智的离去,而沉进了深沉的水面下。 林三酒低下头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他还非常年轻。 以前每一次和他相处时,他看起来总是又凶又暴躁,眉头永远是紧紧皱着的,深深的眉间纹路叫她以为这人最起码也得有三十往上了——可是当他安宁下来的时候,年轻干净的轮廓叫林三酒忽然意识到,恐怕黑泽忌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叹了口气,她叫出了【妙手空空】,心里涌起了一阵庆幸似的后怕。 幸亏叶蓝被自己逮住了…… 【妙手空空】的外观实在是要多不起眼有多不起眼——质地廉价的半透明蓝色塑料小盒,与其说是特殊物品,倒更像是一个杂物盒;稍稍一按,塑料壳就不受力地向下塌陷了,好像随时都会坏掉。如果不是从叶蓝身上搜出来的,就算是送到林三酒面前,估计她也不会多看半眼。 打开盒盖,里面又有三个小盖子,将内部分成了三个能够各自容纳不同战力系统的空间。 “这一个是你朋友的,”叶蓝忙凑上来殷勤地指点道,“……你把这个小盖子打开,然后直接倒扣在他的皮肤上……记住,一定是皮肤,不能是衣物。” 林三酒冷冷地从眼角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只是将黑泽忌的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了一片紧实的皮肤。 虽然叶蓝知道一个大概,但也是头一次真正地“返还”战力系统;几人都不清楚扣上去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于是林三酒只好谨慎地把小盒子按在黑泽忌胸口上,一动也不敢动地等着。 “我说,你是怎么偷到他战力系统的?”林三酒一边按着盒子,一边浮起了这个疑惑,转头向叶蓝问道:“你的水平这么次,按理来说应该连黑泽忌的边都靠不近才对。” 叶蓝眨了眨眼,朝她露出了一个坦诚的笑。 “林小姐,你还是不懂。不管是过去的平常世界也好,还是现在的轮回末日世界也好,只有一种能力才是最了不起的——那就是操控人心。”他仿佛是谈起了一件很久远的旧事一般,慢慢叹了口气说:“而想要操控人心的第一个条件,首先是要懂得人。了解你的目标,你才能真正掌握你的目标。” “我在巧克力喷泉之路上落脚的第二天,你的朋友就来了。他根本没有隐藏实力的意思,他刚一推门走进酒馆,当即有人在惊慌之下悄悄起身走了……我当时也在角落里坐着,在默默地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把他的战力系统当作了目标。” 叶蓝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地掻了搔脸。 “说起来,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首先我表现得非常符合我的真实战力水平——我安排一个进化者联盟的人故意跟我起了冲突,在你的朋友面前被打掉了半颗牙齿,”一边说,叶蓝一边还用满是鱼鳞的手指拉开了嘴角,给林三酒看那颗藏在后方的残缺牙:“……当然,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也能够看出来,这样只是为了表示我更加没有威胁性而已。这一步,是为了降低他对我的警觉性。” “第二天,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跟他住进了同一家旅馆。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我什么也没干,既不接近他、也不找他说话,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唯一的交集,就是后来在旅馆门口遇见得多了,我就会朝他点点头作为招呼。” “你朋友恐怕不会想到,别人见识到了他的实力之后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唯独我却在有意接近吧。”叶蓝看了仍然像在熟睡一般的黑泽忌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市场上所有好吃些的甜点蛋糕什么的忽然一下子都断了货——我立刻认识到机会来了,忙让我的手下从别的地方给我运来了几份甜点,低价卖给了一个店主,又跟他谈好了条件。在你的朋友闻讯而去的时候,店主告诉他,最后一份已经被我预定了……当然,我立刻毫不犹豫地让给了他,从他手里收了三十体力值。” 听到这儿,林三酒明白了,当真只想深深地叹口气。她也没想到,自己在市场上赚体力值的行为,竟然无意间给叶蓝制造了这么一个机会! 叶蓝对于“距离”二字,真是掌控得太好了——他精心在黑泽忌身边制造出了一个“点头之交”的形象,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非常符合一个能力不那么强大、又没有什么居心的进化者的逻辑;他甚至考虑到不能让黑泽忌感到自己欠下了人情,这样他在叶蓝身边才会继续有一种“舒适感”……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然后就简单了。”叶蓝苦笑了一声,“旅馆有三层楼高,我找了一个他经过的时候,装作受伤后被人扔了下来……以我对他的判断,他是不会看着我不管的。” 当黑泽忌主动伸手去救人的时候,他恐怕万万也没有想到,空中那个一直惊叫着、拼命挥舞着四肢的普通进化者,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个特殊物品——一个足以叫他就此一睡至死的特殊物品。 ……所谓有心算无心,即使再聪明、再强大的人也难逃一劫。 林三酒转过头,看着自己手下的小盒子半晌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忽然吩咐了一句:“季山青,给他再拿一瓶水喝。” 早在刚才听到一半的时候,季山青就把人鱼养成液准备好了,闻言立刻递了过去。 叶蓝不疑有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半。 听着身后的声响,林三酒再次打量了一下黑泽忌,有些焦躁了。“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战力系统早就还给他了……人怎么还不醒呢?” “我估计他还得有一段复苏的时间。”季山青也凑过了头,脸上尽是一片好奇——打从走上南瓜之路起,他就对一切充满了新鲜感,连对一个昏迷的人都能上上下下看好半天:“这条人鱼都想到了,可以通过返还的方式不断从原主人身上取用能力……他虽然扛不走这个大哥,可是扛得起一个人的进化者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没有一个能力或者物品是没有限制的,如果真的能无限次取用,这个盒子就不会设置每个战力系统只能用三次的条件了。所以我猜,对于这个盒子来说,原主人拿回能力的时长就是另一个限制。” 季山青虽然只有五个月大,但他思维敏捷,头脑灵活,林三酒都自认比不上他的聪明——点点头,她不情愿地承认道:“……你说的有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黑泽忌到底要多久才能从昏迷中醒来,就彻底成了一个未知数。 而林三酒在这儿度过的每一秒,都意味着远方的楼氏兄妹正在多受一份折磨。 忍着性子又等了五分钟,见黑泽忌始终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她终于耐不住了。 “这个战力系统的确是还回去了,对吧?”她有几分狐疑地拿起盒子,将手指伸进了左边的分格里——随即林三酒就奇妙地感觉到,里面是真的空了。 “既然这样,也只好麻烦这儿的店老板继续照看他一段时间了。”林三酒不甘心似的叹了口气,想了想,又找出了纸笔,给黑泽忌留了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袖口里。 以她目前的状态,实在没法带上黑泽忌,礼包和叶蓝看起来也不太靠得住;在临走之前,为了店老板能够尽心照看,林三酒又将所有钱都给了他,只给自己留下了足够泡一次药浴的体力值。 在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儿体力之后,一行三人便直奔星空游乐园出口,很快就再一次来到了当初那一片石头摊上。 大大小小的石头间,布满着湿润的沙泥,一丛丛杂草从中钻出来,与林三酒记忆中的模样丝毫不差。迎面而来的微风里,充满了海的咸腥味;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面前波纹潾潾、辽阔无边的深蓝大海,她不由有点傻了。 ……现在她要怎么回去? 季山青人生中头一次见到海,早就冲了出去,在靠近海边的石头间来来回回地走,对于不小心踩进海水里的每一脚,他都会发出半惊讶半兴奋的一声笑——虽然礼包很聪明,但显然此刻是一点也指望不上的。 至于叶蓝…… 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一眼。 半人鱼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大海,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忘了;他张着嘴,两片鱼鳃鼓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看起来仿佛是终于解脱了般的笑。 “林小姐,”他的声音充满了梦幻般的憧憬,“我到家了,我终于到家了……” “你想走?”林三酒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冷笑。 948 【这是防盗,正文目前只有50个字,我现在在干什么?我在吃红烧肉……】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49 【今天打算写个长一点的章节!你们不要等了,我下午睡觉了又喝了咖啡,感觉可以活到明早】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950 伸手告别 紧紧闭上双眼,世界就成了一片漆黑的呼啸风声。 当林三酒重新睁开眼睛时,她手心里全是一汪冷汗。血液与心跳仿佛即将被加速度甩出躯体、扔进高空;眼前驾驶舷窗里,大地正在朝她急速扑近。 但是她依然还活着,飞行器也仍完好。 “12!”她高声吼了一句,立即伸手去重启引擎,“看看后面!” 12喉咙里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的兴奋呼声,这才终于断了;过了几秒,他抬高嗓门,大笑着回应道:“哈哈哈,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这玩意儿可真棒!” 在即将撞上地面的时候,飞行器引擎终于不甘不愿似的发出了一声嗡鸣。机身轰地一震,林三酒立即将机头硬生生地提了起来;它歪歪斜斜地一转身,总算再次浮进了空气里。 “什么情况?”她双手紧紧攥着操纵杆,这才有了个机会喘息:“他们还跟着我们吗?” “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林三酒打开自动巡航,一手抓住了安全椅带,在满舱风声里吃力地站起来,探头朝外头看了一眼。这一眼,顿时叫她傻住了。 那几艘追击她的飞行器此时仍然完好无损,而且离她只有区区数百米罢了;然而它们却怎么也挣扎不过来这一小段距离了——因为有两只胖乎乎的手,正张大了手指头缝,将飞行器全一个一个地夹在了胖指头之间。 天空中打开了一个洞,云朵、蓝天和气流都消融了、退让开了,露出了天空后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不会超过十岁,却像是从宇宙里探头往下看的巨大外星生物一样,“咯咯”地笑着,眼睛里闪烁着高高兴兴的光泽。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神之爱,但与神之爱不同的是,这个巨大孩子显然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实体——在他的脸庞边缘,线条颜色就开始逐渐模糊稀淡起来,就像是一个从水中浮起来的幻影。 “是特殊物品吧?”12不能离开座位,只能将脊椎和脖子扭到极致,望着后舷窗赞叹道:“这样威力的特殊物品,可真是少见啊……” 林三酒眯起眼睛,在急风中抬头看了一眼碧落区顶层的船坞。她已经看不见“学者”的影子了,但她很肯定,一定是刚才“学者”临时制造出来的特殊物品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幸好她临时决断将引擎关上了……失去动力的飞船不仅仅是下坠时的加速度惊人,而且坠落时是笔直的,不像引擎加速时必须转一个角度;看来就是这短短一瞬间的差距,让她从那小孩的指缝间滑走了,而后头的追兵们却反而全被抓住了。 “噢,到时间了,”12兴致勃勃、高兴得简直不像成年人:“你看,那小孩在消失了!” 正如他所说,那张孩子的巨大脸庞此时就像是一幕淡出的电影场景,慢慢从天空中虚化、浅淡下去了。连带着他手中抓住的飞行器,好像也成了他的一部分,随着他一起从这个世界里彻底消失淡出了。 一想到飞行器里的人,林三酒就不由打了个颤。 她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快步走回驾驶座;她明明觉得自己没有露出半点表情,刚一坐下,12的声音却如附骨之疽一般飘了过来:“……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别废话了,”林三酒心里咯噔一跳,“他们是敌人,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 “你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真的……”12的声音从满舱风里刺了过来:“他们只想活捉你,你却要了他们的命呢。” 本来她只是隐隐地不舒服,此时又蒙上了一层仿佛大脑被刺穿、被窥探的阴影。林三酒本想叫他闭嘴,喝骂冲至嗓子眼,却又强行咽了下去;语言就是信息,她每多说一个字——不管是命令、遮掩还是谎言——都多泄露了一分自己的情报。 只有机械性地强调她的目标,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被对方继续刺探。 “该你指明方向了,”她尽量不为所动地说,“告诉我,你安排毛人兄弟往哪里去了?” “我怎好独占这样一份功劳……可不是我安排的。”12不急不慢地说,声音时不时还被风淹没了。“我得想想……” 林三酒有点儿不耐烦,猛一扭头,不等说话,目光却不由一跳。 这怎么还没完了! 遥遥的,“学者”伸开无数细长金属骨骼,如同只有长足、没有躯体的蜘蛛一样,正从碧落区高塔的外墙上飞快攀爬下来。它明明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那速度却像是充斥着执拗的暴怒一样,远远一望就能叫人不由心惊。 林三酒急忙加速,决心趁着它还没有下降到同一高度时就远远逃走;引擎刚刚发出一声哀鸣,12却突然喊道:“它不是冲着你来的!” 她不敢放心,在加速冲向远方的同时匆匆回头一瞥——没想到12还真没骗她;在爬到高塔中央时,“学者”忽然慢下了速度,将四散出去、抓住墙壁的骨骼全收了起来,缩成只有一半大小的一团,蓦地往墙壁内什么地方一钻,就消失了。 林三酒愣愣地转过头,一个念头顿时闯进了她的脑海里。 “它回去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它真的会自己回去——” 斯巴安难得拜托她帮的忙,就这么泡汤了。 眼看身后暂时还没有飞出更多的追兵,她在巡航模式下又一次站了起来。她在满舱呼呼的强风中稳住脚跟,盯着越来越远的碧落区,出了一会儿神。她离开得太急促,在身后留下了许多悬而未决,因此一时竟神思迷惘起来:宫道一如何了?她没看见脸的那第三个人,难道真是12暗示的玛瑟?斯巴安又去了哪儿—— 刚才“学者”消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白白的,忽然一动。 林三酒心里一跳,虽然她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却不由死死盯住了它。 一条粗壮的白色长长枝条,缓缓地从碧落区内冒了头;它慢慢伸展、挪腾的样子,仿佛有生命似的,看起来与这座通天塔格格不入——不知怎么竟有几分眼熟。 那是什么……? 就在她心生疑窦时,飞行器也已经载着她与12,把碧落区越来越远地扔在了身后。 951 【别等了,这几天忙到飞天,眼看还要继续忙至少一个星期,现在正文才五个字……】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52 上船的方式有点尴尬 12临时脱了身,反而叫林三酒的决心更坚定了;在她看来,想办法探一探那艘巨型飞船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她不知道毛人兄弟和xod的下落,留给她的选择只剩一个了,那就是抓住这件事的源头。 现在,源头很可能就在眼前的“鲸鱼”里。 至于怎么上去,她也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当然是冲上去! 就这样,少了一侧舱门、腹部被打掉了一大片外板的小飞行器,在半空中艰难地一拧头,引擎骤然加速,直直朝上空飞了出去——升得越高,内外夹击的气流就越猛;在几秒钟的急速拉升以后,简直叫人惊奇它为什么还没有被狂风卷走。 好像还是有点儿太勉强了…… 尽管是背对着空荡荡舱门的,林三酒还是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她一边在心里咕哝,一边腾出只手摸索到了斯巴安给她的武器袋子;要是没记错,里边好像还有一卷备用的攀爬索。 即使是她,在握住了绳子粗糙表面时也不由手心微微出汗了。脱离了小飞行器的保护以后,她的性命就全要吊在这根绳子上了——但是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攀爬索,是为了在千米高空中强行突破飞船而设计的。一旦绳子被风吹落了的话…… 就算她闯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但这并不能让下一次的性命危险看起来轻松多少。 就在林三酒犹豫着下不定决心的时候,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了一阵急促的电子音;她一愣,眯眼一瞧,这才发现控制面板上的通讯频道正在跳着红光。她伸手拍了一下,一个沉稳的女声立时从通讯频道里跃了出来:“……这里是夜行游女殖民船r201号,请来船通报你的飞行许可编号及名称,再重复一次……” 是夜行游女的船?难道说12人格——或者说是卢泽更合适——混进了这艘船里? 林三酒眼睛一亮,立即抓住了从脑海中划过去的那一个主意。 “ay day,ay day!”她情急之下,把以前从电影中听见的紧急呼叫给喊出来了:“我的飞行器受到严重损坏,我控制不住它了,快帮帮我!” 那边的女声静了一静,稍稍加快了语速:“请通报飞行许可编号,我们会立即组织救援。” 这架飞行器是林三酒从碧落区偷的,肯定有编号,但是她上哪儿知道去?迫不得已,她抬高嗓门冲通讯频道尖叫了一声——在充斥着风声和尖叫声、濒临空难一般的背景音里,她依然没有忘记拼命将飞行器向高空中提升。 “编号!”那女声似乎被她惊了一跳,“有编号,我们就可以……” “我现在看不到!”林三酒听着自己的声音被风声切得断断续续,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匆匆喊道:“我不能动,舱门——舱门被人打掉了——”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飞行编号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发放的;要是这一把赌不成,她就只剩借攀爬索从高空中跳出飞行器一途,实在想一想就没底…… “请坚持住,我们正在扫描你的飞行器外部。”那女声反应很快,“你的编号没有印在掉了的舱门上吧?” 原来编号在飞船外部也有? 林三酒回忆了一下自己生生拽下舱门的那一刻,答道:“没有!” 或许是因为在碧落黄泉中穿梭的飞行器,基本上都是得到许可的,因此这一艘夜行游女的殖民船对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起疑。很快那一边的女通讯员就从这艘破破烂烂的小飞船上找到了编号——原来它印在了“尖嘴”的上方——在林三酒近乎感激的目光中,巨大鲸鱼般的船腹下合金板一分,朝她吐出了一艘接驳飞船。 当她双脚稳稳地踏上了殖民船的时候,林三酒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得,本来还打算靠武力强行突破来着,没想到人家伸出援手帮了她一把……她这可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的飞行器也被拖住了,”负责驾驶接驳飞船的,是一个平平无奇、表情严肃的年轻人,“过一个小时你可以去机库看看。” “……你,你发生什么事了?”他身边一个小姑娘歪着头,离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轻声问道。这个小姑娘似乎在跟着那年轻驾驶员学习,刚才一路上尽是在探头看这个看那个,好像什么都新奇。 “我遇上了仇家,”林三酒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那小姑娘不过她胸口高,表情一清二楚都能在瞧在眼里;她似乎想问什么又顾忌着不好说,憋了几秒,结果还是直愣愣地脱口而出了:“你的飞船怎么好像要报废了?仇家一定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林三酒点点头,朝那年轻人瞥了一眼:“这艘殖民船是……?” “r201号,你没听说过吗?”就像下巴上拴了一块石头似的,这年轻人的神色、嘴角都往下沉沉地坠着,严肃得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十岁:“你的航行记录不是从碧落区来的吗?你不记得r201,总该听说过越海号这个名字吧?” 对碧落黄泉里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一无所知的林三酒,只能含混着应付了下来:“噢,那个,是……” 话说回来,这艘飞船大概比exod都要大上数十倍……是用来干什么的呢?他们现在身处飞船最底层的“鱼腹”处,大部分空间都被机械室和管道占据了,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连猜也很难猜出来。 “我想起来了,”林三酒只想马上摆脱他们,早日进入飞船主要区域里,“我正好有一个朋友就是在这艘船上,怪不得听着耳熟。你也许见过他,一个白白净净的……” “少年”二字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时隔八九年,卢泽已经变成青年了,她竟一点儿也没把握,他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那年轻人又看了她几秒,一双细眼睛里尽是打量和狐疑。 “白白净净的?”那小姑娘问道——虽然她的前辈看起来并不愿意让她随便插口。她笑着说:“只有这样吗?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有没有见过那个人呀,这艘船上白白净净的人,恐怕没有五百个也有三百个啦!再说,万一你的朋友晒黑了,那就是从一千多个人里大海捞针了……” 953 幸亏遇上一个话多的 【今晚做好准备爆肝通宵了!目测最早能更新的时间也得在凌晨三点以后,不要等了,我准备了两个咖啡胶囊】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954 黑脸庞 【今天一天都没时间坐下来码字,现在两条小腿酸疼酸疼的……我打算先发了防盗睡一会儿,深夜里起来再写。应该明早六七点能换正文了。闹钟已调好,一连十个】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955 又改名叫维利了 【这是防盗不是正文,正文…唉还是要到早上了可能】 说是床垫子,其实只是一张黑黑薄薄的毯子;躺在上面,除了隐隐的酸臭味,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床板的骨架……林三酒翻了一个身,顿时床架发出了叫人牙酸的一声吱。 即使是在一片昏暗中,林三酒仍然能将自己小单间里的一切清晰地收进眼底。地下室里空气流通不好,隐隐地有一股灰尘味。单间的墙板上凿了几根钉子,大概是用来挂衣服用的。条件真称得上是简陋了——连隔壁那位睡梦里挠痒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到了一个陌生环境的关系,她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 如果真像胡常在所说,这个地方的人都是由药物催生出能力的话,她也不必继续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毕竟她加入绿洲,可不是冲着有吃有喝有睡来的——她是为了找签证官。 然而在一千多个几乎就是普通人的人当中,怎么可能会出现签证官呢! 但毕竟刚来就走也不太好——林三酒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刚才一瞥之下,那个似是而非的人影——算了吧,还是多呆几天,看看情况好了…… 脑海里的念头纷纷杂杂,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感觉到眼皮变重了,意识也模糊了。 在她即将堕入梦境的那一瞬间,一道强烈的电流忽然蹿过了她的身体—— 林三酒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全身控制不住地打起了摆子。身体颤抖地太猛了,晃得铁架子床也跟着发出了“哒哒哒”的撞击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响亮。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虽然跟上一次全身波动不一样,可她却并不陌生。 妈的,能力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进化了! 咬着牙,她想要翻到地上去——毕竟床架子的声音太大了,很容易招来人。进化的时候自己完全没有自保能力,要是再进来一个陌生人……虽然绿洲看起来还算和平,但她一点都不想冒险。 可是一动不能动地,想翻身谈何容易? 她借着身体不住颤抖的势头,勉强将自己从墙边推开了一点点,脑后的长发一下子从床上滑落了下来。这么点可不够啊——林三酒焦躁地心想。 然而她却没有时间了。刚才还熟睡着的隔壁邻居,绵长的呼吸声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只听床板吱嘎一响,似乎那人坐了起来。随后,脚步声就来到了1629的门口,在布帘外停住了。 “喂……是新来的人吗?”一个女人极不满的声音低低地训斥道:“怎么挑大家都要睡觉的时候干这种事?你们也不知羞!快停下!” 身体虽然失去了自主权,不过意识还清醒的林三酒,听了这话愣了愣——过了两秒,她忽然明白了这位邻居的意思,一口老血几乎都要喷出来了——她以为自己是在干什么啊! 虽然床板确实很响。 门外的女人等了一会儿,发现噪音仍然在有节奏地继续,终于有点儿疑惑了;一把掀开了布帘,她登时惊讶地叫了一声:“咦,你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林三酒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吊起了一颗心。 冲进来的邻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小熊维尼的睡衣。她见事倒十分果断,当即就把不断颤抖着的林三酒给扶下了床,让她躺在了自己腿上。 “喂喂,你能说话吗?”那女人手掌一下一下地打着她的脸,啪啪地响:“你是不是羊角风犯了?” 林三酒已经分不出自己的颤抖是因为进化还是被她气的了。 好在进化的时间短,她没过一会儿就渐渐平静了下来,对身体的掌控也回来了。一发现自己能动了,林三酒蹭地就从邻居女人腿上跳了起来,瞪了她一会儿;想说什么,又发现对方好像没什么错——好不容易,她才挤出了一句:“我没事了,谢谢。” 那女人木着一张脸,也不走,反而问道:“你这是什么病?经常犯吗?睡觉的时候犯的多吗?我需不需要找小雨换个房?” 林三酒都快被她气乐了,咬牙切齿地说:“不是病!你不明白,这是能力进化时的正常反应。” “咦?”邻居女人果然惊讶了,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她。“你也是自然进化的呀。我也是。” 一种报复落空的感觉充斥心头——林三酒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看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来得早,这么久了能力从来没有进化过。” 大概是因为绿洲的生活太过安逸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刚才都谢谢你帮忙。我叫林三酒,你是?”林三酒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朝邻居女人伸出了一只手。 她伸出去的手被那女人随便碰了碰,就算是握过了。随即那女人说:“我叫方丹。咱俩还是别走太近了,毕竟你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 说完了这么古怪的话以后,方丹站起身就要走。 ……所以说,绿洲里的自然进化者,都是没有社会常识的怪人吗?林三酒简直想捂住脸悲叹一声——“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丹无辜地看着她:“你们这种刚来的、能力很强的,一般都会被派出去做难度高的任务。所以,存活率不高嘛。”说完,这个女人十分潇洒似的转身就走了。 林三酒看着她的背影,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建材板很不隔音,她耳听着方丹走回去,在床上躺下,还不到十分钟,竟然就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这人真是……太叫人心塞了。林三酒心里一连抱怨了好几句,对方丹刚才说的高难度任务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极温地狱里诡异的、危险的事情,她也经历过了,绿洲的任务还能比副本更致命? 从声音上听起来,方丹似乎已经睡熟了。 在黑暗里坐了半天的林三酒,这时才谨慎地摊开了手掌。 应该检查一下自己刚才进化的能力了——这一次的进化一结束,她便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召唤卡片的冲动——看起来,这一次进化的应该是卡牌吧。 心念一动,一张卡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以前的白光消失了,这次卡片出现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956 无巧不成书……没巧,所以没书了 在地面上应该是日落的时刻,越海号内大片灯光也暗了下去。脱离大气层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往外瞧,永远只有一片无尽的漆黑。靠灯光明暗来调节生物钟的人们,在船内模拟黑夜之后,也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沉入了睡眠——除了必须要避人耳目才能活动的人之外。 林三酒从走廊转角后转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她漫无目的地在飞船里走了大半天,试着向进化者们旁敲侧击地打听12或卢泽,不过得到的回答要么模棱两可,要么毫无帮助。地面上的时间已经迈向了深夜十二点,距离她发布讯息过去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回应。 好像还是意老师告诉她的……不管人进化到了什么地步,总是天生对某些话题格外有兴趣。 希望她的讯息能抓住人们的注意力吧。 她朝着记忆中布告栏的方向走了过去——越海号面积太大、地形也复杂,虽然她用意识力将它的地图记了下来,但也不知道在哪个分叉口拐错了弯;当她意识到走错了路时,连自己此时在哪儿都不清楚了。 对比着脑中地图找了半天,林三酒总算确认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咖啡间;等她走近时,她发现咖啡间门下正透着隐隐一线光。 谁这么晚了还在喝咖啡? 她的心脏忽然咚咚跳了两下,下意识地打开了【无巧不成书】。如果这个能力起作用了的话……一边怀着隐隐的期望,她一边推开了门。 随即林三酒就暗暗叹了口气。 她的运气果然不会这么好,一进门就看见12——事实上,那是一个臃肿粗黑的中年男人,皮肤堆积成一叠一叠的后脑勺正对着她;猛一声门响,似乎还把他给吓了一跳,刚一回头就差点把手中咖啡给洒了。 “抱歉,”林三酒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年发胖的男人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叫人一时实在想不起来在什么场合见过他。她冲那人点点头,又关门出去了。 她低头看了看门缝,咖啡间里依然静静地亮着光。 话说回来,夜行游女似乎对它船上的人都很放心。这儿没有夜间的巡查,也没有用于监视的摄像头,她完全可以不避人地自由行动——不过为了免得引来问题和怀疑,她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她就听身后咖啡间的门打开了。回头一看,那中年男人正低着头带上了门——与林三酒的目光一碰,立即又匆匆分开了;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抬步朝林三酒的方向走了过来。 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的林三酒,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二人竟一直同路。在寂静无人的宽阔长台上,二人一起转弯、一起上下;很快她就先打破了尴尬,赶上几步,朝那男人轻声问道:“……你也是去布告栏的吗?” 那男人似乎又被她吓了一跳——虽然他早就知道她一直走在不远处了,还是不由肩膀一僵。这种容易受惊的个性,不由让林三酒想起了礼包。 “啊,嗯,是的……”他不敢抬头似的,向自己的鞋尖回答道。 林三酒也知趣地不说话了。她默默地随着那男人一路走进了布告栏里,随即二人远远地分开了,各自被淡蓝色、脉络形状的光晕给包围了起来。 她确实收到了不少回复,但都没有什么用处。 “好像上船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呢,他好渣啊!咋舌——” “不会吧,在末日世界里活到现在的,还有这么蠢的女人吗?还会这样被一个男人搓圆捏扁?”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不可能把神经绷紧一辈子……” “可惜了一个好女人。不妨看看这条消息吧,有老派绅士正在寻求伴侣……” 林三酒叹了口气,将回复全部关掉了。在她走了以后新发布出来的许多讯息正缓缓地从眼前流过,乍一看去,有不少人都在讨论兵工厂和碧落区遇袭一事,叫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来夜行游女并不觉得这是个值得保密的消息。 不会造成恐慌吗? 她没有多看,只是一条条地抓住讯息,将它们往左一划,划出了视野。既然没有什么收获,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算了……她实在也是精疲力尽、急需睡眠。 远处那个糙黑男人,似乎也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去;不等林三酒动步,他就先转身走向了布告栏另一头的出口。这个人特地没有使用离林三酒更近的出口——在她一转身准备也离开这儿的时候,余光捕捉到他回头看了一眼。 大概是发觉林三酒要走,他也安心了,远远站着等了几秒才走近了自动门。 在他停下脚步的时候,林三酒一闪身走出了自己身后的门——但在它完全合拢前又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她侧身贴在墙壁上,看着自动门缓缓关上了;那男人似乎完全放下心来,仍站在另一个出口前,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个鼓囊囊的大盒子。 他蹲下身,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了一个……一个吸尘器。 就算他拿出一把枪也实属平常;然而这个吸尘器,好像竟然真的就只是一个吸尘器。那男人抽开管子,启动马达,在“隆隆”响起的电机声音中,把吸头伸出了大门口——可怜那开开合合的自动门,每次要关都又因为感应到有人而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那男人认认真真地吸了二十分钟的地,林三酒也认认真真地看了二十分钟——从门口附近的地面开始,那男人逐渐往外挪,仔仔细细地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终于越走越远,连吸尘器的声音都听得不甚清楚了。 他总不会是个清洁工吧? 这艘飞船上的可疑人物还真不少…… 林三酒摇了摇头,为自己浪费的二十分钟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门——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在地面上应该是日落的时刻,越海号内大片灯光也暗了下去。脱离大气层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往外瞧,永远只有一片无尽的漆黑。靠灯光明暗来调节生物钟的人们,在船内模拟黑夜之后,也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沉入了睡眠——除了必须要避人耳目才能活动的人之外。 林三酒从走廊转角后转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她漫无目的地在飞船里走了大半天,试着向进化者们旁敲侧击地打听12或卢泽,不过得到的回答要么模棱两可,要么毫无帮助。地面上的时间已经迈向了深夜十二点,距离她发布讯息过去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回应。 好像还是意老师告诉她的……不管人进化到了什么地步,总是天生对某些话题格外有兴趣。 希望她的讯息能抓住人们的注意力吧。 她朝着记忆中布告栏的方向走了过去——越海号面积太大、地形也复杂,虽然她用意识力将它的地图记了下来,但也不知道在哪个分叉口拐错了弯;当她意识到走错了路时,连自己此时在哪儿都不清楚了。 对比着脑中地图找了半天,林三酒总算确认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咖啡间;等她走近时,她发现咖啡间门下正透着隐隐一线光。 谁这么晚了还在喝咖啡? 她的心脏忽然咚咚跳了两下,下意识地打开了【无巧不成书】。如果这个能力起作用了的话……一边怀着隐隐的期望,她一边推开了门。 随即林三酒就暗暗叹了口气。 她的运气果然不会这么好,一进门就看见12——事实上,那是一个臃肿粗黑的中年男人,皮肤堆积成一叠一叠的后脑勺正对着她;猛一声门响,似乎还把他给吓了一跳,刚一回头就差点把手中咖啡给洒了。 “抱歉,”林三酒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年发胖的男人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叫人一时实在想不起来在什么场合见过他。她冲那人点点头,又关门出去了。 她低头看了看门缝,咖啡间里依然静静地亮着光。 话说回来,夜行游女似乎对它船上的人都很放心。这儿没有夜间的巡查,也没有用于监视的摄像头,她完全可以不避人地自由行动——不过为了免得引来问题和怀疑,她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她就听身后咖啡间的门打开了。回头一看,那中年男人正低着头带上了门——与林三酒的目光一碰,立即又匆匆分开了;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抬步朝林三酒的方向走了过来。 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的林三酒,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二人竟一直同路。在寂静无人的宽阔长台上,二人一起转弯、一起上下;很快她就先打破了尴尬,赶上几步,朝那男人轻声问道:“……你也是去布告栏的吗?” 那男人似乎又被她吓了一跳——虽然他早就知道她一直走在不远处了,还是不由肩膀一僵。这种容易受惊的个性,不由让林三酒想起了礼包。 “啊,嗯,是的……”他不敢抬头似的,向自己的鞋尖回答道。 林三酒也知趣地不说话了。她默默地随着那男人一路走进了布告栏里,随即二人远远地分开了,各自被淡蓝色、脉络形状的光晕给包围了起来。 她确实收到了不少回复,但都没有什么用处。 “好像上船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呢,他好渣啊!咋舌——” “不会吧,在末日世界里活到现在的,还有这么蠢的女人吗?还会这样被一个男人搓圆捏扁?”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不可能把神经绷紧一辈子……” “可惜了一个好女人。不妨看看这条消息吧,有老派绅士正在寻求伴侣……” 林三酒叹了口气,将回复全部关掉了。在她走了以后新发布出来的许多讯息正缓缓地从眼前流过,乍一看去,有不少人都在讨论兵工厂和碧落区遇袭一事,叫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来夜行游女并不觉得这是个值得保密的消息。 不会造成恐慌吗? 她没有多看,只是一条条地抓住讯息,将它们往左一划,划出了视野。既然没有什么收获,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算了……她实在也是精疲力尽、急需睡眠。 远处那个糙黑男人,似乎也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去;不等林三酒动步,他就先转身走向了布告栏另一头的出口。这个人特地没有使用离林三酒更近的出口——在她一转身准备也离开这儿的时候,余光捕捉到他回头看了一眼。 大概是发觉林三酒要走,他也安心了,远远站着等了几秒才走近了自动门。 在他停下脚步的时候,林三酒一闪身走出了自己身后的门——但在它完全合拢前又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她侧身贴在墙壁上,看着自动门缓缓关上了;那男人似乎完全放下心来,仍站在另一个出口前,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个鼓囊囊的大盒子。 他蹲下身,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了一个……一个吸尘器。 就算他拿出一把枪也实属平常;然而这个吸尘器,好像竟然真的就只是一个吸尘器。那男人抽开管子,启动马达,在“隆隆”响起的电机声音中,把吸头伸出了大门口——可怜那开开合合的自动门,每次要关都又因为感应到有人而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那男人认认真真地吸了二十分钟的地,林三酒也认认真真地看了二十分钟——从门口附近的地面开始,那男人逐渐往外挪,仔仔细细地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终于越走越远,连吸尘器的声音都听得不甚清楚了。 他总不会是个清洁工吧? 这艘飞船上的可疑人物还真不少…… 林三酒摇了摇头,为自己浪费的二十分钟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门——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957 小蝌蚪,找妈……找12 【今天早早开始写,终于写完了!4k字!买防盗的抓紧,我先去刷牙,刷完牙回来替换吧】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958 无巧不成书还开着呢 【快写好了!】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59 波西米亚篇(1) 【虽然标题有了,正文却只有500字……看来好作息没能维持三天就暴露原形了】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60 波西米亚篇(2) 【这是防盗,正文写了一多半了】 在进化人类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不去打探别人的能力。 由于进化出的能力都十分奇特、超乎想象,每一种不起眼的能力都有可能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底牌,因此自然而然地,谁也不愿意将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甚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就连在他人面前使用能力也成了忌讳。 这一点,卢泽已经跟林三酒提过了——那为什么玛瑟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误会,”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玛瑟笑了笑。她已不年轻了,这样一笑就显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来:“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无法得知你的进阶能力,只能分析出一些基本数据。了解一下自己的基本数据,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当然这都取决于你。来试试么?” “好!”林三酒痛痛快快地应了,伸出了胳膊。“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再说了,刚才跟堕落种纠缠了半天的时候,她和卢泽都没少暴露自己的能力。两人都不是笨人,自己能猜出来卢泽的大概能力,那么卢泽肯定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估算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坚硬的指甲尖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地一碰,甲尖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平滑地陷入了肌肤里——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玛瑟就已经收回了指甲,笑着说:“好了。” 她将一滴浑圆的血珠滴在了手心里,血珠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随即玛瑟就闭上了眼睛。林三酒再一看,自己胳膊上的切口太细微了,早已停了血。 “玛瑟现在的能力还比较初级,所以读取你的数据可能会慢一点儿……”卢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解释道:“所有的进阶能力在使用中都是会慢慢升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到了自己那怪怪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些破卡片也会升级?会变成什么样?起码应该让她没有限制地转化物品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可收了两次铁门——虽然第二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两秒,但不知道今天的限额是不是也算用完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 趁着等待玛瑟读取数据的工夫,林三酒出于好奇,和卢泽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毕竟比她多见识了两个新世界,许多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是提心吊胆。卢泽大概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一时间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看也聊得差不多了,再一看玛瑟,她依然还是刚才的模样,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玛瑟还要花多长时间读取数据?”林三酒终于问道。 “呃……看样子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呢。”卢泽有点尴尬的样子。“以前玛瑟分析我的数据时,好像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久?”林三酒吃了一惊。她随即伏下身子,仰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此时浓黑的夜色已经淡了许多,东方甚至已隐隐地现出了一抹灰白。坐回了原位,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怎么了?干嘛这副脸?” “天马上就要亮了。”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转头望着卢泽。“夜里已经这么热了,等太阳一出来,车子正好在阳光下晒着……到时温度会高成什么样子?” 卢泽一下被她问得哑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林三酒揉着眉心,有点儿疲倦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我怕咱们都会成烤炉里的鸭子。” 虽然车子的油电都还充足,足以支持冷气维持一段时间,可是这凉意在外界凶猛的高温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这还仅仅是在夜里。车里这部可怜的空调机,到时就算是烧断了线,恐怕也无法抵抗白天的熊熊烈日…… “你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卢泽一直以来轻轻松松的表情也不由有点儿沉重了。 办法倒还真有一个。这个公寓社区附近,坐落着一所城市中最昂贵的购物中心。这幢建筑本身已经失去了价值——因为商城中心设计了一片高高的热带植物林,为了达到通透自然的视觉效果,天花板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筑成的。以前,肩膀上洒着阳光,在浓绿的植物旁漫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过现在可就致命了。 可是在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却是一个占地广袤的进口超市。没有了阳光直射不说,还有大量的食水…… 林三酒将中心的情况一说,卢泽顿时兴奋起来:“超市!那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和玛瑟已经一年多都没吃过人吃的东西了!在上一个新世界里,我俩天天吃压缩饼干、行军干粮,情况糟糕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哎呀,那个便秘得难受的呀,肚子里好像揣了石头……” 林三酒挑起眉毛看着他——卢泽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过了头,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温度会升高多少,确实应该早作打算。” 轻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很快就下了决定:先把车子开到购物中心门口,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然后再由卢泽背着玛瑟,一块儿下到超市里去。进口超市中的食品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区域,加上仓库里的库存,供给3人份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而且这家超市的位置也十分理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超市里安顿下来,当成一个据点,度过平稳的一年…… 林三酒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实际情况大概不会如此理想——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计划中的第一步“来到中心门口”,此刻看起来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购物中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处于城市心脏的主干道上。这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出名的不夜城,夜夜通宵璀璨,车流不息。碰巧,这个月又是购物中心的“五周岁纪念”,整个月份里每天都是24小时营业—— 在昨晚气温飙升的时候,无数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要逃来这儿乘凉。 此时主干道上的汽车,挤成了一条轰隆隆震天响的长龙,将林三酒他们的车给远远地推到了末尾;而每一辆还能发动的车,都处于发动状态——眯眼朝购物中心的方向一张望,只能隐约看见正门前喷水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的人。 看来想要开车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林三酒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算倒车。然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后视镜里又出现了新的车子,将他们的奥迪给牢牢堵在了车流中央。 “都已经停电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身处在无数热腾腾的发动机中间,坏了一扇窗户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空调吹出的那点可怜的凉气,根本抵不住从窗户缝里汹涌侵袭进来的热度——卢泽白净的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地现出了一片片红晕,活像一只大兔子。 林三酒叹了口气:“大概是想逃出城的吧……这是条主干道,从这儿走的话,可以上好几个城际高速。咱们等等,后面的车肯定也得走的——” 可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间,车龙的尾巴又加入了几辆新车——打头的一辆首先发现了前面情况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慌得狠了,竟然一点警示也没有,一转方向盘就往回走,一下子撞进了后面来车的车头里,当即滚起了一股浓烟。 林三酒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骂了一句粗话。那辆往回走又撞上了的车是一台路虎,此刻它庞大的身子一打横,将半条路都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加上另一辆车的车头被毁,眼看是动不了了,这一下,退路被彻底切断。 远处一辆刚开来的车,立即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跑了。 除了不知身外事的玛瑟,车里的两人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弃车步行了。 天空变成了鸭蛋青色,虽不如白天那么明亮,可视物已经完全不成了问题。 “咱们还有多少水?”卢泽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不无担心。 林三酒看了看背包——其实她不看也知道,包里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了,只有三罐没有开封的可乐,一摸还热乎乎的。 考虑到两人的身体状况,她扔了一罐可乐过去:“正好剩三罐这个,快喝了吧!补不了水,起码也补点糖——一会儿咱们的消耗可大着呢。” 没想到卢泽打开刚喝了一口,倒是愣住了,一边打嗝儿一边问“这是什么?”——原来在他原先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可口可乐公司。看他一边咂嘴一边喝光了饮料,林三酒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空罐,问道:“准备好了吗?” 卢泽点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比之前似乎还要滚烫几十倍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 961 你,过来一下 【这是防盗,正文还在写,一到这个时候就很想吃东西】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962 无价之宝吸尘器 【写了一半发现卡文了,可能要推翻重来,疯了……】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63 林三酒的灵光一闪 年轻女孩鲜嫩又弹牙的皮肉深深地陷在了任楠的口齿之中,散发着铁锈气的汩汩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只要轻轻一加力,林三酒脆弱的生命就会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可是任楠却不动了。——不是他不想吃掉眼前这个好种子,而是他动不了了。他的后脑勺上此刻深深插着一把厨师刀,一直没到了刀柄处。 任楠雪白的眼珠里还残留着一丝兴奋——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林三酒空空如也的双手,在空中做了一下无谓的挣扎,自己就死了? 一时间,林三酒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在沉重的死尸下扑通、扑通——她忍着脖子上的剧痛,使劲将身上的任楠一推,砰地一声,沉重的死尸仰面倒在了地上。插在任楠后脑上的刀被这样一推,刀尖一下就从他大张的口中探了出来。 林三酒捂着脖子,一只手已经成了血红。她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气,狠狠地踹了地上的尸体一脚,声音嘶哑地轻声骂道:“……谁说我只进化出了两种特征?”仅仅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喉间的剧痛已经让她受不了了。 刚踹了那么一脚,林三酒猛然觉得眼前一黑,险险摔倒——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顾不上别的了,此刻包扎伤口才是最要紧的,她踉跄着找了一条毛巾,紧紧地压迫住了伤口。她喘着气,再度坐倒在了地板上,用尽了力气,死死地按着毛巾。 刺耳的警笛声在城市中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模模糊糊地,还伴随着人的尖叫声、哭喊声——越发衬得38楼公寓里寂静如死。 半昏迷、半清醒地过了好一会儿,出血终于止住了——看来林三酒命不该绝,到底没有伤到动脉。休息了这一段时间,她也积攒了一些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喝了一些水。 放下水杯一抬眼,就看见任楠形状诡异的尸体,仍然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想了想,林三酒拖着手脚发软的身子,挪到了尸体的旁边。她颤颤巍巍地将一只手放在了尸体上,哑着嗓子轻声说:“给我收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她的掌心里一道白光迅速一闪,地上扎着尖刀的尸体消失了,“啪”的一声,一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摸出手机,照亮了卡片。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卡片上简陋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大张着嘴、脑袋里插了一把尖刀的男人。卡片下方还写着一行黑体字:“任楠的尸体”。 【任楠的尸体】 姓名:不会看卡片标题吗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了 潜力值:204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极端温度适应、体能增幅、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你好我好大家好、营养学家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林三酒瞪着卡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古古怪怪的东西,正是她进化出来的第三项能力,今晚刚刚救了她一条命。 【今天很神奇,才刚九点,我已经快写完正文了!二十分钟内就能发!然后我就可以泡澡睡觉了!感恩,还差一个蛋糕,世界就完美了】 ——只要她愿意,林三酒能够将手掌碰到的物品都转化成卡牌,存进身体里。要用的时候,只需一个念头,卡牌就会在她的手掌上还原成本体。 之前她故意抓了一把剔骨刀,又把刀朝任楠扔去,都是为了放松对方警戒的障眼法。真正的杀着,是在林三酒被他一口咬住,她挣扎着将手放在他脑后的时候。一个闪念,早上藏在林三酒身体里的“厨师刀”卡片,就化身尖刀深深地刺穿了任楠的大脑。 经过好几天的实验,林三酒发现自己现在每天最多只能转换物品四次。 尽管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卡片已经不陌生了,可内容这么……丰富的卡片,林三酒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忙将【任楠的尸体】翻了过来,果然卡片背后写满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 任楠,男,28岁,来自另一个“新世界”。从小就很内向,不受女生欢迎,大学的时候竟收到了男性学长的告白。新世界降临后,他挣扎求生,以下略。总之,来到犯罪嫌疑人林三酒所在的世界之后,任楠吃掉了一个潜力值为2的亿万富豪,接手了他的财产,有目的地接近了犯罪嫌疑人林三酒。就在他将要吃掉林三酒的时候,反被其击杀。 “该说的不说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口一个‘犯罪嫌疑人’地称呼我啊?”林三酒有点儿郁闷地用手指拨了一下这段文字,文字立刻消失了,另一个段落滑了出来,浮现在卡片上。 【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芸芸人海中,慧眼识别潜力值很高的种子。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亲吻、拥抱等),该能力能激发出平常人类的潜力,使之更快地进化出各种能力。正所谓一个占便宜,一个不吃亏。 【营养学家】:吃掉一个人后,将最大程度地获取食物的潜力值、进化能力、身体素质。均衡的膳食营养,才能保证一个美好明天。 注:脑袋里的厨师刀产自德国,刀口锋利,轻便结实,599元购于京西商城。 如果不是有“敏锐直觉”这项能力,林三酒只怕会当自己在做梦。她低声骂了一句,拿着【任楠的尸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不愿意把一具尸体收进身体里,想了想,只好顺手揣进了口袋。 任楠的卡片上把他的能力写得这么清楚,不知道自己的卡片上会不会也有能力和所谓“新世界”的介绍呢?这虽然也是个主意,可林三酒总不能把自己变成卡片吧——她眼珠一转,伸手拔了一根头发,轻声说道:“收起来!” 白光一闪,手中又多了一张卡片。 【头发】 主人:林三酒 发质:黑色、健康,发尾略有干枯。 功用:粘在扫把上会很烦人。 注:根据发根的状况判断,该头发主人在四十岁左右也许会有脱发现象。 妈的。一点用都没有。林三酒郁卒地将手一挥,白光闪过,头发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个炎热的新世界吗……?她有些出神地想。 五十六摄氏度……连自己这样进化出了“高温适应”能力的人都快热得受不了了,不知道平常人得会是个什么样子? 忽然间林三酒打了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朱美!她怎么差点把自己的朋友都给忘了! 想到朱美现在可能正处在危险里,林三酒也顾不上自己还是个伤患了;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个背包,冲进厨房,将冰箱里所有的瓶装水、饮料,都一口气装进了包里。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她找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应急门,冲进了黑乎乎的楼梯间。 尽管只是下楼,可当林三酒一口气下了38层以后,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喝了口水,继续朝负一层走去。 任楠的车子——或者说,被他吃掉的那个人的车子,就停在负一层。朱美家离这儿足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这样的高温里,林三酒可不打算走着去。 没想到才一迈步进停车场,林三酒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掀了一个跟头。 看着眼前的停车场,林三酒呆呆地关掉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这里是不需要手电了。 此时每一辆停在车位里的汽车,车头灯都晃眼地亮着,竟是全都处在发动状态——“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在回音下扩大了几十倍,充斥在整个停车场的上空。几百根排气管齐齐地往外喷放着热气,使半封闭的停车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烤箱,起码比外面高了有三四度不止。 能来到停车场的人都来了。在城市断电的情况下,受不了严酷高温的人类,不约而同地都躲进了汽车里——现在也只有汽车里的空调还能发动起来了。 在这样滚烫的空气里才走了两步,林三酒就感到背后的衣服被汗湿个了透。她经过的汽车里,每一扇车窗后都是一张张惶恐的、陌生的脸:有的人在不断地试图打电话;有的人控制不住地抱着孩子哭;有人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来停车场的路上就脱水了。还有的人正诧异地盯着她,似乎想不明白她怎么还有力气走路。 尽管身处在汽车冷气的包围里,许多人的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绝望。车里的空调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油和电一用完,就凭车外的恐怖高温,恐怕这层停车场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林三酒清楚得很,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帮助这些车里的人——她的背包里只有五瓶矿泉水、三罐可乐,几包创口贴,就这么点水分,还不知道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咬了咬牙,林三酒忍下了心下恻隐,一路目不斜视地找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开空调,只是打开了车窗。反正她也不会因为高温致死,顶多就是难受一点儿,还不如把这宝贵的油电节省给朱美用呢——林三酒抹了一把汗,打着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与停车场那个地下蒸笼一比,外面56°的空气竟也让林三酒感觉好过了一点儿。街道上空空的,几乎没有什么汽车在跑——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浪费宝贵的油电吧。 停在街道两边的车子,也几乎都像那个停车场里一样,处在发动状态;车子里的人们,正带着恐惧和绝望享用着最后一点冷气。 就在林三酒从一辆红色的马自达旁边疾驰而过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右边高高飞来,“砰”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了奥迪车的车门上。 964 关于誓言的强制实行措施 【防盗,正文30分钟内准时发】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965 The tango in the dark 【本来雄心壮志,想把更新时间提得一天比一天早的,没想到今天有点偏移目标时间线,还是拖到11点才发防盗章……不过好消息是,虽然磕磕巴巴卡文卡了我很久,但正文已经写得差不多了!12点前必发!今天清明节放假,不知道你们都做什么了?】 这震动是怎么回事啊?”一个穿着背心,满脸汗渍的男人疑惑地问了一句,“从刚才起……就一直像地震似的摇,还轰轰地响……” “对啊,震动还是一下一下的,真奇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嘟哝了一句,转了话题:“天天坐在这里看门实在是太无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巡逻。” 跟他一块儿坐在绿洲大门口的其中一人立刻笑了起来:“你就是想出去找烟吧!我还不知道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喝住了:“有人过来了,警备!” 几个看门的人哗啦啦地站了起来,眺目朝远处望去。 绿洲的灯光,在大门口投射出了一片扇形的光晕,夜幕从远到近,呈现出由浓而淡的色泽。在这像调开的墨汁一样的颜色里,果然跑近了几个人影。当先一人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浑身脓血脏污,样子狼狈,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姑娘,正是小灰。 徐晓阳在她的后背上直起身子,远远地朝门口挥了挥手。 “是之前出去的那个小队,先确认一下有多少人!”领头的人喊道。 “确认了,就三个,这个小队有三个名额!” 眼看着小灰和她身后的冯七七越跑越近了,领头儿一挥手说:“好,开门!” 铁门正好赶在小灰到达的时候,被缓缓地拉了开来。徐晓阳一路上没有动过手,身上还干净得很,此刻一脸焦急地冲着门口的人大喊道:“快去通知干部过来!从龙华路方向,可能会涌来大量的堕落种!” 几个看门的人一听都楞了,都转头看向了那个领头的。领头的犹豫了几秒,还没张口说话,突然觉得一阵细沙吹在了脸上,立刻抬头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卷起了一股浓浓的黄沙尘,像个小型龙卷风似的,以惊人的气势朝绿洲门口刮了过来。明明还隔了那么远,但才过了几秒钟,强烈的风裹着沙子,已经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啪啪地将人的皮肤打得生疼,眼睛都睁不开——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股黄沙风暴已经卷到了眼前。徐晓阳几人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都逃似的冲进了大门里,可是他们的速度毕竟比不上风暴——才刚刚迈进门,狂烈的风就猛地将门口的所有人都刮倒了。正当他们伏在地上、眼看着沙暴要摧毁门口的时候,这沙暴却好像有思想一样,居然在到达铁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呼呼的风沙击打着铁门,连同看门的人在内,所有人都愣楞地瞧着这团像有生命一样的巨大沙暴。 渐渐地,黄沙仿佛失去了支撑一样,从半空中漫漫扬扬地落了下来,露出了黄沙中央的两个人影。 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徐晓阳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惊呼出声:“……他们还活着?” 从沙尘中走出来的,正是林三酒和胡常在。 冯七七的眼角顿时抽了抽。在三个人里,他最清楚林三酒的能力——以前也是最瞧不上她能力的。林三酒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他觉得多亏了她发达的四肢和“敏锐直觉”,所以在他们两人陷入了堕落种的包围时,冯七七心里已经笃定她回不来了。 可是眼下这种操控沙暴的能力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发展出了新能力……? “噗——哎!呸呸呸!”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时候,林三酒忽然跟沾了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一边拼命往外吐口水,一边不住地抹脸:“胡常在,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我眼睛里嘴里耳朵里全是沙子!” “在电影上看的时候,能量冲波卷不起来这么多沙子啊……”胡常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连眼镜都被沙子给埋住了。 虽然钢铁侠会飞,但是皮格马利翁项圈一次只能实现一个幻想,于是两人为了能够一边赶路一边剿杀大量的堕落种,只好一路用能量冲波来快速搅动空气,硬生生地制造出了向前推进的气流。只是没想到这个推进气流的副作用这么大…… “废话!五分钟到了没有……咦?队长,冯七七?”林三酒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你们怎么在这——等等,这不是绿洲吗……我们回绿洲了?” 大门里的一群人瞪着他们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徐晓阳开口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活下来的?” 被黄沙浇得如同一个兵马俑似的林三酒,听了这话嘿嘿笑了一声:“我下手重了点,从绿洲到龙华路之间的楼,被我轰坏了不少……你倒是不用担心堕落种了,它们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剩下多少。” 随着她话音一落,远处一幢大楼应景似的轰隆隆地倒下了。 门里的众人都傻了。 冯七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瞪了林三酒一眼:“以后干这种事儿以前,打声招呼!”说着,他如释重负似的叹了一口气——引得身边徐晓阳和小灰二人都忍不住盯了他一眼。 林三酒还是嘿嘿地笑,拉着胡常在走向了大门。 “头儿,这个小队活着的人已经超额了……怎么办?”守门的一个男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低声对领头的说,“他们马上要进来了,咱们拦不拦?” “拦个屁,你回头看看!”领头的恨铁不成钢似的骂了一句。 那男人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工厂区的空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正指指点点地、伸着脖子往这边儿看。也是,徐晓阳刚才的警告声就够大了,接着又来了一股那么吓人的沙暴——虽然林三酒把它停下来了,可落下的沙子已经将门口的一幢楼都染成了土黄色。 “再说了……你有自信能打败那个女的吗?赶快去找一个干部来!”领头的低声喝道。“这样的责任,可不能由咱们来背。” 那男人恍然大悟,“噢噢,我这就去——” 两人的对话都落入了徐晓阳一行人的耳朵,徐晓阳回头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叫了一声:“陈叔叔!”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只见陈今风正黑沉着一张脸,站在他们身后。 ==== 下周要上强推了,好开心……为回馈新老顾客,本店强推活动期间会多更一些!(因为一般强推完了以后就要上架了,赶在上架以前多写一点,报答大家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 966 闻“妈”识人 【这是防盗,正文现在写了一半,但是大家不要等了,因为我现在在做可乐鸡翅和麻辣烫,甜点是下午烤的小蛋糕。啊……满足】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967 她们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傻子 【这是防盗,正文一会儿就放,我先去刷个牙!】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68 一会儿汇合 【抱歉,本来今天很早就开始写了,结果因为微博上的破事拖到现在还没写完一半,大家别等了】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关注 liao666 获取最新内容 969 冷空气 【我现在正在脏兮兮的楼梯间里一层一层走,因为我妈妈的猫不见了……超伤心的……大家不要等了,我没回家,还在找猫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运气这么糟糕,各种憋屈烦心事一起冒出来了,唉】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想给大家说声抱歉 昨天晚上我找到猫的那一刻,加上出版社编辑告诉我很快就可以看到实体书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像乌云即将散去了似的。昨晚兴冲冲回家给上一章收了尾,暗自发誓一定要在这个时期保持更新。 但是很抱歉,我今天恐怕做不到了。已经写了八百多字,但我真的觉得我今天得食言。 我知道受这种破事影响是很蠢的,但是忍不住看了一次微博之后,心态还是有点崩。 想说些题外话,你们不要嫌我话多。开这个请假条的时候,我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黑塔里的童话副本。写它的解答篇时差点把我自己逼崩溃,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我坐在以前公寓的客厅里,被四面墙包围着,呆呆看着家里一个黑色小边几,看了几十分钟,感觉完了,这本书要崩了,进行不下去了,连作者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坑了吧。那个角落里的墙纸,边几,地砖,和那种被囚禁般的心情……我到现在一闭眼就能重现。最后你们知道三层时间线是怎么来的吗? 因为那个黑色小边几是三层的。 就在烦躁得要疯的时候,灵感突然就这么来了。 这本书里不少地方都把我逼进过角落里。镜屋,哈瑞农场,奥林匹克的比赛,算是逼出来效果还可以的了;也有的地方把我逼疯了,出来效果却很一般,让我自己不大满意,比如数据流管库(完本后一定要改!)。起起落落、拖拖拉拉好几年,让我觉得写书真的是个很痛苦的事情,真的,写脑洞开副本,不把自己逼得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根本没有办法吸引见多识广的读者。但是一旦成功到达彼岸,找到了最符合逻辑的解决方案,成就感也真是太甜美了。是那种清楚地知道,“眼前一切都是自己的智力活动结果”所带来的成就感。 ……写的时候哪里想到有今天这样的事。 最好笑的是,居然还被反咬一口说我抄袭惊悚乐园。写无限流的多了去了,没见过谁是这种阵仗的。 委屈是肯定委屈的,人之常情。我这几天努力尝试调整心态了,也保持更新了,不过吃亏还接连被泼脏水泼成这样,于我而言还真是第一次,所以今天是真有点绷不住。 我希望能请一天假,明天我会尽量恢复更新的。真对不起。 今晚能更新,再给我一会儿! 苍蝇搓手了四天都没更新,感觉因为这事儿耽误更新,真是又对不起大家又不值。你们放心,我今晚的章节已经写了一多半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更了。因为还有很多话不吐不快,所以特地来开了个单章。 微博那事儿我估计你们都知道了吧?我特别感动大家愿意保护我,主动告诉我让我不用理会这种小事,让我直接卸载微博——我都要哭了,这种亲妈读者居然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家统一的意见,我何德何能有你们这种读者?而且在这段期间,我还看到了好多超大额打赏安慰,我真的发现你们有个习惯,我一断更你们就打钱!而且五百块五百块地打赏,是不是有些太纵容我了……全站通报那种就真的不用了…… 我现在处于一个有点亢奋的状态里,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刚才在写更新。 有句话很多读者可能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我,我替你们讲:我他妈也觉得末日后期有点平淡了,似乎不如前期中期了,对吧?不说别的,副本啊物品啊就少了很多(虽然也是因为世界的关系)——为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觉得是因为我写末日写了快四年,老实说我有点写疲了,我觉得这点应该好理解的,谁每天连着干同一件事不腻啊(此处不接受关于老子更新频率的反驳)。 然而,这件事出了以后,虽然一开始让我非常非常地郁闷愤怒低落委屈,但是它带给我的好处也是巨!大!的! 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我真的是抑郁了四天,直到我开始写更新。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写了八百字,然后这件事发生四天之后,我重新坐下来写,发现我的感觉居然完全不一样了:我心中的愤怒,不知怎么好像重新点燃了我开书不久时的那种状态,简直像是有火花一样!我觉得是因为过去几天我一直在想着末日,想到了我当时写它时的思路,经历,开脑洞时的感受……和过去的自己重新接轨了。你们一会儿看新章时可以感受一下,我不敢说我写得有多好,但我觉得前面八百字和后面确实有区别,前面800字我觉得略平淡了。 我觉得,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我重新点燃了那种探索着写文时的激动、异世界冒险一般的心情(愤怒的力量真大)。人真是冲突与矛盾这对夫妻的孩子,就算这种斗争再让人难受,却依然能把人的精神状态完全激活——或许我们天生就容易被苦难与折磨吸引。 另外还有一个写作方面的事情,也让我从抑郁状态里活了过来。我已经大言不惭好久,说想写英文小说了;一两个月前吧,我把自己写的一些散乱碎片整理了一下,发给了西海岸一家写作坊(我最爱的马丁老爷子做过讲师!!他还给写作坊设立了奖学金!你猜奖学金的标准是什么!是要创立一个奇幻世界!而且,那儿的讲师全是英文小说里的畅销作家!),问他们我可不可以得到一个进修名额。然后我收到了回复,他们告诉我一年只开办一次,今年的已经结束招生了,但是认为我写得可以(自夸的话我就不说了),愿意接受我明年申请。虽然不是直接承认招录,但是这个鼓励对我而言真的相当大,我一下子就复活了。 不好意思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是这样的,当我低头看的时候,就不会记得头上还有更高、更广、更壮丽的星空。我必须永远向高处看,知道自己通往高处的路还有多遥远,我要做的也永远应该是突破自己,向前再进一步。不管我究竟有没有天分,能做成什么样,我要永远做一个前行者,而不是一个跟随者。 970 被唤醒的林三酒 自打离开兵工厂以后,林三酒的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里,两天了连个囫囵觉也没有好好睡过。她消耗了过多的意识力,始终没有机会恢复;等她现在需要意老师了,意老师却连个影子也形不成。 她站在过道上,盯着铁门沉思了几秒。 老实说,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关键时刻一脚抽回来,及时留在了原地。一定是有什么细节不太对,触动了她的警觉心…… 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原因的合适时候。 有人在这里设下了陷阱。如果她刚才真的走进去了,那么囚禁她的恐怕不会仅仅是一道普通铁门了。联想起那么多封锁能力者都被召集到了第二层,林三酒不由咬住了嘴唇——她逃过了一劫,但到底是谁在对她下手? 麓盐? 如果不是那个小姑娘叫她过来,她不会差点被锁在e-14里。这么说,难道麓盐和x有关系? 小姑娘说过,一开始被派下来的其实是她自己,这虽然有可能是假话,但麓盐起码应该知道,一旦林三酒发觉了陷阱,第一个就会怀疑她——这不等于主动送上门吗? 林三酒屏息凝神地听了听,四周一片寂静。她倒是忽然羡慕起卢泽来了:她此时恨不得能把自己分成三个人,一个去找波西米亚,一个去找麓盐,最后一个留在这里,等着看会是什么人现身来检查陷阱里的猎物。 只可惜她办不到。 她只能挑一件事做。 林三酒在转瞬之间就下了决定,拔腿就朝楼梯冲了出去。不管对她设下陷阱的人是谁,恐怕都已经见过她身边的波西米亚了;也就是说,现在波西米亚一个人在越海号里,还惘然不知她已身陷危险之中——无论如何,要抢在x之前找到她! 她一把揭掉了面具,附着在身体上的臃肿外表顿时化作了空气;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再遮遮掩掩的意义了。 她的影子迅疾得如同划过眼角余光的错觉。在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她已经裹着风重新出现在了通往f区的通道上——遥遥地,她瞧见升降梯的门正好在这时分开了,一群进化者一边交谈一边从门后露出了头。 太好了! 眼看着最后一个人就要从升降梯里出来了,她的脚步声虽轻,也依旧震动着地板传到了他们的脚下。就在他们转头发觉她之前,林三酒猛地一矮腰,双手与双脚同时在地面上一撑,就如同一头猛然跃出草丛的猎豹,凌空从众人头上翻了过去。 她有时就像一只猫一样,能在最狭小最不可能的地方落脚。在前后两个进化者之间那么一点点的空隙里,她“咚”一声落了地,正正好好踩在中间,面前正是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电梯的进化者——那人眼前骤然一暗,甚至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林三酒一肩膀撞进了电梯里,“咣当”砸上了升降梯壁。 “什么人?” 刚才走出去的进化者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边怒喝一边纷纷扭过了身子。林三酒一侧身跟进了升降梯,门紧随着向中间合拢,将外面景象切得越来越窄;外头好几个人都重新扑了回来,其中一个离得近的,抬腿就踹向了升降梯门。 我受够了,林三酒心想。 她受够像是一只被关在昏暗笼子里的老鼠一样,不断被人绕得团团转,不管往哪个方向上跑,最终结果都是撞墙。她有许多顾忌,以前总想着夜行游女与x无关,即使他们对她误会了,她也不该伤及无辜;总想着辨别出谁是为x做事的,谁又不是,尽量不连累目标以外的人——但是现在,她受够了。 她的朋友们,不该为了卢泽一人而全都身处险境。 从此刻起,凡是挡在她前面的,都是敌人。 只有轻轻那么一声“嘶拉”的响声,平滑轻微,让人听了甚至根本联想不到那是半条小腿被从膝盖处卸了下来。太快了,不仅叫人难以防范,甚至连金属切断骨肉时的声音,也几乎没有机会传出来。 一大片血喷泉蓦地喷溅开去,仿佛动脉与血管也带着愤怒,登时将大半个电梯间和林三酒都染得血红——随着那进化者痛嚎一声朝后摔下去,他的半条断落小腿也掉了下来;在它碰着升降梯门以前,林三酒轻盈地伸手一捞,反手把它甩向了身后。 正在合拢的升降梯门,甚至连停也没有停。 紧接着,半条小腿落在地上那一声“啪”,清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林三酒很久没有被点燃过战斗意志了——她差点忘了,原来当她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战斗本能竟然如此惊人。那条小腿她是有意向身后进化者扔去的,如今没砸着人、却落了地;在那千分之一的瞬间里,她微微抬眼一扫,电梯门外进化者们转身、睁眼、抬起手的动作,就像慢动作电影一样清晰地刻进了视野里。 她的本能、血液和基因,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升降梯内空间狭小,此时她躲是躲不过去了;在那一瞬间,她一伸手,卡片的影子就迅速闪了过去——紧接着,一条长长的影子在她身前后一挥,乍然像是在空气里碰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的,光芒闪烁几次,转瞬间消于无形。 升降梯门终于合拢了,金属门上映出了两个人模糊的倒影。 林三酒一巴掌拍在了关门按钮上,直到此时才听见隔着门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痛呼声、慌慌忙忙的急叫声。她从彻底激活的战斗状态中微微冷静下来了点儿,轻轻喘了口气,升降梯轻轻一震开始上升了。 转过身,她与一个满面惊异的男人碰上了双眼。 这个男人眼睛细窄,此时瞪圆了也不占多大面积;他不胖,面部线条却软厚地没有形态,就像一头稍事反抗即会驯服的家畜,此时正又震惊又不解地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羊圈的人。 除了不解自己的能力为什么毫无痕迹地消失了之外,他恐怕也在奇怪,为什么林三酒手里正拎着两条浴巾。 林三酒举起浴巾看了看,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 “封锁能力者?”她歪头笑了笑:“谢谢你的攻击,我收下了,对我会很有帮助的。” 说话间,两条浴巾在她手里都重新变成了卡片。接触了能力、吸收了攻击后的浴巾卡上,现在已经多了两道能力攻击的描述——一个来自门外,一个来自门内。 是,她的战力也许称不上所向无敌;不过她知道,她的战斗本能永远是她最可靠的同伴——没有绝对劣势,只在于她的意志是否被唤醒。 现在,它醒了。 971 【说了不会被影响心情,结果还是被影响了一点。本来想写4k,我现在才500字,临时减了一点嘿嘿。这样吧,我到时拿法院传票给你们当彩蛋,大家一起乐一下。别担心,我以后的路还长,作者毕竟是要靠作品说话,搞得粉圈撕逼一样有个屁用,买得了水军买不了脑洞。我的大脑别人洗不走融不走,让他们都跟在后面吃屁吧。】 几乎是声响入耳的一瞬间,三个人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 连半秒钟也没用上,林三酒手掌一翻,牢牢地握住了厨师刀,厉声喝问了一句:“谁?” 她的声音含着肃杀之意,落进了那一片黑暗当中。 “啊……别紧张,是我,我是楼下的孔芸啊。” 从保姆房前昏黑的走廊里传出来了这么一句。孔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累,又挺欣慰似的:“太好了,原来你们这儿有手电筒啊。”说着也不等屋里三人邀请,自己就往里走了进来。 手电筒?哪里来的—— 马上,三个人都意识到了孔芸指的是什么,顿时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能力打磨剂看来实在是太亮了,连身处应急门的孔芸也能看见亮光——这时,只听应急门的方向传来了孔芸缓慢的脚步声,玛瑟一时情急,一脚将能力打磨剂踢向了沙发。小瓶子在撞上沙发的前一刻化作了无数光点,迅速融入进了沙发里,房子里猛地黑了下来。 “哎?怎么还把手电筒关了,我看不见呀——”孔芸有些不满地说。 林三酒微微一皱眉,灵机一动,赶紧说:“刚才那是我的手机,现在正好没电了……孔大姐,我们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怎么你上来了?”顿了顿,她的疑惑浮了上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趁着说话的工夫,她把手搭在了尸体的腿上,白光一现,地上空了。 卡片才刚刚捏进手里,孔芸就已摸着黑,走进了客厅。在她的脚步声踏进客厅的一刹那,卢泽点亮了打火机。 橘红色的光芒里,孔芸看起来有些狼狈:她的脸上、身上尽是一层湿漉漉的汗珠,头发一缕缕地粘在了额头上。感觉到了几人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冲林三酒笑笑:“以前保安告诉过我,说你们俩是顶楼的业主。你家住得太高了,我从26楼爬上来都给我累得够呛……” 虽然进化了,可是在体能经过强化以前,可不是人人都有林三酒那样的好体力的。 她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的。 林三酒这才放下了刀,心里还记挂着掉在地上的纸片,扯出了一个笑容:“孔大姐,你上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孔芸看起来有点儿窘迫,“我就是一个人在家呆着,老公又不见了,心里怪害怕的……”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三人对视了一眼,卢泽忽然冲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笑着说:“孔大姐,正好你上来了,也省得我们一会儿下去叫你了。你看,我们特地带了一些水米上来,就是为了能顺便煮点粥喝……你要不要也一块吃些?” 林三酒在心里拍了一下掌——这理由找得好!否则三个人什么也不干地聚在客厅里,感觉确实不太自然。 孔芸明显地愣了愣,看了一眼大米,随即笑了:“那可好!这米虽然不适合做粥,但是也挺不错的。你们歇着,让我来做吧!” “好,我来给你打下手。”玛瑟一把扛起了米袋子,就朝厨房走去。 孔芸似乎到底还是忍不住对玛瑟的好奇,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还问:“你中国话说得可真好,是哪儿的人呀……” 看两人说着话,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做粥了,这时卢泽才不动声色地把一张硬硬的东西递给了林三酒。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地上的纸片都捡了起来。 “对了,这个……”林三酒刚张口,少年就打断了她:“回去说。” “回去说?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她带回超市?”林三酒迅速反应过来了。 似乎也是下意识的一句话,卢泽也没怎么想这个,闻言皱起了眉毛,满脸的为难。——确实,不带孔芸吧,好像把她一个刚进化、没什么能力的人扔在外面不怎么厚道;可是几人对她又确实没有那种生死关头历练出来的信任,带回超市也不太合适。 “再看看吧,说不定人家自己有主意,用不着咱们替她决定呢。”林三酒看着卢泽皱成一团的脸不禁有些好笑,出言安慰了一句。 看起来孔芸平时在家就是掌勺的,尽管没有什么光线,却没有妨碍她利落的动作——把两包真空盐水鸡剁成了小块,加了一点调味料,跟粥一起熬了半个小时,空气里便弥漫出了一股香味。 一年多没吃过人饭的卢泽,口水一下子就盈满了嘴巴。 “来来,可以吃了!” 把粥锅放到了餐桌上,玛瑟找出了几副餐具,盛出了四碗粥。刚出锅的粥冒着热气儿,雪白的米粒在打火机的光芒下反射着艳艳的光。几人又是吹风、又是拿勺子搅,总算等到了可以吃了,当即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 粥虽然热,可吃下去却不难受——一股令人舒畅的暖流进了肚子,唇齿口舌间还残留着鸡肉粥鲜甜咸香的滋味。算一算时间,其实林三酒不到24小时之前才吃过一顿更鲜美的三文鱼,可不知怎么,这顿在世界毁灭之后的鸡肉粥,尝起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玛瑟喝了一口粥,不动声色地冲孔芸问道:“……昨天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呀?” 因为卢泽要吃饭,所以早就把打火机放在了一边,因此在黑暗中,也看不太真切孔芸的神情。只听她语气黯然地说:“从半夜起来,我就一直在找我老公。电话也打不通,楼下保安也昏过去了。我开车出门转了几圈,结果看见好多人像疯了似的在街上乱走乱撞,吓得我马上就回来了。一直挨到了早上,实在是太热了,我就躲进我家洗手间里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我老公现在怎么样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地方?” 林三酒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啊?什么不同往常……我没发现。你指的是什么?”孔芸好像有些惊讶,把勺子都磕在了碗上。 或许她的进阶能力还没有发展出来吧。林三酒想了想,要解释什么新世界、进化人之类的话,恐怕还是要等进阶能力发展出来以后才更有说服力。因此她笑了笑:“没什么,这个说来话长,回头我们再跟你说。对了,你一会儿有什么打算?” 孔芸丝毫没有犹豫,立马答道:“我要回家等着我老公,等到他回来为止。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看不见我他该着急了。对了,咱们吃快一点儿,一会儿我还想请你们去看看我老公的照片呢,你们要是在外面碰见了他,千万记得叫他回家来找我……” 她的言语之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是一直等下去,缺食缺水,最终也是个死。 恐怕不是意识不到,而是她心甘情愿冒这个险——哪怕希望只有渺茫的一丝。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有些沉了。过了半响,林三酒才说:“……好,你要是缺食物,我们就给你拿点上来。” 她不想把这么快就将这个女人的支柱打碎。失去了希望,和外面的严酷环境一样,对于人类来说同样致死。 孔芸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一小锅粥很快就被吃干净了;有了刚才孔芸的一番话,三人都没耽误,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随着她下了楼。 顶层以下的每一层楼都有两户,而26楼的另一户似乎一直空着,因此孔芸走的时候门也没锁,此时一推就开了。 三人一进屋,顿时都愣住了。 装修得十分雅致的房子里,此刻明亮极了。餐桌、茶几、花台上,大大小小地放满了造型漂亮的烛台——每一个烛台上,都点着数根雕饰精美的奶油色蜡烛。火红色的烛光和淡淡的香气扑满了整间客厅,彷如梦境似的漂亮——也像噩梦一样的热。 孔芸在烛光的包围里,羞涩地一笑,眼里泛起了水光。 “这些蜡烛,还是我老公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买的呢。我那天一回家,就看见满屋子里都是蜡烛,他还亲手给我做了饭……”她的声音梗住了,拢了拢头发,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找出了几个相框。 “过了纪念日,他就要把蜡烛扔了,我死活不同意。你瞧,这不是用上了?”孔芸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把照片递给了林三酒。 照片上是一个容貌平凡的男人,笑容十分斯文,一口牙齿雪白——林三酒“啊”了一声,说:“我对你老公有印象,好像也是在楼下见过一回。” 当时他电话里有个特别生气的女人,一直在不断地喊着什么,嗓门高得电话外都能听见,这才让林三酒记住了。 她把这话一说,孔芸的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我们那天吵架了……我真后悔……早知道我们居然会分开,我肯定不会对他吼半个字的。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玛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卢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对于哭泣的女人,他似乎像所有男人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慰了孔芸几句,林三酒直起身,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绕了一圈,随即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仔细一看,这个房子还真奇怪。 客厅里的饮水机上是空的,旁边却放了一只满满的水桶,看起来主人似乎根本没有意愿要把水桶放上去似的。 若说主人不缺水喝,鱼缸里却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层观赏用石头,和一个小宝箱,干涸地坐在鱼缸里。走近了一闻,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最奇怪的,还是这个房子里的盆栽。说是盆栽,还不如说是几盆原本应该栽种着植物的土。如今植物却都不见了,只在土里留下了一个个坑,隐约能还看到一些根须……一个念头飞快地从心头闪过。 “我去给你拿点水喝吧?你家冰箱里有水吗?”匆匆几步已经走到了冰箱跟前,林三酒这才唐突地问了一句。然而还不等孔芸回答,她已经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冰箱的格层里几乎都是空的,只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塑料膜——就是那种超市用来包蔬菜的,有张塑料膜上还留着价签,写着“精品有机胡萝卜,1498”。左手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饮料,只一眼,林三酒就能肯定:这些饮料从没人动过。 直到这个时候,孔芸有点慌张的声音才从身后传了过来:“不、不用了,我不渴,谢谢你。” 林三酒关上了冰箱门,回头看了看玛瑟放在孔芸身上的那只手,胃里好像装了块沉重的石头。 972 【我他娘的要死了,昨天设计好的一个副本因为某些事不能用了,现在从头设计一个新的,到现在副本规则还没定完。正文一个字都没有,拉倒吧别等了,我今天晚上看来要通宵】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73 【快写完了,收个尾就好】 “哎呀呀……这不是刚才刺伤我一只眼的小姐吗?怎么,你不往外跑吗?我的攻击范围这么大,我看你只有跑到那——边去,才躲得过我的刺哟。” 在林三酒惊悚的目光里,堕落种没有攻击,反而用手一指不远处的空地,语气轻浮地笑着,细长的眼睛令人不快地眯了起来。它以前做人的时候,也一定是一个恶劣得让人厌恶的男人吧——不知怎么,林三酒心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死死盯着堕落种的动向,她掌心里白光一现,又捏住了一把卡片。尽管身体因为高度紧张已经微微地在发抖了,她却硬撑着没有动地方。 难不成跑到空地去,叫人狙击吗?开玩笑,她又不傻! 距离这么近,只能先发制人了!林三酒手中的卡片再一次朝堕落种激射而去——可这一次堕落种有了防备,朝后一退,挥舞着口器把大部分的卡片都击落了。唯独一张躲了开来,被林三酒迅速地召回到手里,但是目光一扫,她不由就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剩下的这一张卡,竟然偏偏是配合刀片一起,阻挡敌人视线用的【黑布】。这一下,刀片全都用完了。头一次飞出去的刀片此时散落在地上,如果不用手触摸到它们的话,林三酒没法把刀片收回。这一个月里,虽然她有意识地把许多东西都收作了卡片,可现在这么一来,手里剩下的,只有一些派不上用场的钝器了…… 看着林三酒手里的卡,堕落种仅剩的一只瞳孔缩了缩,走到车顶的边缘,接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正当林三酒以为它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口器一甩,就朝她突刺了过来——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自己跟口器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如果不朝外跑,根本躲不过去! 伴随着玛瑟惊恐的一声喊,林三酒绝望地朝外一滚,肩膀上一热,到底还是被口器给划破了,拉出了一条血口。 按住了受伤的肩膀,她目光无意识地在对面的楼房上划过,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滚到了毫无遮挡的空地上。 不行,太危险了——林三酒下意识地心念一动,【黑布】飞向空中,哗的一下迅速铺展了开来。 几乎就在同时,静候已久的枪声响了,连着响了两声——多亏黑布挡了一挡,迷惑了狙击手的焦点,一个光点落在了旁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个洞。然而另一个却转瞬间就穿透了林三酒的膝盖,痛得她当即惨呼了一声,再也没法站起来了,只能躺在原地不住喘气。 “我x你大爷!”见此情景,卢泽忍不住暴跳起来,手里的警棍被他用力一甩,呼地一声朝堕落种砸去。 与此同时,玛瑟猛地朝林三酒的方向扑去,打算把她拉起来——后者就这么不设防地躺在地上,只要再来一次光点,林三酒就要彻底交代了。然而在玛瑟刚刚抓住她的手,准备拽到汽车后面的时候,狙击枪又一次响了。 林三酒眼睁睁地看着玛瑟胸口爆起了一蓬血雾,溅得她一脸都是细小的血点。 “玛、玛瑟?”她呆呆地轻声唤了一句。 玛瑟失去神采的浅棕色眸子里,映出了林三酒自己苍白张皇的脸。随即,她的尸体没了支撑的力道,重重地倒在了林三酒身上,压得她眼泪喷薄而出。 即使已经见过一次了,同伴的死亡依然痛苦得叫人难以忍受。 “玛瑟——!”不远处响起了卢泽受伤小兽般的怒喊。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道:“你不要过来,快躲好!” 然而卢泽却充耳不闻,一挥警棍逼开了堕落种,转身冲了过来——扑通一声,他跪坐在二人的身边。 卢泽望着尸体,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在空地里了,可枪声却没有像林三酒预料的那样响起来,而卢泽也好像把这事给忘了——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玛瑟的头发,哽咽了一声,用红通通的眼睛哀求似的望着林三酒:“重来一次吧,我们还有一次机会。玛瑟……玛瑟她是我的家人啊……” 林三酒眼前闪过了那个鲜红的数字,突然心底泛起了一阵凉:他们真的还有一次机会吗?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啊!如果这一切不是什么倒数,而是大家做了一个预知梦的话…… 卢泽双眼里晶亮的眼泪,在夜色中熠熠地闪着光和希冀。看着这样的眼神,林三酒根本没办法把心里的担忧说出口。 “好——”她转开目光,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却没听见任何回音。 抬起眼睛,只见卢泽的面色是一片从来没见过的灰白僵硬。 林三酒顿时如坠冰窖,死死地瞪着卢泽的脸,急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卢泽、卢泽!你说话!说话啊!” 卢泽的目光虚了,嘴角渗出了血。随即,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玛瑟身上,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上面扎着一根染着鲜血的口器。 “哎呀,这种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情谊,真是叫我感动。不过你们是不是吓傻了啊?什么重来一次,你们不会以为死人还会复活吧?”堕落种细长的眼睛里,闪着满足而邪恶的光:“小姐,你别哭了,你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对我来说都很宝贵哟。” 林三酒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在无声地流着眼泪。比起亲眼见到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在眼前,那个所谓的机会,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 腿上的伤,已经感觉不到了。在堕落种悠悠哉哉地拔出口器,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林三酒努力睁大眼,朝马路对面的楼房看去——在不知第几层的窗口前,漂浮着四五个金属光点。窗户被窗帘遮住了大半,只隐约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瞧身形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死掉以前,我至少想把楼层数清楚,林三酒在心里默默地说。一、二、三……七、八…… “你们没想到那边还有一个吧?怎么样,我女人的能力不错吧?”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堕落种回过头来,炫耀似的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粘腻的得意。 林三酒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只能听见自己脑子里的数数声。在数到十二的时候,透过一层层不断涌出的眼泪,她模模糊糊间看见那根染着卢泽鲜血的口器在自己的面前举了起来。 世界变得昏暗又模糊,意识像烟雾一样,飘散开来。 …… “他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不知从哪儿响了起来。 “是啊,终于还是忍不住用了‘那个’。”另一个从没听过的男性声音接道,“也难怪了。这三个人我看潜力都挺不错的,偏偏一开局就遇上了战力高一倍的对手,也是倒霉。这个时候再不用,下次说不定就用不了了!” “妈的,那是老子的东西!得早点儿抓住他才行……”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哎,你看,这一个是少见的‘成长型’哎!” “啧啧,还真是啊……” “……怎么样……要不要帮一把……” 两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渐渐模糊了,林三酒彻底滑入了无意识的黑暗当中。那是她曾品尝过一次的死亡吗…… 第二回,全军覆没。 974 你没想过这其中的矛盾之处吗 【快写完了,所以今天有标题!】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别害怕!这不是请假条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末日乐园终于要出实体书了(对的换了一个方式薅羊毛)。目前书已经在印厂嘎吱嘎吱了(对印书就是这个声音),因为最近不能发微博,所以我按照出版方太太的意思特地来开一个单章,介绍一下预售信息。 目前天猫联盟三店如下: 漫娱天猫旗舰店 金歆图书专营店 时光万殊图书专营店 【因为起点不能复制粘贴地址,所以只好麻烦大家去搜店铺关键词了,谁叫我不能发微博呢……】 以上店铺前200名购买: 1,100获得作者亲笔签名。(这个好看与否就很随机了……) 2,100获得“拥有你就拥有全世界”赠品套装。 【套装内包括:“皮革马利翁”手环(三款选一,根据喜好自选)+“全世界浪”护照本+“欢迎来到伊甸园”签证贴纸。】 201名之后购买: 随机掉落作者亲笔签名 2,100获得“拥有你就拥有全世界”赠品套装。 【套装内包括:“皮革马利翁”手环(三款选一,根据喜好自选)+“全世界浪”护照本+“欢迎来到伊甸园”签证贴纸。】 预售时间: 2018年4月20日(周五)晚20:00 (对就是今天) 售价:3980(包邮) 发货时间:到货随时发! 好,以上是官方预售信息介绍完啦!我要跟你们吐个槽!那个签名页完全是指纹收集器好吗,签一个名要遗留四五个指纹;你要是拿去放在杀人案现场,我是解释不清的……怎么讲,希望末日读者买了书以后,尽量少杀人吧……(?) s 加一个槽:我家人亲友要求今晚也买四本,出版社送的不行,必须要是买的。问题是,他们要是要,但下单出钱的人是我啊??我自己下单买自己的书??刷这一波虚荣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975 逻辑头脑是种稀缺资源 【不是吹牛,自从出了这事,我可以算是文思如尿涌了……这一章又快写完了,而且还是控制了自己好几次,才打算断在2500字上的,要不然,4k都可以!11点前准保发!顺便,谢谢大家下单买书又让我薅一次羊毛】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976 这个物品太好用了 原本低头望着水下、在水里跋涉的东欧女孩,大概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头一个点名,当即一愣,猛地抬起了头。 “这个说法真够无聊的,”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同伴们,像是挑战似的扬声道:“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哪儿也没去,我能有什么发现?” “别紧张,我们都知道她是在挑拨离间。”中年绅士缓声安慰道。 林三酒咬了咬嘴唇。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东欧女孩到底有什么发现;她只是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狐疑,觉得对方刚才在水底下看见的东西不止是垃圾那么简单,肯定是察觉到了某种与脚踏船有关的“事实”——在她还不敢确定时就不得不把这一件事抖出来,委实操之过急了,但现在不管她的猜测对不对,也不得不试一把。 她在水中半游半蹚地来到一艘脚蹬船旁边,伸长脖子往船里看了一眼。别看它外表又旧又破,里面倒是还算干净;她瞥了一眼船底部的脚踏板,一边找一边朝远方喊道:“你在水下发现的东西,你怎么一句也不提?” “我在水下发现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发现!”东欧女孩叫了一句。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叫早朋的女人压低声音问道,语气不太友好。东欧女孩瞥了她一眼,没回答。 “你第一次走过来时,在湖里摸索了一会儿什么东西,”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挤进了另外两艘船之间,目光从破破烂烂的船身上来回扫过——“你只说那是一块很大的垃圾。但那不是真话吧?” “不是垃圾还能是什么?宝藏吗?”那东欧女孩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道:“你废话说了这么多句,始终也说不出来我到底发现了什么,就这么点本事,你还要挑拨离间?” 林三酒呼了口气。 对方说的没错;她必须得赶紧想出来,东欧女孩到底在水下发现了什么——如果她想不出来,那她就是编,也得编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说法。 “看紧点,”就在这个时候,圆脸男人低低地朝身边二人嘱咐了一声,“她哪怕只有一根头发丝碰上了脚踏船,我们都立刻动手。” 持续注入湖内的绿水,将湖面不断地推着往上涨,凉意一点一点爬上她的大腿,漫向了胯骨;裤子沉重地贴在身上,体温正从冰凉湖水中急速流失。林三酒正要再往里头挪几步,却忽然一顿,眼睛停在了一艘青蛙船身上。 青蛙船残破得厉害,外头仅能看清东一块西一块的绿漆;船里方向盘都歪了,座位也断开、碎裂了一半,露出了参差不齐的塑料断茬。这艘船破损成这样,即使不知道该怎么分辩什么船好用、什么船不好用,它看上去也是一副踩上去就会沉、极不可靠的样子。 林三酒盯了它几秒,猛地一拍额头——她怎么这么笨! 答案不就一直摆在眼前吗? 然而不等她张口,只听那个圆脸男人高声喝了一句“现在!”;她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转身时,后背上的袋子不小心碰上了脚踏船边缘。 再要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喂!你听说过300路吗?” 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还以为这句话是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然而她没有听错,响起来的声音确确实实属于一个男人——当她在震惊与不可思议里抬起双眼时,正好看见那中年绅士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他文质彬彬的神色早已变成了一副杀气腾腾,划开湖水,正朝她大步大步地冲了过来。 这个人也来自极温地狱! 【糟糕!钱包不见了】一直是她的压箱底杀手锏,唯一一次机会必须用在刀刃上,所以她才忍着没有动用它;但林三酒哪能料到,对手手里竟然也有一份同样的特殊物品? “妈的!” 她心里暗骂一声,当机立断,转头就朝脚踏船深处扑了进去——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考虑会不会碰上船了,她一身特殊物品都没了用,必须立刻找到藏身之处,别让对手用远距离攻击道具给就地解决掉。 她绝对不能死在300路手上,那也太他妈讽刺了! “快!”圆脸男人高声叫道,也越来越近了:“别让她藏进船堆里去!” 幸好,看来他们的远程攻击必须得看见目标才能发动。林三酒死咬着嘴唇,一颗心咚咚急跳着,一弯腿,将身体没进了水里——她不敢完全让水淹过自己,只能在湖水里半矮着腰,半眯着眼,摸索着推开不知多少条脚踏船,沿着船与船的缝隙朝深处跌跌撞撞。 隔着水,她能听见身后五人小组也随即扑近了脚踏船;五人激起的哗哗水声,一阵一阵地荡起了凌乱水波,差点连那圆脸男人的说话声都淹没了:“十八分钟!现在过了十八分钟了,解决她的时候到了!” 仓促匆忙间,林三酒一连撞上好几次脚踏船,额头、肩膀、后背都被摩擦撞击得隐隐作痛。水刺激得她眼睛发酸,又不断灌进鼻腔、耳孔里,视野全成了一片摇晃不安的幽绿色。她弯着腰扑到了一艘天鹅船后头,“哗啦”一声从水里站直身体,借着天鹅船的遮挡,急忙伸手去掏背上的袋子。 所有武器和特殊物品都泡在了一袋子水里,连那一把自动式步枪也不例外。林三酒来不及检查,“当”一声将它架在天鹅船后,枪口对准了五人小组的方向;二话不说,空气里就是砰然一声沉重枪响——远处湖面上登时跃起了高高的一束雪白水花。 能用! 她的心脏好像这才知道重新跳动起来似的,连身子都隐隐发软了。 “都让开!”那圆脸男人吃了一惊,急忙喝道。 不用他嘱咐,另外几个人早就止住了步伐。 “你可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冷冷地说,瞥了一下枪声炸起水花的湖面。“刚才那一颗子弹打过的路线暴露了你的位置……就算是兵工厂的枪,也不抵半个特殊物品啊。” 林三酒急促地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她刚才那一枪打得着急了,连敌人的边也没擦着;但就算她瞄准了好好打,恐怕也未必能起到多大作用——她没忘,早朋给他们小组的人都加了一层屏障。 圆脸男人显然也明白一支枪不能把他怎么样。在淹过了身体一半的绿水里,他推开脚踏船,一步步朝深处走来,那张又僵又冷的脸在视野中越来越大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顿住了步子。 林三酒从没见过,有人的脸色能在一个呼吸之间变得这么难看。 血色突然全从他的圆脸上褪去了,一双眼睛仿佛要凸出来、掉进水里去似的。圆脸男人猛地一扭身,朝身边密密麻麻的脚踏船吼道:“菲比恩!你——你竟然把我们的特殊物品都封锁了!” 977 我想大家都认可吧 不知多少只脚踏船,层层叠叠地切割、遮挡了视野;放眼望去,人好像是被无数脚踏船吞噬了似的,消失在了一只只陈旧的卡通动物之间。 脚踏船形态各异的头脸上,一双双被风侵蚀得落了色的眼睛,毫无光泽地盯着远处空荡荡的湖面。 ……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圆脸男人的余音仿佛还回荡在湖面上,但他的小组成员却早已经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才一听见特殊物品被封锁,那几人甚至来不及吃惊质问,几乎是争先恐后地一头扑进了无数脚踏船中间,一转眼就躲得不知哪儿去了。 不能不说,他们反应实在挺快的。 唯有那个圆脸男人现在还傻在原地——他刚才为了根据子弹路线判断林三酒的位置,恰好被挤在两艘脚踏船中间来不及回头;此时他被自动步枪隔着脚踏船直直指着,一动也不敢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只要你一动,我就会杀了你。但现在我不会扣动扳机,”林三酒藏身在一艘天鹅船后,低声命令道:“只要你听我的话。你有什么想问菲比恩的,可以现在问了,大点声问。” 圆脸男人吊起一双眼睛,却紧抿着嘴不吭声。 “问呀,”林三酒轻轻哼了一声,“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吗?” 圆脸男人看起来好像要把嘴巴抿得从皮肉中消失一样。 “别考验我的耐心。我说过,现在不杀你,我可没说过一直不会杀你。”她一边说,一边冲他点了点枪口。 没有了能力和物品,短时间内,进化者就和普通人一样无力——尤其是在面对自动式长枪的时候。 “我……我不用问,我不想知道。”圆脸男人艰难地开了口,好像在反复思索着什么。他吐出了这几个字后,却渐渐扬起了声音,面色也逐渐坚毅起来:“喂,大家!菲比恩是不小心犯了个错!我知道,他那个特殊物品也是刚刚得到的,还不熟悉怎么用——千万不要自相残杀,相信我一句,我以多年来组织里的名誉担保,你们肯定可以出副本的,只要我们别自相残杀,我保证我们最后都能出去!” 林三酒倒真是有点儿佩服他了。 他的头脑确实够清楚,品性也值得敬佩,甚至还愿意冒着生命风险来阻止小组反目崩溃的可能性。她仔细一想,就更加为圆脸男人思维之敏捷而赞叹了:假如她现在一颗子弹崩了他,反而会让另外几个人同仇敌忾来对付自己——毕竟如果副本真的与她无关,她又杀掉了圆脸男人,那么需要抢船的就只剩下了一共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属于同一小组,那么第二个牺牲者是谁,自然毫无疑问了。 圆脸男人本已经一脚踏上绝路了,却又被他找到了这么一丝活下来的可能性。 不过,他这个办法的危险也不小:万一林三酒脑子没转过弯来,干脆给了他一枪,他的一切思虑可都变成了无用的笑话。 这个人有勇气又有谋虑,怪不得是他领头。 而且这么说来……在他们小组自己人开始自相残杀之前,她竟不能主动替他们去掉一个人;就算她一口气干掉两个,也很难保证剩下的几个人不会联手复仇——因为杀掉她、副本就会消失的可能性,对于小组来说始终是存在的。 林三酒想到这儿,慢慢握紧了长枪,骨节隐隐有点泛白。 拿这个家伙怎么办好? “菲比恩!”一个女性的声音突然遥遥叫道,似乎是早朋在一边移动位置一边说话:“你说句话啊,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话音落下了,一时间,湖面上静悄悄的。 脚踏船聚集的湖边,只有船身时不时地传出来被人摇晃、碰撞时的摩擦响,随风轻轻飘散开去;绿水不断注入湖里,声音听起来也隐隐的、遥遥的,唯有不断上涨的水面,正在一点一点、真实地压迫吞噬着每一个人的身体。 水已经涨到林三酒的胃部了。它还在冷冷的,充满着压迫感地往上漫去。 过了好几秒钟,才终于响起了那个中年绅士的回答。 “啊,我真是不小心的。”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叫人找不到一个确切来源,“真是对不起大家,我也是头一次用这件特殊物品。它只会维持十五分钟,只要时间一过,你们就都可以复原了。” “副本已经开始了十九分钟了!” 东欧女孩猛地怒声喝道,听声音就在不远的地方。“你到底明不明白,还要一分钟,水位就涨到一米二了!” 林三酒一愣,与那圆脸男人对视一眼,这才反应了过来。 喇叭里说过水位是呈均速上涨的,也就是说每一分钟涨起来的水位高度都相同。30分钟涨到一米八,那么在第20分钟时确实是涨到一米二;看来那个东欧女孩因为个子最矮,对这一点也最敏感。 “哪用再过十五分钟,我他妈早都要淹死了!”东欧女孩饱含怒意地又喊了一声。 “可是你不需要一直站在水里。”中年绅士不慌不忙地回应道,“你眼前不是有很多脚踏船吗,你可以上船啊。” 林三酒闻言,忽然心中一动。 菲比恩肯定是有目的的——难道这就是他的目的吗?为了让人上船? “菲比恩!” 不等她把那一个念头仔细琢磨明白,圆脸男人正巧在这时高声喊道:“正如娜塔莎所说,我们坚持不到十五分钟以后,但我们现在上船,反而有被攻击的风险。既然你是唯一一个特殊物品没有被封锁的人,那么你过来,把她解决掉!” “好!” 菲比恩应得痛快极了,没有一点迟疑;圆脸男人在那一瞬间,盯着枪口时的面色几乎已经不像人类了——他显然是害怕林三酒会被一时激怒,干脆一枪把他结果了。 “不过,” 就在林三酒飞快地计划着对策,还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那个中年绅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很好奇,她刚才说娜塔莎在水下发现了通关的办法。我觉得问出这句话来以后再杀掉她更好,我想大家应该都认可吧?” 978 我是你的参考资料 菲比恩话音落下那一瞬间,圆脸男人面部肌肉就狠狠颤抖了一下。 中年绅士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 为什么不能杀掉林三酒之后,再问娜塔莎她发现了什么通关办法?为什么非要留着林三酒活命才能问话? 答案很简单——中年绅士不信任娜塔莎。 没有林三酒这个当时观察到情况的人以后,不管娜塔莎说什么,他们几人都无法证伪了,所以才必须得留着她一条命。 林三酒在心里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冷汗顺着脊背慢慢滑了下去,没入了湿漉漉的衣服和湖水里。她刚才真以为自己这一次肯定要被菲比恩袭击了,因为她刚才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什么不杀她的理由——但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菲比恩不信任娜塔莎呢? 不,仔细想想,问题可不止这一个……因为不信任同组的娜塔莎,而留下肯定是外敌的林三酒,这个账,是不是有点算不过来? 难道说在菲比恩眼里,林三酒和组员已经没有本质区别了? 这就更奇怪了,因为可以通关的脚踏船有四艘。就算菲比恩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最后还是有很大概率是和自己的组员一起通关的才对…… “喂,”林三酒朝圆脸男人摆了摆枪口,“我不杀你,你现在转身走吧。” 圆脸男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稍微一想,他顿时抿紧了嘴,腮帮上浮起了一条筋来。 既然菲比恩已经表现出了对组员的不信任,那林三酒自然没有不利用这一点的道理;放圆脸男人离去,就是为了能够进一步加重他们的分裂——她现在绝不能杀人,绝不能把他们重新逼成一个阵营的战友。 水声哗哗地远去了,圆脸男人在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消失在了脚踏船之中。 “说吧,”菲比恩的声音远远近近、飘飘悠悠地响了起来:“娜塔莎在水下发现了什么?你当时看见了?” “我看见了。”林三酒扬声答道,蹚着水走近一艘黄鸭子,往里扫了一眼。像青蛙船那么残破的脚踏船也不多,大部分还是像这艘黄鸭子一样,从外表上看起来好像都还算坚固,就是有点儿脏,座位底下还扔着饮料瓶和烤肉签。她有点儿失望地挪开了目光:“但我又不傻……我告诉你了,你转头就会把我杀了。” 她这句话送出去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传来菲比恩的回应——唯有早朋忽然叫了一声:“21分钟了!” 仿佛有什么弦被这句话给拽断了似的,只听远处脚踏船坟场里忽然响起一阵响亮水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咚”一声落进了脚踏船船舱里。 “你干什么?”早朋低声惊呼了一句。 回应她的,是那个垂坠脸的声音。 “菲比恩不动手,我就得站在水里等着淹死?那个女人不死,我们就都要开始找船了!”他好像没有意识到,他的嚷嚷声在宁静湖面上能传得极远:“我劝你也最好上——” 他一句话没说完,蓦然变成了一声惊呼;那一声惊呼随着脚踏船碰撞、倾翻的声音一起重重沉入了水里。周围的脚踏船大概也被撞得摇摇晃晃,一时间湖面上充斥着船身的嘎吱作响;林三酒急忙探头一看,只见大概二三十米处,一片卡通动物船头被水得来回摇摆,也看不清带着垂坠脸一起沉下去的是哪艘船了。 “怎么回事?”圆脸男人遥遥地吼道;这么一会儿,他就游了挺远。 “我不知道!”早朋喊道,“那艘船看起来很完好,一点破的地方都没有!” ……一点破的地方都没有,却立刻就沉了? 怎么可能? 这岂不是说明,她之前的推测全都不成立了吗? 林三酒在震惊之中,不由怔了几秒;直到感觉水位似乎又往胸口涨上来了一些,这才回过神,匆忙将长枪往后背上一背,有点吃力地爬上了黄鸭子。 她没有了体能增幅,一身衣服鞋子又早被浸了个透湿,从水里往上爬的时候,真感觉说自己身体重逾千斤也不为过;等她好不容易一跤跌坐进船舱,黄鸭子立刻嘎吱嘎吱地晃了一会儿。 再一抬头,她就撞上了菲比恩的目光。 他的头发重新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沾了水向后抹得十分光洁;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也还是一派温和持重,唯有一身衣服,湿漉漉、黑沉沉地紧贴描摹出了他的躯体。 中年绅士坐在旁边另一艘脚踏船里,从船门里望着林三酒笑了一笑。 “你看,我都在这坐了将近一分钟了,不过你什么能力都没有,所以压根没察觉到我坐进来。吓了你一跳,不好意思。” 林三酒死盯着他,慢慢呼了一口气。 “虽然我坐了一分钟,这艘船也没有沉,但是我也不敢信任它,踩着它往出租点走……毕竟如果在回去的路上这艘船开始沉了,我就彻底没有回天之术了。” “你……”林三酒按捺住了惊讶,“难道你不认为杀掉我,副本就会消失?” 菲比恩慢慢从衣袋里抽出了一张对折的a4纸。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但唯有这张纸连点儿水珠也没沾上,在他手里平滑地展开了。 他举起纸页朝林三酒比了比,“唔”了一声。 “……我不这么认为。告诉我,娜塔莎在水下发现了什么?” 妈的,偏偏是这个时候被逮着了。 林三酒原本对娜塔莎的猜测,被刚才的沉船全给砸了个粉碎,现在竟然一时连个合适的托辞都想不出来。菲比恩如果只是为了她对娜塔莎的推测才留她一命的话,那她现在连确保性命的最后一点资本都没有了。 “为什么你会相信副本不是我放的?”她一边思索,一边匆忙找了个问题拖延时间,“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们?” 菲比恩没作声,只是将手中白纸朝她转过去,露出了一片小小的乌黑字迹。 林三酒眯起眼睛,目光在纸上扫了几扫,吃了一惊。 “我是你的参考资料?” 979 多亏参考资料才能活下去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980 活也活不了多久 【这是防盗章,正文基本上算写完了,大概30分钟内就能放了,到时再来刷新一下】 林三酒猫着腰,浸透了水的沉重步伐与断断续续的喘息,随着她绵延了一路,穿过了至少十来艘脚踏船。背上的长枪、装着特殊物品和武器的袋子,仿佛越来越重了,其实不过十几斤的分量,如今却压得她头昏眼花。 “咕咚”一声,她一跤跌坐在塑料座椅上,试着匀了匀呼吸。 这艘脚踏船头上盖了个平顶黄篷,总算不是让人腻烦的卡通动物了。除了有点旧,船身完好干净,看起来好像能撑住十分钟的回程——但林三酒瞥了它一眼,却把脸埋进手掌里,从指缝间吐了口长气。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辨别。 刚才她踩上过一艘残破得特别严重的船,几十秒过去了,它却也稳稳地不往下沉;反而是好几艘看起来崭新崭新、连一丝灰都没有的脚踏船,在她走过之后,湖面上却只留下了一片涟漪和浮泡。 这叫人从何分辨? 在菲比恩刚才下了命令以后,只有圆脸男人依然质问了一声“为什么不杀了她”;中年绅士也很坦诚,只平静地回答了一句“还不到时候”。 似乎正是这句话,让他同组的几个人终于意识到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林三酒能想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既然真正的致命危险会在第29分钟到来,那么在此之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对于仍然心存侥幸、以为林三酒死掉副本就会结束的人来说,只要再忍耐一会儿就好;对于产生了怀疑、开始准备抢船通关的人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到那四艘坚固好船。 菲比恩身上可能有什么追踪目标的道具,他才从林三酒眼前离开没一会儿,远处密密麻麻的脚踏船堆中就响起了娜塔莎的一声惊呼。没过多久,她特地抬高嗓门、但又不甘不愿的声音,就清清楚楚地送进了每个人的耳里:“……那个,我刚才在水下发现了两样与船有关的东西,一个是断裂的塑料板,是绿色的。另一个是脱落的脚踏板,已经生锈了。除此之外我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至于塑料板是从船身上哪个部位裂开的,娜塔莎就说不好了。 虽然现在手头上多了两个筛选条件,但林三酒依然忍不住有点儿绝望。她彻底抛掉了脚踏板不全、或是有裂口的绿色脚踏船,不在它们身上多浪费一秒;但就算过滤了这两种船,剩下的脚踏船数量仍旧太庞大了。 不过,在六个人马不停蹄的穿梭之下,沉入水里的脚踏船总算也越来越多了。 原本挤得像坟场一般、连水面都看不清楚的脚踏船,此时好像被人漫不经心地敲出了一个个空隙;不断注入的湖水吞没了它们,稀释了它们,在船与船之间渐渐拉伸开面积越来越大的湖面。 “不对!”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的时候,林三酒身后猛地响起了一声叫——那叫声被惊惧紧攥得直发颤,一时竟分不出是谁。 她急忙回头一看,发现在几十米外的水面上,隔了几排脚踏船,早朋的身影正从一艘熊猫船里探出了头。 “大家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那个像班长似的女人喊道,“再走下去,我们就都要被困住了!” 船少了好几十艘,林三酒也能远远瞧见其他人的影子了。那个叫李易斯的垂坠脸男人,此刻居然离她特别近;从她右手边后方的蓝色船里,他扬声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都停下,听我一句,赶紧都停下!” 早朋一时来不及回答,只是拼命尖着嗓子叫道,一边叫一边不停挥手。林三酒探头张望了一圈,只听船舱里的脚步声渐渐止住了,几艘船身还因此摇晃了一下。她突然明白过来,低低地抽了一口凉气。 “你们没发现吗,”早朋的声音中透着一阵阵颤抖的无措和恐慌,“我们把脚踏船踩沉了这么多,现在湖面上好多地方,船与船已经连接不上了!” 湖面上静了静,随即响起了不知哪个男人的低低一声诅咒。 脚踏船连接不起来,就意味着他们将会被困在暂时没有沉下去的船里了。即使可以踩着船挪动位置,可谁也不知道身下的船能把他们带出去多远;万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始沉没…… 不断注入的湖水,现在已经把水位推高至一米六以上了。就算是林三酒现在落进水里,水也能淹没她的下巴——一般来说,人头至少有二十厘米长;她一米七八的身高,站在一米六以上的湖水里,勉强只能让水不灌进鼻子里而已。 现在还勉强可以蹚水走向下一艘船的,只有林三酒、菲比恩和圆脸男人;像李易斯这种刚过一米七的,一进水就无法呼吸了——更何况,湖水仍旧在慢慢升高。 “慢、慢着,”娜塔莎声气不稳地叫了一声,“我这艘船,好像要撑不住了……” 撑不住的可不止她那一艘。 凉意重新一点点沁入林三酒的鞋子里,漫过了她的脚。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所处的这艘船不知何时已经慢慢歪了一点儿,水正缓缓地从船底渗进来——她扑通一声坐进水里,摸索着船舱,却怎么也摸不出来是哪儿破损了:只从外表上来看,这艘船明明没有一点儿下沉的理由! 当林三酒一咬牙,纵身从船舱中跳进了水中时,水花登时被激得溅进半空,湖水顿时吞没了她的视野;娜塔莎含着哭腔的求救声,脚踏船摇摆沉没时的吱嘎作响,以及小组里其他人的呼喊声,都被水波下浸没得隐约而遥远。 “哗”地一声,她重新从水面下露出了头。 喇叭里说过,水位到达一米八以后,所有掉进水里的进化者都会被强制淹死。但在水位没有超过本人身高之前,这条规则不起作用;所以即使暂时被没了顶,也依然能踩着湖底地面重新站起来——林三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张嘴急急换了几口气,仰着头、一边推开湖水阻力朝下一艘脚踏船走,一边还朝娜塔莎的方向张望了几眼。 那个东欧女孩大概已经满脸是泪了。在她清晰可辨的抽泣声中,还夹杂着吃力的喘息:从那艘慢慢下沉的脚踏船里,她正使劲儿攀着扶手,往船顶上爬——不幸中的万幸,她这艘也是一个平顶船,而不是连站也站不住的卡通动物造型。 “对,你先踩在船上,船身那么高呢,”圆脸男人不知从哪儿喊道,“这样一来沉下去也没关系,不没顶就死不了!” “你旁边不是有船吗,”早朋也跟着出主意,“你在水下站稳以后,试着从水里往旁边的船上扑……” 林三酒浑身湿淋淋地爬上了又一艘脚踏船,只觉心脏砰砰地撞击着胸骨,心烦意乱地几乎想怒喊出声。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副本到底应该怎么过关才好了——这是被进化者放出来的副本,与被大洪水所影响的不一样;怎么会处处致人死地,连一点儿线索都不给? 正当她又焦虑又气急时,她听见娜塔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喊:“拜托了,求你们谁踩船来接我吧,我不想落水,我不要!” “这个副本不会允许我们两个人坐一条船的。” 菲比恩的声音突然沉沉地响了起来,伴随着脚踏船划开水面时的嗡嗡声,一艘天鹅船朝几人围聚的这一片湖面接近了。“你们忘了喇叭是怎么说的吗?‘有四个人活下来了,所以只有四艘船是完好的’……这已经是一个意思明确的暗示了,一个人一艘船。” 连娜塔莎都猛地一下住了口。众人安静了几秒,还是林三酒忍着心中凉意,扬声朝早朋喊道:“副本开始多久了?” “快二十七分钟了!”早朋气喘吁吁地答道,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回答的是敌人的问题。此时她正踩着船,朝另外几艘挨在一起的脚踏船划去;她不是唯一一个,除了娜塔莎落水了之外,所有船还没沉的人,都正拼命地向其他船靠拢。 林三酒将嘴唇都咬得发白了。 她爬进来的这艘船暂时没有要沉的迹象,但为了保险起见,她也必须立即朝下一艘船靠近才行了。然而——然而她不敢。 还有两分钟,菲比恩就要开杀戒了。就算他说过,早就决定好要杀自己和李易斯,也仍有一个事实不能忽略:他只有一分钟不到的动手时间。否则第30分钟一到,所有人都要抵押特殊物品,那么他就再也没有优势了。林三酒如果能够成功与他拉开距离,她不信他会浪费掉这么宝贵的杀人窗口,只死咬着她不放——早朋、李易斯和圆脸男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此时被一堆脚踏船吸引着越聚越近了;如果她是菲比恩,肯定也会选择聚拢在一起的人下手,毕竟那样可方便多了。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猜想一样,中年绅士正直直地朝着小组成员划过去。 就算是冒险也好,必须从另一个方向走——林三酒决心一下,立即坐下抓住方向盘,踩起了脚踏板。她还有一点冒险的资本,因为现在水位对她而言尚未没顶;她可以绕个远路,尽量接近另外几艘没沉下去的脚踏船。 娜塔莎脚下的船已经沉得看不见了,只有她半个身体还露在水面上,也不知是在向谁喊道:“拜托!至少帮我把一艘船撞过来点儿,行吗?” 见一时无人应她,她似乎有点急了;娜塔莎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中年绅士,急忙转过身,朝不远处一艘脚踏船招了招手:“喂!” 李易斯从那艘船里一抬头,额头上顿时多了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十字星,突兀得简直像是从皮肤里钻出来的一样。慢慢地,他的身体从方向盘后滑了下去,栽倒在船舱中,终于摔进了水里。 981 耿直只是人设 【我今天特别困乏,明明一堆事要做,结果拖到现在什么都没干。看来箱子只能明天收了……今天这章有点长,你们别等了,晚安】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982 阴招特别多 【昨天在飞机上没法更新,所以断了一天……我刚起床还没吃早饭,中午要出门,晚上还要去看外婆……估计替换正文至少也得是十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你们先去睡吧!话说我临走前写好一千字结果忘记发给自己了,现在得重写,一脸血】 如果只用肉眼看的话,此刻高高悬在空中的烈阳似乎与以往的夏天没有什么不同。耀眼的阳光从蓝天上投洒下来,一直洒到了人间地界,才展露出了叫人触目惊心的恶毒。 每一条街道上,都遍布着浑身布满烫伤、干瘪着蜷缩成一团团的人尸。建筑物在高温下开裂了,有些质量本就不好的房子,早就轰塌成了小山似的碎片。地面龟裂着,偶尔能看见一只还算健壮的堕落种在废墟之间游弋。 在过去短短的两个月里,每一天,温度都仍然在不断攀升;到了今日,所有的人类痕迹都在高温之中消融了,让人很难相信这居然曾经也是一个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社会。 空气干热干热的,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蒸发的江河湖海都去了哪儿。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地方再没有半分的绿意,卡车轰隆隆驶过的地方,立刻就会卷起一阵阵半人高的浓黄尘烟,几乎连视物都困难。 坐在卡车驾驶座里的林三酒,忍不住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跟着另一辆同样型号的货运大卡,紧随其后的是一辆车体长长的公共汽车。这都不是林三酒目光的重点,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远处天空中升起的一股黑烟。 那股黑烟升起的地方,正是收容了他们一个月的购物中心。 住了这么久,终于不得不离开了……林三酒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一个月以前。 在林三酒无意间发现了那个装得满满的超市仓库以后,三个人当时真是高兴坏了——根本连数都不用点,光拿眼睛看就能看出来,仓库里存着的食水肯定足够他们撑过14个月。而住在在地下超市里,又不用担心阳光直射的问题,真可谓是再理想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还是外面大厅里的那一小片热带植物林。 人毕竟都还是贪图安逸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以如今这个状况来看,只要在地下超市里闭门不出,外面的植物林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正好最近一连几天都惊心动魄的,消耗了他们不少体力,借着休养调整的名头,三个人干脆在超市里安下了家。 这一休养,就足足休养了两三个礼拜。由于吃喝不愁,铁门一关,又没有了外敌,三个人在新世界里头一回过上了还算舒服的日子——以至于一个月以后,林三酒偶然一捏腰间,竟然发现自己长肉了。 老实说这点儿脂肪并不多,却叫她立刻想起了被豢养的家畜。在这段日子里,她不仅一项能力也没有生成,身手也迟滞了不少;由于没了危机意识,有好几天的功夫,她甚至是一口气在昏暗的地下睡过去的…… 再这样下去,对自己肯定有害无益。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得出去巡逻——一是为了检查附近的状况,二也是顺便锻炼锻炼自己。 想法是挺好,但是没想到一开铁门,三个人都傻了。 开门的时候,正是下午四点多钟,可是通向一层大厅的电梯,依然被浓浓的黑暗所笼罩着。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看前方,低声问了句:“难道现在太阳落得这么早?” 卢泽愣着说不出话。忽然只见玛瑟伸手一指,叫了一声“你们看!”,林三酒和卢泽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登时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覆盖着电梯的一块黑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稍微动了动——这一动不要紧,一点阳光立刻泻了进来,登时透出了半边枝蔓叶片缠绕着的绿色。三个人这才意识到,之所以铁门外一片黑,全是因为被植物给遮挡住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阴影动了起来,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几十根绿藤好像闻见了人味儿时的,一根接一根的活了过来,缓缓地朝铁门的方向探过了头。也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三个人谁也没敢耽误,转身就冲回了超市,哐的一声就把铁门拉了下来。 绿藤噼噼啪啪地打在了铁门上,厚重的铁门竟然向内凹出了好几个鼓包。 看样子,只要再出去转悠几次,这扇铁门就要撑不住了。 回到超市里,三个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从曾经的主动避世,变成了现在想出也出不去。 “这个地方,咱们不能呆了……”林三酒苦笑了一下,“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就算要走,也必须得把仓库里的东西带上。”玛瑟狠狠地咬着牙说。 “带上东西倒是不难,咱们在外面找几辆大卡车,能搬多少就搬多少。问题是……咱们现在怎么出去?唯一的通道都被那些鬼藤子给挡得严严实实的。”林三酒愁眉苦脸地问。 三人安静了一会儿,卢泽忽然“啊”了一声,随即一个鲤鱼跳起了身,转身就朝超市后方跑,一边跑一边还高声喊:“电梯口不是唯一通道!小酒,你把钥匙拿上!后面还有个门呢!” 这一句提醒了玛瑟,她一拍巴掌,脸色顿时亮了:“对呀!我怎么把那个给忘了!”一拉林三酒,她们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没过几秒,三个人就站在了超市后门门口。自从林三酒从员工室里现了身,卢泽和玛瑟两人是把这个后门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林三酒还是头一回才知道原来还有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后门。 她一边默默祈祷着,一边用钥匙开了门。 老天待他们还算不薄——门后是一个狭窄的斜坡,从斜坡里走出去,几个人发现自己正和一排巨大的垃圾桶一块儿,站在了购物中心的背后。这里似乎是超市员工清理工具、处理垃圾的地方,从这儿往外一走,很快就看见了一条小马路。 透过玻璃看着布满了绿色枝芽的购物中心,几个人还是头一次觉得龟裂发黑的小马路竟然这么可爱。 接下来要干的事,就很清楚了。 首先要找来三辆车。找车倒是不难——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死光了,满城都是插着钥匙、被人用光了油电而抛弃掉的汽车。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三个人就找到了两辆大型货运卡车,和一辆公共汽车。 从汽修店里拿了电池换上,又从加油站里加了满满的几箱子油,车子总算能动了——一口气把三辆大车都开到了小马路上,挤挤挨挨地好不容易才并排停好了。 超市里的食水把三辆车装得满满的,仓库里依然还剩下了不少。不过几个人也不贪心,车上的已经足够了,余下的都被码在了街道两旁,留给了其他的幸存者。 临走之前,林三酒抱来了几桶汽油,卢泽和玛瑟准备好了整整一箱子的酒。 “准备好了吗?”林三酒抱着一块沉重的砖头,朝身边的伙伴笑了笑。见二人点头示意,她叫了一声:“好了,开始扔吧!” 随着卢泽带着兴奋的一声高呼,砖头、石头、椅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流星雨似的朝购物中心那被绿色植物覆盖着的玻璃门窗砸去—— 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响彻了半条街——玻璃碎片仿佛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在暗夜的空中闪烁着无数点亮晶晶的光泽。 覆在玻璃上的枝蔓受了惊,悬空摇摆着,一时不知要攻击谁才好的样子。可是还不等它们顺着人味儿找到罪魁祸首呢,紧接着,一瓶又一瓶的烈酒、一桶桶的汽油,就从玻璃碎掉的破口处飞了进来,落在植物上,顿时溅得到处都是。 最后一步纵火,就需要点儿技巧了——三人中速度最快、身体最轻的玛瑟,手里握着四五根已经擦亮了的火柴,脱兔似的冲到购物中心的门口,一个甩手,几点火光就遥遥地落进了那一片绿里。 火苗嘶嘶拉拉地蔓延了开来,速度不快,但很坚定。很快,一楼就被映满了一片红彤彤的火光——还没烧上五分钟,购物中心的大厅里就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叫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受了疼似的,所有的叶片都疯狂地挥舞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竟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痛快——她哈哈大笑了几声,朝身旁的两人一挥手,大声笑说:“咱们撤吧!”说完自己打头,第一个跑了出去。 几个人刚跑出去了一条街,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购物中心的顶层玻璃被烧塌了,以不可阻挡之势压了下来,半边建筑都消失在了火焰里。 卡车和公车一早就被停得远远的,三个人一人开着一辆车,顶着日出前的最后一点星光,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甩了甩头,林三酒把昨晚的一幕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她脸色凝重地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后打起了车尾灯,大卡车缓缓地减了速,靠在了路边。 身后卢泽开着的卡车、玛瑟开着的公交车,也都一一放缓了速度,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卢泽摇开了车窗,朝林三酒的方向大喊道。 林三酒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站在了马路中央,手里握着一根警棍。 “有人在跟着我们。”她皱着眉头,忍受着空气中的黄沙。 983 一个提示 【没想到我又放防盗了吧……我起床起得早,赶上了!预计一下,我在晚上睡觉前可以更新……大概是你们那边下午?】 前两次开车行驶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卢泽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 根据离之君的情报,那个堕落种经常会在他住的楼房附近游弋,寻找落单的行人。可是卢泽在离开那栋楼五百米的距离上走了好几圈了,也没有见到那个堕落种的影子—— “看来那家伙还挺谨慎的,不肯走远呢。”对讲机里传来了林三酒若有所思的声音。“那么,你就再靠近一些好了!记住,发现它的时候一定要躲好,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卢泽“嗯”了一声说:“放心吧,这方面我有经验。” “好,保持联络。” 按掉通话,卢泽收起对讲机,朝堕落种搭档所在的那栋楼缓缓地走去。“鹰视”能力被他发挥到了最大,在这个范围里,只要有一点不对头,他立刻就能发觉。 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卢泽的心砰砰直跳。 今天这次作战,重头戏其实都在他身上了,压力可想而知。 在谨慎地靠近楼房的这一路上,卢泽没有忘记时刻找掩体遮住自己的行踪。要是在发现堕落种以前,就被楼上的那个女人一枪轰掉,未免就太冤了……不过在战争世界里的那一年,卢泽学到了不少隐藏技巧,因此倒是游刃有余。 藏有狙击手的那一栋楼,在附近可以说是鹤立鸡群的——这附近大概是还没有开始拆迁,还留下了不少六七层的居民自建楼。原本开着许多小店的街道上,此时就像死了似的,连尸体都化作了灰。 一个男人的身形拖着一根长长的黑影,忽然毫无预兆地从拐角处晃了出来,慢悠悠地拖着个脚——卢泽心下一惊,立刻往旁边一缩,躲在了一块落满黄沙的招牌后面。 目测这个距离上,堕落种应该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卢泽打开了对讲机。 “我看到它了。”他的声音压得要多低有多低,“小酒,你确定上次他说那个狙击手是‘他的女人’?” “没错,我百分百肯定。” “好,那我就发动了!” 话音一落,卢泽盯住了远处那个看起来十分悠哉的堕落种,心里默念了一句“女朋友”。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卢泽就看见自己肩头上披垂下了一片瀑布似的黑亮长发。——不管变身多少次,每一个新形象都还是让他觉得很新鲜——他伸手摸了摸顺滑的头发,又摸了摸小巧、光滑的脸,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也变得白皙柔嫩,纤细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手镯。 “我成功了……我说,这家伙的女朋友看起来还是个白富美呢。”卢泽轻声地朝对讲机笑了一声。“胸大腰细长发,很不错呀……” 对讲机另一头的两个女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嗤”。玛瑟好像低低地叨咕了一句“青春期”什么的,林三酒声音里的无奈也很清晰:“你就不能严肃点?好了,赶快出去吧……哎哎,离、离之君,你干嘛——” 她惊讶的声音后是一阵杂音,听起来好像是手里的对讲机被夺走了,紧接着只听离之君凝重地喊了一声:“不要出去!” 卢泽才刚刚迈出去的一只穿着红色中跟鞋的脚,顿时僵住了。 离之君焦急的声音继续说:“我见过那个狙击手的样子,不漂亮,是个普普通通的短发女人!你变错形了啊!喂?喂喂!你听见了没有——” 不管他怎么喊,都没有一点答复——因为卢泽已经默默地关掉了对讲机。 离之君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刚才卢泽才迈出去了一步,好巧不巧,正好撞进了堕落种往这边投来的视线中。就在离之君说话的功夫,堕落种已经一脸兴奋地全力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看这速度,用不了十秒钟,两人就能来个面对面。 卢泽压住紧张,硬是没有动地方,迅速地收起了对讲机。随即他抱起肩膀,很害怕似的用这个女人的声音“啊”地叫了一声。 果不其然,快冲到眼前的时候,堕落种猛地一下刹住了步子,就连那根长长的口器都没能遮掩住它脸上的惊讶:“美叶?” 卢泽一脸惊恐地抬起头,露出了他现在那张美丽又娇柔的女性脸庞,白嫩的脸蛋上尽是泪痕。 接下来堕落种的一句话,立马让卢泽确认了:林三酒的情报没错,这他妈完全是个阴错阳差——“美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男朋友呢?” 我x。顿时,卢泽只有这一句话想说。 ……他这个能力有一个最大的缺陷,是林三酒也不知道的。在卢泽发动能力时,必须说出对方的关系人才能够变形。然而实际上,他只能变成“对方心里认为符合这种关系的人”——也就是说,这个堕落种很显然不觉得楼上的狙击手是他的女友,反而是这个叫美叶的、并且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的女人,才能称得上是他的女朋友。 所以说,我最讨厌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了!卢泽在心里咆哮了一句,面上却仍然是一片惊恐的楚楚可怜:“我、我跟他早就失散了……倒是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堕落种的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女人一遍,随即笑说:“我进化了一项能力,叫做肉体改造。别看我虽然不太好看,可是很厉害呢。” 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变形能力,卢泽在演技上可是下过大功夫的——哪怕听见了这种胡扯,他仍旧好像有点害怕似的轻轻点了点头,把目光从口器上避开了,抽泣着说:“现在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我说,你爸爸呢?那么有钱的人,不会连个后路也没有吧?”堕落种随口问了一句,忽然有点热切地问道:“还有,你进化了吗?进化了什么能力?” 原来是这样。卢泽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我们家……有一个地下避难室,食水准备了很多。我这段时间,就是躲在避难室里活下来的……对了,你要是有需要,也可以去呀。”卢泽一面说,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它的神色。见堕落种听见“食水”两字,果然无动于衷——他又接着说:“……至于能力嘛,除了一个适应高温的能力,我好像就没有进化了。” 这一下,堕落种的脸色才慢慢地起了变化。 刚开始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如果是失望的话,大概现在变成想笑了吧?堕落种眼部下方的肌肉,逐渐地挤在一起,眼睛彻底地眯了起来——“没有进化啊……那你一个人怎么出来了?” 还没等卢泽想好怎么答,它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看这样吧,你跟我回我那儿去,我来保护你。怎么样?” 一边说,那让人不舒服的半个笑一边变得更浓了。 是想回去再吸食掉我呢?还是想圈养起来慢慢吃……?卢泽心底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一副“得救了”的样子,感激涕零地说:“那可太好了!那么,我就跟你走了——” 堕落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竟然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女士先走。 卢泽像女孩子一样羞怯地朝他笑了笑,提起步子走在了前面。 堕落种随即就跟了上来。 深夜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回响着。 “你还记得吗,美叶?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忽然身后的堕落种出声了。 卢泽心里一跳。变形能力可是不会给他提供任何信息的——所以他只嗯了一声。 “那才看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只有你才是能够配得上我的女人。”这只堕落种大概是因为每天都不缺吃食,体内水分充足,此时居然还有心思追忆往昔:“咱们俩在一起的日子多快活呀……你都记得吧?” “是、是啊……” “因为你喜欢海滩,所以咱们把什么长滩岛、马尔代夫、大溪地……全去了一遍。现在想想,那时真像做梦一样啊?”说着说着,堕落种的语气忽然慢慢地渗进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要不是后来你爸硬把咱们拆散了……嘿嘿,我承认,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拿了不少钱——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呀。” 卢泽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了想,只好又假模假样地抽泣了一声,说:“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为什么最后还跟那个富二代在一起了?你跟你爸爸一样,都觉得我不够门当户对吧?”堕落种猛地提高了嗓门,吓了卢泽一跳。不了它忽然又笑了,“美叶,你可不知道,这个世界变成了这副样子,我真是太高兴了啊……” 卢泽后背上的皮肤,忽然感觉到空气一震,随即便是隐隐的风声朝自己袭来。他早就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背后警戒着,此时耳边风声一响,他的身子顺势一低—— 矮着身子往旁边跳的时候,他看见一根长长的黑影,正好从自己头顶上扫了过去。 没想到一击落空了,堕落种吃惊地盯着他。 卢泽冷冷一笑,将脚上的中跟鞋踢了出去,摆出了准备战斗的架势。“美叶”的柔嫩双脚,直接踩在高温烘烤了一天的柏油马路上,烫得他微微发疼——不过,这一点点的痛感,反倒让他头脑更加清醒了。 “你……竟然能躲过去?” “看来你软饭吃多了,身手不太好啊。”卢泽笑了一声。 话音未落,口器已又朝他重重地抽了过来。 984 谁也别想活 【正文写得差不多了,基本上30分钟内就会更新正文了。我终于调整好时间了,以后每天早上放防盗、放更新】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85 通关前的最后障碍 【这是防盗章,正文写得差不多了!30分钟内可以替换正文了!我剪了一个有生以来最满意的发型……我的妈,感觉我和这个发型简直是为彼此而生的……无限赞美那位美丽的发型师】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86 看人下菜碟 “……我看清了,是便携式发射筒,” 当林三酒和圆脸男人再一次驾船靠近时,菲比恩望着他们低声说道:“应该是十二界小作坊生产的普通货色。别的不敢说,把我们都弄死是足够了。” 脚踏船的桨片停了下来,二人都沉默了几秒。“要是我的特殊物品还在就好了,”圆脸男人叹着气,说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我去把最后一艘拖过来,”菲比恩冲他们点点头,踩着脚踏船往远处孤零零一只海豚船转过方向,“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除了最后一只海豚之外,现在湖面上所有的脚踏船都被集中在了一起。早朋已经不耐烦地催促过两次了,此时又遥遥高声叫道:“别浪费时间了,船都在这儿了,你们现在就找!早点找,早点把好船给我开过来!” “知道了,”林三酒应了一声,与圆脸男人交换了一个目光。 他们其实早就已经找出了好船,因为副本显然没打算在这一点上为难他们——去掉娜塔莎的船以后,在余下二三十艘脚踏船里,他们只在三艘船上发现了“明确没有泡过水的垃圾”;分别是她最开始发现的那一艘黄鸭子,一艘平顶船,一艘蓝鲸鱼。 “万一你的办法不管用怎么办?”圆脸男人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有一艘好船是必须给早朋的……那么,我们怎么决定让谁拿不到好船?” “只要你们按照计划来,就不至于走到那一步。”林三酒皱着眉头答道。二人装作寻找线索的样子在各个船上找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救我一命?” 圆脸男人抿着嘴顿住了,似乎不太愿意说。 “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因为我毕竟仍然是夜行游女的成员。”他挪开目光,终于还是开了口:“你那时明明可以一枪杀了我,却没有这么做……你留了我一命,我也不能不报答。这样出了副本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这个答案远出于林三酒意料之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是当菲比恩拖着海豚船靠近了以后,她才咳了一声,低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们几个都弄出副本的。” “还磨蹭什么呢!” 不等圆脸男人回应,早朋突然吼了一声,声音在湖面上炸响,惊得三人一跳:“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准备开船,现在就计时!” “等等,可是我们还没有把四艘船都找出来——”林三酒急忙喊道。 “谁管你们,把你们找到的那一艘给我!”早朋根本没有给她多说的机会,“别想骗我一艘都没找出来——一艘都没有,你怎么知道你发现了正确答案?18秒了!” 没办法了——林三酒朝身边二人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菲比恩身上。 “你相信我的计划,对吧?” 中年绅士一张脸板得紧紧的,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缺乏信心,过了几秒,下了狠心似的猛一点头。 “干吧!” 林三酒冲他们点点头,三人立刻分头钻进了脚踏船里。一想到几分钟之前他们还是剑拔弩张的敌人,就越发让她感到放心不下——在她的计划中,不,不如说是在这个副本的通关办法中——最关键一点,就在于进化者之间对彼此的信任。 而信任,恰好是比什么生存资源都稀缺的东西。 “等等!”早朋望着他们开动了脚踏船,果然很快吼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我说了,把好的那一艘给我!” “我知道,但是因为我们暂时只找到了一艘,”林三酒扬声回应道,一边喊一边踩着脚踏船往前走——“给了你以后,我不就回不来了吗?所以为了避免中途沉下去,我让他们拖上几艘船,给我替换用。” 早朋一时顿住了,似乎正在犹豫考虑她这话的真实性——从她的角度来看,她必须得给林三酒几人留一点活下去的可能性;而林三酒也很清楚这一点。趁着早朋没出声,她赶紧多踩了几下,感觉每一下都让双腿酸酸地直发沉。 此时的湖面上,三艘脚踏船呈一条直线排列,正划过绿水,留下了长长几道白色水花,逐渐往两旁消散。每一艘船上都用衣服、皮带之类的东西扭成一股绳子,系在另一艘船上,拖着它一点点往前滑行。 拖上了另一艘船以后,三艘船的速度都明显降了下来,本来只需要花五分钟就能靠近早朋的路程,看上去至少要多花一半的时间。林三酒抬头看了看早朋,发现她在船上动了动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感到了不安——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突然决定开炮,林三酒扬声喊道:“你现在意识到我说的全员通关办法了吗?一踩就沉的船都已经沉完了,剩下的船都可以在水面上维持住数分钟不等……找到四艘好船以后,如果我们用它们做‘核心运输船’,把其他的船拖在一起搭成一个桥,那所有人都能成功通关了!” 早朋的身影在湖面上顿住了,似乎被这个简单明了的办法给吓了一跳。 “……副本给我们规定的通关办法是退船。但它从没说过我们退回的船必须是坚固的那一艘,对吧?它反而特地说了,不管沉没沉,所有的船都会被放回原位——在这一点上,好船坏船都一视同仁。” 湖面上静静地没有一丝风,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非正确答案的脚踏船会划着划着就沉了,沉了以后被捞起来放回原位——在这个副本灌输的概念中,重点并非是它如何违反本性、捞船归位……重点其实始终只有一个,就是在有人坐上去以后,脚踏船沉没的时间点——或者可以说地点——各不一样。你想想,如果有人现在给你拖过去了另一艘可以坚持五分钟的船,或者两艘坚持三分钟的船,你就算拿不到坚固好船,不一样也可以通关吗?” 这一番话很成功,果然把早朋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如何全员通关上”——林三酒目测了一下她与早朋之间的距离,脚下加快了节奏;没过一会儿,那张留着短发、嘴角总是往下抿的脸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了。 “……你这一篇鬼话倒是编得精心,我差点就信了。”早朋看着她逐渐靠近,冷笑了一声,声音响亮地说:“可惜你忘记了一点——副本每十分钟只收一艘退船。用能力、物品和潜力值,一共只能抵押90分钟,扣除来回20分钟,只剩60分钟了。第一个退船的那个人哪怕动作再快,最早也只能在第11分钟还船;这样一来,第二个人只能在第21分钟还船……这样一来,顶多只有五个人能活下来。哦,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不肯早点把这个办法说出来——” 她盯着林三酒,眼角上吊,看起来像是某种蛇类的脸。 “因为我们正好有五个人。是你,”早朋的呼吸急促起来,“是你造成了这一切的——” 她在挑拨离间! 正当林三酒心中一紧的时候,没想到早朋猛地低下了声音,同时也低下了脸,只翻起眼睛望着她笑了:“看在你给我拿船来了的份上,我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有一个人的能力,叫做【看人下菜碟】……你拖来的这艘是好船?” 林三酒点了点头。 早朋的微笑始终停留在嘴角上。 “你上去,我要坐你现在坐的这艘船。” 987 是退船的时候了 【这是防盗,正文快写完了,大概三十分钟内就能发!这一章真是太痛苦了,卡了我整整一天,而且偏偏卡在了周日上,本来要出门的都没去……诶呀妈呀亏大了。接下来这句话不适合正在吃饭的人看,请吃饭的人把碗放下,把食物打包给我——我现在简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历经痛苦艰难的,终于排出了一段嗯此处马赛克但是你懂是什么。希望大家不要走开,不要换台,敬请期待品味一会儿的马赛克。诶我今天废话真多】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后,还没有好好看过夜晚的天空。 卢泽慢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身体连同思绪都好像快化作一缕轻烟,融进头顶的浩瀚星空里。碎钻一样的银星在深蓝色的天幕里散发着璀璨的色泽,那是亿万年前就存在于宇宙里的光。 真美啊……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有点困了。 忽然眼前的星空被一张放大了的脸遮住了,离之君一双狐狸眼里漾满了玩味的笑意。 “你在干嘛?” “夜空真美……哎?是君大哥?”倒在血泊里喘气的卢泽一下清醒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虚弱地转了转眼珠:“……玛瑟她们也来了吗?” “来了啊!”身旁立刻响起了玛瑟又焦急又生气的声音:“你是傻子吗?你都快失血过多昏迷了!还夜空真美!” 卢泽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脑子一阵一阵地迷糊,身上也没有了力气。他无力地朝玛瑟所在的方向笑了笑,心里还惦记着最要紧的事:“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才过来?堕落种说了……只有它才、才能上楼。陷阱只识别它一个……现在怎么办?” 这话问得几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好办。 “好了,我们知道了。”林三酒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说:“你干得不错。现在安心养伤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说着,玛瑟拎着一只画着小红十字的箱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箱子打开了。卢泽瞥了一眼,顿时想要说点什么——东西大概是从哪家小药店里拿的,里面稀稀零零几样可怜的东西,每一件都散发着粗制滥造的骗钱气质。 对比卢泽身上需要住院一个月的伤势,玛瑟看了看那些薄得像纸一样的棉团,也犯愁了。 离之君忽然笑着说:“我记得阿忌那里有一种急救药,效果很快。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用他的吧?” “真的吗?那可太好——”林三酒笑容才露了一半,黑泽忌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 空气立刻像冻住了似的安静了。 他不应声,就没有人敢追问他拿出来。 卢泽昏昏沉沉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听见了黑泽忌的名字。他一直半睡半醒的,也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只是想起了刚才的战斗。他虚弱地一笑,模模糊糊地低声说了一句:“刚才,我变成忌大哥的样子……踢断了它的腿……忌大哥的上限……很厉害……” 他在重伤之下,口齿含混不清,但仍然叫在场的几人都听明白了。三双眼睛一齐望向了黑泽忌。 过了半响,后者黑着脸扔出了一个小瓶子。 一声欢呼还梗在林三酒的喉咙里,黑泽忌忽然开了口:“吃下去,等他睡醒——别来烦我了。” 在场哪有人敢挑剔他的态度,连忙纷纷表示知道了谢谢您。黑泽忌瞥了笑眯眯的离之君一眼,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背着刀的身影已经从街道里消失了。 玛瑟将药喂进了卢泽嘴里,果然没过一会儿工夫,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之君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林三酒的身边来,轻声问道:“照这么说,没有了他的变形能力,你们根本不能上楼。” 林三酒看了看玛瑟。虽然卢泽已经吃过了药,但玛瑟要忙的事情仍旧很多:清理伤口,包扎,给卢泽换衣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离之君笑着说:“玛瑟还是留下来照顾卢泽吧,至于剩下的那个女人,我倒是有个办法。” 离之君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笑了笑:“什么办法?” “需要你陪我演一出戏。”林三酒轻声说。 ——她的想法说白了其实很简单。 既然自己上不去,那就让她下来——抱着这个想法,她给离之君准备了一个“剧本”。在自建民居的楼之间来回地梭巡了几次,勘探好了地形,接着两人便来到狙击手所在的大楼边上,一前一后地各自找了一个掩体藏好了。 没有了人类的世界,安静极了。由于太过寂静,反而耳朵里总有一个沙沙的响声,也不知道是血液经过鼓膜的声音,还是风在摩擦着耳朵。 这种环境下,林三酒有十分把握,那个身在15楼的狙击手一定能听见他们说话。 “哥哥!你在哪里?” 年轻女孩有意拔高的声音立刻响彻了夜空。15楼上有一个窗户后面,似乎窗帘动了一下。 “你别过来找我!躲起来不要出声,听见了吗?”离之君听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焦急似的:“我刚才把那个堕落种的胳膊卸掉了一只,但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总之你快躲好!” 他们语速很快,加上楼宇之间的回音,叫人一时分不清声源在哪。这句话一说,林三酒果然看见楼上的窗帘后面,马上探出了一个人来——虽然那人一头短发,但女性的身形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一句话不说地没了动静。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楼上的那个女人似乎越来越不安了,每隔一会儿就探头出来瞧瞧——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以后,林三酒看着火候差不多够了,这才猛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将那女人的身影定格在了窗边。 “哥哥你快来!那个堕落种在这里!我切掉了它的口器,不过它好像还活着——” 与尽力装得惊慌失措的语气不同,林三酒冷静的目光一直没有放过15楼的窗户。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林三酒再度扬高了声音,生怕楼上的人听不见:“我在一个叫做红心西点的地方,哥哥你快来,它还在动!”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女人的身影就立刻从窗边消失了——她离去时的风吹起了窗帘,让林三酒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能跟那个堕落种臭味相投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悄悄地将身体藏得更深了些。为了这个圈套能更逼真,她和离之君把堕落种的尸体也扛过来了,扔在了蛋糕架后面,只露出了半边身体。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瞧见它的两只脚。 “狙击”能力或许不能近距离发挥,可是如果那女人随手乱甩陷阱的话,那可太危险了。所以要争取在她进屋的那一刻,绝对放松她的警惕—— 果然过了没多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沉重跑步声。 嗯?这声音未免也太响了吧? 这个念头在林三酒的心里一闪而过。她悄悄地探出了一双眼睛,只见远处一个女人果然正冲着这儿大步大步地跑过来——人还没有靠近,她喘着粗气的声音已经响亮得林三酒都能听见了。 从大楼到这家蛋糕房,也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罢了……她却喘成了这样。 “阿、阿俊!” 那个女人终于跑近了,还没进门,一眼就瞧见了堕落种的尸体——她顿时悲叫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冲进了蛋糕店里,马上想要扑上去:“阿俊,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张薄薄的卡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黑布】哗啦一声抖开了,一下子包住了这女人的脸。她的一声尖叫立刻被捂在了黑布里,刚要伸手去抓,背后便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一撞,摔倒在了地上。 从货架上方跳下来的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她的脖子,反拧住了她的双手——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女人,登时疯了似的,像条鱼一样不住地扑腾,口中嘶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阿俊、阿俊!” 她挣扎得很厉害,林三酒险些没有压住——情急之下,她手心里白光一现,一条警棍便重重地打在了那女人的后脑,她立刻就没了声息。 不会打死了吧?林三酒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去摸她的呼吸——很快手指上感觉到了一热一热的气流,她这才松了口气。 杀掉任楠时的感觉,到现在还沉沉的、黏黏地粘附在心脏上,一想起来,叫人连胃都忍不住拧了一下——这样的感觉,一次已经太多了。 离之君这个时候才从门口踱了进来,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说:“小酒一个人就把她收拾了?真厉害啊。” 林三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呼了口气:“她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差远了,奇怪。” 离之君走近了那女人,将她翻了过来,露出了她一张憔悴而瘦骨嶙峋的脸。明明应该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能力了,可她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嘴唇干裂,整个儿一副脱水加营养不良的模样——就连那堕落种的皮肤看着都比她丰润好看得多。这女人本来长得就平常,这样一来,瞧着简直叫人难受。 林三酒望着这张脸,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儿神。 “你打算怎么办?”离之君忽然凑近了,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啊?什么怎么办?”林三酒一愣,“我们的副本应该已经算过了吧?” “还没有呢。”离之君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对手不死亡的话,副本是不会结束的……你最好还是杀了她。” 988 你们这些人没有常识的吗 【这是防盗,正文在30分钟内就能发了!今天吃到了巨好吃的巧克力曲奇,体重200不是梦】 这一下攻击谁也没有预料到,眼看着一股劲风已到了卢泽的头顶上,他一时猝不及防,只好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攻势,随即顺着楼梯就摔了下去。 好在林三酒眼疾手快,矮下身子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袖子,这才止住了卢泽往下滚的势头。 刚才那一抽没有打中卢泽,重重地砸在了楼梯上,竟一下子击碎了几节台阶,掀起了漫天的碎石和烟尘。林三酒和卢泽立刻被呛得一阵咳嗽,心下都是后怕——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最少也得去了半条命! 黑影一击不中,停在了半空,一上一下轻轻地摇摆着,好像拿不准应该攻击下方哪一个猎物才好似的。 借着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二人才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是什么——尸山的去向之谜,也终于有了解答。 那是从热带植物林里伸出来的一根绿藤。 不,与其说它是绿的,还不如说它是棕褐色的。跨越了半个购物中心大厅的绿藤上,已经被斑斑的血迹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藤身的尖刺上,甚至还挂了几片橙黄色的碎布料——林三酒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那正是楼下超市员工制服上所用的布。 “我x!这玩意儿怎么能伸得这么长?”卢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擦伤,忿忿地骂道。 林三酒紧盯着绿藤,一动也不敢妄动,“大概是变异后长大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好?” “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赶紧往回跑吧!我就不信这破玩意儿还能一路跟咱们下到超市里!” 绿藤好像听懂了似的,“呼”地在空中挥了一下,带起了一片猛烈的疾风,几块碎砖被风一卷,猛地朝二人扑来,二人忙一扭身躲过了。林三酒盯着绿藤,紧紧咬住嘴唇,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不行,咱们分头走!我上,你下!” “你疯了?”卢泽讶然地瞪着她的后脑勺。 “尸体堆在电梯口,这根绿藤都能够着,这说明咱们回去的一路上都要受它攻击!”在林三酒张开嘴回答的同时,她已经闪电般地捡起了掉落在身旁的一块大砖头,瞄准了绿藤猛地一下扔了过去—— 身处半空的绿藤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向上忽地一抬,就躲过了砖头。趁这一眨眼的空档,卢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三酒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口中还大喊道:“我会在这吸引它注意力——你快回去叫上玛瑟,拿酒过来接应我!拿纯度高的!” 一句话的工夫,绿藤已经连连朝她攻击了好几下——林三酒将将躲过了前几次攻击,眼看着就要爬上最后一阶台阶了,却被最后一击的劲风给擦了一下,一下子裤子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渗出了一点血。林三酒不管不顾,纵身一滚,终于上了二楼,立刻躲在了一家商店的门后。 一直盯着她的卢泽,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他此刻也明白林三酒的用意了,又是心焦又是钦佩:“你简直是个疯子!自己当心些,我和玛瑟会尽快回来!” “快走吧,它要朝你去了!”林三酒一边喊,一边猛地踹了一脚商店门。 绿藤在空中犹豫了一瞬——趁着这么半秒钟,卢泽已经把强化后的体能发挥到了最大,飞一样地朝电梯口跑去。眼看着绿藤似乎要紧随而上,林三酒赶紧冲出商店,朝它扔了一个宣传牌子—— 卢泽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只好将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林三酒,脚下疯了一般地跑向了电梯口。 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冲下了电梯,绿藤果然没有追上来。 冲了没几步,卢泽险些迎面撞上玛瑟——她听见了不对,也正急急地往外赶呢,此时见了卢泽,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冲口而出:“怎么了?外面什么声音?小酒呢?” “没时间解释了,咱们快去拿酒!拿纯度高的洋酒和白酒!”卢泽也不管玛瑟还一头雾水,飞快地冲进超市,顺手扯了几个购物袋子,就跑进了酒品区。 玛瑟不明就里,手上动作却很快——还不用十分钟,两人各拎了满满几袋酒。 “火机你身上带了没有?” “带了!咱们要去烧什么?”又是拿酒、又是火机的,玛瑟也反应过来了。 卢泽苦笑了一下:“咱们得去破坏绿化了!”说着冲玛瑟一点头,当先朝电梯口跑去。 两人蹭蹭地上了电梯,就在要冒头的时候,卢泽忽然停住了步子,想了想,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朝外望去。 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刚才那根刁钻得惊人的绿藤早已从半空中消失了,中央的热带植物林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林三酒也不见了人影,举目四望,二楼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几分钟前被砸坏了的楼梯还在,卢泽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梦了。 玛瑟靠近了,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酒人呢?” 卢泽只觉自己嘴巴都苦了,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给玛瑟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卢泽的心越提越高。要是林三酒一个不小心失手,被那绿藤给击中了,落个跟尸山一样的下场怎么办? 没想到身边的玛瑟一听完,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顿时急眼了,当下就扯开嗓门喊了一句:“小——酒!你在哪儿!应一声啊!”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商城里,激起了一层层的回音。 卢泽一惊,忙朝热带植物林看去——只见中央最高大的几棵椰子树,忽然动了动叶片——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人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瞧了瞧似的。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仍然藏身在通往负一层的电梯上,正好躲在植物林的死角,因此玛瑟的喊声倒是没有招来任何攻击。 这一下,他也放心了,干脆加入了玛瑟,一块儿喊了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经过回音的放大,简直有些震耳欲聋,可林三酒却始终没有露面。喊的时间越长,卢泽和玛瑟的两颗心就吊得越高—— 忽然在一声门被推开的动静之后,林三酒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了起来:“你们拿到酒了?我没事儿,放心吧!” “你在哪儿呢?”玛瑟忙四处找声音的来源。 大概因为回音的关系,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你看不见我的,我在四楼呢。” “你怎么跑那去了?”卢泽不解地问——上楼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攻击,可是看看二楼往上的楼梯,似乎都还挺完好的。 “我也没办法啊,我躲进哪家店,那根鬼藤子就把哪家店给砸个稀烂——要不是我临时想到躲进工作人员专用楼梯里,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卢泽这才留意到,二楼那些奢华精致的名品店门面,此时果然都被砸坏了——总之,听见林三酒一切安全,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思维盲点:平日购物中心里客流来往,用的都是外面的楼梯和扶手梯。可是如果运送个垃圾、推个清洁车什么的,就不可能跟客人一块儿挤了,肯定要有一个后备的专用通道。 林三酒也是一时撞了大运,才瞧见这个员工通道的。 “那你怎么回超市里来啊?”玛瑟仍然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 过了半响,林三酒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估计这条员工通道,应该也是会通到负一层的。你们先不要烧树了,我刚才看了看,那片植物林跟五楼的花坛是连着的,万一要是连五楼都一块烧着了那可太危险了。这样吧,你俩先回去,咱们负一层见。”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不无担心地嘱咐了她好几句,又折返回了超市。 放下了满满的几袋酒,两人有点不安地把超市又走了一圈——除了一个已经锁死的后门,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出入口了。 “看来员工通道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玛瑟晃了晃门上的黄铜锁。“咱们得把门打开呀,要不一会儿她怎么进来?” 卢泽看了看用料十分结实的后门,觉得头都疼了。从死去经理身上翻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正好放在林三酒身上了,可是锁眼却分明是朝着超市内的,门下方也严实得没有一丝缝隙。他不甘心地又走了一圈,这一回倒是让他发现了点儿合手的武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消防栓盒。一个手肘击碎了外层玻璃,卢泽在里面翻出了一把小锤子。 “来来,咱们用这个把门砸开!”他赶忙跑回了后门,献宝似的把小锤子亮给玛瑟看。 玛瑟见了锤子,紧皱着的眉头松快了点儿。卢泽的力量比她大,因此她努努嘴,示意卢泽开始砸。 当当几下,锤子在门锁上砸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锁是瘪了下去,可门却连一点要开的意思都没有。 撞击声在空旷的超市里被放大了好几倍。王思思似乎被这声音给惊醒了,突然尖啸了几声——正当二人见怪不怪地正准备继续砸的时候,紧接着却传来了一个他们极熟悉的声音: “妈的!我进员工室里了!” 989 用别人的钱付自己的账 【这是防盗,正文在30分钟以内就能放了!最近本章说一片求赞……】 “玛瑟,”林三酒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尽量和颜悦色地说:“你过来一下,我想问你,你看没看见我那只银色的小瓶子?” 说起银色小瓶子,第一反应自然是能力打磨剂了——玛瑟没动地方,一脸迷惑地说:“我不是把它放沙发上了吗?”说着,手还一下一下地拍着孔芸的背。 当时因为跟孔芸一块儿离开的,因此不得已就把打磨剂留在了楼上。这一点,林三酒也是知道的。 林三酒忽然一皱眉:“哎,我忘了拿!”她转头对孔芸笑着说:“都怪我这个破记性。我让他俩陪我上楼一趟,孔大姐你一个人在这儿等会行不?” 孔芸一愣。 她也知道自己此时行迹不太自然,因此根本没给孔芸张口的机会,已经急急忙忙地拉起卢泽走到了门口,又转头对玛瑟招手道:“来啊,咱们正好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物资。” 玛瑟的表情茫然又狐疑,但仍然顺从地站了起来。 “孔大姐,你别害怕,我们很快就下来了……”林三酒一面笑着说道,一面伸手拉过了大门;在门快要合上时的那一条窄缝里,孔芸坐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随着大门砰一声关上,黑暗也将她的脸遮掩住了。 门才刚刚关严,林三酒转身就跑向了楼上;余下的两人赶忙一头雾水地跟上了,卢泽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用气声低低地说:“怎么了?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不对?” “希、希望是我多想了吧!”剧烈的大跨步,把林三酒的话震得一颠一颠的,“先让我上去确认一件事……” 几分钟内,三个人已经全力跑上了顶楼。林三酒一颗心突突地跳,也来不及喘匀了气,将门一推,再次冲进了38楼公寓里。 房子里一片漆黑——“给我打火机!”林三酒喊了一声。 卢泽闻言扔出了一条抛物线。打火机在落入她手里的下一秒,嚓的一声点亮了。橘红色的火光,盈盈地照亮了半角餐厅。 餐桌上,摆着四只碗。 卢泽和玛瑟二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也把目光放在了林三酒照亮的地方。 “咦……?”玛瑟比卢泽先一步发现了异状,“她怎么没——” 方才几人摸黑喝完了粥,起身就走了,因此谁也没发觉半点异样。此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了不对:桌上四只碗中,三只的旁边都堆着一小堆鸡骨、鸡皮,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仅有孔芸用过的那只碗旁,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倒也没什么,兴许人家就爱吃鸡骨头呢——这句话刚刚冲进卢泽的喉咙,就见林三酒神色凝重地把孔芸的碗取了过来,目光一扫,他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在热得严酷的极温地狱里,哪怕是进化后的几人,也始终处于一种轻微的脱水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三人时不时地就要适当补充些水分的原因。即使是坐拥一座超市的他们,每一滴水对他们来说都珍贵极了——刚才的粥汤自然是一点没剩,全喝了。 可孔芸的碗里,却剩了大半碗晶亮发白的汤水。 拿勺子搅了搅,林三酒发现粥汤里被挑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剩下;放进去熬的鸡块也都吃光了。唯独在新世界里最宝贵的水分,被孔芸一滴不少地剩了下来。 “她……她为什么不喝水?”卢泽皱起了眉毛,红红的嘴唇被他紧紧地咬出了一道痕。 林三酒脸色看着不大好。 多亏了她的【敏锐直觉】,她才能将这些看起来全无章法的碎片拼在一起;可如果她的直觉对了的话,孔芸可要比什么堕落种都来得棘手得多了。 林三酒一字一句地低低说道:“她说谎了。她肯定已经发展出了至少一项进阶能力……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也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了。” 鸡肉,大米,植物,金鱼,冰箱里的菜…… 放下了粥碗,她的目光在卢泽和玛瑟的脸上扫了一圈,声音有点沉重。“孔芸的能力,大概是能够将所有形式的生命体,都化成她生存所需要的养分——我猜,她只要碰着了目标,很快就可以将目标完全吸收完毕,根本一点异响都不会有。咱们吃饭才花了多长时间?所有的米粒和鸡肉都消失得像没存在过一样!” “嘶”的一声,玛瑟倒吸了一口冷气:“……所有生命体?碰着就能吸收?这、这可不止是生存用能力了,这个能力若是放在战斗上的话……” 那根本是沾上就死。 “可是那也不能解释她为什么不喝水啊?”卢泽回想起刚才几个人挨挨碰碰地在楼梯间里一块儿下楼的情景,脸也不由白了。 “会不会是能力改造了她的身体,使她无法像咱们一样摄取水分了?对她来说,可能所有的水分和养分,都必须从别的生命体中吸收才行。”玛瑟提议道。 “咱们和她相处了也有半天了……如果她抱有敌意的话,咱们三个早活不到现在了吧?” 林三酒点点头——这是她想说的,同时也是她心里的一丝希望。 怕就怕…… 念头刚刚浮起来,还没有化成语句说出口,黑暗中又一次传来了孔芸的声音:“你们怎么拿个东西,也花这么长时间?” 三个人都是一僵。很长时间吗?林三酒忍不住看了看电子表上的时间。 从上楼到现在,他们一共也才花了十分钟——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孔芸跟他们跟得这么紧? 见另外两人都呆呆地不出声,玛瑟赶忙扬声朝她的方向应了一句:“你在门口等等,我们马上就出来。” 孔芸口中“噢”了一声,脚下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慢吞吞地拖着步子,一步步地走了进屋。 气氛一下子变的有些怪。 静了两秒,玛瑟扯出了一个笑:“哎,我们这就出去了,你根本用不着进来的……” 孔芸轻轻地说:“我一个人害怕,就愿意跟人一块儿呆着,你们不介意吧?”一边说,一边走近了三个人,冲他们露出了一个笑,伸手就要去挽玛瑟的胳膊。 林三酒的心猛地一跳,就在她要去拦的时候,只见身前的卢泽已经一个闪身,将玛瑟从孔芸旁边一把拉远了,速度快得简直成了一道黑影。 玛瑟才刚刚站稳脚,卢泽的低喝声已经出了口:“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被愤怒震得微颤,林三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白皙清秀的少年发火:“你其实早就已经发展出了能力了,对吧?我们都知道了!说吧,你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们?” “啊……”孔芸似乎有点呆呆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她才窘迫地说:“我身上的确有些地方不对……我一开始没敢告诉你们,因为我怕你们害怕我。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玛瑟谨慎地看着她,求证似的小心翼翼地说:“你——并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吧?” 林三酒顿时看了她一眼。玛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有些太信任人了——如果孔芸真的抱了坏心,难道还能老老实实地告诉你? “伤害你们?”孔芸愣了一下,随即说出了一句叫林三酒所料未及的话:“不不不,只要一个就够了,我不想吸收三个人,那可太残忍了。” 这句话有如一个静止键,凝固了空气。 看着几人震惊的面孔,孔芸似乎也是狠下了心似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吸收活人,可是我身体虚啊。家里能吸收的东西,我都吸收完了,连楼下的保安都——可是我还是感觉虚,虚得难受……” 林三酒简直拿不准应该生气还是应该笑了—— 大概是看见了她的表情,孔芸抹了抹眼泪:“刚看见你们的时候,我一点儿都没想到吸收这件事。只不过时间越长,我就觉得越忍受不住……你们自己拍心口说,要是杀了一个人,就能保住你的命,你会干吗?” 她也没真打算听三人的回答,马上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哀求似的说:“我只吸一个人就够了……真的,就一个!” “玛瑟,卢泽,你们俩不是昨天才遇上她的吗?不过是泛泛之交……”孔芸的脸上浮起了一个近似癫狂的笑容:“没了这个女孩,你们还是该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一点也没损失。” “你倒是替我们安排的挺好呀。”林三酒冷冷地笑了,没有去瞧卢泽和玛瑟的神情,只是心里猛地窜起了一股邪火。 听见这句话,孔芸转过脸来看着她:“姑娘,我看你男朋友不在身边,大概也懂了。你们不过是玩玩而已,不会明白我和我老公之间的感情……我绝不能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我也不能死,我要等我老公回家……” 卢泽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骂道:“少废话了,想吃人,滚回老家吃自己去!” 林三酒心下一松,转头朝身边两个人笑了笑。 就在她即将回过头来的时候,目光在自己的卧室房门上一扫而过——那扇门在暗夜里看起来一片纯黑,仿佛已经融为了宇宙的一部分;在那扇门后,是一张双人床。 床…… 瞬间,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突兀地充斥了脑海,在林三酒意识到之前,一个问题已经脱口而出了:“孔芸,你说昨晚上你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他的睡衣了?” “是啊,怎么……”一句话才说到了一半,孔芸瞧见了林三酒的神情,她的面色立刻变得一片死白。 林三酒报复似的笑着朝她露出了一排白牙,目光牢牢地盯在了她的脸上:“bgo,你老公找到了。” 990 尸体真是一个好资源 【这是防盗,30分钟内发正文!话说这一章防盗内容让我想起有读者问为什么39不锁门,让孔芸进来了。其实我写的时候,脑中原型是我自己家门,没有钥匙就锁不上。我们姑且当豪宅也是这种门吧……】 几乎是声响入耳的一瞬间,三个人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 连半秒钟也没用上,林三酒手掌一翻,牢牢地握住了厨师刀,厉声喝问了一句:“谁?” 她的声音含着肃杀之意,落进了那一片黑暗当中。 “啊……别紧张,是我,我是楼下的孔芸啊。” 从保姆房前昏黑的走廊里传出来了这么一句。孔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累,又挺欣慰似的:“太好了,原来你们这儿有手电筒啊。”说着也不等屋里三人邀请,自己就往里走了进来。 手电筒?哪里来的—— 马上,三个人都意识到了孔芸指的是什么,顿时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能力打磨剂看来实在是太亮了,连身处应急门的孔芸也能看见亮光——这时,只听应急门的方向传来了孔芸缓慢的脚步声,玛瑟一时情急,一脚将能力打磨剂踢向了沙发。小瓶子在撞上沙发的前一刻化作了无数光点,迅速融入进了沙发里,房子里猛地黑了下来。 “哎?怎么还把手电筒关了,我看不见呀——”孔芸有些不满地说。 林三酒微微一皱眉,灵机一动,赶紧说:“刚才那是我的手机,现在正好没电了……孔大姐,我们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怎么你上来了?”顿了顿,她的疑惑浮了上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趁着说话的工夫,她把手搭在了尸体的腿上,白光一现,地上空了。 卡片才刚刚捏进手里,孔芸就已摸着黑,走进了客厅。在她的脚步声踏进客厅的一刹那,卢泽点亮了打火机。 橘红色的光芒里,孔芸看起来有些狼狈:她的脸上、身上尽是一层湿漉漉的汗珠,头发一缕缕地粘在了额头上。感觉到了几人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冲林三酒笑笑:“以前保安告诉过我,说你们俩是顶楼的业主。你家住得太高了,我从26楼爬上来都给我累得够呛……” 虽然进化了,可是在体能经过强化以前,可不是人人都有林三酒那样的好体力的。 她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的。 林三酒这才放下了刀,心里还记挂着掉在地上的纸片,扯出了一个笑容:“孔大姐,你上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孔芸看起来有点儿窘迫,“我就是一个人在家呆着,老公又不见了,心里怪害怕的……”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三人对视了一眼,卢泽忽然冲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笑着说:“孔大姐,正好你上来了,也省得我们一会儿下去叫你了。你看,我们特地带了一些水米上来,就是为了能顺便煮点粥喝……你要不要也一块吃些?” 林三酒在心里拍了一下掌——这理由找得好!否则三个人什么也不干地聚在客厅里,感觉确实不太自然。 孔芸明显地愣了愣,看了一眼大米,随即笑了:“那可好!这米虽然不适合做粥,但是也挺不错的。你们歇着,让我来做吧!” “好,我来给你打下手。”玛瑟一把扛起了米袋子,就朝厨房走去。 孔芸似乎到底还是忍不住对玛瑟的好奇,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还问:“你中国话说得可真好,是哪儿的人呀……” 看两人说着话,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做粥了,这时卢泽才不动声色地把一张硬硬的东西递给了林三酒。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地上的纸片都捡了起来。 “对了,这个……”林三酒刚张口,少年就打断了她:“回去说。” “回去说?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她带回超市?”林三酒迅速反应过来了。 似乎也是下意识的一句话,卢泽也没怎么想这个,闻言皱起了眉毛,满脸的为难。——确实,不带孔芸吧,好像把她一个刚进化、没什么能力的人扔在外面不怎么厚道;可是几人对她又确实没有那种生死关头历练出来的信任,带回超市也不太合适。 “再看看吧,说不定人家自己有主意,用不着咱们替她决定呢。”林三酒看着卢泽皱成一团的脸不禁有些好笑,出言安慰了一句。 看起来孔芸平时在家就是掌勺的,尽管没有什么光线,却没有妨碍她利落的动作——把两包真空盐水鸡剁成了小块,加了一点调味料,跟粥一起熬了半个小时,空气里便弥漫出了一股香味。 一年多没吃过人饭的卢泽,口水一下子就盈满了嘴巴。 “来来,可以吃了!” 把粥锅放到了餐桌上,玛瑟找出了几副餐具,盛出了四碗粥。刚出锅的粥冒着热气儿,雪白的米粒在打火机的光芒下反射着艳艳的光。几人又是吹风、又是拿勺子搅,总算等到了可以吃了,当即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 粥虽然热,可吃下去却不难受——一股令人舒畅的暖流进了肚子,唇齿口舌间还残留着鸡肉粥鲜甜咸香的滋味。算一算时间,其实林三酒不到24小时之前才吃过一顿更鲜美的三文鱼,可不知怎么,这顿在世界毁灭之后的鸡肉粥,尝起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玛瑟喝了一口粥,不动声色地冲孔芸问道:“……昨天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呀?” 因为卢泽要吃饭,所以早就把打火机放在了一边,因此在黑暗中,也看不太真切孔芸的神情。只听她语气黯然地说:“从半夜起来,我就一直在找我老公。电话也打不通,楼下保安也昏过去了。我开车出门转了几圈,结果看见好多人像疯了似的在街上乱走乱撞,吓得我马上就回来了。一直挨到了早上,实在是太热了,我就躲进我家洗手间里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我老公现在怎么样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地方?” 林三酒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啊?什么不同往常……我没发现。你指的是什么?”孔芸好像有些惊讶,把勺子都磕在了碗上。 或许她的进阶能力还没有发展出来吧。林三酒想了想,要解释什么新世界、进化人之类的话,恐怕还是要等进阶能力发展出来以后才更有说服力。因此她笑了笑:“没什么,这个说来话长,回头我们再跟你说。对了,你一会儿有什么打算?” 孔芸丝毫没有犹豫,立马答道:“我要回家等着我老公,等到他回来为止。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看不见我他该着急了。对了,咱们吃快一点儿,一会儿我还想请你们去看看我老公的照片呢,你们要是在外面碰见了他,千万记得叫他回家来找我……” 她的言语之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是一直等下去,缺食缺水,最终也是个死。 恐怕不是意识不到,而是她心甘情愿冒这个险——哪怕希望只有渺茫的一丝。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有些沉了。过了半响,林三酒才说:“……好,你要是缺食物,我们就给你拿点上来。” 她不想把这么快就将这个女人的支柱打碎。失去了希望,和外面的严酷环境一样,对于人类来说同样致死。 孔芸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一小锅粥很快就被吃干净了;有了刚才孔芸的一番话,三人都没耽误,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随着她下了楼。 顶层以下的每一层楼都有两户,而26楼的另一户似乎一直空着,因此孔芸走的时候门也没锁,此时一推就开了。 三人一进屋,顿时都愣住了。 装修得十分雅致的房子里,此刻明亮极了。餐桌、茶几、花台上,大大小小地放满了造型漂亮的烛台——每一个烛台上,都点着数根雕饰精美的奶油色蜡烛。火红色的烛光和淡淡的香气扑满了整间客厅,彷如梦境似的漂亮——也像噩梦一样的热。 孔芸在烛光的包围里,羞涩地一笑,眼里泛起了水光。 “这些蜡烛,还是我老公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买的呢。我那天一回家,就看见满屋子里都是蜡烛,他还亲手给我做了饭……”她的声音梗住了,拢了拢头发,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找出了几个相框。 “过了纪念日,他就要把蜡烛扔了,我死活不同意。你瞧,这不是用上了?”孔芸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把照片递给了林三酒。 照片上是一个容貌平凡的男人,笑容十分斯文,一口牙齿雪白——林三酒“啊”了一声,说:“我对你老公有印象,好像也是在楼下见过一回。” 当时他电话里有个特别生气的女人,一直在不断地喊着什么,嗓门高得电话外都能听见,这才让林三酒记住了。 她把这话一说,孔芸的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我们那天吵架了……我真后悔……早知道我们居然会分开,我肯定不会对他吼半个字的。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玛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卢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对于哭泣的女人,他似乎像所有男人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慰了孔芸几句,林三酒直起身,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绕了一圈,随即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仔细一看,这个房子还真奇怪。 客厅里的饮水机上是空的,旁边却放了一只满满的水桶,看起来主人似乎根本没有意愿要把水桶放上去似的。 若说主人不缺水喝,鱼缸里却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层观赏用石头,和一个小宝箱,干涸地坐在鱼缸里。走近了一闻,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最奇怪的,还是这个房子里的盆栽。说是盆栽,还不如说是几盆原本应该栽种着植物的土。如今植物却都不见了,只在土里留下了一个个坑,隐约能还看到一些根须……一个念头飞快地从心头闪过。 “我去给你拿点水喝吧?你家冰箱里有水吗?”匆匆几步已经走到了冰箱跟前,林三酒这才唐突地问了一句。然而还不等孔芸回答,她已经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冰箱的格层里几乎都是空的,只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塑料膜——就是那种超市用来包蔬菜的,有张塑料膜上还留着价签,写着“精品有机胡萝卜,1498”。左手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饮料,只一眼,林三酒就能肯定:这些饮料从没人动过。 直到这个时候,孔芸有点慌张的声音才从身后传了过来:“不、不用了,我不渴,谢谢你。” 林三酒关上了冰箱门,回头看了看玛瑟放在孔芸身上的那只手,胃里好像装了块沉重的石头。 991 丰收时节,尸体的稻海在金秋风中摇摆 【这是防盗,正文在国内早上8点钟之前发!今天这章比较短,居然这么快就写好了,我也是很惊讶……是的,其实已经写好了,但我喜欢在写完以后放一放,过个半小时一小时回头看,往往能发现很多需要改动的地方。以前都是写完马上发,真的让我感到很不满意……现在有了这种奢侈,真叫人开心】 这震动是怎么回事啊?”一个穿着背心,满脸汗渍的男人疑惑地问了一句,“从刚才起……就一直像地震似的摇,还轰轰地响……” “对啊,震动还是一下一下的,真奇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嘟哝了一句,转了话题:“天天坐在这里看门实在是太无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巡逻。” 跟他一块儿坐在绿洲大门口的其中一人立刻笑了起来:“你就是想出去找烟吧!我还不知道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喝住了:“有人过来了,警备!” 几个看门的人哗啦啦地站了起来,眺目朝远处望去。 绿洲的灯光,在大门口投射出了一片扇形的光晕,夜幕从远到近,呈现出由浓而淡的色泽。在这像调开的墨汁一样的颜色里,果然跑近了几个人影。当先一人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浑身脓血脏污,样子狼狈,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姑娘,正是小灰。 徐晓阳在她的后背上直起身子,远远地朝门口挥了挥手。 “是之前出去的那个小队,先确认一下有多少人!”领头的人喊道。 “确认了,就三个,这个小队有三个名额!” 眼看着小灰和她身后的冯七七越跑越近了,领头儿一挥手说:“好,开门!” 铁门正好赶在小灰到达的时候,被缓缓地拉了开来。徐晓阳一路上没有动过手,身上还干净得很,此刻一脸焦急地冲着门口的人大喊道:“快去通知干部过来!从龙华路方向,可能会涌来大量的堕落种!” 几个看门的人一听都楞了,都转头看向了那个领头的。领头的犹豫了几秒,还没张口说话,突然觉得一阵细沙吹在了脸上,立刻抬头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卷起了一股浓浓的黄沙尘,像个小型龙卷风似的,以惊人的气势朝绿洲门口刮了过来。明明还隔了那么远,但才过了几秒钟,强烈的风裹着沙子,已经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啪啪地将人的皮肤打得生疼,眼睛都睁不开——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股黄沙风暴已经卷到了眼前。徐晓阳几人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都逃似的冲进了大门里,可是他们的速度毕竟比不上风暴——才刚刚迈进门,狂烈的风就猛地将门口的所有人都刮倒了。正当他们伏在地上、眼看着沙暴要摧毁门口的时候,这沙暴却好像有思想一样,居然在到达铁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呼呼的风沙击打着铁门,连同看门的人在内,所有人都愣楞地瞧着这团像有生命一样的巨大沙暴。 渐渐地,黄沙仿佛失去了支撑一样,从半空中漫漫扬扬地落了下来,露出了黄沙中央的两个人影。 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徐晓阳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惊呼出声:“……他们还活着?” 从沙尘中走出来的,正是林三酒和胡常在。 冯七七的眼角顿时抽了抽。在三个人里,他最清楚林三酒的能力——以前也是最瞧不上她能力的。林三酒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他觉得多亏了她发达的四肢和“敏锐直觉”,所以在他们两人陷入了堕落种的包围时,冯七七心里已经笃定她回不来了。 可是眼下这种操控沙暴的能力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发展出了新能力……? “噗——哎!呸呸呸!”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时候,林三酒忽然跟沾了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一边拼命往外吐口水,一边不住地抹脸:“胡常在,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我眼睛里嘴里耳朵里全是沙子!” “在电影上看的时候,能量冲波卷不起来这么多沙子啊……”胡常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连眼镜都被沙子给埋住了。 虽然钢铁侠会飞,但是皮格马利翁项圈一次只能实现一个幻想,于是两人为了能够一边赶路一边剿杀大量的堕落种,只好一路用能量冲波来快速搅动空气,硬生生地制造出了向前推进的气流。只是没想到这个推进气流的副作用这么大…… “废话!五分钟到了没有……咦?队长,冯七七?”林三酒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你们怎么在这——等等,这不是绿洲吗……我们回绿洲了?” 大门里的一群人瞪着他们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徐晓阳开口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活下来的?” 被黄沙浇得如同一个兵马俑似的林三酒,听了这话嘿嘿笑了一声:“我下手重了点,从绿洲到龙华路之间的楼,被我轰坏了不少……你倒是不用担心堕落种了,它们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剩下多少。” 随着她话音一落,远处一幢大楼应景似的轰隆隆地倒下了。 门里的众人都傻了。 冯七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瞪了林三酒一眼:“以后干这种事儿以前,打声招呼!”说着,他如释重负似的叹了一口气——引得身边徐晓阳和小灰二人都忍不住盯了他一眼。 林三酒还是嘿嘿地笑,拉着胡常在走向了大门。 “头儿,这个小队活着的人已经超额了……怎么办?”守门的一个男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低声对领头的说,“他们马上要进来了,咱们拦不拦?” “拦个屁,你回头看看!”领头的恨铁不成钢似的骂了一句。 那男人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工厂区的空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正指指点点地、伸着脖子往这边儿看。也是,徐晓阳刚才的警告声就够大了,接着又来了一股那么吓人的沙暴——虽然林三酒把它停下来了,可落下的沙子已经将门口的一幢楼都染成了土黄色。 “再说了……你有自信能打败那个女的吗?赶快去找一个干部来!”领头的低声喝道。“这样的责任,可不能由咱们来背。” 那男人恍然大悟,“噢噢,我这就去——” 两人的对话都落入了徐晓阳一行人的耳朵,徐晓阳回头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叫了一声:“陈叔叔!”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只见陈今风正黑沉着一张脸,站在他们身后。 ==== 下周要上强推了,好开心……为回馈新老顾客,本店强推活动期间会多更一些!(因为一般强推完了以后就要上架了,赶在上架以前多写一点,报答大家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 992 what doesn’t kill you 林三酒现在正处于幸福的烦恼之中。 在搜索过一连十具尸体以后,她累得直喘气,蹲在尸堆之间,活像个刚从乱葬岗里长出来的蘑菇——毕竟她眼下面临的困难,对于平常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特殊物品太多了,她拿不完啊!她就是多长两双手也不够用的,更别说还有时间限制了。 画师除了作画什么也不会,结果只能替她拎包——她找到了几个能装东西的袋子,于是命令画师展开胳膊,把袋子挂在他胳膊上,让他像个稻草人一样跟在她身后;每找到一件还没被当成租金扣掉的特殊物品,她就顺手塞进袋子里。 将近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她就塞满了两只袋子,其实已经够付租金了;但林三酒不仅需要找回自己的东西,还打算给自己增添点儿库存——好在画师身为特殊物品,好像也感觉不到累,依然尽忠职守地伸着胳膊跟在后头。 “喂,我说你也太贪了,” 重担一去,林三酒心情轻快起来,甚至还和副本聊上了天:“什么破船,你就敢收4件特殊物品做租金……你看看我找到了这么多东西,其中一多半都早就被你收走了。这个鱼呢?”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条看上去才刚死不久的新鲜河鱼,扬声问道。 “……那就是一条普通的鱼。”副本不大高兴地答道,“你不是都找够租金了吗?还不退船?” “我不是还有时间吗?”林三酒将死鱼扔回水里,就像是刚才她扔掉了几十件已经变成摆设的特殊物品一样。“反正这些东西没了主人,你操什么心。” “你不打算留下来一些,给下一波人付租金吗?”副本好像有点儿心疼:“你不懂可持续发展吗?” “不懂。”林三酒每搜完一具尸体,就将它也推回到水里去;她在利益驱动下效率快极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清空了小半条木台:“你存在多久了?有多少人意识到,可以用湖底的东西付租金?” “不少呢,”副本哼了一声,“十年间,足足有五个人意识到了。其他大部分人没走到这一步就死了,还有很多人直接用队友付了租金,压根没有往湖底尸体上动脑筋——噢,这个人身上的所有东西我都已经收走了。” 林三酒有点儿失望地将烛台和那具尸体一起扔回了水里。木台上又被清空出了一块地方,她四下一看,顿时眼睛一亮,忙走上前去几步,从一具尸体身下翻出了兵工厂出产的黑色袋子——她掉进水里的武器袋子,总算是找回来了! 但是用手一掂量,她却觉得袋子好像轻了不少;现在时间宝贵,她也不能仔细检查,匆匆往画师身上一挂,继续翻找起le尸体。 “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她捡起一块牌子扬了扬,听见副本不甘不愿地说了“没有”两个字以后,忍不住一笑,将它塞给了画师。“……比方说你收了某人的性命作为抵押,但如果这个人中途被别人杀死了,他身上的东西又不够付租金,那你岂不是亏了吗?” 副本“噢”了一声:“我巴不得呢。” “你巴不得亏本?” “不,”喇叭里慢吞吞地说,“没了性命赔给我,就只能用尸首赔了。” “你要尸首干什么?”说着说着,林三酒又找到了她刚才扔下去的那只塑料袋——塑料袋里只有一件物品是没被收走的,就是那只无论何时都装得满满的咖啡杯。 “你可不知道,尸体这玩意儿,要多好用有多好用。” 林三酒顿了顿,深有同感地小声说:“……我知道。” 副本似乎被触动了心思,悠悠地说:“如果有一具刚死的新鲜尸体,我就可以使它站起来说话、行走、动作……” 不等林三酒问出“为什么”,只听喇叭里继续说道:“我可以让它成为游湖的客人之一,和那些不知情的进化者一起夺船。你想想,那个情况岂不是有趣极了?” “只有在我记忆最开始的时候,我有幸得到了一具新鲜尸体。我用了它两次,实在太好用了!只可惜尸体是会腐败的……第三次的时候,它身上的尸斑和溃烂被其他进化者发现了,结果反而促使他们团结起来,只死了两个人就通关了。” 副本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林三酒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另外两次的进化者,是因为尸体而团灭了吗? “你一开始是在什么地方出现的?”想了想,她试探着问道。 “人民公园。” “苏……苏联吗?” “我哪知道。” “但现在你已经不在人民公园里了。” “嗯,”出乎意料地,副本竟然语气平静:“是的,我被人连根挖走了。你现在看到的湖,树林,和木台……都是从前人民公园的一部分。那个公园里原本是湖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荒土坑了。” 即使时间宝贵,林三酒依然抽空伸手在脸上比划了几下:“挖走你的人,是不是……” “噢,是,他长了一张长方形脸。”副本叹了口气,“被他挖走以后,我的生意就差了不少。喂,你只剩五分钟了,你还不退船吗?” 没有被搜索过的尸体,此时依然像小山一样堆在木台尽头。林三酒不无遗憾地扫了它们一眼,也只得匆匆应了一声好——当她好不容易才把沉船一点点从水里拽起了一个角时,她已经累得直眼冒金星了。 “恭喜你退船成功,押金已经还给你了。”喇叭里漫不经心地祝贺道,“希望你玩得愉快,下次再来。” 林三酒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直喘气。她一共找到了25件还能用的特殊物品,其中17件都被交了租金——随着她感觉久违的力量再次一点点注入身体,她也听见了湖水渐渐消退的声音;抬头一看,湖中绿水又一次矮了下去,恢复了最初的深度。 一旦重获了力量,她就尽可能快地把自己的物资都捡了回来,生怕动作慢一点就又要被当作租船的回头客了;在一张张卡片都被重新收进身体以后,正当她抬步要朝屋后走去时,副本却冷不丁地说话了:“你认识那个挖走我的人?” “啊,算是吧。” “你能不能让他把我放回去?作为一个副本已经够受的了,作为一个被人带着到处走的副本更加憋屈,我都好几个月没有一个客人了。” “我说了不算,但我知道谁说了算。” “谁?” “一个……朋友。” “这样吧,”副本犹豫着说,“如果你能让那个长方形脸把我放出去,我就给你和你的朋友一人一个进化能力。” “你有进化能力?” “我收了那么多人的租金,”喇叭里的语气忽然骄矜起来,“不论是能力、潜力值、物品还是意识力,我都应有尽有。你觉得这个能力听着怎么样,【命运转折的占卜术】……或者这个,【不作恶的搜索引擎】?” 即使是不缺能力的林三酒,闻言也不由心中发热。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用【扁平世界】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她新得到的特殊物品;做好准备后,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小屋后方。离开副本的过程和进入时一样——随着眼前白光闪过,绿树和公园就全消失不见了;再一睁眼,她依然站在越海号的长廊上,连位置都没挪动一点儿。 走廊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唯有远处时不时响起一阵人们匆匆跑过的脚步声。警笛声的频率降了下来,在总指挥室发出的征集调派命令下,进化者们似乎都已经各赴其职了——毕竟她已经在副本里花了两个小时。 林三酒左右看了看,打开了【无巧不成书】,大步朝她刚才来的方向走去。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长方形脸放出副本后就走了;二是他必须还留在附近维持副本——如果他早已经走了,那没什么好说,但如果是第二个可能性的话…… 她一把拉开了工具间的门。 这附近能长时间藏人的地方,只有这一个。 从工具间昏暗的角落中,一个人影像是被惊动了似的在阴影中一动——一阵意识力顿时像海浪般朝前涌了过去,“咚”一声将那人影死死撞在了墙上。那人一声没吭地挣扎了几下,然而在意识力的封锁下,他很快连四肢的主动权都失去了,仿佛一块被按在墙上的口香糖。 林三酒的眼睛适应了昏暗,逐渐看清了那张从阴影中浮现出来的长方形脸。 她没有张口也没有走上去——因为这个时候,“纯触”忽然像手指一样轻轻戳了一下她的意识。 林三酒猛一矮身,她后脑勺上空悬浮着的、一个由黑点组成的三角形顿时扑了个空。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灵活得像一条蛇;在如此狭小的门洞里,她轻轻一扭腰,头也不回地朝后方走廊里甩出了一个什么小东西—— 紧随着“噗嗤”一下轻微的破开皮肉之声,一道深深的抽气声就像是从裂开了的胸腔中挤了出来一样,尖锐地颤抖着,眼看着好像即将变成痛苦的嘶鸣了;林三酒一步迈进了工具间里,回头朝走廊里一瞥,随即没什么兴趣似的收回了目光。 “……我从水下找到了娜塔莎的十字星,”她走向长方形脸时,声音冷静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的能力和物品都被收走了?你在拐角处埋伏了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了。不过你看,你错的也不算离谱,我用来解决你的东西毕竟不是特殊物品。” 门外走廊上的喘息声加快了频率,带着血液咕嘟响声的喉音一阵响过一阵;林三酒充耳不闻地在目标面前站住了脚,目光在那张毫无神色波动的长方形脸上扫了一圈。 “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她轻声说,“或者是你的父亲大人?我也不知道那个变|态到底让你们叫他什么……带我过去,我想他正等着我呢。” 993 我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试图通过人偶与它背后的主人取得联系。在等了一会儿以后,林三酒将长方形脸半拖半拽得拉出了工具间;她在明亮的光线里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一对上那双毫无光泽、塑料般的眼珠,她就在心里叹了口气,用指节重重地在他额头上一敲:“怎么回事!” 长方形脸只是麻木地望着她。 “不是说每一个人偶你都可以感觉得到吗?”林三酒抓着他的领子一阵摇晃:“把你的精力集中在这里——这里!你天线坏了啊?喂!” 这句话话音未落,长方形脸上忽然像是一层冰壳绽裂了似的,化开了生动的神色;他的目光刚一聚焦在林三酒脸上,立刻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眼珠往上一翻——这种混杂着嫌弃厌恶和烦躁的神色,她至少见过数十次了;但她还是头一次像现在这样,居然带着感激地松了口气。 “我正找你呢,”她忙一松手,没话找话地说:“……没想到你人偶的面部表情还挺灵活的嘛。” 仿佛看了她一眼就不想再看了似的,长方形脸上的神色又一次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他转过身,朝林三酒招了招手,迈步就走;她赶紧跟上去,跨过地上奄奄一息的圆脸男人和从他身下渐渐漫开的血泊,跟着长方形脸一路避开耳目,再次走进了升降梯。 如何从升降梯中走出去,成了一个新的难题。 还不等它停稳,林三酒就能听见越海号第二层中隐隐约约的喧杂人声了。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不知道又有多少进化者都聚集在了这里——她的中年男人面具已经被不少人所熟悉了,想要不被怀疑地走进外头的人潮,她必须得想办法来一个截然不同的伪装…… “等等,”升降梯停稳的时候,她忙拉住了人偶:“先别出去,给我两分钟。” 画师又一次被叫出来的时候,看上去简直像是刚睡醒一般茫然。他刚抱着作画工具原地转了一圈,就被林三酒按住了,随即从他怀里迅速抽出了画笔和颜料。 人的面部五官所形成的辨识点,其实是很容易改变的。擅于化妆的女性更明白这一点:哪怕只是稍微调整一下眼线的高低弧度,就能让人变换一个眼型。 对着升降梯门上模糊的倒影,林三酒用厚厚的蓝色颜料涂满了整张脸,用它彻底盖住了眉毛,嘴唇也与周围肤色融为了一体,好像只剩下眼睛和鼻子了;在具有个人特色的特征从脸上消失了以后,她又蘸了鲜黄颜料涂满了面中部——眼睛是没法涂掉的,所以她干脆用它们下方涂上大块鲜艳色彩、搅乱视觉重点,让人一眼瞧上去,根本不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怪是怪了点,不过好在十二界里鱼龙混杂,比这更怪的装束也有得是。在她披上长袍遮住体型以后,一时间连性别都看不太出来了,但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十二界居民。 “走吧,”林三酒自己都不认得倒影中的蓝脸人是谁了,“快点,我们还要去找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可能已经在这一片人群中等着她了……当她随着长方形脸走进人潮中时,林三酒一边扫视着身边每一张脸,一边暗暗想道。 聚集在这儿的进化者们以小组为单位,似乎都负担了不同的职务和领域;最外围的显然是医护、后备和物资支持,越往里走,戒备就越发森严,几乎每条长廊中都有一个小组看守——走了才不过几分钟,二人就被拦住了。 “哪个小组的?”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板着脸问道。她身后不远处,四五个进化者各自占据了通道上几个要点,目光来回在他们身上扫了几圈。 林三酒的右手在长袍下微微一动,手心里就捏住了一张卡片。她还不知道人偶师到底在哪儿,在靠近他之前,她希望尽可能不要过早引起注意;想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音,用沉沉的嗓子说:“……我们是前头封锁小组的。” 丰满女人顿时扬起了一边眉毛,然而还不等她脸上的狐疑神色完全浮起来,长方形脸忽然往前迈了一步,一拳砸进了她肚子里。林三酒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的时候,不远处的几个人也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们低喝一声,几步冲了上来,手中的特殊物品都像是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一样,微微泛起了光芒—— 紧接着一阵白光闪过,林三酒急忙一闭眼;等她再睁开眼睛时,眼前通道上已经空空荡荡、不剩一人了。 她愣愣地回头看了一眼长方形脸。 即使只是一张侧脸,她也清楚地看出了那份不耐烦。这些人偶就像是空白的电视机屏幕似的,当人偶师愿意的时候,他的意志就如同图像信号一样出现在这些人偶身上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信号”现在不是很稳定,总是来来去去、时有时无。 “……你又把人塞进副本里去了?”林三酒小声问道,“但这样一来,你就不能离开这附近了……” 长方脸脸从眼角里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抬起手朝前一指。 “你就在前面?” 长方形脸点了点头。 “你在前面多远的地方?中间有多少人?” 长方形脸皱起眉头,只是狠狠地用手指点了点前方。 “你总会写字吧,”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在卡片库里翻了起来,“我这儿有纸和笔……”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人偶忽然像是断了电似的,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间熄灭了——一眨眼,那张脸上只剩下了组成五官的物质材料,眼睛里的光芒也重新暗了下来。 林三酒一怔,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尖锐的、仿佛金属被撕裂般的声音,裹挟着席卷气流与地板颤动,一起重重地撞在了前方不远处的船身上。在隐隐的惊呼与尖叫声中,她如同被一盆雪水淋在头上一样,登时反应了过来——人偶师一定正处于危险之中! 怪不得他不能一直控制长方形脸—— 在林三酒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手心里紧紧攥住了几张卡片。 994 这是什么鬼地方 “喂!你去哪,站住!” 当林三酒大步冲进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天井中时,从头上那一层的围墙后传出了纷纷几道喝声。其实就在喊声响起的时候,她已经一顿而刹住了脚步——因为在天井中央的地面上,此时绽裂出了一个个人型的黑洞,边缘仍燃烧着幽幽的红色火光,像是被数个火人给砸穿的一样。不知是金属还是皮革所发出的焦臭浓烟,滚滚地熏白了天井,呼吸之间刺得人嗓子眼儿又痛又痒。 各种各样的回音依然游荡在四壁之间;远远的警笛声、人的呼喊命令声与头上一阵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仿佛一团随时就会传播开的、瘟疫般的混乱。 她一仰头,透过模模糊糊的烟雾,正好瞧见了从围墙角落后探出来的几张脸。双方目光一对上,那几个人却不由一愣;就在林三酒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物品同时解除了卡片化的时候,却听头上那几人又叫道:“从第二层再往上走就危险了,快回去!” 林三酒心中一动,忙喊道:“我——我是来支援的!” “就你一个人?”其中一个男青年咕哝了一句,问道:“是封锁还是作战的?” “作战!” 楼上几人似乎松了口气,在烟雾中打量了她几眼,那男青年随即一指楼上:“那你上去吧!封锁小组已经锁住了二层以上的楼层,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了!” 他话音一落,身边就有人叹了口气,低低地抱怨道:“情况真糟糕……那条疯狗是怎么混进船上的?” 这句话虽然轻,却依然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林三酒的耳朵里,叫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十二界里被称呼为“疯狗”的只有一个人,看来她果然没有找错地方—— 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她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上了铁质楼梯。天花板上的顶灯碎的碎、裂的裂,唯有偶尔一次火花闪烁,才能勉强照亮昏暗的走廊;从第二层楼梯口一冒头,她就差点撞进封锁小组早就设立起来了的屏障里——急急后退两步一抬头,她这才发觉高高矗立在自己面前、挡住了楼梯口的,是一个幽深的黑洞。 她喘息着,狐疑地往黑洞后方看了看。 一条粉红色、滑溜溜,仿佛肉质的长长管道,将走廊占据得满满的,吞没了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只留下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往里头一望,除了无尽昏黑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来支援的?”不知道从哪儿响起了一句粗哑含混的问话。林三酒循声一抬头,只见从洞口后方钻出来了一个矮矮的人影——当那人走进光亮处时,她不由硬生生咽回去了一口气。 要不是知道出现在这儿的人都是封锁能力者,她只怕会以为眼前这个人是堕落种。 在那张面貌平淡无奇的脸上,唯有一张又圆又大的嘴巴最引人注目——这简直不是嘴,而是一个在脸上开出来的黑洞。那男人的脖子、胸腔,都圆滚滚地鼓涨着,像条粗管道似的连在一起;老实说,尽管很难想象,但他的外表体态和那条占据了走廊的粉红色肉管道,竟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比刚才那几个来支援的傻瓜强点儿,找对地方了。封锁线上只有我这儿可以出入,”肉管子似的男人含混地说道——他脸上的黑洞上下缓缓张合几次,没有嘴唇也没有舌头,不由叫人惊奇他到底是怎么说出话的:“……你等我把两头调换一下。” “调换?”林三酒的手在袍子下紧紧握着卡片,沉着嗓子问道。 “不调换难道就这么走进去?那你是找不到出口的,”肉管子似的男人哼了一声,“你放心,我当然会把消化功能暂时关掉——但你一定别在里头磨磨蹭蹭!” “等等,什么消化功能?” 从那张像是被挖了一个洞的脸上,浮起了被冒犯似的表情。 “新来的吧,你不知道我的封锁能力?”他又哼了一声,将手放在了粉红肉管子上:“你没有去过木鱼论坛?没有听说过我的【简易版养分吸收系统】?” “简易版”三个字,让它听起来不像是什么了不得的能力—— 林三酒还没有问,对方却像是教训人似的开了口:“你现在看见的这一端是出口,入口就在楼上。要是那疯狗进了入口可就好了。” “为什么?” “凡是走进入口的人,就无法回头了,只能身不由己地往出口挪动……在这个过程里,他身上的精华部分都会被我的管道分解、消化、吸收。”一看就知道,他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豪,一边在粉红色管道上忙活,一边给他的“盟友”详细讲解道:“……等最后从出口排出来的时候,人就只剩下消化吸收后的残渣了。” 这不就是……走了一遍大肠吗? 林三酒总算忍住了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在调换过出入口以后,通往三层的楼梯就重新浮现在了昏暗的走廊里,那个像是直立管道一般的男人朝楼梯上一挥手,催促道:“傻站着干什么,进去吧!” “这……这就是入口?”她犹疑着,仔细打量了一遍楼梯。它看起来和之前的楼梯一模一样,连一点儿粉红色肉质管道的踪影都看不见了。 “入口看起来当然要越平常越好了,”那个男人扫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很傻:“一个黑洞似的入口,谁会傻乎乎地往里钻?它能随着环境变化……我说,你到底进不进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附近应该都被封锁了;至少这个怪模怪样的男人,看起来还没有对她起疑。 一咬牙,林三酒下定了决心。在她迈步走向楼梯时,她也暗暗地打开了【防护力场】——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一样,越爬越暗,很快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然而在她看见一条窄窄的亮光时,她往外一挤,终于还是顺顺利利、毫发无伤地出来了。再一回头,墙壁上光洁无痕,已经压根看不出来【简易版消化吸收系统】的出入口在哪儿了。 她身边不远处,几个进化者飞快地扫了她一眼,随即又迅速转过了目光,没有一个人对她多看一眼。她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人群最后方;她身边每一个人都呼吸沉重,面色凝肃,紧紧盯着另一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林三酒忍住心跳,轻轻往前走了两步。越过前面几个进化者的肩膀,她的目光落在了走廊尽头。 几个木板箱子散落在地上,其中一个被放倒了当作椅子用。一个裹在黑色皮衣里、苍白单薄得吓人的男人,此时正坐在箱子边缘,双肘拄在膝盖上——黑发从他的脖颈间垂落下来,在他的面庞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那双眼睛;唯有他毫无温度的目光像是透进缝隙的风雪,冷冷地、沉沉地打在人的皮肤上,带着不容质疑的压力。 他看上去简直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偏偏他对面的数十个进化者,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我……到底是在什么鬼地方?” 人偶师垂着头,似乎谁也没看,只是用久伤未愈的沙哑嗓音低声问道。在鸦雀无声的走廊里,他的声音像是手指一样轻轻地打在耳廓上——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感觉到,这句话带着压抑的愤怒,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林三酒有点儿尴尬地挠了挠脸。 995 内鬼 【这是防盗章,正文快写好了,但是就卡在最后一段上了死活写不出来。你们先睡吧,我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发】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996 突破口 【这是防盗,正文快写完了,我最近这两天因为晚上猫一直叫没睡好,白天行尸走肉,都不知道我写了啥……】 下楼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紧张、兴奋、害怕……种种交杂的情绪,像火一样灼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空气似乎从来没有变得这样稀薄过,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强劲过——脚刚刚沾到了一楼大厅的地,林三酒还来不及看一眼朝哪儿跑呢,她的胳膊就被人重重一拉,随即身体跌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正是刚才搬出去了一张桌子的会议室。 刚刚躲好了,几乎是下一秒钟,大厅里就掠过了两个愤怒的身影,暴风一样从大厅席卷而过,冲出了大门——因为会议室的门大敞着,因此那两个堕落种竟谁也没想到要过来瞧一眼。 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在门后躲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个堕落种始终没回来,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她身后的胡常在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什么宝贝东西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啊?” “不、不知道……”林三酒做了个深呼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边狭长的酒涡。 有一点她没有说。 从见到那个项圈的那一刻起,她的“敏锐直觉”就像是警笛似的拉响了,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占有它! 拿出了那张【刀片】,她心念一动,一只做工极尽精美的金属项圈就从卡里掉了下来。 尽管卡片是林三酒的能力,可变出来以后就是实体了,所以特殊物品能以分子形式融合这一点,在卡片上依旧有效——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它,莹莹的金橘色光芒登时映亮了她的半张脸:“好漂亮!” 项圈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光芒像水波一样润泽。几何镂空的花纹用色很大胆,金橘色为主,衬着粉嫩的鲜粉红,和一点水汪汪的蓝——颜色跳跃得天马行空,却美极了。 林三酒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项圈在她手里变作了一张卡。 【皮格马利翁项圈】 介绍:这个项圈的名字,出自著名的心理学现象“皮格马利翁效应”,又称“期待效应”。正如人会受到他人对自己期望的暗示,从而表现出相应的一面,戴上这个项圈的人,也会受到同伴想法的影响。 使用方法:戴上以后,扣好扣环——注意,脖子粗的人请不要勉强——然后请你的同伴幻想一种能力或特征。同伴口头描绘出的能力或特征,将真实地出现在项圈主人的身上。 注意事项: 1,只有作用积极的幻想能够被实现。比如“他会飞”是可以的,“他遇见水就沉”则不行。 2,每个幻想只能被实现一次,每次持续5分钟,项圈冷却24小时之后可以再次使用。 3,幻想实现后,能力的强弱程度,受到主人潜力值的制约。一个潜力值只有5的人,就算会飞了,可能也只能离地30厘米,所以不管是谁,统治宇宙都是不可能的。(数字仅作参考使用) 4,项圈一旦戴上无法取下,暴力破坏项圈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主人的头割下来。所以请务必小心自己的头。 5,获取同伴,以及使他们说出幻想的方法不限。 生长地提示:该项圈在团队作战的地方出现。 这张卡的内容很长,林三酒拨了两次,才看完了。一旁的胡常在一开始还因为避嫌而忍着不看,可后来也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偷偷地在她卡片上扫了好几眼。待一张卡读完了,林三酒刚把项圈转化出来,胡常在就不停地催她:“你快戴上让我试试!我以前最喜欢看超级英雄的电影了!” 面对这样一个稀有得逆天的好宝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属于林三酒的。 林三酒看着他笑了笑,也没跟他假客气——毕竟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她忍不住心中激动,手指略微有点颤抖地把项圈戴上了。 “咔哒”一声,金属锁扣在她颈后完美地扣住了,她摸了摸脖子上温凉的项圈,朝胡常在笑道:“好吧,你现在打算给我幻想一个什么能力……” 后半截话没说完,突然轰的一声响,一阵风卷着碎木屑雨点似的击打在二人身上。他们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碎了——纷飞的木屑后,露出了刚才个其中一个堕落种的高大身影。 比一般堕落种长出了一截的口器坚若顽石,那么一挥,木门连带着一片墙都消失了,原地留下了一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堕落种嗡嗡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太好了,原来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林三酒盯着它,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我给你一个痛快死。”出乎意料的,堕落种明明看见了皮格马利翁项圈,却还不逃,反而桀桀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以前她听玛瑟提过一句,面对特殊物品的时候,一般人的做法是先研究物品本身的提示,比如能力打磨剂。如果没有提示,那想办法激活、使用物品一次,大概的作用也能明白。可是遇上有危险不敢用、或者想不出来怎么用的东西,可真就连名字都猜不着……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皮格马利翁项圈的用法,竟然是着落在了同伴的身上,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堕落种对它的作用还一无所知呢。 “嗳,胡常在,你在新世界来临以前看的最后一个超级英雄电影是什么啊?”林三酒好整以暇地问道。 胡常在脸上浮起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他擦了擦被血渍和灰尘染脏了的镜片,笑着说:“钢铁侠。” “好,那就试试看吧!”林三酒的酒涡又浮现了出来。 堕落种隐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它猛地一甩口器,刚要扑上来——只见林三酒扬起的拳头突然亮起了一阵白光,紧接着如同龙卷风一样的猛烈气流,裹着足以震破胆的一声轰然巨响扑面而来—— 堕落种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同它所在的半栋楼,被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齑粉。 剩下的半边楼像吃醉了酒一样剧烈摇摆了几下,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碎砖、灰尘和木屑—— 胡常在早就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吃吃地问:“……你的潜力值,到底有多少?” 997 与硬摇滚的碰撞 【看吧,我就知道一回来,没撑几天就要重新熬夜更新了……这是防盗章,正文还有一半没写完,你们先睡,不要等了】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998 我杀的就是波西米亚 【这是防盗,正文应该快写完了】 【visa签证】 ceofissue发放地点:极温地狱 validdestation有效目的地:1984 validfro生效日期:1984降临前六个月 本签证由极温地狱签证官发放 “你看,我说了吧?”田鼠在刀尖下软成了一团,连手里攥着的签证都颤抖得直响。“这是别人要的,还没给出去,幸亏带在身上了……” 林三酒仔细看了一眼签证——没错,确实和当初在任楠身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你开给谁的?这上面可没名字。”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把签证放进了自己兜里。 田鼠一副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在卢泽的脸上看起来十分不协调:“我给冯七七的!签证都是没有名字的,但开给谁就是谁的……就是你拿去了,你也用不了啊。” “这个暂且不说,我倒是有不少话想要问你。”林三酒冲他露出一个冷笑,随即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趁着田鼠倒下去的时机,拎起了他的后脖领:“我现在带你去一个能说话的地方。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刚才那把刀突然从我手心里滑出来就不好了——我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大不了我豁出去不要签证了,看看咱俩的能力哪一个速度快。” 温凉的手指隔着衣服,仿佛带了千斤力道一样沉。田鼠一下都不敢乱动,只能口里连连答应。 这个家伙为人油滑,连离之君那样的老狐狸都被他糊弄过去了,想要从他嘴里撬出实话,就必须得让胡常在帮忙。 算算时间,也过去了不止二十分钟了,现在方丹她们应该已经走了——听了听声音,林三酒打开医务室的门,“砰”一声就把田鼠扔在了地上,随即门一关,她一只脚已经踩住了他的腿。 屋里果然只有胡常在一人——他被这样一吓,差点从小床上掉下来:“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田鼠现在依旧顶着卢泽的模样,他果然误会了。 林三酒没回答他,脚下用力踩住了,才冷冷地说道:“这人不是卢泽——田鼠,你在这儿只要说一句假话就会被发现。现在我问你,你和冯七七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目的又是什么?” 胡常在大概也看出了不对头,皱着眉坐在一旁,紧盯着田鼠。 二对一,形势很不利——田鼠斟酌了一下,到底还是识时务,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全说了。胡常在虽然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在田鼠说完了以后,他朝着林三酒点点头说了句“都是真话”,叫她松了一口气。 按田鼠的说法,是这样的: 从副本逃出来以后,田鼠没有了车,一路找车的时候,他无意间得知了关于绿洲的消息。顺着这个消息,他比林三酒几人早了几天来到绿洲,很快就跟陈今风熟络起来;然而有一天早上,他突然在楼门口发现了一个对讲机,当真被吓了一跳——因为这东西的模样太熟悉了,就是他拿给林三酒的那一个。 不用问,肯定是林三酒一行也来到绿洲了——虽然田鼠压根也不想见她,但捡起对讲机后他还是躲在暗处等了一会儿,果然见林三酒来了。不但如此,胡常在和她的一番对话,也都落入了田鼠的耳里。 因为副本一事,田鼠是既不敢相认,也不敢冒头,生怕被秋后算账;只是把定时炸弹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所以他找上了陈今风,骗他说林三酒手里有好东西——想勾起陈今风的贪欲,简直近乎轻而易举;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绿洲派进化者出去送死也是一个惯例了,因此陈今风根本没拿这当什么大事儿,当下就拍板将林三酒几人外加一个胡常在,全编进了徐晓阳的小队里——当然,陈今风临时单独留下了玛瑟。 只不过叫他们二人都没想到的是,林三酒他们竟然安全回来了。 事情发展到这儿,就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 就在前几天,田鼠就被陈今风叫走了,在他的介绍下认识一个新“帮手”——见到那人以后,田鼠差点转身就跑,还以为自己掉进陷阱里了;因为那个帮手,居然正是卢泽。陈今风赶紧解释了一遍,田鼠才明白现在的卢泽已经不是卢泽了,而是冯七七——而且这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也存了心思想要解决掉这几个人;既然双方目的一致,自然一拍即合。 在玛瑟失踪以后,冯七七什么也没说,只是让田鼠变成自己的样子,而自己变成了玛瑟,两人合起手来,把林三酒蒙了好几天——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曾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脸,林三酒心里的怒火简直止都止不住:“怪不得,‘玛瑟’这几天一直在夸那一天的沙暴厉害,是想打探我的能力吧!” 她几次想告诉玛瑟实情,可是正好这几天她被敏锐直觉所发出的警报给搅得心烦意乱,因此一直没说。 没想到,一旁的胡常在听到这话,突然白了脸色。 “‘玛瑟’其实不是本人?”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叫林三酒心里咯噔一跳。“刚、刚才她和方丹来拿药,我们聊天的时候,我、我……告诉她了。” 血液突然加快了流速——要不是顾及到一旁还有个田鼠,林三酒险些要喊出声来。她稳了稳心神,在胡常在慌乱的解释和道歉中开口问道:“……你说了‘那个’的原理了吗?” “没、没有!我只说了……你有’那个东西’而已!”胡常在瞥了田鼠一眼,忙说。 田鼠的眼珠骨碌转了一下。 林三酒沉默了下来。 “田鼠,我问你,你和冯七七二人变形的事情,陈今风知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出声问道。 “不、不知道。”田鼠忙回答。“是他走了以后,冯七七才要求我这么办的……” “这样啊……”她看了看田鼠,又看了看一脸愧疚的胡常在,忽然走过去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田鼠立着耳朵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见胡常在听完了以后连忙点点头,一脸将功赎罪的表情,又以极低的声音回应了几句。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猜测的念头才刚冒个了头,田鼠就被自己右肩上传来的一阵类似于翅膀震动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力。转头一看,一只巨大的碧绿螳螂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肩膀上。 那一双被浓黑色花纹包围的血红复眼,几乎跟他的脸一样大,三角形的螳螂头在田鼠的眼前左右摆动。两把凉凉的镰刀紧紧地贴在他脖子根部,似乎随时都可以切开皮肤——田鼠刚刚才站起来,这下脚下一软,又摔回了地上,惊恐地说不出话。 “现在我要你去给我办一件事……如果你不听话,只要一调动能力,那么这只东西就会把你的头切下来。”林三酒淡淡地笑着说。 999 一报还一报 所以请个假吧—— 不不,其实这不是请假条,这是我欠了一个月的感谢章。正好和满一千章这天一起放了,感觉好像是个仪式一样……如果这章是个满千arty,那么以下的都是出场宾客了! 首先有请修愉大佬上座…… 翻到一个月前的打赏信息,才发现修愉大佬23号赏了两千人民币……我我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的惶恐又感激。末日是我第一部自己想写的小说,竟然能这样被欣赏,我真的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像是做梦一样……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修补了旧缺陷又产生了新问题,但我一定不会放弃努力的。 大概是上个月风波的关系,和氏璧我后来又陆续收到了很多,不管了,肯定都是你们给我的安慰金!感谢云端紫客、坚持不懈各种打赏的兔组长、法国姑娘梅香、vlc(咦似乎是新读者)、礼包家的阿雏、abuyoi(也是新面孔!)、升天君、齊亞大佬、helen3500丸子、风不怯、过来夏天、z0ooe、青箭猫(新面孔!激动了!)、小船啊以上这些大额打赏的爸爸们,居然有不少新羊(划掉)新人。多年前就听说起点惯例是和氏璧加更一章,现在……货币肯定是随着时间通胀的,一定就是这样的…… 此外还有一大批打赏的胖友:谢谢书友140329004256077、落叶随芯、李泽言家的阿酥、呱唧呱唧呱、叶修痴汉团团长、细竹赫映姬、猪头33、慢漫说、文昌绘、痴肥的小鸟、水无鸦、流水悠然天、风语呢喃v、179688148277(一连串赏了好多)、ikasayou、好大一粒蛋、健康的sur、书友20170429172623986、永恒的忆、三酒的小迷弟、充电精灵、赞羔羊、不温柔的淑女、iar、一一七九九、伯爵ddddd、yoleen鱼、莫莫rorotea、烛焚天、靳筱墨、暗羽辰莎、蛇鳞粼、楚云黎、gank、dorisq,、孟买的福晋、书友20170906083606766、朱棣的镇纸、万蛛siegel、西大一侧、菜籽cv、冯知节、毕凰、怎从那么难、璨若浮生、欣賞梨的眉、御雪霄霜、星野猫猫子呢、大道两边我睡中间、安琪阿sur、喵喵呜、婆娑、一睡觉一、深空枫、ot_er、吉光碎羽、就是喜欢一个很长的名字笑、霸气电风扇、tide_不是太子、敢为先锋、熬成老太婆、开开关关妈、文昌绘、须尾俱全的迷妹、紫幽sunny、?行走的风、上官幽老子才不怕你呢、黎三石等大家的打赏,有很多小额的实在写不下了,下次人不多的时候我要是看见了你们,就给你们加上! 今天就要满一千章了,我现在有种29岁的女人不想变30的感觉,或者39不想变40……反正你们懂这种心态的,以后末日乐园正式加入又臭又长俱乐部了……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在以后的五千章(误)里,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第一千章!伤重的人偶师,约等于几个普通进化者? 当波西米亚跌跌绊绊地从木板箱里爬出来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仔细捏了捏她的皮肤、头发,还数了一遍她手臂上的镯子和链子。她固然不清楚波西米亚到底有多少个镯子,但感觉上似乎应该就是这么一大串儿——没办法,经过刚才那一次变故,加上她又知道卢泽就在附近,她现在对“波西米亚”的真实性有点儿惊弓之鸟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林三酒一边检查一边问道:“你怎么会被装进箱子里?” “早就被——你这是干嘛!”波西米亚拍开她的手,说话时有点儿气喘吁吁的,似乎声气也虚弱了不少。她一抬眼,面色不由白了:“等一下,原来对面有这、这么多人吗?他们怎么一副准备总攻了的样子……我觉得有话还是该好好说……” “闭嘴。” 凉凉的两个字,立刻让她不说话了。如果不是出于对人偶师的畏惧,林三酒十分怀疑她会撒腿就跑。 经过刚才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后,走廊上又倒下了不少人。不过粗略一扫,夜行游女一方至少还剩下了近二十个成员;此时在双方之间的走廊里,空气正隐隐地波荡着,时不时地闪过一片水浪般的光泽。 在半透明的防护层后,那娇小女人冷冷地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何时凑到一起去的,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破坏我们寻找永恒家园的计划。不过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即使是人偶师,招惹夜行游女也是一个致命错误。”她显然认出了波西米亚,却没把后者当回事,只是哼了一声:“人偶师,你储存了我们的攻击也没用——杰斯,给他们看看你的数据。” 一个姜黄色头发的男人应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前踏了一步。他原本站在第三排,看来不属于战力强横的成员;他一垂手,数根细“电线”就从他袖子里滑落下来,立即无声无息地融进了地板里。 巨大的金色数字“136”,从被人偶师困住的气流上徐徐升了起来。与此同时,从那一片偶尔闪动起水波光泽的防护层上,也升起了同样的一个数字“217”。 这两个数字分别代表了什么意义,显然已经很明白了。那个叫杰斯的男人紧张地一笑,喃喃说道:“你、你们可以把这当成一个‘威力数值’。除了比我战力高很多的人之外,其他的东西我都可以衡量出威力数值……” 他咽了一口口水,微微半侧着身体,好像打算借此避开人偶师的目光一样:“……你们也该意识到了,你们储存起来的攻击是打不破我们的防护的。” “我们等着你把攻击都放出来。在此之前,我们连个叉子也不会往你身上扔。”面对十二界出名的疯狗,那个娇小女人也面无惧色,“……你的‘海纳百川’应该也有限制,不可能无限次地吸收我们的攻击。” 仿佛充满遗憾一般地,人偶师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谁也没看,只是望着那个悬浮的金色“217”,声音轻柔地说:“……不管被围攻多少次,我最佩服的,还是你们这些人的自信心。” 对面一时沉默了。 “你看见了吗?”人偶师忽然朝林三酒微微凑过身子,让她下意识地紧绷了一下——他像是没察觉一般继续说道:“第二排有个鼻子好像被按趴了一样的男人,和他身边一个长了土豆脑袋的女人……” 被点名的二人既不安、又不忿地动了动。 林三酒有点儿疑惑地瞥了一眼人偶师。他的侧颜被黑发挡住了,但依旧能看见他眼角的亮粉正在渐渐泛红——是愤怒还是兴奋,在他这个人身上倒是都有可能。她低下目光,发现他手心里不知何时握住了一个让她觉得有点儿眼熟的紫色东西。 “……在我说开始以后的第五秒,我会站在那二人中间。” “什么?” 当对面有人又惊又怒地喊出声时,林三酒几乎以为是自己喊出这两个字的。 “把你脸上的蠢相擦一擦。”人偶师满面嫌恶地站直了,一眼也没看走廊对面:“在这五秒钟里,你们两个废物利用一下自己。” 波西米亚马上乖顺地点了点头,与在林三酒面前时判若两人。 “怎么利——”林三酒收住话头,重新问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人偶师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只是掉过了头。他转了一转手中的紫色小方块,忽然半边脸一拧,低声笑道:“开始。” 接下来的五秒钟,一切都叫人措手不及。 第一秒和第二秒时,除了手中微微一动,人偶师依然和刚才一样站在原地,好像什么也没做。又过了一秒,林三酒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用的正是曾经借给自己过一次的【hotoshocs6】——“橡皮擦”从走廊中央大片大片地抹了过去,凡是橡皮擦效果擦过的地方,顿时只剩下了一片平平无奇、什么也没有的空气,217这个数字自然也一起消失了。 而这个时候,“海纳百川”中包裹着各式攻击的气流早已经激烈翻滚了起来。在尖锐的风声呼啸中,刚才被储存的能力攻击蓦地四散化作无数分支,铺天盖地地从各个角度扑向了走廊另一头。金色数字136不见了,分散成5、12、9一类的数字,一起冲了出去。 “开防护——”对面有人惊叫了一声。 林三酒刚刚朝人偶师一转头,目光却在第四秒时扑了个空。刚才还站在她身边的人偶师,此时竟在瞬息之间就冲至了走廊对面;他像一把漆黑尖刀一样,笔直、顺滑地扎入了夜行游女众人之中。由于攻击被分散了,他们第二次匆忙组织起来的防护也跟着分散了;一旦集中不起来,就等于是对人偶师敞开了大门。在兵荒马乱的惊呼、碰撞里,不知多少攻击、道具都朝他招呼了过去—— “意识力!” 林三酒在同一时间朝波西米亚喊了一声。她也不知道后者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但她也没有时间解释了——她拔腿冲上去,一口气将所有意识力都打了出去。只不过这一次,海浪般汹涌的意识力并不是为了击倒人,而是为了保护人;隔在双方之间,她也说不好自己究竟替人偶师挨了多少下。 凡是与那道漆黑人影稍微擦上一点儿边的,连惊呼声都被掐断了,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具僵硬身体,朝半空中纷纷倒飞了出去。刚才还阵势严明的夜行游女众人,在仅仅几秒之间就散乱、崩溃、奔逃、哭叫成了一团;这个时间,甚至还不够让那个娇小女人发新命令的。 第五秒,人偶师刹住了脚步。 他自自然然地一伸双手,正好从后心捉住了那对想从他身边逃走的一男一女;随即,在人偶师眼角处闪烁着血红亮粉的脸上,浮起了半个阴鸷的微笑。 “欢迎,我的新人偶。” 1001 每个人都是需要一个什么人的 林三酒觉得,她肯定不是唯一一个刚刚从混乱中回过神来的人。 在那充斥着死亡和惊叫、短暂又漫长的五秒钟过去以后,对面那五个幸存的夜行游女成员,看上去简直像是都用雪白颜料涂过一遍脸——连那个娇小女人也第一次失去了镇静;她一头金黄头发里斑斑杂杂地掺上了血点,以及一些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滑腻碎块,正顺着她的面庞滑下去。 ……从她的脸色上看,她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己方五人之所以能捡回一条命,全都是因为人偶师身受重伤的缘故。 走廊里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地的尸体,胳膊压在后背上,人头抵在墙角下,浸在一地鲜红血泊里,几乎没有一个保持着完整。有四个他们生前的同伴,此时正一步步走在鲜血中,面无表情地弯腰翻动检查着脚边的尸体,没走几步,就连脚腕都被染红了。 不得不说,那个娇小女人的反应确实快极了,战力也实在出众——她虽然没有机会发号施令,却依旧抢在人偶师之前,亲手将好几个正要变成人偶的夜行游女成员给卸成了肉块。 更多的人,是在混乱之中不知怎么就丢了性命;即使他们可能仅仅是运气不好,正好被人偶师擦身而过。 有足足好几秒钟,除了人偶们踩在血泊里的脚步声之外,竟没有一个人出声。 直到那个黑色人影忽然一晃,林三酒才赶紧走上前两步;她的手刚一伸出去,在碰上皮革之前又急忙缩了回来——“算你识相,”人偶师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子,从黑发的阴影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微微喘息着别开了头。 伤势带来的虚弱,似乎让他充满了愤怒;她刚才要是真扶上了,搞不好立刻要变成人偶师的出气筒。 “没有完整尸体了,”他看着屠宰场一般的走廊,在低低的呼吸声里说道:“……回来。” 那几个人偶顿时直起身,顺从地走回了他的身边。安安静静地,他们纷纷跪了下去,彼此搭着手臂,组成了一张半人高的“椅子”,让人偶师慢慢靠了上去——波西米亚立刻垂下了眼睛。 “呜”地一声,从一个男幸存者的喉咙里滑了出来。他撑过了刚才那五秒,却在见到“人偶椅子”的这一刻失去了控制,也不知道是在和谁哀求:“我、我要走,让我走吧!” “住口!”那娇小女人喝止住了他的呜咽,回头打量了几眼人偶师。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伤势发作、拖累得他无法像刚才一样行动了;尽管不知道他身上还有些什么特殊物品,但与一些死物相比,这个人本身才是最大威胁—— “为什么?”思考了一会儿,她冷不丁地将目光转到了林三酒身上,神色十分恳切:“我看得出,波西米亚是害怕他……那你呢?你为什么又会站在人偶师那一边?” 林三酒一怔,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那个娇小女人又苍白着脸色笑了一笑:“你不是依附强人的人,否则你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在对面。” 她还没说话,人偶师却先一步出声了。 “没有人真对你的回答感兴趣,”他说话声息都不太稳了,没有温度的目光几乎能把林三酒的皮肤冻伤:“你要是敢张嘴,我就撕了它。” “不杀”的承诺,不代表不能折磨——她咳了一声,果然没敢正面回答问题:“那个……我们该想办法出去了吧?” 她望着那娇小女人问道:“你们肯定给自己留下了一个事后离开的办法。是不是那个肉红色管子?它在哪儿?” “你没有任何理由一定要帮助人偶师。” 对方却只继续说道:“到我们这一边来……他现在行动不便,我保证,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活着离开。波西米亚,你不是害怕吗?害怕就什么都别做,跟着我们走了就好了。” “你对战力的衡量办法……”人偶师忽然低低地开口了,惊得对面几人都是一激灵。“是不是按人头算的?我有四个人偶,你们那边也有五个人……所以你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两个肉皮袋子是关键因素了?” 肉皮袋子之一的波西米亚,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人偶师身边,安静得仿佛她就是一棵树;另一个肉皮袋子却不由有点儿着急了——“你如果以为你趁机逃出去,再把人偶师一个人继续封锁在这里,就能解决问题了的话,那你可错了。” 林三酒和夜行游女本来无仇无怨,却因缘际会地让对方死了这么多人;眼下她实在不愿意将冲突扩大下去。 “你不奇怪吗?为什么越海号都快到目的地了,人偶师才突然出现在你们船上?而且还要偏偏挑一个受了伤的时候来找你们麻烦?”见对方没应声,她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他原来根本不在越海号上。你们组织里混进去人了,正是那个人控制住了我们的船,把它开进了越海号,所以他才会半途出现在这儿。如果你现在去船坞里找,还能找到我们那一艘圆形飞船。所以你们真正的敌人不是人偶师,是外头那个目的不明、居心叵测的人。” 波西米亚忽然像是没站稳似的踉跄了一下,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撑着膝盖直起了身。 林三酒扫了她一眼,压下了疑惑,又将目光投在了那娇小女人身上,趁热打铁地说:“你现在明白了吗?把出去的办法告诉我们,我会尽力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否则就算是人偶师受伤了,你也不至于真以为你能把他——” 她还没有说完,只见刚才那个哀求着要走的男进化者忽然身子一震,仿佛看见了什么叫人吃惊的事一样,朝前方瞪圆了眼睛。不等她转头看,那男进化者就像是一支融化了、支撑不住的雪糕,肩膀一歪,“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他才刚一落地,紧接着另外一个女进化者也直直倒了下去——在二人身后,露出了两个夜行游女成员没有一丝表情的脸。 那娇小女人猛地从自己的同伴身边退开几步,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们……你们怎么——是人偶?什么时候,不对,他明明没碰到你们,这、这不可能啊……” “我一般不让它们说话,也不让它们露出表情。” 人偶师忽然低低地笑了,阴沉冰凉的声调像是草丛中慢慢爬上脚踝的一条蛇:“但这不代表我的人偶们办不到。挺活灵活现的,对吧?” 林三酒忍不住死死盯了那两个人偶一会儿——她刚才是亲眼看着这二人面色雪白地跑近其他夜行游女成员身边的,惊惶之色与活人完全无异;什么时候,人偶师对人偶的操控已经达到了这样炉火纯青的地步? 失去了所有的同伴,那娇小女人终于濒临崩溃边缘了——她颤抖着喊道:“等等,别杀我!我知道怎么出去!” 人偶师慢慢舔了舔上唇,眼角亮粉血红得触目惊心。 “那个……”林三酒怕他杀性上来,不由往前走了一步。“我觉得……” “闭嘴,”人偶师低声打断了她。他朝那娇小女人转过目光,过了几秒,终于冷冷哼了一声:“……走。” 当几人在六个人偶的陪伴下,往走廊深处走去的时候,波西米亚忽然伸手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她手指尖凉凉的,说话也有气无力,再加上她把话音压得低极了,几乎叫人听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她带着点儿害怕的好奇:“所以……为什么?” 花了林三酒好几秒,她才意识到波西米亚的“为什么”,大概是在问她为什么会和人偶师是朋友——如果他们两个也算得上是朋友的话。 “我一直觉得,”她用气声轻轻说,反手扶住了波西米亚。“要想好好地活在世上,每个人都是需要一个什么人的。你看……他总是说想让我死,我却希望他能活。” 1002 弃子 【这是防盗,正文才写了一半不到,我实在想不出标题啊啊啊所以猜测着随便来了一个……要是发了以后和正文不符,你们就当是我喝醉了吧】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003 异形是拦不住的 【又开始熬夜写文了……正文才写一半,照例想不出标题所以随便来了一个……不要等了,大家晚安】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004 下楼和上楼 【这是防盗,今天正文进度不错,大概一个小时内肯定能写完,熬夜党能等着】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1005 谁是十二人格 随着“叮”地轻轻一响,升降梯门徐徐打开了。 日光灯在天花板上闪了几闪,勉强恢复了稳定的一片惨白。周围静悄悄地,除了升降梯完全收进墙体时微微的一碰,好几秒钟了,也没有一点儿声息。过了一会儿,一个球状的什么东西骨碌碌地从升降梯里滚了出来,慢慢在门前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它像是一个白色高尔夫球,但有一面上却画了一个形态逼真的眼珠;乍一看,还真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一颗人眼球——它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忽然一下子定住了,直直冲着上方的天花板,再也不动了。 林三酒暗骂了一声,知道自己藏不下去了;这种外形的东西,毫无疑问是一个特殊道具。 她此刻正挂在几根吊环上,后背紧紧贴着天花板;原本的天花板上是没有任何可借力之处的,但她刚才在一跃而上之前,已经用【描述的力量】借助垂落的电线,形成了四个能让她稳住身体的吊环。 她轻轻一松手,准备即刻扑向升降梯;从她的角度望下去,她只能看见升降梯里的前半部分,却看不见人——然而手脚刚一离开吊环,她却不由一怔。 手虽然松开了,她的身体却依旧“浮”在天花板下方,竟然压根没有往下落。 诶?怎么回事? 林三酒心惊之下,目光一转,正好落在了那只“眼球”上。它仍然直直盯着她;明明只是一只假眼球,那目光却有如实质一般牢牢地打在她身上——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 难道这个目光,有能把人钉住的效果? 她使劲挣扎了好几下,却依然纹丝不动,好像被人用一大张胶布给牢牢贴在了天花板上似的。自从这颗眼球滚出来,已经足足过了几秒,升降梯里的那人随时都有可能对她动手了——心思一转,她忙抬高声音喊道:“你听说过300路吗?” 林三酒的声音在走廊里落了下去,她的身体却没有。那颗假眼球还是一样直直地盯着她,被它“目光”笼罩的范围里,连她稍长一些的头发都飘扬着,轻轻压在天花板上。 难道她已经在这个人身上用过一次300路了? 她刚想到这儿时,出乎意料地,那架升降梯门又缓缓合上了——自始至终,她一直没能看见里头的任何人影。 显示屏的数字忽然一动。 数字从“2-4”慢慢跳动着变成了“2-1”——这一下,林三酒算是彻底明白了:刚才电梯里根本就没有人。 2-1层里的那个人,有意在升降梯里放进了一个眼球,又把它送了上来。但那人仅仅是出于谨慎、用它侦测环境呢;还是早就知道她在这儿,才专门用眼球对付她的? 那人没有给林三酒留下多少考虑时间,紧接着,升降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又跳了。“2-1”跳成了“2-2”,箭头还在稳定地往上走;直到“叮”地一声,升降梯门再一次徐徐打开了。 还不等里头的人迈出电梯门,隐隐的、嘈杂的音乐声就先从升降梯里传了出来。那个人似乎正戴着耳机听音乐,音量开得特别大,漏音之余还伴随着他不成调的哼哼声,态度放松自在得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这下300路用不了了! 林三酒又气又急,眼看着那个头发浓密的脑袋顶一步跨出了升降梯,目光似乎落在了不远处的眼球上,停下了口中哼着的曲调——紧接着,那个脑袋就顺着眼球所指的方向抬起了头。 “……你居然躲在了天花板上,”谭章有点儿惊讶地望着她,因为还戴着耳机,说话声音特别大而不自知:“那几个吊环是哪来的?” 怎么会是他? 谭章和十二人格有关系? 林三酒压下了惊讶,紧紧地盯着他,握成拳头的手心里浮出了一张卡片。 眼球的目光只是把她的位置给固定住了,却不能完全限制她的行动,至少她的手指还能伸展蜷缩。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解除固定……但一定会打草惊蛇;一旦给谭章提了个醒,等她从天花板上落下去以后,可能就逮不住他了。更何况林三酒对自己想到的办法也没有十分把握,只好沉住气,静静等着他往自己身下再靠近几步。 “你果然留下来了,”谭章叹了一口气,却不肯再往近处走了,“为了人偶师?我真搞不懂,这不等于把自己往老虎嘴边送吗?” 林三酒抑制不住地皱了皱眉头。 “你落进我的手里,也算你倒霉了。”谭章重新低下头,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只小漏斗似的东西来——那漏斗通体透明,像是由玻璃制成的,唯独壁上却斑斑污污地凝结着一些紫黑色的痕迹。 “你还有什么最后的话要说,现在就说吧。噢,是的,你可以说话,我会读唇形。”谭章说到这儿,冲她一笑,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这个动作不知怎么,竟像闪电一样打过了林三酒的脑海;一句话几乎立刻就脱口而出了:“你是12!” “谭章”耸了耸肩膀。 “就算你看出来了,你也没有得分,”他不慌不忙地将小漏斗在手里磕了磕,那漏斗登时一震,仿佛活了似的,竟颤巍巍地摇摆了起来。“毕竟我刚才根本没有试着伪装嘛……反正你也不能动了,我不如省点力气。” 那只玻璃斗像闻见了血味的鲨鱼一般,慢慢从12的虎口边缘探出了“头”;它来回摇摆着、吸嗅着,逐渐朝天花板上抬起身,竟像是闻见了林三酒的气味似的。 “我……我感觉不太好,” 林三酒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声说道,让对方看清楚了自己口型的变化:“我觉得很不舒服……” 12扬起了一边眉毛——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伴随着半空中“噗”地一响,大量鲜血就像是从消防器里喷出来的一样,化作细细血雾,浓浓地漂浮在了空气里。在雾蒙蒙的一片鲜红之中,天花板上的那个人影似乎抽搐了几下手指,紧接着她的肚腹骤然一开,大块大块的黑影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眼球可能是被鲜血给染污了,失去了视力;那些黑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总算叫人看清了都是一些内脏、肠子和碎肉,将12溅得浑身都是污血。 林三酒像是一具被开了膛的猪,肚腹里一切器官、血液都脱体而出了,只留下了一副皮囊仍挂在天花板上——没有人在这样的伤势下还能活着。 12瞪圆了眼睛,即使一脸血也遮不住他的震惊。就在他赶紧踏上几步、抬头望去的时候,他忽然身子一滞,低低地吸了口气:“不对!” 连内脏都掉下来了,怎么人却还在天花板上? 他这两个字说晚了。在他刚一张嘴的时候,天花板上的人影蓦地一张眼,所有血污、碎肉都消失了,只有迎面一条长长的影子就裹着厉风朝他狠狠地扑了过来——林三酒一手将【sy爱好者今天拜访了殡仪馆】恢复了卡片化的同时,另一手中【龙卷风鞭子】也再次化作一条风龙,卷向了下方。 眼珠子顿时被风裹了起来,跃过了护栏,跌进了飞船深处。 然而因为林三酒只能勉强活动手腕、无法完美控制风向,加上12毕竟是及时反应了过来;风势刚刚一起的时候,他就急急地一转身、朝升降梯冲了过去,一把拍开了电梯门——林三酒双脚“咚”地落了地,他也连滚带爬地进了升降梯。 林三酒顺势从天花板上拽下一根电线,反手朝升降梯甩了过去;她这一下用上了十足力量,哪怕在金属上也能打出一条凹痕——但梯门终于还是在她赶到之前彻底关闭了,显示屏上的箭头朝下闪烁起来。 1006 终于见面了 升降梯虽然关闭了,却拦不住林三酒。 飞快地扫了一眼显示屏上“2-3”,她从卡片库中找出了一只金属质地的拳套展开了,在轻微的“咔咔”声中,它们迅速包裹咬合住了她的右手,顿时让她右手增大了好几圈。这是她从湖底翻出来的一个东西,只找到了这么一只,左手套不知去了哪儿;尽管它不是特殊物品,但质地出奇地轻盈刚硬,似乎是用某种新型合金做的。 当初留下它,就是觉得它很适合用来干一件事:砸东西。 “我、本、来、就、只、剩、十、分、钟、了!” 伴随着每一个怒意燃烧的字,林三酒的右手都重重地砸在了升降梯门上,力度震击得让它嗡嗡直颤,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充斥了整条走廊;当这句话一顿一顿地喊完时,升降梯门终于在“呛啷”一声巨响里,一块门板轰然落了下去,在门上留下了一个大洞。 她喘着气后退了两步。 “我也忍你们很久了!” 当她厉声吼出了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林三酒蓦地凌空一跃,一脚踹上了门洞——那扇饱经蹂躏的升降梯门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吱嘎噶地从框架里脱裂开来,朝后一歪就掉进了电梯井里,发出了一连串沉闷回荡的巨响。 她纵身跳进了那一片幽黑中,“咚”地落在了一只正徐徐下降的方形升降箱上,顿时叫钢索与电线摇摇晃晃地摆了几摆。 “有本事你就现在回到卢泽身体里去,”林三酒咬着牙关,含混不清地咒骂了一句,甩了甩戴着拳套的右手——紧接着那一拳像流星般猛地砸进了顶板里:“等我找到他,我就把你们一窝都端了!” 升降箱的顶板多花了她一会儿工夫;当她终于打穿了它、跳进电梯里的时候,升降箱也早就停在了2-1层上,里头空空如也——不知道12是从这儿离开了,还是果真见势不妙回去了。 12与控制室同在一层,这肯定不会是一个巧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x一直想要她的命,那么还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吗?只要把她拖住十分钟,她、波西米亚、人偶师都会在氧气断绝中慢慢死掉——而x只要一转念回到卢泽身体里去就行了。 事有轻重缓急;林三酒咬住嘴唇,忍住了寻找12的冲动,大步朝控制室的方向冲了出去。 在艾丽安描述的地方,她果然很快就远远瞧见了一个半圆形的银色大门。当她冲近门前,正在心里暗暗嘀咕怎么开门的时候,却只听“唰”地低低一响,银色大门轻滑地朝两边分开、退进了墙内——在缓缓打开的门后,属于谭章的那一张脸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没等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诧异,一只包裹着金属拳套的拳头,就在他眼前急速扩大成一片黑影,随即重重砸进了他的脸孔里。 “你在控制室干了什么?” 林三酒一把掐住他的咽喉和衣领,拖拽着他往里走,怒声喝道:“卢泽是不是也在这儿?” 饶是被正正砸断了鼻骨的剧痛,也没让“谭章”昏过去。他满脸满嘴都是血,声音破碎含糊得听不清楚,只是一边抽着冷气,一边挣扎着想从她手中脱身——他使劲朝她身后一扬手,一个黄黄的什么小东西就“当”地一下落在了控制室地板上。 控制室面积宽广,每一面墙壁上都排列着一块块顶着了天花板的竖屏幕,大多数都没有被激活,只是一片漆黑。此时林三酒的目光在对面屏幕上一扫,正好看见自己的身后有一个滚圆滚圆的倒影正在慢慢涨大、从地上直立起来—— 她心下一惊,再一低头,只见“谭章”冲她张开了一只手。 【防护力场】刚一亮,就又瞬间熄灭了——她差点忘了自己在刚才突围的时候,为了替人偶师拦下攻击,早已把所有意识力都用光了。然而就在【防护力场】灭掉的这一刹那,从“谭章”手掌中蓦地扑出了一股似曾相识、无形无色的力量,如同一只巨大铁拳般砸进了她的小腹里,将她直直地击退了出去。 是意识力! 林三酒恍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后脖颈上的汗毛也全炸开了——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差一点儿就要碰着那个黄色的巨大圆东西了,她急急一拧腰,鞋底在平整光洁的地板上摩擦出了长长一声尖响;在她斜身倒退、朝后踉跄几步躲过了那个黄色东西的同时,她也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好大一个ac-an啊。 在这一个黄澄澄的巨大球形上,占据了最大位置的就是一张挖空了的嘴;要是刚才没有及时一转身,她能被那张嘴一口就吞下去。此时黄色圆球也跟着她一转身,再次对准了她,继续朝林三酒滚动过来——正如她小时候玩过的所有吃豆人游戏一样,只不过现在她变成了豆。 她转头就跑的时候,地上的男人也正好喘着气爬了起来,一脸血地拦住了她的去路;林三酒立即一扭头,从二者之间硬生生地冲了出去。巨型黄色圆球同样追了上来,滚动时的隆隆声渐渐响亮了,显然是在她身后又加快了速度,急促地震动着脚下地板。 人格可以有自己的进化能力,但他们也有可能发展出意识力吗? 这个人到底是12,还是谭章?她以前可没见过12用意识力…… 当这个念头从林三酒脑海中一闪而过时,她的余光也扫过了房间中四面八方的屏幕——那个代表“谭章”的模糊倒影没有急着追她,却先从自己裤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把耳朵给堵上了。 这一下,就更不好辨别他是谁了! 在林三酒上次与谭章作战时,曾经在他一个同伴身上用过300路,使一个“电话亭”失效了;他和12都会对300路产生防范的话,她就该想想另一个办法了…… 她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七分钟?六分钟? 林三酒解除了手中物品的卡片化,紧贴着一排竖屏幕,急急一转身,从身后吃豆人的大口边缘险险地擦了过去。为了不让房间中央的“谭章”有机会对她趁势夹击,她的速度已经提升至了最高;乍一眼望去,只有风声中一条淡淡的虚影,从房间一个角落继续扑向下一个角落。 当她绕着房间每个角落都转了一圈的时候,时机也到了。 “下陷!” 林三酒低低地喊了一声。随着她最后两个字一出口,【描述的力量】也迅速完成了任务——控制室里四周地板都高高地翘了起来,从边缘逐渐向中央凹陷,形成了一个斗状的地势;“谭章”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掀了个跟头,还没有等他站稳,那只巨大的黄色圆球就已经控制不住地从边缘滚落了,带着沉重的响声直直地朝他碾了过去。 “回来!”他又惊又急,一抬手,赶忙迎向了那张朝他不断翻滚而来的大嘴,“这儿!” 吃豆人轰地一下撞上了他手腕上的那只表,紧接着就像一场梦般消失不见了。 在黄色圆球消失后的地方,露出了林三酒那一张蓝色油彩没被完全擦干净的脸。她刚才紧随着吃豆人后头一起扑了下来,此时它一消失,她脚下立即提高速度,转眼间离“谭章”就几乎只剩一伸手的距离了;带着一股被阻拦的怒火,她狠狠朝他心口上砸下去了一拳—— 但是她一时间忘了,她右手上还戴着那只金属拳套。 原本只是为了将其击倒制服的一拳,此刻却摧枯拉朽地一路击碎了他的胸骨。他没来得及激活任何防护措施,所以她此时甚至能听见骨头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逐寸断裂时,那种叫人牙酸的细微响声。林三酒急忙硬生生收住了拳头,然而却已经晚了。 “谭章”口中嗬嗬作响,咚地一下栽倒在了地上。他还没有死,不过不需要医生就能看出来,他剩下的也就只有几口气的工夫了。 “你——你是12吗?”林三酒匆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心脏砰砰直跳,暗自祈祷着这个人真的是12。谭章虽然与她战斗过,但说穿了他当时只是尽忠职守,与她没有私人仇怨,也没有要置她于死地—— 那双眼睛里露出的茫然之色,一下子叫她的心坠进了谷底。 “谭章……?”她轻声叫了一句。 男人的眼珠回应了,朝她转了一转。 林三酒忍不住垂下了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你怎么没走呢?”她像是苦笑似的,轻轻地说道,“我都要跟着飞船一起死了,你还留下来干什么?” 谭章慢慢地张开了嘴,嘶哑的气流从唇齿间虚弱地化成了字句。 “不是……她不是……” “什么?” “组织里有同伴……在这里……”他的气息是这样微弱,叫林三酒不由担心他会像许多电影里一样,话没说完人就死了。“我……我要为她开飞行器,所以才……但是……” “但是什么?” “我怎么现在才发觉呢?”谭章的眼睛慢慢挪开了,停在天花板上。“现在一想,她……她其实根本不是我们组织的人啊……她甚至不属于这艘船……奇怪,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以为、我以为……” 林三酒慢慢坐直了身子。 “那是谁?”她嗓音干涩地问道,心里已经隐隐地有了答案。 “是我啊。”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在控制室门口轻快地响了起来,带着她一向热情跳跃的尾音。 1007 新伙伴! 放下了谭章的尸体,林三酒慢慢站起身。 她戴着合金拳套的右手,一根一根手指地张开了,活动着,又合拢了;像是一头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凶兽,正为着眼前的猎物舒展着筋骨。 门口的人影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很生气。但我其实早就暗示过你好几次了呀,” 麓盐扫了一眼地上死去的谭章,微微皱起了眉头:“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特别喜欢骑马,但我从来没有骑过……你也不奇怪,没有骑过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因为我从其他人格身上感受过骑马的体验嘛。我们每一个人格,都拥有独立完整的记忆和过去。” 小姑娘的语气有点儿遗憾——就像是她精心设计了一个游戏,对方却没能出席陪她一起玩儿似的。 她试探着往里走了一步,像投降似的举起了两只手,紧张地一笑:“你别打我,我打不过你的,我也不想死。” “你不还可以回到卢泽的身体里去吗?”林三酒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你们这些人格来来回回地跟我捉迷藏,也该玩够了吧?” “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对你没有恶意。”麓盐往前迈了一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三酒,大概是觉得过于危险,又把脚收了回来。“不仅是暗示……你上船以后,我没有对你下过杀手,对不对?” “那是你杀不了我。” “杀不杀得了是一回事,我有没有尝试是另一回事。”麓盐耸耸肩,“你比我想象的要更沉得住气……我本来以为你会问,卢泽在哪儿,其余人格为什么要杀你。” 林三酒心中微微一动,却终于忍住了没问,只是冷冷一笑:“我问了,你就会说?” 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她不敢问。十二人格行事叵测,毫无顾忌,她想象不出卢泽为什么会这样配合他们的行动——不管答案是什么,都够叫人恐慌的了。 但出乎她意料,麓盐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仅会说,我还可以把他带来交给你。” 什么? “带……带谁?”林三酒几乎不敢相信,“卢泽?” “对,”麓盐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不像在开玩笑:“从12消失不见这一点来看,你也猜到卢泽就在这附近了吧?我告诉你,他的确就在这艘船上——你等等。” 她转头退回门外,在林三酒怔怔的目光中,那个小姑娘朝外头走廊里吹了一声口哨。 自从来到碧落黄泉,好几个月的你退我进、暗中较量、追踪搜寻……都没有让林三酒找到卢泽,越发显得现在就像一场儿戏——在一声口哨过后,门口居然就响起了脚步声。 正当林三酒觉得十二人格肯定有什么暗藏计划时,门口灯光一暗,一个人轻轻走近了,在地板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你叫我?” 时隔八九年,连他的嗓音听起来都不一样了。当初那个仍在发育中,身材纤长单薄的大男孩,如今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模样:他肩宽腰细,神态沉稳,五官与面容也渐渐在时光中露出了坚硬棱角。 属于少年的阳光般的神采,随着年纪增长沉淀了下去,只在他的眉梢眼角处仍带着隐隐的、熟悉的温熙暖意。 如果不告诉她这是卢泽,恐怕林三酒即使面对面也不敢认,然而他确确实实是卢泽。当他微微一笑的时候,她过去的记忆顿时全破土而出,重新鲜活起来了——“好久不见了,小酒。” “你……你到底……” 林三酒在震惊中甚至有点结巴,她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这都是怎、怎么回事?” “你看,我说了我没有恶意。”麓盐也松了一口气,朝她身边走近几步,抬头望着她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卢泽会全部告诉你的。不过来龙去脉可以等安全了以后再说,现在我们不剩多少时间了吧?” 林三酒一低头,正好对上了小姑娘的双眼——那双瞳孔乍然一收,窄窄的两条黑色细线就像万花筒一般悠悠旋转起来;几秒之后,她的双眼就再次恢复了正常。 “的确,” 不知不觉地,林三酒松懈了肩膀和防备。既然他们没有敌意,卢泽又是老朋友,理所当然他们现在就是同伴了;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也不迟——“我信得过你们……现在只剩五分钟不到了,你对越海号更熟悉,生命维持系统是在这个控制室里吗?” “我记得是。”麓盐看了看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屏幕和机器,“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操作,而且他们应该也把系统锁死了。” “这一点不是问题。” 林三酒朝二人一笑,解除了【录音机】的卡片化。她将又大又笨重的录音机往地上一放,刚要按键时,却见门外扑棱棱地飞进来了一只纸鹤。 “是人偶师吗?”麓盐凑过头,看着它停在了林三酒手掌上:“人偶师要是在你身边的话,那些人格就更加不敢随便从卢泽身体里冒头了。” 卢泽闻言,带着苦恼之色叹了口气。大概他也被那些人格烦得不像话了吧? 用纸鹤给林三酒传话的,当然不可能是人偶师——波西米亚好像屁|股着了火似的声音急匆匆地响了起来:“这边控制室里没有!大、大人和我们现在过去你那儿,你等着别乱跑啊。噢对了,经过船坞的时候,我发现exod居然还在,夜行游女的人真不识货!” 林三酒刚刚吃了一惊,只见麓盐冲她一笑:“……是我让他们把exod留下来的。” “谢谢你,”她真心诚意地道了一句谢,“幸好有你帮忙。” 与之前追踪12时相比,破解飞船系统、强行解除锁死等一系列的操作,反而显得要简单得多了。波西米亚给她录进去的,是一句“精通太空飞船相关技术的航天科学家能力”;项圈热起来以后,控制室里一切叫人看不懂的机械、数据、界面,就好像都在她眼前被解剖分析成了一个个简单模组,该遵循什么路径、该解开哪个关键,全都一目了然。 在最后五分钟结束时,林三酒总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现在不仅气压氧气都恢复了正常状态,她还顺便根据航行日志里的资料,将越海号的航线重新扳回了原路。要不是因为燃料被夜行游女带走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不够返程用,她原本是想让越海号直接掉头回碧落黄泉的——说来也巧,当她脖子上热度渐渐消退时,门“唰”地一声打开了。 即使不回头,她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门而入的冷风;不是因为大气系统再次工作了,是因为人偶师正好一步跨进了门。 “这两个又是什么人?” 人偶师半张脸上尽是厌恶——他显然不喜欢与别人近距离地站在同一间屋子里,六个人偶顿时从他身边各个方向踏上几步,将其余几个人都逼得不得不后退了好一段距离:“……你是捡破烂的吗?” “这是我以前的朋友,这是他的同伴,”林三酒赶紧解释道,心里纳闷他的咖啡劲儿怎么还没过:“所以现在他们都是咱们这一边的伙伴了,不要紧的。” 人偶师阴阴沉沉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转,竟没说话。艾丽安盯着麓盐,眉头死死地皱着,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波西米亚倒是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对新加入的同伴也没有多大兴趣,在控制室里东摸摸西摸摸,忽然对着最大的荧屏“咦”了一声:“我说,这个小飞船图标和数字是代表什么的?” “那个,”麓盐紧张地探头瞧了一眼,又立刻躲回了卢泽胳膊后头:“越海号刚才没有偏离航路太远,加上现在它正全速航行,我们应该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目的地是什么地方?”波西米亚转过头,一脑袋蓬松卷曲、有些凌乱的金棕色长发,让她看起来像个小狮子:“我之前听过一些传闻,是另一个新世界吗?” 答话的却是艾丽安。她现在镇定多了,当下将夜行游女的计划都一五一十地介绍了一遍——即使她被组织给抛弃了,她依旧没能忍住自己隐隐的激动:“……那几个这么干了的进化者,确确实实在第14个月以后又回到了碧落黄泉,说明计划有很大可能性会成功,到时我们就不用再一直传送下去了!所以,虽然目的地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生命迹象的外星球,不是一个新世界,我们——噢,我是说,十二组织也还是对它很有信心。” 林三酒忍不住朝人偶师瞥了一眼;没想到后者的目光正好也与她撞上了,反倒给她吓了一跳。 “我们没有必要在新星球上长留,”她想了想,觉得大洪水一事没有必要告诉艾丽安,免得再节外生枝。“夜行游女的人带着物资也在往新星球走,我们出其不意的话,有很大机会能夺到足够燃料,返回碧落黄泉。” 陌生星球上的大气、重力、水、温度……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致命,进化了也不代表就能在异星球生存——“我不知道exod能不能完成这种距离的星际航行,”林三酒嘱咐道,“所以还是得保留越海号,这样保险一些。为了安全登陆,我们该做的准备也不少了。” 旧伙伴中没人理她,她的新伙伴倒微笑着点了点头。 1008 For Gods Sake 波西米亚觉得今天的林三酒很讨厌。 当然了,这个人其实每天都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自打他们从控制室里出来以后,她心里那阵子隐隐的不舒服就越发鲜明了——她想了想,觉得倒不是因为林三酒又捡了两个人;尽管她也暗暗赞成人偶师的说法,这个女人确实像个捡破烂的。 噢,她自己不一样,她是主动来讨债的,不算对方的破烂。 ……那是什么让人很不舒服呢? 在波西米亚走神的空隙里,另外几人的谈话碎片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她的耳里。她心不在焉地听了几耳朵,把怀里箱子摞在了船坞地面上,回头瞪着林三酒问道:“你说什么?” 那个女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们刚才说,毛人兄弟也是那个什么12人格之一,所以才劫持了exod?可是他们在十二界里混了好多年了,这说不通!” 那个女人好像一条草鱼似的张了张嘴,仿佛智力都从嘴里流走了。 实在让人看了来气! 波西米亚瞥了一眼她身边的男人和小姑娘——这两个人按理说属于“好人格”,似乎一直在与“坏人格”斗争;也不知道他们之前都干什么去了,越海号空了他们才出来。但这不妨碍林三酒对他们的信任,比起自己好像还有过之而不无及。 想到这儿,她冲卢泽翻起眼睛:“再说,你人格分裂还分裂得这么没有创意,同一个人再分裂一遍,就算双胞胎啦?我不信。” “波西米亚!”没等卢泽开口,林三酒立刻沉下了脸,语气活像她家长似的。 “叫你妈干什么?”波西米亚一点也不惧,倒是更生气了。她说得不对?这两个人是哪儿冒出来的,凭什么他们说的话就是事实,她说个事实就得挨脸色? “波西米亚,”人偶师阴阴凉凉的一声,登时叫她一个激灵,乖乖地“哎”了一声。 “过来。” 此时人偶师正远远坐在exod对面的几只箱子上,他的七个人偶——他后来又在船里找着了一个长方形脸的家伙,这件事还让林三酒高兴了一阵——正与其他人一样忙忙碌碌,来回穿梭,清点、搜寻、整理着越海号上剩下的物资,再把需要用的东西都搬到exod上。有了七个劳动力,连林三酒都没抱怨他光坐着不干活。 “大人,”相处久了,波西米亚对他的恐惧也减轻了几分,如今甚至还能笑一笑了:“您有吩咐?” 人偶师慢吞吞地从箱子上端起了一只咖啡杯。它正是林三酒递给他的那一只【活力满满防弹咖啡】,只是杯子里已经空了;他将一只表盘盖在杯口上,伸手拨动着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只咖啡杯24小时内只能填满一次。” 波西米亚一脸严肃地等着他往下说。 “我加速了它的重填时间,在第一次效果消失之前就已经喝了第二次。”人偶师竟然解释得十分耐心:“但我的【流转自如】也有限制,恐怕没有下一杯了。” 他说完这句话,将表盘取下来,一收手时已经消失不见了。马克杯里重新满满地装上了热腾腾的咖啡,白汽袅袅地模糊了人偶师漆黑的眼睛。 “等第三次的效果消失时,你就要做到我给你的吩咐了。”他没有看波西米亚;但他半边面庞隐隐抽搐着,青色筋路一现又消失了,喘息渐渐重起来,仿佛正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量着:“……如果我又昏睡过去了,你负责看守我,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我。” 波西米亚一怔,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人是不信任那两个新人吗?”她眼睛里亮起光,“既然这样还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 她一句话没说完,却突兀地被人偶师给打断了。 “我——我信任他们,”他咬着后牙吐出了这句话,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好像光是把这几个字说出口,已经违背了他的每一处大脑构造,听着几乎惨烈:“他、他们是同伴……” 波西米亚慢慢睁大眼睛,壮着胆子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人偶师不就和那个小姑娘说过两句话吗?还是那个小姑娘主动问了他什么来着……难道十二界大人物内心都比较寂寞? “你听明白了没有!”人偶师忽然低低地喝了一声,又差点儿给她把魂吓飞了,“你要是让任何人靠近我半步——” 波西米亚登时把脑袋点得鸡啄米一样。 人偶师举起咖啡杯,喉结开始慢慢地一沉一沉。平常几乎看不出来他有喉结——当然也没有多少人敢看。“……林三酒也不行。”他的声音从咖啡杯里传出来,有些含糊不清。 任何人嘛,当然包括了林三酒。 波西米亚心里揣着事儿,在接下来搬东西、找物资的过程里,就显得特别安静。好在林三酒与老友重逢,百感交集之下,一时只惦记着与卢泽叙旧说话,倒也没有留意她。等东西都找得差不多的时候,波西米亚拉长了一张脸,没好气地说:“没有再多的物资了!我可要休息去了!” “别的物资都还好说,但我们没有宇航服。”林三酒对她的脾气好像没有一点儿感觉,更加让人生气了。“应该都被夜行游女拿走了吧?只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只能缩在飞船里,万一发生地面战斗,对我们很不利啊……” 但她还没有机会与众人商量出一个办法,飞船广播就久违地响了起来:“即将到达目的地‘rh102’,飞船将于十分钟后穿过大气层,请航行员迅速各就各位,使用手动操作系统寻找表面登陆点。” 众人一愣。 “登陆点?”波西米亚这才反应过来,结巴了:“对、对啊!” 夜行游女没有来过这个叫做“rh102”的新星球,恐怕对其表面陆地的侦测也比不上末日之前完善;他们肯定要在低空飞行的时候,找到一个适合越海号这么大飞船降落的地方才行…… 但是谁会开飞船? 麓盐嘴角永远含着的那一点儿欢快,也不由凝固了。她瞥了林三酒一眼,声音凉了下来,带着几分怨气:“唯一一个飞行员,不是被你杀了吗?” “是我没考虑周到,”林三酒真心诚意地向她道了一句歉:“我没想到……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看,就是这种地方让人特别讨厌。 波西米亚翻了一个白眼的时候,只听麓盐不大高兴地继续说:“刚才一通忙,全是白费工夫!要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抛弃越海号,开上你的exod了……它不需要人手动操纵就能降落,对不对?” “不,我觉得应该还有办法……”林三酒咬着嘴唇,愣愣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额头:“波西米亚!” “你老一遍遍叫魂似的叫我,到底是要干什么!吓我一跳!” “给我你的意识力,”林三酒倒是毫不客气,“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凭什么?”波西米亚梗起脖子,“给你你就会开飞船了?” “就是这样的。” 这一句话将她所有嘲讽和反驳都堵回了肚子里;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几秒,波西米亚脸突然被气白了:“去你妈的!你把我当原料桶了!” 然而愤怒归愤怒,她终究还是拎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在波西米亚的坚持下,她们两人在exod里进行了意识力交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儿就跟换衣服一样,得避着点人。林三酒不识好歹,还催促了她好几遍“多给点,拟态耗费大”——等她把意识力一大半都给了出去以后,林三酒匆匆朝船外几人打了一声招呼,就拔腿朝控制室的方向跑了出去。 “你妈没教你说谢谢啊!” 波西米亚比她晚了一会儿才冲出来,朝她的背影骂了一句。她声音虽响,心下却对自己现在鸡零狗碎一样的战力越发没底了——她的实力原本明明很强,这段时间却被各种坏运气你一口我一口地啃得不剩多少了,说起来,也都怪林三酒。 不知道能不能找人偶师打点秋风……毕竟她要完成他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嘛。 她正低头犹豫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小小的鞋尖。只有麓盐才穿这样精巧的小皮鞋;波西米亚懒得瞧她,转开目光,盯着远处人偶师脚下的一片空地,板着声音问:“干什么?” “那个,姐姐……” “谁是你姐?” “那么我就叫你波西米亚吧?”麓盐也不生气,听起来依然笑眯眯的:“我想让你看个东西,因为我需要听听你的意见。” 人偶师忽然坐直了身体。他难得露出这种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一直在进行着什么内心交战;他还没出声,波西米亚已经升起了好奇,转过头问:“你要给我看什——” 二人突兀地陷入了沉默里。 “我|操。” 人偶师望着远处二人,低声骂了一句,随即眼前一花,一头栽倒在了木板箱上。 1009 婴儿口水巾 1009 “我这个人戒心重,这一点就很不好。老实说,一开始我对你们还没有完全放心,不太信任……” 当越海号开始徐徐下降的时候,波西米亚正推心置腹地跟麓盐、卢泽二人说话;艾丽安独自远远坐在一边,沉默地像是不存在一样,似乎不愿意让人注意到她。林三酒靠意识力暂时拟态成了余渊,在飞船完全停稳之前还不会从控制室回来;波西米亚就这么坐在地上、拉着二人的手,已经唧唧呱呱聊了好半天了:“但是跟你们深入接触了,我就觉得你们真是很不错的人,我很高兴你们愿意做我的同伴……” “是,是。”麓盐一边笑,一边把手往回抽了抽,没有抽动。 卢泽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昏睡在箱子上的黑色人影,以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偶,清了清喉咙,转头问道:“一会儿落地以后,我们得把他转移到exod上去吧?” “谁?噢,他。”波西米亚半张着嘴,好像这个问题很让她犯愁似的:“应该是得搬进去。别看他瘦,可沉了,还有那么些个人偶……” “我可以帮把手。”卢泽冲她笑了笑,“他是不是嘱咐你……嗯,照顾他?可你一个人哪顾得过来。” “谁说不是呢。不过不着急,咱们一会儿先去找林三酒商量商量怎么办,把他放这儿又丢不了。”波西米亚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你们说,我们没有宇航服,连越海号都出不去,怎么抢夜行游女的物资?” “这一点倒不是问题。”麓盐扬起下巴,“我刚才和林三酒也说了,越海号里还剩了两艘战斗机,利用好了的话,可以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虽然飞行员死了,但林三酒现在不是也可以驾驶吗?她这个是能力……还是什么?能维持多久?” “是意识力,”波西米亚解释起来倒是十分热心肠,“她以前跟我简单说过几句,好像可以通过意识力模拟成别人——” 麓盐探着头,全神贯注地听她往下说;但这句话感觉还没说完,波西米亚却闭上了嘴。 “然后呢?” “没了,”金棕色长发下的眼睛忽闪忽闪眨了几下,“她就告诉我这么多。每个人意识力所发展出来的能力都不一样,所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虽然他们都不清楚【意识力拟态】的细节,但至少可以肯定,模拟出来的版本远及不上本主——眼看着即将着陆了,越海号却从半空中猛然坠落了下去;当它重重一震撞在地上的时候,冲击力强得甚至连船坞里都响起了一阵阵警告声。昏迷着的人偶师滑下木板箱,“咚”地一下摔在了人偶身上,三人也被甩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冲这个技术,我看要开战斗机挺悬的。” 波西米亚一边咕哝,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等林三酒终于返回船坞的时候,系统警告声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脸色有点儿古怪地走近几人,挠了挠头。 “越海号和其他小飞船的动力系统应该不是一个量级的,”林三酒好像也没料到自己的运气竟然难得有一次这么好——“看样子我们居然第一个到达rh102了……夜行游女的船队直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在雷达里呢。” 透过飞船的瞭望窗朝外望去,rh102乍一看上去仿佛和地球上的荒原峡谷差不了多少——它一望无际的灰白地平线,切分了无尽的漆黑苍穹;抬头望去,夜空里如同静止般地浮着一大一小两个昏蒙蒙的天体,才叫人感到自己确实正身处另一个星球。 除了昏睡不醒的人偶师之外,其余几人都望着这一片充满异世感的荒凉星球,好半天没有出声。 既然手上有了这么大的优势,一切就都好办多了。 几人商量了一阵子以后,林三酒用【描述的力量】将飞船外壳给“改造”得几乎惨不忍睹:引擎断裂烧毁了一半,船身霍然洞开了几个大口,处处都是烟熏火燎、伤痕累累。当雷达系统里出现了第一只飞船踪迹的时候,她还把拆碎的几只木板箱子点着了火,又把浓烟排到了船外——这样从空中看起来,越海号就完完全全是一艘在意外中坠毁的飞船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卢泽和波西米亚扛起来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人偶师——而是夜行游女丢在封锁区里的尸体。连同麓盐、艾丽安一起,每个人都找了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将它们一一丢在了飞船外面。为了让人从远处分辨不出来尸体身份,林三酒还用血污把他们都涂得脏脏黑黑,面孔也都埋进了地面沙土里。 这个星球不比当初林三酒和礼包分别时所处的那一个,与人类生存环境差异不小;即使是进化者,在出外丢尸体的短短两三分钟里,也不得不尽可能地用防护品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一口气都不敢喘。 “夜行游女就不能挑个好地方,”回到越海号上以后,波西米亚咕咕哝哝地抱怨道,“……现在障眼法做好了,我们就等他们上当吗?” “我觉得能把他们钓过来看看情况的可能性很大,”林三酒对自己的计划十分乐观,“哪怕他们就只派出两个成员过来探情况,我们也能拿到两套太空服了嘛。” “那要是一个人也不肯接近的话呢?”波西米亚抱起胳膊,满面狐疑。 林三酒犹豫了一会儿。 “你不是可以修炼意识力吗?”她想了想,建议道:“你从现在开始,别浪费时间,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修炼意识力……多一点是一点。” 波西米亚的脸慢慢拉长了:“你要干什么?” “只要意识力足够,我就可以继续拟态。如果他们实在不肯上当,也只好出动战斗机了。” “凭什么又是我!你这是儿子吃老子没完了是吗!”波西米亚发起怒来,能够骂上一天不重样;林三酒知道反正她嘴巴上再硬气,最终还是会屈从的,因此只是老老实实地听——连麓盐二人说了一声“我们去搬人偶师”,波西米亚也没有停下嘴。 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在人偶师昏睡之处停了下来。然而二人低头一瞧,却像是突然陷入了意外和困惑里,竟愣在了原地——林三酒犯了嘀咕,勉强从愤怒的风雨中抽了身,走过去一瞧,顿时也是一怔。 “哪能让他这样睡在地上,”她反应过来了,几乎急得要掉眼泪,“我得赶紧把他送回exod上去……这孩子身体不好,再睡下去要着凉的!” 麓盐一双眼睛瞪得极圆,嘴角一下下抽搐着,仿佛正在强忍着俯下身照顾人偶师的冲动。她僵立着一动不动,看着林三酒轻手轻脚、简直是充满母爱地抬起了人偶师的头——在他的脖子上,此时正系着一条大尺寸、蓝斑点的婴儿口水巾。 波西米亚在远处咂了咂嘴:“他要我看顾着点他,我一看,身上正好有个这个……怎么样,这玩意不错吧?” 看到评论区有帖子说,有人在晋江文下留言说它像末日,我正式回应一下 目前我不知道被留言的文是哪一个,不过我觉得我可以把当初我对末日逃杀一事的回应再说一遍。 其实开书到现在很多人都说过xx文像末日,但文娱作品里偶尔撞一两个梗是正常现象,我觉得没必要过于敏感,我之前看过好几本,除了地球之外,都没有给我特别强烈的融梗感。只是碰巧撞梗的话,谁听了自己作品像xx这种话也不舒服,同是作者我理解这种心情。希望大家看文的时候能够把握好度,刻意融梗洗文和偶尔撞梗受到启发是很明显不一样的。 怎么讲,十来个副本有脸撞五六个,不请自来拿人东西就跟儿子吃老子没完一样,而且还要抢先当受害者炒作自己的,毕竟属于少数。快,问我是谁,等不了了。 我很高兴末日读者愿意维护末日,不过轻易下结论很容易招黑,而且也很容易被刚才讲的那种人粉丝用来大作文章。希望你们谨言慎行,免得被人利用;当然我也一样,这也是我自己的切身教训了。 就算这一次这位晋江作者理解了我,但是如果不谨慎一点,搞不好过两年又有不知哪个端洗脚盆的过来哭诉我纵容末日粉丝到处宣传她抄袭我了。话说当年我也是这么回应末日逃杀一文的(原话:偶尔撞梗很正常,希望大家心平气和),结果依然被人联手一盆陈年脏水扣下来。幸亏当年回应还在文尾挂着,否则面对这种操作真的无从辩白了。所以这个单章我要挂到世界尽头,以防未来又有人吃不下饺子找我被碰瓷。 这么说起来做人真的蛮累的。因为这世界上把脸皮撕下来扔马桶里冲掉的人还真就有。因为之前被扣碰瓷名头被人造谣污蔑,我倒是机缘巧合从三天身上学到了不少(事过境迁可以说了吧?不会被发挥成起点作者联手欺负小透明吧?)。讲真,他真的具备一个大作者的格局(已经是了吧!)。走好自己的路,做好自己的事,别人喜欢在撕逼里高|潮,那是他们性|癖好独特。 好像跑题了!反正你们不是常说人偶师嘴毒吗,实话告诉你们,随他妈。 1010 波西米亚的意识力修炼 “这、这没必要嘛……” 麓盐强迫自己一直盯着地板,浑身僵直地站在一边,低声说:“我们都是同伴,肯定会好好照顾他……” 波西米亚使劲一拍她的肩膀:“是的,我相信你。但人偶师大人的吩咐就是这个,他也是你的同伴,你肯定能理解。” 在他们身边,林三酒和卢泽一起把人偶师重新轻轻放进了医疗舱里。艾丽安一脸惨白地站在门口,表情仿佛是白天见了鬼;她始终离得比较远,因此连口水巾的模样都没大看清楚。要不是其他几个人不敢信任她,走哪儿都带着她,她恐怕也根本看不见这一幕。 “你看,他肤色多白啊,”林三酒趴在医疗舱边上,满面温柔地望着里头的男人,“他肯定能很快健康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受的影响似乎最大。 “不知道他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卢泽歪着头,带着笑说。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男人,首当其冲地填补了男性角色的空缺:“他会喜欢什么呢?想做什么呢?” 麓盐闻言,充满焦虑地从鼻子里喷了一声气,还是没敢转过头。 “只要他高兴,什么都好。”林三酒小心地把人偶师的头发拨开,别到耳后,“波西米亚,你去找个枕头给他垫起来,头顶这个部分要特别小心……” “小心个屁,”波西米亚不耐烦地一摆手,“几个月大的才要注意保护囟门呢,人——这个孩子——反正他囟门早就长好了。我说,我们该走了,夜行游女的飞船队快到了吧?” 林三酒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口,忽然改了主意。按照她的说法,把人偶师独自留在这儿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尤其是眼下作战在即,至少得把他放在身边,她才能够放心。眼看着时间已经不多了,在她的坚持下,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船坞,将exod开出了越海号,紧挨着船坞入口停了下来。 用【描述的力量】在exod外铺上一层受蚀斑驳的假象倒是不难,毕竟在这颗荒凉灰白的异星球上,遍地都是砂砾,不缺原料。 “把你们的远距离攻击手段都准备好,戴好防具,我们随时可能需要冲出去。” 林三酒此刻总算摆脱了一脸母爱,重新严肃起来,对几个人嘱咐道——众人此时正聚集在exod舱门口,都在静静等候着夜行游女的飞船落在外面大地上。“艾丽安,装载燃料的是什么种类的飞船,有什么特征,你应该都熟悉吧?” 艾丽安点了点头。 “那好,你仔细盯着点。等我们抢到了夜行游女的飞船以后,我们就需要你指出装着燃料的船了。” 在一直压制着她的人偶师昏睡过去以后,艾丽安也没有试图反抗逃跑——她被自己效劳的组织当作弃子给扔了,独自身在异星球,实在是要跑也没处可去。只是也不能完全对她放心;在林三酒吩咐她了一句“一会儿你不要走出我的视线之外”以后,又对波西米亚催促道:“你怎么还不练习意识力?” 波西米亚恨不得能立刻挠她一脸花。 但抱怨归抱怨,她到底还是乖乖地转身走了。接下来的几分钟,她来来回回地在exod里转圈,活像个要找地方撒尿的狗;被林三酒隔着走廊一连高声催了几句,她终于又发怒了:“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有标准啊!‘交叉小径的花园’对于环境要求很高的!你有工夫跟个苍蝇一样绕着我转圈,怎么不去检查检查他们的武器和能力!” “检查完了,”从远处传来了林三酒不为所动的声音:“你要什么样的环境?” “我说过,我要以己身性灵与宇宙间更高层次的神性相沟通,所以必须要一个……”波西米亚说到这儿,不由一愣,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反应过来了,抬脚就急匆匆地冲回了众人聚集之处,使劲一拍门:“莎莱斯!开门!” “别开!” 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她宽松飘荡的上衣,也急了:“外面连氧气都没有,你出去干什么?不练习了还不行吗?” “你这个人就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波西米亚兴奋得连脸都涨得通红,呼吸急促起来:“我不需要氧气,你赶紧把手松开!” “你是尸体?” “你妈是尸体,快点让我出去!” 林三酒满面疑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让莎莱斯打开了门。毕竟波西米亚是一个——或者说,曾经是一个实力很强、也十分懂得自保的十二界人物;不过即使愿意相信她的判断,林三酒还是叮嘱了一声:“你一看见飞船,就立刻回来!” “净说废话!” 波西米亚扔下了四个字,把她宽松的长袍往上一拎,就包住了自己的头脸,侧身冲了出去。 如果要与“宇宙间更高层次的神性”沟通的话,还有比直接暴露在宇宙中更好的地方吗? 林三酒从舷窗中望着她逐渐跑远的影子,有点儿焦虑地叹了一口气。她记得波西米亚的那件长袍好像也是一个防护道具,看起来暂时可以抵抗一会儿异星环境给人体带来的压力;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影子总算找着合适地方坐了下来,这才收回了目光。 在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之后,舷窗中漆黑的天空里,也开始逐渐亮起了一些光点。各式飞船的引擎亮光像漫天星辰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它们激起的风势隐隐击打着exod的船身,发出微微的震颤响声。 他们就快要来了。 林三酒有点儿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是第一次在异星球表面作战,但至少她能够把后背交给靠得住的同伴…… 想到这儿,她往外张望了一眼——那个代表波西米亚的小小人影,果然正朝exod飞快地跑了回来,看起来没有大碍。 当她跑近的时候,林三酒及时吩咐莎莱斯为她开了门;波西米亚一头扎进了飞船里,脸色都憋得紫红了,“咕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大洪水,”她气喘吁吁地叫道,“我看见大洪水了!” 1011 交叉小径的花园 【啊啊啊啊我防盗章放晚了!所以等于4号没更!这一章能不能算是5号的更新……我明天要看牙医……】 分局的玻璃门早就坏了一边,右边的门只剩下了半扇尖锐的玻璃茬子,在夜里闪着微光。林三酒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公安局会这样欣喜若狂,她赶紧用身体撞开了门,一边朝胡常在吼了一句:“快进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将一个扑上来的堕落种狠狠地踹开了,腿上也同时被划了一道伤口。 胡常在半跌半撞地滚入了一楼大厅,身后尖利的蜂鸣声便紧随而至。 “你去找东西堵门,我先挡一会儿!”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反手提着铁棍,堵在了大门口。胡常在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拖着伤腿冲进了一楼的房间,没一会儿就拉出了一张会议桌来。 老实说,面对着像海潮一样涌来的堕落种,林三酒连小腿肚子都在打转——见胡常在回来了,她赶忙击飞了一根袭至面门的口器,飞快地纵身跳过那半扇玻璃门,一块儿用会议桌堵住了大门口。 手掌下的桌子,立刻就被口器“砰砰”地击打得来回摇晃。 “不行,这桌子撑不了多久……咱们赶快上楼!”林三酒喊了一声。虽然跑到楼上也逃不出去,可是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 胡常在不敢耽误,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跑上了楼梯口——才刚上到二楼,只听楼下轰然一声响,桌子已经被掀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发紧。 “躲进房间里去吧?”胡常在一路跑一路失血,脸色白得吓人,此时实在是跑不动了:“……说不定还能从外墙逃跑。” 也只好这样了——林三酒点点头,当先冲进了走廊里。 走廊第一间是个水房,没有门;第二间房是户籍科的科室,门却不知被什么给破坏掉了,派不上什么用场;她目光一扫,发现第三间的门还是完好的,正虚掩着,露出了一条缝。她当即大喜过望地喊了一声:“这儿!” 随即几步赶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两只身形高大的堕落种,同时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她。 一瞬间,两人都像被冻住似的不动了。 这两只堕落种生前都是男性,每个的身高都足有一米八以上;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类,皮肉丰满,肌肉紧实,口器粗壮得叫人心惊。比起外面汪洋似的同类来说,它们看起来要危险得多——在这个距离上,只要随便一抽口器,二人的性命就都要不保了…… 然而下一秒,两个堕落种却同时扭过了头去,再也没看他们一眼,反而却紧紧地盯着对方。 咦? 短短一眨眼的工夫,林三酒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屋里两只堕落种正在煞气十足地对峙着,眼珠都不肯往他们的方向错一下。 他们中间,是一张翻倒了的办公桌、一地被血染黑了的文件,以及……一条金橘色的项圈。项圈在脏污的地板上散发出暖意融融的光芒,衬着周围破败濒死的一切,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立马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以及为什么这两只堕落种这样表现的原因了。一道急光从脑子里打了过去,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胡常在惊掉了下巴的举动—— “进来,关门。”林三酒一步就踏进了房间里,头也不回地对他下了个命令。 一句“你疯了”刚要从舌尖上喷出来,胡常在突然发现那两只堕落种还是一动没动。房间不大,她往里这么一走,离门口那一个就只有几步的距离了——然而那个堕落种除了肌肉紧绷了起来之外,连眼珠都没转一下,仍旧死死地盯着彼此。 “地上的,是新世界独有的’特殊物品’……看来这两个堕落种都想把这条项圈据为己有,生怕被对方钻了空子,这个时候恐怕是顾不上我们了。”别看林三酒平时不算多聪明,但越到危急关头,反而越有急智;她此时一点都没想着要压低声音,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两位,我们进来躲躲,不会动手的。你们别担心,继续啊!” 她话说得漂亮,身体却戒备到了顶点——紧紧地攥着铁棍,林三酒一脸凝重,贴着墙根慢慢走到了一个铁皮文件柜旁边。 对面那个胳膊上有一幅下山虎纹身的堕落种,登时冷哼了一声,却依然没动。 这一下,胡常在也看出来了:林三酒赌对了。他立马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她身边。 “滚出去!”离他们比较近的那只受不了了。 林三酒看着它一动不动的背影,轻声道:“二位,你们也能猜到,我们进来是不得已——不进来,我们就得死在外面。你们继续对峙你们的,我也明白,你们只要稍微一个错神,说不定东西就被另一位卷走了——要是咱们能各取所需,我保证不影响你们。” 这个胆气……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胡常在简直想要称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林三酒侧耳听了听,走廊上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堕落种走路时粘稠皮肤所特有的“咕叽”声了。 两只对峙的堕落种,眉毛都紧紧地拧了起来。 “我们后面的追兵马上就要来了,它们一窝蜂涌进来,你们也不好办吧?现在咱们怎么办?都是堕落种,要不你们告诉它们一声,里头没人?”她的语气很有几分无赖,随即又朝胡常在抬抬下巴:“嗳,你把腿包扎一下。” 她有把握,这两只堕落种是不会让外面那么一大群都冲进来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就从外面被口器狠狠抽击了一下。紧接着,屋内两只堕落种几乎是同时发出了高亢而尖锐的蜂鸣声——门外顿时隐约传来了几声叫。蜂鸣声不管不顾地持续了足足好几分钟的时间,当房间再度恢复安静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看来,就像是进化者之间的战力不同一样,堕落种也是有等级划分的。 “现在滚!”虽然依然没有回头,但堕落种的语气变得暴戾了不少。 “好、好,等我同伴的腿包好了,我们马上走……”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去看胡常在腿上的伤。胡常在有点感激地抬起头:“我没事,咱们先走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语气猛地迟缓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林三酒正在无声地对自己做口型。 “你先跑,去楼下。” 她重复了好几次口型,终于叫他满腹疑虑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的腿包完了。”她一边扶起了胡常在,一边出声说道。“谢谢二位援手,那我们可就走了。” 自然,两只堕落种谁也没回话,连眼珠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挪开。 林三酒抿了抿嘴角,把心里好像马上要走钢丝了一样的紧张感压了回去。她脸上的神情,只有身旁的胡常在才看见了几分,他的心立刻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拉开了门,外面的走廊里果然一只堕落种都没有了。 林三酒轻轻地推了胡常在一把,后者立即会意,一秒也没耽搁地朝楼梯跑去。 “那个……我就是好奇问一句。”她转过身,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你们刚才干了什么,怎么其他堕落种一会儿就走光了?” 一个堕落种不耐烦地“嘶”了一声。虽然它仍然没有动,可是林三酒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它们心神出现破绽的这么一点点空隙—— 一张卡迅速地激射到空中,到了项圈上方的时候,猛地向上一冲,接着重重地坠了下去。 1012 幸亏有了个探路的 【防盗章,正文十点前能发,正好明天有事要起早(虽然早发也不会早睡的)】 分局的玻璃门早就坏了一边,右边的门只剩下了半扇尖锐的玻璃茬子,在夜里闪着微光。林三酒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公安局会这样欣喜若狂,她赶紧用身体撞开了门,一边朝胡常在吼了一句:“快进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将一个扑上来的堕落种狠狠地踹开了,腿上也同时被划了一道伤口。 胡常在半跌半撞地滚入了一楼大厅,身后尖利的蜂鸣声便紧随而至。 “你去找东西堵门,我先挡一会儿!”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反手提着铁棍,堵在了大门口。胡常在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拖着伤腿冲进了一楼的房间,没一会儿就拉出了一张会议桌来。 老实说,面对着像海潮一样涌来的堕落种,林三酒连小腿肚子都在打转——见胡常在回来了,她赶忙击飞了一根袭至面门的口器,飞快地纵身跳过那半扇玻璃门,一块儿用会议桌堵住了大门口。 手掌下的桌子,立刻就被口器“砰砰”地击打得来回摇晃。 “不行,这桌子撑不了多久……咱们赶快上楼!”林三酒喊了一声。虽然跑到楼上也逃不出去,可是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 胡常在不敢耽误,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跑上了楼梯口——才刚上到二楼,只听楼下轰然一声响,桌子已经被掀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发紧。 “躲进房间里去吧?”胡常在一路跑一路失血,脸色白得吓人,此时实在是跑不动了:“……说不定还能从外墙逃跑。” 也只好这样了——林三酒点点头,当先冲进了走廊里。 走廊第一间是个水房,没有门;第二间房是户籍科的科室,门却不知被什么给破坏掉了,派不上什么用场;她目光一扫,发现第三间的门还是完好的,正虚掩着,露出了一条缝。她当即大喜过望地喊了一声:“这儿!” 随即几步赶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两只身形高大的堕落种,同时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了她。 一瞬间,两人都像被冻住似的不动了。 这两只堕落种生前都是男性,每个的身高都足有一米八以上;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类,皮肉丰满,肌肉紧实,口器粗壮得叫人心惊。比起外面汪洋似的同类来说,它们看起来要危险得多——在这个距离上,只要随便一抽口器,二人的性命就都要不保了…… 然而下一秒,两个堕落种却同时扭过了头去,再也没看他们一眼,反而却紧紧地盯着对方。 咦? 短短一眨眼的工夫,林三酒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屋里两只堕落种正在煞气十足地对峙着,眼珠都不肯往他们的方向错一下。 他们中间,是一张翻倒了的办公桌、一地被血染黑了的文件,以及……一条金橘色的项圈。项圈在脏污的地板上散发出暖意融融的光芒,衬着周围破败濒死的一切,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立马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以及为什么这两只堕落种这样表现的原因了。一道急光从脑子里打了过去,随即她做出了一个让胡常在惊掉了下巴的举动—— “进来,关门。”林三酒一步就踏进了房间里,头也不回地对他下了个命令。 一句“你疯了”刚要从舌尖上喷出来,胡常在突然发现那两只堕落种还是一动没动。房间不大,她往里这么一走,离门口那一个就只有几步的距离了——然而那个堕落种除了肌肉紧绷了起来之外,连眼珠都没转一下,仍旧死死地盯着彼此。 “地上的,是新世界独有的’特殊物品’……看来这两个堕落种都想把这条项圈据为己有,生怕被对方钻了空子,这个时候恐怕是顾不上我们了。”别看林三酒平时不算多聪明,但越到危急关头,反而越有急智;她此时一点都没想着要压低声音,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两位,我们进来躲躲,不会动手的。你们别担心,继续啊!” 她话说得漂亮,身体却戒备到了顶点——紧紧地攥着铁棍,林三酒一脸凝重,贴着墙根慢慢走到了一个铁皮文件柜旁边。 对面那个胳膊上有一幅下山虎纹身的堕落种,登时冷哼了一声,却依然没动。 这一下,胡常在也看出来了:林三酒赌对了。他立马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她身边。 “滚出去!”离他们比较近的那只受不了了。 林三酒看着它一动不动的背影,轻声道:“二位,你们也能猜到,我们进来是不得已——不进来,我们就得死在外面。你们继续对峙你们的,我也明白,你们只要稍微一个错神,说不定东西就被另一位卷走了——要是咱们能各取所需,我保证不影响你们。” 这个胆气……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胡常在简直想要称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林三酒侧耳听了听,走廊上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堕落种走路时粘稠皮肤所特有的“咕叽”声了。 两只对峙的堕落种,眉毛都紧紧地拧了起来。 “我们后面的追兵马上就要来了,它们一窝蜂涌进来,你们也不好办吧?现在咱们怎么办?都是堕落种,要不你们告诉它们一声,里头没人?”她的语气很有几分无赖,随即又朝胡常在抬抬下巴:“嗳,你把腿包扎一下。” 她有把握,这两只堕落种是不会让外面那么一大群都冲进来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就从外面被口器狠狠抽击了一下。紧接着,屋内两只堕落种几乎是同时发出了高亢而尖锐的蜂鸣声——门外顿时隐约传来了几声叫。蜂鸣声不管不顾地持续了足足好几分钟的时间,当房间再度恢复安静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看来,就像是进化者之间的战力不同一样,堕落种也是有等级划分的。 “现在滚!”虽然依然没有回头,但堕落种的语气变得暴戾了不少。 “好、好,等我同伴的腿包好了,我们马上走……”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去看胡常在腿上的伤。胡常在有点感激地抬起头:“我没事,咱们先走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语气猛地迟缓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林三酒正在无声地对自己做口型。 “你先跑,去楼下。” 她重复了好几次口型,终于叫他满腹疑虑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的腿包完了。”她一边扶起了胡常在,一边出声说道。“谢谢二位援手,那我们可就走了。” 自然,两只堕落种谁也没回话,连眼珠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挪开。 林三酒抿了抿嘴角,把心里好像马上要走钢丝了一样的紧张感压了回去。她脸上的神情,只有身旁的胡常在才看见了几分,他的心立刻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拉开了门,外面的走廊里果然一只堕落种都没有了。 林三酒轻轻地推了胡常在一把,后者立即会意,一秒也没耽搁地朝楼梯跑去。 “那个……我就是好奇问一句。”她转过身,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你们刚才干了什么,怎么其他堕落种一会儿就走光了?” 一个堕落种不耐烦地“嘶”了一声。虽然它仍然没有动,可是林三酒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它们心神出现破绽的这么一点点空隙—— 一张卡迅速地激射到空中,到了项圈上方的时候,猛地向上一冲,接着重重地坠了下去。 项圈被这动势一撞,登时化作了漫天的金橘色光点,很快融进了卡片。接着还不等堕落种反应过来,卡片又飞回了林三酒的方向。卡片一入手,她立刻拔腿就跑——这一切,在她心里已经演习了无数遍,就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把项圈拿到手了! 1013 暗中观察的班主……林三酒 “你不知道?” 波西米亚的声音尖了个八个度,“你买的飞船,你怎么会不知道?” 林三酒坐在走廊地板上,正使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买它的时候还以为它只是一栋房子呢,”她喃喃地说,“卖家又没有给我使用手册,我怎么知道它到底能不能完成长距离星际航行。” “你倒是问问莎莱斯啊!” “问过了,太多术语,我听不懂。”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却不像波西米亚那么着急:“感觉上它的意思好像是说,如果满足了什么条件,就可以进行一定距离的星际航行……但再往深里问,就冒出了更多我听不明白的词。” 莎莱斯与人偶师家乡的高度人工智能体还不一样:它更接近于“中文房间”这个思维实验所展示的仿智能系统;换句话说,它其实不明白某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它只是具备了处理这句话并作出正确回应的知识储备和功能。 不管怎么担心也好,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咬牙往下走——好在从越海号上拿出来的物资不少,也许能有莎莱斯用得上的。 “真是笨!” 波西米亚自己急得直跳脚,却毫无办法;她原地转了几个圈,唯一能做的事却只有再次扑到舷窗前,透过“交叉小径的花园”朝外张望。 “大洪水到哪儿了?”林三酒坐直了身体问题。 “太空里又没个参照物,我怎么知道到哪儿了?反正现在整个rh102都被浸没了,光彩照人,还挺好看的……虽然它还在继续往前涌,但是速度瞧着没有exod快,应该赶不上来。” 波西米亚嘟起嘴巴,咕咕哝哝地抱怨:“要是真被碰上了,是一起传送还是分别传送啊?你还欠我好多账呢,跑了可不行的。要是我身上有签证,能优先送去签证世界吗?” “大洪水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所以一切都有可能。” “你这个人最会说的就是废话。” 林三酒懒得和她争辩,只站起身拍拍灰,看着面前几人笑道:“我去看看人偶师怎么样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我们精神都绷得太紧了,我从医疗室出来以后,也打算直接去睡一觉。” 看着几人都消失在了走廊上,她这才一转弯走上了另一个方向,脚步又轻又快,推开了一间咖啡室的门。 “莎莱斯,”她关上门,低下腰,轻声对点饮料用的操作互动台说道,“彻底锁死医疗室,不准让任何人进去,包括我自己。三个小时以后自动解锁。” “是。”系统温柔地回应道,“——医疗室现已锁死。” “当我说‘开始’以后,你就把我的话录下来。”林三酒清了清喉咙,喊了声“开始”,微微抬高了声音——“我在洗澡,晚上再说!” 确认莎莱斯把这句话录下来了,她吩咐道:“如果有人敲我的房门,你就把录音播放给他们听。” 关上了咖啡室的门,林三酒四下看看,登上了一辆早已等待着她的悬浮舱。 当她一步迈入控制室的时候,灯光轻柔地一一亮起,染白了这个静静的、冷冷的房间。嘱咐了莎莱斯几句话以后,她在卡片库中翻了翻,找出了一个在越海号上搬物资时顺手放进去的箱子,从里面翻出了一堆金属器具。借助【描述的力量】,这堆金属器具慢慢像融化一般分解了,重新组成了一个线路箱的样子。 这个线路箱是她按照控制室里已有的设备描述的,足有一人多高,尽管内部空空荡荡,但往角落里一放,看起来好像它本来就是这个房间的一部分。 林三酒打开箱门,走了进去。 在狭窄昏暗的箱子里一动不动地站着,自然是一件不大舒服的事;她抱着胳膊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猛然张开了双眼,无声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好像把日记卡忘在越海号上了! 当时变故一个接着一个,她压根没有工夫去奥克托房间收回日记卡;现在回头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试试能不能远程把它再次召唤出来…… 试了好几分钟以后,她近乎绝望地仰头靠在了箱子内壁上。 尽管日记卡说明中有一条“不可遥控”,她还是存了几分侥幸心理——毕竟遥控和召唤也许不是同一回事。但她现在已经试出了一身汗,日记卡却像石沉大海一样没了反应……看来必须是要亲手拿回才行。 还有别的办法吗? 她仔细回忆了一遍日记卡上的说明,紧紧抿了抿嘴角。没等她想出该怎么办,一股刻骨钻心的痛骤然在她身体里炸开了,仿佛有人正用尖细电钻一点点穿过她的骨髓一样;她一时痛得眼前昏黑,连自己在干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身子一软就滑了下去,额头“咚”地一声撞在了凉凉的柜子壁上。 仿佛……仿佛是她的一部分被摧毁了一样。 她想,她恐怕很清楚被摧毁的是哪一部分。 痛苦又像退潮一般迅速褪远了,去得和来时一样突兀。当她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晰的时候,一个女性嗓音也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什么声音?” 她太熟悉这个嗓音了。 那是她自己的。 林三酒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慢慢重新站了起来。灯光透过线路箱门上的缝隙,将她的眼珠颜色又映得浅了一层。 ……另一个“林三酒”,刚刚走进了控制室。 “船体有部分老化,请及时查修。” 这是莎莱斯被设定好的回答程序——在接下来的三小时内,一旦它被问到“刚才那是什么?”或者“什么声音”一类的问题,不管提问的人是谁,它都会回复这一句话。 “林三酒”点了点头。她和自己穿得一模一样,绷带,工字背心和野战裤。 连衣服都配备齐全了,毫无疑问,这是卢泽变形能力的结果。 这让她想起了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卢泽一定在某个地方,不断地为别人实施变形;但越海号已经被扔在了rh102上,一共只有两个外来人物来到了exod。难道说,那一个卢泽真的就是卢泽本人? “给他权限,”另一个“林三酒”喊了一声,“让他进来。” “什么级别的权限?” “船员。” 这是她当初给毛人兄弟的权限。具体来说,是林三酒在系统找到的“二级船员”——但她只告诉过毛人兄弟他们拥有的是“船员”权限,所以这一个假林三酒自然也不知道船员权限还会分级。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第一笔:毛人兄弟把自己的权限告诉了这个人——很有可能正是刚才的麓盐——却隐瞒了大洪水。 莎莱斯没有追问,正如它没有追问为什么“林三酒”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一样。门一开,卢泽走了进来。 他的样貌没有一点变化,眉目间那种仿佛带着太阳气息的温暖之意依然清清楚楚,正如她回忆中的一样。少年模样褪去了,但那种独特的神色与光彩却—— 林三酒刚想到这儿,却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似的,浑身一震。 温和的表情从卢泽面庞上急速褪去,简直像是从一张脸上迅速撕下来的人皮;要不是她死死盯住了,几乎还要以为那张面孔也变换了模样——然而没有。 五官依然是卢泽的五官。但神色截然不同之后,他看起来几乎像是另外一个人:一边眉毛扬了上去,一侧嘴角抿了下来,这副像是满不在乎、看戏似的表情,放在卢泽的脸上,看起来突兀而违和。 “呼啊,”他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真是憋死我了,为了怕露馅,我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1014 真相 【这是防盗,正文现在才写了一半,大家不要等啦】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015 再也见不到的少年 【这是防盗章,正文一会儿放,现在已经快写完了,可以等等!目测11点半之前就能发。本来想写个3k字章的,实在是有点儿困……】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1016 医疗室的开门时间 【这是防盗章,正文还没写完,可以等吧……剩的不多了。看了大家对上一章的反应,不太敢出现在评论区和本章说里了】 在进化人类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不去打探别人的能力。 由于进化出的能力都十分奇特、超乎想象,每一种不起眼的能力都有可能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底牌,因此自然而然地,谁也不愿意将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甚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就连在他人面前使用能力也成了忌讳。 这一点,卢泽已经跟林三酒提过了——那为什么玛瑟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误会,”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玛瑟笑了笑。她已不年轻了,这样一笑就显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来:“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无法得知你的进阶能力,只能分析出一些基本数据。了解一下自己的基本数据,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当然这都取决于你。来试试么?” “好!”林三酒痛痛快快地应了,伸出了胳膊。“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再说了,刚才跟堕落种纠缠了半天的时候,她和卢泽都没少暴露自己的能力。两人都不是笨人,自己能猜出来卢泽的大概能力,那么卢泽肯定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估算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坚硬的指甲尖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地一碰,甲尖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平滑地陷入了肌肤里——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玛瑟就已经收回了指甲,笑着说:“好了。” 她将一滴浑圆的血珠滴在了手心里,血珠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随即玛瑟就闭上了眼睛。林三酒再一看,自己胳膊上的切口太细微了,早已停了血。 “玛瑟现在的能力还比较初级,所以读取你的数据可能会慢一点儿……”卢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解释道:“所有的进阶能力在使用中都是会慢慢升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到了自己那怪怪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些破卡片也会升级?会变成什么样?起码应该让她没有限制地转化物品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可收了两次铁门——虽然第二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两秒,但不知道今天的限额是不是也算用完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 趁着等待玛瑟读取数据的工夫,林三酒出于好奇,和卢泽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毕竟比她多见识了两个新世界,许多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是提心吊胆。卢泽大概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一时间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看也聊得差不多了,再一看玛瑟,她依然还是刚才的模样,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玛瑟还要花多长时间读取数据?”林三酒终于问道。 “呃……看样子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呢。”卢泽有点尴尬的样子。“以前玛瑟分析我的数据时,好像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久?”林三酒吃了一惊。她随即伏下身子,仰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此时浓黑的夜色已经淡了许多,东方甚至已隐隐地现出了一抹灰白。坐回了原位,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怎么了?干嘛这副脸?” “天马上就要亮了。”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转头望着卢泽。“夜里已经这么热了,等太阳一出来,车子正好在阳光下晒着……到时温度会高成什么样子?” 卢泽一下被她问得哑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林三酒揉着眉心,有点儿疲倦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我怕咱们都会成烤炉里的鸭子。” 虽然车子的油电都还充足,足以支持冷气维持一段时间,可是这凉意在外界凶猛的高温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这还仅仅是在夜里。车里这部可怜的空调机,到时就算是烧断了线,恐怕也无法抵抗白天的熊熊烈日…… “你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卢泽一直以来轻轻松松的表情也不由有点儿沉重了。 办法倒还真有一个。这个公寓社区附近,坐落着一所城市中最昂贵的购物中心。这幢建筑本身已经失去了价值——因为商城中心设计了一片高高的热带植物林,为了达到通透自然的视觉效果,天花板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筑成的。以前,肩膀上洒着阳光,在浓绿的植物旁漫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过现在可就致命了。 可是在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却是一个占地广袤的进口超市。没有了阳光直射不说,还有大量的食水…… 林三酒将中心的情况一说,卢泽顿时兴奋起来:“超市!那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和玛瑟已经一年多都没吃过人吃的东西了!在上一个新世界里,我俩天天吃压缩饼干、行军干粮,情况糟糕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哎呀,那个便秘得难受的呀,肚子里好像揣了石头……” 林三酒挑起眉毛看着他——卢泽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过了头,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温度会升高多少,确实应该早作打算。” 轻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很快就下了决定:先把车子开到购物中心门口,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然后再由卢泽背着玛瑟,一块儿下到超市里去。进口超市中的食品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区域,加上仓库里的库存,供给3人份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而且这家超市的位置也十分理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超市里安顿下来,当成一个据点,度过平稳的一年…… 林三酒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实际情况大概不会如此理想——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计划中的第一步“来到中心门口”,此刻看起来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购物中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处于城市心脏的主干道上。这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出名的不夜城,夜夜通宵璀璨,车流不息。碰巧,这个月又是购物中心的“五周岁纪念”,整个月份里每天都是24小时营业—— 在昨晚气温飙升的时候,无数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要逃来这儿乘凉。 此时主干道上的汽车,挤成了一条轰隆隆震天响的长龙,将林三酒他们的车给远远地推到了末尾;而每一辆还能发动的车,都处于发动状态——眯眼朝购物中心的方向一张望,只能隐约看见正门前喷水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的人。 看来想要开车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林三酒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算倒车。然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后视镜里又出现了新的车子,将他们的奥迪给牢牢堵在了车流中央。 “都已经停电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身处在无数热腾腾的发动机中间,坏了一扇窗户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空调吹出的那点可怜的凉气,根本抵不住从窗户缝里汹涌侵袭进来的热度——卢泽白净的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地现出了一片片红晕,活像一只大兔子。 林三酒叹了口气:“大概是想逃出城的吧……这是条主干道,从这儿走的话,可以上好几个城际高速。咱们等等,后面的车肯定也得走的——” 可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间,车龙的尾巴又加入了几辆新车——打头的一辆首先发现了前面情况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慌得狠了,竟然一点警示也没有,一转方向盘就往回走,一下子撞进了后面来车的车头里,当即滚起了一股浓烟。 林三酒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骂了一句粗话。那辆往回走又撞上了的车是一台路虎,此刻它庞大的身子一打横,将半条路都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加上另一辆车的车头被毁,眼看是动不了了,这一下,退路被彻底切断。 远处一辆刚开来的车,立即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跑了。 除了不知身外事的玛瑟,车里的两人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弃车步行了。 天空变成了鸭蛋青色,虽不如白天那么明亮,可视物已经完全不成了问题。 “咱们还有多少水?”卢泽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不无担心。 林三酒看了看背包——其实她不看也知道,包里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了,只有三罐没有开封的可乐,一摸还热乎乎的。 考虑到两人的身体状况,她扔了一罐可乐过去:“正好剩三罐这个,快喝了吧!补不了水,起码也补点糖——一会儿咱们的消耗可大着呢。” 没想到卢泽打开刚喝了一口,倒是愣住了,一边打嗝儿一边问“这是什么?”——原来在他原先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可口可乐公司。看他一边咂嘴一边喝光了饮料,林三酒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空罐,问道:“准备好了吗?” 卢泽点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比之前似乎还要滚烫几十倍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 1017 有人帮忙,有人帮倒忙 “我叫莎莱斯给我送椅子,你来干什么!你他妈叫莎莱斯啊?” 林三酒刚才一腔情急,此刻都化作了熊熊怒火;她们二人一出控制室,身后果然就响起了紧紧追上来的脚步声。她横腰抱起波西米亚的时候,后者脚沾不着地,只能在她手臂里使劲挣扎踢打,倒像是比林三酒还生气:“你还有良心吗?莎莱斯有腿吗?以后我要是再给你帮一点点忙——” 就算被好几个人追着,就算被人夹在了胳膊里,波西米亚依然想办法把一根小指伸了出去,用它代表“一点点”——“我就把脑袋给你!” 对她真是生不起气。 “麓盐不是同伴,” 说了半句,林三酒只觉身后脚步声似乎更紧了,忙回头扫了一眼——紧咬在她们身后、此时离得最近的人格,是那个原本面容平平无奇的陌生男人。不知是急速奔跑时刮起的风,还是追击猎物时的兴奋,那张脸此刻微微歪了,嘴巴半张着,也不知是笑还是激动,唯有一双眼睛像狼似的闪着亮光。 ……这个人似乎战力不低。 “什么?”波西米亚喊了一声。 “她是敌人,你听见了吗?一会儿我就放你下来,但你可别傻乎乎地跑回去问她怎么了!” 波西米亚结巴起来:“可、可是她……我信任……” “信任个屁!后面那些都是她叫出来的人格!” 要打破同伴幻觉,似乎就要察觉到麓盐不符合同伴逻辑的表现;人格的敌意又是显而易见的——波西米亚总算半信半疑地闭上了嘴。 “不过你来了也不是坏事,”她控制着呼吸,脚下又加快了速度:“或许我能借这个机会,把那些人格们一一收拾掉……” 林三酒速度极快,对exod又比人格们熟悉多了;她疾奔了半分钟,连续几个拐弯、上下,就将人格们远远甩得看不见了。麓盐不会放任她离开视线范围的,这毕竟是她的飞船,那小姑娘也不敢冒险,以免她在船上动什么手脚——果然没过几秒,广播系统就被唤醒了。 “你们分头追,”麓盐听上去又生气、又兴奋:“追上立刻告诉我位置……这真好玩!” 林三酒止住脚步,将波西米亚放回地上。她微微喘息着,听着广播再次响起——“情况不妙就回大本营里来,别让人一个个单独弄死了,我和大本营会一直呆在控制室里的。你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吧?去吧!” 波西米亚终于摆脱了同伴幻觉。 她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一脸迷茫:“奇怪了,我本来很不喜欢你对她那副狗样子的,是什么时候开始……” “不重要了,”林三酒打断了她,将控制室里发生的事都简要说了一遍:“……如果那些人格见机不妙立刻回到卢泽身体里,那我确实拿他们没办法,毕竟连束缚道具都捆不住他们。我要让麓盐死,但是又不能让她破坏控制室,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叫醒人偶师。” 看波西米亚的样子,似乎险险才把涌上嘴边的一句“他现在又没用”给咽了回去——不愧是十二界里长大的。 “然后呢?”她满面狐疑地问道。 的确,如果人偶师仍在全盛期,在麓盐开始破坏之前,恐怕她就会连带人格一起被做成人偶;但是现在就算她能打破【活力满满防弹咖啡】的副作用把他叫醒,人偶师也未必比刚才那把椅子更有用。 不过林三酒也没指望他能替自己大杀四方。 “只要他睁开眼,我就有办法干掉麓盐。” 波西米亚显然不大相信林三酒这句话——尤其是当她发现,己方二人竟连医疗室门都进不去的时候。 “你傻吗!为什么连自己都不能进去!”她急得团团转圈。 医疗室门口是一个宽敞的连接厅,与好几条通道相连,灯光似乎也比别处更明亮洁白。换言之,如果正被人追击的话,这儿是个连躲都没法躲的地方;更别说麓盐知道林三酒放心不下人偶师,一定会来医疗室看看的。人格们虽然对exod内部不熟悉,但他们的出现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麓盐掌握了变形能力,莎莱斯分辨不出来。”林三酒压低声音,朝莎莱斯问了一声:“离解除锁死还有多久?” “一小时五十二分钟。” 林三酒可不想和麓盐玩两个小时的捉迷藏。万一不慎让波西米亚落入人格手里,她到时可就被动了——毕竟换作她是麓盐的话,她也会挑波西米亚下手。“趁他们还没找过来,你跟我一起把门破坏掉。” 波西米亚望着她,瞪圆了眼睛。 “还愣着干什么!”她低声喝了一句,金属拳套又一次在皮肤上张开、包住了她的右手。林三酒用上了所有气力,重重一拳砸在了医疗室的门上——金属撞击时的火花四溅里,还夹杂着一声“等等!”。然而这个时候,手骨上已经迅速传来了一阵破碎般的疼痛,叫她几乎眼前一黑;目光一扫之下,医疗室门上竟然连一丝磨白的痕迹都没有。 “那、那个……”波西米亚看看门,又看看她的手,舌头都不大利落了:“斯巴安没告诉你吗?” 林三酒抱着拳头弯下腰,疼得说不出话。 “他、他上次说,你这个医疗室关不住人偶师的,以防万一他又醒了发脾气破坏你东西……”波西米亚见她收起了拳套,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几眼她通红通红的手:“斯巴安不知道用什么道具,帮你把医疗室给……加、加固了一下。” 神经病吧! 跑人家家里做什么建筑工! 即使知道斯巴安是一片好心,林三酒依然只想骂人。她手骨八成是出现裂缝了;吸了好半天的气,她才总算开了口:“也就是说,这个门是按照人偶师的力量等级加固的?” 波西米亚点点头。 那完了。 林三酒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金属门上,一时间只想长长地叹一口气。这个办法行不通,那么她只好先把波西米亚藏起来,然后再继续和人格们周旋…… “你要进去吗?” 没有任何预兆地,一个沙哑柔软的嗓音从她们身后咫尺之处响了起来。波西米亚被惊了一跳,急急一扭身,目光刚一落在来人身上,却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只能瞪着对方、脸涨得通红,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你……你……嗯……” bliss那双碧蓝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像融化了的夏日天空,轻轻落在她身上,又转向了林三酒。她嫣红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嗓音里仿佛弥漫着烟雾:“你别这样看着我。” 林三酒没有作声,【龙卷风鞭子】从她手里垂落了下来。 “我带着种植誓言,没有别的办法。”bliss叹了口气,乌发滑落下她浮着雪雾般的面颊、锁骨,柔柔地落在一片大红上。“……那一天以后,我经常想到你。” 波西米亚来回看着两人,脑袋转成了个风扇,半晌才找出话来说:“这话什么意思?你们俩什么关系?你怎么回事——” 林三酒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盯着bliss轻轻冷笑一声:“现在呢?你也是迫不得已才来对我们下手的吗?” 她不得不提防——就算bliss对她不存恶意,但谁能肯定,眼前这个人就一定是bliss? “你误会了。”bliss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顾虑,左右看了看,即使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也仿佛叫她泛起了柔光。“我和其他人一样,对这艘飞船内部很陌生。但我却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你甚至没发现我来到了你身后……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林三酒微微皱起眉头,怔了几秒,突然之间恍然大悟,连心跳都不由加快了:“你——你在这儿也可以?” “是的,”bliss微微一笑,“原来你还没忘记我的能力。” 波西米亚一张脸越拉越长:“有人打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她能够在建筑物内部自由行走!”林三酒急忙解释了一句,转头望着bliss:“可是飞船也算吗?” “算。”bliss一笑,走近了医疗室门口。她行动之间,烟雾般的一层层大红色裙纱在她身后拖曳着,像是一尾从深海里浮出来的红人鱼。她在门前低声道:“我不能帮你进去,但我可以。你要做的事情,由我来做吧。” 林三酒和波西米亚对视了一眼。 只要bliss能走进医疗室,就证明她确实是本人,因为能力是变不出来的。 “我们能信任她嘛?”波西米亚低着头,小声问了一句。不管男女,她似乎对外貌惊艳的人都没有什么抵抗力,此时不敢抬眼睛,连声气都乖顺了不少。 别说,她们还真能!至少,她们可以试一试。 “你愿意?你不怕麓盐发现之后,把你驱逐出去吗?”林三酒已经下了一半的决心,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算一次也好,”bliss面庞上又一次浮起了苦笑,神色抑制不住地黯然了下去:“我想按自己的心愿去做事,而不是受人胁迫。你明白这种心情吗?我生来就没有自己的身体,至少让我保留我自己的意志。” 林三酒沉默地点了点头,叹息道:“谢谢。” 她在对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bliss一闪身就没入了医疗室墙壁之中,如同天际散开的红云般,很快消失了影子。 “如果一切都办妥了的话,”林三酒隔着门,朝里头不放心似的又喊了一句:“你就敲两下门!彻底锁死以后,门从里面也打不开的!” 二人全神戒备地站在门前圆厅里静静等了一会儿,竖起耳朵全神聆听,不敢放过门里的一丝动静。经过斯巴安加固以后,门的隔音效果也好了不少;只能听见一些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碰击声,也不知道bliss到底是在用什么办法唤醒人偶师。 “有人在往这边走,”波西米亚忽然一凛——她转过头,目光正好与林三酒的眼睛撞上了,显然她也听见了。 “再等等,”林三酒沉住气,叫出了一根教鞭。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它听上去轻快敏捷,如果不是二人五感敏锐,几乎察觉不出脚步声的主人离她们还有多远。波西米亚绷紧了脸,一声气也不敢喘;就在林三酒咬紧牙关,准备放弃等待、转身就走的时候,一片红影忽然从墙壁中浮了起来。 bliss看上去面色古怪极了。 “他……他怎么戴了一块口水巾?”她似乎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母亲的心态中脱离出来,轻声对二人说:“他现在醒了,你们快走!” 连一声谢也来不及说,林三酒一拽波西米亚,二人急忙几步闪进了另一条通道。远处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显然听见了动静,在他飞快地冲向医疗室的时候,二人也早就从那个圆厅的视野中消失了——远远地,她们只听bliss的声音隐约响了起来:“什么?我刚来,没看见有人……” “在哪儿?”在二人一路疾奔的时候,林三酒低声问道:“我们搬东西那个时候,你负责把人偶也扛上了船,你把他们都塞到哪儿去了?” 波西米亚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快点说话!这件事至关重要,我们还不知道人偶师能清醒多长时间呢!” 波西米亚吭哧了几句,眼看她不得不说了,反而板起了脸:“……我把他们都摞在你床上了。” 那些人偶身上一身脏污血迹,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波西米亚做了错事的时候,往往气势比受害人还要凶:“谁叫你那个时候一副狗样,围着那个女孩子绕来绕去!要我看,你洗床单也是应该的。” 林三酒现在根本没有心情与她斗嘴。她脚下加快速度,在即将赶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从里头一把拉开了房门——一张长方形脸从门里探了出来。 那个曾把她抓进副本的人偶,终于醒了。 1018 虚位以待 【这是防盗章,正文快写好了!一会儿就发】 极温地狱里有一件事,虽然无关生死,但是却很叫人讨厌:在温度可怕的白天,由于什么事也不能做,所以只能够找个地方睡觉——可是无论在哪儿,刺眼的亮度都让人一点也睡不安稳。 所以,当身处于这样幽暗、寂静的环境里时,林三酒甚至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周围无声的黑暗,就像是母亲的子宫一样,让她在睡梦中也感到安心。 她睡得太香了,甚至对身边焦躁的“唔唔”声都充耳不闻。 被绳子五花大绑、吊在了客船上的申连奇,由于嘴巴也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急得一双鱼尾不住“啪嗒啪嗒”地击打着船璧,声音在空荡荡的铁船里传出去了很远,回音激荡了好一会儿,才算终于是把林三酒给叫醒了。 “啊?你醒了?”林三酒揉了揉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将他嘴里的东西抽了出来,却没有一点要把他放下来的意思。 由于两颊长了鱼鳃,申连奇就算嘴被堵上也不觉得憋得慌。他张嘴第一句话就是:“海娜小姐他们呢?” 林三酒抱着胳膊看了他半天,才慢悠悠地出声了:“申连奇呀申连奇……我简直佩服你,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就算你变成了人鱼,可是你难道没有审美?你到底是怎么看上那只堕落种的?” 都被绑上吊了起来,申连奇仍然抽空儿脸上一红:“你不要那样说海娜小姐。虽然她皮肤是松弛了一点,但心是善良的……林小姐,我不跟你开玩笑,他们人呢?” “死了,先冻成了冰,然后一脚下去就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块。”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残忍,故意把细节描述得清清楚楚:“变成冰之后好看多了,起码不再黏黏糊糊、到处滴尸液了。” 不是说人鱼无法处理负面的情绪吗?她倒是要看看,申连奇身上剩下的人类部分,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有所反应。 墙上挂着的人鱼愣愣的,半晌没出声。 “我不相信。她真死了?”好一会儿,申连奇才开口问道。 “要不要我下水去帮你捞一块上来?噢,可能不行,一冻再一烫,应该已经不成形了。”林三酒口中说得详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那三个堕落种心机倒是够用了,可是大概自新世界降临以来就没怎么跟人动过手,因此皮格马利翁项圈的5分钟时限才刚刚过了一半,几个堕落种就全被林三酒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变成了一地的冰碴碎块,滚得满甲板都是。 兔子所描述出来的急冻能力确实了不起。再一次,林三酒羡慕起了那些一开始就生成了实战技能的人——她如今每当要作战的时候,还得一手一脚地去打,哪里像个进化人类? 将冻得梆硬的碎尸块统统扫进了海水里之后,银光一照,她在船尾处发现了昏迷着漂在海面上的申连奇。 幸亏他现在是个鱼人的身体,一昏过去就自动从水面里浮了起来,要不然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自己不太会游泳,又不能碰到申连奇的皮肤——把他弄回船上的这个过程,真是费了林三酒好大的工夫。想了想,她还是拿布包住了手,然后从客船里找来了一些系窗帘的窗帘绳,将他捆了一个严实,随后吊在了墙壁上。 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谁知道他在听了海娜的死讯以后,会是怎么个激动法? 可是叫林三酒万没想到的是,申连奇低头默默不语了一会儿之后,再抬头的时候叹了口气,竟微笑了一下:“那也没办法,人终有一死嘛。不是人鱼的人,就是活不长呀,还是做一条人鱼好。” 就这样? 林三酒有点呆。 这不叫永远乐观,这叫没长心!明明那个海娜也不是个好东西,可她不知怎么,竟然有点忿忿不平地开口了:“喂,我说,我可没打算放你下来。我想好了,一直到这个世界的14个月结束为止,你就在墙上呆着吧。” “那我需要吃东西的时候怎么办呢?”申连奇歪着头问,既不着急也不生气。 “……我喂你。” “哎呀,那就谢谢你了,有劳了!”申连奇放心地哈哈一笑,丝毫看不出来他对林三酒有任何恨意。 “……你别跟我说话了,我怕我揍你。”她没好气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申连奇基本上已经算是彻底告别人类思维了,林三酒看见他就来气,自顾自地掉头进了轮船的深处——现在她面临着一个新的难题,那就是饮用水。 养成液肯定是不能再喝的了,按理说这么大的轮船,船上应该有储存水才对。她举着【能力打磨剂】当照明,将水面上的客船部分都找了一遍,除了一片狼藉之外,什么也没找着,一直到潜到了水下很深的地方时,才找着了仓库。 天无绝人之路,虽然仓库里所有玻璃瓶的饮料都打碎了,但还有成箱成箱的塑料瓶矿泉水。尽管塑料瓶子在热水里已经被泡软了,但在一层箱子的保护下,仍旧存留了下来,看起来两个人节省着喝上几个月,应该问题不大。 来来回回地把水都搬了出来,林三酒喘着气经过驾驶室的时候,忽然心里一动,走了进去。 借着光芒仔细一看,她这才发现装着【人鱼养成液】的纸箱完好无损,外面还画了一男一女两只形态诡异的人鱼,正手牵手地在水里游泳—— 想想也算运气,幸亏这养成液需要喝的量大、效果也慢。林三酒想到刚才她从自己手肘上找到的一片摇摇欲坠的鱼鳞,恶心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虽然本能地不喜欢这个东西,却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剩下的68瓶全部挤在了一只箱子里,将它卡片化了。 在船上转了一圈,又给申连奇喂了点清水,林三酒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事可做了——自打新世界降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想了想,她找了个听不见申连奇絮絮叨叨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敛息静气,检阅起自己的能力和物品来。 她身上的特殊物品如今可真不算少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由他人所描述的一项能力,将被完整地赋予给项圈主人,时限5分钟。 【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作用是凑字数以及使听到笑声的男性失去一切坏念头,时限1分钟。可使用次数等于使用者恋爱次数。 【猫砂】:虽然是亮橙色,但却是掩盖行迹的好帮手。 【糟糕!钱包不见了】:冻结对手身上一切特殊物品,1小时内无法使用。 【防卫版晴天娃娃】:挂在有顶的地方,可以作为警卫员使用,就是叫声太难听了。 【录音机】:物如其名,非常朴实。 【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长期饮用可以将人改造成人鱼,但不漂亮…… 【能力打磨剂】:说明上只写了打磨能力用,其余的都不明白,现在沦为了林三酒的手电筒。 ……在红白对抗赛里赢回来的其余物件,都被她以一人两件的数目,分给了海天青他们。而她自己如今有了足足8件特殊物品,顿时生出了一种穷人乍富的错觉来——只是跟阵容丰富的物品们一比,她自身的能力就显得有些不太好看了。 进阶能力一共有三项。 【扁平世界】:第一次升级后的扁平世界,允许林三酒每天转化8件物品。在这8件物品之内,解除、生成卡片化的次数不限。质量越重的东西,转化起来就越困难、消耗的体力也就越多,以她如今的体能来看,超过一吨以上的物品,就无法被转化了。当她的体能增长的时候,这个重量的上限也会逐渐上移。 卡片虽然十分轻薄,但是在离手后35米的距离内,可以适度控制它的飞行速度和方向,超过35米后,就归地心引力管了。 扁平世界目前还可以召唤日记卡一张,日记卡用于记录方圆五米内,三个小时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当三个小时时限满了以后,日记卡必须被召回,清空内容,才能进行下一次的记录。 林三酒数了数自己的卡片库,除了特殊物品之外,她有一张【口器】,由于出奇地长而尖锐,成为了她近来最常用、也最趁手的兵器。虽然她很喜欢这条长鞭似的武器,可是最近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肯拿出来用了——毕竟是从堕落种的脸上拔下来的,一些残留在口器内部的组织已经开始发臭了,另外没有手柄,也不是太方便。 警棍小刀之类的东西,因为派不上用场,早就让她扔了。卡片库里还有一张【劫贫济富箱】,剩余可使用次数为1次,剩下的多半就是一些日用品:一条替换用的野战裤、没吃完的咖啡和巧克力、一些卫生用品和内衣裤、任楠的尸体…… “等等,这个不是日用品吧!”林三酒忙拿起了【任楠的尸体】。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张卡片的存在,如今再回头看它,心里竟起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模糊感。 除了扁平世界之外,剩下的能力分别是【无巧不成书】、【天边闪亮的一声叮】——多亏用后者把同伴们都打飞到了天边,才从人偶师的手里堪堪逃过一命。 进阶能力虽然实战价值不高,但是好歹还算叫人省心;当林三酒想到【意识力学园】的时候,才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还是沉下心,进去看看情况吧?”她叹了口气。“得想办法激活它——” 话音未落,忽然从远处的空气里传来了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像水波一样,迅速蔓延开了。 是堕落种?她蹭地就跳了起来,警戒着四处张望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再仔细侧耳一听,又觉得这声音跟堕落种的口器振动起来时听着不一样,似乎是一个很小的东西——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一只不过巴掌大、看起来像鸟一样的东西,正以高速震动着翅膀,在她的视野里,从远方逐渐地由小变大,很快就飞到了林三酒的眼前——她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小小的白色纸鹤。 纸鹤在她面前停住了,似乎用那两只画上去的眼睛确认过了林三酒的身份后,这才突然传出了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如果不是为了能跟海哥哥在一起,我才不会浪费我的纸鹤去找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呢!你们知道这纸鹤有多贵吗,按次数使用的,在中心十二界……哎呀?已经开始录音了!不要,海哥哥就别跟她说话了吧,嗯,兔子,对,快快,你来说话——”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正当林三酒满腹疑虑的时候,纸鹤里紧接着竟传来了棕毛兔的声音:“小酒,你死哪里去啦?叫老子好找哎!我跟你说,我吃上了新鲜白菜了,你呢?是不是还在舔巧克力啊,哈哈哈!” 胡常在的声音不耐烦地从背景里响起来:“你说正经的!” “噢对……那个什么,这个纸鹤可以把你的声音录给我们听,所以只要你现在不是昏迷了或者死了,一定要在‘哔’的一声后留言啊!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呢,啧啧啧,你知不知道海天青他——” “你闭嘴!” 海天青随之怒吼了一声,兔子的声音一下子好像就被掐断了,随即纸鹤传来了“哔”的一声。 林三酒愣住了。 1019 杀卢泽的原因 在卢泽人格出现空缺的情况下,凡是被【虚位以待】碰上的人类,都会被强制性地拉进他的身体,成为人格之一。而成为人格之后,一旦被麓盐驱逐,就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死去了。 这么说来,麓盐的骄傲不是没有道理的:与传统的战斗路线不一样,她发展出的能力互相配合,可以形成一个力量闭环,理论上来说,她有能力、有条件把任何一个人类置于自己的绝对操控之下。 奥克托说得对,老天对人确实太不公平了。 此时的麓盐就像是攻克了一道游戏难关,一张小脸上又白又红,洋溢着单纯的、死里逃生的喜悦。 “很不可思议对吧?” 她松开手翻起身,也不急着从水里出去,反而大喇喇地坐在了一湖绿水里,眼睛里发亮,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满足了的小孩。 “我也知道,但是我的能力就是这么……受上天眷顾。你这副表情,是不是也已经开始感到不对劲了?这个能力对你们真人来说尤其残酷一些,因为你们的真实肉体会被消解成假血假肉,要想成为完全体,远比我们这种一开始就是人格的艰难多了。” 林三酒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忘记了该怎么出声似的——bliss急忙爬起来,一把搀住了她的胳膊,面色竟然比她还白。 “情种小姐,”麓盐瞥了她一眼,一脸不赞成地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最看不惯你哪一点吗?不管什么事情你做了就做了,不要事后再来犹犹豫豫,后悔不迭。你刚才不想死,所以拦住了她,有什么不对?你还顺便帮了我忙呢,虽然你不是有心的,但我至少没生你的气,你就该庆幸啦。” “你明明说的是一分钟!” bliss竟然难得地动了怒,雪雾似的面颊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我拦住她的时候,你的【虚位以待】应该还没有准备好的!” “你们俩都真傻,”麓盐咯咯地笑了——不是嘲笑,那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为自己小聪明而得意时的笑声:“你们干嘛按照我说一分钟的时候开始算时间啊?其实一进副本我就开始准备了,只等着一个能保证我自己安全的机会,我就可以发动能力了。” 她又看了林三酒一眼,见后者在震惊之中,依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才从水里站起了身。 “都回去吧,”麓盐扬声对另外几个人格吩咐道,“我们今天多了一个新同伴,一会儿记得在里头欢迎欢迎她。” 唯有bliss一动没动。 她既不看林三酒,也不看麓盐,只是微微低垂着头,紧紧握着林三酒胳膊的手指尖,已经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白。她浑身都在轻轻发颤,让她更像一片烟雾似的红云了——麓盐却也不催她,瞥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回了林三酒身上。 “怎么样,你不想进去瞧瞧,我们一直以来受困于其中的黑色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麓盐面庞上的高兴劲儿慢慢消退了,重新变得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一张雕塑出来的石膏面具:“……我们人格看不见彼此,也看不见外界,不知道自己是凭依什么而生存的,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只能无望地漂浮在黑暗里。冯七七给你描述的那一个黑暗房间,你很快就能见识到了。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那儿什么感觉也没有。我现在闻见的树木气息,水的凉意,还有风……在里面什么也感受不到,就像是人被活埋地下却死不了,或者意识被困在植物人身体里一样。” 小姑娘禁不住微微一颤:“我——我即使杀了你也没所谓,但是想到要把你送进去……我反倒有罪恶感了。”她低低叹了口气。她害死别人的时候毫不内疚,此时却头一次怀上了几分不忍:“我不会让你在里面生存太久的。没有人活该在那种黑暗里被流放……” 林三酒慢慢抬起了头。 她此时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震惊之中,一时间连怒火都仿佛褪色了,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刚才麓盐的一番话也只断断续续听进去了四五成。意识力用完了以后一直没有机会恢复,所以意老师自然也不在了;否则她还能问问意老师,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为什么她没有变成人格? 是的,不管麓盐再怎么得意,再怎么高兴,再怎么以为她已经是自己掌中之物了,林三酒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事实:她根本没有变成人格之一。 当然了,她确实不知道身为一个人格到底是种什么感受;不过在麓盐喊出虚位以待那一席话之后,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曾经尝试着进入卢泽身体——她打算进去以后再扑出来,就近抓住麓盐,在她驱逐自己之前将其一击毙命。 但她却没有成功。 是因为刚刚变成人格,还不太灵活吗? 她任由bliss扶着自己,只默默地又尝试了几次;按理说这应该是身为人格、无师自通的本能之一,但她却始终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儿不同。她还是她,仍与几分钟之前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是否与几年之前也一模一样,她就不敢往深里想了。 麓盐说得很清楚,只要人格有空位,那么凡是被能力碰到的人类都会变成人格。林三酒确实被能力碰着了,这个小姑娘也总不可能在“空位”上这一点出错——那符合逻辑的解释就只剩下唯一一个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人类”的? 她不是早就把女娲种下的那一截基因组排出身体了吗? 林三酒轻轻拿开了bliss冰凉冰凉的手指,慢慢从水里站了起来。现在麓盐一点儿也不害怕她了,任她走到了自己眼前。或许是想起了她不愿回想的黑暗世界,小姑娘脸上一片麻木,只是不断用脚一下下踢着水,似乎在借此提醒自己,她依然是有触觉的。 “我……我就这么变成人格了?”林三酒轻声问道。 “是啊,”麓盐没有看她,目光落在了脚踏船出租点的小屋上。 “一开始我想过杀了你,想过把你变成人偶,唔这两者其实没有区别……但没想到你最终变成了人格之一。你要是宁可死去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等我计划彻底完成以后,我就让你解脱。” “你的计划是什么?”林三酒站住了,“你杀玛瑟的原因,我知道了。但你为什么要杀卢泽?为什么要杀我?以前不能说,现在能说了吧?” “等一下。” 麓盐忽然一转身,旁若无人地把自己从对话中抽出去了;她爬上岸边,走近了小屋那一扇黑洞洞的窗口,向里面张望了几眼——副本喇叭里顿时响起了一个有点儿无措的声音,大概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你、你干什么?” “我从刚才就很好奇了,都怪她拖着我。我没见过负责运转副本的东西……唔,你不是人,也不是动物,”麓盐一边说一边探身进去,上半身几乎都消失在了那个窗口中——她似乎正在里头摸摸索索:“你出来啊,让我看一眼,你到底是什么?我特别想知道。” 她刚刚把一个人变成了人格,一切情况都还悬在半空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麓盐现在的头等大事,似乎却是好好看一眼副本主持人。 副本生物似乎都被她逼得没办法了,喇叭里不断传来急促的喘气声;见它一直不出来,麓盐忽然缩回身子,转头朝林三酒喊了一声:“喂,你过来把这个屋子轰开吧!” 林三酒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近了她的背后。 “……轰开?你不怕有后果吗?” “不怕,”麓盐的手指飞快敲打着窗沿,扫了她一眼:“就算真有什么后果,外面那个人偶也不会眼睁睁看我们死掉的嘛。快让我看看它!”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卢泽?” 麓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想去‘皮皮虾的超感世界’,他却想去‘五十年代的黑白老电影’。” 林三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想要去的世界不一样?”她简直感到有几分好笑了,“就因为这个?” “你根本不懂!我就是想去那个世界!” 麓盐猛地扭过头,尖声喝道:“我说过,你习以为常、不当回事的一切东西,风、泥土、水、蓝天……都是我——所有人格在他体内时,根本体会不到的,一日没有成为完全体,就连感受都朦朦胧胧、被削弱了好几层!不管我再怎么用力去体验,我尝到的甜味也比你淡,我看见的色彩也比你模糊——你们这些生来就有了一切的人,怎么能理解我第一次摸到动物皮毛时的心情?” 她的怒意勃然爆发了,一改那个双眼亮晶晶、嘴角含笑的模样,眼睛里干燥而血红。 “我只是想要摆脱别人对我的控制,我只是想要做一个能主宰自己的人,我只是想要你一出生就有的东西!这很过分吗?为什么都要拦着我?我记忆里的父母、朋友、学校,跟你的记忆一样真实,但他们却根本不曾存在过。那我呢?我算是什么?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你不是问我的计划是什么吗,告诉你,很简单,就是永远没有后顾之忧地、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活下去,去我想去的地方,再也不用被迫跟着别人走、听别人的话做事。你知道要变成一个完全体有多难吗?没有外力帮助,差不多是一辈子的事。我为什么非得受别人控制一辈子?哪怕我只能作为人活一天,也比这一副虚假而没有意义的样子强!” 说到最后,她几乎哽咽了:“我、我从没有要求过做一个人格,这对我公平吗?把我带来这个世界,却不让我感受这个世界的,不正是卢泽吗?我只想要自由——”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 “……卢泽也从没有要求过人格分裂啊。” 她轻声吐出这句话的时候,【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已经贴在了麓盐的身体上。 1020 后路 【这是防盗章,正文9点发】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021 在洪水边缘 【这是防盗,正文9点半之前吧!】 就在田鼠被捆成了一个粽子似的扔进了卡车车厢的同时,负一层的单间里,玛瑟在冯七七的身前蹲了下来。 “喂,醒醒。”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啪啪地拍打着冯七七的脸。 后者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刚一醒来,后脑上鲜明的剧痛也跟着醒了,冯七七“咝”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才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我?” 玛瑟碧绿的眼睛盯着他。 “没什么,我突然想和你聊聊天。” “有什么话非要绑着我说?啊……是林三酒吧?她在这?”冯七七一念及此,立马警觉地抬起头,四周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玛瑟朝他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了,二人四目正好相对。 “……冯七七,虽然咱们俩的关系是最差的,一有机会就吵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见到你以后,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是不是林三酒跟你说什么了?”冯七七反问了一句,咳了几声:“我劝你还是听听我这一边的话……” 玛瑟根本不搭话,反而自顾自地笑了笑:“在除我之外的11个人格里,你是倒数第二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冯七七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问“倒数第一个是谁”。 “那个socioath没出来真是太好了,对吧?唉,我中国话说得还不是很好,这个单词的中文是什么……”她看了对方一眼,继续说道:“……你也记得吧?那个时候卢泽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有好几个国际专家替他诊断,分别确认了我们11个人格的存在。” 女性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被绑着的男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只有最后一个人格,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见过,跟我们也都不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第12个人格不存在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医生——记得么?长得还很不错呢……为了了解这个举世罕有的人格分裂病例,她跟卢泽整整聊了一晚……第二天被人发现赤条条地死在了办公室里。” “像个孕妇一样,肚子高高地隆着,里面装满了她办公室的抱枕、文件……听说全部都被血浸透了。肚子的缝线上写了一个‘第12人’,旁边还画了一个爱心。” “第12人。所有的医生,都只知道这个代号,没有人见过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全都不知道。只能从他出现时的表现,分析出他是一个……唉,中文叫什么来着……” 冯七七轻轻地张口说话了:“的病态人格。” 他的语气很奇怪,咬字含混暧昧,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扭曲了字句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多听他说几句。不论是卢泽,还是以前的冯七七,从来没有用这种口吻说过话。 玛瑟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尽量稳住了自己刚才以来不停颤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冯七七?” 他抬起头,看了玛瑟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纯真的笑容。 “那就算了。老是装成冯七七的口吻说话,也挺累的。”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句又绵又轻,还有点不清楚,跟以前果然完全不同了。 玛瑟呆呆地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 “奇怪……我为了不让你发觉,特地假装成你的死对头冯七七。如果是他的话,跟你对着干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就怀疑上我了呢?”冯七七——不,应该是12了——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玛瑟苍白着脸色一笑。 12点了点头,很赞同的样子。“怪不得。不过,现在掌握了卢泽身体的人是我。我可以把你分裂出去,就可以把你再收回来……虽然收起来有点麻烦。你不会忘了吧?” 玛瑟咬着牙,指甲刷地一声伸长了,盯住了他的双眼:“那你来试试看好了。” 12瞥了一眼她的指甲,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明明没有用,却还伸出来……哦,我记得你似乎升级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升级成什么样,就让我瞧瞧吧。” 如果一个塑料假人会笑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 “我警告你——”玛瑟一跃起身,指甲随即向12身上狠狠地挥了过去,卷起的风刮起了门口的布帘:“不要用卢泽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即使被捆成了一团,12却依然灵活得像条鱼似的——他双腿一蹬,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长长的指甲,挣扎着要从绳子里脱身。玛瑟哪会给他机会,五指成爪,再度向他抓了过来——12眼皮一跳,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玛瑟的指甲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如今的指甲似乎成了一种哑光的材质,坚硬得叫人心惊——被指甲划过的墙面深深地开了花,透过破洞,甚至能看见隔壁的床。 明白了…… 当又一次攻击袭来的时候,12不躲反迎,一下子被指甲给划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他现在用的可是卢泽的身体——还不等玛瑟心疼,只见几段碎了的绳子纷纷落在了地上。 “谢谢你帮我解开这个绳结。”12很有礼貌地说,从破碎了的绳套里迈步走了出来。“接下来,你就回去好好看着我玩儿吧。” 玛瑟立刻站住了脚。 12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动手,忽然他低低地诧异了:“咦?” “能力不见了,是吗?”对面的女人出声了,语气里带着快意:“连基础能力都没有了,真是不巧啊!” 12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她。不管是什么表情,由他做出来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浅浅淡淡的没有真实感。 见到这个模样的“卢泽”,玛瑟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再次冲了上去—— 【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变脏】 介绍:被指甲所伤的人,所有的进化能力(包括基础、进阶两种),都会在120秒之内被洗白。染过对方鲜血的指甲,在24小时之内不能再次使用,只有干净的指甲才能继续发动洗白能力。 失去了卢泽所有的能力以后,12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一样了——他的反抗还没有持续十秒,就已经被玛瑟击倒,一脚踩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被反剪过来,用床单捆好,接着她在心里向卢泽默念了一句“抱歉”,随即收回指甲,重重地在后脑处劈了下去,12顿时再次昏迷了。 第一次运用新能力,就放倒了12这种可怕的人,玛瑟松了一口气之余,觉得全身都瘫软了。 看着双眼紧闭的12,她皱着眉头,忽然觉得有点棘手。想了想,这事最好还是得知会一声小酒……玛瑟叹了口气,将他推进了床底,转身出了门。 刚才小酒走的时候,连去向也忘了说——就在玛瑟有些犯愁地站在楼门口,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玛瑟!” 她回头一看,是个一头黑长发的陌生女人。 如果林三酒在的话,马上就会发现那是方丹。 但是说起来,因为卢泽的人格分裂和变形能力,情况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悄地变得复杂了。 在12假扮成玛瑟的这几天里,通过林三酒的关系,跟方丹见过很多次,所以方丹认识玛瑟;然而在林三酒认识方丹的那一天,真正的玛瑟就消失了,所以玛瑟本人并不认识方丹。 “你是谁?”玛瑟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刚刚经历了12、陈今风之类的事情之后,她不自觉地对人抱了一份警戒心。 方丹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她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一眼玛瑟,搞不明白对方是哪里不对头:“……如果你是找小酒的话,她在水井管理组!”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之前在去食堂的时候,林三酒嘱咐过方丹,如果玛瑟问起她在哪儿,就说在水井管理组——而假“玛瑟”并没有问,她就一直记在了心里。刚才玛瑟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显然就是在找人,所以方丹自告奋勇地把林三酒的嘱咐说了。 玛瑟尽管一脸迷茫,还是去了水井管理组。 水井组很远,这么阴错阳差之下,等她发现人不在,又出来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林三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听过玛瑟的一番话,林三酒惊得都愣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等惊讶消化了以后,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脸色变得有点差:“……你就那么把人放在床底下可不行。万一他醒了,再把你收回去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分裂能力如果要再收起来,可不是动一个念头那么简单的……”玛瑟朝她安慰似地笑了笑,“就是以后要怎么办,可有点头疼。” 不过虽然这么说了,两人还是下了楼,朝玛瑟的房间走去。林三酒把田鼠的身份告诉了她:“……这次既然找到了签证官,咱们就没必要在这儿呆着了,拿上车就走——” 说着话,她掀开了帘子,弯腰朝床底看了一眼。 玛瑟看着林三酒一动不动的后背,笑了声:“我把他打得太惨了?” 林三酒慢慢扭过头来,一脸煞白:“……床下没有人啊?” 1022 她为什么要杀你 以林三酒的速度,再加上莎莱斯的帮助,按理来说十分钟已经绰绰有余地够她追上“卢泽”了。但偏偏在她们冲出了控制室不久之后,“卢泽”一拐弯就失去了踪影;几次追问莎莱斯,系统里竟也是一问三不知。 很显然,对方不知用了什么能力或物品,干扰了她的追踪、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他们跑个什么玩意!” 波西米亚气喘吁吁地抱怨道,“这可是一艘飞船,他们还能往哪跑,难道跳船吗?” 林三酒皱起眉头,停下了脚。 的确,现在他们没法假装成林三酒下令停船,也不能弃船逃跑,因为exod上连一架飞行器也没有——这么说来,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们在找那一部分被大洪水吞没的船体,”她心里明镜似的,低声说道。 “他们怎么知道的?”波西米亚嘟囔着,“他们又瞧不见。” “虽然我们没有表示出来,但是我当时从舷窗里往外看了好一会儿……从那一扇舷窗里往外看,能看见的只有一部分船体,如果不是因为有大洪水,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再加上飞船停顿了一会儿,人格们又知道我们能见到大洪水……如果心思转得快一点,恐怕当场就明白了。” 只要主动走进到大洪水里,他们也许就再也不会见到林三酒了。 波西米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等她总算开了口的时候,她很显然换了另一个话头:“不过……他们知道那一部分究竟在哪儿吗?” 要把exod的外部和内部对应起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这艘飞船正好是圆环状的——有时连林三酒走在里头都会迷路,何况是初来乍到的人格。 “也许他们正凭着猜测碰运气,”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也许他们正马不停蹄地往那儿赶……全看当时毛人兄弟对这艘船的了解到底有多少了。” 一边说,她一边举起胳膊,让身上那件松垮垮的t恤衫袖子晃荡了几下。 波西米亚顿时睁圆了眼睛。 在卢泽变形能力消失了以后,原本穿在身上的黑色背心也恢复了原状,变成了毛人兄弟之一常穿在身上的那件脏兮兮t恤衫——变形能力除了可以“无中生有”之外,果然也懂得“资源利用”。 最后那一个神色紧张、独自被留在外头的“林三酒”,果然是毛人兄弟之一;这一下,又有一块碎片被补进了全图。 “我可不知道那对毛人兄弟是怎么回事!”波西米亚起了防备,先发制人地凶了一句。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她应该找林三酒算账:“你自己不小心,你别想怪在我头上。” “没人怪你,”林三酒和她说话简直脑袋疼,干脆抬手叫了两辆悬浮舱来,“……你之前说的话有道理,毛人兄弟在十二界那么多年了,不可能是人格。他们能力特殊,很有可能本来就处于麓盐视线之中,在发现他们正巧来到了exod以后,她就干脆把他们变成了人格。” 这样想想,那对兄弟的确也可怜——突然就遭了这么一次无妄之灾。 恐怕正因为毛人兄弟也是麓盐【虚位以待】的受害者,他们才会对她有所保留,没有把大洪水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虽然不清楚【种植誓言】的具体运作,但想来这个能力也应该是有限制的,不可能允许麓盐把所有意图都同时强加在别人身上,有遗漏之处也很正常。 当然,其实这也就意味着,无意中领着麓盐发现exod、还间接害得毛人兄弟做不成人的人,其实正是波西米亚——只不过,林三酒自然一个字也没向当事人提。 波西米亚压根没往这一方面想,情绪顿时又轻快了起来:“我说的话当然有道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人格们的反追踪能力有多好,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二人只要提前一步在船尾等着他们就行了。被大洪水淹没的是一片占地不小的电源室,远远地还没靠近,就能看见那一片绚丽波动的光色在白墙上粼粼摇荡——看上去,真像是沉入了色彩多变的深海中一样。 为了保险起见,二人没敢靠得太近。毕竟大洪水究竟是不是像exod一样匀速前进的,谁也说不好;万一它猛然朝前涨了一块,至少二人还有反应空间。 “其实我觉得那个变|态说得对。”二人一起躲在墙壁转角后,静静等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忽然用气声低低地说:“……你仇已经报了,再去打听他是怎么死的,除了听着难受,还有什么意义?” 林三酒没吭声。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问了有什么意义。她只是忍不住想知道——她总觉得,通过这种方式,她就能触碰到临死之前的卢泽,就能够与他的魂灵站在一起。但是她当然清楚……离去的人已经离去了,生者所执着的一切,只是妄图能让自己得到几分安慰罢了。 “……你不放人格们走,难道你还真想杀了他们?”波西米亚犹豫了一下,有点结巴:“包、包括bliss?” 被麓盐以性命胁迫的受害者、私下帮助自己的bliss、以及甚至可能还没觉醒、压根不知情的人格……她确实没法眼也不眨地把他们都和12之流一起送上死路。 波西米亚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声说:“那么……不如就让他们走了算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办呢,不能老跟他们扯不清嘛。”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轻出了口气,浮起了一个微微的笑。 “你变了很多。”她伸手从波西米亚乱蓬蓬的长卷发里拣出了一片木屑,竟生出了几分淡淡感慨:“……换作当初的你,你一定会把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都统统杀掉。” “说什么呢,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波西米亚登时拉长了脸,反倒不高兴了,一把将她的手打开:“你才变成软蛋了呢!” 这个人就是不识夸。 “好好,”林三酒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你说得对,再和他们纠缠下去确实没有意义了。只不过……冯七七手上还有一件我的东西,我得拿回来再说。” “什么东西?” “【能力打磨剂】。” 这五个字不是从林三酒口中说出来的——那个声音带着几分浅淡凉气,好像说话人连体温都天生比别人低几度。二人同时一惊,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冯七七正站在大洪水不远处,一双尖尖上挑的眼睛里,被映得光彩流溢。 “别吃惊,我们不知道被大洪水淹没的地方究竟在哪儿,甚至连有没有地方被大洪水淹没都说不准,所以这才分头出来找。” 冯七七的面庞像是一片冰做的,凉薄、清澈、没有人气。“……你们既然在这儿,就说明大洪水离这儿不远了吧?” 他探出几根尖尖的手指,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划了几下;光色被惊扰了似的,随着他手指一晃而划出几道彩色水波,又渐渐荡开了。他只是一个人格,不算实体,所以即使碰着了大洪水也没有被马上传送走。 “我……我好像能感觉到一点什么。” 冯七七看着自己的指尖,怔怔地说了一句。再一抬头,他正对上了面前不远处的林三酒。 “拿来,”她伸开一只手,“然后……你们就走吧。” 冯七七一歪头,好像也为她这个决定而惊讶:“当真?” “废话。”林三酒顿了顿,吐了口气。卢泽已经不在了,她再抓着他留下的东西不放也是徒劳——“以后你们怎么样,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了。只不过……看在卢泽曾经将你们分裂出来的份上,善待他的身体。” “那也是我们的家,”冯七七淡淡地说,“我们当然会好好照料。不过……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 “为什么?” “我没带在身上。”冯七七一派平静,“我没有实体,在我回到卢泽体内的时候,我身上带的东西就会全部掉落下来。所以我们人格的东西,都是各自装好放在卢泽身上的。出于某种原因……我拿到【能力打磨剂】以后,就把它给了另一个人。” “给了谁?” 冯七七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走廊。“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一天晚上和你说的话?” “我记得,”林三酒哼了一声,“……全是一通狗屁,没有几个字是真的。” “我身上带着种植誓言,如果不绕着弯子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提醒你,我就一个字也传达不出去。包括现在也是……麓盐虽然死了,我身上的种植誓言却依然有效,我不能直白地把答案告诉你。” 冯七七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走廊深处,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他转过头,慢声说道:“那一天晚上我说的并不全是谎话……玛瑟确实屈从于恐惧了。而且有一个问题,你忘了。” “什么问题?” “麓盐为什么要杀你?” 冯七七微微一笑的时候,走廊深处也响起了一串极轻微、却快得叫人难以置信的脚步声——“如果她不来追杀你,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发现卢泽死了,对不对?不知道卢泽死了,你就不会找她报仇。她虽然冲动但不傻……她那么做,是因为她有一个不得不杀你的原因。” 伴随着他后半句话响起来的,还有那一个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林三酒一回头,正好看见“卢泽”以高速从走廊里扑了出来——此时占据他身体的,很有可能是那个眼睛像狼一样发亮的陌生男人,速度快得惊人;他的目标很明确,正是这一片被大洪水淹没的电源室。 “你说清楚,是什么原因?” 她疾声喊了一句的同时,“卢泽”也已经冲近了。林三酒猛地一拧身,抬手一拳就砸向了他的面门;但谁料到那个男人竟不避不让,反而直直迎着她的拳头上来了,嘴角微微咧开了一点儿笑意。 要林三酒杀死卢泽的身体,她办得到;但要她亲手将这张犹带少年轮廓的脸砸烂,她却办不到了。 就在拳头即将落上卢泽面孔的前一秒,她急急地收回了手——那个男人没有浪费时间,一矮腰,就蓦地扑向了冯七七身后。 “后会有期。” 冯七七这几个字像是被风吹散了的云,随着他和“卢泽”一起消失在了大洪水波动的色彩之中。 刚一“吞”下人,大洪水仿佛突然醒过了胃口,蓦地光芒大涨,汹涌着朝飞船前方席卷而来。 1023 洪水在林三酒的边缘试探 “快跑!” 林三酒回头怒吼了一声,见波西米亚的影子紧跟上了自己,这才放开了速度,拼命朝前方狂奔而去。荡漾着粉红、碧蓝、珍珠白的光色,以一种既温柔又冷漠的千钧之势,紧跟在她们背后扑来。 这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力量——她们没法躲,没法挡,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两条腿跑出它的触及范围。 “快,跟我来,”林三酒一边跑一边喊道,“往船头方向走,去医疗室!” exod早已经设定好目的地和航速了,不管有没有被大洪水吞没,它都会一直朝碧落黄泉的藏身地飞去。现在,她只能希望大洪水会像突然加速一样再突然慢下去,给他们留一个不被传送的机会;但是且不说这个可能性大不大,她首先得去办一件事。 “离医疗室解除锁死还有多久?”林三酒高声喊道。 “还有14分钟。” “人偶师醒了吗?” “病员尚未出现清醒迹象。” 这叫什么十二界的大人物!林三酒在心里焦躁地骂了一声——不是很厉害吗,受的伤怎么老也不好?他要是醒了,说不定还能试试从里面强行突破。 “你打算干什么?”在呼呼风声中,波西米亚扬声问道。 “得把他带上,免得他被大洪水传送走了!” 波西米亚差点因为吃惊而绊一跤。“你脑子怎么不清楚,”她赶紧重新跟上来,一张脸上又急又气:“还有十四分钟呢,我们站在那儿等医疗室开门的时候,怎么躲大洪水?靠你说相声来拖住它吗?” 林三酒百忙之中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还知道相声?” “现在不是问这种话的时候!” 对于波西米亚的质疑,林三酒的办法其实只有一个:去了再说。 二人拼尽全力狂奔时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连“大洪水”这种天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竟然也始终没有碰着她们的衣角;那一片色泽闪烁的光芒始终紧紧跟随在她们身后,如同闻见了猎物气息而难抑兴奋的巨兽。 当她们好不容易冲到了医疗室门口的时候,波西米亚满脸又是汗又是眼泪,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带着哭腔发了火:“你看后面!顶多还有一两分钟它就追上来了!” “莎莱斯,还有多久解锁?” “距离解除锁死还有五分钟。” “能再次加速吗?” “很抱歉,目前已经是船身负荷能达到的最高速了。” 这个答案也算是预料之中了……多亏exod大得惊人,这才给了她们一段缓冲的时间。但是逃到这儿也差不多到了头,前方剩余的船体空间已经不多了;她们再逃也无处可去了,更何况,她总不能再一次让重伤昏迷的人偶师孤零零地被扔进末日轮回里去。 “你也想想办法,”林三酒盯着远处汹涌而来的绚丽光色,满头都是冷汗:“我们怎么进去?” 波西米亚怔怔地望着地面,似乎没听见她的问话。“天下总有不散的筵席,你拿了我的就没跑……” 没时间纠正她说错的地方了,林三酒使劲摇晃了她几下:“快想想!” “我他妈哪知道!”波西米亚发了火。这么几句话间,二人半边身子上就隐约映上了一片闪烁色彩:“你打不开门,我也控制不了大洪水,不如你我在这儿一拍两散——诶……?” 林三酒蓦地盯紧了她。 波西米亚突然睁圆眼睛、歪过头的样子,活像一个猫头鹰。 “等、等等,我好像知道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大洪水不是从上至下……这么落下来的吗?它还没有落到我们脚下嘛!莎莱斯不能加速往前了,那你能不能让飞船斜着急速下降?要是能抢在大洪水之前降下去……” 她没说完,这个主意就叫她肩膀上重重地挨了林三酒一巴掌。后者双眼发亮,来不及夸她,立即扬声朝莎莱斯下了命令;话音一落,二人登时只觉自己脚下一空,随即被惯性高高地抛了起来——仿佛足足过了好几秒,她们才前后脚地重新摔回了地上。 在一头扎进下方、急速下潜的飞船里,没有被固定住的东西全都摇晃滚落了一地;连几个镶在天花板里的日光灯也被甩了出来,随着它们不断撞击摇摆,医疗室门口光影闪烁,眼花缭乱——一时间别提视物了,就连身体都稳定不住平衡。 但即使是在头晕目眩之中,林三酒依然能感觉到,映亮了远处走廊的那一片绚丽光海,似乎终于缓慢地挪动了一点儿位置——不是向前,而是向斜上方。 波西米亚赶紧爬起来,朝上方仰起头。 “不行,”她喃喃地说,“我们还没有和它拉开距离……我看这个距离是拉不开了。它的速度、方位真是像洪水一样……没有规律可循……” 只要还没在下一个世界里睁开眼睛,林三酒就绝不会放弃。飞船急速下扑时,由于角度倾斜,她此时也被推得靠在了医疗室门上:“莎莱斯,你他妈也该开始解锁了吧!” “是。正在进入解锁准备中,” 在一片东倒西歪、光影交替、兵荒马乱里,回响起莎莱斯柔和平静的声音:“请等待——五,四,三,二,一。”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林三酒和波西米亚一时没稳住,登时骨碌碌地一起滚进了突然敞开的医疗室大门里——直到纷纷撞上了不知什么设备,二人才嘶着冷气爬了起来。 好在外头的混乱并没有影响到医疗舱。当舱门打开的时候,面色苍白的人偶师依然平静地睡在里面,连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 林三酒伸手“啪啪”地打了几下他的脸,不重,却还是把波西米亚惊得没了血色。 “看来是醒不过来了,”她来不及失望,转头吩咐道:“快,趁大洪水还没过来,你和我一起找找!” “找什么?” “签证!他上次让斯巴安给他带签证官,因为他说他需要很多签证来着……”林三酒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只能隐约想起个大概;但她早在人偶师身上能装东西的地方拍打摸索了起来:“但他不可能非得等人帮忙才能拿到签证,他身上肯定已经有了!你也来帮忙一起找!” “但你不是说,签证在大洪水里也未必起作用吗?”波西米亚缩着手不肯动,“而且我们明明是要回碧落黄泉的!” “不可能了,” 林三酒头也没抬,声气稍稍凝重了几分:“就算大洪水继续保持这个速度,exod被它吞没也只是早晚的事……我们已经不可能回碧落黄泉了。有签证的话,我们仅仅是有可能会被随机传送;但如果我们没有签证,那么我们三个百分之百会被随机传送。” 波西米亚愣了几秒。随即她爬起身,伸手就摸向了人偶师肩膀处一块小皮革。 “……exod怎么办?”她低低地垂着头,金棕色的卷发遮住了脸,一边找一边吸了吸鼻子。 “斯巴安会照顾它的,我之前就和他嘱咐过。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回来。”林三酒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分别,但每一次即将与朋友分手时,都仿佛和第一次一样,沉重鲜明得叫人难受。 尤其是这一次,与她分别的还有exod。这只陪伴了她仅仅几个月的雪白圆环,却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家,她归属的一部分。它以后会静静地停在碧落黄泉的某一处山间,等着她再次回归,再次开启它;而林三酒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它了。 ……毕竟,即使有了碧落黄泉的签证,她也未必能够回来了。 她咽了一下嗓子里的硬块,低声说道:“人偶师如果准备了不少签证,那么可能去往同一个世界的就不止一张……即使大洪水来了,规律都失效了,我们也得试一试。万一呢?” 波西米亚低着头,“嗯”了一声。她运气不错,找着找着,忽然动作一顿,再抬起头时,手里竟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叠签证来。她满面惊喜,匆忙将签证分出了一部分递给林三酒:“你也看看,有没有相同的?有相同的我们再各拿一张——” 大洪水温柔绮丽的光芒,在这个时候无声地吞没了整间医疗室。 1024 新世界的第一天 【这是防盗,正文还在写呢……我估计你们不用等了】 “好,白队已经报过数了,现在请红队报数!” 点先生第二次叫道。 经过了一次报数后,此时红白两队的选手——林三酒和那个陌生的高个儿青年,站在第一格里,表情都有点儿僵。看着那二个格子里的问号,她不禁微微皱起了眉:这个问号底下会是什么? “1格。”她还是报了一次相同的答案。 “第二次报数,白队前进1格,红队前进1格!” 点先生的话音一落,身处于红白两个阵营的后方队友,都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个游戏的设计,看起来简直就是毫无意义。前进多少格完全取决于对手,那么为了保证自己的对手能够以最慢的速度前进,双方都只会一格一格地磨蹭下去,直到最后以决斗定胜负。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迈进了第二格里。 如果真的只能靠决斗来定赢家,那么一开始就改成比武不就好了? 又是“叮咚”一声,脚下第二个问号再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堆满了拥挤车龙的街道图案。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对面那男人,只见他也是皱着眉头,一副困惑的表情。 “哎呀!”点先生语气夸张地喊了一嗓子,“就在刚才两位选手踏上格子的时候,新年的钟声正好敲响了——白队选手因为在广场上乱放烟花炮仗,被罚了款,白队-1分!” “原来已经是新年了”这个念头还没从脑海中褪去,红白两队就有点傻傻地望向了白雾深处的方向——只不过跟白队成员不同,红队的人迅速地兴奋了起来,人人一脸喜色。 屏障的另一边,白队男青年好像差点忍不住就要冲进雾里去找点先生理论了:“喂,有没有搞错啊?不是赢得比赛时才会得一分的吗,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地扣掉啊?这样我就算赢了比赛,也是白赢了!” 胡常在和海天青在他身后站着,听了这话对视一眼,也不知是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虽然心情复杂,但表面上却忍住了没露出来——因为林三酒的那个示意,他们二人掩饰得很好,白队的人始终都不知道原来红队里还有他们的朋友。 “你忘了规则中关于‘得分点’和‘失分点’的说明了吗?”点先生的声音还是一样,丝毫不为所动:“如果想多挣几分的话,就努力找出得分点吧!” 男青年狠狠地啐了一口,瞪着地上的方格,好像要从那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问号里看出不同来似的。 “至于红队选手——”点先生继续说道,“要去看跨年烟火的人实在太多了,红队选手不幸被堵在了路上,下一次暂停。” “暂停”两字,迅速地冻结住了红队成员的笑容。 “开玩笑吧?”连小怜蹭地站了起来,“暂停一格就是下一次不能往前走的意思?那还比什么呀,这样一来对方不是稳稳地赢了吗!” 因为规则所限,林三酒每一次能叫的最小数字就是1。那么在自己落后一格的状态下,两人仍然是一格一格地前进,简直可以肯定已经输掉比赛了。 “不,不对!”钟俊凯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出声说:“暂停前进这一惩罚,是扭转比赛输赢的一项利器。不可能只有我们这边有暂停方格吧?那也太不公平了……对手那儿肯定也会有的!” 众人听了,都觉得他言之有理;老王一拍巴掌,赞同地不得了:“小钟说的对!看来这个游戏的关键就在于这些暂停格了,谁运气不好踩得多,谁就会输。” 棕毛兔瞥了众人一眼,没有吭声。 刚才大家互相认识的时候,压根没有人来问过它——感觉上,他们似乎并没有将兔子看成红队一员;实在要说的话,倒更像是林三酒的宠物。 想到这一点以后,棕毛兔决定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只是像个兔子似的老老实实地坐着。 只听红队四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点先生的第三次报数就又开始了:“白队前进一格,红队暂停不动。” 男青年刚才被扣一分时的恼怒此时消了大半,他看了林三酒一眼,带着几分沉沉的得意踩进了第三个方格里。 “……公司年终晚会上,白队选手抽中了一个宝箱。但是拿到手一看,发现是一个又破又脏的箱子,上面写着‘霉运的箱子’,请问白队选手要打开它吗?” 没想到方格中开出来的宝箱,是有打开与否的选择权的——男青年怔了怔,似乎十分拿不准,想了半天,还是求助似的回头看向了自己的队友。 虽然选手和队友间不能对话,可互相都还看得见,只需一个点头摇头就能表示清楚意思了。除了那个老女人点了点头之外,其余几个人都皱着眉毛摇头了。 毕竟箱子上都写的明明白白了——“霉运的箱子”,既然是霉运,干嘛还冒险去开? 男青年回过头,一咬牙,说了句什么,看样子是放弃开箱了。 他这选择是对的——“白队选手选择不打开箱子,箱子内的毒蛇无法咬人了。” 不知道被咬会有什么后果,男青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自从开始游戏到现在不过才走了三个方格,但已经可谓是损失惨重;如今能避过一劫,他已经觉得十分幸运了。 下一次报数,双方仍然是没有悬念的各自往前走了一格。这一次,林三酒所在的红队因为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而被抢走了一件奖品,而白队则因为汽车抛锚,暂停一次。 果然正如钟俊凯预料的那样,双方都有暂停格子。 第四次报数的时候,双方都站在第4个格子里,又一次重新持平了。这一次他们的运气,比前三次都略微好了点儿——红队选手进旅馆休息了一会儿,没有损失、没有收获地出来了;白队选手则获得了一个宝箱,打开宝箱后,得到了一个“悔一步棋”的机会。 此时,红队剩余奖品3件,得分-1分,拥有“ass”机会一个,身处第4格。 白队剩余奖品4件,得分-1分,拥有“悔一步棋”机会一个,背负着一个减分诅咒,身处第4格。 第五次报数,双方再次前进一格,这一次双方同时被扣掉了一件奖品。 眼看着自己一方交上去的奖品转眼就只剩下了两件,红队各人的脸色不由都变了。陈凡甚至狐疑了起来,觉得这像是一个专门骗取别人物品的骗局——不过猜归猜,他始终也没能鼓起勇气走进白雾里去找点先生证实一下。 就这样,双方一步一步地走过了七次报数。每走一步都要出一回血——因为虽然每一次问号开出来的遭遇都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很倒霉;偶尔能够遇见一个不疼不痒的,已经叫人万分庆幸了。不知不觉间,大家几乎都忘了要去赢对面的奖品了,只盼望着己方的损失能少一些。 七次报数后,红队拥有2件奖品,得分-2分,拥有“ass”机会一个,“中场休息5分钟”机会一个。 而白队拥有3件奖品,得分-2分,拥有“悔一步棋”机会一个,背负着一个减分诅咒。 双方目前都处在第7格上,依旧保持了持平状态。 就在点先生即将喊出第八次报数前,红队的众人已经因为乏味和沮丧,全都瘫坐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游戏进行的方向,偶尔跟队友聊几句。反正那两个选手也不过就是一格一格地往前走,每走一格还要大出血一回,有什么好期待的?也只好等着最后决斗了吧! 在这样的气氛里,还是棕毛兔第一个发现了异样的——因为第八次报数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来。 它满腹疑惑地抬头一看,发现林三酒正半转了身子,面朝着白雾的深处,好像在跟谁说话似的——而那个方向,除了点先生可再没别人了。 尽管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不过她的这一举动很快就吸引住了红白两队的注意力,众人都朝林三酒望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只听点先生忽然说了一句“好吧”,接下来又没了下文。 “诶?我怎么看着觉得……好像林小姐在和那男人说话呢?”连小怜看了半晌,忽然喃喃地说了一句。“难道她刚才是在向点先生请求,要和白队选手对话不成?” 被她这么一说,红队众人都讶异地打量起了游戏场中的情况。 林三酒虽然是背对着红队众人,可白队选手因为正好站在对面,他脸上的表情自然被众人瞧了个一清二楚。只见白队男青年先是吃了一惊似的,随后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安地看了林三酒一眼。林三酒的背影看起来很激动,双手比划了半天,说了好长时间,对面那男青年才迟疑着点了点头,两人似乎终于达成了什么协议。 得到了对手应允的林三酒,立时舒了一口气,肩膀都松了下来。 很快,在红白两队人浓重的好奇和疑惑里,点先生的第八次报数开始了—— “白队前进3格,红队前进1格!” 1025 波西米亚的愿望 在垃圾山越来越稀疏,终于完全消失了以后,地面上遥遥趴着几间连成一片的矮平房。水箱、破卡车、备用发电机和乙烷罐都在房外排成一列,看起来这儿不仅仅是一个办公室,应该也兼具了住人的功能。 说来也奇怪,正是“有人愿意住在垃圾场里”这一点,叫林三酒强烈地感受到她现在确实正身处于一个和平世界。 ……如果不是受到财产、工作等一系列社会外部条件所限制,谁会甘心在垃圾场里安家? 天色逐渐暗下来,厚厚云层沉重地悬在头上,好像随时都直直砸落下大地,眼看着就要来一场暴风雨了。从平房窗帘后透出的灯光,此刻看起来干燥而温暖;随着灯光一起透出来的,还有那个男人低低的说话声。 “……刚才进来了两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胡言乱语了半天……所以我没听见电话响……啊?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地检派来的人……唔,我说不好,其中一个个子很高……是,是,对不起,我知道了。我这叫人过来,再检查一遍,看看她们是不是真走了。” 随着“咔哒”一声挂上电话的声音,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林三酒拉着波西米亚躲在窗下听着那个男人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痰——再捞起电话的时候,他换了一副口气:“经理通知你们了吧?赶紧过来……废话,我一个人看守这么大一片地方,能看得过来吗?何况那两个女的好像还有精神上的毛病。……对了,西边的护栏网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上次跑进来一群浣熊,妈的,给老子咬得满腿都是伤!” 林三酒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近了,金棕色的卷发乱蓬蓬地扎在她耳朵上,吹来一股热气:“……浣熊是什么?” ……净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虽然屋里是个普通人,但林三酒还是担心她们的声音会被听了去,因此只是瞥了她一眼,一声没吭。对于进化者来说,想要在一个普通人出门后潜进他的房子里,简直易如反掌;房子里暖烘烘的,空气仿佛也因为不流通而黏厚了起来,充斥着烟臭和微波食品的味道。 波西米亚一边皱着鼻子,一边忍不住好奇地东摸摸西碰碰。她认识什么、不认识什么,根本全无规律可言;林三酒懒得一样样地给她解释,干脆打开了电视——屏幕一亮起来,波西米亚就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来。 “……近期一条新政引起了我们大多数人的关注,目前市场上流通的副种食品配额券价格都将因此受到影响……” 似乎是什么金融方面的新闻。 “本地一家幼儿园在举行家长会期间,发生了小型火灾,所幸无人伤亡。消防部门已经介入调查……”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神色愤愤然的女性;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一看就是她亲生的,小脸上此刻也是一片萎靡。 “这种崭新的外壁组织技术,能在不远的将来为我们提供更充裕、更柔韧、质量更好的衣料……” 某个车间里,几个工人正将一大块一大块的黑色物质送上传送带——一切都和记忆中久远的社会新闻差不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可能还是眼前这部电视了。 这台电视荧屏被包裹在一片没有形状的亮橘色塑料里,好像一大块被人嚼完以后,一把甩上了墙的口香糖。荧屏微微呈现出半透明的质地,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因此从屏幕上浮现起来的新闻主持人们,看起来也好像是虚飘在空气里的幽灵一样——有时在外景新闻里,还能遥遥望见街道远处的一丛丛黑色密集建筑群,瞧上去还有几分3d效果。 “……看来我们接下来六个月都可以放松一下了。”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然而身边却没有传来回应——她转头一看,发现波西米亚早就没了影子,大概是嫌新闻没意思。她戴了那么多叮叮当当,摸进人家卧室里的时候却能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林三酒跟着进了卧室一瞧,只见那个金棕色的脑袋正垂在床底下,整个人像猫似的趴在地上,也不知道在翻什么。 “他床下好像有些杂志,”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扒拉出来了几本刊物,“说不定也有一些这个世界的消息,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林三酒“啪”地一把将杂志给打掉了。一个中年单身男性藏在床底下的杂志——就算她以前从没有亲眼验证过,也足以让她觉得大概都是些不适合让波西米亚看见的东西。后者当然立刻发了怒:“你干什么?” 她来不及解释,慌忙将杂志从波西米亚眼前收走:“你不必看这些……这些……呃,自然科学杂志?” 林三酒睁圆了眼睛,来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刊物。 这儿的语言听起来虽然是一样的,写成文字形式后却与她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都不同,而十二界的翻译器又不能翻译文字。只是从配图上来看,应该都是一些什么花朵、蚂蚁、菌类或海洋相关的自然科学类文章。 波西米亚很不高兴,“啪”地一下,也把杂志从她手里给打掉了。 报完了这一箭之仇,二人总算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这家垃圾回收公司好像不那么简单嘛,还和地检都扯上关系了……”林三酒坐在别人家的沙发上,轻声说:“怪不得他刚才那么着急想让我们走,说不定暗地里在干什么违法的买卖。” “有意思。”波西米亚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出了一会儿神,才说:“不过跟我们没关系,我们该走了吧?” “我得想想,怎么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礼包给的红晶在这儿没了用,要想活得舒服点儿,她还得弄一点流通货币……她以前在老家时就不算是有商业头脑的人,现在想来想去,浮起的也都是些硬来的主意。 “我们是抢银行好,还是偷at机?以咱们的情况来看,就这两个是最不费力气的。”林三酒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这才想起波西米亚应该不认识at——接着她一转头,正对上了波西米亚一双亮得怕人的眼睛。 “当然是抢银行了啊!”她看起来简直高兴得不知所措了,“咱们什么时候走,我从以前就很想抢一次银行了!” 1026 如愿以偿!终于走上了违法犯罪的不归路 ……可能人人心中都藏了一个抢银行的梦吧。 十二界中最受欢迎的精神娱乐,有一半都是流自其他被末日毁灭了的人类社会;这其中就包括了各种电影、电视和文字相通的书作。而在这么多文娱作品之中,波西米亚显然是一个黑帮电影和犯罪电影的爱好者——怪不得她觉得警|察似乎只是“保镖”。 她的梦想也许就是披着大衣、抽着雪茄,被人以“don”相称,打开银行金库时发现里面都是特殊物品——但在十二界里,她的这个愿望压根没有实现的机会。碧落黄泉不是没有银行,只是没人敢抢。 “抢银行”三个字还没化散在空气里,波西米亚就恨不得已经开始行动了——她跳了起来,朝林三酒伸开手:“你有丝袜吗?” ……天知道多久以后就传送了,还要什么丝袜。 而且她怎么会有丝袜? “那不行,抢银行就得有抢银行的样子。要么纸袋上挖两个洞也可以。” 胖男人家里没有纸袋,林三酒很不情愿地洗了两个他的枕头套,各开了一对眼儿。幸亏垃圾场面积大,那个人去巡逻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过她越寻思,越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确实像是精神病犯了。斯巴安在别人家当建筑工,她在别人家偷枕头套。 “垃圾场应该和城市有一段距离,我们开车去。”拎着两只湿漉漉的枕套,她对波西米亚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外面的旧卡车。 方向倒不重要;出去以后就算看不懂路牌,顺着车流走,也应该能通向城市了。 这片垃圾场确实够大的,林三酒在路上转了好几个圈,汽车行驶的引擎声也没有将那胖男人引过来。她原本还不死心,一边开车一边寻找,暗想着也许不知在哪儿就能见到人偶师;不过找了半小时,一直等她来到垃圾场出口,二人也没看见人偶师的影子。 ……他真是运气不好。当时大洪水如果再慢一分,也许她们就能找出别的签证,让他一起跟来“可食用真理”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林三酒想不出来,好在她也有好一段时间不必去想。在没有迎来末日的世界中,进入城市就像是观光旅游一样轻松愉快——两只系在窗边的湿枕套,被风吹得呼啦作响;一路上波西米亚把脑袋探出窗外,对每一个她没见过的建筑、店面、设施都惊叹连连。 不止是她,林三酒也陷入了有点儿恍惚的惊奇之中。她都已经快忘记一个正常的人类社会是什么样子的了:路上竟然有这么多没有进化的普通人,像无忧无虑的羊群一样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谈笑、逛街、吃冰淇淋、打电话、等人、过马路……阴云遍布的天空下,商家早早地亮起了各色灯光,到处都充满了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这么多人之中,没有一个人会怀疑自己平静充足的生活,其实仅仅剩下六个月了。 由于缺乏正常人类社会的人际常识,波西米亚在等红灯的时候说旁边一个行人牵的狗丑,为此俩人一起挨了个白眼。她倒也没往心里去,总结道:“狗虽然丑,但是这儿的楼还挺有意思的嘛。” 这倒是。 这个世界的人对于建筑美学似乎有种奇特的追求:既不考虑遮挡、密度、稳固性等实际问题,也不考虑风格上是否和谐统一——仿佛在建楼的时候,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要尽量标新立异、五花八门,最好是把楼修得不像个楼才好。 比如她们此时刚刚经过的那一幢……东西,要不是正好听见有路人称呼它为某个生物科技公司,恐怕林三酒一点儿也想不到它居然也算是个楼。 它乍一看就像是个大大的仙人掌,上粗下细,身子滚圆,从地上歪斜着探出去,外表还布满了一层“白毛”。开近了才发现,原来那一层“白毛”都是一根根小小的、从楼体上凸出来的迷你办公室——老实说,林三酒从没想到,她有一天居然会用“一根根”这样的量词来称呼办公室。 除了“一根”办公室以外,她们还看见了“一把”面包房。 这是只有地面上一层的平层商业店铺,但光是猜测人怎么进去、怎么在里面活动,就让她们二人费了半天脑筋。 四五家商铺都是面包房,它们毫不讲理地从人行道中央冒出来,挤挤挨挨地集在一处,“根部”互相融合,唯有各自的上半部分朝四周伸展出去,打开了一个个亮着橘黄灯光的橱窗,在阴沉天气里看起来别有几分魔幻的温馨感。 顾客们只能在橱窗外买面包,可是难道面包师也是从窗户里钻进去的吗? 像这样的建筑比比皆是;事实上,这一路上新奇的景物太多,几乎比十二界还要更加令人目不暇给,二人漫无目的地流连了半天,差点把自己目的给忘了。 “我怎么没看见有银行?”波西米亚转着脑袋问。 “也许是看见了没认出来吧。” 垃圾场里那间平房外形如此寻常,说不定正是“寒酸简陋”的代表。说真的,林三酒看见的设施建筑之中,有一大半她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瞧它们的气派,似乎都很为自己的模样而骄傲。 “问一下别人嘛。” “……抢银行之前,先问问别人哪一家才是银行?” “不然你有更好的主意?” 没有。林三酒在路边刹住车,朝一个路人喊了一声:“你好!请问附近的银行在哪里?” 那个裹着大衣的灰脸男人愣了愣。“银……银行?什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 “他可能是个傻子。”波西米亚低声说。 “不对吧……你不觉得,更有可能是他们不把银行叫银行吗?” “噢……妈的,就你懂。” 林三酒重新探出头去。这个城市里的居民都还挺平和礼貌的,她们刚才交头接耳几句,那个男人也没有抬脚就走。 “就是……嗯,那个词就在我嘴边上了,我一时想不起来,你肯定有过这种经验,对不对?就是存钱的那个地方嘛,叫什么来着?”她笑了几声,却发现那男人仍是一副老样子,茫然地望着她——“我没有,我不知道。” 唉。 “比如你的收入只花了一半,剩下一半要存起来,那么你存起另一半的地方叫做……”林三酒听着自己的声音,自己都不信自己不是个精神病。 “啊!”灰脸男人恍然大悟,一指前方路口,“你在那儿左拐,开两百米就到了。” 两个劫匪态度和气地道了谢,朝那个依然不知道叫做什么、但是反正要被她们打劫的地方开了过去。建筑物虽然奇特得叫人脑仁儿疼,路上的机动车辆倒是一辆比一辆正常;也幸亏是这样,否则林三酒真想不到她要怎么在两只章鱼型汽车中间停车。 此时车停在一幢伞状楼外,正对着大楼“根部”上许多细细长长、嵌入墙体的窄缝。缝隙勉强仅有一人宽,排成一列,就是这栋楼的二三十扇门了——当然,要不是看见了行人侧着身子从窄缝里进出,她们只怕光找入口就要找半天。从外表上看,这银行似乎规模不小。 坐在车里,二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连人都杀过不少,现在反倒觉得抢银行让人很紧张。 “你要表现得专业一点,”波西米亚从车窗上解下枕套,“我们进去以后先戴上这个,然后再喊抢劫,不许动。你用枪指着他们,让他们趴在地上,我去柜台拿钱。” ……一听就没少看电影。 “我没枪,”林三酒坦白道,“斯巴安给我的那把,我掉进湖里了。” “什么湖——你怎么连枪都混不上?” “用枪干什么?能力、特殊物品不都比枪强吗?” “不行!”波西米亚简直执拗,“这不专业!再说了,你要拿着枪,这些普通人才知道害怕,你拿着一只漏勺进去,他们只会活活笑死。” ……她也没有漏勺模样的特殊物品。 眼瞧着银行就在手边了自己却没有武器,波西米亚忍不住着急了。“不管了,”她心浮气躁地说,“没有枪,就拿个什么特殊物品示范一下,杀鸡儆猴——你不要讲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能杀人,你还不能打墙吗?” 林三酒很欣慰地打开了车门:“你比以前真的不同了。” “快闭嘴。” 垃圾场里是不缺塑料袋的;二人一人拿了一只装钱用的脏塑料袋,兜里揣着枕头套,身上还沾着垃圾场带出来的污渍,活像两个乞丐,毫无自觉地走近了银行大楼门口。 林三酒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门:它们并不是直通地面的,反而是从地面往上二三十公分处,才开出了一条条窄缝。二人学着别人的样子,先各自挑了一条没有人走的窄缝,这才抬起脚,半爬半钻地侧身进去了——半分钟以后,二人总算从这面墙的另一头,重新探出了脑袋。 “他们建楼的时候都喝醉了吧?” 波西米亚抱怨着落下一只脚,与林三酒一起站在了厅里。明明外墙厚得足要爬半分钟,但里面的小厅却不大,不过几百平方米;而且小厅里连一扇窗户也没有,全靠整片散发着白光的天花板照亮。 零零散散的小柜台东一个西一个地分布在厅里,随心所欲地没有一点儿章法,好像建筑工人们连直线都排不齐。她们来回看了几圈,也没研究明白到底谁是银行工作人员,钱又在哪儿;对视了一眼,二人干脆麻利地掏出了枕头套。 半湿的布落下来,遮住了面容,露出了眼睛。波西米亚抬起一根戴着好几个戒指的食指,举向天花板,高声喊道:“都别动,打劫了!” 1027 悔过自新!两个……一个半积极接受帮助改造的劫匪 波西米亚话音一落,二十几张脸顿时纷纷从柜台后抬了起来。在他们的目光落在两个碎花枕头套上以后,每一张脸上都浮起了不知所措的茫然。 也是,人一辈子,有几回应付银行劫匪的经验? ……而且还是靠一根手指打劫银行的劫匪。 “都给我站出来,双手抱头,然后趴到地上去!谁是经理,去开金库给我拿钱!”波西米亚转眼已经进入了角色,凶得很认真:“别想乱动,否则我就要打穿天花板给你们见识见识了!” 她未必知道“经理”是个什么东西,却知道这个家伙能给她拿钱。 连林三酒也没料到,波西米亚举着的一根手指竟然还真能叫人害怕——她刚一凶完,顿时有人抽了一口凉气,有人微微地发出了一声呜咽,果然都面色苍白、手忙脚乱地按照吩咐,一个个双手抱头离开了小柜台,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这个世界犯罪分子的职业之路,未免也坦途得过头了吧。 连波西米亚都有点吃惊了——她原本是打算在哪儿开个窟窿,吓一吓这群人的,没想到连这一步都省了;她不由满面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两个劫匪都愣了好几秒,这才犹犹豫豫地迈步走进地上一片人体中间,再次喝问道:“经理,或者柜员是谁?” 一个中年女性茫然地抬起了头。 “什……什么?”她此刻看起来迷惑多过于害怕,“那是什么东西?” “这儿的职员!是谁?” “没,没有啊……” 难道这家银行是全自动化的? 林三酒朝小柜台瞥了一眼。和建筑物一样,这些银灰色小柜台尽管大致相仿,却也都没有一个规整形状,每个长得都多多少少不大一样,不是这儿大了一点,就是那儿歪了个边。每一个柜台台面中央都嵌着一块屏幕,屏幕上浮现着一行行叫人看不懂的文字;刚才众人的操作进行到一半,就被她们给打断了。 “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她敲了敲柜台,问道。 “出入所。”那个中年女性顺从地答道。 “干什么用的?” “我们需要什么东西,或者多了什么东西,就来这里登记一下……”她皱起眉头,“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出入所?” 情况的发展显然让波西米亚很不满足。她的教父梦大概憋得都快碎了,立即将食指对准了那中年女性,威吓道:“谁说轮到你问问题了?告诉我,这个出入所里有没有钱?” 正当林三酒怀疑那个中年女性会反问“钱是什么”的时候,她却答道:“钱不在这儿的。你们要钱干什么?” 这个疑问显然也浮上了其他人的心头,旁边好几个人都抬起眼睛,朝二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知道什么是钱,却还要问拿钱干什么,只能让林三酒推断这儿的“钱”和她们概念中的“钱”不是一回事了——“你们的钱是干什么用的?”她走近了一步问道。 鞭子尾巴拖曳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沙沙一响;那中年女人的眼睛转到地面上,眨了两下,这才答道:“我们的……?不,我们没有钱。不过……钱还能用来干什么,当然是买东西用了。” 这个对话简直越说越糊涂——二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对方前言不搭后语,还一脸理所当然,想问都无从下嘴。 “你这不废话吗,我们拿钱也是要买东西啊。”从听见这儿没有钱起,波西米亚就像是个戳漏了的气球一样瘪了气,还有点不大甘心:“妈的,要是再让我看见刚才那个指路的……这么说来,你知道钱在哪儿?” 中年女性摇了摇头。 “等等,你们没钱,那你们平时怎么生活?”林三酒起了疑虑,“计划经济?政|府发物资?” 这句话一落,不远处就有人低低地叹了口气:“唉,是俩精神病。” ……行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中年女性朝旁边的柜台抬了一下下巴,“我们平时要什么东西,就来这儿说一声,再去拿就行了……用不着钱。” 你刚才明明还说钱是用来买东西的! 连林三酒都有点儿忍不住了——想从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嘴里掏话,就像是两只老鼠要在迷宫里找出口一样,这个中年女性说的越多,她们俩就越糊涂。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众人都慢慢放下了抱着脑袋的双手,胆气也稍微壮了点儿,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说起话来。 “……今天真倒霉,我还要去参加葬礼……” “啊,恭喜恭喜!太好了!” 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对答。 “我邻居小孩就遇见过一个精神病,嚯,听说好大脾气……” “青山精神病院是不是最近在修整啊……” “叫什么……遗忘症是吧?真可怜啊,不会暴起伤人吧。”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多,就算隔着一个枕头套,林三酒似乎都能感觉到波西米亚逐渐涨起来的怒气——她正要说一声“稍安勿躁”的时候,没想到那个中年女性倒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了,刚才的惊惶、疑惑也都不见了,换上了一脸怜悯。 “没关系,有什么不懂的,阿姨教你们。唉,年纪轻轻……”她哪里想得到,身旁这两个女人的战斗力足可以叫她一瞬间就消失于人世上。她朝柜台屏幕示意了一下,十分热心肠地对林三酒解释道:“你看,我本来是要去看我女儿的,她刚参军,好不容易轮上一次开放日,我打算给她做一个她最爱吃的菜带去。但是家里没有原料了,于是我就来这儿登记一下……五斤绿粉,五斤里肉,什么时候去拿都可以。” 在这样热情的态度之下,一想到刚才她们还准备凶神恶煞地打劫,就让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林三酒“噢”了两声,不尴不尬地凑过头去,对着看不懂的文字问道:“这是政|府给的吗?哦哦,去超市拿就行啊……这儿有军队?你姑娘多大啦?” “劫匪还有和人质拉家常的吗!” 波西米亚终于发了怒,刚才那根抢银行食指先用在了林三酒身上,将后者戳得原地一跳:“快问钱在哪!” “不用钱的社会,你还非要抢钱干什么?”林三酒低声喝了她一句,又转头向那中年阿姨笑了笑——尽管对方看不见。“你别在意,她脾气不好……我听人说,你们还可以把收入存在这儿,是怎么回事?” “比方说我拿多了绿粉,用不完,那么我再回来登记一下,可以把绿粉还给超市。”中年女性非常耐心,“或者我的工资收入自己用不完,也可以存进出入所系统里,这样其他更有需要的人在登记之后,就可以拿走用了。” 波西米亚蓦地拎起枕套一个角。 “把自己用不完的钱存进来给别人用?”对于物资匮乏的十二界居民来说,这种举动只有一个解释:“我看你们才有精神病。” “我们存的不是钱……”中年女性茫然地辩解道,“我们的生活中用不着钱。” 再堕入这个钱来钱去的怪圈,就没完没了了。林三酒赶忙打断了波西米亚,问道:“住所呢?车呢?难道也可以按需分配吗?” “啊……这个看情况,有时有空房就可以直接进去住,有时要等一等。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要是今天登记要房子,我估计很快就有空房出来了……车子也是一样的。” 那还会有人愿意在垃圾场里安家? 林三酒的迷惑越来越多,看她不像撒谎,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有一点倒是明明白白:作为银行劫匪来说,她们实在很失败了。因为二十来个人质这个时候都站起来了,远远近近地和她们搭话:“可别冲动呀……”“你们的病有治。” 如果波西米亚肯吃人,林三酒现在已经泡在胃酸里了。眼看着另一个碎花枕套被呼吸顶得一鼓一鼓,她正要安抚波西米亚几句,猛然却听一个人质“啊”了一声:“看,外、外面有警车来了!” 二人同时一惊——别怪害不害怕,既然干了劫匪这一行,吃惊一下总是必要的——随后又疑惑了起来。身为进化者,这间小厅里的风吹草动其实始终都在她们监控之下;刚才虽说人多嘴杂,但林三酒十分确定没有人报过警,甚至连碰一碰屏幕或柜台这样的动作都没有。 他们是怎么得知消息的? 中年女性松了口气:“来了就好,你们这个病啊,得早治……他们会送你们去病院的。” 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容易就把人认作精神病了。 一得知警|察就在外头,波西米亚一腔憋屈总算找到了地方发泄,撸起袖子就朝门口走——林三酒急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别冲动!” “干吗?你也要和警|察拉家常?” “不是,现在起冲突只是耽误事儿!我们要找安全地方落脚,还要找大巫女呢……我有个办法,”林三酒说到这儿,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不太好看。” 然而波西米亚却似乎没听进去。 “喂——” 林三酒刚叫了一声,她就猛地转过头来了。 “你看,刚进门的那个人,”波西米亚压低声音说,“……也是一个进化者。” 1028 没有一点进化者的尊严 对于已经进阶至林三酒这种程度的进化者来说,想要从普通人手里抢钱,难度基本相当于一个拳王决定扇婴儿一巴掌。毕竟一个平平常常的银行里,能有什么东西足以威胁她们二人的安全?枪?电击棒?摄像头,还是蜂拥而来的警|察? 除非银行柜员忽然掏出一只洲际导弹,不然对于她们二人来说,事先“踩点”、“计划”都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至少,在林三酒进入银行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也没料到才抢到一半、劫匪刚被人质们关怀了五分钟,门口就会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好几个进化者啊。 “我觉得,” 此时二人挤挤挨挨地蹲在一起,波西米亚吐出的热气一阵阵打在她耳朵上:“……你这个人就没有一点进化者的尊严,一天天光会给你妈丢人。” 林三酒忍气吞声地没说话。 在刚才两个劫匪拉拉扯扯、险些内讧起来的时候,二十来个人质们趁机一转眼间四散而去,全逃得不见了。现在小厅里空空荡荡,除了她们二人之外,唯有才从窄门里钻进来的几个人了——在第一个打头的男人身后,又跟进来了另外一男一女,尽管打扮各自不同,却毫无疑问地都是进化者。 “奇怪了,” 打头男人穿着一件旧皮夹克,好像好几天没洗头了。他在几个小柜台之间停下脚步,来回看了几圈:“……刚才接到的警讯里,确实说是有两个精神病跑来这儿了啊。” 他离二人只剩下几米不到的距离了,波西米亚顿时也不吭声了,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彼此都暗暗嫌对方占地方太大——短短几个呼吸间,林三酒就挨了她好几下胳膊肘。 “我看看。” 留着黑长直发的年轻女人,鞋跟“噔噔”地在这个小厅里转了一圈;她包裹着紧身裤的小腿,从二人眼前晃过去了好几回。 “没看见,”她天生一副低沉嗓音,“难道是在我们来之前就跑了?” “不可能,每一个出入口都没有这样的记录。”旧皮夹克的目光在一块手表状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不过这些精神病人手段多,说不定是用了什么办法躲过去了。” “要不然这样,” 第三个人出声了——他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始终眼皮半垂、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说是宿醉未醒也不为过。他手里的咖啡似乎也帮不上一点忙:“……我们问问这个帐篷里的两个人,看看她们有没有看见什么吧。” 波西米亚和林三酒同时抬起了头。 黑长直发唰地弯下了腰,头发从她肩膀上顺滑地垂落下来。她微微晒成古铜色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朝二人问道:“你们刚才看见有精神病从这儿出去了吗?” 一只尖顶帐篷此时正坐在小厅正中央,从帐篷门中间,并排伸出了两个脑袋。刚才她们目光随着几个进化者在小厅里来来去去,已经好半天了——只是进化者们绕着帐篷打了几个转,愣是一眼也不往二人身上看;现在蓦然被问到头上了,波西米亚不由从喉咙里发出了“咕”的一声。 “我们也不清楚啊,” 林三酒暗地里拍了她一下,朝几个进化者挤出一个笑:“刚才大家都跑了的时候,可能精神病人就随着人群一起出去了吧?” “如果伪装成市民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黑长发站直身体,沉吟着说。 “不能让她们在外面乱跑惊扰市民,”旧皮夹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只对讲器,“咱们干了这一行,就得负责……走吧,回去把附近几个分局的伙计都叫上,再放一个通缉令。” “谢谢你们的配合,”黑长直发在临走之前,没忘记对帐篷里的两个脑袋说道:“你们也不要在这附近驻留太久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如果申请了房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已经是第二次听见人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了”——在波西米亚的瞪视之下,林三酒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不客气!市民应尽的责任嘛……你们慢走啊。” 几个人走近了窄缝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又喊了一声:“那个——警官,我想问一个事儿!” “什么?”旧皮夹克转过头。 “请问……”林三酒斟酌了一会儿,有点不确定怎么才能把想问的话问了,而不引起对方的狐疑——犹豫了半天,她最后问出口的却是:“你们做警|察……是、是你们的理想吗?做得开心吗?” “你怎么的,你要给人家做人生导师啊?”波西米亚立即凑上来,用气声抱怨了一句,“他们要走,还不让他们快点走!” ……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 既然她们可以传送到末日前六个月的世界里,那么其他进化者当然也可以;但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这些人会选择在这儿做警|察? 但如果直接把这话问出来,万一答案是某种本地人人尽皆知的理由,那么岂不暴露了她们俩是外来的这个事实吗? 看那几个进化者警|察的表情,似乎都没料到自己出来抓精神病,还会遇上这种直面灵魂的问题。“啊?”黑长直发愣了愣,“我……算开心吧?反正没有不开心。” “为了生活嘛,有什么办法,”精力不济的年轻人打了个呵欠,“就像有些人不知不觉地也变成牙医和会计了……谁叫我们就只会干这个。” 进化者在普通人社会里,确实会是个高效的好警|察。 不过同样都是为了要在这个普通人社会里生活下去,这么一对比,就显得林三酒二人道德水平尤为低下了;人家知道找工作,她们俩第一时间只会抢银行——结果现在闹了个即将被通缉的命运,连做警|察这条路都被堵死了。 眼看着三个进化者挤进了窄缝消失了,二人不敢大意,又在帐篷里蹲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走了出来。林三酒转身在帐篷上一抹,它顿时化作一张写着【暂时居留权】的卡片,消失在了她手心里。 多亏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手的特殊物品,才让那三个进化者自然而然地认为,她们就是天经地义住在这儿的流浪汉,所以既没有产生怀疑也没有要赶她们走的意思;只不过像波西米亚所说的,“既不好看也没出息”。 “快走吧,”林三酒不敢耽搁,见门缝外面的进化者都没了影子,急忙示意波西米亚钻进窄缝里去。“我们不能在这附近长待了。” 波西米亚一脸憋气:“就算和那三个人硬打一场,难道我们就会输吗?要我看,我们两个把这座城市干下来也不是很难的事嘛!” 林三酒头都大了——她没回答,因为穿过窄缝时胸口后背都被墙壁压得隐隐作疼;直到重新露了头,这才赶忙一把抓住波西米亚的袖子:“我们抢银行也是为了能找个舒服点儿的落脚地,有了落脚地,才能进意识力星空啊。这个时候和别的进化者起冲突,谁知道会引起什么,岂不是白耽误事吗?” “耽误你妈。” “这样吧,”林三酒一边拽着她往停车处走,一边开空头支票:“等我们把大巫女这件事解决了,你想干嘛干嘛。” “那我要坐在市长办公室里,喝他珍藏的红酒。”这不知道又是从哪个电影里看来的场景了——不过波西米亚总算高兴了一点,问道:“我们没钱,估计没有这个社会的身份也不能登记,那我们现在去哪?住哪?晚上吃什么?” “看来只好回到垃圾场里去了,”林三酒想了想,“那个垃圾回收公司鬼鬼祟祟,不知道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儿,应该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之前说要叫警察,八成也是吓唬我们,最后不也没叫吗?我们回去以后,把那个胖子控制住,还可以多问出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诶?” “怎么了?” 林三酒的目光在马路旁边来回扫了扫。这个城市的街道规划也像是鬼画符一样,随着随心所欲的建筑物外沿弯弯扭扭、七转八绕,时不时还被平地而起的大楼给掐断了去路。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依然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确是把车停在这块牌子下的…… “……真是出门不利,车被警|察拖走了。”她喃喃地说。 1029 雨天里的司康 满天沉沉的乌云压迫在一栋栋高楼之上,越来越低,越来越重,连白昼都被山雨欲来的湿冷阴沉之色给浸透了,沉甸甸地垂在低矮天空下。林三酒二人步行了十来分钟,空气终于承受不住大块厚厚乌云的重量,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一旦开了个头,雨势在一转眼间就蓦然猛烈了,密集雨柱咆哮着倾泻而下,天地间迅速浮起了一片茫茫的白。水汽,昏暗的天光,与无穷无尽、没有间歇的暴雨,使一切景物都从视野中退隐消失在白雾里,甚至连几米远之外的东西,都很难透过湿漉漉的睫毛看清楚。 湿透的衣服沉沉贴在身上,好像坠得人连气也喘不上来;迈出的每一步,都会“咕叽”、“咕叽”地从鞋垫里踩出一泡水。比起普通人来说,作为五感敏锐的进化者,冒雨而行时感觉更不舒服了,两人在空空如也的街上坚持着走了一会儿,总算放弃了,匆忙走上路边的台阶,躲在了一幢二层住所屋檐下。 在这样的天气里,大概也不会有谁出来抓精神病了。 出乎意料的,波西米亚竟然没有抱怨。 “擦擦脸,”林三酒递给她一条毛巾,“你怎么这么安静?” 波西米亚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毛巾里响了起来:“天要下雨这种事又不受人控制,有什么可说的?这也要说的话,那光是说我这辈子遇见的事,就能叫我累死。” 平常看她发脾气多了,林三酒倒差点忘了她也是一个摸爬滚打才活到今日的十二界居民。 收回毛巾,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这扇红色大门只要再填补上一个角,就是个向右倾斜的平行四方形;但跟其他建筑物一比,它已经算得上很规整了。 “我不担心这场雨,”波西米亚的头发全湿透了,金棕色湿成了深棕色,一绺一绺地贴在皮肤和衣服上,她干脆一把将它们都抓起来,绑成了个低马尾。“我担心的是你找不着去垃圾场的路了——你看看这个城市规划,还赶不上十二界里那帮半路出家的业余设计师,这么一会儿,我连刚才那个什么出入所在哪儿都找不着了!” 要等到专业建筑师或者城市景观设计师传送,实在是个几率不大的事;所以十二界里由进化者们一手建成的部分,基本都是靠着特殊物品、一本粗浅的入门书、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膨胀的盲目自信组成的。 不过和这个世界一比,十二界看上去真是专业极了。 林三酒叹了口起——就算知道大概方向,其实她也没有把握能找回垃圾场去。自打她们离开出入所,追兵虽然没有遇见几个,却被突然掐断的马路给逼得不得不掉头好几回。 “你看看这个门,”波西米亚一指身后,“歪成——”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手指一样,红色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了一头蓬松的银发。银发下,是一张纹路深深、神色平和的脸;这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妇人看起来精神头不错,面颊还泛着粉红。门一开,就从她身后扑出了一股松饼似的香气。她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好像觉得她们看起来并不危险,这才问道:“……你们需要进来躲躲雨吗?” 林三酒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在走廊上看见了一张小圆几,上面摆了一台老式电话。 “那可太谢谢你了,”她拉了波西米亚一把,冲老太太一笑:“雨一停,我们马上就走。” 波西米亚立刻瞥了她一眼,似乎吃了一惊。 老太太将门打开——由于形状限制,门板不得不分成三块分别打开,才能容许人进出,真是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她转过身,领着二人走进走廊里,说道:“我正好准备要喝茶了……你们去洗手间里擦擦身子,可以一起喝杯热茶。” “那怎么好意思。” 在经过那台老式电话机的时候,林三酒一边笑着应了一句,一边伸手至圆几后方,摸到了电话线。用食指和大拇指捻住它,微微用力一搓,老旧的电话线登时受不住了,在她的手指之间被硬生生碾碎成了几块。 等三人一起在阴沉沉的会客室里坐下来的时候,窗外的雨势更加惊人了。浸没了天地的隆隆雨声,几乎叫人很难听清楚面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话;天光消逝了大半,又被四面墙隔绝得昏沉阴暗,仅剩的残余微光在厅中苟延残喘。 偶尔一条雪白的闪电打穿窗外暴雨时,才蓦地照亮了对面老太太垂目喝茶的面孔。 会客室的形状也不太规则,大多数角落都沉在阴影中;放上电视、沙发之类的家具,看着倒也正常了——只不过一切家具都像主人一样,都透着一股上了年头的意味。 “尝尝我烤的司康,”在昏昏暗暗的房间里,她示意了一下手中金黄的小面点,“我老伴最喜欢吃了……他走了以后,我还是把这个习惯延续了下来,每天下午这时候都会烤几个喝茶吃。今天我刚巧多做了几个……毕竟到了我这个年纪,说不准哪一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林三酒忍不住看了看波西米亚,随即放心了——连她这么热爱食物的人,此时也只是把茶杯凑近唇边比了个样子;司康被捏下来了一小块以后,仍旧原样放在了茶杯碟上。 ……就算是个普通人的世界,她们还是不得不多加几分小心才行。尤其是经历了荤食天地以后,林三酒对于所有入口的东西,都天然怀着几分警戒心。 老太太倒是吃得很香。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她没一会儿就吃掉了好几个,才用手帕文雅地抹了抹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们有个亲戚在这儿的垃圾回收公司工作,”林三酒试探地问道,“但是我们不小心把地址弄丢了,迷路了。你知道垃圾处理场在哪个方向吗?” 一般人哪会注意垃圾场在哪?老太太也被问住了,想了好半天,立起了一根手指:“你们等等,我去拿本市的设施信息册……那上头应该有。” 二人望着她小步小步走出了会客室,对视一眼,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四下扫视了几圈。 “这面墙也设计得太恶心了,”波西米亚走向会客室另一头,看着一堵墙皱起了眉毛,还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为什么布满了一个一个的小孔……密密麻麻的,好像毛孔一样。” 林三酒倒是早就习惯了这个世界毫不讲道理的审美观,举步走近了电视——其实要发挥一点想象力,才能认出这个玩意是电视,因为它和垃圾场里那个胖男人的电视,长得几乎没有一点相同之处。她掀开一层厚厚的、肉垫般的东西,这才看见了整个屏幕;在屏幕上轻轻一摸,她的指尖立刻捕捉到了一些微微余热。 ……似乎在不久之前,这台电视还是开着的。 招呼了波西米亚一声,她找到按钮将电视机打开了——光芒一亮,二人不由都是一惊。两张她们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此时正浮现在屏幕里,直直地回应着她们的目光,背景是那一个布满柜台的小厅;与此同时,一个女声旁白还在不断强调:“……紧急新闻,今日出入所中闯入了这两个精神病人,目前在逃中,请市民发现后及时采取相应措施……再重复一次,紧急新闻……” “啪”地一下,林三酒立刻按掉了电视。一转头,她的目光撞上了波西米亚——后者也反应了过来,正紧紧抿着嘴唇。 从刚才的蛛丝马迹来看,这条紧急新闻已经在电视上循环播放好半天了;而当她们走进这个房子之前,那老太太显然已经在电视上看见了她们的样子。 ……那么,她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1030 尸体来了 “首先确定一点,” 林三酒低低地说,余光笼在会客室那个歪歪斜斜的入口上。“……那个老太太确实是没进化的普通人,没错吧?” 波西米亚点了点头:“肯定是,我对这个特别敏感。” 毕竟在十二界里,要是连这一点都能认错,她也活不到今天。 尽管不排除有特殊物品或能力,可以让进化者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但她们躲雨时随便走进的一间民居里,就能恰好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 林三酒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你去门口看看那个老太太在哪儿,我要再开电视看一眼。” “你看什么?”波西米亚轻声问道,脚下无声无息地靠近了门口。 “我觉得刚才那幅图像有点奇怪。” 林三酒再次打开了电视,这次没忘记先找到音量键,将它调成了最低——果然,屏幕上依然是那一条精神病人惊扰出入所,现在正处于外逃中的紧急新闻。如果从那几个进化者警|察离开后开始算,那么少说也循环播放了二十分钟了。 她盯着屏幕,慢慢皱起了眉毛。 ……这并不是两张正面头像,而是用了环绕技术拍摄的360°成像。她刚才关电视关得太快,此时再一打开,才意识到她和波西米亚简直像是两个被从头拍到了脚的演员一样,活生生地在新闻中缓缓转圈,背景是出入所的小厅——每一个看了新闻的人,都能知道她们头顶上的头发长什么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闪电亮光时不时地击穿黑漆漆的屋子,将屏幕上二人的面孔一次又一次地映得雪白。窗外雨势似乎越来越大了,沙沙声淹没了会客室中的杂音;当一道从走廊里传来的金属撞击音传入了林三酒耳朵里时,她立即抬起了头。 “什么声音?” 站在门口的波西米亚,先伸手将一块又软又有弹性的门框给挤了上去——探头看了一眼,她低声答道:“走廊尽头是厨房……她好像正在看锅子里的东西煮好了没有。” 林三酒心中一动,波西米亚也恰好在这时投来了目光。昏黑阴沉的会客室里,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五官了,只有那双大眼睛微微闪烁着光泽:“……‘可食用真理’!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我不知道。” “肯定有。”波西米亚登时充满了自信,兴致勃勃地又探出了目光:“我们等她回来,看看她这次拿来什么东西。” “你过来一下,”林三酒看着屏幕,忽然朝她招呼了一声。波西米亚正等着验证自己的理论,闻言不大愿意动;像一只没训好的狗一样,一连被招呼两三次,她才终于走近了电视。 “干嘛?” 她这句问话才一出口,就被林三酒吓了一跳——后者蓦地蹲下身,一把捞起了她的裙角,握住她的脚腕仔细打量几眼,才又把裙角放了回去。 波西米亚腾地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喝问道:“你是、是不是有毛病?” “你右脚腕上果然系了一只银色铃铛。”林三酒沉吟着说。 “你左边头壳里果然还没有脑子呢,你想说明什么?” “你看,”林三酒也不生气,点了点电视屏幕,“我之所以会知道你脚腕上的铃铛,是因为这个。” 新闻图像上,那个一直缓缓转圈的波西米亚脚上,确实系了个一模一样的银铃铛——裙角长度比现实生活中故意截短了一点,恰好把它露了出来。 “我和你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留意到它。”林三酒说到这儿时,从隆隆雨声中捕捉到了走廊尽头厨房里的一点儿杂音,听上去像是那个老太太快要出来了;她忙关掉电视,拉着波西米亚重新坐下来,低声说:“……我们在出入所里只待了不到十分钟,怎么会连这种细节都被摄像头记录下来?” 波西米亚愣愣地想了一会儿。走廊上那个不急不忙的脚步声果然正朝会客室走来,时不时还伴着锅盖碰撞的声音;她忽然凑近了,声气有几分犹豫:“……摄像头?” 她不知道?噢,对了,十二界好像对很多东西都另有名称—— 林三酒才一浮起这个念头,不由一凛,突然明白究竟是哪里让她觉得奇怪了。就在她要顺着这个念头往深里想时,那个老太太的影子却正好在这个时候慢腾腾地投进了会客室,顿时叫二人都戒备了起来。 老太太胳膊下夹着一本褪了色的旧册子,双手端着一只小小的上菜锅,将它摆在了茶几上。她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茶点都撤了下去,又摆上了一些小食和餐具;看见二人的茶点几乎没被动过,她也什么都没说。 “来,你们在册子上找地址吧,我给你们分一些炖肉。” 林三酒接过厚册子,果然一个字也看不懂。在这么大的暴雨中,这间老旧的会客室里被潮气一泡,家具就泛起了一股被各种气息经年浸透了的陈旧味道,厚厚的、黏黏的,配上炖肉的肉香,闻起来叫人忍不住想掩鼻。 老太太似乎只顾着自己吃高兴了就行,一点也不在乎她们动不动手里的餐点。她一边吃,一边陷入了被食物勾起的回忆中:“我第一次邀请他到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妈妈就做了这样一锅炖肉……他以前笑话我,说香菇配肉,吃起来口感一模一样,也不肯换个配菜。但其实每次他都吃得不少。” “现在的年轻人,还愿意老老实实地找一个伴儿、结婚成家的,几乎没有了……我们以前把生孩子当成最重要的事儿之一,年轻人也不在乎了。毕竟现在什么都简简单单、唾手可得。你们找不到垃圾场吗?等我吃完了给你们看看……哦,我还烤了一份千层面,马上就好了。” 在这个被隆隆雨声包裹住的小会客室里,越发昏暗阴沉得不见一丝光。老太太对这儿的每一件家具位置都熟悉极了,不开灯也能在昏黑房间中吃得津津有味;二人静静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望着对面窸窸窣窣的人影。 “他不喜欢吃这个,可是我特别喜欢。”老太太完全沉浸在食物与回忆中了,几乎每一份食物,都联系着她的一部分过去;即使在昏暗中,也能察觉她浮起了一个笑容。在雷电打过的时候,她一亮即暗的脸上,笑容看起来带着几分恍惚——就像对面二人存不存在已经不重要了一样。 “我小时候,妈妈就常给我炸白条儿吃。我不知道它实际上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因为她小时候,是我祖母炸给她吃的,我祖母又是从曾祖母那儿学到的……这个小零食的配方,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传到我这儿就断了。我常常想,要是我的儿女没死在战场上,他们大概也会给我的孙子们炸白条儿。” 老太太的语气沉滞下来,将手里那个看不清的吃食放回了盘子里,愣愣地看着门口,发起了呆。会客室里陷入了一片幽静,只有无尽的雨声,和窗外隐隐滚过的雷。 这老太太是个普通人,既没有抓住或者伤害她们的能力,现在也没法通知警|察——当然,她看起来似乎也不想通知警|察。 那她要干什么? “她不会是老年痴呆吧?”波西米亚用气声问道。 林三酒望着对面的人影,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她却说起了一件与眼前老太太毫不相关的事:“……出入所那幢大楼底部,最起码有二三十个窄门,对不对?” “对啊。” “那就有意思了。” 老太太上了年纪耳力不佳,并没有从持续而响亮的雨声中听见她们的交谈声,仍然怔怔地陷在回忆中而无法自拔。波西米亚看了她一眼,转头轻轻问道——“什么有意思了?你别说话说一半。” “这件事还是你提醒我的……我说的摄像头,就是你们说的‘记录眼’。”林三酒顿了顿,忍着一阵一阵的颤栗,凑近了她的耳边。“……现在你想想,出入所里外都算上,哪儿来的他妈摄像头?根本一个都没有。” 二三十个窄门并排列在一起,如果要把每一个门口的情况都监控下来,至少得有同等数量的摄像头。但是就算不调出潜意识留存的画面,她也能清清楚楚地想起来,门口附近什么都没有——连一个眼儿、一道划痕、一张告示都没有。 在进入小厅之后呢? 整个天花板都是照明用的,如果任何地方挂了摄像头,都会突兀地黑下来一块。即使在角落里、天花板与墙壁接缝的地方,她也想不起来曾见过任何监控设施——最重要的是,什么监控设施能够从各个角度、细致无遗地把她们的360°成像都存下来? 这个道理很简单:只要不是环绕着你飞行的监控设施,任何安装起来的摄像头,都只能“看见”它所能“看见”的那一面,这也造成了“死角”一说;但是在明明没有摄像头的方位上,又是什么东西记录下来情况的? “对噢,那家出入所里没有记录眼。”波西米亚喃喃地说,“其实我们就算不戴头套,他们事后也不应该知道我们的样子才对……” 她们是在进化者警|察来了、人质们跑了以后,为了不引起怀疑才摘下枕套的——而如果是那几个进化者警|察记住了她们的样子,又怎么会连藏在帐篷里的脚腕上,戴了一个什么样的铃铛都一清二楚? 一个觉得古怪的地方浮现出来了,却连带着勾起了更多的疑惑。在林三酒咬着嘴唇,愣愣地陷入了思绪里的时候,却听对面的老太太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有了动作。 “我这个人啊,这辈子就是喜欢美食,喜欢尝鲜。”她嗓音哑了几分,像是被汹涌而上的情绪给累着了。老太太抹了一下眼角,将面前的碗碟都收了起来。“……如今上了年纪,面临着马上要走的局面,就忍不住想把过去和他一起吃到的东西再回忆一遍……人老话多,让你们久等了。” 久等什么了? 二人心中同时升起了浓浓的疑惑和防备——那老太太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将残羹碗碟收回了厨房。在她走回会客室门口时,忽然发出了“嘎啊”一声,仿佛空气卡在胸腔里流不动似的;紧接着,老太太身体抽搐着、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见着手脚发颤,出气多入气少,已经快是要不活了。 1031 偷鸡摸狗波西米亚 【防盗,正文在11点半之前能发!】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032 关于这个世界 【防盗,正文没写完,请酌情等待,熬夜产生的副作用本人一概不负责】 就在田鼠被捆成了一个粽子似的扔进了卡车车厢的同时,负一层的单间里,玛瑟在冯七七的身前蹲了下来。 “喂,醒醒。”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啪啪地拍打着冯七七的脸。 后者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刚一醒来,后脑上鲜明的剧痛也跟着醒了,冯七七“咝”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才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我?” 玛瑟碧绿的眼睛盯着他。 “没什么,我突然想和你聊聊天。” “有什么话非要绑着我说?啊……是林三酒吧?她在这?”冯七七一念及此,立马警觉地抬起头,四周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玛瑟朝他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了,二人四目正好相对。 “……冯七七,虽然咱们俩的关系是最差的,一有机会就吵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见到你以后,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是不是林三酒跟你说什么了?”冯七七反问了一句,咳了几声:“我劝你还是听听我这一边的话……” 玛瑟根本不搭话,反而自顾自地笑了笑:“在除我之外的11个人格里,你是倒数第二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冯七七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问“倒数第一个是谁”。 “那个socioath没出来真是太好了,对吧?唉,我中国话说得还不是很好,这个单词的中文是什么……”她看了对方一眼,继续说道:“……你也记得吧?那个时候卢泽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有好几个国际专家替他诊断,分别确认了我们11个人格的存在。” 女性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被绑着的男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只有最后一个人格,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见过,跟我们也都不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第12个人格不存在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医生——记得么?长得还很不错呢……为了了解这个举世罕有的人格分裂病例,她跟卢泽整整聊了一晚……第二天被人发现赤条条地死在了办公室里。” “像个孕妇一样,肚子高高地隆着,里面装满了她办公室的抱枕、文件……听说全部都被血浸透了。肚子的缝线上写了一个‘第12人’,旁边还画了一个爱心。” “第12人。所有的医生,都只知道这个代号,没有人见过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全都不知道。只能从他出现时的表现,分析出他是一个……唉,中文叫什么来着……” 冯七七轻轻地张口说话了:“的病态人格。” 他的语气很奇怪,咬字含混暧昧,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扭曲了字句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多听他说几句。不论是卢泽,还是以前的冯七七,从来没有用这种口吻说过话。 玛瑟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尽量稳住了自己刚才以来不停颤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冯七七?” 他抬起头,看了玛瑟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纯真的笑容。 “那就算了。老是装成冯七七的口吻说话,也挺累的。”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句又绵又轻,还有点不清楚,跟以前果然完全不同了。 玛瑟呆呆地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 “奇怪……我为了不让你发觉,特地假装成你的死对头冯七七。如果是他的话,跟你对着干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就怀疑上我了呢?”冯七七——不,应该是12了——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玛瑟苍白着脸色一笑。 12点了点头,很赞同的样子。“怪不得。不过,现在掌握了卢泽身体的人是我。我可以把你分裂出去,就可以把你再收回来……虽然收起来有点麻烦。你不会忘了吧?” 玛瑟咬着牙,指甲刷地一声伸长了,盯住了他的双眼:“那你来试试看好了。” 12瞥了一眼她的指甲,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明明没有用,却还伸出来……哦,我记得你似乎升级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升级成什么样,就让我瞧瞧吧。” 如果一个塑料假人会笑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 “我警告你——”玛瑟一跃起身,指甲随即向12身上狠狠地挥了过去,卷起的风刮起了门口的布帘:“不要用卢泽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即使被捆成了一团,12却依然灵活得像条鱼似的——他双腿一蹬,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长长的指甲,挣扎着要从绳子里脱身。玛瑟哪会给他机会,五指成爪,再度向他抓了过来——12眼皮一跳,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玛瑟的指甲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如今的指甲似乎成了一种哑光的材质,坚硬得叫人心惊——被指甲划过的墙面深深地开了花,透过破洞,甚至能看见隔壁的床。 明白了…… 当又一次攻击袭来的时候,12不躲反迎,一下子被指甲给划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他现在用的可是卢泽的身体——还不等玛瑟心疼,只见几段碎了的绳子纷纷落在了地上。 “谢谢你帮我解开这个绳结。”12很有礼貌地说,从破碎了的绳套里迈步走了出来。“接下来,你就回去好好看着我玩儿吧。” 玛瑟立刻站住了脚。 12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动手,忽然他低低地诧异了:“咦?” “能力不见了,是吗?”对面的女人出声了,语气里带着快意:“连基础能力都没有了,真是不巧啊!” 12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她。不管是什么表情,由他做出来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浅浅淡淡的没有真实感。 见到这个模样的“卢泽”,玛瑟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再次冲了上去—— 【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变脏】 介绍:被指甲所伤的人,所有的进化能力(包括基础、进阶两种),都会在120秒之内被洗白。染过对方鲜血的指甲,在24小时之内不能再次使用,只有干净的指甲才能继续发动洗白能力。 失去了卢泽所有的能力以后,12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一样了——他的反抗还没有持续十秒,就已经被玛瑟击倒,一脚踩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被反剪过来,用床单捆好,接着她在心里向卢泽默念了一句“抱歉”,随即收回指甲,重重地在后脑处劈了下去,12顿时再次昏迷了。 第一次运用新能力,就放倒了12这种可怕的人,玛瑟松了一口气之余,觉得全身都瘫软了。 看着双眼紧闭的12,她皱着眉头,忽然觉得有点棘手。想了想,这事最好还是得知会一声小酒……玛瑟叹了口气,将他推进了床底,转身出了门。 刚才小酒走的时候,连去向也忘了说——就在玛瑟有些犯愁地站在楼门口,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玛瑟!” 她回头一看,是个一头黑长发的陌生女人。 如果林三酒在的话,马上就会发现那是方丹。 但是说起来,因为卢泽的人格分裂和变形能力,情况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悄地变得复杂了。 在12假扮成玛瑟的这几天里,通过林三酒的关系,跟方丹见过很多次,所以方丹认识玛瑟;然而在林三酒认识方丹的那一天,真正的玛瑟就消失了,所以玛瑟本人并不认识方丹。 “你是谁?”玛瑟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刚刚经历了12、陈今风之类的事情之后,她不自觉地对人抱了一份警戒心。 方丹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她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一眼玛瑟,搞不明白对方是哪里不对头:“……如果你是找小酒的话,她在水井管理组!”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之前在去食堂的时候,林三酒嘱咐过方丹,如果玛瑟问起她在哪儿,就说在水井管理组——而假“玛瑟”并没有问,她就一直记在了心里。刚才玛瑟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显然就是在找人,所以方丹自告奋勇地把林三酒的嘱咐说了。 玛瑟尽管一脸迷茫,还是去了水井管理组。 水井组很远,这么阴错阳差之下,等她发现人不在,又出来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林三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听过玛瑟的一番话,林三酒惊得都愣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等惊讶消化了以后,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脸色变得有点差:“……你就那么把人放在床底下可不行。万一他醒了,再把你收回去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分裂能力如果要再收起来,可不是动一个念头那么简单的……”玛瑟朝她安慰似地笑了笑,“就是以后要怎么办,可有点头疼。” 不过虽然这么说了,两人还是下了楼,朝玛瑟的房间走去。林三酒把田鼠的身份告诉了她:“……这次既然找到了签证官,咱们就没必要在这儿呆着了,拿上车就走——” 说着话,她掀开了帘子,弯腰朝床底看了一眼。 玛瑟看着林三酒一动不动的后背,笑了声:“我把他打得太惨了?” 林三酒慢慢扭过头来,一脸煞白:“……床下没有人啊?” 1033 这个地方适合你 【防盗,正文快写完了!】 在进化人类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不去打探别人的能力。 由于进化出的能力都十分奇特、超乎想象,每一种不起眼的能力都有可能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底牌,因此自然而然地,谁也不愿意将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甚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就连在他人面前使用能力也成了忌讳。 这一点,卢泽已经跟林三酒提过了——那为什么玛瑟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误会,”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玛瑟笑了笑。她已不年轻了,这样一笑就显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来:“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无法得知你的进阶能力,只能分析出一些基本数据。了解一下自己的基本数据,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当然这都取决于你。来试试么?” “好!”林三酒痛痛快快地应了,伸出了胳膊。“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再说了,刚才跟堕落种纠缠了半天的时候,她和卢泽都没少暴露自己的能力。两人都不是笨人,自己能猜出来卢泽的大概能力,那么卢泽肯定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估算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坚硬的指甲尖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地一碰,甲尖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平滑地陷入了肌肤里——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玛瑟就已经收回了指甲,笑着说:“好了。” 她将一滴浑圆的血珠滴在了手心里,血珠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随即玛瑟就闭上了眼睛。林三酒再一看,自己胳膊上的切口太细微了,早已停了血。 “玛瑟现在的能力还比较初级,所以读取你的数据可能会慢一点儿……”卢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解释道:“所有的进阶能力在使用中都是会慢慢升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到了自己那怪怪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些破卡片也会升级?会变成什么样?起码应该让她没有限制地转化物品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可收了两次铁门——虽然第二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两秒,但不知道今天的限额是不是也算用完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 趁着等待玛瑟读取数据的工夫,林三酒出于好奇,和卢泽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毕竟比她多见识了两个新世界,许多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是提心吊胆。卢泽大概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一时间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看也聊得差不多了,再一看玛瑟,她依然还是刚才的模样,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玛瑟还要花多长时间读取数据?”林三酒终于问道。 “呃……看样子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呢。”卢泽有点尴尬的样子。“以前玛瑟分析我的数据时,好像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久?”林三酒吃了一惊。她随即伏下身子,仰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此时浓黑的夜色已经淡了许多,东方甚至已隐隐地现出了一抹灰白。坐回了原位,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怎么了?干嘛这副脸?” “天马上就要亮了。”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转头望着卢泽。“夜里已经这么热了,等太阳一出来,车子正好在阳光下晒着……到时温度会高成什么样子?” 卢泽一下被她问得哑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林三酒揉着眉心,有点儿疲倦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我怕咱们都会成烤炉里的鸭子。” 虽然车子的油电都还充足,足以支持冷气维持一段时间,可是这凉意在外界凶猛的高温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这还仅仅是在夜里。车里这部可怜的空调机,到时就算是烧断了线,恐怕也无法抵抗白天的熊熊烈日…… “你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卢泽一直以来轻轻松松的表情也不由有点儿沉重了。 办法倒还真有一个。这个公寓社区附近,坐落着一所城市中最昂贵的购物中心。这幢建筑本身已经失去了价值——因为商城中心设计了一片高高的热带植物林,为了达到通透自然的视觉效果,天花板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筑成的。以前,肩膀上洒着阳光,在浓绿的植物旁漫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过现在可就致命了。 可是在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却是一个占地广袤的进口超市。没有了阳光直射不说,还有大量的食水…… 林三酒将中心的情况一说,卢泽顿时兴奋起来:“超市!那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和玛瑟已经一年多都没吃过人吃的东西了!在上一个新世界里,我俩天天吃压缩饼干、行军干粮,情况糟糕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哎呀,那个便秘得难受的呀,肚子里好像揣了石头……” 林三酒挑起眉毛看着他——卢泽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过了头,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温度会升高多少,确实应该早作打算。” 轻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很快就下了决定:先把车子开到购物中心门口,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然后再由卢泽背着玛瑟,一块儿下到超市里去。进口超市中的食品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区域,加上仓库里的库存,供给3人份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而且这家超市的位置也十分理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超市里安顿下来,当成一个据点,度过平稳的一年…… 林三酒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实际情况大概不会如此理想——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计划中的第一步“来到中心门口”,此刻看起来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购物中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处于城市心脏的主干道上。这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出名的不夜城,夜夜通宵璀璨,车流不息。碰巧,这个月又是购物中心的“五周岁纪念”,整个月份里每天都是24小时营业—— 在昨晚气温飙升的时候,无数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要逃来这儿乘凉。 此时主干道上的汽车,挤成了一条轰隆隆震天响的长龙,将林三酒他们的车给远远地推到了末尾;而每一辆还能发动的车,都处于发动状态——眯眼朝购物中心的方向一张望,只能隐约看见正门前喷水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的人。 看来想要开车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林三酒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算倒车。然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后视镜里又出现了新的车子,将他们的奥迪给牢牢堵在了车流中央。 “都已经停电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身处在无数热腾腾的发动机中间,坏了一扇窗户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空调吹出的那点可怜的凉气,根本抵不住从窗户缝里汹涌侵袭进来的热度——卢泽白净的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地现出了一片片红晕,活像一只大兔子。 林三酒叹了口气:“大概是想逃出城的吧……这是条主干道,从这儿走的话,可以上好几个城际高速。咱们等等,后面的车肯定也得走的——” 可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间,车龙的尾巴又加入了几辆新车——打头的一辆首先发现了前面情况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慌得狠了,竟然一点警示也没有,一转方向盘就往回走,一下子撞进了后面来车的车头里,当即滚起了一股浓烟。 林三酒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骂了一句粗话。那辆往回走又撞上了的车是一台路虎,此刻它庞大的身子一打横,将半条路都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加上另一辆车的车头被毁,眼看是动不了了,这一下,退路被彻底切断。 远处一辆刚开来的车,立即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跑了。 除了不知身外事的玛瑟,车里的两人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弃车步行了。 天空变成了鸭蛋青色,虽不如白天那么明亮,可视物已经完全不成了问题。 “咱们还有多少水?”卢泽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不无担心。 林三酒看了看背包——其实她不看也知道,包里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了,只有三罐没有开封的可乐,一摸还热乎乎的。 考虑到两人的身体状况,她扔了一罐可乐过去:“正好剩三罐这个,快喝了吧!补不了水,起码也补点糖——一会儿咱们的消耗可大着呢。” 没想到卢泽打开刚喝了一口,倒是愣住了,一边打嗝儿一边问“这是什么?”——原来在他原先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可口可乐公司。看他一边咂嘴一边喝光了饮料,林三酒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空罐,问道:“准备好了吗?” 卢泽点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比之前似乎还要滚烫几十倍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 1034 唉,要是龙虾就好了 【这是防盗,正文刚开个头,建议为了头发不要等了。标题我会放在感言里的……人偶师太鸡儿难写,一出场我就像请假,偏偏他还祸害活千年式地老出场,亲妈都想弑子了……】 目送李姐和卢泽走进了工厂的大门,留下林三酒一个人坐在卡车的驾驶座里。车门已经锁上了,窗户也牢牢地关着。卡车旁边是三三两两聊着天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看起来是如此自如,仿佛不必挣扎着度过每一天,甚至叫人隐隐想起了末日以前世界的模样……在遇上了她的目光时,许多人甚至还会朝她点头笑笑。 一个年轻妈妈推着一辆婴儿车从她的卡车边经过,里面那个一岁多的白胖孩子还指着她咿咿呀呀地说了些什么。 即使她谨慎地把卢泽派下去查探情况了,看到这副景象也不由得松懈了肩膀。 对讲机里玛瑟不无担心地问了一句:“他一个人跟李姐去了,没问题吧?” 三个人里,只有卢泽是最适合出去的。如果当真起了什么变故,以他的变形能力,只要有一个空隙就能够顺利回来——不过还不等林三酒回应,卢泽自己就先在对讲机里笑了一声:“别担心,他们这儿的人看起来不错。” 旁边隐隐约约地,李姐说了一句什么。 林三酒叹了口气。她担心的还是车上的物资。 虽然她相信人类的确有很多高尚的情感,但不求回报地庇护所有流亡的人类……这怎么可能呢?不说意图了,“绿洲”有这个能力吗? 怎么想,都觉得他们会要求每个人都上交所有物资,然后统一进行分配——这样才合理,换她是绿洲的管理人,她也会这么干。 “小酒,玛瑟,他们这里非常大……好像是把后面靠山的半片工厂区都打通了。啊,这个是……他们排队干吗?”卢泽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惊讶。 “这是食堂啊。”李姐凑近了对讲机,似乎也想让另两人听一听:“每天早上六点、晚上九点,我们都在食堂里供应一顿饭。现在正好是时候了,这些都是还没吃早饭的人。” 还不等林三酒回过神来,卢泽那边传来了一阵杂音,随即是他惊奇的语气:“小酒,他们的早饭是小米粥、烤玉米,和一碟子榨菜。看着还挺多的……” “你应该看看我们的晚饭——每个人都是一菜一肉一米饭的标准!” “这……怎么可能?温度这么高,怎么可能还有以前的菜肉留下来?再说,做这么多饭,要消耗多少水啊!”卢泽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他说的,也正是林三酒和玛瑟心里想的。 “你不是也看见我们的烤玉米了吗?放心,这样的蔬菜和肉,我们要多少有多少,水也不用担心。你们还没加入呢,按规定我不能说得太多了。等你们也成为了绿洲的成员,自然就知道了。” 吃了一惊以后,林三酒的好奇心被吊得越来越高——不过她倒是相信李姐这话不假。 看看车外的这些人就知道了:个个儿都精神饱满,皮肤润泽,嘴唇和指甲都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林三酒几个人虽然吃喝不愁,可是毕竟只有袋装食品,谈不上什么营养,吃饭不过是填饱肚子、获取热量而已,跟绿洲的人们一比,真称得上是一脸菜色。 就在她望着绿洲成员发呆的时候,对讲机里卢泽说话了,声音有点断断续续地:“李姐……我的对讲机范围到头了。我先……商量……” 听这意思,大概是快回来了——林三酒把目光投向工厂门口,果然没过一会儿,卢泽的身影就兴奋地一路跑了出来,后面跟着李姐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一行人来到车队前,卢泽敲了敲车门,林三酒打开了窗户。 “简直不敢相信!”卢泽的兔牙在早上猛烈的阳光里闪闪发光:“太厉害了!这里有光伏发电机,有供电。楼上都贴着反光布,后面还有建起了一个很大的隔温遮光大棚,走进去立刻凉快多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看向了他身后的李姐和那个陌生男人。 “我给你介绍一下,”李姐指着那个身材健壮、个子不高的男人说:“这是我的领导,他听说有新人找过来了,很关心,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领导? “你好,我叫陈今风,是绿洲八组的一层干部。”被称为领导的男人自矜地笑了一下,说:“能够看见又一个幸存下来的同胞,真是太好了。” “幸会……”林三酒又一次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绿洲里的气氛,和她这一个月以来身处的环境太不一样了,让她产生了一种错位的怪异感。“稍等,我把玛瑟也叫来,我们可以下车一起说。” 接到消息的玛瑟锁了公交车门,小跑着过来了。她一头蓬松的红发在阳光下显得很耀眼,陈今风瞥了一眼,立刻愣了一楞,随即笑说:“哎哟,想不到还有外国友人!如今这个世道,大家都是同胞!”说着,就伸出手来跟玛瑟握了一下。 林三酒也下了车,跟玛瑟并肩站在了一起。 “那么,我来简单给大家说一说。”陈今风很有气魄地一挥手,说:“绿洲之所以能够拯救一千八百多人的性命,都是多亏白教授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你们还记得那一百多天的高温期吧?白教授从很早以前起,就开展了一项农作物研究的实验项目……如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如今我们绿洲的农作物,在催发下,生长周期已经缩短到了30天,还能抗高温!” 大概是看见了三人脸上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李姐笑着补充了一句:“小卢今天看见的烤玉米,就是我们这儿的农作物之一。” “可是……怎么可能呢?而且白天的温度,连塑料都会融化啊!”玛瑟捂住嘴巴惊叹道——不管怎么说,这听起来都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建造了一个低温大棚,专门用来培育农作物。”陈今风笑了笑。他看了看三个人的模样,口气很委婉:“你们一直流落在外,没有见识过集体的能力,一时不理解是正常的。小卢刚才见识到的,不过是绿洲的九牛一毛,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说着说着,他有些激动了:“我知道现在人类的处境太艰难了。可是看看人类的历史吧——从大洪水、黑死病、西班牙流感……哪一次不是人类的灭顶之灾?不也撑过来了吗?这次也是一样的!我们在困境中寻找希望,寻找出路,救援同胞……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后人。等到千百年以后,子孙后代提起我们的时候,都会说一声,绿洲是人类的火种!” 他双眼熠熠生辉,语气充满激情。因为心情高昂,皮肤都隐隐地发红了。看得出来,陈今风是真心相信绿洲、相信人类的未来——与这样的大义相比之下,林三酒简直快为自己的发言而感到羞愧了:“那个……我想问一下……如果加入的话,我们自己的物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姐顿时看了她一眼。 陈今风呵呵一笑,“年轻人有顾虑,其实是好事,说明想得周全。这个你放心,绿洲里有足够的物资给大家生活,不会强行收取任何人的东西。物资愿意自己留下也行,上交也行,跟别人做交易也行……总之,你们的还是你们的。” 这一下,可真叫林三酒惊讶了。 绿洲里已经有了一千八百多人,在他们之前,肯定也有自带物资的人——但瞧这平和的样子,似乎没有人因此闹过风波。 玛瑟又向陈今风提了几个问题,陈今风也一一耐心地答了。叫人心生好感的是,绿洲成员除了一些必要的日常工作以外,其他所有的时间都能随便支配,自由度很高。 说到这个,李姐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群年轻人平时没事就喜欢守在这里等路过的人……放那么大声的音乐,一个是表示欢迎你们,一个也是他们年轻人喜欢玩;因为这附近没有那些恶心玩意儿,都叫我们清理光了。”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林三酒。 “小酒……你怎么想?咱们要不要——加入绿洲?”玛瑟轻声地问。“我们俩无所谓。” 林三酒咬着嘴唇没吭声,暗暗埋怨自己的“敏锐直觉”这个时候发动不起来。思虑之间,昨晚离之君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去人多的地方找签证官。” 一千八百人,算人多了吧? “请问……如果想退出绿洲,可以吗?”她也是豁出去了,干脆她来做坏人,把得罪人的话都问完算了。 果然李姐又抿了抿嘴。还是陈今风看起来有风度得多,他笑着说:“虽然这么做很傻,但绿洲是自由的,想走随时可以走。” “既然这么说……”林三酒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同伴。“那我们就暂且先加入吧?” 1035 酒米双拼饭 【这是防盗,正文遥遥无期,别等了,连我都不想等了呢……】 太热了。 这种热度,不是身处其中,恐怕根本想象不到——汗才刚刚透出来,立马就蒸发干了,紧接着,又是一层热汗。林三酒只觉自己的身体系统,仿佛变成了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狗,正在炎热的空气中“呼哧呼哧”地挣命。 相较而言,卢泽看起来要强多了。尽管他身上背着玛瑟,可怎么看,也比林三酒显得从容一些。他自己也瞧出来了,大声问道:“哎,你……体强……吗?” “什么?”林三酒也抬高了嗓门喊。周围的汽车发动机声音实在太大了,卢泽不过是在车子的另一边,她都有些听不清楚。 “我说——”卢泽几步绕过车子,走了过来。背上的玛瑟个头儿比他还高一些,两只脚都拖在了地上。“你没有经过身体强化吗?” 刚才才吐了两个字,林三酒只觉舌头都干了,一路干进了嗓子眼里,她不敢再开口,只好摇了摇头,示意卢泽赶快走。卢泽一脸惊诧,好像想说什么——可是现在哪是个闲聊的时候?连忙点点头,开始艰苦地穿过正朝外不断喷薄着热气的车流。 每隔几步,林三酒就要抬手擦擦眼皮。她出的汗太多了,刚才就滴进了眼睛里,热辣辣的难受——她不禁都自我怀疑起来了:难道那个“高温适应”是有时效性的?要不然,怎么刚开始她都没这么热,现在反倒汗如雨下了? 这样下去,还能在脱水之前,赶到超市里去吗? 二人在沉默中打量了一下周边——马路的中间隔着一道护栏,本意是将车流分成两个方向的。可是危机来临的时候,还能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此时两边的汽车都横七竖八地纠缠在一起,有顺行的、有逆行的…… 要是翻过护栏的话,不光是身体负担、背着玛瑟不方便的问题,那意味着还要再穿过一个热滚滚的车流——可才真是要命了。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朝车龙的末尾走去。 驾驶路虎的,是一个干瘦的女人;当二人经过的时候,林三酒发现她已经倒在了车里,眼窝深陷、人事不知了——恐怕她是一路缺水,早已出现了脱水和意识不清的症状,这才慌乱之下撞了车。 被路虎撞毁了车头的小车里,空调可想而知已经不能用了;不过多亏了之前的冷气,那个开车的中年胖男人却奇迹般地还清醒着,从两人一下车,就紧紧地盯住了他们。 当林三酒经过他的汽车旁边时,胖男人猛地冲她砰砰敲了好几下车窗。 老实说,林三酒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不过此时她已经快要热化了,自己还能撑多久还是个问题,更是一点多余的恻隐之心都挤不出来,只皱着眉头看了胖男人一眼。 隔着玻璃,胖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外面……热……能走了吗?” 林三酒大概也猜出他是什么意思了,摇了摇头示意不行,提步就走。车子散发的热气让本来糟糕的情况更加难以忍受了,她实在忍受不了停下不动。 见她要走,那胖男人一下子急眼了,一把推开车门:“我跟你说话呢,你站住——你不是就在外头走吗,我……”他话音未落,猛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这声尖叫里充斥着令人发麻的痛苦感,甚至盖过了发动机的声音。林三酒忙一回头,发现胖男人暴露在外的皮肤刚一接触到外头的尾气,就爆起了一串串的水泡—— 鲜红充血的水泡在他的皮肤上挤炸了开来,胖男人的脸上、手上,简直像是被泼了滚烫的开水似的,触目惊心地绽出一片片破碎的皮肤。他的痛叫还在持续,林三酒再也忍不住了,一手扶着卢泽稳住身体,抬起脚,一脚就将他踹回了车里,接着重重的关上了门。 痛叫声一下子轻多了,眼看着胖男人的烫伤似乎也不再继续了——林三酒喘了口气,与卢泽交换了一个惊魂未定的眼神。 原来不是她的能力下降了,而是室外的温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寻常人一暴露在被尾气加温蒸腾的空气里,竟然连皮肤都出现了烫伤反应—— “别想了,快走吧!”一向多话的卢泽也开始惜字如金了。 两人匆匆地走出了车龙,离开了成百上千台发动机,这才觉得好过了一点。穿过了马路,走上了种着树的人行道,两人不敢耽误,直朝着购物中心的方向赶去。 路边的树叶早已经失了绿色,片片焦黑干枯,蜷缩在树下。时不时地,林三酒就会看见几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皮肤的每一寸都是烫伤,身体早已经没有了起伏。 再坚强也好,林三酒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她有些恐惧、有些反胃地吞咽了一下,嘴里却干干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咱们把剩下的可乐喝了吧!”身后传来卢泽干哑的声音。 林三酒想了想,把最后一罐可乐掏出来了。可乐不补水,但超市里食水有的是,没必要在外头煎熬着受这种罪。过去一口气都喝不完的可乐,这个时候却觉得实在是太少了——两人也顾不上好喝不好喝,连忙你一半我一半地将滚烫的可乐喝空了。 扔掉罐子,又走了一会儿,购物中心的正门渐渐露出了清晰的模样。 往日永不停歇的喷泉池,干干的皲裂开来,好像从来没有湿润过一样。然而几具面朝下趴在池子里的尸体,却表明这个喷泉曾经是他们最后的一线希望。死后皮肤又被烫伤的尸体,七零八落地倒在了每一处地方,触目惊心。 林三酒低着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尸体,一跳一跳地前进。偶尔一抬头,却发现卢泽背着玛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前面。 刚刚奇怪他怎么走得这样快,马上就有了答案:卢泽一点儿也不在乎似的,踩在一个年轻妈妈模样的尸体后背上,如履平地般地走进了购物中心的大门。 林三酒忙赶了几步,追了上去,在他胳膊上恼怒地重重一拍:“你就不能对死者尊重些?”才说一句话,嗓子就干得发疼。 卢泽被她吓了一跳,表情隐隐有些迷茫,随即才反应过来:“噢,噢!那个啊……抱歉,我见过的死人太多,大概已经有些麻木了吧。”他不好意思地露出一颗兔牙:“我刚开始,也跟你一样的。” 见他态度好,林三酒即使不舒服也没再说什么,转开了话题:“往那边走,有个电梯下去就是了!” 卢泽点点头,随即抬头打量了一眼购物中心,轻轻地赞叹道:“这儿确实漂亮……”脚下没停,紧跟着林三酒一路朝超市走去。 据说这家购物中心,还是法国的一个著名建筑师设计的:一共五层楼高,中间是空的,种上了浓密的热带植物。大概是分了层的缘故,热带树木一直高高地长到了五楼电梯的位置,走在这儿的时候,感觉仿佛在原始森林里漫步一样。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欣赏了。林三酒飞快地瞥了一眼热带林,只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摇摇头,冲下了电梯。 然而在看见超市的时候,两人不禁都吸了一口气。 情况比林三酒预想过的还糟糕——能想到这家超市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可是这超市的情况,仍旧叫她觉得始料未及。 昨晚异常升温的时候,这家超市显然正在营业中,因此挤满了人。当然了,这些人此时都已不能动、不能说,伏在了地上变作了一具具尸体。昨夜的混乱仿佛被凝固了下来似的:到处都是滚落的空瓶子,矿泉水瓶、饮料瓶……米黄色的地板上洒溅着一片片果汁饮料干涸后的痕迹。饮料架上跟遭到了洗劫似的,乱七八糟地躺着最后几瓶水,而地上好几个死人的怀里,都正牢牢抱着一堆染上了血液和体液的饮料。 最令人咂舌的是,有一个收银员的死因明显不是脱水——她的后脑勺深深地瘪了下去,面前的收银机大开着,里头空空如也。 卢泽啧啧了两声:“抢钱的人现在可该傻了吧!” “如果他还没死的话。”林三酒早已口舌干燥地不行了,从门口一具尸体的怀里抽出一瓶水,毫不忌讳地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转手递给了卢泽。 看起来,虽然超市里遍布尸体,又经过了一番混乱,可至少目前维持住三个人的食水,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卢泽背着玛瑟走了一路早就累了,将她放在地板上咕哝着:“明明不是个真血肉,怎么还这么沉……” 林三酒坐在一个没有死人的收银台上休息,一听这话,耐不住好奇地问道:“我早想问了……之前玛瑟在,我也没好意思。那个堕落种说她是假血假肉,是什么意思?” “她是我分化出来的人格,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卢泽一边说一边喝水,“不过,她的真实程度却是取决于我的能力大小……如今我能力不足,所以玛瑟身上很多地方还不太……呃,逼真。” 林三酒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两人补充过了水分,又休息了一会儿,随即感觉到了空空的胃肠正在一阵一阵地难受。 “咱们去食品区看看?”林三酒提议道。 “等等。”卢泽拦住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这儿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作武器?” 1036 三宝拼盘 在意识到床上人睁眼了的那一瞬间,林三酒突然急急退远了好几步——多亏了她的身体反应比意识快,猛退出去一段距离以后,人偶师和他下巴下方的口水巾就隐没在了影影绰绰的昏暗之中,看不太清楚了。幸亏在发现楼内光线昏暗以后,她就摘掉了面具,不至于被攻击;毕竟不管是什么东西看见了她,只要是“看”,就必须要有光线。 二人的目光在黯淡光线中遇上了,空气中静默了几秒。 “……你有毛病?” 人偶师开口时嗓音嘶哑虚弱,和以往的阴沉冷淡一比,乍一听几乎不太像同一个人了。 “这里……怎么回事?”仿佛每一个字都能叫他昏过去一样吃力。 她没料到他会醒得这么快。 眼下的情况,可真是有点不好解释——在林三酒挠了挠脸的工夫,见床上人影似乎已经不耐烦地要挣扎着坐起来,忙叫了一声“不要动!”;心急之下没有多想,一连串关键词就从她口中滑出来了:“大洪水、传送、你的签证、可食用真理、医院!” ……还行,还挺好解释的。 最起码,人偶师是立即就明白了来龙去脉——他果然放弃了挣扎,重新倒回在枕头上。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已经叫他呼吸急促起来,喘息声流淌着搅动了暗夜。 或许是因为伤重,他似乎还没发觉自己下巴底下多了一块东西……林三酒顾忌着口水巾的威力不敢走得太近,远远地站着,探着脖子问道:“我没找着医生,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就算在黑暗中,对方眼睛一翻时泛起的光,也能叫人心中一寒。 幸亏她早就看习惯了。 她猜人偶师此刻一定有很多话想问,但他现在只要一张口,就会低低喘息起来;应该是不愿意在她面前示弱的原因,人偶师死死抿着嘴,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肯说。 那么只好由她来开启话头了。 “你身上有什么治疗或者保命用的特殊物品吗?”林三酒绕开他的病床,再次打开药柜问道。 “……没有。” 她暗暗叹了口气:她的确想象不出来一个惜命的人偶师。反正“什么时候死了,就什么时候拉倒”——她其实很难理解,人究竟怎么才能抱着这样的念头活下去。 “这边有些东西,我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你先安心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不会出事。” “……有你在才没法安心。” 真希望受伤的是他的嘴。 “……别碰我。” 林三酒刚找着一卷绷带,就被这几个字给顿住了动作,只好不尴不尬地放下绷带,等着他再次昏睡过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你从过家家医学院毕业了?” 就算拼着喘不上气,也不忘记冷嘲热讽……她除了叹气,一时间被堵得没了话说;听着暗夜中人偶师沉重地呼吸了一会儿,终于化作了几个字:“为什么……?”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 他们从来都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同伴,事实上,林三酒连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算什么也说不上来——这种微妙的关系,早就偏离了同伴、朋友、敌人或夫妻等等任何一种标准定义;他们彼此对抗、彼此了解、彼此不喜,但路途却已深深纠缠在了一起。 让人偶师活下去,就得让他生气,即使这意味着……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因这一夜而死。但是以后的问题,就放到以后去愁吧。 “我救你也不为什么,毕竟我们也算熟人了,”她拉开又一个抽屉,弯着腰说:“总不能真看着你死。你这个人别的优点没……嗯,不过你言出必行。你既然当初没杀我,我现在也不能放着你不管。” 她就着手电光拿起一管药膏,尽管一个字也不认识,还是像模像样地看了一会儿,背对着他说:“你放心,没事的,祸害活千年嘛!” 人偶师大概果然因为生气而有了求生意志,他现在还没有拼着一条命弄死她就是最好的证明。看着她没一会儿就翻出了一整盘的瓶瓶罐罐,他喘息了一会儿,显然是忍住了愤怒才慢慢地说:“我是问……为什么,我肩膀上有一条韭菜。” ……不好解释的部分来了。 “嗯?韭菜?这就奇怪了,”林三酒没上过清久留的表演课,立刻别开脸,免得叫当事人看出端倪:“用不用我给你捡掉——噢,好好,我知道了,我不过去。” 余光里,他拿掉韭菜的吃力样子,简直叫人有点坐立不安地难受。不过她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该流露的神色,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看不见;在人偶师好不容易恢复了稳定气息以后,他终于开口问道:“可食用……?” “真理,可食用真理,”她急忙说,“是这个世界的名字。你知道什么吗?” 这个签证是他拿到的,他理所应当知道得比自己多——果然,人偶师闻言微微吐了口气,似乎放松了一些。 “原来是这个……”他轻轻闭上眼睛,声音含糊了下去,像呢喃一般叫人听不清:“那我就放心了。” 人偶师放心了,波西米亚可不放心。 金属也有一定的伸缩性;在她刚才一动不动地瞪着箱壁的时候,从这块金属壁后面浮凸起来的鼓包也越来越高、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从她面前擦过去了——在震惊中愣了半秒,她猛地回过神,立刻像只受惊的松鼠一样,蹭地跃上了前方车头,迅速伏低了身子,紧紧地盯着它。 像人脸一般浮凸起来的隆起,把那一块金属箱壁撑得完全变了形;即使是装载车的发动机声中,她也能清楚听见金属被拉扯时的沉重吱嘎响声。 很快,那一处突起处中央,就微微地裂开了一条黑缝。 到底是什么? 出于角度原因,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有一个“那个”也倒着从箱斗前方钻出来了;所有从车窗里探出来的脑袋,都正仰面冲着天空——从高高的、装满了尸体的箱斗里,又逐渐长出了更多的肉色细柱子,像一丛莫名恶心的柱林一样,慢慢朝高空里伸去。 “普通人就是靠不住,” 波西米亚低声抱怨了一句,在迎面呼呼的风声里迅速爬到副驾驶上方,用衣袖包住手,伸手一拳就砸碎了玻璃——脆响声刚一炸开,里头就不由自主地传出了一声惊叫;但不等这一声惊叫落下,她已经垂下一半身体,双手探入,抓住副驾驶座上那人的衣领,硬生生将他从破碎的玻璃窗里给拽了出来。 惊叫声迅速化作长长的呼号,被她一把甩向了后方,转眼听不清了。风卷动起她宽大飘摇的衣裙,裹着一股气流,她已经灵巧地从车顶翻进了车窗里——擦着她翻飞的衣角,车顶上“砰”地响起了一声子弹撞击所发出的响声,闪过去了一溜火花。 与装载车平行向前驾驶的另一辆车里,枪口挪了挪,露出了老达的脸。 “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同伴!”他向后方吼道,枪口依然试图瞄准波西米亚:“她跟上来了!” 装载车司机可能是在场压力最大的一个人了——波西米亚一坐稳,他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濒死动物般的哀叫。她伸手在司机头上一拍,喝道:“卸下箱斗!” 又是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呜咽的怪声。 “别卸,”老达听见了,急慌慌地喊:“箱斗还没有破,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要过边境了!” 夜不闭户的国家,边境线似乎也理所当然是冲全世界开放的。 “坚持你妈,”波西米亚一甩手,从林三酒那儿收回的短刀就架在了司机脖子上:“有一个‘那个’从后面长出来了,马上就要碰到车头了!” 要不是她得留着这些人活下来问话,她才懒得理他们会被什么东西碰上。 “好、好,我卸,”司机满面冷汗,连看几眼后视镜,“我这就卸——” 他最后半句话,被箱斗骤然绽裂的响亮声音给淹没了。 就像是乍出牢笼、重获自由了一样,箱斗一裂,一条细细长长的黑影顿时一头扑进了外界甜美的空气里;它的生长速度比另外几条同伴可快得多了,刚一伸进夜色里就蓦然怒涨,一转眼跨过了箱斗与车头连接的那一小截空间,“轰”地一下,直直地顶进了车头里。 波西米亚连一个字也来不及说——当黑影轰然涌进车头、眨眼间就吞没了司机座位的同一时间,她也一侧身撞开车门,半跃半摔地掉进了夜风之中;“咚”一下砸在马路上,她骨碌碌地打了几个滚,总算停了下来,身上已经擦伤了好几处。 再一抬眼,一根细长的肉色柱子如同一根竹签穿过烤肉似的,从车头前方慢慢伸了出去,越来越长。 在另外几辆车受了惊,猛地扭转方向、急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响声,仿佛尖叫一般划破了夜空——波西米亚翻身跃起,迅速扑进了路边灌木丛里;她刚一落稳,只听身后接连几声轰然巨响,那几辆重卡就纷纷撞进了彼此身体里,碎玻璃、汽油味和血腥气,一瞬间就在夜色中炸开了。 波西米亚喘着气站起身,四下一扫。血液从车里滴落下来,司机们的头都撞碎了挡风玻璃,看样子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了——她啐了一口,却突然听轰隆一声,那个装满尸体的箱斗一侧豁然也断裂了。 金属板砸落地上,好几具尸体咕咚咚滚下来;数根高高的肉色细柱子在夜风中微微摇摆着,仿佛正享受着这个平静美好的世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地,它们朝波西米亚的方向微微转过来了一点儿。 “这个地方很安全……” 波西米亚恐怕想象不到,在远方的人偶师渐渐睡过去以前,这是他最后吐出来的几个字。 1037 波西米亚的发现 “……是吗,” 林三酒呼了口气,用湿毛巾轻轻擦了一遍人偶师昏睡后异样平静的面颊。她一边想,一边伸手从柜子顶端拿起了一把剪刀;刀刃一开,在暗夜里静静地泛起了反光。 “既然很安全……那波西米亚应该没事吧?” ——远方的波西米亚可不这么想。 混杂着尸臭的夜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卷起她的长发、裙摆、袖子,在风里飘飘扬扬。今夜夜色很美;被暴雨洗过的深紫色夜空中,亮起了银河一般璀璨的星光,与暖橘色的街灯交相辉映,染出了好几层深浅不一的紫。在水彩一样的夜色里,连尸体中冒出来的黑血一滴滴落进汽油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越过地上零星几具尸体,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一只翻倒打开的箱斗里。 刚才明明还像是尸山尸海一样的……现在箱斗一开,滚落下来的尸体却没有几具。大部分都像是融化了的蜡一样,不知何时渐渐失去了形状,一团一团地堆积在箱斗里…… 不过是半分钟的空儿,从这一堆堆尸蜡之中,又冒头了好几根细长的肉色圆柱子。她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不断拔高、不断伸长的过程中,那种纯粹的喜悦和愉快—— 啊啊啊,外面的世界真甜美 出来了,我们都出来了 被泡得如此湿润的大地,好舒服,好喜欢 “诶?”波西米亚使劲掏了掏耳朵,一时有点傻:“……什么?” 她好像听见了令人莫名不舒服的声音——不,不对,那根本不是声音,到底是怎么让她“听见”的? 这些肉色细柱子没有眼睛,应该看不见她的吧?这么好一会儿过去了,它们也没有动地方……不如说,它们是从尸肉中长出来的,似乎挪不了位置。 一直仰着头发愣的波西米亚,忍不住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细“柱子”表面好像充满了肉一般的触感和弹性,夜风一吹,它们就颤颤地摇摆起来,好像一身肉都在跟着晃似的,叫人压根看不出来它们刚才那一转,究竟是不是察觉到了她。 赶紧走吧,这些东西应该不会动—— 正当她盘算到这儿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低下了头。 从她脚下一片昏暗中,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升起来了一张人脸,正在不断挨近她的面孔。那张面颊鼓胀而扭曲,好像连皮肤都快被脸上的巨大笑容给涨破了——眉骨、眼角、嘴唇都被拉扯得四分五裂,仍然安安静静地向上长,咧得不规则的嘴巴里,塞满了肉团一般的阴影。 饶是波西米亚也不由吓得喉间“咕噜”一声,登时朝后跃了出去——待落了地目光一扫,这才发现那是脚边一具尸体的脸。 只不过那张人脸早就与它的身子分了家。身体仍然在地上躺着,中间好几十厘米却都是那种不断长长的细肉柱,正好插在人头里,顶着它一直向上伸,就像是一条不受控制、越来越长的脖子。 “你是什么东西!”她怒喊了一声,急退几步,抬手甩出去了一片影子——就在风势刚刚将那根顶着一张人脸的细肉柱打得一晃的时候,从不远处卡车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别!” 波西米亚猛地一收手,硬生生地抽回来了一条头巾。 “谁?” 她循声望去的时候,从那辆翻倒的卡车里,也传来了老达喉咙里好像还呛着一腔血的咳嗽声。 “别、别打它……”驾驶室破碎的窗户里,伸出了一只被刮得血迹斑斑的胳膊;老达一张被血糊得看不出五官的脸,也在窸窣声中渐渐露了出来:“千万别……一打伤了,就会招来、招来……” 一句话没说完,他又猛烈地咳嗽上了。 招来什么? 波西米亚心中一紧,一边盯着那个顶着人头、从尸体颅腔里慢慢往天空中生长的细肉柱,一边绕开它,几步冲向了那辆倒在地上的卡车:“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老达头顶上被砸坏了一块,头皮血肉模糊地翻开了,让他痛得一阵阵说不出话,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你倒是说啊!光嗯有个屁用?” 老达看起来仿佛全靠一口气吊着,随时就会昏过去似的,依然没忘了断断续续地讨价还价:“你……你救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里……” “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我不想碰你。” 圆肚子几乎被自己的血噎着,连咳了好几声,这才低声说:“你,你救救我!我把我知道的一切、一切……都告诉你……” 林三酒和她分头行事,就是为了让她打听消息的,她也不好意思腆着脸空手回去。波西米亚扫了一眼身后从尸肉中欢快生长出来的一丛丛细肉柱,强忍着心里窜上来的一股邪火;总算一咬牙,用衣袖包住手,将老达一点点拖出了车窗。 “轻,轻点,我的腿骨压断了——”他猛然发出了一声嚎叫。 这声音远远回荡在夜空里,叫波西米亚猛一回头。 ……这绝不是风吹的,也不是她看错了。当那声嚎叫回响起来的时候,好几支最粗壮的肉柱,果然朝这个方向微微偏了偏“头”。 就像她能听见那些东西一样,它们也能“听见”人声。 “你闭嘴!” 波西米亚忙低声喝骂了一句,然而老达却还在一声接一声地痛呼,压根没听进去——那条断了的腿被压在塌下来的车身底下,只要她稍一用力拽人,就会拽出老达一阵惨叫。 她松开手,站了起来。 “诶,你干什么,你去哪儿……” 他虚弱的声音被一个破布团子给截断了。 背后站着那一丛丛天知道是什么的诡异东西,等于是把命都押在这儿了;偏偏她还不能跑,不得不强迫自己留在现场,听这个又丑又胖又没用的普通人废话——凭什么? 波西米亚此时又烦躁又害怕;她此时哪里还有半分耐心留给老达,以前的狠劲儿又浮上来了——绕到卡车另一边,她猛地抬脚踹碎玻璃,探身进去,一扬手,将他的两条腿齐根砍了下来。 从断腿处喷出来的液体,登时洒满了整个昏黑变形的驾驶室,也溅到了波西米亚脸上。两条腿被她留在了原处,被车体的阴影笼着,朦朦胧胧地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一个人曾经的一部分。 拎着痛昏过去的半个人,她急速退到路边,打了个响指。一片蓝幽幽的火焰登时从伤腿断口处燃了起来——这样一来,人体中所有的血管、神经和肌肉都将会被烧得缩成黑黑一团,人也就不会大出血而死了。 “说话,” 再次叫醒了他,波西米亚带着戾气命令道:“不然我就杀了你,再把你抛给那些肉柱子。” ……去掉了大半条命的老达,最终还是气若游丝地开了口。 “我不是这一国的人,”他喘息着说,圆肚子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我……我所属的垃圾回收公司,也是我们国家偷偷派人过来伪装成公民开设的……目的就在于尽量多搜集一些尸体,自然死亡、意外死亡都可以……” 怪不得老年人的尸体比较多。 “为什么?” 仅仅是这么两句话的工夫,眼前那一团团融蜡般的尸肉之中,又长出了不知多少根新的肉柱;细长肉柱挨得密密麻麻一片,随着夜风轻轻摇摆。 “这些东西……会从埋着尸体的土壤里长出来,没有土壤的时候,只有个别几个种类的会从尸体上直接生出来……我、我们想要的,就是这些。” 波西米亚顺手抹了一把脸,正要再问一次“为什么”,忽然看着自己的手怔住了。刚才飞溅到她脸上的,不应该是断腿时喷出来的血才对吗? ……这个透明带绿的液体,是什么东西? 她看了看老达的头顶,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给自己加了一层防护,朝他伸出了手。 微微发颤的手指,毫无阻滞地探进了老达头皮上血肉模糊的那一块里。她的指尖拨开了头皮,一路伸进去,越来越深,一直没过了指根—— 原本已经苟延残喘的老达,呼吸慢慢静了下来,朝她翻起了一双白白的眼球。 “你……你发现了呀,”他嘶哑地说,“这也是难免的……” “嗤啦”一声,波西米亚撕开了他的头皮。 没有头骨,没有大脑,没有人类应该有的东西;在五官起伏的地方,只有一些硬硬的小东西撑着,形成了从外表看起来与正常人无二的面骨高低——被撕开的肉皮软软地塌了下去,属于老达的那张面皮却还在说话。 “别看我这样,我真的是个人啊。” 1038 四喜丸子 末日前?六个月?很——和——平? 林三酒骗傻子呢? 波西米亚强压下心头火,忍着恶心,用指尖捏起了老达一块软软垂下去的脸皮—— 仔细一看,它足有五六公分厚,里面包了一层“血肉”一层“骨”,一挤就噗呲呲地往外冒鲜红血液和脂肪;万一受了伤,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剥粽子似的剥开,那皮肤里包着的“血”就会渗出来。要是伤口深了,还能看见一些类似肌肉白骨的影子,恐怕和正常人类压根差不了多少。 原本是后脑勺的地方,现在是一处大开的皮肤裂洞,深处黑幽幽地散发着腥气,在夜色中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即使是她,也实在鼓不起勇气、捏着厚厚的外皮往下撕了——进化者是不行的,也只有12那样的人能够面不改色地继续了。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连头皮都被撕开了,这个自称为人的东西还没有死?要怎么样才能杀死他? 波西米亚低头扫了一眼,正好从翻下来的肉皮底下,一双半遮半掩的白眼珠和她的目光对上了。 ……她现在只想吐。 真他妈希望能看一些可爱的东西缓缓神。 “自从第一次见你之后,”她板着脸,胃里都在发沉:“接下来每一次看见你,情况都越来越恶心,你要真是个人,你就该反省一下自己——不过等我那个同伴见到你,我们就会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面皮往下掀翻半垂着的脸,闻言微微一抬,似乎在表示疑惑。 不管怎么样,弄死他以后让林三酒卡片化一下,所有关于他的情报就都有了!她这一趟出来就是打探情报的,这回可算是功德圆满了——就是拎着老达回去的这一路,实在有点叫人难受。 ……现在走安全吗? 她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肉色细柱子。不知不觉之间,新生出来的细柱子已经密密麻麻地遮蔽了一小方天空;林立摇摆的细长肉影之间,连它们从中伸出的箱斗都看不太清楚了,远远一眼望去,简直像是一辆翻倒的卡车上长满了肉豆芽。 ……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会让她觉得有点眼熟。 奇怪,明明她从没有见过这么令人反胃的东西……到底是哪里让她眼熟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把她吓了一跳的东西,似乎其实没有什么危险性。她都戒备好几分钟了,这些肉色细柱子依旧在享受着甜美的夜风,好像对她的存在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 她刚想到这儿,耳边不远处忽然“沙沙”一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脚边过去了。 怎么可能?那儿只有一具死尸才对! 波西米亚一惊之下,动作迅速得几乎化作了半道虚影;她急急往后方一跃,人还在半空的时候,一片晶晶亮、细沙般的影子就已经呼啸着卷向了脚边的草丛,同时也笼住了半掩在草丛中的那具尸体—— “不要!” 一双耳朵忽地从远方草丛中冒出了两个尖尖;波西米亚双脚未等落地,目光就遇上了那双圆圆绿绿的大眼睛。细沙般的影子蓦地在空气里硬生生一顿,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只有少部分碰上了那具尸体的右臂;那条胳膊顿时像是被侵蚀了似的,丝丝缕缕地冒起了白烟。 两双大眼睛在夜色中对视了半秒,彼此都眨巴了一下。 “简直讨厌!”一只小猫腾地跳出草丛,绕着尸体来回转了两个圈,“你看看你干了什么!” 波西米亚满面羞惭,恨不得跪下谢罪,脸色红通通地说:“对、对不起……” “右手臂都坏了啊,” 虽然乍一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但只要仔细留意,就会发现和末日世界中的人类一比,这只猫的状况实在是好得叫人嫉妒——皮毛光滑丰厚,眼睛干净水润,简直是健康与美貌的最佳平衡。就连那只轻微污损了的小背包,原本颜色都与它本身的毛色相配……实在要说的话,似乎它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过就是了。 “你不知道这是很重要的医学材料吗?”猫非常不高兴地说。 “是我的错,”波西米亚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将地上翻开一半头皮的老达朝前一推:“如果您愿意的话,请把这个收走,算作我对您的赔偿吧。” 猫后背上的毛登时炸起来了一溜。 “这什么玩意儿这是!” 从半块垂下来的额头下,老达气喘吁吁地说:“人……其实我是人。” 波西米亚殷勤得很,又推了他几把,“来,猫医生,请您收下这个人吧。” “人?”猫医生噔噔后退两步,白色胡须都立了起来,“他要是人的话,我就是医生——嗯,我就是国王了!” “您的气质足可以胜任国王了。”波西米亚诚恳地拍了拍手掌。 也许是瞧着老达没有反抗能力,而有反抗能力的这一个,态度又特别好——猫医生踌躇了一会儿,总算是不往后退了。但它也不肯靠得太近,只拉长了脖子眺望着老达皮囊内部:“哎呀呀,真是稀奇了……我本来只是要带走一具尸体回去研究一下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东西……” “人。”老达虚弱地纠正道。 “如果您要尸体的话,我也可以帮忙。”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已经挽上了袖子,“您吩咐一声就行——要搬到哪里去?我那个同伴可以等等,不着急的。” 猫医生看了看她,总算松懈下来了点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胡须都垂了下来。 “太好了,”它的语气渐渐辛酸起来,“我总算是遇见了一个正常人。这个世界的人都太冷漠了,连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都没有……唔,要是他们都和这个东西一样的话,也怪不得了。” “……说过是人了。” 没人理会他这句话——听了猫医生几句话,波西米亚都快心疼得掉眼泪了。蓬松的金棕色脑袋使劲上下点了几点,她殷勤地说:“您现在有落脚的地方吗?” 猫医生尴尬起来,用后脚挠了挠头:“……没有。要是能找到医院就好了。” “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波西米亚一拍巴掌,感叹道:“我同伴就是去找医院的!而且她有个能力特别好用,不管您需要带上几具尸体,她用手一抹,就能立刻变成卡片——” “片”字音没落,那双绿眼睛忽然凑到她的鼻尖前面来了。 “……你的朋友,是叫林三酒吗?” 波西米亚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发现邻居大哥认识迈克尔杰克逊一样——她激动得几乎跳起来:“原、原来她有这个荣幸认识您!” “好说。”猫医生矜持地点点头,用一只前脚——前手,拍了拍她的膝盖。“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老朋友……我就放心多了。不过在我们走之前,你是不是忘了点事。” “什么?” 小猫抬起头,一双墨绿眼睛望向夜空,星光像是投进了绿潭一样,粼粼闪烁着水光。它一眼也不朝另一边看,只是用尾巴尖往那儿点了点:“嗯……那些一丛一丛、长得特别恶心的东西是什么?” 波西米亚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多读点书。 “嗯……是什么呢……反正它们似乎没有攻击性……我刚才一路跟着这些卡车过来的,它们好像只是从死尸里面长出来就满足了。啊!”她突然想起来,急忙抓起老达抖了抖——说来也奇怪,虽然从被撕开的地方看,他的头就像是一个开了口子的肉皮袋子;但是他的身体部分,无论是外观还是重量,感觉上都还像是一个人,甚至还能摸到硬硬的肩骨。 “这个家伙好像知道不少!” 猫医生看了看老达:“他昏过去了。” “啊,真抱歉,让您见笑了……”波西米亚摇晃了他几下,就在她犯愁应该怎么把这个玩意儿弄醒的时候,猫医生却点了点离她最近的那根肉色细柱子:“这个,是从尸体的颅腔里长出来的嘛。” “高见!”她使劲拍起手来,老达咚地摔在了地上,头皮湿漉漉地甩开了——这才叫他慢慢睁开了眼。 从尸体脖子里长出来的细柱子,似乎是因为脚下养分不如它的兄弟姐妹们充足,所以细矮了好几圈,只堪堪比波西米亚高一头罢了——被它顶起来的人头,还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但总算是看不清楚了。 “这样吧,”猫医生伸出一只尖尖弯弯的指甲,示威似的划了一下:“你把它的顶端切掉一半,然后帮我把尸体和这个东西一起扛去医院吧。” “不、不行!” 不等波西米亚说话,老达却先嘶哑地开口了:“绝对不能伤害它们……只要切到了它们一个角,你们……包括我,都会被它们记住……它们的仆人……就会没完没了地涌上来……” 诶? 波西米亚愣了一愣,忽然腾地站直了身子——她一伸手,一只从天空中扑棱棱降下来的纸鹤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波西米亚!”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急切焦虑,呼吸急促得仿佛她正处于战斗之中,但背景音却是一片寂静:“……你千万不要过来,不要进入城市!我们被包围了!” 1039 不要呼吸 纸鹤的录音播放完了,一人一猫都静了下来。 后方的肉色细柱子越长越高,越长越多,不多一会儿的工夫,刚才翻倒的卡车就都消失在了柱林之间。尸体几乎不剩什么了,几乎全部化作了这些柱林的养分,只是从一些隐隐的、裹着衣物的轮廓上,偶尔能看出哪里是头,哪里是手脚。清澈的夜空被遮蔽了大半,抬头望去时,只有一丛丛的圆圆黑影子,密密麻麻地摇摆在天空下。 “这次长出来的品种……很少见呢……”老达的面皮掀起来,冲着柱林奄奄一息地说——只是一时间谁也没有理他。 “小酒她……是被这个东西所说的‘仆人’包围了吗?”猫医生沉吟着问道。 “我是人……” “虽然您这么说一定有您的考量,”波西米亚皱起眉头,“可是……她明明离这些肉色柱子还有百多公里呢,根本没法伤害它们,为什么会被它们的仆人包围?” “唔,”猫医生心胸宽广地摆摆前爪:“我说的也有可能是错的嘛。她刚才说的是‘我们’,难道除了她还有别人在吗?” “真是明察秋毫!”波西米亚啪啪鼓起了掌,在她孤零零的拍掌声中,夜风吹得肉色柱林微微摇曳。“……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人偶师,不过现在受伤昏迷了。” 昏暗夜色中的猫眼睛登时一亮,仿佛“人偶师”这三个字自带鱼腥气似的。 “诶呀,真是想不到……她很能干嘛。希波克拉底誓言嘛,我也是发过的,”它神采飞扬起来,尾巴都高高竖着:“不能放着伤病员不管!我们要去找她——不过,具体怎么去才能保证安全,还得想想办法。” “您言之有理!她命硬着呢,肯定能撑到我们想出办法来的。” 一人一猫思考了一会儿,过了几秒,两双目光不约而同地慢慢转到了老达身上。 他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明明连喉咙这种构造恐怕都没有,看着却挺像那么回事儿。 “我、我不能进城,”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这幅样子一进去,就会暴露出我是人类的事实……他、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但最重要的是,我们拯救人类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 “你想多了,”波西米亚挥了挥手,“看见你这样还以为你是人的人,应该不存在——诶?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不顾老达看起来又诡异又恶心,凑近了一点逼问道:“难道你是想说,这个国家里的人和你不一样?不是你这种肉皮袋子?” “当……当然不一样。我是人,他们不是……”老达粗重的喘息,把自己半张脑袋皮吹得一掀一掀,“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消除伪人,拯救人类……” ……世界上恐怕找不出比他更不适合说这句话的人了吧。 “别挤牙膏,”猫医生不耐烦地用尾巴尖来回打着地面,“你就当我们是头一天出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把该介绍的一口气都说完了,我们就不带你进城,说得好,还可以给你把口子缝上。” 这个诱惑似乎很大——老达一改面上死气沉沉,忽然翻起了眼睛,看了看身边一丛丛快有三层楼的肉色细柱子,终于斟酌着慢慢开了口。 “这些东西,你们不知道是什么吗?”他气力不济,声音微弱,“……那我首先建议你们,不要靠太近了啊。虽然你们看着不像这个国家的伪人,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但我能感觉到你们没有经过改造,和我的构造不同……如果靠得太近,一旦被侵蚀了,就没法像我们的身体一样把侵入物‘挤出来’了。” “挤出来?” 老达不得不先喘了几口气,才继续开了口。 “我们的身体里……只有头部才被改造成了这种肉袋子一样的构造。从颈部往下,我的体内结构就渐渐恢复正常了……除了体液,和你们所知道的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一边说,一边把翻开的头皮重新拢好,瞳孔仿佛都缩小了不少。“因为……如果不想被侵入物给改造成伪人的话……就必须把大脑藏好。” 他接下来的话,叫一人一猫几乎听不懂:“通过手术,我们把大脑的位置和形态都改变了,藏在了这具身体别的地方。在原先头骨和大脑的地方,只有一些伪装……所以就算头部被掀开,我们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侵入物改造我们的意识……让我们变成这些东西的仆人。” 波西米亚愣愣地抬起头。肉色细柱子们高高的阴影,已经彻底笼住了几人;在不知不觉之间,这一片地域里已经生满了这种高高大大的“肉豆芽”。 “但是这个国家的人……恐怕大部分都被侵入物感染了,没救了。为了能够战胜这种东西,我们国家才会派我们过来偷取一些样本……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保护祖国、拯救人类啊。” 刚才老达的每一个字听起来还都像是即将要消散了似的——以他受到的伤势来看,让人觉得他还活着实在是不可思议——但是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里竟然渐渐泛起了光,面色也潮红起来,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气力。 ……很难不让人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 “你和你的同伴……看起来还没有变成伪人,也有着我们没法想象的能力。”他举起一只手,轻轻拉住了波西米亚的袖子,仿佛恳求一般:“我能感觉到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拜、拜托了,能不能帮助我们,挽救人类的命运?记住,它们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千万不要呼吸——” 与此同时的上百公里之外,林三酒站在昏暗之中,耳中只有旁边人偶师轻浅微弱的呼吸声。 除此以外,这栋楼、这片夜晚,都静寂得仿佛死城——唯一一个响亮的声音,来自她胸膛中“咚咚”狂跳的心脏。 虽然听不见,但通过“纯触”能感觉到,这栋楼外面此时站满了人。 一个一个凝固般的黑色人影,静静地立在深坑里,就在伞盖似的二楼下方一动不动地将大楼包围了起来。他们既不进来,也不出声,已经在外面站了有足足五六分钟了……连纸鹤飞出去的时候,这些人影依旧没有动静,就像是站立起了一圈死尸。 不,如果是死尸的话,那反而没有什么好怕的。 真正叫林三酒紧绷起来的,是她脑中不断抽搐、不断跳动的那一个强烈警告“快跑!”——与现在一比,在老太太家里感受到的警告简直温和得像是在逗小孩。她已经在大厅中漫无目的地转了几个圈了,但是每一个方向,都仿佛比其他方向更叫人心惊肉跳。 这些人影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她困在里面…… 也就是说,这间大厅里面,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1040 猫侦探 【最近家里好多事都夹缠在一起,把我自己给累着了,结果耽误了更新,对不住大家。我今晚会努力写一章的,你们别等了,正文还很短呢】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1041 营救林三酒的路上充满艰难险阻……还是放弃吧 【防盗,正文只有800字,别等了!对了,我手上样书太多,想弄个赠书活动,算是给打赏大佬们一点小小心意】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1042 一个精神病人的呓语 【防盗章,正文还没开始写……别等啦!一想到明天早上还要早起,不由眼前一黑……上次忘记补三百字了,今天补上】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1043 在末日里混,哪能没有一个救命保险丝 “快醒醒啊——!” 那一声猫叫般的示警声落进夜色里,转瞬就被风吹散了,仿佛连碰也碰不着站立在马路中央的波西米亚。 她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维持在一个即将要扭身就跑的姿势上,发丝一缕缕地打在眼皮上、睫毛上,却不能叫她眨一眨眼睛。 那团模模糊糊的肮脏色彩,逐渐沿着她的小腿、腰身往上爬,在触及她的脖颈时,从混沌里化出了一只手——手指修长,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浮起丝缕青色纹路;它在波西米亚的脖子上停住了,张开,收拢,慢慢攥住了她的喉咙。 在她的面庞急剧泛红的时候,一颗没有一丝毛发的人头蓦然从混沌中浮了出来,对准她的脸,慢慢打开了一张深洞般的嘴。 躲在【五星级酒店】里、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猫医生,不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颤巍巍的“咕噜”。 ……就在几分钟以前,它还以为自己和波西米亚一起逃进了隧道里。 它还记得隧道里半明半暗的路灯,以及从另一头扑来的凉风——他们一口气跑了大半条隧道,把那个能模仿出物体内部构造的混沌东西给远远甩掉了,这才敢停下来歇了口气。 直到猫医生拿出了【五星级酒店】,招呼着波西米亚和自己一起钻进去以后,它在酒店招牌后面坐了一会儿,才渐渐开始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头了——它总觉得,自己的余光里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让它坐立难安。 但每次回头的时候,波西米亚都还是一副老样子;从小猫的角度往上看,目光里正好是她平静没有表情的侧脸。 第五次抬头看的时候,它忍不住往前方绕了几步。 “波西米亚”另一边的面孔,正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拉长变形,仿佛也有一根肉豆芽就要从那儿伸出来了一样——她像是泡进水里的雪糕,颜色与边缘不断地稀释、消散,渐渐地化了;几分钟后,竟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跟它进来的这个玩意根本不是真人,只存在于它的臆想里! 胡苗苗心惊之下,越过招牌再一张望,发现外面仍然是撞车的地方。真正的波西米亚压根没跟它入住酒店,还愣愣地站在外头。 他们以为自己跑远了的这么半天工夫里,竟连位置都没挪动过。四下一望,附近甚至连隧道都没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肯定是认知功能被搅乱了,”小猫自言自语地说,声音紧张得发颤,“不然怎么会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在进入了能够隔绝外来伤害与负面影响的【五星级酒店】以后,它紊乱的认知功能总算一点点恢复了;随着大脑稳定下来,胡苗苗总算是能重新“看见”真实世界了。 ……而真实世界里,那一团肮脏的混沌从马路路面上抽离出来,摇摇摆摆地靠近了波西米亚。它抽身而出之后的地方,就露出了真正的马路地面,与它刚才所伪装出来的一模一样。 但是它到底是怎么让他们的认知功能失调的? 难道是因为一人一猫都踩在马路上,有了肢体接触的原因吗? 只有弄明白波西米亚陷入危机的原因,猫医生才能将她“唤醒”,但是—— 此时那张撕裂大开、深洞一般的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将波西米亚上半个头颅都含了进去,只露出了她的鼻尖、苍白嘴唇和形状小巧的下巴。 猫医生急得团团转了两圈,蹭了蹭汗湿的爪子,决定再冒一次险。它从酒店招牌后露出脑袋,朝那一团脱离了地面的混沌喊道:“喂!你看,我出来了,你难道不想把我也吸收掉吗?” 在波西米亚的半个耳朵都快要完全消失于那张巨嘴里的时候,它停了下来。这个东西不用它所幻化出的头发声,因此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酒店,酒店,是不动产啊。” 胡苗苗脖子上的毛突然立了起来。 “我看你都进进出出好几次了,却还在固定一个地方待着……” 那团混沌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一团混沌。没有男女高低之别,每个字都以最直接的意义形式,来回撞击、敲打着脑神经,甚至叫人想不听都不行——“想救她的话,为什么不一点点挪近来,把她拉进酒店里去呢?想逃跑的话,为什么不一点点挪远去,等到了安全地方再逃跑呢?” 它一边说,一边继续开始吞咽波西米亚了。 “……我想答案很简单。你这个特殊物品很厉害,让出不起房钱的人一步也迈不进去;但代价也不小啊,放出来后,就不能挪动位置了……” “唔,我猜你要是现在把它收起来,恐怕也没法再立刻放出来了吧?” 波西米亚的鼻尖已经消失了。 “我仔细想了想,要是这样的话……那让我先把她吸收掉……反正你和你的酒店也跑不了……” 猫医生僵立在酒店招牌后头,四爪死死地抠进了地面里,一时间脑子里嗡嗡乱响,却就是想不出一个解决眼下危机的办法——这个东西,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影响认知的? 吞下头颅了以后,波西米亚会立刻死去吗? 那混沌仿佛也清楚猫医生此刻的无能为力,声音里多了几分愉悦:“你不想试着攻击我一下吗?特殊物品也好,能力也好……” 小猫喉咙里又是一阵示威似的“呜呜”响——它走到哪里就被人热爱到哪里,连与人争斗的机会都没有,哪有可以攻击这种混沌的东西? “you ay shoot with your words…” 这句低低的女音乍一响起的时候,仿佛夜色里流淌过去了一阵风;一时间,连胡苗苗也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you ay cut with your eyes…” 波西米亚的嘴唇还没被吞下,此时微微张开了,声音平平地没有起伏,唯有字句越来越清晰——“you ay kill with your hatefulness…” 含含糊糊、颜色肮脏的混沌,又一次顿住了。 “认知功能明明都失灵了,还有不需要意识就能发动的保命手段?想不到你压箱底的东西挺多嘛……没关系,打在我身上的攻击,都会变成我的一部分……” 猫医生紧张得微微发抖;它睁圆了眼睛,望着波西米亚的嘴唇轻轻张合,平静地吐出了下一句诗。 “but still, like air, i will rise” ——话音一落,那颗没有血色和毛发的人头,骤然缩回混沌之中消失了;在它像是吃了一惊、急剧后退的同一时间,波西米亚蓦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1044 养猫人的梦想,不都是被猫趴在脸上吗? 波西米亚醒了! 胡苗苗惊喜之下,正要开口喊她,但目光一落在她的眼睛上,却硬生生把一声高兴时很难忍住的猫叫给憋了回去——那双金棕色的瞳孔,此时正呆滞地停留在眼眶中央;尽管后跃的动作迅捷利落,但谁都能一眼瞧出来,她恐怕压根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正在干什么。 “不慌不慌,”小猫急得在酒店招牌后来回打转,尽量一根毛也不越界:“对了,认知功能刚才花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分裂失调的,那恢复应该也得要一个过程……” 一股白色气流从波西米亚脚下蓦然而起,一圈圈盘旋上去,像漩涡一样卷住了她,一望即知是个防身手段;胡苗苗的心一提,刚升起了一点儿希望,却见气流白光在她凝固了的面庞上流转闪烁,刺在眼睛里,却激不起反应。 “吓我一跳……” 猫医生循声转头望去,只见那一团混混沌沌、模模糊糊的肮脏色彩,颤颤巍巍地矮了下去,似乎打算再次融进地面里:“危急时救命的一招,原来也只是给了你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看看,跟刚才的情况根本没有分别嘛……” 它的话虽然不清不楚,猫医生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波西米亚给自己藏了一个后手,遇上真正性命攸关的危机时,不管她是昏死还是残缺,这一个“救命招”都会被激活,强行把她从致命危险中脱离出来——但是她恐怕万没料到,现在救命招用上了,该发生的效果也确实发生了,她的大脑却没有能力进行下一步了。 白光……对了,那个白光是防护用具,总该能护住她了吧?只要有了时间,她的认知功能应该会渐渐复原才对! 话是这么说,可是胡苗苗的这份信心飘飘忽忽,像是无根浮木。 再转眼一看,那团混沌之物,就好像一片虚浮肮脏的幽灵似的,慢慢往地面里沉下去,沉得不见了——它看上去并非与马路融为了一体,却更像是在路面上又铺了一层同样的“马路”…… 不仅仅是马路。护栏,从路边寥寥生长出来的草丛,公路一侧的山壁,甚至是前方的黑夜……在被那团融化了的混沌碰上时,似乎都幽幽地波荡了几下;随即,它们就被一模一样的新生“皮肤”给盖住了,再一眨眼,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不,不对,它们还是变了。 猫医生从酒店招牌后探着脖子,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把【五星级酒店】进贡给它的那个人类,当时满腹得意地吹了半天,说【五星级酒店】具有一流的全方位防护效果,能抵御住各种匪夷所思的非物理攻击——现在,它总算相信了。 如果不是身在【五星级酒店】里,恐怕它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一点:那混沌之物模拟过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会不断发生成千上万、难以计数、极其细微的“偏差”——乍一看时平平无常的月亮,稍微盯着时间长一点儿,就会感觉它正在持续地波动震荡着。在“月亮”这个框架下,细小的震颤是如此之频繁剧烈,甚至多看两眼,就能叫人产生生理上的不适。 他们之前开车的时候,难道就是一直这样,握着不断震荡的方向盘、看着不断震荡的挡风玻璃?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那个的时候——因为此刻“偏差”发生的地方,正好是在波西米亚身周的白色气流里。 从无形无色的空气里,渐渐伸出了一缕同样的白色气流,像是一吹即散的烟,一转身就被卷进了盘旋着的气流之中。白色气流的防护范围明显不如【五星级酒店】,压根没有起到半点觉察、抵挡的效果;那伪装物刚一融进去,就也像周遭环境一样,剧烈而又小幅度地震颤起来——光芒闪闪烁烁、左冲右突,映得波西米亚一张脸忽明忽暗,几乎不像是她自己了。 “……就是欺负我教养好,人又仗义呗。” 猫医生又焦虑又委屈地叹了一口气,干脆两眼一闭,转身就从酒店招牌后冲了出来——在它充满害怕的“嗷嗷啊”叫声里,小猫化作一团黑白相间的毛影子,蓦地划过半空,朝旋转着的白色气流扑了过去。 【猫也是液体】 gx诺贝尔奖的获奖理论;这一流变学和生物学上的双重发现,重要性怎么估计也不过分,毕竟它可能会是生物形态学这一门新科学的基石!在新闻发布之后,许多人纷纷表示,与量子物理不同,这一突破性的前沿发现其实与他们的直觉并不冲突。毕竟日常生活里也是这样的嘛:把猫放进碗里,你就有了一碗猫;把猫放在地上,你就有了一滩猫;把猫挂在门上,你就有了一条猫——当然,随即它就会迅速顺着门滑下去了。 虽然进化得慢了点儿,胡苗苗还是一早就成功地进化出了它的第二个能力。 在数道盘旋回转、不断流动的白色气流之间,小猫身体一扁,精准把握住了那道转瞬即逝的窄窄缝隙,像没有骨头一样,顺着那道缝隙就“滑”进了防护气流内部——与一般的进化者相比,它既没有多大力量,造不成多少伤害,也压根没有伤害波西米亚的意图;白色气流甚至连停也没停,顺顺利利地让毛团落在了她的脸上。 “别看了!” 猫医生紧紧闭着眼睛,用自己毛茸茸的肚子紧紧盖住了波西米亚的脸——它无论去哪儿都能吃好喝好,几年下来,肚子的面积很够用:“这个玩意,是通过视觉影响你的认知功能的!” “滚开!” 从身旁的白色气流中,霍然发出了那一团混沌之物的“声音”,重重敲击着神经:“……你也想被我一起吸收掉吗?” 胡苗苗将爪子深深扣进波西米亚蓬松的长发里,两只后脚踩在她的锁骨上,闭着眼睛、扁着耳朵,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句话也不肯说——谁知道呢,万一那玩意儿还能顺着嘴巴进去怎么办? 在一丛丛厚厚的猫毛里,波西米亚有节奏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往它的肚子上喷着热气。猫医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把这个十分不好看的姿势坚持了多久,直到它听见肚子毛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低低的“诶?”。 1045 有的人就是比较高级,你能怎么办 “降了房价也不行,都说了我没有三文鱼啊啊啊啊——阿嚏!” 波西米亚这辈子打过无数次架,不知多少次见机不妙都临阵脱逃了;但像现在这种逃法,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她不得不紧闭着眼睛、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同一个地方跌跌撞撞地乱转,更别说还得加上这一条:她已经打了数十个喷嚏了,现在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胡苗苗坐在一块竖立的白色酒店招牌后面,不是很高兴。 “……你怎么这么穷!右边,三步,好了好了!”它指点着波西米亚绕开会撞上她的东西,比如护栏、崖壁,尽量只在宽阔公路上转圈——“你怎么还在打喷嚏?我以前可没有遇见你这样的!” “我啊,一定不可能对您美丽的毛过敏,啊,”波西米亚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震得她涕泪交流:“……那,那个东西在哪里?” 猫医生四周扫了一圈,警惕得胡子都立了起来:“不知道,看不见了。” 被那团肮脏色彩覆盖住的所有地方,都会同时产生剧烈细小的颤动——但它在发现波西米亚恢复了认知能力、并且立刻闭上了眼睛以后,它就改变了策略。 在几分钟以前,它干脆利落地往马路路面里一钻,随即一切震荡都平静了,月光、树影、山壁……都再次稳定了下来。 一人一猫戒备了半天,正当他们以为那玩意儿知难而退了的时候,波西米亚忽然低低一叫,迅速跳了两步,抬起脚睁眼一看——她穿着系带凉鞋的脚上,鞋底、皮肤、趾甲都像是地震时的湖面一样,正剧烈地波荡起伏着,直到离开地面才渐渐恢复了正常。她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又闭上眼,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它在震我的皮肤!我左脚现在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猫医生早就一溜烟钻回了酒店里。闻言还没张口,只听那个东西的声音又一次打在了他们的神经上:“通过视觉来分裂你们的认知最方便也最快,但被发觉的可能性也很大……我的后备计划,就是利用对方的触觉……虽然慢一点,好处也很明显。因为你们就算飞进半空里,也得碰触空气呀。” “别看它没嘴,话还挺多。”小猫咕哝了一句,朝波西米亚喊道:“你别在同一个地方站着了!快跑起来!” 那一团脏兮兮的玩意儿没法预测她下一步会踩在具体什么地方,就算想通过接触来影响她,也得等她一脚落实了以后再说;理论上,只要波西米亚一刻不停地改换方向,那玩意儿就来不及震荡她的触觉。 “我、我也想进酒店!” 波西米亚不能睁眼,不能跑远,不能撞上东西以免耽误时间,还得保持速度、不停地换方向——磕磕绊绊地跑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了。 “谁叫你没有三文鱼。” “你——您把房价换成别的呗,比如花色系带什么的,这个我可多了……” “换不了,不是我能决定的。”猫医生的尾巴尖来回摇了几下,“我是这家名义上的酒店的股份所有人,所以酒店会自动读取我想要和我需要的东西来作为房价——我顶多能给你把房价调成最便宜的那一档,所需量就降低了。但对你来说没用嘛,在我要的东西里,你一样都没有,连个死人指甲都交不出来!” 【五星级酒店】 dear rs:___ 诚挚感谢您对本酒店集团的持股决定。作为本酒店集团的最大股东,您将享受本酒店为您提供的一切便利,并参与本酒店集团的利润分红。您的权益如下: 一,每次入住,拥有携伴(一人)共同入住顶层套房的特权,check 后不能追加; 二,每月免除房费三晚; 三,收入以您“需要和想要的东西”形式收取,每月派分一次红利。 四,可以自主调整房价收取标准。 作为世界上最知名的酒店集团之一,本酒店以完善的管理、一流的服务著称。我们注重您的安全至极致。非酒店客人,不管对方是人,是草,还是一颗小孩子踢飞了的球,有形或无形,都不能越过大门一步。在有效居住期内,您的出入则不受限制。 您当然可以为本酒店换址。请谨慎选择新地址,因为在换址后的头一晚内,本酒店不能再继续换址了(仅支持回收)。了解更多详情,请查阅您的《给董事的报告书》。 此刻这份《给董事的报告书》,就正在猫爪子底下压着——胡苗苗不需要手电,就能把文字看得一清二楚;它一边哗哗翻纸页,一边喊道:“你再坚持一会儿,我看看有没有后门可走——” 答案是没有。 波西米亚越跑越气急败坏,好几次都差点忘了自己在和猫医生说话,一连带出了几个“妈”。转圈跑的话,确实让那团混沌一时碰不上她,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偏偏她和猫医生又不能分开。 毕竟一个是闭着眼的没头苍蝇,一个困坐围城、跑起来也没有持久力,一旦分开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落进那团混沌里。 “把林三酒叫过来的话,是不是能拿她顶房费?” “话是这么说,但到时候她就进不来了呀——你连救命招都有,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猫医生也开始急得团团转,“为什么你认知恢复以后,还不如认知分裂的时候厉害?” “那一招是我遇见林三酒以前设下的!”波西米亚闭着眼,一不小心踩在一块废铁皮上,疼得一龇牙:“……那家保险公司收费太贵了,我过去都只买得起一个救命招,就更别提现在了……我自从遇见她以后,连意识力都——都——” 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脚,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干嘛?”猫医生急了,前爪搭着招牌站了起来:“你快走啊!” 波西米亚犹豫了一瞬,左右看了看。 “我有个办法……也许能让我不受影响地看见它在哪里。”她的声音轻轻的,焦急和烦躁都渐渐从面庞上像浮冰一样化去了,仿佛正在慢慢坠入梦里:“……在交叉小径的花园中,世间万物的表象都是被压下去的,而我的目光只存在于本源所在的那一层,透过花园往外看……” 猫医生一个字也没听懂,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又闭上了眼睛。她站在月光下的马路上,像夜色不小心抹重了一笔后形成的影子;除了风卷起树叶、云层和她长发的声音,一时间仿佛世界都被遗忘了。 就在它怀疑起波西米亚的认知是不是又一次分裂了的时候,只见那影子蓦然一动—— 双眼依然紧闭着,波西米亚如轻燕跃入长风里,在半空中一折一翻;仿佛是从夜空后方的某处虚无之中,扑出来了一阵叫人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力量,在它撕开这个世界时激起了一片疾风——几乎是同一时间,猫医生听见了那团混沌发出的惊呼。 1046 姗姗来迟 树影、公路、护栏……覆盖在眼前一切事物上的那层假皮,仿佛都被一把抽了起来,急速纠结拧转成了一团不断颤抖的肮脏色彩,一个字也不说了,直直冲向了夜空与公路交界的尽头。 猫医生也看出来了:它这次颤抖成这样,不是为了震荡谁的认知能力,而像是吃了波西米亚重重一击后,连“假象”都维持不住,惊得不敢再原地多逗留了。 “花了我一个保险,你以为想走就能走?”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迈步即追,骤然而起的夜风将她的长发全吹散在了星空下——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隐隐地高昂起来:“you tried to nd what cannot be nded,” 那混沌之物本来几乎快要融进夜色里了,要不仔细看,压根分辨不出那隐隐颤动的一小团影子;但是当这句诗伴随着风声回荡起来的时候,猫医生清清楚楚地瞧见它在公路远处猛地一歪,就像是一个跑得太急的人不小心崴了脚。 “you tried, neither foolish nor csy,” 那团影子急急忙忙地化作一条白,就要融进公路路面上的白色划分线里;显然认为它在化作环境的一部分之后,波西米亚就会失去追踪目标——按理来说,这个想法也不能算错。 它大概没想到,后方追捕它的那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用诗句“对症下药”。 “tescue what cannot be rescued……but nothg is ever as erfect as yoant it to be” 猫医生在流浪的过程中也略略学了几门语言,这句话一响起来,它就咕咚一下把自己扔在地上,彻底放松了。它伸开了又累又酸痛的四只脚,毛乎乎的肚皮随着喘息一上一下地起伏起来——这一场叫人头疼、莫名其妙的仗,总算是看见结尾了。 金棕色的长发落回了波西米亚背上,她风中飘摇的衣裙和袖角也渐渐静下来,随着她的步伐,在她脚边轻轻地晃。 “你想做的事,想达成的效果,在接下来一分钟之内都不会成功。”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路面上那一条摇头摆尾、挣扎奔突,却就是逃不出去的白色划分线,抱着胳膊说:“……不管你是个什么玩意,接下来都该轮到我给你个教训了。” 别看波西米亚受猫医生影响受得比谁都大,但她其实很擅长对付非物质形式的敌人。 不管是【吟游诗人】、【交叉小径的花园】,还是她身上种种与“灵修”、“神性”相关的特殊物品,大部分都可以从精神层面上进行攻击。她刚刚完全是猝不及防才中了招,现在一旦明白状况、重新占了上风,很快,连猫医生都有点不忍心看了。 “你不就仗着会变形吗?啊?” 波西米亚一脚踩上那根白色划分线,使劲用脚尖往下拧:“你以为你长得模模糊糊,一副像素不高的样子,别人就都碰不着你?告诉你,你妈要揍你,招儿多得是——现在怎么样?疼不疼?” 那混沌在猫医生的脑海中响起了几声惨叫,很快又被她一挥手给掐断了,就像是用罩子把它的“声音”给隔开了一样。 “看你这么一副穷乡僻壤的德行,应该没见过我这个能力吧,”她咬着后槽牙,显然还得再折磨它一会儿才能解气:“……你跑啊,你怎么不跑啦!” 猫医生无声无息地走近她的脚边,拽了拽她的裙角。 波西米亚一低头,就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您不多歇一会儿了吗?您看,酒店还没收起来呢……” “不了,”小猫探着脖子,望着前方路面上那一条不断挣扎的白线,也不由暗暗心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动不了了?” “很简单,”波西米亚有点得意,像指点江山一样在公路上比划着,“我的意识力【交叉小径的花园】可以把物质层面的现实‘扁平化’,让我超越现实,从宇宙意义上和精神意义上,看见更高一层的世界。” “听不懂。” “那一定是我解释得不够好!”波西米亚好像生怕小猫会不高兴,“让我想想……比方说现实世界是一个饼干盒,我能看见盒子里的饼干……不,不对,这个例子也不好。” 她说话时,那条白线痛苦得像是被切了尾巴的蛇一样来回扭转,但她连眼风也不朝它身上扫一下。“这么说吧,您知道电脑吗?” “我就是用电脑开诊单的。”猫医生矜持地说。 “了不起!”波西米亚又诚心诚意地使劲鼓了几下巴掌,“打个比方,现实世界就像是一台没开机的电脑。我们看得到它的屏幕,摸得到它的键盘,但也就只能止步于这样的物质层面了。只有当它通电开机联网以后,我们才能进入另一层世界……虽然不由物质构成,但更加能代表一台电脑的本质的世界。” 猫医生想了想,明白了:“啊,就好像平时我看某个人就是一具肉,你看同一个人,就能看见他的灵魂。” 波西米亚激动得简直快哭了:“这个比喻真是太棒了!不愧是医生您!” “那这个东西……” “我从【交叉小径的花园】中一看,发现这个东西的本体其实只是一句话罢了,对,就是那句‘我思故我在’——唔,换一个说法,我觉得可以称之为笛卡尔名言成精了。” 绿莹莹的猫眼睛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被困在马路上的“笛卡尔精”。 ……这个世界的产物,似乎都有点不太好懂。一句话,或者说是一个概念,也能“活”过来? “这个东西介于精神与物质之间,如果像林三酒那样,把意识力当破抹布用的话,”说到这儿,波西米亚浮起了一点儿抗拒:“……你还别说,一卷就把它给卷起来了,还挺好用的。用意识力困住它以后,非物质类的攻击手段我可就多了!” “所以……你真是一句话啊?”猫医生犹豫地朝公路地面问道。 随着波西米亚一挥手,那团混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是包罗万象的无常,我是深植于人类意识的——” “少说屁话!”波西米亚喝了它一声。 那条白线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它才有点垂头丧气地问道:“……你们要拿我怎么样?看在我以前也没吸收过多少个进化者的份上,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猫医生四爪紧挨在一起地坐着,越想越糊涂:“虽然她说你是一句话……但是,你算是堕落种?物品?进化者?和我一样,产生了智慧的非人类生物?” 白线像条死蛇一样躺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我是副本啊。” 一人一猫都吃了一惊——“这么差劲的副本?”“有智慧,还可以自由走动的副本?” 话音落下以后,他们对视了一眼。 波西米亚有点尴尬:“我觉得您说得更有道理……” 猫医生挥挥爪,正要开口,忽然耳朵朝后一转——它循声回头的时候,从远方夜空中恰好飞来了一只小小的青白色影子;那小影子转眼就扑棱棱地飞近了,落在波西米亚手上,正是一只通讯用纸鹤。 他们等了一会儿,纸鹤里却始终也没传出一点儿声息。 “林三酒怎么回事?哑巴了?”波西米亚咕哝了一句,眺目一望,突然顿住了。 从公路另一头,一个高瘦修长的熟悉影子不知何时从夜色中浮了出来,一步步地朝他们越走越近。随着那人越走越近,一人一猫也都看清了:在她的肩膀上,还像扛麻袋似的扛着一个软软垂下的人影。 1047 林三酒 当林三酒的面庞从夜色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胡苗苗忍不住站起来,用猫音朝她迎了一声。像含着奶味儿一般的猫叫声,顿时让林三酒激灵一下,腾腾地加快了脚步:“猫医生?是你?你真的在这儿?” 光听一声喵就把它认出来了——小猫高兴起来,立起尾巴,绕着她的脚边来来回回地蹭她小腿,差点还把她绊了一跤。在洋溢着的一片重逢喜悦中,波西米亚束着两手站在一旁,嘴角耷拉得像个老太太。 “需要用你的时候影子都没有,我把事情解决了你才过来,倒是会挑时候。”她将引路用的纸鹤揉巴揉巴扔回给林三酒,“……猫医生为什么这么亲近你?真叫人想不明白。” “也许是雏鸟效应。” 胡苗苗在林三酒的小腿上蹭完了,坐在地上,自己分析起自己来倒很冷静客观:“……我的神智初次进化以后没多久,就和她认识了,一起冒险、生存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猫嘛,总是喜欢熟悉的事物的,所以我每次看见小酒都觉得很安全。更别说,她一般身上都带了很多尸体。” 林三酒低声一笑,抚了几下它的脑袋顶,两只尖耳朵被压下去几次又弹立起来;她冲波西米亚问了一声“你还好呀?”,就要把肩头上扛着的人往地上放——那人一身黑色皮革衣服,隐约露出的皮肤苍白而没有血色,显然正是仍然昏迷未醒的人偶师——波西米亚眼尖,忙叫了一声:“别放那儿!挪过来一点!” “怎么了?” “那条白线是个笛卡尔精。” 这个解释,恐怕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明白它是什么意思。林三酒茫然地盯着白线一会儿——直到那白线受不了这无形的压力,终于不情不愿地扭了扭身子,打了声招呼:“……对,是我,副本。” “会说话!”林三酒也不由惊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人偶师给扔出去:“副本?它——它在这儿干什么?” “本来好像是想要吸收我的,”波西米亚谈起自己的战绩,不免又得意起来,“结果几下就被我囚禁起来了,根本不够我打的。” 随即,她和胡苗苗一人一句地把刚才发生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林三酒一面听,一面把人偶师小心地放在公路边躺下,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还真有意思……”等一人一猫说完了,她轻声感叹道,“竟然有从一句话发展而来的副本?你还知道笛卡尔?” 受了轻视的波西米亚,脸都涨红了:“你瞧不起谁呢?” “你也没上过学……” “你不靠着学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看你才像认知失调!” 二人一斗起嘴,连猫医生都光看不说话了;唯有那条白线嗡嗡地在众人脑海里响起来:“我尊重你们的分歧,但是能不能让我先走一步……” “你哪儿也别想去。”波西米亚用脚跟踩上来回乱扭的白线,“等我们聊完了,我一会儿还有话要问你,你现在安静点,否则我撒点盐把你吃了。” 白线就像倒毙似的,立刻躺回了夜晚漆黑的马路上。 二人一猫乍然重逢,自然有不少话要说;三张嘴乱七八糟、叽叽喳喳地响了一会儿,竟谁也没听清谁说了什么——最后还是用上了猜拳,靠它决定说话次序。猫医生基本只能出布,即使少数几次出拳,也都能从前腿的动向上看出来,果然第一个就被淘汰了,最终赢家还是林三酒。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那几辆卡车呢,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引得波西米亚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将肉豆芽、老达的异状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又将他临死前一番话复述了一遍:“也不知道这个鬼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他和我说,这个国家里的人脑部都被异物侵蚀了,要是放着不管的话,被侵蚀、被感染的人群就会渐渐扩大,直至整个世界都会没救。幸亏他们国家的人提早发现了端倪,推广了结构手术,才没有产生感染迹象……这种东西通过空气传播,但除了肉豆芽成熟期、或者受到攻击的时候之外,其他时候不会被喷发出来,所以遇上这种状况时,千万不能呼吸……对,你理解得没错,那些肉豆芽就是产生侵入物的来源之一。他们本来的任务是偷运一些回去,做研究,开发具有针对性的武器,结果路上出了咱们这个意外。”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来觉得他这话听着好像挺合理的……你看,按照咱们的时间线来看,这个世界目前还没有迎来末日;如果肉豆芽就是末日原因的话,那么在世界毁灭以前,存在一些反抗力量也是正常的嘛。直到我遇上了这个家伙——” 不知波西米亚干了什么,地面上的白线蓦地收紧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进了骨子里。 “我现在倒是真糊涂了,末日还没来呢,怎么先来了副本?” 林三酒的目光也随之投向了地上那条白线。它摇来摆去地扭成了一条波浪线,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莫非是因为大洪水?”犹豫了几秒,她低声问道。“既然它能说话,我们问问它是从哪儿来的就知道了……不过这个可以先放一放,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白线不动了。 “什么大洪水,我看就是搅屎棍子。”波西米亚咕哝了一声,只听猫医生“嗯嗯唔唔”地似乎有话要说;她忙一抬手,一句“您请说”还没出口,却先被林三酒打断了:“还没到你呢!” 小猫看上去坐立不安,完全是出于良好的教养才不得不闭上了嘴,却一遍又一遍地朝路边的人偶师投去了目光。 “马上就让你给他治疗,别着急,”林三酒安慰了它一句,又问道:“老达没说要怎么对抗这些肉豆芽和异物吗?” “他说挤一挤脑子,把异物挤出来就行了。”波西米亚说起这个简直带着精神病气质的解决办法时,自己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可是我们在城市里时,连一棵肉豆芽都没见过。莫非是因为人们都已经感染完了,所以也不费心思栽种肉豆芽了么?”林三酒沉吟着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哪知道,反正老达的话也不能尽信,不如我们干脆躲进深山老林里休息一个世界算了。”波西米亚没了耐心,“该我问了吧?你上次发来的纸鹤里不是说遇见危险了吗,什么危险?我看你可没少一块皮。” “那家医院被人围住了,” 林三酒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回忆——顿了顿,才皱起眉毛,简单地解释道:“他们不说话,也不动,就是在黑暗中把我们静静地包围了起来。我当时能听见的只有人偶师的呼吸声,还真有点慌……后来发现他们似乎只是要监视我们,我为了不多生事端,就把人扛上,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当时围住我们的人,很可能都已经被感染了……不过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为什么要围住我们?” 猫医生就像是坐在了一堆火炭上似的,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眼睛就没离开过人偶师;听着二人聊了一会儿,它终于忍不住了,抬步就朝路边走:“你们先说,我去看看他!” “等一下,”林三酒忙叫住了它,嘱咐道:“他最重的一个旧伤在肚腹上,之后受的新伤应该都还不算致命……你要治疗的话,先看看他的肚子。” 猫医生点点头,飞快地走向公路路边;当它低头查看起路边人影的时候,它看上去更小了,好像还没有人偶师的头大。 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还是波西米亚先打破了沉寂:“起码你把我嘱咐的事办好了……把我的口水巾还我吧。” 林三酒挠了挠脸。 “那个……好像是没系紧,路上蹭掉了……”她说到这儿,赶紧冲对方摆摆手,安抚道:“你别急!我记得应该就是掉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趁猫医生治疗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回去找找。” “你真是做什么什么不成,那东西我自己虽然不能用,转手卖了也是不少钱呢!”波西米亚已经腾地站起来了,恨得一跺脚:“还不走,等我请你吗?别看这个副本了,它跑不掉的。” 这个高高瘦瘦、越看越叫人心烦的女人,“哎”了一声站起了身;然而不等二人动步,一个小黑影就冲了过来——她一低头,却又一次看见了胡苗苗:“猫医生?你这么快就检查完了?” “没有,” 猫医生稳了稳呼吸,好像刚才是跑过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呢。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些医疗工具在波西米亚身上,还得去酒店拿我的背包……你过来一下。”后半句,自然是对着波西米亚说的。 波西米亚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跟着猫医生走向了不远处的白色酒店招牌。 沉默的小猫影子在前领路,走了好几秒钟也没说话。还是波西米亚低低地问了一句:“……医生,我身上哪有你的医疗工具啊?” 胡苗苗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没有,”它跳上波西米亚的肩膀,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叫你过来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林三酒这个人……”猫医生欲言又止,“她……非常看重同伴和朋友。有时我甚至有种感觉,她可能觉得必须保持住与他人的牵绊,自己才能继续以人类的身份生存下去……现在看来,即使对方是人偶师也不例外。” 小猫似乎非常苦恼:“我想说的是……她似乎精神受了刺激,有点不能接受现实了。” “您的意思是……?” “人偶师已经死了。”猫医生低低地说,“她坐下以后,我就一直在怀疑这一点……刚才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足够让我确定了。他死了,早就死了。” 1048 让她醒悟过来之后 一人一猫站在夜色中,忽然都静了下来。公路边昏黄的灯光,将他们漆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远方路面上,几乎看不出原本形状了。 波西米亚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向耳后,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远处的林三酒。 后者此时刚刚在人偶师一动不动的身影旁坐了下来,先在自己的野战裤上蹭了蹭,随即将手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放了几秒。接着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死人当然是不会发烧的,所以林三酒满意地放下了手,抬头朝一人一猫所在之处望来。 波西米亚赶紧转过眼睛——她现在不知怎么,不敢和林三酒对上目光。 “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一边装作翻找东西的样子,一边低声对猫医生说:“她才刚刚得知,有一个朋友死了。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那似乎是她进入末日世界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死法叫人很难接受……” “……受了很大打击吗?” 波西米亚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 “她……那时很激动,很悲愤,拼命想要杀了那个造成她朋友死亡的人,为他报仇。后来那人死了,”她也不知道麓盐最终被别的人格杀死了,林三酒算不算成功报了仇:“我们接下来就被大洪水传送到了这个世界……噢,我一会儿就给您解释大洪水的事。来了这儿以后,她却显得很正常了,连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卢泽——就是她那个死去了的朋友。” 猫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还有别的刺激吗?” “有。大巫女好像也是她的朋友……”波西米亚越想,心下就越凉:“大巫女被困住了,我们一日不安顿,就一日没法去帮她。原本林三酒打算来了新世界就马上去找她的,但是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到现在也没机会去。” “她忧心吗?” 波西米亚想了想,摇摇头。随即她又像解释似的,低声说道:“我觉得她应该是担心的,但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或许也是因为这几日里,我们都无暇他顾的原因。” 更多的细节也浮上来了。她还记得,林三酒有一阵子对她手上某种联络器的态度很奇怪,一会儿拿出来一会儿放回去,看着它时坐立不安,一脸无措——好像既害怕接到谁的通讯,又更怕接不到。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再度出发的时候,坚定得好像了无牵挂一般。 莫非那也是一个身陷危机的朋友?那么一来,可就是四个人了…… 猫医生低低地叹了口气。 “当积攒的东西太多时,越是紧紧按压着盖子,越是会炸裂开。”它轻声说,“她如果什么都愿意说出来,反倒好了……我担心,她之所以会出现失常,就是因为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积累爆发的。” “您能确定……人偶师真死了吗?” “不可能有错的。”猫医生摇摇头,“一般医生或许还需要检查瞳孔,脉搏和皮肤,但我天生对生死有一种独特鉴别能力,远远扫一眼就知道某个人是不是快死了,或者是不是已经死了。” “真不愧是医生您。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波西米亚不知不觉也苦恼起来——她已经完全忘了,如果林三酒精神失常这件事放在几年前,对她来说都只应该是好消息而不是坏消息;毕竟面对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她想要用什么手段追回自己的损失都可以。 “先看看情况吧。”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他们又回到了林三酒身边。后者盘着腿坐在公路边上,一头凌乱短发被随随便便地扎在了脑后;在月光和路灯交织的昏暗里,她蜜糖色的肌肤还隐隐泛着汗光,看来扛着一个人走了这么远,就算是她也会觉得吃力。 见二人回来了,她一甩手,手心里就多了一张卡片。“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我卡片库里还有一些消毒剂。” “……放我包里吧。” 猫医生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专门为它打造的小听诊器,光是往身上披白大褂就花了近十分钟,一边拖时间,一边高高竖起了耳朵;波西米亚在这十分钟里,一眼也没敢往人偶师身上看,只是旁敲侧击地问话。 “……他一直都是这么半死不活的嘛,”林三酒摆摆手,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不过我发现,这个人只要留了一点点生存意志,那他的生命力还是非常顽强的。你看我这么把他搬来搬去的,也没撕破伤口啊,流血而亡啊什么的。要我看,他现在的状态已经稳定了。” “……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很稳定了。 “唔,就是没再继续恶化。不过,”她忽然转向胡苗苗,带着点犹疑地问道:“他这个情况其实需要手术吧?但没有条件贸然手术,我担心会出意外……拜托你先继续把他的状况维持住,你需要什么,我再去想办法。” 即使不是医生,扛着尸体一路走来也该发现不对了;但她显然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到,此刻躺在路边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猫基本上不咳嗽——但胡苗苗还是努力地咳了两声。 波西米亚张着嘴,一时也彻底没了话说。她和小猫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生怕不小心说了什么反而刺激着她。苦于不能当着林三酒的面商量,又没了借口再次走远,结果他们都陷入了异样的安静里。 林三酒目光转了转,开始疑惑了:“猫医生?” “啊,啊。”胡苗苗现在再装听不懂人话也晚了,用后腿挠了半天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想,未必……未必。” 波西米亚低头盯了一会儿公路路面,倒是忽然来了主意——她悄悄伸出脚尖,使劲一碾地上那条白线,它果然又摇头摆尾地呼起痛来,震得几人脑海中嗡嗡作响。趁着林三酒揉太阳穴的工夫,她用意识力一卷,就将那条白线给硬生生拽脱了地面,使其重新化作一团色彩肮脏的混沌;当它浮在半空里时,就好像有人把景物给涂花了一块似的。 “你没事叫什么?”她装作生气的样子,顺势卷着它转了一个身,背对着林三酒,朝它训斥道:“闭嘴!” 混沌果然闭嘴了——这倒不是因为命令,而是波西米亚正用意识力包裹住了自己的声音,悄悄送进了那一团混沌之中。 “既然你的声音可以在人脑里直接响起来……那你可以只把声音传达给特定的人,让别人听不见吗?” 模糊混沌的色彩上下弯曲了一下,随即波西米亚就听见了它的回答:“可以,就是费劲一点。” 她用眼尾余光一扫,发现猫医生和林三酒都没听见这句话。 “那太好了,”她半威胁半利诱地说,“我有一个计划……你要是好好帮忙,我就放你走。” ……波西米亚的计划很简单。 他们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敢直接告诉林三酒人偶师已经死了,生怕加倍刺激着她的精神状态。如果能够上演一出“医生紧急抢救,最终无力回天”的场景,或许这个过程能够帮助她一点点接受现实。更何况,这次她无须再一个人面对“人偶师已死”这个消息了,毕竟她身边此刻还有波西米亚和猫医生。 这么干固然有风险,只是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胡苗苗不是精神科的医生,对于林三酒的精神状态,它和波西米亚一般地无措;听了那团混沌的复述之后,想了一会儿,它就暗暗地朝波西米亚一点头——显然,它也是打算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在林三酒殷切的目光中,小猫站在尸体肚腹旁边,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会儿。 “他很危险,必须马上动手术,”它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爪子尖伸出来,甚至还一个个地仔细消了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手术未必成功。” 林三酒闻言紧张起来,站起来退开两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低着头,目光牢牢地盯着马路,似乎不敢看手术过程。 波西米亚也把头偏向一边,不愿意看开肠破肚的场景;那团被她意识力束缚着的混沌,一上一下地漂浮在半空里,像是感觉到了气氛沉重,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过去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偶师,如今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一条不知名的路上,仿佛一条疲惫地走到了尽头的野狗……即使波西米亚和人偶师非亲非故,她依然从心底里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悲凉。 手术剪刀“沙沙”剪开皮肤时,那种叫人肉酸的响声好像能一路挠进骨子里;在月光黯淡、荒僻寂寥的夜晚公路上,她不由打了几个抖。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猫医生终于开口了,每一个字都透着万分的小心:“是我医术不精……你,你节哀。” 哪怕是商量好了要这么说的,波西米亚的心中还是微微一颤。她抬眼一看,发现林三酒的身影像是突然被冻住了似的——笔挺得僵硬死板,倒像是能够一折就碎。 有好半天,她一个字也没说,甚至连呼吸声都突然屏住了。 “是、是吗,”再开口时,就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了似的,林三酒喉咙干干哑哑,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才能继续往下说:“……我不会怪你,他本来……本来就处于濒危状态里。我能看看他吗?” 说话时,她已经一步步走近了路边的人影。 “……可以,我已经缝好了。”猫医生低着头,退开两步,绕过尸体,与刚刚走来的波西米亚一起站在了林三酒对面。后者“咕咚”一声跪坐下来,盯着尸体发愣。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唯有那团混沌仍然在波西米亚的意识力束缚中,微微浮动着。 现在应该给她留一点缓冲的时间吧……? 波西米亚看着那个低垂的头顶,暗暗想道。 过了一会儿,林三酒动了。在一人一猫的目光中,她慢慢抬起双手,伸向那片包裹着黑色皮革的胸膛的时候,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二人之间有一层令人恐惧的隔阂似的,好几秒钟过去了,她也没能真正碰着人偶师的胸口。 人偶师的黑色皮革套装,她记得是一件比一件奇怪的…… 望着路边一躺一坐的两个人,波西米亚脑海里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念头。下意识地,她转头看了看人偶师的面庞。他的脸被散乱黑发遮掩去了大半,只有发丝间毫无血色的苍白皮肤,还能叫人勉强看出—— 在这时,林三酒双手死死地按上了人偶师的胸口。下一秒,黑色皮革和它所包裹着的尸体,在猝不及防之间全炸开了。 1049 真理的仆人 在血肉、皮革纷纷化作碎末齑粉,轰然炸开的那一瞬间,短促得叫人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他们既来不及后退,也无暇遮挡;波西米亚的脑海中刚刚闪过去一个“啊,是那个爆炸的画风能力”,碎尸和皮末形成的细密雨雾,就已经当头将他们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 “哗”地一声,不知多少血、碎骨和肉沫兜头淋下,像一阵暴雨似的打在了公路路面上。 波西米亚和猫医生站在一地血污中,都傻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人偶师死了,然后林三酒——那可是一直在紧紧试图抓牢每一个朋友的林三酒——亲手把他的尸体炸碎了? 莫非她是真的疯了,已经没救了? 波西米亚愣愣的抬起头,忍不住想看一看对方现在的脸。出乎她意料,她刚一抬头,就和林三酒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后者仍然坐在那具残破不成形的尸体旁边,尽管也被溅了一脸,却还是一动没动。在昏暗光线中,她在浑身都浸透了血污之后,看上去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唯独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那双盯着她和猫医生的瞳孔,正在黑夜里灼人地发亮。 波西米亚后脖颈上忽然乍立起了一片寒毛。 “你干嘛炸了他?” 作为十分好洁的动物,猫医生此刻受到的震惊和刺激最大,几乎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它浑身的毛都炸成一圈,四脚僵硬地钉在地上,好像生怕自己一动,那些碎末就要流进眼睛和嘴里去似的:“我——天啊,波西米亚,快给我擦擦!” “啊?噢,”波西米亚立刻被分了神,正要习惯性地伸手管林三酒要毛巾,还未张嘴,目光刚落在自己手腕上,不由一愣。 ……那些细雾密雨般的血肉,确实是兜头淋了下来不假;但她明明和猫医生都站在血污中间,不知怎么现在身上却干燥洁净,竟没有沾上一点儿。 惊惶一消退,猫医生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诶?”它低低地吐出了一个字,“这是怎么回事——” “嘘。”如同幽远夜风一般泛起的声音,似乎是紧贴着他们的耳边响起来的。 一人一猫蓦然都静了下来。 林三酒刚才分明连嘴也没有张,依然是那般双眼灼亮地紧盯着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波西米亚以为这个世界终于闹鬼了——直到她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发声的人是谁:“笛卡尔精!” “嗯?”林三酒皱起眉毛,一歪头,似乎有些疑惑。“你叫它干什么?” “我不是才刚刚对你们嘘了一声吗?” 那团混沌的声音嗡嗡地撞击着人的神经,让人感觉它似乎升起了怒气:“别说话了,别引起她的注意!” 波西米亚闻言,使劲眨了眨眼睛。此刻她脚下的昏暗公路、不远处的残缺尸体、黯淡月光,和身边微微摇摆的荒草……乍一看上去好像和刚才没有两样;但她的目光只要停留在某些东西上久一点儿,就会发现它们表面上,时不时就有细小的波纹一闪而过。 她对这种波动太熟悉了,就在不久之前,还险些被它弄成了认知分裂。 不过,眼下形成了一层“膜”的空间很小,只是刚好把一人一猫给包住了,隔开了外面的尸体、血肉和林三酒。景物上的波动也并不频繁剧烈;就好像这只笛卡尔精明明不想波荡,还是偶尔会忍不住一颤似的。 ……很显然,那团混沌在他们身边的这一片环境上,又包上了一层“膜”。不得不说,这只笛卡尔精的反应真是极快;正是趁着爆炸时的一刹那,它转身反扑向了一人一猫,抢在那一阵血肉雨雾之前,将他们从头到脚地“包”住了。 它这是要干什么? 它既不像是想攻击人的样子——实际上,它也没有那个能力攻击人。 波西米亚刚才一直用意识力包裹着那团混沌,唯有在尸体骤然爆炸的那一瞬间,她才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瞬对它的束缚——但她的意识力始终都“附着”在它身上,有必要的话,只需波西米亚一个念头,她就能重新占得上风。 “你把那些血肉都替我们隔开了?”波西米亚从自己的宽大长袖下,朝猫医生偷偷摆摆指尖,也不知小猫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随即用意识力包着自己的声音,传进了前方:“……为什么要这么干?” 不过这一次,不等笛卡尔精回答,林三酒却先缓缓从黑暗中站了起来。 “你们一直呆站着干嘛?”她四下张望了一圈,抬脚就迈过了地上尸体,好像转眼就忘了地上的人是谁,也忘了自己刚才受了多大的打击:“你叫那个副本做什么?” 波西米亚飞快地和猫医生对视了一眼。 “喂,这一次是我救了你们,你们总该对我感谢感谢吧,” 一见林三酒站起身,笛卡尔精竟然像是微微紧张了起来,速度飞快地用声音敲击着波西米亚和猫医生的脑海:“……我们从这里脱身之后,你们就放我走,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你……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点!”波西米亚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直视着前方问道——由于那团混沌化作了景物的模样,她现在看上去,就好像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三酒。 猫医生听不见波西米亚的声音,但显然也浮起了同样的疑问,不安地来回转了两圈。 “波西米亚?你在发什么愣?”林三酒更加疑惑了,往前走了一步——她的靴子踩在一地的血泥之中,发出了轻轻一声“咕叽”。难以想象,这片此时被她踩在脚下的血肉,就来自刚才那个她轻轻为其测试体温的人。 “我……我没事……” “听好了,我帮你们挡下了一波孢子侵袭,你们至少现在不会被感染了,”笛卡尔精急急忙忙地说——如果它是个人,恐怕连舌头都要被吞下去了:“还和这个仆人废什么话,赶紧跑吧,万一她还带了第二具装满孢子的尸体,再冲你们炸一次,我也未必能全部挡得住,我又没干过这么低档次的活。” ……什么? 波西米亚震惊之下,反而觉得脑子都有点不会转了。她的目光越过笛卡尔精的身体,直直地落在林三酒身上。后者此时一步一步,正离她越来越近了:凌乱碎发浮在黯淡月光中,脖子上的绷带陈旧发黄,野战裤在行走间沙沙作响……没错,这的确就是与她一起共度了半个世界的那一个林三酒。可是—— “仆、仆人?” “你疑惑什么?”笛卡尔精听起来比她还疑惑。 “等等等等——” 波西米亚现在头脑嗡嗡乱响,急需安静一会儿,好好理一理眼下的情况;但是林三酒却并没有给她这样的喘息机会——又迈了一步,她来到波西米亚身前,由于背光而彻底化作一片高高的黑影。 黑影慢慢朝波西米亚低下了头。 笛卡尔精低低地发出了一声颤抖的音节;因为黑影的鼻尖,几乎就快要触及它所形成的“膜”了。 仿佛身陷于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里,波西米亚浑身发僵,望着面前被昏暗笼住的人,站在原地竟一动也不能动。 “太难受了!”猫医生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一下子将她惊醒了:“我沾了一身脏东西,波西米亚,你和我去酒店拿毛巾,帮我擦一下后背。” 如梦初醒一般地,波西米亚急忙踉跄后退了几步;她一动,连带着笛卡尔精形成的“膜”也一起随着她远离了林三酒,叫那团混沌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却仍然无法从林三酒的眼睛上抽回来。 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里,好像正燃烧着一种极旺盛、极强烈,又极其喜悦的力量;只要扫一眼,都会为之从灵魂深处泛起一阵令人无法自抑的颤栗。 这……这是什么感觉?又可怕,又叫人如此兴奋向往…… “我……我们身上弄脏了,我去给猫医生清理一下,”波西米亚几乎怀疑自己也快精神错乱了,气息和词句一样凌乱,低低地说:“你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回来。” 林三酒一言未发地望着她,直到她转身就匆匆跑走了,还是站在原地纹丝没动。 波西米亚只觉那双眼睛依然在烧灼着自己的后背;当她匆匆抱起猫医生时,小猫的声音都有点儿控制不住地发尖了:“小酒……是怎、怎么回事?” “老达说,被侵入物感染到的人,就会变成那些肉柱子的仆人——” 也不知是因为被那眼神燃烧起了某种深处的情绪,还是眼下的情况诡异得叫人害怕——波西米亚气都喘不匀了,将猫医生抱在胸前,低低地对着它的尖耳朵说道:“林三酒早就被感染了?所谓的侵入物,就是这个什么孢子?” “废话,” 笛卡尔精形成的另一层景物假象能跟着他们的步伐前进,急速变幻时,看上去就和不断后退的马路路面一样——“看样子她刚被孢子感染,大脑运行模式才开始发生变化,你们正好看见了一个转型时期的仆人诶!那具尸体里装满了孢子,我估计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你们也感染,她才把尸体带过来的。”它听起来简直有几分幸灾乐祸。 波西米亚急急地一刹脚步,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回头看的欲望。 林三酒早就已经被感染了,变成了那些肉豆芽的“仆人”;为了让他们也感染上,她还特地背了一具装满了侵入物——也就是孢子的尸体来找他们,近距离把尸体给炸碎了……这个手法,简直与那个暴毙后又炸裂开的老太太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那具尸体真的是人偶师么?人偶师会在死亡后这么短促的时间里,就满满地装了一身孢子吗? 不不,眼下更重要的问题是……林三酒刚才离她那么近,应该早就发现她身上是干燥的了吧?她和猫医生都没有染上孢子——那现在—— “对了,你们为什么说她是肉柱子的仆人?”笛卡尔精慢悠悠地说,“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副本都管她这样的人称呼为‘真理的仆人’。要知道,真理可是五彩缤纷,多种多样的呀。” 1050 关键时刻还得看她 “但这只笛卡尔精也有可能在撒谎,对不对?” 从波西米亚随手翻出来的一张毯子中,传出了猫医生小小的声音:“……不管是林三酒感染了,还是尸体里装满了孢子,都是它说的。我不明白,它刚才还想要吸收我们呢,怎么一转眼就开始保护我们了?总不会是同情我们吧?” 它装作正在擦干身体的样子,已经在毯子里鼓鼓丘丘地忙活了好一阵——笛卡尔精此时依然包在一人一猫外面,闻言不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凡俗生物对我来说,能吸收就吸收,吸收不掉就吐了,生生死死,我有什么可在乎的?别看我会说话,但我不是人类,也没有你们的感情,你们感染也好,变成仆人也好,我一点都不关心。” “那为什么……”波西米亚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还不是因为你的那股古怪力量包着我不放吗!”脑海中撞击着神经的声音一下子强了,激荡起来:“如果我刚才不保护你们,在你们被感染成为仆人之后,我就要倒霉了!” “怎么说?” 波西米亚一边假装抹脸,一边用眼尾余光扫了一下不远处的林三酒。后者似乎已经把她背来的尸体全忘了,一眼也不再往残尸的方向瞧了;脸上神色平静,竟然好像连刚才的悲伤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时而出神,时而闲逛几步,不过总是在一人一猫附近徘徊不去,从不走远。 “这个世界的真理虽然各种各样,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笛卡尔精嗡嗡地解释道:“……它们都认为只有‘真理’,也就是自己这一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们这种辛苦赚进化者来吃的小副本,原理、手法,和力量都与它们不同,抗争不过又跑不掉,所以它们对我们一向都很感兴趣……偏偏我对它们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我压根没法分裂真理仆人的认知。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趁深更半夜,在鸟不拉屎的郊区公路上寻找猎物?全是因为靠得太近了,我也会有危险。” 听这口气,它像是这个世界里土生土长的副本……不是被大洪水冲过来的? 波西米亚有点儿疑惑,但还是忍住了没有打断笛卡尔精。 它说着说着,竟然好像还产生了不忿:“……结果你们倒好,巴巴儿地载着一卡车的真理冲了过来,然后那么一大斗充满孢子的尸体啊,都哐叽一下在我身边翻了车。我一看那些孢子蹭蹭地长出来时,就准备要跑了;不过也不能白白跑了是不是,能吸收一个人是一个人……正好这个时候你们要走,还钻进了卡车里。” 波西米亚总算是明白了。 这只笛卡尔精本就已经落在了波西米亚手里,被卷得牢牢地跑不掉了;如果她再被孢子感染、变成了真理的仆人,肯定会转手就把它上交给“真理”——妈的,天知道它说的“真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说来,笛卡尔精很忌惮这个世界的“真理”,大概只是处于生物链的下层吧。 出于“敌人的敌人是我的朋友”这一原则,笛卡尔精见机倒快,迅速保护住了波西米亚,还没忘了捎带上旁边一只猫——它知道,只有保住他们,自己才能保有一线脱身的机会。 猫医生从毯子中露出头,虽然是一张猫脸,但还是神奇地叫人看出了它脸上的狐疑。 “我不太相信它。”猫科动物的疑心一向挺重,产生了智慧的猫医生也未能免俗:“……这个家伙能够玩弄猎物的认知,谁知道我们现在听到的这一番解释,不是我自己头脑中创造出来的假象?” 它不清楚意识力的力量,固然有此一问;波西米亚却只犹疑了一瞬,就将这个可能性抛开了。 “我……我在想,我或许有个办法验证笛卡尔精的话。” “我不叫笛卡尔精。” 一人一猫充耳不闻。猫医生从毯子里钻出来,用细得简直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什么办法?” 波西米亚先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 后者此时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公路上,望着公路尽头的一轮黯淡白月,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管是什么,似乎那都是一件令她兴奋、令她幸福的事情——因为那双眼睛,此时亮得似乎能够烧灼黑夜。 “虽然我也觉得林三酒举止奇怪,但是这不能说明她一定就被感染了。” 波西米亚用意识力包住声音,传到了猫医生耳边:“……毕竟还有可能像医生您所说的,她仅仅是因为人偶师死了,精神上受了刺激。这只笛卡尔精对人类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很敏感,说不定它是看见了一个机会,故意编个谎话,打算先把我们唬住。” 猫脑袋上下点了几次,耳朵尖晃成了两道影子。 “这么一来……就有一个办法能够验证她到底有没有被感染了。如果她真的被感染了,那么这个笛卡尔精就暂时值得信任;她没被感染,我现在就把它绞成笛卡尔汁。” “你快说!”猫医生来回用尾巴打了几下地面。 “我们去看看死的人,是不是真的人偶师。” 这句话让小猫一愣——它似乎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过。“怎么?” “在她打碎尸体之前,我往尸体上看了一眼。”波西米亚被心里这个念头搅得越来越不安,很希望能走向路边尸体好好看看,又生怕引起林三酒的警惕——“我没看见他的脸,都被头发遮住了。身材嘛……那具尸体似乎也挺瘦的,不过老实说,我没怎么敢仔细看过人偶师的身材,而且人躺下和站起来看着总是有点不同的……加上路边黑乎乎的,也看不太清楚。” 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低声说:“我就记得,那件黑色皮衣似乎……挺正常的。” “诶?”小猫眼睛一圆。 “就是普通的黑色皮衣,没眼儿没洞没羽毛,好像还有一条拉链。”波西米亚使劲回忆了一会儿,“如果死者不是人偶师,就说明林三酒是真被感染了,她特地带了一具伪装成人偶师的尸体过来,就是为了让尸体内的孢子入侵我们的大脑……如果死者真是他,那她精神受刺激的可能性,就远远大于她被感染的可能性了嘛,毕竟人偶师要死,也是因为旧伤发作而死亡,和什么真理孢子的关系不大。诶,这么说来,猫医生,难道您没见过人偶师么?” “见过,”胡苗苗点点头,“还相处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呢。” “那您刚才手术的时候,没看到他的脸吗?” 猫医生瞥了她一眼。 “你看看我的身高,你再站起来比比。”它听起来有点不大高兴,“你知道你们人类一站起身走路,我在旁边就只能看见一双小腿吗?要看见你们的脸,我得后退几步,使劲仰着头,老这样很累的!我平时就不怎么注意你们的脸——反正也都长得差不多——所以刚才林三酒让我看他的肚子,我也就只是在肚子上做了手术。” “对的对的,是我疏忽了。”波西米亚忙低头致歉,“我以己度人,对不起。您没注意到太正常了。” 猫医生很大度地摆了摆前爪。“人死了以后,气味不一样了,我也没能从气味上分——” “你们还没擦干净吗?” 林三酒冷不丁地一声,叫他们同时打了个激灵;波西米亚听见她的脚步声正朝自己走来,立刻腾地就跳起了身,不等她张嘴,抢先喊了一声:“这样不行!” “什么?”林三酒迷惑地一皱眉头。 “就这么把人偶师的尸体扔在路边不管,未免太可怜了。”波西米亚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这句话居然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在林三酒有所反应之前,她一把抱起小猫,抢先几步冲向了路边的残破尸体,口中遥遥喊道:“我来安葬他!”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尸体的面庞上。由于刚才受到了震动,此时那张苍白面孔正直直地面对着夜空。 1051 乘着希望的风,走向一个崭新的人生 波西米亚一手抱着猫,和林三酒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公路上。飘散开的血腥臭气随着夜风一阵强一阵弱,月光渐渐隐入云里,仿佛也对底下惨不忍睹的一地碎尸而退避三舍了。 ……眼下的情况,可真是愁死人了。 波西米亚叹了口气,再次对自己默默发出了质问。 这种情况跟她有什么关系?虽然之前二人确实相处了一段时间,但那又怎么样?林三酒又不是她妈,她干嘛不转身就走? 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她扔下林三酒,但她就是迈不动步。 是因为失去的潜力值,还是几个人一起在餐厅里订立的“同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绊住了她;要知道她波西米亚这辈子,毁约又不止一次两次了。 “你叹气做什么?” 林三酒依然很敏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慢慢地说:“你身上……很干净。” “她应该已经发现你们没被血污溅上了,”笛卡尔精说了一句废话,又提出了一个压根用不着它说的建议:“你想个借口混过去。” “那个毯子是一件特殊物品,”波西米亚被逼得没法,只能信嘴胡诌:“不管是什么脏污啊灰尘啊,一抹就全都干净了——” 林三酒忽然扬起一边眉毛,语气在其中几个字上放重了:“全都?全都干净了?” 噢,对了,还得让她继续误会下去。 “嗯,也不是全都……怎么说呢……” “你赶快再吸口气,”笛卡尔精似乎就喜欢出主意当指挥,“现在我身体外面的空气里都飘满了看不见的孢子,但里面还是干净的。你要是能当着她的面儿吸一肺,她肯定就放心了。” “那你可得把我们包好了!”吸气之前,波西米亚没忘了警告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孢子一散,你就放我走,还把地上这具尸体送给我——咱们不都约定好了嘛!” 此时在她的脚边,依然静静地躺着那一具被炸烂了半截的尸体。从他的锁骨以下,到盆骨往上,就像被巨兽咬了一大口似的,到处都血肉模糊;但那张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似乎在死亡时人生圆满,了无牵挂一般。 ……波西米亚压根不认得这个家伙是谁。 她也不知道林三酒是从哪里把他找来的:恰好这个人的身高体型都和人偶师相仿佛,连头发长度也差不多少——这个女人身上带的尸体这么多?不同型号不同款式的都有?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个感染了孢子的大脑给骗到了,波西米亚就想踹谁一脚。 当时叫她一眼就认定这是人偶师的,其实无非是几个要素:一身黑皮衣、散乱的黑发,和没有血色的苍白肤色——但是现在再一想,黑皮衣嘛,套上一件就行了,毕竟乍一看见昏迷的“人偶师”时,谁也不会想到要检查他手腕处的羽毛上哪儿去了。至于肤色,就更别提了,要找没血色的死人还不容易吗? 一边在心里忿忿不平,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气。林三酒见状,果然微微放松了肩膀,点了点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感觉怎么样。 在最关键的时候,偏偏笛卡尔精反而哑巴了;波西米亚用意识力包着自己的声音,一连送进去了好几声“喂”,它才支支吾吾地说:“刚成为真理仆人的时候……可、可能挺幸福的吧。” “挺好的,”波西米亚听着它的建议,含含糊糊地说,“那个——好像人生还蛮有希望的。” 林三酒忽然激动起来,“你也开始有这种感觉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波西米亚,只能点了点头。 “那猫医生呢?” 胡苗苗闭着嘴,却从嗓子眼儿里打起了呼——猫在愉快、舒适或者压力极大的时候,都会发出这种低低的小呼噜声。 ……现在大概是第三种原因吧。 林三酒对这个反应满足了。她望着一人一猫,眼睛里晶亮得灼人:“我想带你们去个地方……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死而无憾……绝对不会后悔的。来,把人偶师埋了吧,我们早点启程。” 她似乎依然认为,地上躺的就是人偶师。 刚才找什么借口不好,为什么偏偏说要安葬了他? 波西米亚暗骂了一声,感觉到笛卡尔精几乎快把“视线”凑到她的鼻尖上来了。 据它自己的说法,它长时间以来入不敷出,压根没吸收过几个进化者,所以一早就盯上了这具尸体——想到这儿,她忽然灵机一动,冒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我一看……这个,公路边上不好挖。这样吧,你把尸体卡片化带走,我们换个地方再安葬他。”生怕林三酒不答应,波西米亚又加了一句:“我也想早点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地方嘛!”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在笛卡尔精直愣愣的盯视下,尸体迅速化作卡片消失了。 “如果你想吸收它,你就好好地从孢子手里保护我们,”刚一发现周围景物开始了细小、剧烈的波颤,波西米亚立刻对它开了口。她深知,有时光有威逼不行,还得加上利诱:“等我们安全了之后,我再送你五个——三个进化者。” “为什么数字减少了……活的?” 她想了想走进出入所抓绑匪的那三个警|察。“特别活。” “那我要是遇见了真理?” “我保护你——我肯定得保护你,我要是任你被抓走了,我自己也得感染孢子。” 说话间,一人一猫加一个移动型副本,已经跟在林三酒身后上了路。波西米亚眼前的公路扭来扭去一会儿,好像是笛卡尔精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这个提议;过不多时,天空中的云层拧起形状,化作一只手的样子,朝她伸了过来:“成交。” “我才不会和你握手,缩回去。” 不过,这实在有点神奇。笛卡尔精明明只是在她和猫医生身边包了“一层”景物;但就像3d立体投影一样,从头上弯月到脚下大地,似乎没有一处不真实——放目望去,空间与距离感都还原得那么完美,仿佛她随时都可以放脚奔向远方。 林三酒显然没察觉副本仍然在自己身边。在波西米亚告诉她,笛卡尔精刚才趁着尸体爆炸时跑了以后,她也没往心里去。她此时在前头领路,脚步轻快,头也不回,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我走过来的时候负担重,花了我快一个小时。回去不用这么长时间,三十分钟之后,你的人生从此就会不一样了。” “……哦。” “你不高兴吗?” “高兴死了。” 波西米亚提不起兴致地答道,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此一去危机重重,光靠她、猫医生和一个副本,他们能不能全乎着回来,还真不好说……“你要去哪儿?”她不抱希望地问道。 “城市里,”林三酒转头笑道,散落的碎发被夜风吹起,眼睛里湿润地闪烁着水光:“……龙虾肌体修理中心。” 1052 本文作者顶风作案 【这是防盗,正文还没写几个字。因为最近家里的事,感觉整个人都被透支了,不光是精力上的,也是感情上的……真的眼见为实地变憔悴了。维持更新也有点艰难……这一章我才刚开头,不要等啦。】 白队站位:花衬衫a5,胡常在a1,大长腿c1,老女人c3,海天青d3,败将c4。 红队站位:林三酒a5,老王e2,钟俊凯d5。 “真是不巧!白队和红队的选手都选择了a5格呢……这一格中的+1分奖励,看来只好归决斗胜出方所有了。”点先生一边说,一边咂了咂嘴巴。“这一次如果红队再次落败的话,本轮游戏就要结束了,真是令人紧张啊!” 听了这话,红队剩下的两个人脸色都是青的。 躺在网格旁边的陈凡尸体,一双血红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脸上的震惊和不甘竟然比血肉模糊的伤口更触目惊心。几分钟以前他还活着——死亡的注视下,钟俊凯只觉得自己身子一阵一阵地发软,一时间脑子里充斥着的只有迷茫。 不出林三酒所料,白队的花衬衫果然跟自己踏进了同一格里。红白两边的a5格离得很近,几乎是面对面了,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花衬衫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 这男人大概二十多岁,穿了一身不知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的流氓式打扮,一件夏威夷花衬衫显得非常乍眼。在黑色光壁逐渐回升的时候,他才将目光从林三酒身上挪开了——仿佛还有几分期待。 “林小姐,你千万不能输啊!” 林三酒刚抬起了步子,就从身后传来了钟俊凯焦急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钟俊凯一张白皙的脸上挂满了水珠,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雨:“你如果输了,我们就什么都完了!” 如果这一轮输了,就意味着白队能拿到+3分和3个进阶能力——当然,陈凡也就白死了。 “知道了,我尽力吧。”林三酒点了点头,学着刚才海天青的样子,后退了一段距离,一个助跑和跳跃,攀上了青石台。 决斗场浮在半空,林三酒站在青石台上朝下一扫,竟然连白队场地都看清楚了一部分。此时白队成员正凑在一起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商量下一次的站位……朝点先生的方向看过去,仍旧只有一片迷迷蒙蒙的白雾,再也没有其他了。 “……你竟然还有闲心到处看啊?” 从前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每个字都好像粘连着。林三酒转过头,丝毫也不意外地看见了刚刚跳上来的花衬衫。 看着林三酒,他嘿嘿地笑了几声:“算了,你马上要贡献出一个能力,也挺可怜的……” 林三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觉血液都像是流火一样,从血管中燃了过去;她轻声一笑:“我给你几秒钟认输的时间。” 花衬衫楞了楞,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林三酒没理会他,目光又一次投向了白队的场地。 就在刚才,当她带着棕毛兔去交能力的时候,兔子立刻一扫在外头的那副垂死相,把从海天青那儿打听来的消息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在白队几人里,最要注意的还是衰老女人,据说是从另一个新世界来的,心黑手辣,武力也是一流;至于眼前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一只纸老虎。 除了还没有体能优化的胡常在之外,大概就属这个花衬衫无能了——当然,除了他那一张最有威慑力的嘴。 几秒钟的认输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然而花衬衫却显然选错了路。 林三酒只觉面前风声一动,一只拳头已经当面砸了过来——在拥有全面体能增幅的她眼里看来,这个拳头不仅只是慢得可以;没想到这家伙居然选择了肉搏,也真是叫人吃惊。 她侧退一步,找准空子,一脚踹在了花衬衫的膝盖窝里,“咚”的一声,他就跪倒在了青石台上。她不等对方爬起来,脚下已经像裹着风似的,狠狠从后踹向了他的大腿骨—— 随着“喀拉”一个让人肉酸的声音,花衬衫顿时爆发出了一声惨叫,涕泪一齐崩了出来。他双手在地上徒劳地挠了好半天,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一眨眼就撂倒了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林三酒的双手却一直没从裤兜里拿出来。 “虽然断了,但是你又没有瘫痪。”她蹲下看了看,竟还安慰了他一句。“认便宜吧,你我没有什么仇怨,所以我下手也有所保留,没有砸断你的脊椎……别哭了,听人说话!” 花衬衫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看着她。 “你回去跟你们队里那个老女人说,我下一步会去b4格,叫她在那儿等着我。”林三酒盯着花衬衫,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要是下一次站位我发现她不在b4格上的话,接下来两轮游戏我一定会追杀你到死。听见了没?” 花衬衫慌忙点了点头。 “懂了的话,就赶紧认输。”林三酒示威似的,将一只脚放在了他的后背上。 连一秒钟都没耽搁—— “我认输!”花衬衫生怕喊少了似的,又一连叫了几次:“我输了我输了!” 林三酒轻声一嗤,没再理会他。她从青石台上跳了下来,在红队众人如释重负的目光里径直走回了网格。 a5格里的一分奖励,顺理成章地归了红队;这一下,红白两队的总分变成了5:4——虽然表面上红队依然以一分领先,不过队员却只剩下了岌岌可危的三个。只要再出局一个人,这场游戏就要输了。 这时叮咚一声,红队三人的脚下浮起了得失分提示,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老王得到的是“你前方有+1分奖励”,钟俊凯得到的是“你前方有-1分惩罚”,而林三酒身边则什么分数都没有。 提示信息一消失,很快,第五次站位也在点先生的指令下结束了。 黑色光壁以一个大家都看腻了的速度,再次逐渐展露出了红白双方的位置。 只是这次光壁刚一落下,白队的网格里立刻又一次闪起了莹莹红光——穿着红色短裙的长腿女人,站在光芒里抱着胳膊,一脸又得意、又失望的样子,看着从她身边错过的红队队员,目光里尽是不满意。 看着她,林三酒跟一旁的棕毛兔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海天青的话—— “这一次追杀红队的站位策略,基本都出自那个穿短裙的女人。她看起来不像那种人,但实际上却是个危险人物……” 真是叫人无法相信——因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个冲动型的人。 “噢……白队选手踩到了+1分奖励,白队+1分。”点先生的语气突然变得懒洋洋的。 这么快比分就拉平了,现在是5:5。 “那么,现在我来报一下位置——” 白队站位:胡常在b2,海天青c3,大长腿d2,老女人b4,败将d5。 红队站位:老王e1,钟俊凯e4,林三酒b4。 红白两队又一次撞了车。这么看来,林三酒的威胁很有效——瘸着一条腿的花衬衫,果然把她的话带到了。她抬头看看跟自己站在同一行的衰老女人,朝对方露出了个微笑。 在对方灰暗干枯的面庞上,也回应了她一个干巴巴的阴沉笑容。 当光壁回升上去以后,林三酒转过身,扫了一眼老王和钟俊凯。 尽管刚才她击败了花衬衫,可是对他们的士气来说却没有多少帮助——从老王的站位来看,他宁可放弃近在咫尺的+1分奖励,也要避免与白队撞车。钟俊凯也像是被陈凡的死给吓着了,只敢绕着白队成员的格子走…… 叹了口气,林三酒走出了网格。结果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不远处浮在半空中的青石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了。见衰老女人的眼珠子居高临下地在她身上转了转,林三酒一个翻身,就上了决斗台。 1053 左右为难波西米亚 【上一章标题太耸动,一大早编辑连环电话,问我是不是被盗号了……我决定还是把标题换了,你们说呢】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054 黑箱操作 【这一章是个bitch,到现在一个字也没有,头皮都要挠烂了。建议明天早上再看,大家晚安】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055 波西米亚升官了 被意识力“牵”着的笛卡尔精,在波西米亚的目光落向正方体的同一时间,也幽幽地飘向了她的身后。 “我说,现在再强留下我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放我走吧,反正你都要进去玩游戏了……”它说着说着,却忽然话头一转:“诶,等一下,先让我看看你都遇上哪些主题游戏了?” 在波西米亚的余光中,一团模模糊糊的马赛克飘近了她的耳边。一瞧清楚正方体上的字,它就像是来了兴趣似的,声音不由抬高了几分:“咦?这些游戏都是什么意思?你打算选哪个?” 她恨不得把脸拉成五米长,闷头沉思着不肯吭声。 这三个主题游戏,每一个看起来都怪怪的,似乎不含好意——第一个主题,是“监狱风云”;第二个,是“深海猎奇”;第三个,是“完美犯罪”。 她喜欢海,对海的了解也最多,所以波西米亚立刻就排除了“深海猎奇”。 十二界里也有人类社会留存下来的杂志和影视资料;关于深海与深海生物的奇妙可怕、不可思议之处,她早就从一截记录片上领教过了——那纪录片只剩下了一半,她发挥想象力填充了第二集的空白,反而越发把自己吓得毛骨悚然。 不行,这个肯定不行。 至于“监狱风云”,那就肯定要被关进监狱了呗?完美犯罪……一听就很危险。 笛卡尔精把自己拉成长长一条,从她耳朵旁边探向前去,都快贴上正方体了:“诶,我觉得监狱风云好像最有意思……要不你就选这个吧。” 关你屁事。 波西米亚心里骂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遍几个米白色的巨大立方体。它们每一个都有足足两米高,浮在半空中,看起来一模一样;从外表上来说,找不出任何能够说明它们原本位置的蛛丝马迹,大概只好碰运气了。 正当她沉思的时候,那个方块脸主持人又咧开僵硬的笑容,开了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通往终点的游戏路也不止一条,每从一个正方体出来以后,都有数个新选择。但具体该走什么方向、要如何在正方体位置和主题游戏之间做权衡,还看你们啦。” ……这个提示,刚才就没有跟猫医生说。也对,毕竟是内定了直接送去终点的嘛! “这些主题游戏的大概内容是什么?”波西米亚瞥了一眼被正方体挡住的终点,估摸着人偶师现在心思不在这一边,才小声问道。 “进去就知道了。” 波西米亚撬不开主持人的嘴,在监狱和犯罪之间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的时候,林三酒凑过了头:“你选完美犯罪吧!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个游戏应该比较好通关。” 早说嘛! 波西米亚一下子松了口气,心里有了底:“我选‘监狱风云’。” 笛卡尔精顿时高兴起来——她正要朝正方体走近一步的时候,主持人笑着提醒道:“记住了,每一个游戏里至少得做一次通关任务;否则就算完了游戏,也不能进入下一个正方体。” 她回头一看,林三酒的面色微微泛了青。 “至少做一次做通关任务,以及要达成游戏胜利条件,这是离开局部游戏的办法。”主持人举起了一只方正的手:“而想要结束整个副本的话,要满足的就是另外两个条件了。一,是到达终点;二,是使通关任务内容成为事实。” 要记的规则、要完成的条件,真是好多啊! 波西米亚在心里哀号了一声,没想到主持人介绍的规则还仅仅是开了个头——“更多的细则,在进入游戏之后,我会一步一步地讲解。” 她像牵狗一样,用意识力拽了一把笛卡尔精;在它“你还带我干吗?”的抗议声里,她唉声叹气地踮起一只脚,抬起一条腿,就要往正方体里爬。不是她跳不上去,实在是她已经被闹得心神俱疲了。 一双手忽然扶进她的腋下,将她一把举了起来——她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了林三酒那双神色坚定的眼睛。 “放心吧,没事的。”她轻声安慰道,“我会想出办法来的……我们终点见。” 说到这儿,她还冷笑了一下:“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假装成了人偶师,让我们落进这个局里。” ……你以为事情闹成眼下这个样子,都是谁的错啊? 要不是还得假装成被感染的样子,波西米亚真想把这一句话敲在她脑袋上。她懒得说话,纵身向正方体盒子中一扑,表面墙壁就像水波一样从眼前退开了——她只觉身下一空,随即坠了下去。 “欢迎进入‘监狱风云’主题游戏,”主持人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嗡嗡说道,响彻了整个箱子:“距离终点还有67,请加油。” 这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完嘛! 念头刚一闪,波西米亚咚地一下重重坐进了一张椅子里——皮革在她身下吱嘎一响,椅子也被她的重量打得转了半圈,顿时,她的整个视野都重新有了色彩与意义。 ……与想象中的不同,这竟然好像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办公室。 笛卡尔精“诶?”了一声,似乎有点失望。 办公室不大,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房间主人是自由之身:皮转椅前是一张黑木工作桌,正对着来访客人用的两张椅子;几排资料柜整齐地列在房间一角,墙上还挂着不少似乎装着什么证书的木框。 这种十分寻常的场景,对于波西米亚来说,反而特别新奇。她转了转桌上的地球仪、咔哒咔哒地按了几下笔,又拉开抽屉把文件都刨了出来——直到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好,那么玩家林三酒,现在也成功进入‘期末考试’主题游戏了。接下来,我将介绍完整规则。” 从桌子底下蓦地抬起了一个头发毛躁的脑袋,愣愣地听着。 “如二位所知,这个脱衣副本,是由许多子游戏组成的。想离开这里,二位必须要在完成通关任务的同时,选出一条通往终点的路径,完成路上的每一个游戏。” “在没有到达终点的时候,半路上的玩家们不管身处哪个正方体,都可以向我提出要求,互相看见彼此所在的场景。你们可以选择合作、对抗,或者给对方互相出主意、通消息……甚至在满足要求之后,对其他玩家的游戏做出安排、影响都可以。对此,副本一概不做限制。” 噢——从刚才看见正方体时,就一直横亘在波西米亚心头上的疑惑,此时终于被解开了。 她本来还奇怪呢:每一个玩家都单独进入一个主题游戏的话,那像“打开林三酒脑子”这种要与其他玩家接触的任务,岂不是完不成了吗? 现在看来,是要通过间接手段,影响林三酒的游戏,从而达到“开瓢”这个目的才行了。 波西米亚又想叹气了——开个瓢,怎么搞得这么复杂?不但要绞尽脑汁想办法,还得保证林三酒不会真的被她开死了…… “其次,请玩家抬头,看看自己头顶正上方。” 波西米亚依言抬起了头,顿时和笛卡尔精一起发出了一声“咦?”。 “想必二位都发现了,你们头上正飘着一只洋葱。” ……嗯?洋葱? 这只蔬菜矮矮胖胖,洁白圆润,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只新鲜完整的好洋葱——唯独它不应该飘在人的脑袋上。波西米亚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发现它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走到哪儿飘到哪儿。 “在主题游戏中,你所作出的每一个失误,都会导致‘脱衣’。这当然不是指要脱掉你们身上的衣服了,失误后,会被脱掉一层‘衣服’的,是你们头上的洋葱。”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嘛。 “洋葱被脱掉一层皮,就代表着某个关于你本身的事实,会被揭露出来。” “什么?”波西米亚愣住了,“倒回去一点?” “我再仔细解释一下吧。请把洋葱想象成是你自己,你展现在人前的自己。每当这个洋葱被脱掉一层皮,就像是你自己的表象也被揭开了一块似的,某个关于你的‘事实’就会暴露,并且会通报整个副本的所有玩家。” “比如说,你以前偷过老太太钱包,或者你的脚心里长了个痣……不管你愿不愿意暴露,这些事实都会被随机揭开。” 不知道什么私密就会被暴露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吧! 波西米亚心里暗暗抱怨了一声,却忽然听见了林三酒的声音,似乎是从远方遥遥响起的——“……我不怕,我没有什么好藏的。人一旦真正接受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什么是怕人知道的了。” 原来只要愿意,连声音都可以互相传递吗? 波西米亚犹豫了一下,暂时没有选择与林三酒“互看”。不想看见那张脸是一方面,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主题游戏是怎么回事呢——说是监狱风云,她怎么在办公室里? “通则暂时介绍到这儿。别担心,我会全程讲解游戏规则的,”主持人像是总结似的说,“下面请二位开始自己的主题游戏吧!玩家一,你在‘监狱风云’中的身份是,典狱长。” 1056 监狱风云(1) 波西米亚现在很高兴。 原本她还以为要憋憋屈屈地呆在牢房里呢,没想到一上来就成了典狱长,整个监狱系统,谁比她大?游戏一开始,就先占了这么大的优势——才跟林三酒分开不到十分钟,她的运气就有显著好转了! 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是“监狱风云”的游戏目标只能分阶段告知。主持人会在特定的某个时间点上,告诉她目标是什么;时间没到的话,就算没事做,也只能瞪眼干等着。 “……在这个游戏中,你不能动用超过普通人类的武力,特殊物品也在禁止之列。你在游戏中的角色外貌,就是你本人的外貌。既然你看着是一个年轻姑娘,那么你的体力、速度、武力,也都是普通年轻女性的平均水准。” “什么叫看着是个年轻姑娘?我本来就是。” 副本主持人不为所动,继续说道:“目标1,请查明你自己的背景、身份、所处地点,以及日期和时间。下一次通报目标2,是在游戏时间的五个小时以后。” 目标1听起来不难。也是,毕竟是进入游戏后的第一个任务嘛。 “注意,如果你在本阶段引起了游戏nc对你的怀疑、将错误的结论当作事实宣之于口、造成了监狱内部的任何混乱……等等,一旦发生在一个真正典狱长身上不会发生的事情,那么就算作是你失误了。失误一次,揭一层洋葱皮。” “我以前不就是干了些坑蒙拐骗的事吗,干了就干了,我才不怕你说呢。” 波西米亚看了一眼脑袋上飘飘悠悠的圆胖洋葱,一边咕哝着,一边在办公室里打量起来。要实现目标1应该很简单,毕竟这就是“自己”的办公室;别的不说,门上或许应该有姓名牌吧? 她拉开办公室门,目光落在了“典狱长办公室”这个牌子的下方,当即不由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果然,那儿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细长名牌,上面写着“sandy ters”。 看看,怎么样,简直手到擒来,药到病除! 波西米亚得意之下,顺便探头看了一眼门外。在这条长长的灰白色走廊中,除了隐约弥漫的饭菜余香之外,另一头还有几间亮着灯的办公室,应该是其他的监狱职员所在之处了。在被nc发现之前,她赶紧缩回头,关上门,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 墙上的时钟告诉她现在是上午12:47,可惜的是午饭时间刚刚过了;合拢的百叶窗上,也被外界的日光染出了一道一道的白亮。具体是几月几日就不知道了,她在桌上翻了一会儿,也没找着报纸或日历。 掀开百叶窗,从缝隙中往外一望,波西米亚发现这栋楼外不远处,正好就是犯人们放风的场所,此时正三五成群地站着不少穿橘红色囚服的犯人。在操场高墙的阻隔之外,还有一层又一层的铁丝网,分隔出了几条道路,将放风的操场与监狱其他部分都隔了开来;从高处往下看,还能看见几个站在角落里的狱警。 这么铜墙铁壁的,她这个典狱长看起来很安全嘛。 “你猜他们什么时候越狱?他们要是真越狱了,我看你这个典狱长就得先倒霉。”笛卡尔精不知何时也凑了上来,顺着百叶窗往外看,模糊了一片日光。 波西米亚白了它一眼。 其实笛卡尔精的话也不无道理——不管是游戏也好,电视剧也罢,所谓监狱风云,讲的其实都是犯人身上的故事;而在犯人的故事之中,最有可能与一个典狱长产生冲突的,肯定是“越狱”了。 波西米亚决定一旦摸熟情况,就马上把监狱的警备级别再提高个几级。 除了日期之外,还有一个“地点”,也是目标1中要查明的内容之一。不过好在她刚才在听规则介绍的时候,就把办公室都翻过一遍了;在她从抽屉里刨出来的文件之中,她记得有不少信封——波西米亚坐在地上翻了几分钟,总算是找到了几封发给她的挂号信,地址清清楚楚地写着“雷霆市西郊桥水州立监狱”。 “你运气不错啊。”笛卡尔精趴在她肩头,往下看着她手上的信封说。不久以前还口口声声要她放自己走呢,现在被卷进了游戏以后,似乎它的注意力就全部被游戏内容给吸引住了;跟头顶上的洋葱一样,波西米亚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生怕漏了什么关键情节线索的样子。 可能守在路上等着吃人的生活,挺无聊的吧。 “怎么能说是运气?”她从鼻子里喷了一声气,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也是要动脑子的!比如说我这个角色的背景吧,我刚才看了几圈,就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笛卡尔精顿了一顿,明明一片马赛克中根本没有表情,却愣是叫人看了忍不住想生闷气。它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妙地上扬了起来,听着就像是在等好戏上场:“哦?什么背景?” 波西米亚刚要张嘴,突然又闭上了。 她歪过脑袋,洋葱也跟着卸过身子,看上去似乎一人一葱都在打量着笛卡尔精。 在这间办公室里,零零散散地有一些介绍了她背景和身份的东西:一张老年夫妇坐在经济舱里的自拍相片,看样子是sandy ters的父母;墙上还有一张荣誉证书,表彰她在监狱系统工作的四年之中,曾经在某个重大案件调查过程里,成功阻止破解了监狱内外互相串通的一场密谋。 加上主持人说过,她的角色外貌就是她本人的外貌,就算sandy ters保养有方,年纪最大也应该不超过三十五岁才对。这么总结下来,她很有可能来自一个普通的中产家庭,年纪轻轻就因为立功,晋升速度像坐了火箭,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精英……确实很符合她本人的形象。 ……这个背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笛卡尔精那种仿佛随时都准备好要幸灾乐祸的口气,实在叫人又讨厌、又心里打鼓。 “你这个东西,肚子里有话没说。”波西米亚的语气十分肯定,“你注意到了什么东西——唔,我想想……啊!”她猛地一抬头,反应过来了:“你想让我把我的推测说出口!” 她差点忘了,主持人在介绍游戏失误时,曾提过一句“把错误的结论当作事实宣之于口”——她原本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提醒她别在nc面前说错话;现在再一想,主持人可没有提过nc这三个字,要是她的猜想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开口告诉了笛卡尔精,她的洋葱就要被脱去一层衣服了! 笛卡尔精见她反应了过来,也瘪了气似的,懒洋洋地沉下去,趴在办公桌上。“说了也没什么嘛,试试看你有没有猜对呗,反正你自己也说了,你不怕让人知道你的过去。”它化作模模糊糊的一团,看久了简直叫人眼晕,“再说了,只要你不怕暴露自己的事,这个洋葱就没什么威胁性。就算它被剥光了又怎么样,又没有最终的惩罚措施。” 也对啊……就算一个人所有的秘密都暴露了,也不太可能会影响性命;这么看来,这个游戏还挺温和的? 话是这么说,波西米亚还是没把猜测说出口,反而用意识力揪住笛卡尔精,甩麻袋一样教训了它几次。就在她犯愁最后一个“日期”应该怎么打听的时候,有人“咚咚”敲了两下门,随即门就被一个男人给打开了。 “温特斯小姐,” 那人肤色干净、三十来岁,穿得像个普通上班族,显然不会是狱警。叫波西米亚眼睛一亮的是,他手上还托着一只饭盒。“他们帮你带了一份午餐……你今天中午没吃饭吧?听说调查局的那些人占用了你不少时间。” 典狱长的生活好棒啊! 波西米亚立刻拍拍桌子:“是啊,你放这儿吧——噢,不用管地上的文件,我就整理整理。” 与饭盒一起被放下的,还有一份文件。 “调查局的人要得急,麻烦你先签个字。”那男人带着几分歉意说。 波西米亚先动手揭开了盖子,匆匆扫了文件一眼——紧接着,她忽然来了主意。 “啊,我都快饿死了,”她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声,咬了一大口牛肉三明治,塞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调查局的人事儿太多了,饿到现在……唔,签好了,给你。” 那男人看了看文件,笑了一笑:“温特斯小姐,你忘写日期了。” “你帮我补上吧,”波西米亚快把脑袋都埋进食物里了,“你看我手上都是酱汁……反正名字是我签的就行了。” 作为她的属下,那男人犹豫了一瞬,果然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拿起了笔。在他唰唰签字的时候,波西米亚飞快地从三明治后头扫了一眼——在日期那一栏里,那个男人写上了“bo126年,7月30号”。 目标1完成了! 波西米亚心里和胃里都充斥着满足感——她才花了三十分钟,就把目标1完成了;接下来的四个多小时,她可以干涉林三酒的游戏了! 1057 监狱风云(2) ……简直就像是在看真人大电影一样嘛。 波西米亚双脚翘上办公桌,抱着一袋从属下办公室要来的洋芋片,“咔嚓咔嚓”地吃得响亮;笛卡尔精趴在她的椅子扶手上,与她一起向后仰着头,观看“期末考试”主题游戏的实况转播。 在要求与林三酒互通声气以后,办公室一整面墙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光线明亮的教室。画面“镜头”正对着林三酒;此时她坐在一张课桌前,瞪着桌上试卷,满面愁容。从她身旁望去,还能看见一排排穿着白衬衣的男女学生,人人都低着头全神贯注,手中笔沙沙作响。唯一一个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的,大概只有林三酒了。 她盯着自己的试卷,表情要多茫然有多茫然。 “她没上过学?”笛卡尔精问道。 “我哪知道她上没上过学,反正看起来不太有文化。” 林三酒显然听见了——画面上她眉毛一皱,刚要抬头起来看看,就立刻被远处一个女声喝止住了:“39号!不要东张西望,考试期间禁止抬头看!” 她咬着嘴唇,不太甘愿地重新低下头,盯了试卷一会儿,仍然是一个字也没落下去。也不知道试题都是什么内容,没过一会儿,她额头上竟然渐渐地泛起了汗。 波西米亚看不见她的试卷内容,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更何况她根本不想帮——目光找了一圈,她吞下一口洋芋片,向林三酒抱怨道:“这间教室里又没有武器,我怎么给你开瓢?诶对了,你替我看看,教室天花板上有没有吊扇?” 要受害人自己想办法主动被害的,必须得是波西米亚这么懒的凶手才行。她看着林三酒眉毛一跳,终究还是没敢抬头的样子,不由笑了一声,声气中很有几分畅快:“……你干嘛这副表情?你想啊,你要是积极配合我给你开瓢,这个行为是不是应该算自杀?一石二鸟嘛,何况你还可以自己掌握情况,不会真的死。” 不管“配合开瓢”这件事算不算“自杀”,反正波西米亚先达到自己目的就行了,至于林三酒——反正就算这个家伙出了游戏,也是一副打算大步奔向真理怀抱的傻x样子,她真的懒得理会对方能不能离开游戏。 林三酒低着头,也不知道同意了这个提议没有,只能咬着笔头,对着试卷冥思苦想。 在“期末考试”游戏里,她是一个受到高压管制的学生,行动都被严严拘束着,不能越雷池一步。在波西米亚的游戏中,“法无禁止即可行”;而“期末考试”正好相反——它的规则是属于“白名单”式的。允许林三酒做的事情,会由游戏nc告知;在这个范围之外,任何事她都不能随便干——虽说只是一个考场上的学生,实际上好像比波西米亚管的犯人们还不自由。 波西米亚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不耐烦了:“这样吧,你同意就眨一下眼睛,不同意就快速眨两下。” 林三酒咬着嘴唇,犹豫几秒,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很好嘛!教室里有吊扇吗?有,就眨一下。” 她又眨了一下眼睛。 “离你近吗?近就眨一下,远就眨两下——不知道的话……不知道的话,你就先瞪眼瞪一会儿。” 林三酒使劲睁圆眼睛,好一会儿没敢眨眼。波西米亚慢吞吞地嚼着洋芋片,一点儿也不着急,过了半分钟,才对眼睛都红起来了的林三酒说道:“……噢,真遗憾。”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影响另一个游戏呢?伸手又够不着。 刚叫了副本主持人一声,那个方块脸的声音就立刻有了回应——波西米亚扬声问道:“我怎么才能动一动那个游戏里的东西?” “你不能直接碰触另一个游戏中的物品,但是你可以找我,兑换影响另一个游戏环境的权利。” “兑换?拿什么换?” “有两种兑换原则:一是损人利己;二是舍己为人。我先从第二种办法开始介绍吧——” “不,你告诉我第一种就行了。”波西米亚抹了一把嘴巴旁的碎末,决定下得很快;她一转头,冲画面中的林三酒露出了一排牙:“……你要配合我‘自杀’嘛,对不对?” 林三酒垂着目光点了点头,神色里似乎充满了对她的信任。 “当你成功为对方游戏增加了难度、设置了障碍、或者干脆害得对方没有希望完成游戏的时候,我就会视你的成就而给你一定的权限——有了相应权限,你可以请求对方游戏中的nc帮忙,或者把对面的物品拿回自己的游戏里……具体怎么发挥,都看你自己了。我称之为‘通商’。” “我怎么增加她的难度?”波西米亚腾地坐起来,就差摩拳擦掌了。 “你确定吗?” “废话。” 话音一落,“啪”地一下,装着林三酒和教室的画面就消失了——办公室里那间挂着各种证书的白墙,重新回到了视野里。 “既然是要增加难度的话,让本人听见就没有意义了。”副本主持人解释道,“由于目标所在游戏是‘期末考试’,所以你也必须以答题的形式,获得通商权利。” “快说什么题就行了。” 副本主持人似乎打了一声响指,办公室的门忽然就被人“咚咚”敲响了——在响亮的敲门声里,副本主持人平静地解释道:“在接下来走进你办公室的人之中,有一个是始终没被人发现的连环杀手。在与你或他人的短暂互动中,他她暴露出了疑点。请根据疑点回答,哪个人是连环杀手。” 波西米亚咽了一口口水。“连、连环杀手?” 敲门声仍在持续,显然只要她没有发话让人进来,它就会一直响下去。 “是的。这就算是大游戏和大游戏之间的小游戏吧,不过需要提醒你的是,如果你在小游戏中回答错误了,你的洋葱不会被脱衣服——只不过,这个身份不明连环杀手会正式留在你的游戏里,活动于你的身边。比如说,以前只是一个背景nc,小游戏以后可就说不好会产生什么质变了。” “诶?等一下,这个……” “你刚才没让我介绍完,就要求我赶快出题了。”副本主持人叹了口气,“以后要好好听规则啊。” 波西米亚垮下了肩膀——就算知道了这个惩罚性后果,她也不能不玩小游戏。想来想去,这都怪林三酒。 她对连环杀手的印象,都来自于影视作品——实际上,虽然她自己杀的人恐怕只会更多,但“连环杀手”这个概念,却总是更加叫人不寒而栗。 敲门声不急不徐,仍然持续不断。 在一声声咚咚响里,波西米亚鼓起勇气,叫了一声:“请进!” “温特斯小姐?”一个她没见过的女人探头进来,笑道:“上一次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波西米亚一直很向往文质彬彬的学者气质,而这个女人简直是“高知”的代言人:她大概不到四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皙,栗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说话的时候,她吐字轻柔,又清晰标准——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连环杀—— 波西米亚的目光突然顿在了那个女人的白褂子上。 一片呈现喷溅状的深红液体,将她的白褂子一侧染得斑斑点点。尽管范围不大,却能叫任何人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血迹。 笛卡尔精激动得拼命扭起身子,叫道:“太明显了!一上来就出现了血,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会是她!哦,不过要是出题人猜到我们会这么想,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那她也有可能是……” 来来回回都是废话! 波西米亚苦于不能开口叫它闭嘴,用意识力将它狠狠一攥,才故作镇定地问了一个字:“哦?” 这是她总结的办法,要想不露馅,就得少说话。 “结果不是很理想,”金丝边眼镜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以为肯定能够从1702号的呕吐物中,化验出属于被害人的dna的……但是很遗憾,什么也没有。不管他怎么处理那唯一一块被害人遗体,都不会是像检察官以为的那样,把她给吃了。这一下,他的律师上诉时可有话说了。毕竟电脑里存着食人的视频,不代表就真的会这么做。” 呕吐物里可能有dna? 波西米亚感觉刚才的洋芋片好像要一路从胃里爬上来,急忙吸了口气,冲这位大概是医生的人身上指了指,转开了话题:“你的衣服……” “啊,”女医生低头一看,也吃了一惊:“应该是上午有人打架受伤,送到我那儿时,不小心染上的。” 似乎勉强能够解释得通。身为狱长,波西米亚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有没有人打架受伤了。 “对了,”女医生忽然敛了笑容,冲她微微一点头:“你送来的花篮我收到了。他年纪那么小,还不到一岁就……想到这儿,就觉得世界太不公平了。但你不用担心我,我……我从怀他的那一天,就有心理准备了。” 她的小孩去世了? 波西米亚起了狐疑,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几句,接过那只大牛皮纸信封,向医生道了谢。就在对方转身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又有两个人走近了半开着的门口。 “温特斯小姐,” 这两个男人都穿着一件相同款式的黑色外套,胸前也都缝了个调查局的标志。他们一高一矮,神色倒是一样的严肃:“……我们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难道调查局官员也有可能是凶手? 1058 监狱风云(3) 、两位检察探员坐下来不到五秒钟,波西米亚就在心里给他们各安上了一个外号。其中那个年纪稍长,一脸褶子都浸泡在庄严感中的灰发男人,因为额上深深的抬头纹,被她暗暗称之为“旧皮鞋”;另一个年纪较轻,虽然也作出了一脸严肃的样子,但总叫人觉得他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没经验,得了个名字叫“小处女”。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间监狱中,有人正在与外界秘密地通讯来往。” “旧皮鞋”望着波西米亚,眉毛皱得死紧。“虽然所有的信件与电话都会接受检验,不过这种联系正以一种我们不清楚的形式进行……有可能是从狱中向外发出的命令,诸如销毁证据、追杀仇人一类的,也有可能是反过来从外界进入监狱的讯息,为等待终审判决的在押犯提供违法的服务,帮助他们逃避罪责。你年轻又没有经验,当初我就认为这个职位不适合你;但你现在已经是典狱长了,你应该怎么都能够向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讯息才对吧?” 这只破皮鞋态度还挺傲慢的——即使波西米亚不把自己当成典狱长看,也不由板起了脸。她还没开口,笛卡尔精却忽然低低地说话了,它似乎完全对nc的发言入了迷,浑然忘了自己才刚挨过一次掐:“……喂,你发现没有,小游戏里的内容,似乎也正在推进监狱风云的剧情发展诶!” ……当,当然发现了。 她清了清嗓子,仔细观察了几眼面前两个男人。如果说,这两个人对她而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太放松了——就这么平平常常地坐着,身后随时都可能被人捅一刀;明明桌上放了两只热腾腾的水杯,他们也不知道抓紧把难得的清水喝下肚里…… 诶? 当波西米亚愣了一愣的时候,笛卡尔精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疑问,在同一时间疑惑了:“……谁给他们倒的水?” 在那女医生离开的时候,桌上似乎还没有纸杯来着——是他们自己倒的? “喂,温特斯小姐!”或许是旧皮鞋看她半晌没反应,压低声音喝了一句:“你听见我的话了吗?你有什么能够告诉我们的消息吗?” 当然没有。 “我必须仔细调查……”她含含糊糊地说,朝二人一摆手:“请,喝水,喝水。” 小处女举起杯子就喝了一大口——在他的手掌边缘,两条鲜红色的抓挠伤痕深深地印在皮肤上。旧皮鞋哼了一声,仰靠在椅子上:“让个年轻女孩子来管本地最大的监狱……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帮不上忙。” 你妈来管肯定合适,波西米亚在肚子里暗骂了一句。 小处女手上的伤口,可能是出于受害者的挣扎,也可能他只是养了猫而已;而旧皮鞋看起来这辈子都没闯过红灯——只凭这一点点讯息,怎么可能判断出谁是连环杀手? “我本来对你的调查也没有太大信心,”旧皮鞋对她哑巴似的态度越来越不满意,语气也越来越强硬了:“你往下通知一声吧,我要求与1759号囚犯见面会谈。你最好也一起去,在这个办公室里安安逸逸的,是干不了这份工作的。” 不等波西米亚有所反应,小处女脸色先唰地白了一层;明明才喝过水,还是没忍住舔了舔嘴唇。 上一个是疑似食人狂,这个1759号又是什么人物? 波西米亚这时不能再装傻了,只好叫来刚才那个送三明治的属下,把通知见面的活儿交给了他;当然,看在旧皮鞋的眼里,无疑又印证了她是一个什么也不会干的花瓶。 见面时间安排在三十分钟以后,两个探员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因为想抽烟而起身走了。波西米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顿时瘫在了桌子上。 “你放松下来干什么?”笛卡尔精浮在桌子上,好像在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忘了主持人的话吗?‘接下来走进你这间办公室的人之中,有一个是连环杀手’……你去监狱以后大概就不会有人进来了,反正进来的人都是为了找你,推动剧情嘛。这也就是说,你还有二十几分钟的时间,来迎接下一个杀手候选人——如果还有的话。” “进来又怎么样,反正我也分不出来。” “温特斯小姐?” 才咕哝着,就听门口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惊得她立刻坐直了身子——那是一个模样寻常、一脑袋乱糟糟头发的男人,穿着一身工装:“你在和谁说话?” “我……我自言自语呢,”波西米亚不好直接问他是谁,咳了一声:“有事吗?” 工装男人看上去比她还茫然:“不是你叫我来汇报机构各处安全卫生的情况吗?我连需要维修和清扫的单子都写好了。” 最为监狱管理者所信奉的原则之一,就是“破窗理论”。一扇放置不管的破窗子,会形成无序环境,招引更多的破坏和犯罪;在监狱这样的机构之中,哪怕一处涂鸦、小便池堵塞,都有可能导致囚犯滚雪球般越来越大的无秩序性和违法行为。 ……在笛卡尔精卖弄完了这个偏门讯息以后,那个工装男人也在椅子上坐下了,递给了她一份文件。他看着波西米亚时,眼神几乎是忧心忡忡的,就像一个长兄看着叫人不放心的妹妹一样:“温特斯小姐,我觉得你还是不应该跟我一起去。” “唔?”从来了这个游戏里,她就没有说过几句完整话。 “我明白,你在会上说,希望能让犯人们感觉自己身处于一个人性化的环境里,但毕竟……”他说到这儿,为难起来,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但是……你毕竟……那个,你不太适合去巡视监狱。” “为什么?” 工装男人更加窘迫了,脸微微涨红了,双手使劲在大腿上摩擦了几下。他这一动,顿时让波西米亚注意到,他的裤袋边缘挂上了几根长头发——他本人的头发是麻黄色的,那几根长发却是纯黑的,一看就知道属于女性。 “因为……因为你……”他使劲挠了挠头,“你年纪轻,又是女人,那些家伙可能……会说些不礼貌的话。” “那有什么?我简直没法更不在乎了。”这是实话。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个……”工装男人叹了口气,终于像是下了决心:“我到时跟在你身边,我一定会替你控制他们的。” 波西米亚“哦”了一声,脑子里转的却是夹在他裤袋拉链上的那几根头发。要不是她眼力好,还真注意不到……另一个女人的头发为什么会夹在那样的位置?莫非那女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一颗头在他手里来回被摇摆拖拽…… 她打了个颤。 “要说可疑嘛,好像除了旧皮鞋,每个人都有可疑之处。这么说来,肯定是旧皮鞋了!”笛卡尔精又开始了它的废话式推理:“不,不对,如果出题人故意设置了这样的陷阱……” 光靠这样的讯息,根本不够。波西米亚决定主动出击、问出更多的信息,随即朝这个似乎很好说话的工装男人一笑:“你家里都挺好的?” 这句话如此寻常,却猛地叫那男人青了脸色——他面皮绷得紧紧的,嘴角像弯刀一般向下勾着,盯着她不说话了。 “失误一次,你对nc说出了典狱长本人绝对不会说的话,引起了疑虑!”副本主持人突然扬声喊了一句:“在小游戏结束后,将立即进行洋葱脱衣!” 波西米亚恨不得能把桌子都掀到对面男人的脸上去——这个人莫非是孤儿?没有家? “不,不好。” 工装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些正常神色:“我想你指的大概是我的父母吧?他们仍然住在南林那边的小镇上……但是,他们在这次的事故里失去了一对孙子女,好不起来。” ……怎么回事? 波西米亚不能直接打听,只好憋着一肚子疑问,沉痛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儿,我非常感谢你,温特斯小姐。”工装男人平静下来,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前妻改嫁后,把我的一对儿女都改了姓,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我的孩子。要不是因为这一点没有被人发现,我也没法继续在那个家伙服刑的监狱里工作了……” 说到这儿,他的腮帮上青筋浮凸,却挤出了一个凉凉的笑来。“要不是你帮忙隐瞒,我早就被调走了。我很珍惜在这里的工作机会,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每天都遇见该死之人的……有时候,我真不理解为什么国家要这样浪费纳税人的钱。” 笛卡尔精发出了一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声响。 “正义感过于偏激,加上失去孩子的刺激,”它喃喃地说,“肯定就是他了!” 波西米亚满腹犹疑,正不知该不该采信的时候,只听门外匆匆赶来了一串脚步声;给她拿牛肉三明治的那个男秘书,冲近门口,喘着气喊道:“监狱发生暴动了!而且,而且格尔探员,刚才在吸烟的时候突发痉挛,现在被送去医疗室了!” 格尔——不就是那个喝了水的小处女吗? 波西米亚低头一瞥,那两只白色纸杯里的水,似乎仍然在微微散发着热气。 1059 反正是监狱风云,忘了是几 【最近事情多,睡眠不好,开启了燃烧生命力模式在写文,今天这章又比较长……唉,你们睡吧,我争取早点写完】 “真幸运啊。” 在两个不同的地方,这句话几乎是同时被两个人从唇中吐了出来。 说话的人,一个是对上了海天青的胡常在;另一个是对上了方丹的雅痞。 3:02a,绿洲东南角。 “你小子觉得面对我很幸运?” 海天青额头上的一根青筋一跳一跳的,攥着一把斧头的手背上,血管浮突了起来。他啐了一口,低头盯着胡常在阴沉地说:“但愿你五分钟以后,还能这么想。” 被他吐出的那口痰像子弹一样打在地面上,竟然冲起了淡淡的烟尘。 胡常在故作镇定地推了一下眼镜,后退了两步。刚才一直仰头看着海天青,实在是叫他脖子都酸了——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如此体格的人。 这种庞大的身型,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 他虽然不算高大,但身高好歹也有一米七八了;可是往海天青的面前一站,他的头顶只能勉强够着对方的腰;他肩膀宽阔得起码能容下三个胡常在,颈部和后背上的肌肉发达得像小山一样,一看就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体里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海天青手里的斧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居然跟胡常在一般高。 “那个……海干部,”胡常在旧习难改地叫了一声,决定坦白。“老实说,其实我还没有生成出体能强化呢。” 对面小山似的男人沉默了一秒,随即海天青诧异的大脸忽然逼近了他:“……啥?难道说,你还是普通人的体能?” 胡常在有点难堪地点了点头。 “你这是打算投降了?”海天青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可不行。如果我被你们抓走了,那得让其他人多头疼啊。” 海天青直起腰,“……那么,你就别怪我下手狠了,谁让你偏偏要帮助人类的叛徒。”他手里的斧子离开了地面:“你有什么遗言?” 胡常在摇了摇头,小腿肚子直打颤。看着眼前的斧子逐渐地升高,忽然他一咬牙,猛地朝海天青的腰上扑了过去。 对方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左手一抓,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在了空中。 胡常在在空中不断扑腾着腿,空气正一点点地、飞速地从他身体里被榨干,没过两秒脸就紫了。他挣扎着,意识都模糊了,反手一把抓住了海天青粗壮的手腕——不过这一点点反抗的力量,简直像蚂蚁搬山,在对方看来,跟没有差不多。 海天青脸上露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大概是想不明白胡常在垂死抵抗的原因吧——就在这时,只听手里像个小鸡似的被抓起来的青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让他没听清。 “什么?” “……你昨天,说谎了。”虚弱的字句,勉强从胡常在的牙齿间流了出来。 还不等海天青反应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左手腕内部好像多了一个什么东西,手臂上的皮肤分明鼓起了一个小包,正顺着他的血液急速地朝肩膀游来。 海天青一把扔开了斧子,忙用另一只手试图按住它——“轰”地一声,小包游速太快了,一按之下,猛地在靠近他左肩的部分炸了开来,顿时大量的血肉、皮肤、筋膜碎片,都随着爆炸的气波四溅在半空中,像下了一场血雨似的,把胡常在给浇了个透。 海天青的一整条手臂都不成形了。他痛苦地挤出了一个破碎的声音,坐倒在地。 然而他却并不在乎自己的伤,或者是那个诡异的小包,反而艰难地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说的那个谎?” 胡常在倒在地上,无力地咳嗽了几声,肺部仍然火烧火燎地疼:“我不知道。但是从你的伤势看起来……这个谎言非常大啊。” 胡常在的能力:【真话炮弹】 介绍:去伪存真升级后,可以辨别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内是否说过谎。当该目标确实有过撒谎行为后,只需二人皮肤接触,胡常在就可以在对方的身上种下一个真话炮弹。目标的谎言越大,时间距离越近,真话炮弹的威力就会越大。真话炮弹的目的地是心脏,但是如果中途受到阻挠,则会在被阻之处爆炸。 此时海天青的伤势,就已经十分靠近心脏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自以为战力高,却这么快就被你这样的人打倒了。是我轻敌了。我……会死吗?” 胡常在也说不好。他虽然在来绿洲之前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可从没杀过人。如果海天青真的死了,他就会成为自己杀掉的第一个活人……想到这儿,胡常在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他喘匀了气,勉强爬起来就要走。 海天青看了看他的背影,忽然“哈”了一声,用完好的手遮住了眼睛。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要死了……”他用很轻的声音低声地自言自语。“而且还是被人类的叛徒……” 刚刚抬起来的脚步又落了下去。胡常在回过头,一张脸仍然残留着极度缺氧后的青紫色:“……你就当我是好奇吧。你昨天说的谎,是什么?” 3:03a,绿洲西侧。 方丹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出声。 不是她不想说点什么,是完全没法说话,也没法动。 因为雅痞离她太近了—— 男人温热的鼻息从她的耳廓旁边划过,一束长发被雅痞捏在了手指间。“方丹,对吧?”他的声音里还有几分漫不经心,“……资料说你很早就来了绿洲,虽然是自然进化者,不过能力并不出众,体能也没有经过强化。” 方丹咬着下唇,努力想让自己的腿不再发软。 毕竟是五干部之一,雅痞即使看起来又自恋又不正经,此刻从他身上散发的威胁感仍然让她的血液流速加快了不少。 雅痞晃着步子,又走回了她的面前。方丹才刚刚抬起头,忽然被他重重一拳打在肚子上——简直就像是被一辆汽车迎面撞上似的,她的身体立刻被击飞了四五米,沉重地在地上砸起一声闷响。 过了好几秒钟,那个男人都没有走过来追击,方丹也根本无法从地上坐起来。五脏六腑好像已经移位了,她努力地张开嘴,但腹腔里某个东西仿佛断了似的,叫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诶?没想到你还真的没有经过体能强化啊?”雅痞好像还真有点吃惊似的。随即他有点无聊似的耸了耸肩:“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真是没意思……嗯,要不要留活口呢……” 绕着地上死鱼似的方丹走了两圈,雅痞最终下了决心:“还是不留活口了。你身上挺脏的,一路拎回去,会把我也蹭脏的……” 就为了这种破理由就要杀人吗……方丹表情都扭曲了,她十分想动,想跑——但是她的身体像块破抹布似的,丝毫聚集不起来力气。 雅痞哼着不知道什么歌的调调,忽然猛力一脚踏在了她的肚子上,原本以为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方丹,竟然又能发出了一点点破碎的呻吟。 “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就让我实验一下我的新能力好了!” 昏暗的夜里,雅痞的脸上突然浮起了兴奋和期待,他用脚尖踢了踢方丹的脑袋,见她一双眼睛睁着,眼珠仍然在活动,这才笑了:“嗯,能听见我说话就好。” “上帝还真是不公平啊。有你这样连体能都没强化过的人,也有我这样昨天刚刚生成了新能力的人……”雅痞整了整身上的西装马甲,手插在了裤兜里,低声说了一句:“发动吧,【三流写手】。” 雅痞男的新能力:【三流写手】 介绍:要想自己的故事拥有读者,起码应该做到逻辑自洽,使人信服,这是每一个三流写手对自己的基本要求,不能像须尾俱全一样没有底线。以目标为主人公,编一个简短的小故事,如果该故事逻辑通顺,设定易于让对方接受,那么目标身上最终将会发生与故事内容同样的事情。 “……先试试这个吧。”雅痞男垂着眼皮,看着脚下缩成一团的女人。 “大学毕业以后,你在职场上遇到了年轻帅气的上司——就是我啦。交\往了一段时间,你发现他原来有一个在国外的女友,你深觉自己受骗了,愤而离职,躲到了外地。没想到上司的女友只是家里安排的对象,他深爱的还是你……找到你又解除了误会后,你和上司共坠爱河。” 明明世界上几乎不可能有比这还烂俗的故事,但地上的方丹却突然一下泪盈于睫,嘴唇微张着,一脸幸福的凄楚:“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感情不会是虚假的……” 雅痞愣了一下,看了看方丹,随即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好玩,这个好玩啊!” 上一个故事被他一挥手就收掉了,方丹的面色立刻恢复了原状。 一股红潮迅速地从她耳根升起,染红了她一张脸——不是羞涩,而是气恨——方丹嘶哑地说:“要杀就杀……少在这里玩弄别人的感情了!” 雅痞充耳不闻,又开了口。 “……相恋七年的男朋友,马上和自己就要步入婚姻了。新房也买好了,婚礼也在筹备当中了,你觉得十分幸福。毕竟在一起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眼看着马上就要修成正果……” 方丹的怒火忽然消失了,她脸上浮起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抬头看了一眼雅痞。后者沉浸在自己新能力带来的愉快里,瞥了她一眼,没有停下来。 “可是这个时候,男朋友却说,他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要求你放手。经过很长时间的痴缠、苦求、威胁自杀……种种手段都无效后,他还是和别的女人走了。这个时候,你发现你怀孕了。” “你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生下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仔细想想,孩子的爸爸也是没有办法——他爱上了别人,这不是他的错,谁也没法控制爱情。你安心地养了九个月的胎,联系到了好医生,但是在最后关头——” 雅痞的脸逼近了,声音也凉了下来。 “生下来的是死胎。你抱着孩子,跳楼自杀了。”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互相凝视的两个男女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呼的夜风,卷着黄沙从中刮过。 故事越详尽,威力就越大。雅痞望着地上女人木无表情的脸,嘴角的笑浓了起来—— 忽然,就像变戏法似的,雅痞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高高地扔向了空中,随后“啪”一声,像个摔烂了的西瓜似的,在地上瘫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手脚扭曲着,血从他嘴角里缓慢地渗了出来。 方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了身。 二人的位置互换了,她低垂着眼睛,看着惨状如同跳楼了一样的雅痞,轻声说:“你很不了解女人啊。” “为……为什么……不应该的……”雅痞勉强咳出了一口血。他故事里的那种女人,现实中是的确存在的啊!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方丹冷冷地笑了。 “白痴。”她皱起了眉毛,露出了一个好像被恶心到了的表情。“你说的前半部分,是真的在我身上发生过。” 雅痞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男友出轨后,我却发现我怀孕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在三个月的时候,我特地选了一个黑诊所,把孩子流了下来,然后把死胎放进一个盒子里,作为新婚礼物送到了他们的婚礼上。当然了,那段时间我精神也不是太稳定,随后就被家人送去看心理医生了。” 雅痞双手发着抖,说不出来话。 “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男人了。”方丹学着雅痞刚才的样子,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头。“看你的样子,你的能力是有反噬的,对吧?当一个故事在目标身上不成立的时候,结局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果然是三流的能力啊。” 地上的男人,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一动不动的身体下,血渐渐地洇开了一滩。 1060 谢谢你,我一定会给你开瓢的 ……呃?还真是啊? 波西米亚半张着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连环杀手身上就肯定有血,这谜题也太好破解了吧——“为、为什么是她?你解释解释。” 然而副本主持人却没理她。 “现在执行对你游戏中失误一次的惩罚,脱衣一层!” 副本主持人刚才说过游戏一结束就马上脱衣,果然一刻也没耽误;她只听自己头上的洋葱忽然“叽”地尖尖叫了一声,忙抬头一看,正好瞧见有一层洋葱皮渐渐从它身上消失了,融在了空气里。 说就说吧,她心想,没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那点事? “关于玩家波西米亚的第一个事实,” 在副本主持人开始通报的时候,整个游戏副本都陷入了死寂,唯有他的声音幽幽回荡着——波西米亚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听见了一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目前这个身份,是玩家波西米亚的第五次转世。进一步仔细解释的话,应该说她原本作为一个进化者的生命长度,被截成了一段一段,每一段都是同等时间长度,在完成一段后就会重新转世、出生、长大,不会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任何事情……眼下已经是第五段了。” 波西米亚腾地站了起来,金棕色的长睫毛飞快忽闪几下,面上神色一片怔忪茫然——她一时间竟不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 “大家有所吃惊是正常的,基本上所有玩家听了洋葱皮后的通报,都是这个反应。说起来也有意思,自己身上总有能把你自己吓一跳的事情……人到底有多不了解自己啊?不过我保证,我说出来的所有事实,都是真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个副本弥足珍贵的原因了。好,那么接下来我们继续进行游戏。”副本主持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震惊,“噢,等等,玩家林三酒要求‘互看’。正好,你刚才破解了小游戏,可以兑换一个影响‘期末考试’游戏的权利。” 林三酒的脸刚一出现在墙壁上,紧接着就响起了她身后一个似乎是监考老师的女声:“39号,低头!不要东张西望!” 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紧紧盯着波西米亚,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波西米亚觉得自己仿佛正漂浮在一个梦里,随时都会醒来似的,望着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愣愣地摇了摇头。 “39号!” “第五段……不要怕,”即使已经被孢子侵入了大脑,但属于林三酒的坚定语气依旧一点儿也没有变。她显然和波西米亚想到了一块儿去,也意识到了她的情况有多严峻:“一出去,我就会和你一起想办法。副本说的未必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维持生命的手段太多了,不用非拘束在这一具身体里……” “39号!再不低头好好答卷的话,我就要惩罚你了!” 林三酒带着几分焦虑抿了抿嘴,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我会帮你”,随即才重新低下了头。 波西米亚依然愣愣地反应不过来。现实就像是一段厚厚的水泥,刚才林三酒的那几句话花了仿佛是一辈子的工夫,才慢慢地从坚实厚重的现实里渗了进来,终于一点点被她所理解了。只是即使心里什么都明白,仍然全无一丝真实感。 ……一个进化者的寿命,一般来说,顶多也不过二百来岁。 就算按照活满了两百岁的寿命长度来计算,那么这两百年被分截成了长度相同的几段——这个数字不妨以“x”来代称——而数字“x”绝不会很大,因为波西米亚今年已经快二十六岁了。 如果每一段人生都只有短短四十年的话,那么如今作为“波西米亚”的这段人生,就是她最后一截人生路——虽说她才二十六。更重要的是,谁能保证“她”本来的寿命是二百岁?如果总共生命长度只有一百五十年,均等分成了“x”段,她现在又处于第五段……那每一段,岂不是最长也只有三十年吗? “第五段”……不管怎么算,她剩下的生命都不会很多了。 “这样的吗……”笛卡尔精低低地说话了,“是谁对你做了这种事?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一定是有人把这个效果施加在你身上的。对你们人类来说,还真有点残忍啊……这根本不是把一个人的生命分成了五段嘛,对你本身而言,你只有一段过于短暂的生命而已。” 如果没有对上一世的任何记忆的话,那么所谓“转世”,对波西米亚来说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一旦死去,下一世的那个人是谁,在哪儿,干什么,就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波西米亚麻木地坐在椅子上,过了几秒,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投影。林三酒虽然把头埋得低低的,但很显然,她的一腔心思仍然惦记着波西米亚;她的目光流连在试卷边缘,这么一会儿了,压根没有看题。 “你……你会帮我的,是吗?” 波西米亚一句话说到中间,声音忽然颤抖起来,忍不住带上了无措的哭腔:“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三酒没有出声,只是望着试卷,默默地、微微地点了点头。 波西米亚蓦地抬起手臂,把脸埋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幸亏你还有这么个朋友,”笛卡尔精果然没有半分人类的正常感情,压根不能体会气氛:“诶,不过你说,万一出了副本以后,她来一句‘我会请求真理帮你’,你可怎么办?” “那我就先攥死你。”波西米亚低声发了一句狠,倒是被提醒了;她鼻子里呼噜呼噜地抹了几把脸,这才抬起了一双红红的眼睛:“我,我想要兑换那个什么权利。” “噢,你决定要影响‘期末考试’游戏了吗?但你下一阶段的目标2,马上就要出来了,你时间不够。” 波西米亚犹豫了一下。“那我能不能先看看,我有什么权利?” 要想让两人一起出去,除了等人偶师发慈悲一途之外,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给林三酒开瓢了。就算现在不能马上给她开,先探查一下那边的情况也好。 主持人答应以后,墙壁上画面一转,林三酒就突然消失了——镜头换了一个角度,视角从半空中往下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好几十个人头,几乎人人都在奋笔疾书。吊扇呼呼旋转的黑影一次又一次地闯入视角左侧,叫她不由顺着那个方向转过了头;神奇的是,画面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样,随着她的转向也朝左侧转了过去。 好不容易看清了吊扇以后,波西米亚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三酒和她一样,在游戏里的体力和武力,都只有普通女性的平均水平;要是有这么一架又沉又大、高速旋转的吊扇往她头上一砸,别说开瓢了,恐怕身子都能给开了。 “你兑换的通商权,也不足以让你把吊扇卸下来。”副本主持人适时地说道,“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幽灵,你兑换的通商权利越大,你这个幽灵的力量就越大,可以扔东西、交流、甚至杀人……但是你现在嘛,只能够在期末考试这个游戏到处看一看。” 波西米亚没应声,试着低头朝教室下方看了看——就像是被一根绳子拽下去的气球一样,她的视角慢慢悠悠地落了下来,落在了地板上,一排排课桌之间。 “快点,不要看太久了。” “别催了,就跟你尿急一样。”波西米亚回了一句嘴,试着越过课桌上的学生,目光在试卷了停留了一会儿——“咦?这……这试卷是怎么回事?” “试卷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吧!”波西米亚越发吃惊,连连看了几个学生笔下的试卷,发现每一份都差不多,终于明白为什么林三酒刚才会一头是汗了。再“飘”着看了一会儿林三酒的试卷后,她不由抽了口凉气:“这考的是什么科目啊?” “自救课。”副本主持人平平淡淡地说,“如果写错答案了的话,除了洋葱会被剥衣之外,还有依据题目内容承担一定风险——也就是说,错误答案造成的后果,会实质性地发生在人的身上。”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他的话音刚落,波西米亚只听角落里猛地想响起了“呕啊”一声——她一回头,正好瞧见一个女学生摔下椅子,往地板上吐了一大片青青红红、说不上来到底是呕吐物还是血的一滩污物。 “11号,坐回椅子上。”坐在教室前方的监考老师,似乎对这一幕已经司空见惯了:“五,四,三……” 那个女生面色惨白,满面是汗,还是颤抖着爬进了座位里。 “好了,你该看的也都看见了,”副本主持人催促道,“现在监狱风云的目标2也出来了。准备好了吗?” 波西米亚收回心神,匆忙点了点头,只见眼前一花,墙壁上的图像就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她四下一看,自己依然还在典狱长办公室里。能够自由转换观察视角以后,感觉上就像进入了3d电影一样;刚才有那么一会儿,她连自己其实没动地方都忘了。 “目标2中包括,第一,请你自己找出为什么女医生是连环杀手的证据。其次,请你找出你在这个游戏中的盟友,并保护他她,或他她们。最后,请针对调查局两名探员做出妥当的应对。” 跟上一期的目标比起来,这次她需要做的事情笼统了不少;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她行动的自由余地也大了。既然在小游戏里蒙对了答案,她现在总算能离开这间办公室了,身为典狱长,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的监狱呢—— “对了,提醒一下,”副本主持人平静地说,“由于连环杀手的第六感很敏锐,她现在也知道有人发现她的身份了,正在暗中寻找是谁呢……请你接下来务必小心噢。” 1061 监狱风云(198) 【今天吃的不高兴,大家别等了】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062 监狱风油精 “你下来。” “我不下。” “我数到三,你不下来我就攥你。” “你攥死我,我也要知道为什么——而且,凭什么你比我先一步发现了那个女医生的破绽?你连脑皮层回路都是直的!你说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头?” 笛卡尔精与别的副本不同,充满了求知欲和好奇心;它激动之下,糊了波西米亚一头一脸、眼前只剩一片马赛克。后者被它磨得发不出火,小声说:“你他妈先下来,我有话要和他说,到时你听了自然就明白了。” 对她充满了怀疑似的,笛卡尔精犹犹豫豫地从她脸上爬了下来,催促道:“快说。” 波西米亚在开口之前,先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秘书。根据他的说法,会议室的门确实有点坏了,一合拢就会自动上锁;他对屋里的旧皮鞋道了歉,此时正领着波西米亚上楼,去自己的办公室里拿钥匙。 就这样,她再一次回到了那条光秃秃的走廊。 秘书的办公室离她的不远,当他低头开门的时候,波西米亚站在他背后,目光正好落在门上一块毛玻璃上。她左右张望了一圈,除了几扇合得紧紧的办公室门,这条走廊里朴素空荡,叫人升不起多看一眼的兴致。 “……明医生看见了。”她想了想,凑到秘书身后,低声试探道。 “啊?看见什么了?” “你给他们倒水的时候……明医生看见了。” 秘书一下子青了脸色,紧紧抿着嘴角;他看了波西米亚一眼,默不吭声地拧开了门把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怎么?”刚刚疑惑了一句,笛卡尔精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对啊,她看见了!” 的确,明医生本人身上,没有任何能叫人判定她是连环杀手的蛛丝马迹。毕竟谁能从外表判断杀手?就连那片血迹,无论是“溅”上的,还是“染”上的,都可以作出很多种解释,只要还有别的可能性,就不能当做是证据。 唯一一个破绽,其实是在明医生离开办公室以后露出来的。 当时波西米亚在电话里问她,是不是她给探员们倒了水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没有,是你的秘书倒的。在探员进门之前,他就把水倒好给他们了。” 这句话乍一听上去,没有一点儿问题,因为那个时候波西米亚只开门看过一次走廊,差点都把外面是什么样子给忘了。 明医生之所以这么肯定是秘书倒的水,最有可能是因为她看见了;但只要再看一次走廊,就知道明医生居然能看见秘书倒水,其实是一件很不自然的事。 走廊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眼就能瞧个完整的茶水区或者等候区。在明医生朝典狱长办公室走去的这一路上,只有一扇扇门——当然,这些门之中,有一扇有可能是茶水间;但不管怎么说,她必须得刻意探头朝某扇门里望去,才能看见秘书在里面倒水。 “她在路过的时候,正好秘书把门完全打开了,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看见他拿着杯子接水,所以才知道的”——这也不可能,至少它无法能解释明医生的那句话。 在经过一间打开的门时,可能很多人都有过“下意识地扫一眼”这样的经历。只要回想一下自己的经历就会发现,如此走马观花式的匆匆一眼,持续时间甚至不到一秒,能捕捉到的讯息其实非常少;而明医生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却偏偏能抓住足够的讯息,不仅知道秘书不是倒水给自己喝,而且还知道他倒了两杯,准备给两个探员喝? 这也就意味着,她在走廊里看见的不是一个瞬间,而是一个过程。 想要看见一个过程,就必须得站在门外,静悄悄地看上好一会儿。 能够在门外站这么久,本身也说明门并不是大开着的——否则早就被里头的人发现了。 “倒水”这件事本身没什么稀奇,不值得让人停下脚步无声地窥视。明医生步速不快,她显然是在经过秘书的门口时,注意到了什么特殊之处,才会停下来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同样的,这个特殊之处也帮助她肯定了,水是为了别人预备的。 “特殊之处”到底是什么,其实不难猜测——联想到格尔探员忽然“犯了痉挛”,就知道他的水杯里八成有问题,而且和倒水的秘书脱不开关系。 “她应该全都瞧见了。” 波西米亚随着秘书走进了办公室,站在门口,就不肯往里走了,始终保持着一转身就能跑出门的距离——她现在是一个普通女性的战力水平,她还不敢忘记这一点。她打量了一圈秘书的房间,目光马上就落在了一部像咖啡机似的黑色机器上;在它旁边,还放着一串纸杯。 牛肉三明治秘书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手掌里,使劲地揉了几下。 “全都……看见了?”他带着几分茫然地问道,“那我……我在格尔探员的杯子里……” 他果然加药了! “往水里倒药物”——吸引明医生停下脚步的,肯定就是这个;接下来,一切都顺利成章了。 明医生看见秘书在两杯水之一中加了药物,过了一会儿,又注意到两个探员进门时都拿着水杯。如果说,这个时候还不能确定“此水即彼水”的话,随后她又接到了典狱长的电话,得知格尔探员“犯了痉挛”……稍一推论,才有了她所说的那一句话:“是你的秘书,在他们进门前就倒好水了。” “我就说嘛,就算连环杀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准备要杀人,肯定有个什么由头勾起了她杀人的想法。”笛卡尔精这一下总算满足了,“她看见秘书下药,知道不管是谁喝了,毒发后肯定都会被送去医疗室……到时候,那个人还能活着出来?她又能借机满足自己杀人的欲望,又有一个下毒的秘书给她顶罪,换作我是连环杀手,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女医生明明注意到了水杯有问题,却什么也不说;正是这种等待某人落入弱势,再被送进自己手里的心态,成了暴露她是连环杀手的马脚。 “那可完蛋了。” 秘书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像是刚挨了一顿打。“我还特地把那个药稀释得很厉害,格尔探员只会不舒服一阵子,留不下什么后遗症……我想着,这么微量的药,反正很快就会被代谢掉,无所谓的。但是我没想到,偏偏被她看见了……是她报告给你听的吧?” 波西米亚望着他,微微皱起了眉毛。 笛卡尔精也发现了不对:“这个人……怎么自然而然地就全招了?从刚才起就是,连否认都不否认一下,跟个破皮汤圆似的,一戳他就什么都漏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对格尔探员下药?”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了秘书一下,他腾地直起腰,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玩家波西米亚,失误一次,在这段剧情之后将执行洋葱脱衣。” 1063 监狱风云(14) 【反正标题还是一个系列的,具体是第几,无所谓吧?不然多腻味啊!今天正文快写完了,欢迎大家等待】 “你不知道,像超市这种物资丰富的地方,往往也是变故最多的……” 卢泽和林三酒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黑乎乎的货架当中,时不时盯一眼对方的背后。他们一人手里举着一支红酒瓶子——没办法,超市门口那儿除了这个还有点杀伤力,其他的都没法用。当然用红酒对付堕落种是不太靠谱,但是砸出去就跑还是能办到的。 玛瑟被他们刻意放平了,摆在门口两具尸体中间,一眼看上去就跟死人一个样。只不过她醒来以后会不会不高兴,就是卢泽的事了…… “咱们到熟食区——”卢泽低声说。他刚想说一会儿先从熟食区开始吃起,鼻子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恶臭。不甘心地拿起了一盒蔬菜土豆沙拉,才一入手就扔了:“全都坏了!都化成水了!” “这不是当然的吗?”林三酒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足足花了二十分钟,两个人才摸黑将超市从头到尾地走了一圈。除了超市深处躺着几具尸体以外,其他的一切正常。这下就不用再继续警戒了,两人放下了红酒瓶子——一直举着也怪累的——并肩往回走。 “虽然没有阳光直晒,可是地下超市一没有了光,也太黑了……你知道哪儿有手电筒吗?”卢泽有点烦,“自从来了这个极温地狱,我一直就在黑暗里呆着。” “一会儿找找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卖的,毕竟是一家高端进口超市。”林三酒说话的工夫,两人已经来到了食品区,各自抓了几包看不清是什么的食物,抱在了怀里。“不过,我记得他们有卖香薰蜡烛的……只要有光亮就行了。” 一边低声跟林三酒说着话,卢泽一边摸索着打开了包装袋。 “哎,这个是薯片……”他才刚刚惊喜地叫了一句,只听安安静静的超市里忽然回荡起了一声:“卢泽,你给我滚出来!” 正是玛瑟的声音。 “玛瑟?玛瑟,你醒了!”卢泽一听,忙拉着林三酒就跑,没几步就回到了门口。借着外面投下来的光一看,玛瑟正嫌恶地站在两具尸体中间,一头红发和一张黑脸看起来反差特别明显。 卢泽忙嘻嘻哈哈地解释了几句,又拿自己手里的薯片讨好了玛瑟半天,她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把这事儿揭过去了。随即,她将目光放在了林三酒身上,似乎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下。 林三酒不知怎么顿时有点儿紧张,放下了手里的吃食,望着玛瑟问道:“我的数据有问题?” “也不算是有问题……或许是我之前的样本太少了吧,”玛瑟安慰她似的笑了笑,说:“你的数据,跟我以前测量过的,都不太一样。” “怎么说?”林三酒忙追问了一句。 “光说也说不明白,还是你自己看看吧!”玛瑟话音一落,食指上的指甲立即伸长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指甲尖端泛起了淡淡的金黄色光芒。 玛瑟左右看了看,找了一个有些暗的地方,示意二人跟上来。接着,她用食指在空中写起了字来——每一个写出来的字,都呈现出淡淡的金色,漂浮在了空气里。 林三酒想压抑一下惊讶的表情,可惜不怎么成功。 “左边是你的数值。”玛瑟一边写,一边解释:“我会把卢泽的也写下来,给你做个对比。” 【林三酒的基础能力】 高温适应:有效抵抗高达125°高温环境。 敏锐直觉:时灵时不灵,但是灵的时候比较多。 第三项基础能力正在生成中。 【林三酒的身体数值】 身高:168 体重:56公斤 百米平均速度:116秒 神经反应速度:较快 视力:50 脂肪含量:185 肌肉含量:457 潜力值:高 玛瑟刷刷地写完了,卢泽首先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呃?”,倒把林三酒给弄得心里一提。玛瑟白了他一眼,接着对她说:“你的数值还不止这些,我是把重要的几项挑出来了。一会儿咱们对比完了,我再一一给你写下来。” 林三酒朝她点点头,快速地将自己的数据都读了一遍。 她打小体能就很不错,身手也颇敏捷。在女生们都头疼的体育课上,她一向是如鱼得水的,高考的时候还靠体育加了不少分。当然从小到大,她也没少被男生嘲笑过“四肢发达”什么的……总而言之,除了一个潜力值,其他的数据在她看来都很正常。 在林三酒出神的时候,卢泽的数据也都一一浮现在了空中。 【卢泽的基础能力】 极端气候适应:能够在极度高温和低温的情况下生存。 身体强健:体能改善增强。 速度优化:比之前身手敏捷多了。 鹰眼:大大增加视觉范围,在黑暗中视物也会相对清晰一些。 攀爬跳跃:如同猫科动物一般敏捷。 第六项基础能力正在生成中。 【卢泽的身体数值】 身高:174 体重:70公斤 速度:120 力量:89 最大打击力:101 潜力值:192 只写了几项,林三酒就已经明白了——玛瑟见状,停下了指甲。“你现在也看出来了吧?卢泽的数值,是被我的能力高度概念化以后得出的,就像……嗯,就像游戏人物一样。” 林三酒点点头,目光在“潜力值”一行上流连了几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数值却无法被概念化——也不是说无法,而是没有必要。你的每一个数据都是实打实的测量值,都是体能测试中可以得出的结论……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还是潜力值。”玛瑟平静地解释道。 “所有人——至少,是我遇见的所有人里,潜力值都是一个具体数字。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罕见的机缘,否则这个数字是不会变的了……而你是第一个例外。” 卢泽的“192”仍然在空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林三酒皱起了眉头——与此同时,玛瑟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在进化人类中,卢泽的潜力值算是比较高的了,也就是说,你至少也应该跟他是同一水平……” 204。 林三酒猛地抬起头来:“任楠!任楠的潜力值是204,我对他的尸体运用了能力,所以他的许多资料都写出来了……这么说来,我的数值还真的不大一样!” 卢泽仿佛被一拳打中肚子了似的叫了一声:“怎么那家伙的潜力值居然比我高?不可能啊,我是潜力小天王啊……” “你是笨蛋小天王还差不多。”玛瑟淡淡地叹了口气,转头面向林三酒:“没错,你现在明白了吧?你的资料太不寻常了……我现在也没法给你做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 “没事——”林三酒笑了笑。她本来对这些数值啊、能力啊什么的,概念就不太清楚,如今得知了自己的资料不一样,想了一会儿也就放下了。她刚要招呼玛瑟也坐下吃东西,忽然卢泽愣了愣,问道:“你说……任楠的尸体你还保留着?” “对啊。”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摸口袋。不想一摸一个空,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发之前换了一身衣服,想来任楠的卡片被她留在之前那条裤子的口袋里了。“就在楼上,怎么了?” 卢泽重重地一拍大腿:“太好了!现在太阳出来了,咱们休整休整,晚上上去,搜一搜他的尸体……” 想起任楠诡异的死状,林三酒就忍不住有点不舒服。“搜他的尸体干嘛?” 在文字淡淡的金光下,她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颜色更浅、更亮了。 卢泽一脸的得意:“当然是去看看他都留下来什么东西了。像他这种经历过几个世界的,一般身上都会带点有价值的东西,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人是你清除掉的,东西自然也都是你的。”玛瑟好像怕她误会,及时地补充了一句。 林三酒倒是不在乎这个,她笑了笑:“行,那咱们晚上上去瞧瞧。现在呢?”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一包消化饼递给了玛瑟。 玛瑟取出两块来吃了,说道:“这个地方我看挺不错的,有吃有喝还没有阳光。一会儿咱们找些能照明的东西,先把超市清理清理吧……”她一边说,一边朝不远处的尸体抬了抬下巴。 这倒是——虽然空气很干燥,可是温度这么高的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尸体不会腐烂。 三人都是又渴又饿了,当下风卷残云似的将一小堆食物吃了个干净,又喝了些水,卢泽第一个跳起来:“走,咱们去找那些香薰蜡烛去!” 已经知道超市里没什么危险了,这一次几人的行动速度就快多了,没一会儿超市里就亮起了柔和的蜡烛光芒——随着烛光,一股柔柔的香气也填满了超市。 “我们也经历了两个世界了,这还是头一个这么有浪漫气氛的。”卢泽一边走一边对林三酒笑着说,手里的死人肩膀一颠一颠的。 “你搬着尸体还能觉得浪漫?”林三酒抬着尸体的脚,有些哭笑不得。“天王,你赶紧的吧!” 两人抬着尸体,一步一步地挪上了电梯。玛瑟在电梯口张望了一会儿,回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这是她和卢泽在战争世界里学到的军用手势。两人赶紧加快几步,走到一楼,将死人丢在了另外一堆尸体上。 这些曾经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林三酒有些不忍,心里叹了口气,问道:“还有几具?” “不多了,就剩护肤品那边的两三个了。”卢泽抹了一把汗,小兔子似的白皮肤上红通通的。 一边说,三个人一边下了电梯,朝护肤品区域走去。 ——忽然“咚”的一声撞击声,清晰地回荡在超市里。 感谢章+送书名单 之前一直大张旗鼓说要送书,虚晃了大家好几百枪,今天终于准备兑现了……在放送书名单之前,我还是先给攒了一个月的各位打赏大佬鞠个躬吧…… 厚毛兔组长就不必说了,我从你身上薅的兔毛都织了十件毛衣了,感觉以这个全球变暖的态势来看,十件能传家。 刚刚才发现了一位新读者夜子的书!大手笔!赏了我一千弃坑携赏潜逃的机票钱!现在我可以跑了!跑之前给大佬预定一个送书名额…… 和氏璧大佬中,又见墨色阑珊(还是俩!)、以及太平洋乌贼(又是俩壁,递茶)、升天君(默默看文默默看赏)、墨竹月色(新羊,不,新读者!)、gank(嘿嘿嘿承蒙照顾)、179688148277(一会儿就记错了怎么办)、齊亞(大佬赏了两个壁!给你火腿肠)、9九五5(倆壁!还被夸化了)、颖佑(不光赏壁还赏小饼干)、kl阿宝(拿来吃绿豆饼了)、孟买的福晋(福晋来段相声吧)、桃花夭夭夭夭夭夭(又是一头新羊!)、是su啊(是你)……以上,感谢各位包容抬爱我这种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想一出是一出,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的渣人作者。 还有给我买了不少奶茶和小饼干的各位:谢谢dorisq、尔叁叁、伯爵ddddd、sberyt、蹭蹭跳跳小芝麻、大蛋仔、山沟里的怒剑、我是小锅巴saa、素带影凝、猪头33、若莫哀、yoleen鱼、一一七九九、剑点梅间、冯知节、慢狼中、朱棣的镇纸、文昌绘、礼包家的阿雏、人偶师大人、书小酒打滚打滚、蛇鳞粼(夸得我上天)、社长助理、小夜光hattori、冰粉炒二筒、火灾亡灵、莫、龙之幻影神针、书友20180706012837742、零叄玖、书友20170712122846490、书友20180601180834268、juvc、宇多田家的阿夏、书友20171008090318508、书友20180806160726689、司奕、若藻、木子青泠、盛夏苏打、戚梧、书友20180611221340318…… 太长了另起一行(数字君们不考虑换个名字吗?) 继续接上文:谢谢深kirakira、stewarte(吃饱了嗝)、小船啊、烛焚天、紫红八爪鱼、安雷酱好吃、oo浅言oo、第一粒盐、北风嘌呤、漫籽、书友20170504132330081、书友180612103318798、书友20170810000833535、朔间游、海棠晕娇、汾驴12138(沙……)、深冬折晌、零叄玖(?)、葱头蒜尾、紫幽sunny、一蓝子依、书友20180602100223764、尾巴的请假条、戴子焯、蜜木由子、kels__js,、自如元素、等待候鸟的风筝、书友20171010191045865、不温柔的淑女、全都不行、soerk、深海邃蓝、哟嘻哟嘻、末日乐园剧情烂熟于心、书友20180706012837742、玄羊76、白骨胖京京、风花如诗、明日醉芬芳、书友20180708184013194、猫猫大魔王、lerhua、虞墨秋、哦别闹,谢谢大家的错爱! 【送书名单】 我可以在扉页上写一点致言,屁话,人物相关,签名……反正除了番外你们看着来,菜单就是这么短的!加了q群的私信我地址,没加的可以站短我(但是要发帖提醒我一下),最好能在8月13号以前把地址给我,如果17号还没给我,我只好换人了……因为19号必须要寄出了,过期我想候也候不了啊。 一共13本: 修榆、兔组长、夜子的书、anyu、迷之娇喘、孟买的福晋、墨色阑珊、升天君、齊亞、9九五5、小船啊、御雪宵霜、白璐白璐(是的,标准就是眼熟+随心所欲) 再次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真的,每每想到都十分惶恐,这个绝没有夸张的成分…… 1064 监狱风雨(102) 废纸篓微微一花,就模糊成了一片不断起伏闪动的肮脏色块;过了两秒,这片马赛克往旁边退开了两步,重新化作满肚子不甘心的笛卡尔精:“……废纸篓就是废纸篓,乱七八糟的,你怎么能看出被人翻过了?” “这你可就不懂了。” 波西米亚得意起来,哐哐拉开几个抽屉,一边看一边教育它:“我当过猎物,也当过猎人,在追捕反杀的过程中,决定双方生死成败的,往往都是一些细微末节……” “洋葱脱衣——”副本主持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等会儿!”波西米亚哪里能容忍这个时候被打断,一把捏住了自己脑袋上方的洋葱:“等我把话说完了你再脱!没点礼貌!” 副本主持人半句话被噎了回去,竟然还真就乖乖闭了嘴。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吃掉了一袋洋芋片?”她松开洋葱,任抽屉开着,从废纸篓里捏起皱巴巴的塑料袋子问道。 “sandy ters”这位典狱长以前可能从不在办公室吃零食,废纸篓里堆积了大半桶的碎纸片、纸团和信封,直到波西米亚来了,才多了食品包装袋。 “是啊,那又怎么样?” “那个人非常小心,在他翻完了东西以后,还把洋芋片袋子放回垃圾桶最上一层,和我扔进去的顺序一致。哼,不过他太小心了,这一点反倒出卖了他。我是谁啊!”波西米亚眼睛发亮,得意洋洋:“……我吃零食的时候一向很不小心,吃完了以后袋子里还有不少碎片,我都一古脑丢进去了,结果有些洋芋片碎屑洒出来了。我当时还想呢,反正是游戏,我可不打扫……可是你看,现在地面上干干净净的。” 笛卡尔精凑上去看的时候,地面也花成了马赛克。 “那个人悄悄溜进来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肯定很紧张,加上要翻找的地方又多,估计没有来得及注意地面。”她一份份检查着抽屉里的文件,说道:“我猜,在物归原位的时候,他看见地上有洋芋片碎屑,八成以为是自己翻废纸篓时洒出来的……于是又把碎片都捡一捡扔回去了。” 笛卡尔精一下子垮下来,趴在地上。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侦探的天赋,”它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合着就是因为别人不知道你每次吃东西都要洒一地啊?你怎么知道不是清洁工来过!” 波西米亚一下子不高兴了:“净用屁音说话!清洁工为什么不把整个篓子都倒干净!” “可以了吧?”副本主持人有点儿忍无可忍了,“现在该开始洋葱脱衣了,按照顺序,由玩家波西米亚开始!” 波西米亚心里一跳,从抽屉里收回了目光;一人一精一葱都静下来,不动了。随着洋葱“叽”地一声,她知道,又一个关于自己的事实被揭开了。 “玩家波西米亚在exod里一边吃巧克力流心酱饼一边看书的时候,把一大块巧克力都滴在了林三酒房里的沙发上,她把垫子翻了个个儿,又放回去了。” 什么玩意儿!五段生命的事就不提了? 眼看着墙壁一闪,又一次出现了林三酒的考场画面,波西米亚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她嘴上从来不肯认输,刚要开口,却被副本主持人及时地打断了。 “玩家林三酒,” 正低着头假装看试卷的林三酒,闻言不由面色一凛——“……在她的朋友之中,有一个人的距离现在与她正越来越近。” 林三酒猛地抬起头,一时都忘了自己还在考场上:“是谁?也在这个世界里?” “一次只会揭示一个与你有关的事实,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39号!”监考老师就像专门盯着她似的,果然随即开了口,“未经允许就开口说话,立刻记过处分!” 虽然不知道处分是什么,但是瞧她低头一看试卷,顿时面色难看起来的样子,恐怕处分不会好到哪儿去。 波西米亚拥有“通商权”,若是伸过脑袋去看一眼,倒是能看见她的试卷内容;但是她犹豫了一会儿,却没有要求看她的试卷。 “你这么半天,就只答错了一道题吗?”她想了想,问道。“是,就眨一下眼睛。” 林三酒乌黑的睫毛飞快地眨巴起来,好像能激起一阵风。 “……那是什么?”波西米亚有点儿茫然,“你不就只答错了一道题,这是第一次洋葱脱衣么?是,就眨一下眼睛。” 林三酒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波西米亚愣了几秒,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这么半天只答了一道题,还答错了?” 林三酒不甘不愿地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那我就不着急了,”波西米亚高兴了,看神色是把一肚子的笑都给硬生生憋了回去:“我的进展可是顺利得很!你慢慢做慢慢错,我把我这儿的情况处理完了,再回头来找你开瓢!” 不等对方把头点完,她就朝空中一挥手,示意副本主持人把画面给掐断了。 重新坐回椅子里,波西米亚把双脚架在桌子上,盯着半开的抽屉,沉思了一会儿。笛卡尔精对她的脑部活动显得很有兴趣,摇摇摆摆地飘上来,在她耳边说道:“你知道吗?当人类思考的时候,看起来会比平时美味很多……唔,我用‘美味’这个词是因为你们比较好理解我的意思。其实你也没有美味到哪里去……” 波西米亚的意识力灵活度与林三酒不可同日而语——她三下五除二地将笛卡尔精拉长、扭转,编成了麻花,哼了一声:“还有屁话说吗?没有的话,你也一起来想想会是谁进了我的办公室。” “……是谁又怎么样,反正不是你的游戏目标。”笛卡尔精松开身体,没忘回了一句嘴。 噢,对了,还有目标呢。 算算第二阶段的目标,她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找出了明医生的破绽,让她退了场;顺便发现了牛肉秘书和她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格尔探员死了被送走了,剩下一个旧皮鞋多提防着点儿,也就全应对完了呗。 “第三阶段的目标是什么?”波西米亚扬声朝办公室墙壁问道。 副本主持人“唔”了一声,“告知第三阶段目标的时间未到……有nc要进来了,请准备。” 谁又来烦她? 波西米亚叹了口气。门一开,牛肉秘书探进来了一张带着几分疲惫的脸。 “温特斯小姐,”一个下午过去,他的气力好像也泄干净了:“你应该去监狱里看看了。今天下午的暴动过后,很多犯人看起来都有点焦躁易怒,你一向最懂得怎么让他们安定下来……老实说,狱警都电话我几次了,问你去不去。” 原来她还有这个本事! 也对,游戏主角总该有一点特长的嘛。 波西米亚却没急着站起身来。她在椅子上呼悠呼悠地转了两圈,当她再一次面对着肉秘书时,她伸手按住桌子,俯身问道:“……之前你是故意把旧皮鞋锁进会议室的吗?” 牛肉秘书苦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格尔因为药物作用犯了痉挛,被我假装叫人送走了,但是万一他因为等不到你,心血来潮去医疗部看他可就糟了……所以我就干脆把门锁上了,免得他坏了事。” “我记不清了,你提醒我一下,那是什么样的门锁?你是从外面用钥匙锁上的?他没听见你锁门吗?” “其实他进门坐下的时候,钥匙就已经插在门外面的锁上了,”牛肉秘书笑了,“我关门的时候,把钥匙转向了上锁的那一边——但你也知道,如果在门开着的时候就把钥匙打过去,那弹出来的锁芯会挡住门,门就合不拢了。所以我把钥匙转过去一点点,只让一小截能够滑进门框里的锁芯冒出头,然后在门合拢的那一刻,就能彻底把门锁上了。而且,门合拢的声音也正好能够掩盖住锁芯弹出的声音,他在里面只听见我关了门,却不知道我已经把门锁上了。” “心思真巧!”笛卡尔精赞叹了一声,“幸亏他是你的同盟,要不然你这仕途——” 老惦记这个干什么! 波西米亚腹诽一句,又问道:“但是还有一件事,我怕旧皮鞋查出来。你说你找人把格尔探员送去了医疗室,实际上却没有这么个人,万一他发现了以后起疑……” 牛肉秘书摆摆手:“温特斯小姐,你怎么忘了,我还是受你启发才想到的呢。你看,其实只有格尔探员的痉挛发作后,与他出现在监狱外之间这段时间里,没有陪伴人。这个时间段为什么没有人,很好解释,出现了暴动嘛,大家都有点慌神,产生了误会。需要注意的,是格尔探员从监狱到医疗部这段距离,必须得有陪伴人。所以在我走的时候,不是叫温达和我一起走的吗?我找了个借口,让他等在通往医疗部方向的路上,然后格尔探员完成任务以后,会装作痉挛持续发作的样子,倒在他面前……这样一来,嫌疑就小多了。更何况,温达又不是经验丰富的调查局探员,不会发现假装的痉挛有什么问题的。” 要是没记错,温达就是那个穿工装的男人。波西米亚已经听得愣了,想象不出来刚才那么短短的一阵子里,牛肉秘书就已经不声不响地安排好了这么多事—— “温特斯小姐,”牛肉秘书忽然有点羞涩起来,“你又是在逗我吧?这些小技巧,不还是你教我的吗。” 1065 看守所二三事(-4) ……牛肉三明治秘书其实长得还可以。 不说多么俊美吧,起码他眼神清亮,皮肤干净,一头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她之所以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现在这张脸正靠近了办公桌,因为要说又说不出口的一腔话而涨得面色微微泛红。 “那个……我,我上次不知道,原来你不喜欢吃墨西哥菜。”他瞥了波西米亚一眼,立刻低下头,嗫嚅着:“正巧我朋友推荐了一家市里的日本料理馆,很红,我好不容易约到了位子……那个,你要是周六晚上没安排,不如一起去吃吃看……” 波西米亚眨了眨眼睛。 ……对她来说,这可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这个人是什么意思?菜里下毒?不,他刚才说什么约位子……是需要预定排号的地下拳战么?但是地下拳战又没有吃的。红色本料理馆指的是血?早上不去下午不去,偏偏要晚上去,有什么阴谋? 说来也巧,当波西米亚愣愣盯着牛肉秘书、满脑子念头打架的时候,副本主持人及时地说话了:“通知第三阶段目标的时间已到。” 牛肉秘书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顿时陷入了待机状态,对副本主持人回荡于房间中的声音听而不闻。 “第三阶段的目标是,请妥善利用自己的特长能力,安抚囚犯;其次,存活至第四阶段。” ……需要特地把“存活”当成一个目标,就说明接下来她可能有生命危险呗?联想到她马上就要去视察牢房,或许的确应该加倍小心。 “我对存活特别有心得,”笛卡尔精在多话这一点上,确实很像一个哲学家:“你问我,快问我。” 波西米亚没理会它,一咬牙,冲牛肉秘书狠狠点点头:“我同意了!” 她用破釜沉舟的气势答应吃晚饭,也没能叫牛肉秘书感觉出哪里不对;他一下子脸都亮了,又喜悦又局促地说:“那……那么我们该走了。” “快问我啊,性命攸关的。” “等一下,”波西米亚冲牛肉秘书摆摆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牛皮纸信封,走近了墙角的保险柜。“我收好这个文件再走。” “我的心得!” 保险柜的密码组合写在sandy ters父母照片的背后,早在一开始就被波西米亚发现了。见她准备开保险柜,牛肉秘书很识相地咳了一声,装作站起来观看墙上证书的样子,背过身去;波西米亚对笛卡尔精的叫唤充耳不闻,回头看了看秘书,发现他确实没有偷看的机会,这才一下一下地按了四次数字键。滴滴声一结束,柜门顿时打开了,露出了装着几叠文件和袋子的一方空间。 “生存心得——” “有屁快放,”波西米亚借着翻看文件的机会,悄声骂道:“你要是现在敢说不告诉我,我就攥肉馅。” “我没有那么幼稚。”笛卡尔精郑重其事地说,“不管是什么情景下,只要想活,你就要记住,关键做法是绝不能死。” 像没听见一样,波西米亚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保险柜里装着sandy ters的护照,几封银行寄来的对账单,一本联系人名全是缩写字母的电话簿,一张白纸——白纸上用一段一段带箭头的弧线,组成了一个圆形,每段弧线之间还有一个黑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除此之外,一个小袋子里装着印章、汽车旅馆房间钥匙等杂物,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趁着牛肉秘书没转过身来的时候,将笛卡尔精塞进了保险柜。在它的高声叫喊里,波西米亚用意识力将它死死按住,随即“砰”一声关上了门。 保险柜门才一合拢,缝隙处顿时模模糊糊地花了;笛卡尔精似乎不太受空间规律束缚,色块混混沌沌地从柜子里透出来,朝她问道:“你干什么不识好歹?” “别跟着我,我不想看见你,”波西米亚没好气地低声说,“别逼我把你送给人偶师……大人。” “真的吗?太好——” 它的话没说完,就被波西米亚用意识力一把按回了地面上,重新打开柜门把它塞了回去。笛卡尔精此时和她一样被困在游戏副本里出不去,也没必要一直把意识力挂在它身上;抽回了意识力后,她站起身,见牛肉秘书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墙上证书,叫了一声:“走吧。” 从楼梯走下一楼,经过会议室门口时,她扫了一眼那扇半开的门。钥匙早就被拔掉了,里面空空荡荡,露出了一排排桌椅。 波西米亚又看了一眼会议室,思绪翻搅起来,却又不知道自己想问些什么。 从牛肉秘书的话里话外听起来,sandy ters在管理犯人这一方面非常权威。她是“走动式管理”办法的忠实遵循者,经常巡视监狱内部、活动区或特殊住宿区,几乎每一个在押犯人都认识她、敬重她——考虑到她的角色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恐怕这种奇迹也只有在游戏里才会上演了。 “诶,” 当二人在走廊上一扇厚重铁门前停下脚的时候,波西米亚倒是忽然想起来了一个细节,似乎与牛肉秘书的描述有些格格不入。“温达,穿工装的那个,今天下午还劝我不要进来呢,他顾虑我是一个年轻女人,囚犯们见了可能会说些不好听的话——” “咳,”牛肉秘书丝毫不往心里去,伸手掏卡一刷,铁门就在闷响中慢慢打开了。“你不是才把他招聘进来没多久嘛,他也许不太相信你的能力呢。” 原来是她自己招的啊……波西米亚想到了他裤袋里夹着的几根黑色头发。他不是连环杀手,那几根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狱警们似乎都很喜欢这个年轻漂亮、又有能力的典狱长,一路上都在不断和她问好;其中一个体型特别粗壮,脸型长长又往里凹的狱警,热心地用钥匙打开了第二道门,领着她和牛肉秘书进了牢房区。 “真是没有道理,”侧面看脸型像个月牙的狱警,嗓音沉闷地抱怨道:“温特斯小姐,你也知道,他们的暴动、群斗平时都是囚犯与囚犯之间的问题,今天不知道都发了什么疯……你相信我,老科特罗斯只是跟往常一样,抬高声音喊他们各自分开点儿,真的跟往常一样……结果好么,从那几个老家伙开始,一个个就都急红了眼!几个刺头冲上来朝我们吼,后来其他人都加入了,他们又吼叫又使劲摇晃着护栏网,我连旁边的人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是下午暴动时在场的狱警之一,把当时的情况都详细给波西米亚描述了一遍:“当我们发现有人倒在地上,出了一滩血的时候,我当时心想完了,这一下是火上浇油,情况肯定要失控……但是没想到,发现死人了以后,他们反而都很快地退开了,几乎没费我们什么事儿,就都回去了。对了,死的赫尔辛,查明死因了吗?” 波西米亚一脸严肃:“没有,还在等待结果。” “我听说明医生好像出事了?”狱警露出了一脸与体格不相符的好奇,在被打发了过去以后,他也只好意犹未尽地不再问了。几人在一间牢房前顿住了脚步,月亮脸用警棍使劲敲打了几下铁栏杆,朝里面喊道:“蛇皮,温特斯小姐来了!” 安抚犯人,并不意味着她就得一个一个地找人谈心。暴动事件中领头的几个老大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控制住这几个人,也就等于控制住监狱大大小小的派系了;抓住能影响大局的关键因素,不管是在监狱内还是监狱外,都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眼前这个老大,看起来就真很有老大的风范。他大概四十多岁,囚衣被肩颈、胳膊上粗壮的肌肉给涨得鼓鼓的,纹路纵横、神色沉沉的一张脸上,一只眼皮因为被划伤了,半耷拉着睁不开。当他走近栏杆时,连牛肉秘书都不由瑟缩了一下,往后退开了半步。 “温特斯小姐,”他嗓音低沉地说,“……你来得有点晚啊。” 你还赶时间要去别的地方怎么着? 波西米亚知道这句话不能说,只好咳了一下:“我刚才去处理了一件急事。今天下午……” 蛇皮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无所谓,死的赫尔辛反正不是我们道上的人。不用担心还有人不满闹事,我会瞧着点。”他抬起一侧能够完全睁开的眼皮,看了看狱警和秘书:“不过,你们也最好注意些。下一次可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他说到这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波西米亚。二人面对面站着,就像一座小山前站了一只鸭子。 “……有来有往,你们得照顾着点我们这一边的兄弟。”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波西米亚觉得自己确实是天赋异禀。她连一句话都没说完,这个首领一样的人就乖乖配合了,真是——嗯? 她的目光定住了。 狱警和秘书都站在她身后,在她与蛇皮之间只有栏杆。此时蛇皮的一只手,正搭在栏杆上,被她投下的阴影给笼住了;他垂下的大拇指和食指,此时圈成了一个圆,正对着她,一动不动。 1066 监……唉,反正就这样吧 这是ok?还是要钱? 或者圆圈不是重点,另外三根手指才是? 波西米亚盯着蛇皮的手指看了几秒,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才慢慢松开了手,大概以为她明白了。 牛肉秘书在她身后朝囚犯问道:“你是指新入狱的1718号吧?我记得他是你们这一边的。” 蛇皮半耷拉着一侧眼皮,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我们不会为难他的,”月亮脸狱警接过了话,“……只要他不给我们添麻烦。” 蛇皮抬手用力一拍铁栏杆,在回荡的闷响中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一排发黑的牙:“咱们谈得不错。现在我要睡觉了。” ……这是送客了。 接下来见到的几个派系首脑,有的人额头上纹着大幅圣母像,有的人看着像个流浪汉,还有的人粗糙凶厉,甚至让连身为进化者的波西米亚也不由暗暗绷紧了神经。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无一例外地,他们在她这个典狱长面前都十分客气合作——最重要的是,还有另一个人,也悄悄地朝她打出了一个同样的圆圈手势。 他也同样提出了要求,让狱警多关照关照自己这一边的人;这一次,他指的好像是1811号犯人。 圆圈代表“关照人”?可是用圆圈怎么关照? 回办公室的路上,波西米亚陷入了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困惑里。 “什么破游戏,”她在准备上楼的时候,习惯性地咕哝了一句,“给的提示这么含糊,根本就是不想让人过关……” 走在她身后几步的牛肉秘书,“嗯?”了一声,问道:“温特斯小姐,你在和我说话?” “没有,”波西米亚回过头,“我就是自言自语——” 话没说完,她不知不觉地顿住了。 她又一次看见了会议室的门,虽然它的一半已经消失在了墙壁的遮掩后。关于这扇门,似乎总有一点儿什么,正在她的心里隐隐翻搅着,却叫人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了好一会儿,不得其所,烦躁得恨不得能踹谁一脚。 等二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时针正指向着五点半,看来这漫长的一天也终于要接近尾声了。 一进屋,笛卡尔精就飘飘悠悠地从柜子里爬了出来,像是一团会流动的色块马赛克,走到哪儿,哪儿就花了一片。当它滑到波西米亚的脚边时,还没等它开口,桌子上的电话猛地叮铃铃响了,倒把二人一精都给吓了一跳。 牛肉秘书看了一眼波西米亚,顺手接起了电话——几乎刚“喂”了一声,电话那一头的人就立刻嚷嚷起来,声音响得都透出话筒了;秘书侧耳听了听,随即捂住话筒,对她低声说道:“是拉维斯探员。” 旧皮鞋嘛! 幸亏秘书没有顺嘴把她给拉维斯探员起的外号也说了。 “我现在把你放在免提上,”对面话说个没完,牛肉秘书好不容易才插了个空,“喂?你说,你说。” 旧皮鞋含着怒气的声音,从电话机里传出来时还带着点儿电流响:“……到底怎么回事?我在这里等了一个下午,检查赫尔辛尸体的医生人呢?既没有人通知我格尔那边的消息,护士也不知道新医生什么时候到,我就活活被晾了一个下午!打了好几次电话了,第一次有人接!” “对不起,我们去监狱里走访了。”牛肉秘书慌忙给他道歉,“我这就给医生打电话……不过我记得那位医生本来正在度年假,现在时候也晚了,我们通知得又急,不敢保证他今天一定能到。要不你看,改天——” “不,我不会离开这儿的!”旧皮鞋字字落地有声,“我刚才看了看,赫尔辛肚子上的伤口被人动过,我不清楚是不是那个发疯的女医生……但是,即使在伤口被破坏以后,还是能从残留的痕迹看出来,他原本受的好像是枪伤。如果真是枪伤,这件事可小不了了——” 牛肉秘书对着波西米亚做了一个苦相。 赫尔辛死于枪击,就说明有监狱以外的人要暗杀他。他怀揣了一肚子某位大人物的犯罪证据,如果能证实他果然是被暗杀了的话,难免会追溯到那个大人物身上去——对于枪伤伤口的破坏,肯定也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恐怕现在连愿意合作的医生都得再安排一个,所以这么久了也没人来,只是到底还是没有瞒住旧皮鞋。 真麻烦,干嘛不安排监狱里的犯人趁乱捅死他? 波西米亚看着牛肉秘书满头是汗地应付电话另一头的旧皮鞋,没过一会儿倒是自己想明白了:也对,赫尔辛掌握着一位大人物的命运,实在太关键了。不管怎么死,他的死都是要被好好调查的。若是犯人捅死的,就难免会查到她这个典狱长身上来;但如果是外来的调查局员工杀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到时一问三不知就行了,顶多算个管理不严。 肯定是这个sandy ters故意不让犯人动手的。 “好好,那这样吧,我叫护士给你搭个床,”秘书简直没了力气招架,“……但是,难道你就睡在死人旁边吗?隔壁房间没问题吧?好,好……行,锁上,所有的钥匙都给你拿着。” 放下电话,他长长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 “这下子可不好办了,”他苦笑道,“温特斯小姐,你得赶紧通知那位助理了,得让他们准备准备……拉维斯探员是出了名的刚正执拗。” 波西米亚才懒得管他们死活,反正保护那个神秘大人物又不是她的目标之一。她应付了几句,只见牛肉秘书放松了肩膀,轻声道:“这一天太难捱了,不过毕竟是个周五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好好吃一顿饭了……那个,今晚让我送你回家吧?” 波西米亚顿时警惕起来。 刚才他就是用这种语气,约她明天去那个满地是血的地下拳料理馆。不小心点,说不定她第三阶段就要死在这个秘书手上! “不要,”她一口回绝,“我自己回去。” “……远不远?在哪里?” 波西米亚一张嘴,就卡了壳。sandy ters这个人住哪啊? 牛肉秘书以为她不想说,有点羞涩又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想……你告诉我了,我明天好开车接你去日本料理……”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人还想打听她住哪儿——包藏祸心! 见她似乎不打算说,牛肉秘书也没敢再问;他涨红了一张脸,神色讪讪地也不知道嘴里说了些什么,就逃也似的迅速从她办公室离开了。不多一会儿,看着他的影子从办公楼前门离去以后,波西米亚得胜似的哼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还想害我?” 她反正也不知道自己住哪儿,干脆今晚不走了;如果监狱里晚上没事儿的话,正好可以用这个机会给林三酒开瓢——她还惦记着自己看见的试题,总觉得在题目之中,好像有机可趁。 笛卡尔精慢悠悠地飘上桌子,把桌上模糊成了一片马赛克。 “嗬——”明明连喉咙都没有,还要装作清嗓子。 波西米亚充耳不闻——她正在衡量两边游戏里的时间。游戏里的流速似乎与实际观感一样,她也觉得过去了一个下午;但似乎林三酒那边的游戏速度远远比她慢……这么说,可能两边都不是真实的时间流速…… “喂!” “干什么?”思绪被打断了,波西米亚没好气地问道。 “你走了以后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有意思。” “关我屁事。” 见她始终不明白,笛卡尔精似乎有点着急:“我可发现了不少东西!” 那双金棕色的大眼睛,总算是正正地落在了它的身上。 波西米亚在静默中等了老长一阵子,见笛卡尔精始终不说话,催促道:“你说啊!” “你之前不是嫌我话多吗?”笛卡尔精总算扳回一局,“我好心告诉你生存的诀窍,你不是还不领情吗?” 那种诀窍,她闭着眼睛能说十个——波西米亚忍住气,决定出了副本再收拾它:“我现在听,你说吧。” “打开保险柜,”笛卡尔精也快憋不住一肚子料了,“快点——对,拿出那个纸袋子,不是,绿色那个……对对,打开它。” 波西米亚抽出了一叠文件。 游戏是以她能读懂的语言进行的,所以文件上每个字她都认识,唯独连在一起之后,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充斥着法律术语、专业名词的文件,足足有厚厚的好几大摞,分别用文件夹分成了几份;粗略地翻了翻,似乎是和犯人、案子相关的东西——她知道这一点,还是因为其中两份文件封面上写了“1702”和“1718”,正是那个食人犯和蛇皮要求她照顾的犯人编号。 “这是这所监狱近期来新入狱的犯人资料,”笛卡尔精似乎读起法律文件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他们都有同一个特点……都处于上诉申辩期。” 关于上诉申辩期是什么东西,它又花了好几分钟才给波西米亚讲明白。 “你把这些文件单独放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它听着不像在提问,倒像是准备自问自答。波西米亚憋了一会儿就是不问,果然它自己先忍不住了:“我想了很久,又翻了你的记事本、日历……一切能记东西的地方,发现有一个图形反复出现。” “圆形?”波西米亚脱口而出。 笛卡尔精刚说了一个字“对”,忽然一人一精都沉默了下来。 走廊尽头的楼梯处,有一个脚步声正在一阶一阶地慢慢往上走。 1067 标题马赛克 波西米亚屏住呼吸,凝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脚步声既慢又轻,一步之后要静等两三秒,才能听见第二步落在地板上。在下班后空无一人的大楼里,原本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被长长的走廊放大了些许,回荡在空旷的墙壁之间,一阵波及着一阵。 似乎是在登上最后一节台阶之后,脚步声顿住了。 如果站在楼梯口放眼望去,就能看见笔直的一条走廊,以及走廊上一扇扇办公室门。 她回头看了看窗外。这个季节里,夕阳下沉得很快;刚才还泛着蓝紫与橙红的天际,不知何时已渐渐乏了力似的昏暗下去,笼上一层霭色。桌上台灯孤独地投下了一团橘黄灯光,将桌面照得莹莹发亮。 刚才抽出来的那一叠文件,此时已经模糊成了一片马赛克。明明谁也看不见身为非玩家的笛卡尔精,但它还是和波西米亚一样屏息凝气地不动了。一人一精等了好一会儿,走廊里却再没有响起任何声音,好像那人发现了灯光后,就再也没有往前迈出一步似的。 波西米亚使劲瞪了那片马赛克一眼,朝门口努了努嘴。 “你想让我去看?门儿也没有啊。”笛卡尔精一口回绝了,“你不看恐怖电影吗?主动循着声音去看发生了什么事的角色,基本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谁能杀死一个副本! 即使是在游戏之外,波西米亚顶多也就只能束缚住它,对它本身的“存续”其实没法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她像打地鼠一样用意识力砰砰敲了它几下,笛卡尔精总算是受不住催,还是不情不愿地从门缝底下钻了出去。自从进了游戏以后,意识力就一点用场也派不上了,也只能拿来对付笛卡尔精。 “……外面没人。”它一半身体还留在屋内,一副发生了什么就要马上缩回来的样子,“奇怪,那个人怎么回事……刚上来又掉头走了?” 整条走廊里,大概只有她的办公室门缝下此刻还亮着光。 那个人一定是看见了门缝下的光,意识到里面还有人在,就无声无息地掉头回去了——波西米亚呼了口气,慢慢地走近窗户,从窗页之间的缝隙朝外看去。 她足足看了好几分钟,直到笛卡尔精终于忍不住了,飘了上来:“你在看什么?” “没人。”波西米亚低声道,“我一直盯着楼下大门的方向,如果有人出去,我就能从这儿看见。但是始终没有人出去……说明那个人还待在大楼里。” 现在怎么办? 她不想和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一起,在这栋楼里过一晚上。但是要出去的话,她就难免会路过拐角,走下楼梯,从目光顾及不到的暗处前方步行过去……如果受到袭击,第三阶段的存活目标失败了,那么她会真的死去吗? “我倒是有个办法。” 她盯着窗外发了一会儿愣,笛卡尔精倒是说话了。 “什么?” “正如你所说,我也觉得那人还在楼里,不可能是从另一边翻窗户跑了。”笛卡尔精想了想,说道,“那个人肯定是冲着你或者你办公室来的,这一点没问题吧?” 波西米亚点了点头。 “他如果以为你今晚一定会回家,又不知道他已经被发现了,那么就没必要翻窗户离开——毕竟一会儿还得再回来呢。我要是他,我也会先找个房间守着……等你走了再动手。” 笛卡尔精说到这儿,又假模假式地咳了一声:“当然了,他有可能会悄悄钻进你的办公室,也有可能会在你经过时,照你后脑勺来一棒子,这个嘛,看缘分了。” “快说办法,少说屁话。” 笛卡尔精不太高兴地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憋住。“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不要下楼……关掉这里的灯,去对面秘书的房间。” “诶?你想让他误以为我走了?” “对啊,这栋楼面积也不小,他可能会以为是自己没听见你离开的声音。你就待在秘书的办公室里,别开灯,看看他到底是谁。”笛卡尔精显得很兴奋;它如果有手的话,早就搓起来了——“怎么样?” 好像眼下别无他法了。 波西米亚暗暗对另一边的林三酒说了一声“你等着”,随即按照笛卡尔精的吩咐,把刚才的文件、保险柜里的东西,都收拾收拾放在一个袋子里,抱在了怀里。扭转门把手这个动作,她做得极慢极慢,不敢让门锁芯发出一点儿声音来;眼看着门被自己渐渐拉开了一条细缝,波西米亚这才探出去了一点点目光,飞快地在走廊里扫了一圈。 黯淡昏白的灯光下,一眼就能将半条走廊收进眼底。唯独楼梯口浸在沉沉的昏暗里,只有扶手隐隐反着一点光;她想起来,好像工装男人给她的那张维修清单里,就包括楼梯口部分的灯。 “没人。”笛卡尔精先飘了出去,“秘书说不定锁门了,我先进去给你开开。” 它对玩游戏真的很上心——尤其是自己能全程参与,一旦玩输了却又不能自己付代价的游戏——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去? 对笛卡尔精来说,空间好像就是它的一部分,或者它是空间的一部分;它把门缝模糊成了一团混沌,像溶了似的,化进了门后的空间里。波西米亚关掉台灯,慢慢合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向秘书办公室,伸手一拧,门果然应手而开。 昏暗之中,这间办公室的气味闻起来也很像牛肉秘书。 悄悄关上门,一人一精就地盘坐在门后。这样一来,如果有人从走廊里过来的话,波西米亚绝不至于听漏了;想着那人还得有一会儿工夫才会上来,她干脆借着走廊里漏进来的微光,把文件放在地上,用气声对笛卡尔精问道:“……你也发现了圆形?” 一地的文件、照片、记事本、日历纸,在门缝里的微光下,大半都模模糊糊地沉入了黑暗。剩下的一小半,在走廊灯光映下看起来更加雪白了。 “准确说来,和圆形有点区别。”笛卡尔精几次要飘上来也看看文件,都被波西米亚一把挥开了——本来光芒就暗得快要瞧不清楚东西了,谁还需要加一层马赛克? “虽然大形状是个圆的,但是吧……都是由一截一截、带着同一方向箭头的弧线连起来的。弧线与弧线之间,还点了大黑点,很奇怪。” “嗯,和我发现的那个一样。”波西米亚又把自己在牢房中见到的那一幕说了,“……这些圆代表什么呢?” “肯定和这些犯人有关系。有些圆,我一开始就是在犯人案件材料的背后发现的。” 波西米亚借着微光,把脸凑到纸张前面,鼻子都快戳到纸上了,总算是将内容勉强看了一个大概。她将犯人的卷宗材料分门别类地在地上铺好以后,重新浏览了一遍犯人编号,不由轻轻地“诶?”了一声。 “怎么回事?”笛卡尔精蓦地冲了上来。 “这些编号我都认识。” 游戏肯定进行了一定的简化——毕竟不可能真的让她把几千个罪犯的材料都看一遍。但正是这简化之后的材料,让波西米亚越看越眼熟:“你看,1702号是疑似喜欢吃人的那个,你老乡。1718是蛇皮让我关照的,这两个我刚才就发现了。但是剩下的这两份……1811号是另一个帮派老大让我帮忙关照的新犯人,没想到也出现在这儿了;最后一个,1759号,是旧皮鞋和小处女一开始说要去找他面谈的那个犯人。” “噢,我都差点忘了!”笛卡尔精恍然大悟,“他们说要找1759面谈……是为了什么来着?好像要调查监狱内外的通讯联系……类似于这样的?” 内外联系……内外联系…… 波西米亚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遍他们的入狱时间,发现也都挨得挺近。 “不止是时间近,”笛卡尔精很得意,“我仔细看过,他们上诉的理由,也有共同特点。初审中检查方提出的犯罪证据中,都有一部分,比较有争议、能抗辩,或者属于间接性的……毕竟要是铁证如山的话,也轮不到他们上诉了嘛。” 波西米亚茫然地望着它。 在她的经验里,一旦对什么人产生怀疑,就等于宣判了那个人的命运,能弄死就赶紧弄死了;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居然不讲武力,反而要讲证据,这简直是浪大了冲了脑子。 在很多方面来说,笛卡尔精虽身为副本,却比她更接近一个普通人。 解释了半天发现波西米亚依然懵懵懂懂,笛卡尔精也泄了气。它示意了一下另外一些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信封,说道:“你先看看这些……看见那些银行对账单了吗?” 波西米亚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第一张。没吃过猪肉,她也见过猪跑;她知道,在游戏背景所采用的这种人类社会里,“钱”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她看了一会儿,愣愣地抬起头,低声问道:“……这、这么多钱?等等,这个数字……应该算是很大的吧?” “一个中层公司职员干上十年,才能勉强拿到这个数字吧。不过这只是总金额的四分之一罢了。你看,四个对账单由不同银行发出,每个账号的汇入款都是一样的——可别问我银行或者汇款是什么!” “……sandy ters这么有钱?” 笛卡尔精哼了一声。 “我不知道。因为这四个账号,分别属于不同的人名,没有一个是她的。” 1068 又见亲切的小游戏 用蓝色圆珠笔画出的四截弧线,连成了一个形状不标准的圆。门缝下的微光染得纸张泛白,蓝色笔迹看上去更加盈亮了。 在每一份犯人卷宗材料的背后,都有同样一个圆——波西米亚把这几份材料平铺在地面上,又将四份银行对账单摆在它们下头;在苦苦思索之中,她一张脸越皱越紧,活像个脱了水的包子。 在她思考的时候,笛卡尔精绕着她身边飘来飘去,正如同一条绕着包子打转的狗。一狗一包静默了好几分钟,彼此都觉得“四”这个数字出现得太频繁,不会是巧合:四份犯人卷宗,四份对账单,四截弧线…… 到底什么意思啊? 波西米亚“咕咚”一下趴在地上,一副放弃了的样子。 “要是能把我遇见的这个难题出给林三酒就好了,”她开始异想天开,“她如果解答不上来,就必须得接受我的开瓢惩罚,省得我再——” “也可以噢。” 许久没听见的副本主持人声音,冷不丁一响起来,把狗和包子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波西米亚倒松了口气:副本主持人与她对话的时候,游戏就处于暂停状态,她暂且不必担心楼里的那个神秘人了。 “别忘了,你拥有可以和另一个游戏互相沟通的‘通商权’。” “但你不是说,我只能看看……” “现阶段是这样的。但权利升级后,你可以与隔壁游戏nc对话、交换、影响进程,甚至连改变题目都可以……你想再玩一个小游戏,赢得更高级别的权利吗?” 波西米亚的头发被摇得飞舞成一圈:“不要——现在不要——你净骗人!我明明选的是‘损人利己’模式,我小游戏通关了以后,既没有看见她怎么被损了,也没发现哪儿对我有利了。” “你把监狱风云中的不确定因素‘连环杀手’给排除了,少了一个性命威胁,这还不叫利吗?”副本主持人顿了顿,说道:“至于损,是需要你自己动手完成的。” 他似乎很热心肠,很希望波西米亚能早点对林三酒下手,主动提醒道:“……其实即使是只能‘看’,你现在也有办法能给她开瓢的噢。” “你有话直说。” “不能直说。”表面上的公平,怎么说也得维持住。 波西米亚烦躁地挥挥手,似乎想把这些恼人事都像挥苍蝇一样挥开:“那这个先不提了!我还得搞明白这一堆破四呢!” “你参加小游戏,也不耽误监狱风云的剧情进程……这次你通关以后,你升级的通商权,就足以让林三酒和你一起想这道难题了,我保证。” 拿人偶师的话来说,林三酒头壳里装的是个漏勺,加上她一个恐怕用处也不大。但好处是,如果她答错了,按照“期末考试”游戏的规则,那林三酒就得脱衣又受罚……“行!”波西米亚答应得很痛快。 副本主持人再开口时的语气很高兴,就像是一个刚刚卖出了家用吸尘器的推销员。 “小游戏的目标是:在这栋办公楼中度过一夜,并且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被任何人撞见。到天亮时,第三阶段就结束了。” 听起来好像没有上次那么复杂了。 加上原本的目标,就是活到天亮、别被人看见,挺简单。 “需要注意的是,当你与游戏没有互动的时候,你的自我感觉、身体素质还是和平时差不多。一旦产生互动,你的身手、速度……就还是一个普通女性的平均水准。打个比方,如果有人正朝这边走,你就跑不了平常那么快。” “明白了明白了你说过了。” 副本主持人消失以后,她一回头,只见笛卡尔精正趴在文件上,模模糊糊得叫人看了眼晕。波西米亚用意识力捅了它两下,它却出奇地安静了一会儿,随即才幽幽地说:“人家是副本,我也是副本,怎么……” “你哪能和人偶师——大人——的副本比。”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将门锁轻轻一转,闩上了:“今晚我不出去了,就在这儿藏着,看谁能发现我。” “自陷绝境。”笛卡尔精评价道。 波西米亚充耳不闻。现在早就入夜了,除了值班员工之外,其他人都回家了;而值班员工办公休息的地方,又不在这栋楼里——除了那个悄悄上来了一趟的神秘人,还有谁会在这儿找她?神秘人的目标很显然是她的办公室,那么她待在这儿就好了嘛。 为了以防万一,她将文件收成一堆,塞进了牛肉秘书的办公桌底下;挪开了两把椅子,她在地板上空出一片地方,正好可以让她打个盹儿。 “你怎么这么放松啊?”笛卡尔精很不赞成。 波西米亚刚往地上一坐,却听门外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急剧又尖锐地刺破夜晚,穿透了门板——她一震,侧耳听了几秒,发现那电话铃声正是从典狱长办公室传来的。 整条走廊里都回荡着电话铃声,像是被搅乱了的湖水。波西米亚屏住呼吸,一直等到那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电话铃声终于结束了,办公楼里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这么晚了,谁会往办公室打电话? 波西米亚趴在地上,目光紧紧地盯着门口缝隙。淡白色的走廊灯光,在门缝下亮成了一条直线;如果有人从这儿走过,影子就会打断光芒,从她眼前晃过去…… “喂。” 她挥了挥手,想赶开在脑袋旁边绕来绕去的笛卡尔精。有马赛克的话,很可能会看漏了影子。 “喂!” 波西米亚用手肘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你干什么!”她低声喝道,“你有话就说,你烦不烦!” 一团混沌安静了下来。她以为笛卡尔精有事要告诉她,没想到等了两秒,它却像生气了似的一声不吭;波西米亚懒得哄它,正要重新趴下,忽然望着地板一愣。 她自己的影子投在了地板上——这本身没什么出奇的。月光一定是从她身后的窗户里投进来的……而笛卡尔精,又正好是面对着窗户…… 那一瞬间,曾经救了波西米亚好几次的决断力,立即叫她矮身往侧面一滚又一扑;余光刚一瞥见头上出现了办公桌缘的阴影,她就缩起四肢,让自己紧紧藏进了办公桌下—— 办公桌的三面木板将她包裹遮挡住以后,波西米亚这才感觉到自己汗毛原来都立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抬眼一看,笛卡尔精仍然一动不动地飘在原地。 投进窗户的月光,在地板上映染出一片长方形的光亮。窗户形状的亮处与周围昏暗交界分明,横平竖直…… 慢着。 这片光亮的底部,也就是窗户的底部,线条根本不是平直的——一个半圆形的弧状黑影,正从窗户底部慢慢地隆了起来。 波西米亚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地板,看着那个影子一点点地从月光中升起来,总算明白笛卡尔精刚才叫她是想让她看什么了——她鼓起勇气,悄悄地坐起来,从办公桌下探出了一点点头。 从窗户底部升起来的那半个椭圆阴影上,一双眼睛正定定地盯着玻璃后的房间。昏暗之中,那人的眼珠依然微微泛着一点光;此时那两点眼珠反光左右滚了滚,似乎是见房内无人,这才继续慢慢往上爬,逐渐露出了头颅、肩膀,大半个身体。 是个男人——但由于是背光,波西米亚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他是搭着梯子爬上来的,在露出了半个身体以后,他扬手就推开了玻璃窗——牛肉秘书显然没想到要给窗子上锁。他翻身坐在窗框上爬了进来,双脚无声无息地落地了。 月光下,那双带厚厚橡胶底的便鞋,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波西米亚的眼前。 笛卡尔精依然浮在原处,这时终于忍不住似的,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 头一次,波西米亚连骂它的心思都没有了。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恨不得能缩成一个球;眼看那双鞋越来越近,她也蜷缩着一点点往后靠——总算,那双鞋在办公桌边缘停住了。 “啪”一声响,那人似乎打亮了一个小手电。手电一定非常小,因为那光柱很细,几乎照不亮多少地方。它从地上一划而过,划向了办公桌桌面;随即,她的头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那人正在翻看牛肉秘书的东西。 波西米亚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这张办公桌的模样。 在宽桌板下方,除了两侧支撑面之外,就只有一个文件柜了。在办公桌的外侧,也就是她刚才钻进来的地方,还有一块背板,遮住了大概一半的高度;此时,她正缩在这块背板内侧,身边就是占去了不少地方的文件柜。 翻找的声音渐渐急了一些,大概是因为那人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那双脚又往前靠了半步——波西米亚下意识地再次朝后一缩,却听身后“哗沙”轻轻一响,登时一颗心都坠了下去。 ……她正好碰着了自己刚才塞进桌下的文件。 1069 打地鼠 1069 在那个人弯下腰的这一个瞬间,波西米亚四肢着地、迅速从办公桌另一边钻了出去;那人立即明白桌下的人爬起身了,赶紧跟着直起腰来——她站在桌后,不等那黑影站直身体,伸手抄起桌上电话机,重重朝他脸上砸了下去。 那人腰都没直起来就挨了一下砸,登时被砸得闷哼一声、重新跌坐在了地上——波西米亚哪敢让他有看清楚自己的机会,猛一矮腰,抓起秘书的椅子就要把它举起来。 谁知道往常跟拿一支笔差不多轻松的事,此时竟叫她双臂一软,险些把自己先砸着;趁着这个空隙,地上那人急忙一打滚,在椅子脱手而出时,他也滚到了办公桌的另一边,不仅没被椅子砸着,还正好把门口给堵上了。 妈的! 波西米亚生怕被他看见自己的脸——游戏目标里说得很清楚,不能被人知道“她”今晚在这栋办公楼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别人没有发现她的身份,任务就还不算失败。 波西米亚情急之中,目光一扫过桌面,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黯淡月光中微微一闪——她顺手在桌上一抓,赶紧猫腰重新钻回了桌子底下。 那黑影含混不清地咒骂了一声,一时听不出来是谁;紧接着,那双便鞋再次出现在桌子边缘——那人似乎也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即使怒火中烧,也又一次咬紧牙关不吭声了,当他半弯着腰,伸手抓向桌下的时候,波西米亚一扬手,就把刚才在桌上摸到的裁纸刀狠狠扎进了那只被袖子包裹着的胳膊里。 变了调又极力压抑着的一声叫,登时将满室摇摇欲坠的寂静搅成了碎片;波西米亚隐隐只觉这一声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见过——她哪有工夫多想,拔下裁纸刀,再次像只松鼠似的从桌子另一边钻了出去。 那人这次也长了记性,忍着痛立刻连跨两大步,迎面拦在她与门口之间。她忙一低头,用头发遮住了脸;急急后退几步,却正好把自己给逼进了办公桌和墙形成的死角里。 一看有了机会,那人从喉咙里低低一响,迈步就朝她抓了过来——波西米亚现在虽然只有一个普通女性的身手,但她的战斗意识和迅捷反应可都一点儿没受影响。她一脚将办公桌下的垃圾桶给踢倒了,垃圾桶骨碌碌滚向前去;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垃圾桶绊个正着,整个人半砸半摔在了地上。 波西米亚手脚灵敏地爬上办公桌,跳过地上的椅子,趁那人还没爬起身的时候,扑向了办公室门,拧开门锁、一头冲进了走廊里。 她转身“砰”一声合上门的时候,门板后方也被那人扑上来时撞得重重一响。波西米亚赶紧抓住门把手,死死往外拉着不敢松手;那人也在往里拽着门把手,用劲儿越来越大,远不是一个女人的手劲儿能抵受得住的。 眼看门缝一点点扩大,她就要拉不住了——波西米亚猛地伸手探进门缝,用裁纸刀再次狠狠一扎,也不知道扎在那人身上哪儿了,急忙一松手,转身就跑。 人在吃痛的时候,总是需要一瞬间才能反应过来的。那人又痛叫了一声;拔下裁纸刀、缓过神以后,他一把拉开门,咚咚急步冲进了走廊——只是走廊上白光惨淡,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波西米亚的影子? 直到那脚步声去得远了,躲在典狱长办公室门后的波西米亚,才在手脚发颤、心脏乱跳的余暇里,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她刚才生怕被那人听见门合拢的声音,因此在冲进了典狱长办公室以后,甚至连门都没敢关严,只微微留了一条细逢。那人如果多疑的话,只需走上来稍微一打量,就会发现这扇门是开着的了——好在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深夜袭击了自己的人居然正是典狱长。 波西米亚匀过气的时候,笛卡尔精也慢悠悠地飘过来了。 “刚才窗户外面有人。”它不凉不热地说。 用你放这马后屁! 波西米亚怒火攻心,当即将它攥成了一块被嚼过的口香糖,低声骂道:“为什么不早说!” “我叫了你,谁让你没有耐心理我!” “废话!光喂喂喂不说正事,就跟你他妈信号不好似的,有话直说不就行了?” 笛卡尔精倒真是百折不挠:任波西米亚怎么用意识力折腾它,它在复原以后总有话说。他们一来一往地对骂了好一会儿,忽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那个……你好像已经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了。”笛卡尔精又说了一句废话,但波西米亚却没有心情讽刺它了。 的确,她又回到典狱长办公室了。 之前悄悄上了楼梯,看见她办公室亮着灯就又回去的那个神秘人,目标正是这间办公室……而现在,那个轻微的、慢慢的脚步声,再一次从走廊里响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这间灭了灯的办公室。 这次,脚步声略微加快了速度。 刚才在牛肉秘书办公室里,被波西米亚摸黑打了一顿的那人,在离开的时候脚步咚咚直响,恐怕也被听在了神秘人耳朵里。而上楼来一看,又发现典狱长办公室的灯光灭了,恐怕任谁都会以为,刚才离开的那个人正是典狱长。 “让人误会你下班回家了,倒是挺好,”笛卡尔精忘前嫌忘得挺快,转头就重新投入到了游戏里:“不过你这等于正好让人堵在屋子里了嘛。别的不说,他一推门发现门没锁,应该就会立刻明白屋里有问题的。” 她早该想到,小游戏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让她睡一晚的。 波西米亚眼泪都快下来了——典狱长办公室里装的是一扇百叶窗,哗啦啦打开窗叶钻出去这个过程,能把鬼都吵得活过来;再说,她一个普通人的身体,难道还能从二楼跳下去吗? 再一看这间办公室,唯一能够藏人的,也就只有角落里的柜子了。 “再次自陷绝境。”笛卡尔精评价道。 “闭嘴。”这是波西米亚对它吐出的最后两个字。 她刚一藏好没多久,典狱长办公室的门就被一只手轻轻推开了。门外的人显然意识到了情况有异,任门慢慢滑开了,站在门口好几秒钟,却张望着不往里进。走廊里的昏昏白光,将他的影子投在了地板上,映出的形状显然是一个男人。 地板上的影子顿了顿,一只手探向腰间,拔出了一个小小黑影。他双手在那黑影合拢,放在身旁一侧,慢慢朝门内走了一步。男人似乎四下张望了一圈,随即目光定在了房间角落的书柜上。 他的鞋底踩在地板上时,发出的低微声响,轻得几乎像是错觉。当他猛地拉开柜门时,柜门当一声打在墙上,声音简直能把人的心脏都撞出来——那人急退两步,将手中黑影直指着柜中几秒,终于慢慢地放下了手。 伸手在柜子里翻了一翻,那人直起腰,四下看了一圈这间办公室。见到处都空空的没有人,他这才将那黑影重新塞回了腰间。 “你有没有玩过打地鼠的游戏?”笛卡尔精飘在半空中,冷不丁问道。 波西米亚现在哪敢出声?她连呼吸都屏得死死的,紧贴在典狱长办公室外的墙上。 她刚才站在门后,趁那男人往角落里书柜走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从他背后绕出来,一声儿也不敢出地退出了典狱长办公室。但是进了走廊以后,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她接下来该躲到哪儿去才好? “……我虽然也没玩过,但是我吸收过的人里,有人玩过。我给你说,就跟你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你从哪个洞里冒头,哪个洞就会招来锤子——邦!”笛卡尔精说话还不忘了声情并茂,“你也跟地鼠似的,躲得挺快。” 波西米亚只想知道,现在离天亮还有多久。 要不还是挪回牛肉秘书的办公室里去吧,她暗暗想道。总不见得刚才那个被她扎了两刀的人,还会再回来…… 刚想到这儿,办公室里忽然传来一阵“滴滴”声,立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个声音很耳熟,她前不久在输入保险柜密码的时候,键盘上发出的就正是这样的滴滴响;波西米亚心里一提,随即只听保险柜门锁蓦地开了——那人竟知道她的保险柜密码。 当时她打开保险柜的时候,房间里只有牛肉秘书一个人在——这么说来,此刻房间里的人一定是—— “不是他,”笛卡尔精不知何时飘向了门口,此时正拉长了身子往里看。“不是你的秘书……但这家伙的背影看起来也有点眼熟。” 波西米亚一怔,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为迫切的问题。 那人是怎么发现密码的,此刻还不算紧急。问题是,她早就把保险柜里的东西搬空了!那人一发现保险柜里什么都没有了,恐怕会立刻站起来——万一他起了疑心—— “嗯?”房间里果然响起了一个男人低低的声音。 波西米亚想再走向牛肉秘书的办公室,却来不及了,此时那人的脚步声,已经迅速靠近了门口。 给你们讲讲我今天的经历 早上六点到达机场,得知厦门航空有个傻飞机降落时引擎掉了,摔跑道上了。 我心想,哟,挺新奇。 我太天真了……谁能想到,接下来瘫痪开始了。 原本九点起飞的航班,延误到了下午一点,在等的过程中,广播不断公布取消的航班号,12点左右,终于轮到我的航班被取消了。 好吧,再过海关,回机场改签吧。 一看,过海关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队伍有多长呢,有一个韩国大叔拿了一把椅子,队伍走一步,他站起来挪一下椅子,就这么一路挪出了海关。 过完海关出来以后,惊到了。至少十来个航班的人都被取消了,等着改签的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我等了三个半小时,累得连眼泪都快流不出来了,终于在晚上六点半时拿到了一张七点出发的机票。到了这个时候,我真的只剩下满腔感恩了,赶紧,过海关、过安检,屁颠屁颠跑来登机口。 ……又他妈取消了。 丧尸爆发也不过如此吧!!! 现在我在登机口前给你们直播……旁边聚集了好几十人,大家都不肯再次上当受骗出海关再改签,把登机口围得水泄不通,一个菲律宾大姐已经咆哮了两次了,希望这次能有个结果。 我发现,把任何社会人剥夺正常生活五个小时以上,就开始有流浪汉的潜质露头了。刚才路过的时候,发现一些韩国姑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隔水布,打好地铺,泡好方便面,掏出毯子,一副准备过夜的心理准备跃然纸上。 被困机场13小时还有一个啥副作用呢,大家已经开始社交了……没过一会儿已经和排队的加拿大旅游小队打成了一片,没想到最后是无电无wi-fi克服了我的社交恐惧症…… 废话完了,我要用国内流量发了,啊啊啊啊啊心疼 写正文不如叨逼叨有意思 滞留机场24小时整以后,我终于登基了,此处没有错字。凌晨五点多的飞机,正好待了整一天…落地过关以后,我现在回家了!有电有wifi真好!家庭万岁!唯独有一点:后天又要走了! 经此一役,我发现以后吧,别的成就不敢说,至少成为一个街头流浪家是没问题的,有天赋,就是要小心别食物中毒。改签后我不是一直在机场熬着吗,特别他妈冷,冷气开的跟不要电费一样,能让北极熊感冒。我穿个短袖短裤人字拖熬到三点,受不了了,道德崩塌,开始在一地一地睡着的人们中间徘徊,打算趁人睡觉抽人毯子。你说这些人怎么回事,去热带国家带他妈什么毯子,怎么不分给我一张。 我跟你们讲,只需要一天一夜的饥寒交迫,正常社会价值观就裂缝了,你拿一千块钱和一张毛毯让我选,我当时肯定选毛毯……因为机场航站楼连便利店都没有,有钱还能拿钞票盖着睡觉吗。当然,五千块钱我就选钱,毕竟我知道我能走…… 总算地勤拯救了犯罪边缘的我,告诉我,一会儿就有毯子发了!我守着这个地勤坐了二十分钟,终于抢到了毯子,然后我浮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现在想想真的难以置信。 我当时想,装毯子的塑料袋不要扔了,万一航班又取消,我可以拿它当袜子。 ……把我好好一个少女逼成什么样了啊!到机场时都市丽猿,上飞机时残花败柳! 这还只是被困机场24小时而已,要真是遇上自然灾害,世界末日,人还真不一定会表现出什么样子来……感觉有点意思。 bb完了,我先睡会,过于折腾,今晚更新随缘吧…… 1070 活到第四阶段 在响若擂鼓的心跳声里,波西米亚身体紧紧地贴在墙壁上,暗自决定只要那人一露头,就立刻一拳砸进他的鼻子里去——就在她惴惴不安地等待门后黑影的时候,却听脚步声忽然在门内顿住了。 紧接着,房门“咔哒”一声被那人关上了。 虚惊一场——伴随着关门声,波西米亚的心脏也猛地落进肚里,长吐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七八成。 “真是好狗运,他居然没出来。”笛卡尔精啧啧有声地说。 波西米亚白了它一眼。 从房门下亮起了一阵阵不断摇晃的光芒,应该是那人打开了手电。反正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波西米亚也不怕他翻;趁着这个机会,她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牛肉秘书的办公室里,一闪身钻了进去。 今晚一直在两个房间里来来回回,真是折腾得她精疲力尽——自从进了游戏,她的精力也降回了普通人的水平。 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被甩到地上的座钟,离天亮至少还有三个小时。波西米亚尽量轻手轻脚地锁好了门窗,坐在门板后,立着耳朵听走廊对面的声响——她不能离开这栋楼,只好等对方先走。 “……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那个人会知道你的保险柜密码。”安静了一会儿以后,笛卡尔精忽然出了声。 “肯定是牛肉秘书呗,他不知道怎么偷看到了,又告诉了别人——” “不可能,你那个时候背对他,使劲把我往保险柜里塞,所以我正好面对着牛肉秘书的方向……” “你还分正面反面?你不就是一团吗?” “重点是!他一直背对着你,眼前也没有能倒映出身后影子的东西,所以他肯定看不见密码!” “生什么气嘛。”波西米亚咕哝了一句,“我本来还以为密码是sandy ters的生日呢,毕竟1127很像一个日期……结果护照上根本不是这个生日。” 今晚连续有两个身份不明的人进来刺探了,一个人的目标是她,一个人的目标是牛肉秘书。看看那好几个塞满了钱的银行账号,似乎她这个典狱长身为公务员有点不大干净,即使有人来调查她,也没什么意外的……只不过,为什么还要调查牛肉秘书? “试着推论一下就知道了。目前为止,据我们所知,牛肉秘书只干过一件不太光彩的事,就是配合着格尔探员,让他有机会把犯人赫尔辛杀了。如果有人来调查,肯定是在调查这件事……毕竟他身上有调查价值的,也就只有这件事了,总不可能是要弄明白为什么他择偶标准这么低。”笛卡尔精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不是现实生活,这是游戏,咱们主要考虑游戏给出的讯息就足够了。” 波西米亚没意识到被它刻意夹在中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此时怔怔地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过了半晌,她才低声说道:“……那不是有点太快了吗?” “嗯?什么太快了?”笛卡尔精蓦地浮起来,“你有想法了?” 波西米亚却又不吭声了。她这一次似乎抓住了某个极为重要的线索,盯着地板上散乱一地的文件材料思考得很入神,甚至连笛卡尔精那一句嘲讽“你是不是内存不行,只能跑单线程任务?”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几分钟以后,她低低地吐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刚才笛卡尔精的那几句话,居然给了她很大启发;她的思绪顺藤摸瓜地深入下去,渐渐觉得迷雾开始散了,关键之处也一一明朗起来。 “你说话啊,你想到什么了?”笛卡尔精在她膝盖上飘来浮去,急得不行,“你知道对面是谁了?” “你自己去看一眼不也能知道吗?” “那还有什么思考的乐趣!”笛卡尔精呸了一声,“看见了答案却少了最美妙的思考过程,就像是饱腹而不识美食滋味一样。喂,你说话啊?” 关键时刻,波西米亚却没了声音。副本催了两句得不到回音,朝她一看,发现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难看了下来,骂了一声:“妈的!糟了!” “怎么?” “快——帮我把地上收拾一下——噢,对了,你一点用都没有,算了我来吧!”波西米亚来不及解释,急匆匆地把散乱一地的文件抓进怀里,又将椅子和座钟都归了原位;摸不清楚状况的笛卡尔精飘在半空中,望着她直发愣。 几乎在她刚刚收拾完的时候,走廊对面的典狱长办公室门就开了。波西米亚哪敢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不等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她早已一头扑向了窗边——窗外月光下,赫然立着一架高高的建筑用爬梯,正是刚才来调查牛肉秘书、反被她给砸了一顿的男人所留下的。 脚步声来到牛肉秘书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也把文件都一股脑地胡乱塞进了自己胸口的衣服里,拉开了窗子,翻身爬上了梯子。直到门口响起了一阵哗啦啦的钥匙声,笛卡尔精才慌手慌脚地飘了过来,往窗外探出了一团马赛克,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他要过来?” 话音未落,波西米亚就站在梯子上一伸手,将窗户给唰地一下拉上了。当然,这挡不住一团马赛克般的笛卡尔精;它模模糊糊地从窗缝里“透”了过来,追上了往梯子下方爬了一段距离的波西米亚,抱怨道:“看不出来,你跟老鼠一样爬得这么快。” 波西米亚生怕刚才那一下关窗的声音落进那人耳里,此时哪有工夫理会它,手脚飞快,恨不得化作一条虚影;双脚一落地,她立即往旁边一闪身,贴在了一处凸起的墙壁后。 “那人在往窗外看吗?”她低声问道。“你看看,是谁?” 笛卡尔精浮在半空里,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往二楼窗口里扫了一眼。“是旧皮鞋!是旧皮鞋!诶呀,居然真的是他,其实我早就隐隐约约怀疑这个老小子了——” “果然是他。废话少说,”波西米亚一点也不意外,喘匀了气,把衣服里快要滑下去的文件提了提,问道:“他现在走了吗?” “等等,窗户里还有手电光……” “我得赶紧进去,”波西米亚四下看了一圈,一咬牙,抬脚就绕过墙角,朝一楼大门跑去:“规则是要在楼内过一晚而不被人发现,我要是在外面时间长了,被游戏判定无效,可就冤枉死了!” 幸亏她决断得快,当她一头冲进一楼的时候,副本主持人的警告声正好刚刚响起。说来也巧,警告声一落下,旧皮鞋的脚步声紧接着就从楼梯上“哒哒”地走了下来——他大概以为楼内无人了,因此也不像之前那样小心,每一步都叫楼下的波西米亚听得清清楚楚。 “会议室!”笛卡尔精叫了一声,一人一副本赶紧钻进了会议室里。 站在会议室半掩着的门后,听着旧皮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之后,波西米亚才松了一口长气。这个捉迷藏的小游戏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她接下来等着天亮就行——既然没有人知道她在这儿,就算真有人想杀她,自然也不会到这里来,她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你现在可以说了,”笛卡尔精催促道:“你刚才发现什么了?” 波西米亚把文件抽出来,摊在椅子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sandy ters这个人不太干净,跟在押犯的关系又很近,搞不好我这个角色,就是监狱内外联系的重要一环……调查局探员本来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再加上刚才进入我办公室的人手上又有枪,所以也不难猜到那个人就是旧皮鞋嘛。” “不过,他怎么有保险柜密码,又为什么会有钥匙?” “密码我暂时不清楚……不过钥匙嘛,很简单。”波西米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忘了吗?在旧皮鞋和秘书通电话的时候,秘书把话都说出来了,他说——‘你在隔壁房间待一晚上,钥匙都给你拿着’。” “等等,他是指医疗部里的那几个房间钥匙吧?” “我们当然会这么认为啦。”波西米亚面色不太好看,“因为那个狗屁秘书就是希望我误会他送过去的钥匙,只有医疗部门的……但事实是,他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办公楼的钥匙备份也一起送过去了。旧皮鞋拿到了办公楼钥匙,晚上才能过来悄悄调查我的办公室嘛。” “为什么要给他钥匙?” “他和旧皮鞋早就暗中有联系呗,说不定他就是旧皮鞋用来监视我的线人……格尔探员的死事出突然,他们俩恐怕谁也没有预料到。要我说,格尔探员这件事,牛肉秘书应该也是瞒着旧皮鞋的……真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不过旧皮鞋脑子倒是还蛮灵光的嘛,立刻就利用上了这个机会,对我的办公室下手了。下午搜过我垃圾桶的人,八成也是他!” 笛卡尔精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本来暗中有联系?” “也是因为钥匙。” 波西米亚朝会议室的门口努了努嘴:“你还记得牛肉秘书说过,他是怎么悄悄把旧皮鞋给锁进会议室的吗?他说他是一早就把钥匙插进去了,转着锁芯,趁着关门声就顺便把门锁上了。听着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我越想越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刚才我想到另一串钥匙的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 “怎么呢?” “按照他的办法,锁门的时候固然不会被屋里的人察觉,但他总要拔钥匙的!门关好以后,拔钥匙那一声清清楚楚,屋里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尤其又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探员……” 波西米亚说到这儿,只觉胸口、喉咙,都隐隐有些不舒服,使劲咳了两声,继续说:“所以很明显,他肯定是对我撒、撒谎了——” 呛咳猛地严重起来,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波西米亚一弯腰,从喉咙里涌出了一大口鲜血,洒溅在了地面上。 1071 最后的黎明 1071 半空中那一团混混沌沌的马赛克,头一次止住了颤动,凝滞在半空中愣住了。 在短短半分钟之间,波西米亚就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她的面庞被洗去了所有血色,连嘴唇都是一片青白,身体在一阵阵的痛苦中不断抽搐,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怎么回事?”笛卡尔精总算回过了神,“你中毒了?” 波西米亚张开嘴,仿佛一条脱了水的鱼,呼吸轻一阵重一阵,嘶响声叫人听了心慌。 “喘不上气吗?”笛卡尔精急得团团乱转,在半空中掀起了一片眼花缭乱的马赛克。“奇怪,你明明除了洋芋片和三明治之外,什么都没入口,怎么可能中毒——” 按照游戏时间算,那两样食物也是超过12个小时之前吃下肚的了,就算真是它们有问题,也不会隔了这么久,才突然发作如此迅猛的急症症状——“你坚持住,我还需要你把我带出副本呢!”笛卡尔精绕着她打转,“你想想,你是不是还吃了别的什么?” “没,没有……”波西米亚的脸色从青白开始渐渐泛紫,像是血液中的氧气开始消耗殆尽了:“救……我……” 怎么救?到底是什么毒物,用什么方法,又是什么时候进入她身体里去的? 笛卡尔精一向热衷于享受思维的乐趣,此时却体会到了没有答案的苦恼。眼看着波西米亚越来越痛苦,它也被一种鲜有的惊惶给扰乱了思绪——它对着地上不断挣扎翻滚的波西米亚,愣愣盯了几秒。 紧接着,从一团马赛克似的混沌之中,骤然浮出了一大片雪白颜色——一个光秃秃的、石膏雕像似的人头从混沌中急剧涌起,嘴巴拉伸成了一个深幽不见底的黑洞,蓦然一口就将波西米亚的头给吞了进去。 她露在外面的身体挣扎扭转了几下之后,很快就失去了力气,软软地不动了。 会议室中一片昏黑,被撞翻的几张桌椅倒在地上,从外面走廊里透进来的微光,幽幽地染出了一地狼藉的线条。雪白雕塑般的人头像是浮在黑暗里一样,嘴巴张裂到了惊人的地步,一动不动地含着波西米亚的脑袋。 连呼吸都断绝了的死寂之中,唯有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走,以及气流呼呼作响的声音别样鲜明。 笛卡尔精一直保持着“吞噬”着波西米亚的动作,看不见时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从半开门缝中透进来的微光,颜色逐渐变浅,变亮,最终变成了一条白茫茫的亮光,它才明白过来,清晨已经到了。 一个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进了外面的大厅里,经过了会议室,上了二楼。笛卡尔精保持着原状纹丝不动,听着楼上的脚步声转了几圈,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好像直到这个时候,那人才注意到会议室的门半开着,加快速度几步赶了过来,一把推开了门,登时将清晨浅淡的天光一股脑儿地洒进了会议室里。 “啊,原来在这儿呢。” 那人站在天光中,连头上毛躁的碎发都被映亮了,却叫人看不清面容——只不过,这个声音毫无疑问,正是牛肉秘书。 “唔……温特斯小姐?” 他走上来了两步,终于叫笛卡尔精看清楚了他脸上的口罩。他看了看四周被撞翻的桌椅,目光又落回了波西米亚的身体上,犹豫了一会儿,将口罩调整了一下。笛卡尔精在这个游戏中相当于不存在,所以nc们也压根看不见它;在牛肉秘书的眼里,吞下波西米亚头颅的雪白人头,大概完全就是透明的空气罢了。 “真是的,偏偏死在了没有窗户的会议室里……算了,一会儿拿个风扇过来吧,想不到这个办法真的挺管用。”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长得明明挺漂亮的,最后是这种结局,也真可惜……噢,原来文件在这儿呢。” 他眼睛一亮,急忙抓起了和桌子一起被碰翻在地的那叠文件:“怪不得他没找到——真不愧是温特斯小姐,看来你心里也有预感,知道自己不安全了对吧?” 尸体是不会回答的,但牛肉秘书却还像是没忍住似的,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子话。即使明知道他的说话对象是一个死人,但任谁听了他的语气,都会觉得他的口吻中隐含着腼腆和倾慕。 “那么这些我就先收下了。有了它们,不管是调查你的死,还是调查你的过去,重点都会被拉偏到那些犯罪组织身上去的……”牛肉秘书十分感叹似的,吐了一口长气。他匆匆浏览了一遍所有文件,随即将它们整理好,对地上的人说道:“温特斯小姐,你真的厉害。我不会忘记你的……” “……那你可得好好记着姑奶奶。” 牛肉秘书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从原地跳了起来,一时间脸色简直比笛卡尔精化出的雕塑还白。在他的眼里固然没有分别,但笛卡尔精早就在刚才就悄悄松了嘴;从它嘴里滑出来的波西米亚,不知何时恢复了知觉,竟重新张开了眼睛。 “你——你怎么可能还——不对!”秘书急退几步,呼吸将口罩吹得一鼓一鼓。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拉下口罩,使劲闻了闻,面色更难看了:“不应该还活着的!” 波西米亚手脚发颤地慢慢站了起来,脚边还溅染着她喷吐出来的那一口鲜血。她的嗓音失去了以往的柔润,像磨砂纸一样干涩枯裂,听了简直让人替她嗓子疼:“……果然是空气的问题?” 这一句话话音没落,只见牛肉秘书的惊讶忽然停顿在了脸上,除了一起一伏的呼吸,连眼珠都不再动了——波西米亚一手捂着口鼻,在一阵阵晕眩中,听见了副本主持人的声音:“恭喜你,成功活到了第四阶段,并再次通关了小游戏。现在通知第五阶段的目标:第一,找出秘书谋杀你的手法;第二,从秘书手中活下来;第三,保全自己至今天的下班时间。完成所有目标后,监狱风云即告结束。” 虽然小游戏通关了,但是眼下这段剧情正是关键时刻,还不能分心——波西米亚咬牙扶着桌椅站稳脚跟,只觉体内像是着了火一样烧灼着五脏六腑;正当她拼命思考牛肉秘书接下来会怎么办的时候,身旁那一个雪白的人形像是融化了似的,落回了一团混沌中,消失不见了。 笛卡尔精重新恢复成马赛克的样子,急急地飘起来邀功:“怎么样,我的脑子转得快不快?我一寻思,就知道肯定是空气里有问题——唔,烟熏老鼠都是这样的……” 副本主持人的声音落下以后,牛肉秘书登时恢复了神智。他打量了波西米亚几眼,也不知是震惊多些还是赞叹多些:“……你是及时反应过来了,所以暂停了呼吸吗?但瞧你的样子,应该也吸入了一些吧?看来你不仅头脑好,身体素质也超于常人……”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离上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幸亏我决定早一点来看看情况。”他皱起眉头,感到很棘手似的,拢了拢柔顺光亮的头发:“我本来想避免自己动手,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死掉的……我今天本来不用上班,只要晚上在餐厅里扮演一个苦苦等待你的不知情恋人就行了。你为什么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现在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会引起怀疑的。你要是救这样死了,本来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很方便的事……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生还的。” “你死了我也很方便,怎么不见你自杀。”波西米亚气都喘不匀,每一下呼吸都像是有刀刃在搅动着她的肺,还是坚持嘲讽了一句。“你想灭我的口?你倒是来试试啊。”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男女进化者之间早就没有了因性别决定的体力差距,但普通人可就不同了。更别提她不知吸入了什么东西——即使笛卡尔精反应得快,及时隔绝了空气,但吸入的异物还是已经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肺功能。 连呼吸都没法不痛,怎么和一个体力远超自己的男性搏斗? 牛肉秘书微微一笑,松开了自己衬衣的领口。“我不会太粗暴,”他慢慢地说,“我只是想从你身边出去。” 噢——对了。刚才他因为听见波西米亚突然出声,被狠狠惊了一跳,条件反射之下往后退了好几步,现在往门口去的方向,正好被波西米亚给堵死了。 “你……你还想把我关进这里,故技重施吗?”波西米亚四下看了看,决定先打探一下情报:“你放的是什么毒?我明明没有闻见烟味……” “烟?毒?”牛肉秘书一愣,随即笑了:“想知道的话,再来一次不就好了吗。” 1072 知识渊博林三酒 【这是防盗,正文在写了!】 如果只用肉眼看的话,此刻高高悬在空中的烈阳似乎与以往的夏天没有什么不同。耀眼的阳光从蓝天上投洒下来,一直洒到了人间地界,才展露出了叫人触目惊心的恶毒。 每一条街道上,都遍布着浑身布满烫伤、干瘪着蜷缩成一团团的人尸。建筑物在高温下开裂了,有些质量本就不好的房子,早就轰塌成了小山似的碎片。地面龟裂着,偶尔能看见一只还算健壮的堕落种在废墟之间游弋。 在过去短短的两个月里,每一天,温度都仍然在不断攀升;到了今日,所有的人类痕迹都在高温之中消融了,让人很难相信这居然曾经也是一个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社会。 空气干热干热的,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蒸发的江河湖海都去了哪儿。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地方再没有半分的绿意,卡车轰隆隆驶过的地方,立刻就会卷起一阵阵半人高的浓黄尘烟,几乎连视物都困难。 坐在卡车驾驶座里的林三酒,忍不住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跟着另一辆同样型号的货运大卡,紧随其后的是一辆车体长长的公共汽车。这都不是林三酒目光的重点,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远处天空中升起的一股黑烟。 那股黑烟升起的地方,正是收容了他们一个月的购物中心。 住了这么久,终于不得不离开了……林三酒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一个月以前。 在林三酒无意间发现了那个装得满满的超市仓库以后,三个人当时真是高兴坏了——根本连数都不用点,光拿眼睛看就能看出来,仓库里存着的食水肯定足够他们撑过14个月。而住在在地下超市里,又不用担心阳光直射的问题,真可谓是再理想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还是外面大厅里的那一小片热带植物林。 人毕竟都还是贪图安逸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以如今这个状况来看,只要在地下超市里闭门不出,外面的植物林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正好最近一连几天都惊心动魄的,消耗了他们不少体力,借着休养调整的名头,三个人干脆在超市里安下了家。 这一休养,就足足休养了两三个礼拜。由于吃喝不愁,铁门一关,又没有了外敌,三个人在新世界里头一回过上了还算舒服的日子——以至于一个月以后,林三酒偶然一捏腰间,竟然发现自己长肉了。 老实说这点儿脂肪并不多,却叫她立刻想起了被豢养的家畜。在这段日子里,她不仅一项能力也没有生成,身手也迟滞了不少;由于没了危机意识,有好几天的功夫,她甚至是一口气在昏暗的地下睡过去的…… 再这样下去,对自己肯定有害无益。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得出去巡逻——一是为了检查附近的状况,二也是顺便锻炼锻炼自己。 想法是挺好,但是没想到一开铁门,三个人都傻了。 开门的时候,正是下午四点多钟,可是通向一层大厅的电梯,依然被浓浓的黑暗所笼罩着。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看前方,低声问了句:“难道现在太阳落得这么早?” 卢泽愣着说不出话。忽然只见玛瑟伸手一指,叫了一声“你们看!”,林三酒和卢泽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登时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覆盖着电梯的一块黑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稍微动了动——这一动不要紧,一点阳光立刻泻了进来,登时透出了半边枝蔓叶片缠绕着的绿色。三个人这才意识到,之所以铁门外一片黑,全是因为被植物给遮挡住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阴影动了起来,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几十根绿藤好像闻见了人味儿时的,一根接一根的活了过来,缓缓地朝铁门的方向探过了头。也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三个人谁也没敢耽误,转身就冲回了超市,哐的一声就把铁门拉了下来。 绿藤噼噼啪啪地打在了铁门上,厚重的铁门竟然向内凹出了好几个鼓包。 看样子,只要再出去转悠几次,这扇铁门就要撑不住了。 回到超市里,三个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从曾经的主动避世,变成了现在想出也出不去。 “这个地方,咱们不能呆了……”林三酒苦笑了一下,“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就算要走,也必须得把仓库里的东西带上。”玛瑟狠狠地咬着牙说。 “带上东西倒是不难,咱们在外面找几辆大卡车,能搬多少就搬多少。问题是……咱们现在怎么出去?唯一的通道都被那些鬼藤子给挡得严严实实的。”林三酒愁眉苦脸地问。 三人安静了一会儿,卢泽忽然“啊”了一声,随即一个鲤鱼跳起了身,转身就朝超市后方跑,一边跑一边还高声喊:“电梯口不是唯一通道!小酒,你把钥匙拿上!后面还有个门呢!” 这一句提醒了玛瑟,她一拍巴掌,脸色顿时亮了:“对呀!我怎么把那个给忘了!”一拉林三酒,她们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没过几秒,三个人就站在了超市后门门口。自从林三酒从员工室里现了身,卢泽和玛瑟两人是把这个后门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林三酒还是头一回才知道原来还有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后门。 她一边默默祈祷着,一边用钥匙开了门。 老天待他们还算不薄——门后是一个狭窄的斜坡,从斜坡里走出去,几个人发现自己正和一排巨大的垃圾桶一块儿,站在了购物中心的背后。这里似乎是超市员工清理工具、处理垃圾的地方,从这儿往外一走,很快就看见了一条小马路。 透过玻璃看着布满了绿色枝芽的购物中心,几个人还是头一次觉得龟裂发黑的小马路竟然这么可爱。 接下来要干的事,就很清楚了。 首先要找来三辆车。找车倒是不难——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死光了,满城都是插着钥匙、被人用光了油电而抛弃掉的汽车。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三个人就找到了两辆大型货运卡车,和一辆公共汽车。 从汽修店里拿了电池换上,又从加油站里加了满满的几箱子油,车子总算能动了——一口气把三辆大车都开到了小马路上,挤挤挨挨地好不容易才并排停好了。 超市里的食水把三辆车装得满满的,仓库里依然还剩下了不少。不过几个人也不贪心,车上的已经足够了,余下的都被码在了街道两旁,留给了其他的幸存者。 临走之前,林三酒抱来了几桶汽油,卢泽和玛瑟准备好了整整一箱子的酒。 “准备好了吗?”林三酒抱着一块沉重的砖头,朝身边的伙伴笑了笑。见二人点头示意,她叫了一声:“好了,开始扔吧!” 随着卢泽带着兴奋的一声高呼,砖头、石头、椅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流星雨似的朝购物中心那被绿色植物覆盖着的玻璃门窗砸去—— 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响彻了半条街——玻璃碎片仿佛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在暗夜的空中闪烁着无数点亮晶晶的光泽。 覆在玻璃上的枝蔓受了惊,悬空摇摆着,一时不知要攻击谁才好的样子。可是还不等它们顺着人味儿找到罪魁祸首呢,紧接着,一瓶又一瓶的烈酒、一桶桶的汽油,就从玻璃碎掉的破口处飞了进来,落在植物上,顿时溅得到处都是。 最后一步纵火,就需要点儿技巧了——三人中速度最快、身体最轻的玛瑟,手里握着四五根已经擦亮了的火柴,脱兔似的冲到购物中心的门口,一个甩手,几点火光就遥遥地落进了那一片绿里。 火苗嘶嘶拉拉地蔓延了开来,速度不快,但很坚定。很快,一楼就被映满了一片红彤彤的火光——还没烧上五分钟,购物中心的大厅里就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叫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受了疼似的,所有的叶片都疯狂地挥舞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竟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痛快——她哈哈大笑了几声,朝身旁的两人一挥手,大声笑说:“咱们撤吧!”说完自己打头,第一个跑了出去。 几个人刚跑出去了一条街,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购物中心的顶层玻璃被烧塌了,以不可阻挡之势压了下来,半边建筑都消失在了火焰里。 卡车和公车一早就被停得远远的,三个人一人开着一辆车,顶着日出前的最后一点星光,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甩了甩头,林三酒把昨晚的一幕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她脸色凝重地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后打起了车尾灯,大卡车缓缓地减了速,靠在了路边。 身后卢泽开着的卡车、玛瑟开着的公交车,也都一一放缓了速度,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卢泽摇开了车窗,朝林三酒的方向大喊道。 林三酒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站在了马路中央,手里握着一根警棍。 “有人在跟着我们。”她皱着眉头,忍受着空气中的黄沙。 1073 正义一定会被邪恶打倒的! 在一片寂静的走廊里,波西米亚立起耳朵,听见会议室里传来了纸张被翻动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还有人在低低地说话,那声音也许是牛肉秘书的,含混轻微得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她慢慢扶着膝盖站起身,一步一步顺着墙来到了会议室外。 “……我说过,调查局……早就对她产生了怀疑……银行单子上那几个人名,都是她……” 果然是牛肉秘书——他挨了好几下,被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此时在门外听着很费劲;波西米亚想再贴近一点,往前迈了一步,不料却忘了天光是从自己身后映进来的,脚下影子才在会议室地面上一晃,牛肉秘书突然就止住了声音。 纸张翻动的响声也跟着停了。 见自己已经暴露了,波西米亚硬着头皮一转身,从门后探进头,叫了一声“温达”——工装男此时正站在一片翻倒的桌椅中间,脚边散乱了一地文件;他闻言一抬头,将手里一只装着犯人卷宗的牛皮纸袋放在了一旁:“温特斯小姐,我正好发现了一些你的东西。” 牛肉秘书早就失去了往常干净文雅的模样,赤红着一张脸,双手被用塑料条捆在了一张桌子上,死盯了一眼波西米亚,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气。 “你最恨的不就是监狱里这些吃着税金的渣滓吗?”他将目光挪开,仿佛波西米亚不存在似的,当着她面重新对工装男劝道:“……让一个调查局员工杀了一个渣滓,对,从法理来说,我是违法了……可是从道德上来讲,真有什么严重过错吗?还能比她的过错更大吗?她暗中收了囚犯的钱——” “这都是给你的提示,好好听着。”笛卡尔精插了一句话——它这句话不插还好,反而叫波西米亚没听清牛肉秘书后半句话说了什么。 温达低下头,避开了波西米亚的目光,在一地的文件上看了几秒,忽然弯腰捡起了一个信封——要是没记错的话,正是那几份银行单据的其中之一。 她记得这个人好像确实不太稳定——他一开始就说过,他的儿女不知怎么没了,而造成他们死亡的罪魁祸首,正在这个监狱里服刑。从几个提示来看,他对所有在押犯似乎都抱着完全不讲道理的仇恨,甚至还会找机会虐待女囚……现在该怎么处理眼下这个情况,可得费点心思了。 “你们说什么呢,”波西米亚皱起眉头,“什么我收了钱?这些东西是我的?” 温达蓦地抬起了头:“这些不是你的文件吗?” “我记得那几个文件袋,好像是犯人卷宗对吧?”要说波西米亚有什么事干得最拿手的话,那一定是抵赖否认、栽赃陷害和转嫁责任了:“……这些卷宗材料都是在档案室里,由秘书管理的,怎么在这儿?你手上的那个是什么?” “……是银行单据,”工装男有点儿犹豫地说,“是一个叫做ereens的女人的账户……里面有很多钱。” “这个人是谁啊?”波西米亚睁圆眼睛,长睫毛眨了眨。 温达尴尬地抿了抿嘴——不等地上牛肉秘书说话,她赶紧先发制人,对着秘书喝问道:“你把档案室的材料都带出来,是要干什么?之前两位探员跟我说过,他们要调查这间监狱里外勾通一事,是不是也和你有关?你把犯人卷宗都弄出去了?这些可是机密文件!” “也不算那么机密——”副本主持人的声音突然见缝插针地响了起来:“唔,你这话讲得不够专业,但是也可以硬解释成你是在糊弄温达……算了,一会儿还是给你的洋葱剥层皮吧。” 波西米亚几乎能感觉到头上的洋葱一颤。 这个小插曲一结束,工装男的脸上就浮起了几分犹疑。他的头脑没有牛肉秘书那么灵光,被波西米亚几句话一说,又动摇起来了:“对啊,你说这些以陌生人名字开的账户,都是温特斯小姐的,你又有什么证据呢?可以说是她的,不也可以说是你的么!” “你与格尔探员暗中串通,导致一个重要污点证人死亡,又因为被我发现了而袭击我……被抓了现行,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波西米亚面朝着牛肉秘书,话却是说给工装男听的:“你想指控污蔑我什么,那么你就去找司法官员说,凡事都要走程序——温达!” 工装男抬起头。 “你把地上文件收拾一下,这些可能都是重要证据,收好之后锁上门,跟我过来一下——”不等他有机会发问,波西米亚哼了一声:“说不定我们以后能看见他出现在铁丝网的另一边呢!” 工装男一时间好像也有些被搅糊涂了,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意思,把文件收好、又锁上了会议室的门,这才赶了几步跟在她身后,问道:“去哪儿?” “对啊,”笛卡尔精也浮了起来,看得叫人头晕:“你要带他去哪?我跟你说,你刚才那一番糊弄,我看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这个人心里已经对你有了怀疑的种子……” “我知道我知道,”波西米亚用气声应付了一句,“还他妈种子,你要吟诗啊。” 笛卡尔精气鼓鼓地飘开时,后面又响起了工装男的声音:“温特斯小姐?” “噢,是这样的,”波西米亚在这种时候脑筋转得快极了,忽然想起了他虐待女囚一事:“……之前男子监狱那边,有人对你作出了投诉,说你动作语言都很粗暴——不,我当然不相信,这一点你放心!但是你也知道,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嘛。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找找,看看到底是哪个犯人和秘书勾结了。” 这件事竟然交给温达来干,难免让他有些疑惑,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地跟着波西米亚走了。笛卡尔精的措辞方式被嘲笑了一回,似乎让它很不高兴——它硬生生一路憋到了监狱,等过了两道铁门之后,才终于问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波西米亚四下看了一圈。 每一层、每一条走廊上的一间间牢房,都能在入口处被她纳入眼底。敲击铁杆的声音,狱警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偶尔几声喝骂……都在监狱内部形成了一片回音,浪潮一样击打着墙壁。 “你不是吃过一个犯罪学家嘛,”她用意识力包住了声音,答道:“那你肯定明白一件事……监狱方面,原则上是不会和犯人谈判的。” 这一点她还是从电视剧里看来的——碧落黄泉里这样的“末日前娱乐”很便宜,所以很受大家欢迎,往往每个区域都有一些固定播放点。笛卡尔精稍一思索,答道:“对,要是囚犯抓住了什么条件要谈判的话,那一点用也没有。” 它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 “你……你这个人犯起坏来,还真够得心应手的,”不久以前还心心念念要吃人的笛卡尔精,此刻充满了惊讶:“你想让他被抓住!” 再怎么戒备森严的重型监狱,也是由人力管理,那就难免会出意外。进入监狱的非囚犯人员,其实比一般人想象得还要多——探监的人,公检法的人,记者,甚至有时还有来上实地课的学生……万一真的发生了囚犯抓住了人质这种小几率事件时,那么警方是绝对不会和囚犯进行谈判、用条件赎回人质的。 为了不鼓励以后的犯人有样学样,除了尽可能的一些劝服、救援工作之外,被抓住当人质的倒霉蛋,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止是被抓住,”波西米亚冷哼了一声,“为免夜长梦多,我得让他今天死在这儿。” “他还救了你一命呢!” “你是不是傻,这是游戏nc,又不是真人。” 说来也怪,以前就算是对真人恩将仇报,好像也没有什么毛病——谁知道今天救她的人,明天会不会杀了她?为了保自己命,有什么不能干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手段都变得软和黏糊了不少,甚至对着笛卡尔精的质问时,波西米亚都感觉得为自己辩解一句了。 ……都怪林三酒,婆婆妈妈肯定传染。 她运气不太好,偏偏这个时候连一个进行转移交接、走在路上的犯人都没瞧见。在经过蛇皮的牢房时,波西米亚的余光正好瞧见了那个高大健硕的黑影,正倚在栏杆上,一侧眼皮低低地沉着。 她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身后,随即转过头,在温达看不见的前方轻轻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接下来的事情,既顺理成章,又隐隐叫人心惊动魄。哪怕是被关在了铁栏之后,当蛇皮骤然发动袭击的时候,还是令人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那双手臂朝前一舒一抓,像捕小鸟似的将工装男的脖子给掐住了,一把拉到了栏杆上,撞得栏杆发出了一阵闷响。 警卫们都被惊动了,怒斥着冲了过来,无数警棍像雨点一样落在了蛇皮露在栏杆外的手臂上,嗙嗙作响却不能动摇它丝毫——那手臂上肌肉虬结坚硬,像一截历经时日的木头;随着粗壮肌肉逐渐紧绷浮凸起来,温达的身体也逐渐软绵无力了下去,终于一滑而摔倒在了地上。 “所以,这个游戏里最大的反派是你。”笛卡尔精喃喃地说。 1074 监狱风云结束了——吗 1074 “快,蛇皮袭击人了——” “这边,温特斯小姐,没事吧?” 在纷至沓来的嘈杂人声中,波西米亚低低地出了一口气,松下了肩膀。看见过文件的工装男死了,接下来只要把秘书也处理掉,她应该就安全了…… “退后!退后!”一个狱警冲铁栏杆后的蛇皮发了狠,怒声喝道:“你有大麻烦了!” “什么大麻烦?”像小山似的男人低沉地一笑,眼皮半耷拉下来:“……把我关进监狱里?” 他好像根本不把狱警看在眼里,除了抽回手臂之外,连一步也没往后退。工装男正好倒在他的脚边,像一卷歪下去的破毯子,了无生机。波西米亚刚要转开目光,突然急急一扭头,眼睛盯在了他鼓囊囊的腰间;就在同一时间,有狱警抬高了声音:“等等,他好像还没有死——” 这句话说到一半,立即变成了一声惊叫:“他身上藏了枪!” 波西米亚此时早已纵身朝几个狱警身后扑了过去;工装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半躺在地上,仰头望着牢房内的蛇皮,一张脸扭曲得几乎不像本人了——在骤然响起的几声沉重枪响里,惊叫声、怒斥声、脚步声、子弹打在金属栏杆上的回响……全都在波西米亚身边乱成了一锅粥。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站在她身前的狱警被反弹的子弹给打穿了肩膀;紧接着,蛇皮“轰隆”一声倒了下去,她隔着栏杆飞快地一扫,只能隐约瞧见他抽搐的腿脚,显然也中了弹。 “放下枪!”狱警们纷纷从牢房前退开几步,将温达给半包围住了。众人在监狱内时都是不配枪的,此时人人都是一脸苍白;那个月亮脸狱警朝温达喝道:“你不能在这里拿枪,立刻把枪交上来——你已经打中他了,不要再造成无谓伤亡了!” 工装男使劲咳嗽了几声,一手摸着自己的喉咙,一手晃了晃手上的枪,嘶哑地命令道:“都给我滚开点!温特斯呢?” “你是指……温特斯小姐?” 工装男冷笑了一声,“正是她。要不是她特地带我进来,恐怕我也不会被攻击——她人呢?出来!” 几名狱警倒是忠于职守——他们反而走近了几步,将波西米亚给挡在了身后。月亮脸好声好气地劝道:“蛇皮突然冲你发难,谁也没料到……你冷静一点,把枪给我。” “我看你怎么办。”在狱警与温达交涉的时候,笛卡尔精从波西米亚的脚边浮了起来,“你看,作恶的风险太大了……做人还是要老老实实的,才是最省心的嘛。” “不用你来教我做人。”波西米亚嘀咕了一声,想了想:“这家伙的枪……是格尔探员的吧?” 在格尔探员“犯病”的时候,把他送去医疗部门的就是温达;而当她事后看见格尔探员的尸体时,她记得尸体上已经换成了一身病号服,手枪早就没了影子。女医生直到被逮捕也没有持枪反抗,显然枪并不在她的手上,那么能趁机悄悄摸走手枪的人,只剩下温达和护士了。 “你……又要干什么?”笛卡尔精问道。 “你看,在我任职期间,一个囚犯被枪杀了……旧皮鞋本来就对我充满怀疑,我可受不了他顺藤摸瓜地往下查。”波西米亚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就完美地蜕变成了一个腐败官僚——“他有虐待女囚的记录,手里的枪弹又和格尔探员身上的枪伤一致……不用他顶罪我都嫌浪费。等大家都认为赫尔辛是被温达杀了的时候,就没有人会去查小处女;不查小处女,就更加查不到我的头上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 波西米亚越过人群,探头往外扫了一眼。工装男被半包围在牢房前,身后就是铁栏杆,可以说是插翅难飞;她想了想,扬声吩咐道:“……大家先把路让开,放他走。” 好几个狱警赫然转过头来,都吃了一惊。 “他手上有枪,太危险了。”波西米亚保持着一张严肃面孔,吩咐道:“现在暂时别激怒他,很可能就是他杀了赫尔辛——” 话还没说完,温达忽然抬起了手枪口——他情急时竟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反而直接循声朝波西米亚所在之处接连放了好几枪,登时将人群再次搅成了一窝受惊的蚂蚁;混乱之中,惊声四起、人仰马翻,连波西米亚也没看清自己到底是撞上了谁,就和狱警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走廊内其他牢房的犯人们全都沸腾了。在温达朝外逃去的时候,无数手臂像丛林一样从铁栏杆后探了出来,扬扬摆摆地抓向了他,目标自然都是他手里的枪——温达跌跌撞撞地冲了几步,终于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拍在了地上,手枪远远地从走廊地板上滑了出去。 “抓住他!”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几个狱警反应极快,不等他重新爬起来拿到手枪,纷纷扑了上去,将温达牢牢地按在地上制服了。 波西米亚赶紧走上前几步,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地用衣角包住了手枪,将它作为证物收了起来。 身为本游戏中的头号大反派,她借口要把证物锁起来等待调查,一个人回到了办公楼。赶在其他工作人员来上班之前,她打开了会议室的门,轻轻松松地将最后一颗子弹送进了牛肉秘书的身体里;波西米亚不但没忘记拆掉绑住他手腕的塑料条,还给他揉了揉手腕,趁着尸体还温热时,把捆绑的痕迹给消掉了不少。 关好了会议室的门,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个早上实在是太漫长了。 “我想想,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处理……”她一边上楼,一边对笛卡尔精低声说:“唔,文件我收回来了,知道我秘密的秘书死了,可以干脆推给温达……不管他们最终信不信,反正今天我能保住自己一直到下午都没事就行。还有一个旧皮鞋,昨晚什么证据也没找着,今天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关于四节线条组成的圆,反而倒不是目标要求解决的问题之一;反正她通过了小游戏,可以用这个谜团当作题目出给林三酒——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她竟难得地没了事干。 为了免得节外生枝,波西米亚将自己反锁在了典狱长办公室里,静静地等着下班时间。当时钟指针终于迎来了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她甚至不由屏住了呼吸——监狱风云总算到尾声了! “诶?”在寂静中等了一会儿,笛卡尔精头一个反应过来了。“怎么回事?副本主持人呢?” 波西米亚蓦地站起身。 她拉开百叶窗朝外看了看,脸色有点白了:“……外面还有人走动,这个游戏没结束!” 1075 目标 【不好意思隔了两天都没更,最近大事小事加在一起,我已经快要升天了……从9月开始,更新应该会慢慢稳定下来的】 这一下攻击谁也没有预料到,眼看着一股劲风已到了卢泽的头顶上,他一时猝不及防,只好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攻势,随即顺着楼梯就摔了下去。 好在林三酒眼疾手快,矮下身子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袖子,这才止住了卢泽往下滚的势头。 刚才那一抽没有打中卢泽,重重地砸在了楼梯上,竟一下子击碎了几节台阶,掀起了漫天的碎石和烟尘。林三酒和卢泽立刻被呛得一阵咳嗽,心下都是后怕——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最少也得去了半条命! 黑影一击不中,停在了半空,一上一下轻轻地摇摆着,好像拿不准应该攻击下方哪一个猎物才好似的。 借着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二人才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是什么——尸山的去向之谜,也终于有了解答。 那是从热带植物林里伸出来的一根绿藤。 不,与其说它是绿的,还不如说它是棕褐色的。跨越了半个购物中心大厅的绿藤上,已经被斑斑的血迹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藤身的尖刺上,甚至还挂了几片橙黄色的碎布料——林三酒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那正是楼下超市员工制服上所用的布。 “我x!这玩意儿怎么能伸得这么长?”卢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擦伤,忿忿地骂道。 林三酒紧盯着绿藤,一动也不敢妄动,“大概是变异后长大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好?” “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赶紧往回跑吧!我就不信这破玩意儿还能一路跟咱们下到超市里!” 绿藤好像听懂了似的,“呼”地在空中挥了一下,带起了一片猛烈的疾风,几块碎砖被风一卷,猛地朝二人扑来,二人忙一扭身躲过了。林三酒盯着绿藤,紧紧咬住嘴唇,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不行,咱们分头走!我上,你下!” “你疯了?”卢泽讶然地瞪着她的后脑勺。 “尸体堆在电梯口,这根绿藤都能够着,这说明咱们回去的一路上都要受它攻击!”在林三酒张开嘴回答的同时,她已经闪电般地捡起了掉落在身旁的一块大砖头,瞄准了绿藤猛地一下扔了过去—— 身处半空的绿藤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向上忽地一抬,就躲过了砖头。趁这一眨眼的空档,卢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三酒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口中还大喊道:“我会在这吸引它注意力——你快回去叫上玛瑟,拿酒过来接应我!拿纯度高的!” 一句话的工夫,绿藤已经连连朝她攻击了好几下——林三酒将将躲过了前几次攻击,眼看着就要爬上最后一阶台阶了,却被最后一击的劲风给擦了一下,一下子裤子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渗出了一点血。林三酒不管不顾,纵身一滚,终于上了二楼,立刻躲在了一家商店的门后。 一直盯着她的卢泽,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他此刻也明白林三酒的用意了,又是心焦又是钦佩:“你简直是个疯子!自己当心些,我和玛瑟会尽快回来!” “快走吧,它要朝你去了!”林三酒一边喊,一边猛地踹了一脚商店门。 绿藤在空中犹豫了一瞬——趁着这么半秒钟,卢泽已经把强化后的体能发挥到了最大,飞一样地朝电梯口跑去。眼看着绿藤似乎要紧随而上,林三酒赶紧冲出商店,朝它扔了一个宣传牌子—— 卢泽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只好将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林三酒,脚下疯了一般地跑向了电梯口。 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冲下了电梯,绿藤果然没有追上来。 冲了没几步,卢泽险些迎面撞上玛瑟——她听见了不对,也正急急地往外赶呢,此时见了卢泽,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冲口而出:“怎么了?外面什么声音?小酒呢?” “没时间解释了,咱们快去拿酒!拿纯度高的洋酒和白酒!”卢泽也不管玛瑟还一头雾水,飞快地冲进超市,顺手扯了几个购物袋子,就跑进了酒品区。 玛瑟不明就里,手上动作却很快——还不用十分钟,两人各拎了满满几袋酒。 “火机你身上带了没有?” “带了!咱们要去烧什么?”又是拿酒、又是火机的,玛瑟也反应过来了。 卢泽苦笑了一下:“咱们得去破坏绿化了!”说着冲玛瑟一点头,当先朝电梯口跑去。 两人蹭蹭地上了电梯,就在要冒头的时候,卢泽忽然停住了步子,想了想,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朝外望去。 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刚才那根刁钻得惊人的绿藤早已从半空中消失了,中央的热带植物林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林三酒也不见了人影,举目四望,二楼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几分钟前被砸坏了的楼梯还在,卢泽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梦了。 玛瑟靠近了,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酒人呢?” 卢泽只觉自己嘴巴都苦了,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给玛瑟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卢泽的心越提越高。要是林三酒一个不小心失手,被那绿藤给击中了,落个跟尸山一样的下场怎么办? 没想到身边的玛瑟一听完,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顿时急眼了,当下就扯开嗓门喊了一句:“小——酒!你在哪儿!应一声啊!”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商城里,激起了一层层的回音。 卢泽一惊,忙朝热带植物林看去——只见中央最高大的几棵椰子树,忽然动了动叶片——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人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瞧了瞧似的。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仍然藏身在通往负一层的电梯上,正好躲在植物林的死角,因此玛瑟的喊声倒是没有招来任何攻击。 这一下,他也放心了,干脆加入了玛瑟,一块儿喊了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经过回音的放大,简直有些震耳欲聋,可林三酒却始终没有露面。喊的时间越长,卢泽和玛瑟的两颗心就吊得越高—— 忽然在一声门被推开的动静之后,林三酒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了起来:“你们拿到酒了?我没事儿,放心吧!” “你在哪儿呢?”玛瑟忙四处找声音的来源。 大概因为回音的关系,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你看不见我的,我在四楼呢。” “你怎么跑那去了?”卢泽不解地问——上楼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攻击,可是看看二楼往上的楼梯,似乎都还挺完好的。 “我也没办法啊,我躲进哪家店,那根鬼藤子就把哪家店给砸个稀烂——要不是我临时想到躲进工作人员专用楼梯里,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卢泽这才留意到,二楼那些奢华精致的名品店门面,此时果然都被砸坏了——总之,听见林三酒一切安全,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思维盲点:平日购物中心里客流来往,用的都是外面的楼梯和扶手梯。可是如果运送个垃圾、推个清洁车什么的,就不可能跟客人一块儿挤了,肯定要有一个后备的专用通道。 林三酒也是一时撞了大运,才瞧见这个员工通道的。 “那你怎么回超市里来啊?”玛瑟仍然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 过了半响,林三酒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估计这条员工通道,应该也是会通到负一层的。你们先不要烧树了,我刚才看了看,那片植物林跟五楼的花坛是连着的,万一要是连五楼都一块烧着了那可太危险了。这样吧,你俩先回去,咱们负一层见。”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不无担心地嘱咐了她好几句,又折返回了超市。 放下了满满的几袋酒,两人有点不安地把超市又走了一圈——除了一个已经锁死的后门,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出入口了。 “看来员工通道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玛瑟晃了晃门上的黄铜锁。“咱们得把门打开呀,要不一会儿她怎么进来?” 卢泽看了看用料十分结实的后门,觉得头都疼了。从死去经理身上翻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正好放在林三酒身上了,可是锁眼却分明是朝着超市内的,门下方也严实得没有一丝缝隙。他不甘心地又走了一圈,这一回倒是让他发现了点儿合手的武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消防栓盒。一个手肘击碎了外层玻璃,卢泽在里面翻出了一把小锤子。 “来来,咱们用这个把门砸开!”他赶忙跑回了后门,献宝似的把小锤子亮给玛瑟看。 玛瑟见了锤子,紧皱着的眉头松快了点儿。卢泽的力量比她大,因此她努努嘴,示意卢泽开始砸。 当当几下,锤子在门锁上砸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锁是瘪了下去,可门却连一点要开的意思都没有。 撞击声在空旷的超市里被放大了好几倍。王思思似乎被这声音给惊醒了,突然尖啸了几声——正当二人见怪不怪地正准备继续砸的时候,紧接着却传来了一个他们极熟悉的声音: “妈的!我进员工室里了!” 1076 林三酒这个人就是不懂得合理利用时间 【这是防盗,今天会尽量早点更的】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1077 搅局精 1077 向副本主持人问了几个问题以后,笛卡尔精一脸神神秘秘地飘了回来。当然,这个“一脸神神秘秘”也是波西米亚想象出来的,因为她老是觉得,此时的笛卡尔精肯定就是这个德行。 “喂,我问过了,”它有意压着嗓子说,“你现在就可以把监狱风云中的圆圈之谜,作为一道题目加进她的卷子里去,而且因为你兑换的权利级别比较高,她必须得马上完成。” “噢,知——马上完成?”波西米亚一愣,“她只有9分钟了!你的意思是,她在9分钟内,不仅要解开监狱风云的圆圈谜团,还得答出这个生物的题目?” 马赛克上下浮动几下,意思似乎是“对”。 “那她不得死得特别难看啊,”波西米亚迟疑了,“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副呼吸困难、大脑都不好用了的样子……” “趁人病,要人命嘛。”光从这个对话上看,恐怕谁也想不到说话的二人居然是林三酒的友军:“就是因为她不可能在9分钟以内完成两项任务,我们才能够利用这个生物,给她开一下瓢。” 看看低垂着头、满面通红的林三酒,波西米亚有点儿下不了狠心。 “你……有什么计划吗?” 笛卡尔精蓦地从一团混沌中化出了两只雪白的手,互相搓了搓。“你看,我是这么想的。首先给她出题,让她先去解开圆圈之谜。我告诉你,光是看一遍这个圆圈背后的来龙去脉,就得花不止五分钟……在她答题的时候,我们可以试着把这个生物的真面貌给揭开……然后告诉她一个错误答案,让她在9分钟结束时写上去。” 这是要杀人啊。 “你别急啊,”笛卡尔精忙解释道,“主持人刚才说了,你看,答错了试卷上的题目,是要受惩罚的,对吧?答错了这道生物题,惩罚就是这个生物会从她脖子上长出来。那她如果答错了我们监狱风云的这一道题,那就得由我们借助这个生物之手,对她实施惩罚了。只要这个生物不是一个乖顺兔子,到时候想给她开瓢还不简单吗?” ……是吗? 波西米亚想了想,问道:“可是,这个计划有风险啊?她都研究半天了,也不知道这个生物题的答案,万一我们也解不开,到最后没弄明白这个生物的特性,结果让它一口把她吃了什么的……倒不是怕她死,主要是她还欠我好多帐呢。” “我要是在剩下的9——不,8分钟里答不上来,那我看她肯定也答不上来。”笛卡尔精带着几分骄矜地说,“还不如试试这个计划呢。” 波西米亚一咬牙,点了点头。通知了副本主持人以后,当林三酒发现她在这个关键时刻开始搅局的时候,连面色不由都又涨红了一层:“你干什么?你知道这么做的危险有多大吗?” 就在波西米亚微微有点儿动摇的时候,她接着低低地厉声说道:“我绝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出去——我真正的人生意义,就在外面了!” ……你还是死在这儿算了。 波西米亚立刻下定了决心——很快就从林三酒的试卷上,渐渐浮现出了一道新题,把刚才那道生物题给挤了下去。正像笛卡尔精所说,新题目光是介绍典狱长sandy ters、文件袋和圆圈图形之类的情报,就用掉了整整半页纸,而试卷右上角的倒计时却一点儿也没受影响,仍然在朝七分钟迈进。 “你别担心,”见林三酒面色青红交加,后脖子上的白膜鼓包也越来越大,波西米亚轻声说:“我们帮你解开生物题,时间到了肯定能告诉你答案,你专心答监狱风云的题目就行。” 现在就算不相信她也不行了——林三酒低低地吐了口气,仿佛要吐掉胸中郁结似的,总算还是开始读起了“监狱风云”的题目。 笛卡尔精迫不及待地冲向了试卷,波西米亚的目光也随之一起落在了生物题上;眼前蓦然一暗,耳边紧接着就响起了悠悠的蝉鸣——一怔之下,她这才明白,原来题目内容在她面前具像化了。 “真是高科技,”笛卡尔精赞叹道,“同样是副本,人家的装备就是比我强……我看,前面好像是一个村庄啊?” 夜色不甚晴朗,月光半掩在蒙雾和黑云之中,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高高低低的漆黑剪影森森林立在前方,似乎是一栋栋大小不一的房子。篱笆切割开夜色,一片片田地舒展开去,田里不知是什么作物,在夜里隐约泛着几点反光。 “抓紧时间,”波西米亚催促道,“……我们可能只剩七分钟了。” 一人一精走进村庄的时候,四下静谧若死,更显得蝉声嘹亮了。 “今天是神秘生物袭击村庄过后的第四个晚上。”——这个声音冷不丁响起来的时候,他们都被吓了一跳;愣了愣,他们明白过来,这原来是介绍题目内容的画外音。 “四天前,这只神秘生物开始每天晚上袭击一个村民,至今为止,已经有三个人被发现死在了自家的床上。”画外音说到这儿时,不远处三间农舍盈盈一亮,似乎是在为波西米亚二人指路——“那三具尸体至今依旧原样摆在屋里的床上,等待着进一步的检查。” 波西米亚皱起了脸——看来回答这个题目要摸死尸了。 “今天晚上,不出意外的话,这只神秘生物又要继续动手了。此时村庄中人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养狗的都把狗领进了房间,没养狗的也都去借了狗。但是在前三次死人的时候,村庄里安安静静,没有一只狗、家禽出现任何反应。当然,你们是看不见袭击现场的。” “你快点说,”波西米亚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片树叶,对着月光看了看它的纹理,火急火燎地说:“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画外音再次响起的时候,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 “好现在袭击开始,现在袭击完毕,请立刻进村庄里查明蛛丝马迹——” 1078 伪法医二人 【这是防盗,正文已经差不多写完了,15分钟内肯定能发】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1079 天道酬波 【快写完了,三十分钟之内就能替换正文了】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080 洋葱脱衣 【这是防盗,正文三十分钟内就能发了!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不然防盗章放太久,我自己心理压力也很大】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1081 场外援助 【这是防盗,正文快写完了,卡在最后关头了,应该很快就能发了!】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1082 圆圈之谜 【这是防盗,正文一会儿发,容我先去吃个饭……】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083 众望所归的开瓢 【这是防盗,正文快写完了,大概二三十分钟吧。目前纠结的问题是,要不要吃一个螺狮粉呢】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1084 我也很想幸福啊! 【这是防盗,正文快写完了,三十分钟内能发】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1085 林三酒勇敢直面人生 “就这么个破地方?” 波西米亚没忍住,低声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个世界——怪恶心人的,还有价无市?啊,当然,我不是在质疑大人……” “你这种杂鱼不知道也很正常。” 人偶师远远坐着,从面庞到身形都笼在阴影之中,唯有当他微微一转头时,眼角处的亮粉才隐隐一亮,又黯了下去。 “对于了解这个世界的进化者来说,可食用真理就是一个能让人重温旧梦的休养圣地。”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忽然顿住不说了,只是从猫医生到杂鱼米亚,都没敢出声催他。 在他们身后,林三酒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子仍然在一阵阵晕眩中发抖。 “这个世界……”她声音嘶哑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偶师静默了一会儿。过了几秒,他半边脸皮上一颤,仿佛是从黑夜的最深处,渐渐浮起来了半个冷笑——在场众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的时候,只听他声音轻柔地说:“既然你们都这么想知道,不妨亲眼去看看吧。” 波西米亚脑海里登时警铃大作,但是不等她鼓起勇气,把“其实我不太感兴趣的”说出口,不远处的身影忽然无声站了起来——他才一起身,身下“椅子”的影子顿时左右一分,裂成了两个彼此独立的黑影,也跟着站了起来。 “跟上来。” ……如果不想变成被人当椅子坐的人偶,还是乖乖跟着去吧。 众人虽然物种有异,心里想法倒是一模一样。林三酒身子一晃,似乎仍有点儿站不稳;波西米亚不情不愿伸出手,将她搀扶住了,想了想,小声问道:“我问你,你之前和人偶师独处的时候,发生什么了?那块口水巾……”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身旁那团马赛克瞅准了机会,猛一扭身,眨眼间就远远地朝夜色里冲了出去。它的动作无声无息,又迅捷得难以捕捉,等几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它早就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只余一句话在他们脑海中回荡:“游戏既然已经结束,我可不奉陪了,现在我们也算互不相欠了,再见吧!” “我忘了用意识力困住它!”波西米亚醒悟过来,咬着后牙说:“这家伙可真精!” 出了游戏以后,她一直没想起来要继续“羁押”笛卡尔精;后者也始终不动如山,像忘了这事儿一样——波西米亚的意识力速度极快,所以它才一直等到她分神的时候才逃了。 “由它去吧,留着它也是操心。”林三酒吸了一口凉气,“你别这么大力气攥我手臂……” “可是……” 波西米亚茫然若失地看了看笛卡尔精逃离的方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等这一行伤病残弱加一只猫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们已经又深入进了城市里。此时正是夜色最深,黎明将即的时刻,几乎路旁所有的建筑物都是漆黑的,形成高矮不一的影子森森林立在夜幕之下。只有一根又一根排列得随心所欲的路灯灯柱,在他们行进的路上投下了一团团毫无规律的灰白光芒。 “……这种路灯,每天都要出车祸的吧?”猫医生满心怀疑地低声问道。 路灯歪歪扭扭,有的时候是好几根灯柱簇立在一起,有的时候走上十分钟也看不见一根。建路灯的人也许和建楼房的人都一样喝醉了,甚至连马路中央、路旁台阶上、下水道口里,都有粗细不均的路灯灯柱往外钻。 不远处一团昏白路灯光芒的边缘处,正是人偶师驻足的地方。又高又单薄的背影侵蚀了灯光,形成了一片幽幽的深黑。 “大、大人,”波西米亚瞥了一眼林三酒,见她仍旧是一副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我们来这里……是因为、是因为……” “不是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吗?”人偶师凉凉的声音里仿佛含着一丝嘲讽,“那么就来见见这个世界的主人吧。” “是、是指那个什么真理吗……它、它在哪里?”这样面对面的交谈,叫波西米亚在心虚害怕之下声气越来越弱,求救似的看了一眼猫医生——可惜身高差异实在太大,默契也不好,她的目光只对上了一个圆脑袋瓜和两只尖耳朵。 “这不到处都是吗?”人偶师嘲讽似的一笑,微微转过了头,望着林三酒说道:“你心心念念的人生意义都在这里了,怎么,不得给你亲爱的路灯鞠一个躬啊?” 波西米亚和猫医生一起发出了仿佛被噎着似的声音。 “什么?”她连对面的人是谁都忘了,“路、路灯?为什么是路灯?” 林三酒怔怔地站在马路中央,目光在人偶师与路灯之间来回巡弋。那根灰白的路灯下粗上细,一直拉伸到半空中,才像是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要照亮似的,稀稀拉拉地从半圆的“头顶”里透出了一圈黯淡光芒。 即使明知道与自己失之交臂的是什么,即使那份失落依旧真实地在胸膛空洞中抽痛着,但林三酒看见路灯的时候,依旧被迎面冲击而来的荒谬感给惊得说不出来话了。 “我……”她瞪着路灯,过了几秒,又呆呆地看了看路边形态不一的建筑群。“我找到的人生目标……就是这个吗?我明明记得,那是非常重要、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照料真理,维护真理,与真理和谐共生……怎么不重要了?”人偶师没有血色的雪白面庞上,浮起了一半的冷笑。“没了狗屎糊眼睛,你认不出来你的人生意义了吗?” 波西米亚挣扎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败给了好奇心,低声朝林三酒问道:“我,我还是不太明白……” 回答她的人,却是人偶师。 “你们看见的每一个路灯,每一幢建筑物,都不是人为建造的。它们是从地下生长出来的活生生的东西,所以才会是这种千奇百怪的模样。它们有思维,喜欢自称真理,被它们狗屎糊了眼的家伙,也就认为自己是真理的仆人了。这些所谓真理还有另一个名字,”他顿了顿,声音像是冬天里打上皮肤的一阵寒风:“……菌类。或者,你们也可以把它们当成蘑菇。” 1086 做人要勇于追求幸福 蘑菇? 没有人出声,但是傻子也能瞧出来,这两个字就像和尚撞钟一样,正不断撞击着二人一猫的脑海。过了几秒,三个脑袋同时抬起来,一圈圈打量着环绕在他们身边的“建筑物”群——因为头仰得太高,胡苗苗的嘴巴都半张开了,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呼噜呼噜响。 菌类谁都见过,但高达数十米、占地广袤、像建筑物一样能容纳数百个人的菌类,可就没有多少人能想象了。林三酒压抑着心里一阵失落一阵荒谬的古怪情感,哑声问道:“全……全部都是?” “全是。”人偶师打了个响指,刚才无声跟在一旁的两个人偶顿时又屈膝跪在了地上,肢体交织着重新组成一把椅子的形状,让他坐了下来。他只经过了初步治疗,还远远谈不上痊愈,体力似乎仍然很虚弱。 “能发光的路灯,是一种‘夜光菇’。正因为它们都是自然造物,各不相同,光芒才会有的亮有的暗,外表和生长地点都不太规则。”他抬了抬下巴,声音虽然又冷又轻,却依然叫人听得清清楚楚:“至于这些建筑物……就更繁杂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菌类的种类数量有多庞大吗?” 林三酒还真不知道。没想到人偶师意外地很博学啊……她心里想了想,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几个小时前心中明亮蓬勃的充实与幸福感,正和眼前昏黑压抑的现实一起,在她的脑海里纠缠成了漩涡。 “蘑菇怎么会这么大?”波西米亚圆睁着眼睛问道。不光是她,几人此时都有些不敢相信,哪有蘑菇能长成一个城市的? 人偶师似乎有点儿不耐烦地一挥手,一个影子登时划破空气,直直朝二人一猫砸了过来——他们刚一激灵,正要转身躲避时,那影子却“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被风一吹,书页哗啦啦地翻了过去。 “木鱼论坛集印册……?”林三酒念出了封皮上的字。 即使每一个字都认识,映在眼里却像是毫无意义。和那种光芒四射、充沛饱满的体验一比,此刻任何东西都显得干枯黯淡、单薄遥远。 还是波西米亚弯腰把册子捡了起来,一边念叨着“做这个可贵了”,一边翻开了它,匆匆看了几页。 只要肯花钱,木鱼论坛就能为进化者提供针对某个末日世界的信息手册,内容远比一般人能查到的更加详实全面,甚至连副本分布、堕落种分析、气候变化等等都能记录在案,简直可以称之为末日版的孤独星球——不消说,有了这么一份讯息在手,命也自然能比别人长一些。 波西米亚就着“夜光菇”的光芒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古怪了:“那个……你之前带着大人去的那个地方,叫做龙虾什么来着?” “龙虾肌体修理中心。” 波西米亚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暗骂了一声:“妈的。” “怎么了?”林三酒神情怏怏地问道。 “它是橙红色的吧?”波西米亚目光对着手册,头也不回地问,“顶上是一个不规则的大伞状,下面是短短一根柱形体……” “对,我在开门时还看见了一条一条的细缝……” “真的是个蘑菇。”波西米亚合上手册,又叹了口气。“那个叫做‘龙虾菇’……这个册子上都写着呢。” 不止是这种较常见的龙虾菇,她在册子上还找到了许多其他“建筑物”的图鉴。菌类的外形几乎称得上是天差地别,许多古怪的菌类名称也不齐全,但走马观花地翻看了一遍以后,她总算明白了。 为什么那家“银行”有几十个门,每一扇又像缝隙一样那么窄?因为那本来就不是门,是菌菇表面上的缝隙。是本地居民借助那株巨型菌菇的天然构造,把缝隙延伸,拓展成了门。 为什么那一蹙面包房没有入口,彼此根部相连?因为人家本来就是从同一根系里生长出来的一丛菇。 像楼体外部又遍布着小办公室的大楼、一面墙都是小孔的客厅、毫无规划可言的城市街道……这个城市之所以形态扭曲得如同精神病人的臆想,又充满了诡异的生命力,正因为它是由上千种不同肆意生长的菌类组成的。 “其中有不少菌菇,好像还可以吃诶。”波西米亚喃喃地补充了一句。 “可以吃?”猫医生仿佛突然受到了冒犯,毛都炸起来了一圈,指着远方林立的阴影说道:“这种看起来就不正常也不健康的东西,就算可以吃也不会有人吃的吧!再说要怎么吃啊,难道切一块墙下来吃吗?” “那你就会被它们牢牢记住。”人偶师凉凉地说。他正好坐在夜光菇的外缘,面孔被阴影遮挡住了,唯有一双雪白枯瘦的手,交叉放在漆黑皮裤上。“林三酒攻击过一株菌类吧?所有伤害过它们的人,都会被这个群体记住……它们共享思维和记忆。在那株龙虾菇里,之所以只有她会被孢子侵蚀,就是这个原因。” 波西米亚面色一变,和猫医生对视了一眼。她还记得自己在开车时不慎碾过了一根刚刚长出来的肉豆芽,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现在还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她赶紧再次翻开册子,用意识力护住了鼻子,声音都在发颤:“我、我也不小心……” 但是她都走进菌菇城市里老半天了,好像也没有吸入孢子。猫医生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因为那几根肉豆芽,离这个城市太远了,又没成熟,所以记忆没法共享?你现在……感觉幸福吗?” “要哭的话,倒是随时都可以哭出来。”波西米亚一张脸拉得长长的。 “等一下,”林三酒忽然插了一句,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似的,“也就是说,攻击过这些菌菇的人,就会被认为是敌人……所以这些菌菇类才会派仆人抓捕我,还会向我释放孢子?” “你这不是能听懂人话嘛,”人偶师悠悠地说,“真是蝇界之光。” 对于他的嘲讽,林三酒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只不过这一次她虽然也沉默着,神色似乎却有点不大对头。 “……那么,我再攻击它们一次就行了吧?” 话音未落时,【龙卷风鞭子】已经朝最近的夜光菇吐出了一阵猛烈风势。 1087 菌菇也是有商业头脑的 黎明将至的青蓝色天空下,细细的夜光菇被风打得弯下了腰,像是从半空中垂下的一根钓鱼竿。波西米亚和猫医生的呼吸都屏住了,在他们一眨不眨的目光里,只见那根夜光菇微微颤了两下,终于又弹了回去。 没断! 一人一猫立起的毛这才缓缓平复了。 夜光菇之所以没断,自然不是因为林三酒刚才那一击的威力不够——相反,她那一击使出了全副狠劲儿,即使是幢大楼也会开裂的;只不过,她的动作终究慢了旁人一步。 “放开我,” 林三酒浮在半空里,头下脚上、一动不动,活像被隐形蜘蛛网抓住的苍蝇,没一会儿脑后的绷带上就洇开了血:“我、我的伤口好像裂开了——” “真的吗?”人偶师依旧坐在人偶椅子上,两只手也还是像刚才那样交握着;尽管林三酒被高高吊了起来,他却看着像纹丝未动,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眨眼之间就消弭了大部分风势、又把人给抓进半空的:“你没骗我?” “真的,很痛!” “那我就放心了,”人偶师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你就继续吊着吧。” 他说了要吊着,猫医生和杂鱼米亚自然一个字的异议也不敢有。一人一猫咂吧了一会儿嘴,还是面子比较大的胡苗苗说话了:“为、为什么她还是不死心?是不是孢子没有吸干净?” “戒毒都未必能成功,何况是戒蠢。” 目光扫过半空时,人偶师半边脸上浮起了鲜明的厌烦和不耐——此时天色渐亮,他一丝血色也无的苍白面庞,在漆黑头发的衬托下看起来近乎透明,唯有眼角隐约闪烁着与黎明天空一般的墨青色。 林三酒倒是正相反:她的面色涨成了血红,口鼻中“呜呜嗯嗯”,一看就知道十分难受。一人一猫不断往半空中瞧,却就是找不着合适的话劝人偶师把她放下来。 “好像有不少人专门来这个世界开启新人生,”人偶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声音低得差点听不清,“……他们称之为‘皈依’?” 尽管很想问问“开启新人生”之后被传送了怎么办,波西米亚还是没敢张嘴。现在人偶师的情绪好像不大对头,叫人拿不准他是生气还是正享受着折磨人的乐趣,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少说话。 那个裹在黑色皮革里的男人,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抬头,吓了几人一跳:“……哦,有个体验馆。” “体验馆?”胡苗苗还是亲自开口问了。 “可能正合适……有人出来了,”人偶师目光一转,“走吧,让他们带路,去一次体验馆。” 尽管一人一猫都糊里糊涂,不知道那个“体验馆”到底是什么地方,但眼瞧着人偶师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们自然也只有跟上的份——直到几人走出去了好几十米,来到一栋菌菇形成的“大楼”前的时候,后方空中的林三酒才伴随着一声闷响,被重重地拍在了地上。 要不是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实在叫人很难想到,这些建筑物原来都是菌菇。眼前这几栋“楼”通体幽蓝、纤细笔直,高高低低地簇集在一起,既没有窗户也没有出入口,只有顶端丝丝缕缕地垂下来了许多丝绦——离近了仰头一看,每一根“丝绦”看起来都足有一人宽。 清晨第一个离家去上班的居民,就是从其中一根白色“丝绦”上滑下来的。刚一看见有个人影顺着丝条往下滑的时候,几人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但那人下滑得很快,在离地还有一米高的时候就松开了腰间系扣,咚一声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显然对这个流程已经驾轻就熟了。 “早上好!”这个男人精神十足地打了一声招呼。明明是个普通人,看起来却比饱受折磨的波西米亚和林三酒劲头充沛多了:“你们是外地人吗?” 刚才还是椅子的人偶之一,忽然伸手在波西米亚后背上推了一把。她往前趔趄几步,余光一扫,发现旁边的人偶师正沉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神色阴郁不快,显然连嘴都不想张——她结巴了几个字,总算挤出了一句话:“是、是的,我们……我们想去体验馆。” “噢!”男人登时亮起了一个惊喜的笑。他牙齿雪白,眼神明亮,体格既紧实又健康,虽然人近中年,但看了却很舒服。“原来是要去体验馆的吗?欢迎欢迎!真不错,我都替你们高兴……啊,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让我为你们带路吧?” 他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后头林三酒也一瘸一拐地走近了。她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又惨又可疑,满头绷带还渗着血,浑身泥灰,被人偶师给摔得七荤八素。但那中年男人却双眼一亮,几步迎了上去:“啊,是新来的——不,不对,你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猫医生跳上波西米亚的肩膀,一脸嫌恶地低声说:“这个孢子可能就跟狗尿似的,就算没了也有股经久不散的味道。” 用人偶师的话说,林三酒戒蠢显然还未成功。此刻她一脸羞愧地小声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想再回到那个时候……” “我懂了。”中年男人也不知道得出了个什么结论,回头看了看众人,深以为然似的点点头:“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们去。” 在跟着他走的一路上,波西米亚快把人偶师的册子给翻出火星了,总算在最后几页里发现了一则广告——不是别的,正是体验馆的广告。猫脑袋从她肩膀上探出来,和她一起看了一会儿广告,都有点儿不能理解。 “结束末日颠簸,重拾平稳人生”? 要是说标题还不算奇怪的话,那这句广告词——“人类本性中生来无可弥补的缺憾,致使人类永远也达不到理想中的平衡幸福的社会……唯一的答案,仅在可食用真理”又是怎么回事? 在这则广告的最下方,还有一行不容忽视的粗体小字:“在体验馆,你人生中最金光灿烂的一天正在等待着你。木鱼论坛诚信担保,绝无后遗症,绝无隐藏条件,体验完后即可原样离开。” “我说,”胡苗苗踩着肩膀一转身,冲人偶师问道:“这个广告是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吗,”人偶师恹恹地说,“这个世界里的菌菇们,也就是所谓的真理,都知道十二界的存在。它们委派已经成为真理仆人的进化者,返回十二界,花钱在木鱼论坛的册子上打广告。这个世界的签证会如此之贵,这则广告也是原因之一。” 他身上似乎有容纳人偶的道具,虽然装不了几个,但总算能保证身边从来不缺人偶用——他此时正半卧在一张矮榻上,由两个人偶扛在肩上往前走;伴随着他们的步伐,人偶师身上的装饰羽毛也跟着一颤一颤,仿佛在有意地招摇过市。 “自我意识太过剩了吧,老是用这种惹人眼目的东西。”林三酒低声嘀咕了一句——波西米亚希望她下次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能尽量离自己远一点。 ……好在人偶师远远落在后面,应该没听见。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向林三酒问道:“喂,之前你在龙虾菇里的时候,没把那个拿下来吗?现在去哪了?”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在脖子上比了比。 “没有,他后来醒了,就更不好拿了。”在说起真理以外的事时,林三酒还算正常:“但是口水巾都揉成一条了,他伤重时也注意不到,更何况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多着呢……” “在我的背包里。”猫医生冷不丁凑过来,毛茸茸地扎得人脸痒:“我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顺手拿下来了。我记得,你突然看见他脖子上有个口水巾的时候,脸色都不像个人了。” “我就知道她靠不住!”波西米亚的眼泪几乎都掉了下来:“医生,您的大恩大德,我——” 不等她把感激之情表达完,前方那个中年男人就忽然停下了脚。他回头朝几人一笑,指了指前方不远处:“这是离我们最近的体验馆了,你们很幸运,它的规模也很大。” 要不是由他带路绕进了一群“建筑物”中央,只怕几人都发现不了,原来在一丛丛摩天大楼似的菌菇中,还藏着一间这么普通的砖造平房。在它四周是一圈空地,除了围墙之外连一根杂草也没有,以砂石铺得平平整整。 不得不说,忽然看见这么一处完全没有菌类生长的清净地方,实在叫人松了一口气。 “为了让外地人感觉安心放松,我们的体验馆都是以不健康不自然的红砖建造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儿遗憾:“我是搞不懂,为什么有人愿意住在这种冷硬死板的东西里……” 他说着,替几个人推开了大门:“我还要去工作,接下来有专业人员接待你们。放心吧!接下来,你们将体会到真正的美好人生——诶,这位先生不进去吗?” 二人一猫回头一看,只见人偶们早就在老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人偶师就像听不见一样,表情纹丝未动。那中年男人也不生气,笑着走了——反倒是波西米亚脸色不好看了。 “等、等一下,”她鼓起勇气问道:“林三酒也就罢了,我们就这么进去……没问题吗?” “就你,没有们。”猫医生坐在地上,四只脚爪紧紧地挨在一起,一副起重机也不可能把它拔起来的样子:“我不进去。你们人类的缺憾啊,幸福啊,和我有什么关系,目标对象又不是我。” 波西米亚无法反驳。 “这个体验馆,应该是让人体会成为真理仆人的感受吧?万、万一……” “怕它们趁机把你变成仆人?”人偶师突然开了口,冷笑了一声。“它们倒是很懂人类,知道怎么做才能源源不断地吸引蠢蛾子。哦,你看,那只蠢蛾子不就已经进去了吗。” 波西米亚一回头,正好看见林三酒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里。她登时顾不上再问问题了,赶紧叫了一声“你着什么急啊”,就冲了进去——大门自带感应,二人刚刚进去,门就在背后缓缓合拢了。 内部虽然没有窗户,灯光却十分柔和,空气里沁着一片淡淡的林木香气。这似乎是一方接待室,在另一头还有两扇淡绿色大门;从简单的指示牌上来看,真正的体验应该是在淡绿色大门之后才开始的。 “欢迎,”一个温柔动听的女音响了起来,“请稍等,我们的接待人员即将到来。” “简直像是什么商业服务,”林三酒忽然轻声抱怨了一句,“我觉得没有必要。他们应该把重点放在精神性的体验上——你那是什么表情?” 波西米亚此刻心情又低沉又拧巴又难受,她只有一张脸,都不够表达这么多种情绪的;加上她此时再一想,自己刚才好像也可以不进来,顿时又多了一重后悔。 “我一想到接下来要和你一起体验这个东西,我就觉得很沉重。”她怏怏地说,“你为什么体质这么好,你脑袋不都受伤了吗,怎么还不昏过去?” “昏过去,可就没办法体验到人生至善了。” 答话的不是林三酒——随着那扇淡绿色大门无声地滑开,一个年轻男人步伐轻缓地走进了接待室,态度不卑不亢地冲二人微微一笑:“欢迎,我是二位的接待员。” 假如有一个理想人类的范本,那么恐怕八成和这个年轻接待员的模样差不太远吧——他固然不能算是美貌出众,但无论是五官、体格、气质还是周身气息,都干净舒服,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和谐感。 “在这里,你将体会到我们本地人在平平常常一天中的感受。”他说话时也这么温和,每一个字都诚挚又自然:“这些感受,都是由志愿者们主动提供的,我们随机从他们的记忆中抽取一天,作为体验馆的内容。也就是说,你们接下来将体验到的,都是绝对真实的人类观感……体验以职业、性别和年纪分类,请问你们想选择哪一个呢?” 1088 不是说没有犯罪吗? 《以下是您可能想要知道的,关于该世界体验馆的一些资料》 1经过长期观察和对回归人员的查访,我们有理由相信,该世界的体验馆确实只是让人体验了另一种人生。 2由于可食用真理世界的签证价格日益昂贵,大多数发出去的签证,都在签证官协会的记录中,因此也可以跟踪到不少签证持有人的情况。 3在有据可查的记录中,参加完体验馆的进化者,选择彻底“皈依”的占总人数的49,愿意把它当作未来人生选择之一的,占总人数的21,16的人不愿意“皈依”但能理解这个选择,最后14的人认为“皈依”是一件荒谬的事。考虑到拿签证的人,本来就是受到广告吸引、想要开启新人生才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个数据不算夸张。 4根据笔者亲身经历,在离开体验馆之后并无不适,生活一切照常。(注:并未皈依) 5有一系列特殊物品和进化能力的效果,都可以保证自己不被洗脑,不被外物侵入。具体清单,请参考附文。 ——来自木鱼论坛“可食用真理”组 册子上这几条信息,已经被波西米亚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早就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人偶师一直没开口把册子要回去,它也就一直被她攥在手掌心里;当那个年轻接待员温柔地为二人展开了选项列表时,册子的封皮都被她的手汗给微微浸湿了。 愿意提供人生一日的志愿者很多,屏幕上的选项列表长长的,似乎总也滚不到头。林三酒看得十分认真,波西米亚却干脆不看了;她早下了决心,不管对方选什么,这次体验一定要死死跟在林三酒身边——就算上帝现身告诉她这里很安全,波西米亚也绝对不会全信;有了林三酒在,就等于多了一条探路狗嘛。 “我选这个吧,” 别看一脑袋绷带,这家伙选得倒是挺快的:“……军队的这个,是新兵?还是女性,正好合适。” 波西米亚登时后悔了:“你干嘛一上来就选个最危险的职业?你就不能选个面包师?” “那你选面包师。” “我不。那我——我也选这个女兵,我们是可以一起体验同一角色的,对吧?” 接待员眯起眼睛,笑着点点头,好像把她的心思都看明白了:“体验馆没有限制,你们也可以将多种人生都拼凑在同一次体验里……除了职业,也有性格、爱好之类的筛选条件呢。” 林三酒简直把这当成了人生大事——接待员这话一说,她又认认真真地翻起了列表,居然一项项地把列表看到了最后,才微微抬起了头,神色有点儿疑惑。 “这几个吧。”可能是错觉,但她听起来好像不太肯定。 最终定下来的体验之旅,是以一对母女开头,随即由男垃圾工接手,结束在新入伍的女兵身上。只可惜这个列表里没有负面选项,要不然波西米亚倒是想体验一下小偷或者纵火犯的一天。 “列表里没有罪犯,是因为不好看么?”在淡绿色大门徐徐打开的时候,她冲那个接待员扬起了下巴:“你们这个所谓的幸福社会里,一旦出现罪犯,理论就破产了吧?” 年轻接待员神色温和,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样子。 “如果你深究犯罪的动机,”他语气平静,领着二人走进了淡绿色大门后:“基本上来说,无非是欲望或利益。它们之所以威力强大,因为正好根植于人性弱点中……如果我们能够有效消弭、弥补人类天性中充满缺憾的这一面,那么犯罪作为它的产物,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我们的社会形态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很难以理解,就像很难给中世纪的人讲解怎么用电一样。”接待员微微一笑,“不过,你们选的第一段体验非常好,因为其中涉及了一个少女的视角。从一个正在适应这个世界的人眼中,最能让人感同身受地认识到,我们究竟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社会里。” 伴随着他的话音,林三酒和波西米亚眼前渐渐明亮起来,一股淡淡的烤面包香气浮了起来,烘得人微微发热;阳光从细长窗户里漏进来,映亮了几盆挂在天花板上的猪笼草。家里的深褐色餐桌是用上好木头打的,在妈妈的烹饪香气中浸了这么多年,早就染成了记忆里家的气味。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把加入我们称为‘皈依’。” 在二人还看不清楚明亮阳光中的母亲身影时,接待员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但是我并不同意。我们以菌菇为基础运转的社会,包括我们的社会理念,与神学宗教完全不是一个体系的事物。在这次体验中,除了感情上的共鸣,我希望你们也能动用逻辑、智慧来校验听见的每一句话……这样一来你们就会发现,我们的社会形态是完全经受得住逻辑考验的,菌菇们被称作人类的真理,当之无愧。” “原来他们知道自己是在绕着蘑菇打转啊?” 波西米亚嘀咕了一声,却被林三酒给掐了一把。她还来不及生气,只见眼前光影忽然清晰起来——一抬头,“她”正坐在餐桌旁。 “美佳,”母亲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想要几块面包?” “不了,我什么都不想吃。”二人都听见少女的声音从自己的“嘴巴”里传了出来,还很娇嫩,只不过听上去情绪低迷。 “不行。”母亲有点担忧地转过身,露出了一张皮肤白皙的鹅蛋脸,眼角尖尖的。虽然女儿都十几岁了,但她看上去顶多才三十出头,可谓保养有方;听起来,母女俩连声音也很相似:“来,就是再烦恼,早餐也不能不吃。” 自制热奶茶,绿色的烤面包,一些豆子、蛋和水果——每一样都新鲜润泽,在细长的阳光下泛着热气和鲜亮的颜色。美佳虽然毫无食欲,妈妈却还是告诫道:“先喝点奶茶,你空腹时吃东西容易肚子疼,这个毛病和我一样呢。” 妈妈一向无微不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要是妈妈也能告诉她,她接下来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就好了……她深深叹了口气。虽然做了很多测试,但是美佳始终在到处碰壁。和她一起入学的同龄人,几乎都已经离开学校,开始了社会生活;唯独她还不得不每日去学校报到,参加没完没了的测试,现在当老师们看见她时,恐怕也都在暗暗头疼吧。 喜欢做的事情?有不少啊,她喜欢看电视,刷手机,看风景,吃东西,以后也想做个母亲。但除去母亲一职不谈,其他都只是消遣,换个傻子来,也照样可以刷手机,看风景,吃东西……至于能让她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的优点,则一个也没有。 当她看到优秀的同龄人时,美佳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焦虑却像蚂蚁一样,不断咬噬着她的精神。她除了消耗食物、制造垃圾,到底还能干什么别人不能干的事吗? 越焦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别人的孩子都能和菌菇打交道了,自己的女儿却这么无用,妈妈也一定抬不起头吧……她真的不想再去学校参加测试了,反正她什么都做得一般,以后可能不得不做大众性工作,能代替她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每一天都得过且过地混过去,一面安慰自己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一面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在重复地浪费着人生——这段黄金般的青春时期,过一天少一天。 “如果你是一只灯泡,那么就得耐心等待着被放上灯座,大放光芒的那一天。”妈妈轻声劝慰道,“在发光之前,这只灯泡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恐怕还会以为自己是个无用的东西呢。” 万一没有这样的“灯座”等着她,怎么办? 在去学校的路上,美佳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个问题。学校在郊外,走路要花三十分钟,她往常都是搭车去上学的;但今天她心绪不宁,再加上也不愿意早早报到,所以干脆步行走向了学校。 美佳是走入一条小巷的时候,被袭击的。 1089 垃圾工的早晨 【这是防盗,正文一会儿放,话说我昨天有点事,结果一不小心就把请假条给忘了……真是对不起大家】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1090 美佳的灯座 浓郁浑浊的腥臭味道,伴随着呼哧呼哧的热汽,一阵阵地喷在脸上、脖子上,令美佳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慢慢搅动起来。在极遥远的地方,好像还有人隐隐说话的声音。 恍惚昏沉之中,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隔壁家的一个男生。他那时已经有十七八岁了,好像很少出门,除了晚上会去上几个小时的夜班,只是整天呆在家里画画。后来美佳上了小学,对于新生活应接不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隔壁家的大哥哥不知不觉就再也没看见过了,或许是搬家走了吧。 ……奇怪,怎么突然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呢? 美佳当时只有六七岁,但是也懂事了。 菌菇社会里的人们,并不削尖了脑袋追求出类拔萃的成就、取得了不起的地位之类,只要能找到自己感兴趣,或能够实现个人价值的事情做,无论做什么,都将是社会中受人尊敬的一份子——反正大部分基本物质需求,都由菌菇的副产品满足了。他们在一年级时就学习过马斯洛的需求层次金字塔,懂得自己的社会已经摆脱了底部四层需求,迈入了最高的“自我实现需求”层次……啊,或许除了那一个之外。 她的意识飘飘忽忽、浮游不定,偶然划过的念头,就像是深潭中一倏而过的游鱼,仅能捕捉到半个虚影。 总而言之,美佳之所以时隔多年依然记得那个大哥哥,是因为他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他的兴趣嘛,应该是绘画无疑了。虽然偶尔看见他在户外写生的时候,她发现画布上的景色,实在看起来幼稚得很,简直跟自己同班同学的水平没两样……也对,喜欢某样事情,并不代表就一定可以做得好。多亏他不需要靠画画生活,否则真是叫人担心。 可是,每次看见那个大哥哥画画时,他的表情总是一片阴沉,额头上青筋浮凸;在年幼的美佳眼里,他紧咬牙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点吓人。 如果自己长大以后,可以天天见到巧克力青蛙,美佳觉得她肯定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啊,真可惜,小时候的愿望长大以后就褪色了,不然她要是能够进入生产巧克力青蛙的零食公司,妈妈一定也很开心的吧……唉,她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即使在意识昏沉中,灼人的焦虑感也比浊热臭气还鲜明,彻底将她唤醒了。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美佳十分茫然,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慢慢理解了自己的所处之地。 原本应该漆黑不见光的洞穴,在身后一束来回摇晃的光源下,看起来像是幻觉一样不真实;土壤的淡淡腥气,闻起来也叫人感觉很陌生。身下、头上、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泥土。她平时生活的环境里,地面上总是铺着一层由菌菇表皮制作的地板,既能避免积尘,又富有弹性,气味也十分清新——她从没有被泥土这样包裹住的经验,也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朝她喷着又脏又热的鼻息。 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的东西是什么了。美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胃里一阵阵地缩紧了,她知道自己随时都能吐出来。 “她醒了啊,”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冲破了她仍旧朦胧的意识,清晰地响了起来,好像不是在和她说话。“可以开始了吗?” 怪不得会梦见小时候住在隔壁的大哥哥—— 美佳忍住想吐的欲望,一点点转过了脖子。她双手被捆绑在背后,很难使上力气扭身。 虽然已经过去快十年了,但还是能从那张脸上依稀认出对方少年时的模样,不过额头稍微短了一些,下巴反倒长了点,右眼好像比左眼更靠近太阳穴一些——把人像只口袋一样打开再缝起来的话,难免会产生这样轻微的错位。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美佳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再怎么向他哀求、哭泣,请他放了自己,他也会完全不为所动的吧?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生物了——他当年默默无闻地消失,原来是被那种东西给袭击劫持了,正像自己现在一样。 等等……这么说来,此刻的他,就是自己的未来吗? 一想到自己的脸也会这样微微地歪曲起来,美佳心里陡然升出一阵能冻碎人骨头的恐惧;从她的角度,即使扭头也看不见朝她脖子喷热汽的那个生物,这一点更叫她混乱害怕了。 “是我啊,”明知道无用,她还是忍不住哭求道,“我是美佳,你还记得我吗?以前住在狮鬃毛菇区域里的……拜托,不要找上我,放我回家吧!” “美佳?”曾经住在隔壁的、画画很糟糕的男人,闻言绕上来两步,打量了她一会儿。洞穴大概有一米八、九那么高,他走动时都不必低头:“……哦,想起来了,是以前住在隔壁的那个小孩子吧?真是巧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你。” 什么遇见,分明是劫持! 美佳心里又怕又怒,这句话自然不敢说出口;她脑后被打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 “你都十六岁了吧?还在去学校的路上啊,”男人一开口就戳中了她的痛处,“怎么,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了啊?” 也? “这种人人都一脸安详幸福的地方,仔细一想,不是很可怕吗?”男人看起来饶有兴致,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遇见过故识了。他朝美佳身后那个喷着热汽的东西摆了摆手,好像是示意它等一等,随即盘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我觉得人就是充满阴暗、混乱,会痛苦嘶叫的物种……这样才是真正的人类。你没有这样想过吗?” 美佳注意到了。他说的是“这种”地方……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还处于菌菇社会的范围之内吧? 一想到自己只要钻出这个洞穴,就很有可能获救,她浑身都重新来了力气。 “人人都安详幸福?”她反驳道:“那是因为大家都为了这份安详幸福努力过!因为努力而获得了回报,有什么不对?比如我,虽然我每天都很焦虑不安,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才好,但——” 她本来想说,只要努力度过这个阶段,她以后也会拥有充实的人生,但男人却突然一脸兴奋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很焦虑不安?啊,我以前也有过差不多的感觉,虽说不完全一样。”他抬起头,朝美佳身后的生物笑了:“喂,我觉得一会儿我们再去抓个别的人吧,这个我觉得很有改造的潜力。” 身后的生物“呼”地喷出一阵臭气,叫美佳浑身一紧。 “我说,你还太天真了,没有意识到你的思维早就被控制住了。”男人一挥手,“我好歹也在菌菇的掌控下活了将近二十年,比你更有经验。让我告诉你吧,如果你的负面情感再继续持续下去的话,要不了几年,菌菇就会出手了。” 美佳茫然地看着他。 “在学校里,它们还只是用教育来控制你。出了学校以后,如果教育不见成效,它们就会释放孢子,改变你的思想,对你洗脑,让你相信一些以前从来不相信的蠢话。”男人哼了一声,嘴角浮起了一个带着残忍意味的微笑。仔细一看,好像他的右脸位置都隐隐有点靠上,大概是缝合的时候没有对齐。“比如说,它们会骗你,让你以为自己对某件事充满热情,从而找到了人生中有意义的事……但实际上,就在几年以前,你还对那件事毫无兴趣呢。” 美佳顿时想到了那些源源不断送往他家的画具和颜料。 “难道说……”她试探地问道,“你当时一点也不喜欢画画?” “没错,一点都不。”男人咬着牙齿,笑了:“我被骗了,以为我的兴趣在于绘画。一天不拿画笔,我心里就像空了一个洞似的,急于干点什么让自己获得满足。但是在真正开始画画以后,那种满足感却又转瞬即逝了……好像吃了一口零卡的假糖一样,被糊弄过去以后,反而留下了更大、更空虚的黑洞。为了填补这个黑洞,我不得不再次拿起画笔……完全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为了一点点人工制造的虚伪甜头,我像是患上了强迫症一样,能从早上一直画到天黑,画得手腕酸痛肿胀提不起来,才不甘不愿地带着空虚感上床睡觉。” 美佳打了个寒颤。男人的语气中情绪强烈,她不觉得对方在撒谎。 “我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的。”他说到这儿,双眼在昏暗的洞穴中发亮,“因为我真正的人格,真正的渴望,都被那些菌菇的孢子给掩藏了!它们试图改变我,让我也成为那些老老实实、为它们工作的人们中的一份子!什么真理,完全就是洗脑的骗子!我的思想,只有我自己才能作主!” 美佳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男人把手放上她的肩膀,手指头隔着布料,从她肩头上慢慢地划了过去。“你不相信我么?” “不,我相信的。”美佳后背正对着那个东西,面前就是这个男人,情况很不利。但她必须要想到一个办法才行——“你离开我们这里已经太久了……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 “过去学校里会向未成年人隐瞒这一点,是因为害怕造成对部分社会成员的歧视。不过好几年以前,新的法案通过了,所以每个上学的孩子都知道的……我们都知道,除了外来人口之外,菌菇们也会向一部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释放孢子,改变他们的思想……”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洞穴似乎是新挖出来的,不知从哪儿还漏出了一点天光。 “你这番动员辞令,以后不要再和别人说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它暴露了一件事呢。” “什么?”男人猛地直起身子。 “你认为,菌菇们想要更多的仆人才把你洗脑了,掩藏了你真正的渴望,让你以为画画是你的兴趣。可是仔细想想,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美佳暗暗地挪动了一下双手,说道:“比如说,你的真正渴望如果是建筑设计或者电脑编程,但菌菇们偏偏把它藏起来,骗你说你的人生使命是画画……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又不是说把你的兴趣变成了种蘑菇。” 事实上,菌菇们根本不缺少愿意照料它们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的脸好像更歪了——是因为被戳穿了以后的怒火吧? “在学校里,我们就学过了哦。”美佳轻轻说道,“菌菇们对本地人这样做的时候,理由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真正渴望是有害于社会、有害于人类的……菌菇们不得不将它替换成了无害的爱好。”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想起来了,小健哥哥,对吧?我记得妈妈告诉过我,以前在狮鬃毛菇区域里,有一段时间常常能发现被砍切、被烧死的鸟兽尸体。不过我上小学后,就再也没发现过被虐待致死的小动物尸体了。小健哥哥,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真正的渴望是什么来着?” 1091 在菌菇们的对面,住着另一种生物 【这是防盗,正文一会儿发】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092 可是我想 【这是防盗,正文快写完了,一会儿就发!那个啥,感谢章我明天再发行不行?今天突然有点事……】 “你是新人,你还不知道——”玛瑟急急地说,语速比刚才快多了。“为了适应新世界,人类一共发展出了两种进化方向——” “啊咕……?”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点困惑似的,又从门卫室里传了出来。 “你、我、卢泽,这都属于第一种进化,还有一种,我们称之为‘堕落种’——” 林三酒茫然地抬起头,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玛瑟越来越疾的语气,门把手在林三酒的手电光柱的照耀下,缓缓转动了一圈,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门开了。 玛瑟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像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说完了——“只要能活下去堕落种都是百无禁忌的如今我根本没有实战能力那么打败这个堕落种就全靠你了不然咱们全都活不了!”话音才刚刚一落,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她一个纵身,人已经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玛瑟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地上的卢泽。 卢泽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露出了一边一个尖尖的兔牙——“大姐我也动不了……你快别看我了,那个堕落种出来了!” 手电光忙一下子闪回了门卫室,目光才一落在门口,林三酒一句“别再叫我大姐了”就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东西—— 深褐色皱皱巴巴的粘稠皮肤,紧紧地贴在一个骷髅架子上,在关节处堆积成一叠一叠的。原本的人类身体,干缩成了一半大小——除了皮骨,全身上下连一丝血肉都不剩,好像全部被抽干了似的。然而最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是,在那个勉强还能看出来是个人头的东西上,原本是鼻子和嘴的部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长长的、彷如蚊子口器一般的巨大尖刺,随着这个“堕落种”的步伐,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涎液。 这个几乎完全不再像是个人的东西,身上还穿着一套保安的制服——只不过制服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没走两步就摇摇晃晃地掉在了地上。失去了眼皮的眼球转了转,堕落种的目光锁定在了林三酒身上。 “咕……你们真漂亮……” 从那根蚊子口器一样的尖刺里,竟然嗡嗡地发出了人类的语言。“皮肤好有弹性……一定很水润吧?” 林三酒愣在了原地。忽然从她身旁的地上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大姐,全靠你啦!” 这个声音却不是卢泽的——林三酒一回头,却见被铁门压在下面的,已经不是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了,而是一个脸蛋红扑扑、模样淳朴的十来岁小姑娘,看着倒像是个乡下的孩子。 看来卢泽的其中一个能力是化形,而且变幻出来的形象,大概是随着目标而变化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三酒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我也是个伤患好吗!”便连忙朝后退了两步。这一退,她身后的卢泽就露出来了,在手电不甚明亮的光芒下,他一张小脸上尽是泫然欲涕的表情。 看见卢泽,长着蚊子口器、干尸模样的堕落种忽然明显地顿了一下。 林三酒悄悄地挪了一点地方。 “阿妹?”干尸猛地朝前走了两步,吓得林三酒忙又后退了一米,全神警戒着——只不过干尸却瞧也没瞧她一眼,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球只直直盯着卢泽。“阿妹,你在这里做啥子?” 干尸离得太近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口器上的涎液已经滴到了卢泽的脸上。 卢泽明显恶心地颤抖了一下,可面上的表情却控制得完美无缺:“阿哥,我是来找你的……救、救救我……铁门压得我好疼……” “小姑娘”清亮的眼睛里,甚至已经渗出了泪水来。“哥,你帮我把铁门拿开……我想起来。” “阿妹,你不该来,你不该来啊……”顿了一顿,干尸不知想到了什么,对卢泽的哀求充耳不闻,音调低低地叹了一句。 眼看着前方的干尸一时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林三酒赶忙朝玛瑟所在的树上挥了挥手,做了几个示意动作——一边示意,一边悄悄地往外退。 玛瑟悄无声息地跳到了近前的一棵树上,顺着树干滑了下来,迅速朝林三酒身后跑去。 幸亏这个怪物还保留了神智和人性,要不然可棘手了……林三酒这个想法才刚刚浮上了心头,忽然见干尸仰头发出了一阵阵强烈的蜂鸣声,那尖利的口器竟然在空中灵活地甩动了好几下,甩得附近尽是一片涎液—— “可是阿妹,我好高兴!”干尸嗡嗡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语气里仿佛的确含了一丝笑意。“家人的体液,对阿哥是大补哇……我好高兴,莫用回老家,你自己就来咧!” 这一句话几乎惊掉了在场三人的魂,谁也没想到卢泽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肉——眼看着干尸激动地扬起了口器,卢泽不由惊叫了一声:“玛瑟救我——!” “不行!”林三酒一时阻挡不及,玛瑟已经从她身后冲了上去。她气急一跺脚,马上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然而玛瑟的反应却是正确的——就在尖利的口器即将刺破卢泽的胸口的时候,她一手长长的钢甲就已经狠狠地撞了上去。 口器被撞得一扬,玛瑟一双虽然生得很威猛,实际上却只能用来抽血的指甲也尽都碎成了片,掉了一地。 遇到了点小阻碍,干尸裸露的眼球在玛瑟身上转了一转。它对她显然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嗡嗡地说:“滚开!假血假肉……阿妹,我来了……”再一低头,它顿住了:“咦?你是哪个?我阿妹呢?” 就这么一个呼吸间的工夫,地上的卢泽已经变成了一个干巴巴、深褐色,长着巨大蚊子口器的干尸。 两个干尸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钟。 “是你吸收了我阿妹?”眼看着到手的亲人血肉忽然不翼而飞,干尸的智商大概不高,口器愤怒地高速震动了起来:“咕……啊……咕……啊……我要杀了你……” 这一次它口器扬起的速度极快,玛瑟刚要伸手去挡,干尸猛地一抡,已经将她高高地打飞了,重重地摔落在了不远处。 眼看着尖刺再一次落了下来,卢泽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等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预料之中的尖刺却消失了。卢泽马上睁眼一看,正好看见林三酒一个急刹车,将将把车停在了铁门边——而那个干尸被奥迪车这样猛地一撞,竟一下跌出去了两三米—— 林三酒推开车门跳了出来,一边将手按在铁门上,一边冲玛瑟的方向大叫道:“玛瑟!快过来开车!” 干尸恼火地站了起来,迈开大步便要往回走。刚才那一撞似乎一点儿伤也没有留下,愤怒的蜂鸣声反而越来越响亮了——而玛瑟却抢先它一步,早在林三酒下车的一瞬间,便迅速跑了过去。 白光接连不断地手心里闪起来,林三酒简直像站在淋浴头下面似的,浑身都在滴水。她的胳膊颤抖地越来越厉害,铁门却没有半点消失的意思—— 玛瑟一个纵身进了车子,一只手打开了后车门,着急地喊道:“快,快!它要过来了!” “我在试了啊——”林三酒每吐一个字都艰难极了,终于一道白光下,铁门消失了一两秒,可紧接着,沉重的铁门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砸起了一地灰尘。“我不行了!”她大口喘着气,险些没一屁股坐下。 “快上车!”卢泽的声音却突兀地从背后响了起来。 原来趁着刚才铁门消失的那一刻,卢泽已经飞快地滚了出来。他忙爬进后座,刚一转身,却见不远处那干尸的口器突然伸长,朝林三酒激射而来——“快躲!” 这时林三酒已来不及回头了,只猛地往地上一扑,与此同时,玛瑟一脚将车门踹开,正正好将口器第二次挡下了——口器打在车窗玻璃上,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卢泽已经手忙脚乱地把林三酒给拉进了车里,门也顾不得关了,一叠连声地急急说:“走走走!” 眼看干尸又一次扑了上来,玛瑟猛打方向盘,车子险险地从干尸旁擦身而过,带起了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挤压声—— 脚下狠狠地将油门踩到了底,奥迪车迅速地将干尸甩在了后面。 关上了门,车中几人这才惊魂稍定,喘匀了一口气。林三酒的手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小区门口了,这时卢泽和她一起趴在后座上朝后看去,只见手机手电模糊的光线中,干尸晃晃悠悠地追了几步,见距离越来越远,终于放弃了。它似乎是停下来想了想,干尸转头走进了小区里。 看来荣军小区是不会有任何幸存者了。 “看来你们这里的堕落种,主要弱点还是行动速度太慢。”玛瑟看了一眼后视镜,擦了一把汗说道。 林三酒给两人分派了一下她放在车里的瓶装水,自己也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下去,怔怔地不知说什么好。今天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谢谢你。”身旁的卢泽喝了两口水,忽然忸怩地来了一句,朝她露出了一颗兔牙。“刚才你完全可以自己先跑的,谢谢你冒险回来救我……” “而且看来咱们的默契还真不错!”后视镜里的玛瑟挑高了一边眉毛,笑着说。 看着明明是素昧平生,但却已经并肩战斗过一次的两人,今天头一次,林三酒轻轻地笑了:“是啊……现在咱们来聊聊这个鬼世界吧?” 1093 色盲穿衣 体验馆坐落在一群高耸入天的菌菇中央,独自占据着一块闹中取静的地盘;即使是城市逐渐开始繁忙起来的早晨,坐在这儿也听不见多少喧嚣。卧榻已经被扫得很干净了,不过二人一猫仍然选择蹲在地上,那模样看上去,端个盒饭就是民工——连猫医生都没上卧榻,因为据它说,人偶师已经去溜达好一阵儿了,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你不要担心,”胡苗苗虽然也坐在地上,却是坐在波西米亚散开一地的大裙摆上的,反正不肯让爪子直接踩着地面:“散散步,对他的恢复也有好处。” “我没担心他,”林三酒没什么好气地说,“我担心的是这个家伙。” 她转过头,问道:“喂,你是认真的吗?” “这个家伙”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因为猫医生赏脸坐在她裙子上,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刚才没怎么仔细想,”波西米亚承认道,“只是觉得好像不错,所以顺口那么一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 林三酒松了口气。 “我还是想要皈依。” 场面静了一会儿。 “……祝你一切顺利,”顿了一会儿,猫医生彬彬有礼地朝波西米亚伸出去了一只爪子,不及碰上她的手,就被林三酒给一把打开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她叹了一口长气,从骨子里透着疲惫:“刚才百般拦着我皈依的人,不正是你们吗?现在我就像从一场梦里醒来了,你们倒是……” 她的话音落下去好几秒,波西米亚才抱着胳膊抬起头,轻轻开口说:“这儿的天空……真的好蓝啊。蓝得好像能透过你的身体似的。” “这是你想留下来的原因?” 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流浪了嘛。” 林三酒能看出来,让她想要留下来的原因,远远比她能付诸于口的要复杂得多——波西米亚并不擅于表达,即使是被体验馆触动了某种隐秘的渴望,她一时间好像也只能找到这个简陋的理由。 “那我就说说,为什么我会选择不皈依的理由吧。” 一绿一金两双眼睛都望向了她。 “首先,”林三酒竖起了一根手指:“我们刚才在体验馆里看见的美佳,和那个垃圾工,他们当时身上可能确实没有孢子。这个是前提。” “你怎么知道?” “因为没必要。”她耸耸肩,看了一眼波西米亚:“孢子的原本使命是为了菌菇的传播和繁殖,要用它给所有人洗脑,所需要的量一定很大,这么做未免太过本末倒置……就算不考虑这个,这里本地人的日常状态,和我吸收了孢子后的状态,也是很不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吸收孢子后的体验了。 她甚至没有合适的语言去形容当时的感觉——像是苦苦钻研了一辈子的数学家终于印证了某个猜想,像是母亲听见新生孩子的第一声哭,像是灵光一现时皮肤上乍起的鸡皮疙瘩…… 像是头一次睁开眼睛,看见了浩瀚的宇宙星空。 如果说,人类这个种族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翻滚挣扎、茫然摸索的话,那么一定是因为人类正在追求某种东西,某种放之四海而共鸣的东西。它不是金钱,名声甚至爱,它是远远高于人类本身的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它到底是什么,林三酒仍旧不知道。 而菌菇们的巧妙之处,正在于此。 “它们其实也不知道人类追寻的——意义,或者真谛,你愿意怎么称呼都行——是什么,但是它们很聪明地回避了这一点。它们告诉你,你追求的那个东西,其实就是菌菇本身……唔,也可以说是这种与菌菇一起和谐共处的生活方式。” 林三酒继续解释道:“一般外来的人当然不会相信这种理念,对不对?所以它们会释放孢子,在你的脑部激发化学反应,让你觉得你终于找到了真理,找到了让你的人生有意义的东西。我那时的感觉,应该和佛家中的‘顿悟’差不多,或者像科学家堪破宇宙谜团一样……那是一种超越凡俗的幸福透彻,实在没多少人能够抗拒。” 她是在巅峰的时候,被扔进副本开了瓢,硬生生把这感觉给掐断了,所以“后遗症”也特别强烈,拼命想要找回原本属于她的“真理”。 “这么说来,你等于是被孢子骗了?”猫医生歪头问道。 一只猫的世界观是完全不同的,即使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猫。它从不焦虑自己生命的意义,也不会因为追逐各种欲望而疲惫空虚,它只是简单地满足于“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里”——从这点上来说,林三酒很羡慕猫。 “唔,严格地说,菌菇们的做法确实是在骗人。” 她迟疑了一下,见波西米亚听得十分专注,斟酌着说:“但是更接近于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知道怎么才能获得安宁与幸福……所以菌菇给出了一个能够完全替代的答案。你是猫,你不懂我们这个种族内部的挣扎和混乱,以及历史上一路走来付出的代价。” 她顿了顿,说道:“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菌菇们只是用一个很现实的、近在眼前的东西,替换了人类一直寻求的,那个虚无缥缈、谁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东西。除了此物非彼物之外,它对人类而言,意义是一样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有一个色盲要穿衣服,你给他穿黄色还是蓝色,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色盲有衣服穿了,就行了。换一个乐观主义者或者实用主义者,恐怕还会认为菌菇们节省了他很多时间呢。” 波西米亚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那本地人为什么不需要?” “我可没说不需要,”林三酒笑了笑,“不过对于本地人来说,要让他们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和宁静,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动用孢子。他们祖祖辈辈生长在这里,称之为文化传统也好,教育塑造也好,他们在很多方面,本来就已经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菌菇真的没有说谎嘛。”波西米亚似乎总算放下了一颗心,神色都松弛了下来。 林三酒沉下声音:“未必。” 这两个字像落在皮肤上的碎冰块一样,叫波西米亚精神为之一震。 “我认为,我们在体验馆里感受到的,可能确实是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她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以及切分了蓝天的各式阴影,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否被构筑了整个城市的菌菇们捕捉到:“它们隐瞒了一些它们认为外来人类会接受不了的事情。” 攒了一个多月的流量,打字打出腱鞘炎了都,你们一定要看看啊! 今天回家时间太晚,赶不及写更新的,所以干脆用一个小番外来请假吧…… 夜晚到了,要给大家分配房间了。exod里的卧室分布在不同的休息区里,为了飞船安全着想,谁和谁住在同一区又不会半夜把船拆了,这一点很重要——好在林三酒对自己的分配很有信心。 人偶师脾气最不好,单独和他自己的人偶放在一个区里,外面挂个牌子,“内有人偶师出没”——要记得在他早上起床之前去摘下来。 斯巴安的休息区远离女性,和胡常在门对门,景色无聊一点对他的睡眠有好处。 波西米亚和礼包挨着住,他俩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见面就冷场,这样两人都能睡个好觉。 灵魂女王挂外面树上。 猫医生人见人爱,就得物尽其用,和黑泽忌这种刺头住一起,是个很合理的风控手段。 余渊性格温和,正好中和一下兔子的脾气。 房间紧张,骗清久留住进储物室,反正他喝大了分不出来。 大巫女骗不过去,只好交出自己的卧室。 林三酒写到这里顿了一下。 诶,这样一来,我不就没地方睡了吗? 1094 猫医生心里暗暗希望,现在哪怕有个苍蝇让我扑一下也好啊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这是防盗章!正文一会儿放。】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095 论波西米亚不在乎的事儿 ……仔细想想,或许就会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 人们住在菌菇内部,照料种植菌菇,穿着菌菇为原料做成的衣服,踩在菌菇表皮铺成的地面上,连食谱的一半都是各种菌菇……常年一起生活的结果,就是无论有意无意,人人体内都沾染携带了大量的孢子。 “那个老太太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阻拦我们,是因为她将希望寄于自己体内的孢子上了。一旦我们沾染上了她死后从尸体里释放出来的孢子,就会立刻体验到那种找到了真理之后的幸福感,彻底变成菌菇社会的一份子——即他们的自称,‘真理的仆人’。借着这个行动,老太太就能够把一个对社会的威胁消除了。这儿的人对生命并不怎么珍重,或许在她看来,活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能用这条命来换取社会的安定,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这种蠢事,我可不会干。”波西米亚抱着胳膊说,“不过我也不需要这么干。我是进化者嘛,要抓个贼那还不简单吗?” 话是这么说,她的声气却还有点儿犹豫。因为她低着头,金棕色的长卷发蓬乱地浮在脑袋旁边,遮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庞,看不清楚神色。 林三酒打量了她几眼,继续说道:“我担心,你成为菌菇社会的一员之后,就算没有被强行改造,这种思想和态度也会慢慢渗透进你的意识里去。人远比自己以为的容易受影响多了。” 她没吭声。 “就像是鸟兽吃了果实以后,会把种子带向远方一样……不过情况略有不同。人们应该都知道自己体内有孢子,也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把尸体运送到没有菌菇生长的地方,希望能够在一场雨以后,从尸身上长出新的菌菇……你还记得吧?我们在出入所的时候,天气阴阴沉沉,马上就要下雨了。那时人人都跟我们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很快就会有新的住房出来了……那是因为菌菇生长的时机到了。” “那些恶心吧唧的肉豆芽,也是那一场雨以后长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冷不丁抬起头,原来脸都皱成了一团抹布:“这么说来,只要淋了水,可能随时都有蘑菇会从我身体里长出来?” 虽然不愿意她留下来,但林三酒还是没法骗她。如果波西米亚要做出一个影响后半生的决定,那么她听到的必须全部是真相才行。 “……那倒应该不会。” 她承认道,“从某种角度上,这些孢子就像是细菌一样。我们平常体表和体内也携带了天文数字的细菌,但只要免疫系统正常运作,人就能好好地活着,这些细菌对我们产生不了影响。我想,孢子与人体的关系应该也是相似的……” 毕竟,人类和菌菇共同形成了一个生态循环;如果孢子从活人身上肆意生长、影响人类生存,最终破坏了平衡的话,受损害的也将是菌菇本身。 皱得紧紧的抹布团松开了,又恢复成了波西米亚光滑的面庞。她一挥手,转眼就想开了,洒脱得倒是把林三酒给吓了一跳:“这也没什么嘛。人身上本来就寄生了那么多东西,我携带的到底是细菌还是孢子,有什么区别?” 这些都没法让她动摇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一点,可能就更吓不退波西米亚了。林三酒叹了口气:“……这里的人,好像也不能生育繁衍后代呢。” “不是这样的噢。” 波西米亚一定要提起美佳了——是的,美佳有母亲,也有女儿。不光如此,这个社会里也有许多各个年龄段的孩子,不能繁衍后代,哪里来的孩子?她的结论其实有一半都是来自猜测,真被问起“为什么”,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当她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不是波西米亚说的。 猫医生明明刚才还睡得好像一滩死猪,此时却腾地坐了起来,眼神清亮得没有一点儿困意——真不愧是猫。 回头一看,接待员正站在二人一猫背后不远处,不知是何时走出来的,竟连进化者们也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他双手交叠着立在那儿,容色清淡温和,仿佛是被风无意吹来的一枝叶——对,比起冒着热气、声音响亮的人类,他的气质确实更接近于竹子或兰花之类的植物。林三酒低头看了看他的鞋子,隐约在边缘处瞧见了一层厚厚白色垫子似的东西。 她转动头部的时候,脑后伤口烧灼似的痛意,搅得她脑海里又是一阵模糊。她现在状态委实太差了,有时连十分明显的事也反应不过来;看了一眼接待员,林三酒问道:“……你站在那儿多久了?” “不好意思,我是从另一侧出入口走进院子里的,” 接待员指了指矮房的旁边,从林三酒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一片围墙。“你们谈得很专注,好像没注意到我。我觉得你们的对话很有趣,所以忍不住停了脚……正好听到你说,这里的人好像不能生育,才不由自主地出声了。让你们吃惊,真的很抱歉。” “生育什么的,又和我没关系。” 波西米亚恹恹地插了一句话,“我自己还不知道这条命还剩几年,谁要考虑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啊。不能生也无所谓——不过,你们这儿的人应该还是可以生育繁衍的吧?是她猜错了吧?” 即使她对此毫无兴趣,也不妨碍她希望菌菇社会的人类都是尽可能正常的人。林三酒转而面向接待员,沉声问道:“真是这样的吗?” 尽管她的猜测几乎没有实据,但她却不认为自己猜错了——或许,现在正是一个看看接待员会不会说谎的好机会。 接待员微微歪过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办一样,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其实我们的生理结构和你们一模一样,因为我们都是人类嘛。当然,被蚂蚁改造过的行尸,虽然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却不属于人类之列了……总而言之,你们有的生殖功能,我们也有。” 林三酒觉得他的话没有说完。 “不过,在大概五年以前吧,”他不太好意思地露出了一排洁白牙齿,让人感觉他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私事:“……我自己选择放弃了生殖能力。” 1096 那又怎么样? 【正文一会儿放!手头书单怎么也看不完,一边看一边买,书单越看越长……能直接上传大脑就好了】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097 幸亏人偶师不在 不管“接待员”这一职业究竟是什么,林三酒都能肯定,它和“传教士”绝对不是一回事。 眼前这个接待员说着说着,隐隐激动起来,词锋也越来越尖锐,看来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若是换了别人,别说皈依了,恐怕会先忍不住发怒吧? “……你们呢,自以为是地驾驭于自然之上,真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了。要让你们理解平等、互利的自然共生关系,简直等于叫你们把脑袋往墙上撞。我见过许多傲慢的家伙,口口声声地说我们是菌菇的奴隶,仿佛蜜蜂吸食花粉,就说明花朵是纯粹的附庸和受害者了……你们啊,就像脑子是由水泥浇成的方块一样,不容一丝外界的风吹进去。凡是与你们不同的,你们就觉得其包藏祸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不对?这真是我听过最狭隘的一句话了,第一次听见的时候,我简直连该摆出什么表情都不知道。我能很快地理解你们社会的构造和历史,以及你们的思想框架,但是很奇怪,往往在你们试图来理解我们的思想框架时,你们就办不到了。宇宙如此之大,你们却认为人类社会形态应该只有一种……即人类至上、剥削其他物种的社会。多么傲慢啊。” 他说到这儿,似乎也觉得自己激动了点儿,停下来缓了口气。 “对不起,我也是很久都没能遇见像你们这样心态的外人了。做我这份工作,要么就得面对不切实际的幻想,要么就是面对满肚子的攻击性,能说一些心底的真实感想,实在是太好了。” 波西米亚显然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她就算不明白什么是力比多,也能听明白接待员抱怨的并不是她这样的末日后人类。 “那个,”她看了看林三酒——后者的额头上此时都见汗了:“你们是自己选择要放弃……放弃生孩子的吗?你们做的一切选择,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接待员愣了愣,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那当然,”他一时间还没能把惊讶压下去,只慢慢地说道:“如果真是像外人所认为的那样,我们只是听从菌菇命令行事的话,那为什么菌菇要命令我们不生殖?奴仆的数量减少了,对菌菇有什么好处?” 看来他确实有不少和外人打交道的经验——他选择这番话,大概是因为精神和理念很难被人理解,但从利益角度出发的反驳,总是更加容易让林三酒这样的旧日人类接受的。 他话音一落,场面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好几秒,也只有猫医生细细的、微微的呼噜声回荡在空气里。 “唔,”波西米亚抱着胳膊,终于第一个出声了。“其实我倒不在乎你们的社会形态如何,我只是喜欢这份宁静感……至于你们和蘑菇之间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关系,我不太在乎。” 她是人类社会崩溃以后长大的孩子,比起旧日人类来说,她的脑海中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事该是什么样的”这种固定思维。她不认为人类比其他物种优越——末日世界里把人类当成底层生物的物种要多少有多少;也不觉得人类放弃生殖力有多奇怪——生殖繁衍所带来的麻烦痛苦,她反倒见识过不少了。 “不过我可能对你们的社会贡献不了多少。”她皱起眉头,挠了挠脸,难得地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的生命被分成了五段,这是最后一段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少年……” 接待员低低地吸了一口气:“五段?”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波西米亚的神色逐渐有点儿僵硬:“据说每一段都得重新投胎转世,每段生命之间都毫无关联……我没有对以前的记忆,也没有找出我上辈子是谁的线索。不管是哪个狗拉的王八蛋对我干了这样的事情,眼下的事实就是,我只能接受现实——” 她突兀地戛然顿住了声音,就像一截被掐断的录音。林三酒抬头一看,只见她愣愣地望着地面,面色一片茫然,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波西米亚才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以前的四段生命我是怎么度过的,想必也是这样胡来着浪费掉了吧。既然这是我最后几年了,我也想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自打记事起,没有一天不是在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生存。但是如今回头一看,我千方百计地留下了这条短短的命,却不知道要用它做什么好。” 她回头一笑,眼眸笼在长长睫毛下,和金棕色的长卷发一起,在早晨逐渐明媚起来的阳光之中,闪烁成了一片耀眼的光影:“……我留下来以后,你欠我的债就一笔勾销啦,你不高兴么?” 林三酒定定地望着她,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攥得骨节雪白。她知道波西米亚的话确实是事实: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副本发现了“五段生命”一事,波西米亚恐怕直到死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生命的五分之一——因为所有的记忆、关联、线索,全部随着一次又一次死亡而烟消云散了。 ……她只会在死前以为,她不幸恰好是个短命而已。但是现在,波西米亚连这份奢侈也没有了。 换句话说,她就如同一个绝症终期的病人,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着那一个漆黑之日的到来。 想到这儿,林三酒就忍不住对人偶师来气。那个破副本明明是在他的控制之下,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诶? 她忽然精神一震,霎时想起来在自己洋葱剥衣时,副本所说的那一句话。她生怕一不小心让滑过的思维溜走,全神贯注地仔细想了好一会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波西米亚已经开始朝接待员询问起技术上的细节了——比如传送日期到了怎么办,进化者该如何融入社会等等。猫医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晶绿得如同宝石的眼睛正盯着她。 ……虽然睡着了,但是也不妨碍它随时关注着病患的情况。 她示意胡苗苗自己没事,随即瞅准机会,打断了波西米亚源源不断的问题。 “你不就想留下来吗,我知道了。”林三酒抓着她的袖子,就好像是担心一个不小心波西米亚就会随着接待员跑进体验馆,从此再也不会出现了一样——“你放心,我不会硬拦着你,你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不过,你能不能等一等?” “等什么?”波西米亚有点儿狐疑地看着她:“你要是担心大巫女,那大可不必,我还是会带你进入意识力星空的……” “不——不光是大巫女。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应该就快来了。”林三酒说起来的时候,仍会觉得心脏一紧,隐隐仿佛有点痛:“……我希望你在选择留下来之前,能先见见他。” 1098 让过渡章之光普照大地吧 ……林三酒的性子是直了点,但她不傻。 就算是再怎么关心则乱,从碧落黄泉到可食用真理,也已经过去了一年以上;在那么多辗转反侧、睡意全无的夜晚里,她早就把事实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忆、捶打了千百遍。 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正是因为她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才再也没有拿出过联络器——只要不把联络器解除卡片化,它就无法实现通讯功能了。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波西米亚歪头问道,一绺波浪般的长发滑下了肩膀。“他什么时候来找你?” 在告别了接待员以后,二人一猫没地方可去,又不敢走远,只好像流浪汉一样盘腿坐在街边上,等着人偶师回来。尤其是波西米亚——她这几天又是打架又是逃命,忙得很,一身晃晃荡荡的宽袍大袖早就脏了,此时越发像个蓬头垢面的吉普赛人。配上一个头上扎绷带的伤患、一只看起来同样无家可归的猫,这个组合显然激起了市民极大的同情心。 “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三酒还没回答,一个踩着运动单车的人就在他们面前刹住了车子。他们在马路边上坐下来还没有五分钟,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可想而知他们的外形有多狼狈——“是不是饿了没有东西吃?” 显而易见的,波西米亚一个“不”字刚冲上喉咙,在听见第二句话的时候又咽了回去,改口成了:“……你有什么吃的吗?” “我找找——” 眼看好心人已经在背包里翻了起来,林三酒赶紧打断他,谢过了他的好意,又从卡片库里找出了一包动物饼干,总算是把波西米亚的嘴给塞住了。 “你怎么谁的东西都吃?”她看着波西米亚一只只地挑起小动物,看过形状才往嘴里送,忍不住教训了一句:“你以前不是挺警惕的吗?” “反正我都准备留下来了,接下来一直要吃这里的东西,怕什么。”后者咕咕哝哝地说,喷出了一点儿长颈鹿的碎屑。 猫医生的脸色很不好看。它虽然不会笑,但是不高兴的表情却能传达得一清二楚;从第三个人问过他们是不是需要一个住所以后,它就开始没了命似的使劲舔毛,好像恨不得能把自己舔得闪闪发光,与林三酒和波西米亚在外表上彻底拉开距离。 在舔毛的“沙沙”声和嚼饼干的“咔哧咔哧”声里,林三酒觉得自己很难严肃起来——这明明是个严肃的话题来着。她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重新捡起了波西米亚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我只知道他快来了。” “他知道你在这?” “应该知道。” “什么叫应该知道?” 林三酒卡了壳:“……反正就是知道,吃你的饼干。” “你手里这个是什么?”吃从来都不耽误波西米亚说话。 林三酒看了看。一个方形的金属盒在她手掌里滚动几下,边角闪烁着反光;她将它放在一只皮革袋子里,又用金属扣将皮袋子扣在了腰带上。这样一来,不管去哪儿干什么,她都不会错过它发出的声响了。 “这个是……联络器。我猜,他来之前,或许会先试图联络我吧。” “他来了又怎么样?” “那他也许有办法帮你。”——如果他愿意的话。 眼看着波西米亚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问,林三酒感觉有点儿受不住,赶紧转开了话题:“……人偶师上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希望他回来时别误会,”这句话勾起了波西米亚的担忧,也让她转移了注意力:“趁他不在乱动他东西的,就是你一个人而已。” 那两个人偶还在附近,说明他们的主人应该会回来;但因为他们直愣愣地站在地上,肩上扛着一张卧榻的样子太傻、太招人眼目了,于是林三酒干脆把卧榻卡片化,又将人偶们藏进了路边树丛里——此时一回头,就能看见那两张面无表情的人脸,正从枝叶的阴影之间探出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的所在之处,好像两个变|态。 人偶师的伤势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这都多亏了猫医生的技术过硬、设备又齐全——听说那个小背包里,装了几乎足足一家医院的设备,都是过往的进化者们主动为胡苗苗搜罗回来的。不过,虽然不必担心他是不是在路上昏迷了过去,可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回来,也实在有点儿让人放心不下;倒不是担心人偶师,主要是担心那些不慎遇见人偶师的人。 这么说起来,也真是够巧的,正好在他伤重濒死的时候,几人遇见了猫医生…… 林三酒想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然一怔。随即她一把伸手抓住了猫医生的脖子,在后者呜嗷的一声里将它抱了过来,另一只手飞快划过了它厚厚的光滑皮毛——果然,在靠近尾巴的地方,她摸到了毛下一块指甲大小、质地又凉又硬的皮肤。与其说那是皮肤,不如说触感更靠近塑料。 “你还是部分人偶化的状态?”她又惊又气,“那个家伙是不是有强迫症啊!非把身边的人都变成人偶他才安心?” 猫医生对命运抛来的球,倒是接得毫无怨言:“诶呀,反正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嘛……不管是研究治疗还是吃饭睡觉,都和平时没有两样。除了他叫我的时候。” “他叫你?” “对呀。”猫医生摆了摆尾巴,毫不在意地说:“我平常和别的猫一样,只有他叫我的时候,我才会感到从脊椎上有点儿酥酥麻麻的。我一开始懒得动,毕竟一叫就去的那是狗,没点尊严……不过他那边一般都蛮好玩的,好吃的多,尊敬我的人也多,所以这次我也一样过来了。” 结果最终它也变成一叫就来了。 或许是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所以胡苗苗来了以后找不见人偶师,也一点都不着急——那个时候的人偶师刚好失去了意识;幸好在它闲逛的时候碰见了波西米亚,否则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 这么说来,人偶师内心深处还是多少存留了一些生存欲望的…… 这固然很好,但是——“这个人偶化的部分,不会扩散吧?”林三酒有点儿担心翻起胡苗苗的毛,仔细看了看。光靠眼睛,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猫医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转而用后爪挠了挠脖子:“……反正我目前还好好的嘛。” 林三酒半信半疑地将它的毛重新抚平了。 “喂,”波西米亚忽然叫了她一声——在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里,动物饼干就空了半袋子:“你看那边,有纸鹤。” 等林三酒转过身的时候,那只纸鹤的影子已经从阳光中扑了出来,扑棱着飞到了几人头上;她一伸出手,纸鹤就扇着翅膀落了下来。 会有谁在这个世界里给他们发纸鹤,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当那个阴鸷寒凉的声音响起来时,没有一个人吃惊——“跟上我的人偶,到这里来。” 红点一闪,留言就这么结束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跟上人偶?去哪? 林三酒疑惑下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那两个人偶“沙沙”地分开了树丛,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活像是变|态瞧见了目标一样;他们一眼也不朝几人看,目不斜视地挑了个方向,脚下一转,就朝远处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去。 “喂,等等,”她立刻爬了起来,脑海里不由一阵眩晕,“赶紧,我们跟上去!” 1099 吃饱了再干活 【今天打算鼓起勇气看美国恐怖故事第7季!flix更新得也太慢了……】 三个人没有出声,只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面上浮起了警惕之色。 孔芸的问话在空旷的超市里带起了一点回音,还不等回音消失,紧接着又是一阵猛敲,这一回她甚至提高了嗓门:“你们过来开门呀!我知道你们在这儿的,刚才的那个大米,你们不就是从这儿拿的吗?开门!” 是了——她就住在附近,想必经常在这儿买东西,因此一眼就认出来那袋原装进口米的来源了。 三人还没想好说什么呢,没想到她的叫喊声却成功地把员工室里的王思思给唤醒了,在一声刺耳的尖啸后,紧接着员工室的门就被她大力撞得砰砰响了起来——林三酒忍不住了,猛地起身走到了铁门边。 似乎是王思思的声音震住了孔芸,铁门外面安静了几秒。 等了等,林三酒忍着气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楼上的那个姑娘吗?”孔芸反问了一句。 “你跟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林三酒重重地喝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跟你老公一样,乖乖地让你吸收吗!” 另一边的孔芸顿时沉默了。顿了一顿,她的声音才幽幽地隔着铁门传了过来:“……我其实就是想过来谈谈。老实说……我需要来说一声谢谢你。” 林三酒咬住嘴唇,没说话。 “要不是你点醒了我,恐怕我一直等下去,周围没有人让我吸收,最后也是一个死。可是吧……我又真的恨你。”孔芸的声音极不稳定,语音忽高忽低的,听得让人难受。“被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夺走了我的希望……我好痛苦,真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告诉我,是我杀了他?我不甘心,我,我,我想杀了你,心里才好受呢。” 林三酒一愣,不由退后了半步。即使有一扇铁门相阻,她也仿佛能嗅到空气里那股不正常的疯狂。 对面的孔芸又说话了:“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如今你开不开门也没有什么分别。你不开门,我就跟你说说话……你开了门,我就把你的骨头化成汁儿喝了。” 林三酒面色被她激得一白,正要张口,可是孔芸好像知道瞧见了屋里的人想说话似的,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说道:“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一个小时内只能发动一次能力。对我来说活的生命,比死掉的尸体能量要强得多,而人又比其他的东西强得多。而在吸收的时候,我和我的……猎物,在十分钟之内都不能动。不管是主观还是被迫,只要我一动,就完全前功尽弃了,只能等到下一个小时再吸收。可是我在初期需要吸收的量太大了,承担不起一连几个小时都无法吸收的局面……” 这么看来,吃过鸡肉粥后孔芸一直在拖延时间了—— 忽然玛瑟“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刚才一直没对我们下手。不是你不想,而是你根本没机会!其余的人只要一发现不对,你既暴露了自己,又浪费了一个小时!” 她话音一落,卢泽就低声但清晰地爆出了一句国骂。 “没错,”虽然看不见,可林三酒却不知怎么觉得孔芸脸上此时应该浮起了一个笑,“我本来在等你们中间的谁落单来着……可没想到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倒真舍得,把自己的老底揭得真干净啊。”林三酒对她这番话半信半疑,冷笑着刺了一句。 “说了又能怎么样?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死。”孔芸的语调高挑了起来,“我还怕死?你杀了我,我就能见到我老公了,到时我还要谢谢你呢。” 林三酒一怔,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在她身后的员工室里,又猛地响起了王思思的啸叫。 “那是什么东西?”这种非人的啸叫听起来很有震慑力,铁门外静了一会儿,才又传来了孔芸的声音。 “什么都不是,”林三酒一个字也不想告诉她关于堕落种的事,“大概是什么人快要死了——” 明知道她在胡扯,孔芸还是笑了一声,“好吧,希望咱们两个再也不见。” 她倒是干脆,话音才落,只听铁门外的脚步声便转了方向,上了电梯,逐渐消失得听不见了。 刚才林三酒虽说一直努力强硬着,可听见她走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走回了超市里铺着浴巾的地方,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有些无力地躺在了“床”上。耳边依然回响着王思思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尖啸,可是三个人好像都习惯了——谈论了一会儿孔芸以后,玛瑟和卢泽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起了物资;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把剩下的食水都搬出来,顺便点一点数。 “你俩去吧,”林三酒只觉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想动了,挥了挥手说,“让我躲一会儿懒吧。” “别在意,那个女人不能把你怎么样,”玛瑟以为她还在惦记孔芸,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起身和卢泽走了。 能力打磨剂在小瓶子里盈盈地亮着,照着周围都是一片流动的银光——要不是王思思的撞击和尖啸声坏了气氛,此时还真算得上是宁静。 躺了一会儿,林三酒发现自己脑子里此刻拥挤极了——任楠、新世界、自己的能力、死去的父母、朱美、孔芸……各路人马在她的脑海里熙熙攘攘,此起彼伏,差点叫她喘不过气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点事做——林三酒翻了几次身,终于烦躁地跳了起来,打算去找另外两人一块儿清点食水。 不料身子才刚刚离地,猛地一阵热流从头贯到了脚底,一刹那间,林三酒只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急速地颤抖着,血液像疯了似的在血管里涌动起来,连牙关都打起了战。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仿佛身体失控了似的怪异感觉,一声低呼从嗓子眼里不能自制地滑了出去。 碰巧这时王思思也刚停住了,这一声立马在超市里传开了。紧接着,玛瑟急急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三酒很想张口说话,可是她的肌肉、舌头根本就完全不受控制,耳朵里只有牙关在高速震颤下猛烈撞击发出的声音。 “咱们过去瞧瞧!”卢泽喊了一声。 两人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对于林三酒来说是那样模糊不清——一直到两人在身边蹲了下来,她才感觉到了玛瑟冰凉的气息——“这、这是怎么了?” 卢泽的声音听起来也慌乱极了:“她的、她的脸,不,全身,怎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的林三酒,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块巨大的、果冻做成的人形,正在什么外力下不停地摇摆颤动——她的皮肤、头发、肌肉,都像水波似的剧烈地波动,足足过了近一分钟,这种奇异的震颤才逐渐地消失了,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林三酒一睁眼,就看见面前的两张大脸,正近距离地、不安地看着她。 “我……我刚才是怎么了?”她迷茫地掐了掐自己身上的皮肤。年轻女性紧致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正常,皮肤下的肌肉、骨骼和血液,也似乎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卢泽和玛瑟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点儿茫然。 “我给你抽个血,检查检查吧。”玛瑟一边说,一边伸长了指甲,在林三酒身上划了一下。 林三酒也正有此意,忐忑地看着自己的第二滴鲜血落入了玛瑟的手心里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数据打底,这一次她忐忑不安地等了还不到二十分钟,玛瑟就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眼林三酒,嘴角向上高高地挑了起来,眼角处挤出了几丝笑纹:“小酒,恭喜你啊,你有喜了!” “噗呲”一声,正在一旁喝水的卢泽,喷了林三酒一个满头满脸。 林三酒连自己眉梢睫毛上的水都顾不得擦:“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是必然的规律呀。”因为疑惑,玛瑟的笑容消了几分,她来回看着卢泽和林三酒二人:“生成了第三项基础能力难道不是喜吗?” 她看着对面二人张大了的嘴巴,十分不解:“而且第三个基础能力还是个高级别的体能增幅能力呢,哎你干什么……等等,卢泽,你干嘛不拦着她,啊!疼!” 1100 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不剩 当她昏昏沉沉地睁开惺忪睡眼时,林三酒有一瞬间忘了自己在哪儿。广袤寂蓝的夜幕中,无数璀璨星辰汇成银河,如笔触挥洒过纸面,渐次泛开一层层银白、粉红与淡蓝,染映得夜空绚丽深邃,仿佛一场尚未完全退去的深甜梦境。 她愣了一愣,再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远处的每一颗星辰其实都正处于运动状态中,只是太遥远了,所以它们的运动轨迹细微得几乎不可察——这儿毫无疑问,正是意识力星空。 就像头上的宇宙一样,不管多少人从意识力星空之中来来去去,它好像也永远不会在意、不会变化,依然恒久无限地存在于这片不可知的维度里。 “你睡得和死猪一样,我叫了好几声你还是迷迷糊糊的,” 身边乍然响起了波西米亚的声音,一回头,正好看见一颗金棕色的星光在不远处隐隐闪烁。与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她时相比,这颗金棕色星辰现在看起来又小又黯淡,甚至连罪魁祸首林三酒都有几分心疼了——“反正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就干脆把你拖进来了。” 看来她是真的迫切需要休息了,林三酒很少有会被疲累拖得干不了正事的时候。 不过进入意识力星空的好处就在于,她此刻彻底摆脱了肉体和感官的负累;只剩下意识力形态之后,她就像是甩掉了肩上一袋子湿水泥一样,久违地重新轻盈、灵活、丰沛起来。 眼看着都进来意识力星空了,波西米亚居然还没有开始抱怨自己实力受损,这可是头一次——想想也对;在她自觉时日无多的时候,过去被她看得十分重要的事,现在也都是过眼烟花了。 “大巫女在哪儿?”林三酒四下看了看,问道。每一次,她所见到的意识力星空都既相似又迥异——好比被人扔进了茫茫沧海上一样,如果没有罗盘定位,恐怕连自己的位置都找不准。 “上次我从具象世界分馆逃出来时,她正好把一大波追兵都打成了渣子……” 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往林三酒身边躲躲藏藏,好像要借助她掩住自己的光芒。幸好她现在的光芒很不起眼,看上去像是弱小得一口气就能吹灭的火星子,所以藏一藏,居然也真的藏下了——“不过,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早就落进要抓她的那个人手里了。” 等于白问。 “那就带我去具象世界分馆!” 她这一句话斩钉截铁、落地有声,但很可惜,听众却不把她当一回事。 “你想去具象馆啊?”波西米亚藏在她的光晕里,口气里的跋扈任性却一点不减:“我还想再活五百年呢。” “……不去具象世界分馆找人,那我们是来干吗的?” 金棕色星辰好像一个犹豫着要不要从龟壳里伸出头来的乌龟,过了几秒,总算慢慢探出来了一点光芒,拉长了,指了指林三酒脚下。 “这儿,”波西米亚轻轻说道,“就是以前具象世界分馆所在的地方。” 这事儿不早说! 林三酒瞠目结舌地看了看脚下一片深远漆黑的虚空——无数星辰远远近近地飞梭划行,闪过一道道各色流光,却没有任何意识力建筑物的影子。 “我不想耽误工夫,特地找准了位置才拉你过来的,”波西米亚叹了口气,似乎更多的还是在遗憾自己邀功不成:“没想到进来一看,那个分馆居然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找错了地方呢,但仔细看了看,就是这儿没错啊。”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一片茫茫宇宙之中分辨位置的——不过波西米亚对这些事一向很有经验,她说是这儿,那么大概不会有错。 林三酒不由有点傻眼了。 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大巫女也许真的已经落入了那个具象世界分馆的主人手里;可她万万没有料到,现在居然连人带建筑物一起消失了。 “我们要不找个人问问,具象世界分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想了想,建议道。有猫医生看着她们的身体,不必担心外头,这个机会很难得,林三酒不想白白浪费了。“当然,要是你怕被人发现行踪,你也可以继续藏着……” “我这可不是怕!”金棕色光芒蓦地在她身外一闪,好像要咬她一口似的,却又立即缩了回去:“我这是小心为上。这个地方看着很美,实际上可险恶得很……你要找谁打听?” 来来往往的星辰,不都是人吗? “你贸然找人打听,可能就会变成人家明天早上面包里的肉馅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了往日的荣光,波西米亚有点儿焦躁地说:“要是遇见胆大心狠一点儿的角色,你就等于一顿免费的饭。当初的梅毒你还记得吧?” ……打比方都离不开吃。 不过,自打上次把意识力用得涓滴不剩以后,林三酒每次积攒起来的那点儿意识力,也都立即入不敷出地用完了,到现在为止,甚至都没能把意老师恢复出来——再加上一个弱鸡米亚,她们俩还真得小心行事。 二人一边商量,一边漫无目的地在星空中飞行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这些进入意识力星空的人都是来干什么的,一个看着比一个忙,“嗖”一下就从身边过去了,连一个出声把人叫住的机会都没有。 远远近近的各色星辰,无不是一样地在匆忙赶路,在宇宙间划出了各色彗星般的流光;初一看美得叫人应接不暇,但飞了这么久以后,林三酒连一句他人的交谈都没听见,只有一阵接一阵的星光仍旧在反复呼啸而过,渐渐地,她开始觉出了单调的意味。 “这里跟我印象中不太一样了,”她小声说,“我以前来的时候,记得这里很热闹来着。” “这么多人,还不够热闹?”波西米亚躲在林三酒的星光内,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听着很没好气。 “不,不一样。拿在线游戏场来说,那儿有很多人在排队,我当时顺耳听到了很多有趣的事,还交了个朋友……” “嗯,你一天不交朋友,就跟狗没撒尿划地盘似的,空虚。” 林三酒对她这种脾气,早就习惯了:“这一次,我倒是觉得没有以前来的时候那么……有意思了,有点单调。我记得,意识力星空里总是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奇妙之处……” “你是来玩儿的啊?”波西米亚忍不住了。或许是因为不得不冒险进入意识力星空的原因,她的态度离“友好”差了好几光年:“再有趣的地方,来多几次不就也习以为常了吗!” 看她像个炮筒子似的,林三酒也就不说话了——这个家伙还带着不少以前嚣张跋扈的习气,不知道哪天就会犯。没想到二人沉默地飞了一会儿以后,反倒是波西米亚忽然轻轻地“诶?”了一声。 “怎么了?” “那个……”难得地,波西米亚的语气竟然有几分窘迫:“你刚才说……这里很单调?” “是啊,怎么了?” 金棕色星辰好像被堵上了嘴似的,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林三酒催了好几声,她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了。“我刚才仔细想了两圈,总觉得具象世界分馆消失得也不大正常……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是唯一一个现在才知道它不见了的人,附近应该还有冲着它去的别的进化者才对。不过,刚才旁边却一个停下脚的人都没有……你知道我以前的附着条件,是可以把人带入进化能力失效的空间里,对吧?” 林三酒心里渐渐浮起了一阵绞拧着的不安,越来越浓。 “你有话快说!” “那个,我在想……我们进来的这个所谓‘意识力星空’,是不是某个人的附着条件所创造出来的啊?” 1101 猪眼睛 林三酒猛地刹住身子,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 “你是什么意思?”她咽下惊疑,问道:“……意识力星空,是某个人的附着条件所创造出来的?” “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个意识力星空,可能是假象。” “假象?” “比如说,我们在真正的意识力星空里时,不小心进入了别人的附着条件……”波西米亚说到这儿,自己好像也打了个寒噤:“如果那个人的附着条件,恰好可以在我们眼前制造出意识力星空的假象……那么我们就是一直在虚像中打转了……” “你是说,我们就像是被关在盒子里的蚂蚁一样?只不过,这个盒子的内侧呈现出了意识力星空的模样?” “对——不过盒子有边界,附着条件里可未必有边界。” 林三酒把这个想法来回翻检琢磨了一遍。 “你这么猜,仅仅是因为具象世界分馆不见了?这好像有点儿根据不足啊。” 说根据不足都是客气了,简直是不知从哪儿冒起来的多疑症。 她一边问,一边看了看身边无尽的星光宇宙。你可以在这里发现色彩的各个层次,仿佛无数颗奇异颜色的钻石在灯光下一起缓缓转动,耀跃起令人目眩的歌剧般的璀璨光影;有些颜色,她甚至以前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这么令人惊叹的逼真景象,怎么会是附着条件制造出来的? “要知道,如果我们是在意识力星空里中招了的话,那么附着条件只要把外界景象投射到内部就行了。”波西米亚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说道:“具象世界分馆消失,可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大事……我从没听说过这些意识力建筑还会消失的。而且,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别的东西。” “什么?” “你听。” 林三酒凝神侧耳地听了一会儿。在波西米亚话音落下以后,笼罩耳际的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穹顶般的死寂;远方耀眼的星辰们仿佛生活在默剧里,无声无息地从脚下、天边划过——唯有离得近的,才能叫人听见他们经过时的轻微破空之声。 “太安静了……”她喃喃地说。 “可不是吗,居然连个路过的对话都听不见!”波西米亚现在彻底缩进她的光芒里,感觉上就好像是自己的腹腔在发声似的:“我怀疑这个地方有问题。” 要验证一下这个猜测,说来也不难;林三酒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冒险,最终还是一咬牙,猛地朝不远处一颗鲜红星辰冲了过去。 那颗星辰飞行得不算快,颜色就像是无数红丝绒融化在日光里一样,红得又纯又烈,尾部拖拽出的一线长长光晕却很柔和。要是随便找一个人就会被对方夹面包里吃了,那她也太倒霉了……林三酒一不做二不休,当下朝那红丝绒般的星辰喊了一声:“你好!赶路吗?” 吃惊之下,那红色星辰猛地一顿,急忙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仿佛充满戒备:“你干什么?” 能与别人产生互动,那就说明她们没有被关在某个人的附着条件里出不来——对方回答时的那几个字,在刚刚破开宁静落入耳里时,乍一听几乎有几分不真实。林三酒松了口气,正冥思苦想一个借口的时候,那红色星辰已经失去了耐心,转头就走:“对不起,我对市场调研问卷没兴趣。” 怎么,意识力星空里也有做市场调研的? 来不及多问一句,那红色星辰已经远远地消失了影子。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藏在自己星光里的波西米亚:“你是不是多心了?” “是吗?”波西米亚狐疑地想了一会儿,“……也是,谁也没规定具象世界分馆不能搬家。” “以后想准了再说话!” 波西米亚不高兴了,咕咕哝哝地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林三酒一想到自己现在又回到了一开始那个问题上,不由有点犯愁——具象世界分馆不见了,上哪儿去找大巫女? 她一边考虑,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前飞;也不知道飞了多久,越飞她越觉得不大顺畅。这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在急着找笔的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过后一看,笔原来就在眼前的桌子上。当拿起笔的时候,心里就会产生那种细微的、隐隐的怀疑,掺杂着“我怎么可能没看见呢”的惊讶,就好像……被某种精心的屏障给骗了一样。 “走啊,”她显然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只听波西米亚催促道:“你原地傻站着,礼包也不会来这儿找你的。” “噢——” 什么? 林三酒精神一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不会来这儿找我?” “大巫女啊,”波西米亚茫然地答道:“不然还有谁?” 林三酒暗暗呼了口气,这才放松了点儿——她这一天思绪一直缠绕在礼包身上,大概已经让她都有点儿魔怔了;波西米亚从未听她介绍过季山青,自然不可能说得出“礼包”二字。 “往哪儿都一样,不如干脆往前走吧。”波西米亚丝毫不清楚她刚才那一惊,继续催促道:“你看,远处是不是有一个光点?” 这是废话,每个星辰都可以算作一个光点,简直到处都是——林三酒一抬头,却不由一愣。刚才她一直没发现,原来前方真有一个非常标准的“光点”:颜色白亮,一动不动,与极尽美感的星辰不同,看着老老实实、木木呆呆。 “我记得那里好像是一个加油站,”波西米亚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奇怪,“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事呢。” 原来意识力星空还有加油站? 抱着好奇,林三酒朝“加油站”笔直飞了过去。寂静的宇宙里,只有自己飞行时那一波一波的、轻浪般的声音,好像她现在破开的不是虚空,而是海面。 说起来,她明明是在往前飞,但却确实有一种正在逐渐下沉的感觉。不过个人的方位观感,在宇宙一般的虚空中是极不准确的;别提宇宙了,当人的耳内平衡失调时,就算在飞机上也分不出来自己是在上升还是下坠。 这样“沉”了一阵子,眼看那光点越来越近,林三酒也渐渐放下了心。她转头看了看其他方向,只见星辰们仍旧是老样子;再把头转回来,她就愣住了。 光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十分熟悉的人影。 那人解除了星辰状态,一头金色卷发即使隔了这么远,也仍旧像是能吸引阳光一样耀眼。她的腰肢、小腿、足踝,都还是如同记忆中那么纤细曼妙,仅仅是一个背影,已经足以令人知道她是谁了。 “大巫女!” 林三酒低低喊了一声,加速就朝前方冲了出去——几乎在她刚一扑出去的同时,波西米亚就叫了一声,声音异常响亮:“别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波西米亚一愣,此时听上去,又和以往的声音没什么区别了:“我没说话啊。前面不是大巫女吗,你不过去找她了?” 难道她又听错了? 林三酒犹豫了一瞬,一时没有动地方。反倒是波西米亚开始急了:“你快走啊,大巫女就在前面了,你忘了你是干什么来的?” 大巫女悬停在空中,好像在低头想什么事儿,一直没有动;此时只要她加快速度赶上去,用不了几秒,就能到达大巫女的身边。但是不知怎么回事,林三酒就是不想动。 从波西米亚提起这儿是不是某个人的附着条件时,好像就有什么地方,开始渐渐脱离原始轨道了……市场调研、加油站,这两个词也始终缭绕不散…… 她刚想到这儿,猛然又听见了一阵“咚咚”闷响,就像是有人用拳头敲什么东西似的;林三酒刚想要抬头看,波西米亚就又开了口——这一次,她的声气极不耐烦,甚至还带着隐隐的焦躁:“你快点给我过去!” 她激灵一下,像挨了一下电。 从刚才起,波西米亚就一直藏在她的星光里,她也有好一会儿没见过对方了……听见的只有她的声音。随着这个想法一起浮起的,又是刚才那一阵“咚咚”闷响声;林三酒再也忍不住了,趁波西米亚没有预料到时,猛地朝左侧一拧身子,急速飞了出去,在飞出去的同时,抬头朝上方的宇宙投去了视线。 ……她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幕了。 头上原本应该无穷无尽的漆黑宇宙,此时却像是被人擦掉了一层涂料似的,黑色褪去了一大块,露出了一层球状的透明玻璃。在那一层透明玻璃的外头,是一张巨大的陌生人脸;与林三酒一比,完全就是一个人在低头看一只老鼠。人脸上,那两只小小的、像睁不开一样的眼睛被黑眼珠占得满满的,乍一看仿佛一双闪烁着贪婪的猪眼睛。 “你快点醒醒,别再往前走了!” 波西米亚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却叫人听不清是来自哪里的。林三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星光下早就没有了那颗金棕色星辰的影子,远处也哪里都找不到她——“你再走的话,就要带着他进入你自己的意识海里了!” 1102 破釜沉舟林三酒 ……意识力星空果真是一个美丽又危险的地方。 就算是个傻子,在看见头顶的漆黑宇宙外露出了一张巨大人脸的时候,也知道情况不对了;但到底是哪里不对,林三酒却仍旧在焦急中一团迷茫。 这是什么地方?波西米亚在哪儿?那人脸是谁?为什么要进入她的意识之海? 最重要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陷入了这个玻璃球一样的假宇宙里? 明明自打睁开眼睛开始,她的记忆就一直没有中断过。她把一切过程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就连她听错的时候,都真实清晰得如同自己的血液、皮肤、泥土一样……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那个的时候! 林三酒猛地一拧身,拿出了最大速度,掉头朝反方向冲了出去。既然那个人想让她往前走,那她后退总没问题了吧? “别动!” 没想到波西米亚的声音又一次叫了起来,如打雷一般吓了她一跳:“你别动,球只要一滚,你就不知道你在往哪个方向走了——啊,你妈没教你礼貌?”她的后一句话紊乱气急,似乎被什么突发情况给引走了注意力,声音立即远远模糊了下去,听不见了。 这次应该不是假象了吧? 仔细想想,刚才她浮着不动的时候,那个“波西米亚的声音”就变得很焦急,还因为这个露了马脚……看来把她弄进这里的猪眼睛,就是希望她往前走;林三酒想到这儿立即刹住了脚,抬眼看了看。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穹顶仍然像以往那样笼罩在头上,仿佛她之前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长着猪眼睛的人脸消失了,玻璃消失了,波西米亚也消失了…… 她收回目光,再一次望着眼前无穷的虚空。远方,仍然有无数星辰在寂静中来来去去,像是遥远的3d投影。 球…… 林三酒想起了这个字眼。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她确实被关进了某个人的附着条件内部,大概就是那个猪眼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创造出来的假象,反而会提醒自己真相。 莫非,这个附着条件就是一个玻璃球?她现在难道正被关在球里? 那么她又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林三酒忽然中断了自己的思绪,慢慢地抬起了头。伴随着一阵低低、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咯吱咯吱”声,眼前的无数星辰、色泽各异的宇宙星空,就像一层廉价涂料似的,被人用手指从玻璃球面上给抹掉了,逐渐变成了一片透明。 那张巨大的人脸不知从何浮起,蓦地紧贴在玻璃球面上,“咣”地一声叫还未被抹干净的宇宙一震;那两只漆黑的小眼睛左右一转,就落在了林三酒的身上。足有卡车头一般大小的猪眼睛眯了起来,眉毛紧皱着迅速远去了,黑暗与星辰重新占据了玻璃,在那人脸消失之前,她只能隐约分辨出,那人似乎极不高兴地低声骂了一句。 他之所以没有对自己动手,是因为波西米亚在外面牵制住了他吧? 林三酒满心焦虑地叹了一口气——也怪她,一直对波西米亚的意识力受损一事不太上心,总觉得迟早会恢复的;结果现在倒好,她被困在玻璃球里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等着实力大损的波西米亚撞大运式地把她救出去。 “波西米亚!” 虽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她也决不愿意坐以待毙,高声喊道:“我该做什么?他要去的意识之海在哪里?” 屏息凝神了好半天,才总算听见了那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我没空科普!”刚喊了这么一声,就听波西米亚吃痛似的低呼了一声,似乎因为一时分心而吃了个亏。 “喂”了一声,又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又一次听见波西米亚一边骂人一边回答道:“妈的就你事儿多,那是你产生意识力和潜力值的地方!应该是你的大脑——球去了那儿的话,我操你奶奶——球去了那儿的话,他就能吞噬掉——” 虽然她这句话没说完就被掐断了,但林三酒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还明白了一件叫她心脏直直坠落深渊的事:不管外面正在进行什么样的斗争,波西米亚显然都没能占据上风——不,不如干脆说,她现在正被按着打,可能还更准确一些。那个猪眼睛能够悠哉从容地抹掉涂料,观察球内的情况;而每次听见波西米亚的声音时,她都比上次更慌乱、急促、狼狈了。 现在的局面,简直叫她焦灼得如同被放在火上烤。 她十分痛恨这种束手无策、不得不把命运都交给别人的感觉,偏偏可恨的是,她现在只要一动,也许会把情况往更坏的方向直直拽去。 不,肯定有什么事,是她现在能做的。 那猪眼睛能用附着条件困住她,说明他们现在全部都在真正的意识力星空里;这样一来,无论是进化能力还是特殊物品都用不了了。她的意识力没有完全恢复不说,就算完全恢复了,等级也比不上这些能够自由进出意识力星空的进化者…… 她能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如果往深里想,意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说到底,人类是由372万亿细胞组成的,其中一千亿形成了大脑。如果把每个细胞都单拿出来看,它们与细菌几乎没有两样,只能算是无知无识的物质;而令人想不通的是,当这一千亿细胞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人脑中却产生了“意识”。 “意识”到底是如何产生、又是如何运作的,已经叫顶尖科学家挠破了头;而在进化者身上,奇迹又一次拓展了:这些细胞,还产生出了能够让细胞本身进行异变的“潜力值”。 每个人的附着条件就像进化能力,运作方式都不一样。猪眼睛要夺取她的意识力和潜力值的话,看来似乎必须到达产生意识和潜力值的源头,也就是肉身的内部……等等,源头? 林三酒忽然全身一震。 几乎在同一时间,波西米亚的一声惊叫就撕破了寂静:“林——” 这一次,她竟然只勉强发出了一个字,声音就被彻底掐灭了。蓦然之间,四周“宇宙”剧烈地晃了几晃,紧接着,林三酒就听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嗓音,浑浊地笑了:“……让你的朋友看看,我也为你准备了个球!” 波西米亚恐怕快撑不住了!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这里实际上并没有空气可吸。波西米亚的实力受损过重,别说指望她来救自己出去了,眼看着再纠缠下去她自己也要倒霉;现在留给她的办法,唯有那一个风险太大、简直不能称其为办法的办法了。 “波西米亚,”她扬声吼道,“再坚持五秒!” 没有回音——大概波西米亚已经没有余力将自己的声音传进“球”里了。林三酒一咬牙,转身就朝来时的方向重新飞了回去。那是她一开始被骗过去的方向,不出意料的话,她能够在短短几秒之内,就把那个猪眼睛带进自己的大脑深处。 1103 不急不忙林三酒(周年庆超长章!) “……你真该听她的话才对。” 只需一瞬间,刚才的宇宙、星辰、飞行,就都像一场梦似的褪去了,连一丝波纹也没留下。现在,她能重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了:她的后背被布满杂草的土地硌着,纱布压在额头上,手指尖沾了夜里的露珠,又湿又凉。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但她能感觉到,覆盖在眼球上的一层薄薄眼皮,正在不断地微微发颤,就是睁不开——猫医生正依偎在她身旁,毛身子团着,还热乎乎的。他们离得这么近,她却没法告诉胡苗苗,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里。 那个男人的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的。 他好像取代了意老师的位置,也像是精神分裂时的幻听,正在喃喃地从林三酒脑海深处说话,语调因为极度兴奋而略略颤抖:“当然,很多人在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都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跑……结果嘛,最终把我引进了他们的大脑里。你不必自责,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成长型。” 他说话时的语气,就像一个老饕坐在餐桌旁等待晚餐一样。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三酒说不出话,只能不断重复着这个念头,希望那个男人能听见。 “附着条件啊,宝贝儿!”那个男人在她脑海里哈哈大笑起来,这种感觉真是让人难受极了。 废话,我还不知道是你的附着条件吗! 没想到这个念头又被听见了——光是意识到这一点,林三酒就不由遍体生寒。 “我这个人大方,还公平,你要拿你的全部潜力值来从我这儿换点信息,我也就勉强同意了吧。”他觉得自己很幽默似的笑了起来,裹着尖锐的恶意:“我问你,你觉得从你在意识力星空里睁开眼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事先说明,我的附着条件里,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一样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林三酒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只湿滑黑亮的水蛭,用吸盘附在皮肤上——不知道怎么,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皮肤——正咬开了皮肤,使劲地吸血,身体逐渐鼓涨起来了。 当然,这不可能是她大脑里此时的真实情况;这大概是她的意识之海感受到了威胁,正在给表层意识拼命示警吧? 那个猪眼睛的男人,正趴在自己大脑里……像水蛭吸血一样,吸着意识力? “水蛭?”那个男人低声一哼,有些厌烦:“我无所谓你怎么说,反正你马上就要退行成为一个普通进化者了。但是告诉你,我吸取你的潜力值,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水蛭一样的低等方法!我的意识力在你大脑里开启了附着条件,你知道这是多稀有、多厉害的事儿吗!” “你的意识力,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林三酒心里一动,急忙问道。 “还不是你亲手领进来的吗?”说话并不耽误那男人吸收她的潜力值,她从刚才起,就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正有什么东西在细微地逝去,仿佛一座立在风中的沙塔,被风一吹,就丝丝缕缕地消融在了风里。 事到如今,她倒有点儿怀念自己排出身体的那段女娲基因组了。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孢子还在,现在也算是有个反击的手段啊。 “你说我亲手领你进来?”林三酒故意装笨,“可我没有啊!” 脑海深处,那男人的声音静默了几秒——就在她担心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只听那男人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哇,真没想到啊……你的意识力虽然用光了,但潜力值却这么棒……难以置信,它还会继续成长!我还是头一次吸收成长型,不知道吸收完了以后,我是不是也会变成成长型……我看你也配不上这么惊人的潜力值,给我的话,我还能发挥它的作用。” 就好像锦衣难以夜行一样,这种足以称得上进化者人生小高|潮的时刻,猪眼睛也很难拒绝炫耀的冲动。 “可我没有领你进来……” “想知道的话,就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你在意识力星空里过了多久?” 就算之前被困在他的附着条件里,也仍然是在意识力星空之中。林三酒想了想:“……也许是三、四十分钟?” “错了!”猪眼睛得意起来,“告诉你吧,你其实已经在意识力星空里待了至少五十分钟了。五十分钟之前,你和你的那个朋友出现在了意识力星空里,被我发现了。” 林三酒冒起了几个疑问,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凝神准备继续听下去。就在这时,她的耳朵忽然捕捉到外头的一阵衣物窸窣声,紧接着,波西米亚的声音就清楚地响了起来:“她还没醒过来?” 猪眼睛显然也通过她的意识发觉了情况,立即闭上了嘴。 猫医生奇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波西米亚低声骂了一句“糟了”,紧接着,林三酒就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被人使劲“啪啪”拍了几下;对方凉凉的指尖打得她皮肤生疼,像一条条地烧起来了——想起她也这么拍过人偶师的脸,不得不说真是现世报来得快。 她固然是没法做出任何反应的——在猫医生和波西米亚看来,恐怕她现在就和一个植物人没什么两样。 猪眼睛屏息观察了一会儿,大概是听波西米亚只会团团转、瞎着急,实际上根本没法影响林三酒大脑内部的状态,这才放松下来,“哈”地一笑:“真可怜,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你告诉我,我五十分之前和她一起进了意识力星空,然后呢?” “我老远地观察了你们一段时间。你们一开始说了两句话,随后你的朋友就藏在你的星光里了,还指了指你们当时所在的地方。” 也就是说,睁眼之后的那一段记忆,是确实发生过的经历了? “我当时听不太清楚,只知道你们原本是准备去一个什么地方的,但我猜,应该就是具象世界分馆。具象世界分馆从那儿消失了有好一阵子了,不少进化者不知情,都去那儿扑了个空……果然,我没猜错,你们俩随即就跟没头苍蝇一样在附近乱转了起来。” 他说到这儿,又是哈哈一笑。潜力值已经被吸走一半了,他当然心情舒畅。 “四十分钟之前,也就是你们进入意识力星空十分钟以后,当你们准备找个人问问的时候,我冲了过去,对你施展开了附着条件。可惜我这附着条件,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要不然把她也关进来,那可太好了……你知道我的附着条件叫什么名字吗?” 林三酒只希望他能在吸收完自己的所有潜力值之前,把话说完。 “‘虚妄之球’,怎么样,名字不错吧?从你进去的那一瞬间,它就更改了你的认知噢……”不知是因为得意于能力还是战果太丰厚,猪眼睛兴奋得甚至微微加快了语速:“你可以认为是我的附着条件给你的认知动了手术。你睁开眼睛、和朋友说话、想办法找具象世界分馆……这一系列真实发生的经历,被我的‘虚妄之球’截取下来,用它替换掉了你受袭落入我手里的那一刻。也就是说,在你的感觉中,你以为自己是在四十分钟之前才进入意识力星空里的,之前有十分钟的记忆是空白的……因为那一截记忆,被我拿掉又往后挪到了十分钟之后。” 亏他还能解释得这么流利——林三酒仔细想了几秒,才总算明白了他的手法。 如果说记忆是一条带子,那他就等于是把倒数第二节剪了下来,用它替换了带子末尾一截;这样一来在带子上,自然就出现了一块空缺——可是偏偏她在进入意识力星空之前,一直在睡觉,这一段本来就是空白的!怪不得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因为她感受到的,本来就是自己的真实经历。 “我明白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附着条件……确实厉害。但是进入你的虚妄之球以后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能听见我朋友的声音?”林三酒小心地回避了波西米亚的名字,问道:“而且她还提醒我,我被人关进了附着条件里……噢,不止呢,我还和一颗红色星辰说话了!” “真没见过像你好奇心这么旺盛的人。” 猪眼睛迟疑了几秒,喃喃地说。“为了知道答案,你连自己马上要变成普通人都能接受……?你要是以为我说多了就会泄露我的弱点,那你可错了。” 林三酒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 “你进入虚妄之球以后,就没什么新鲜的了。你听到你朋友的声音,是因为她一直在外面追着不放,大喊大叫……有时我一个没拦住,让它传进了球里的话,那么因为在虚妄之球里受到了影响,你的意识就会把这个外界信息再加工,把它变成是正在发生的情节。” 猪眼睛解释得确实很有耐心:“你做过梦的,就好像做梦一样。如果旁边有人把你的脚浸入水中,你就梦见自己走进了一条河里……一个道理。红色星辰也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个什么市场卷、加油站?” 原来是这样……林三酒在心里点了点头,耳听着波西米亚和猫医生在自己的身体旁边嘀嘀咕咕、语气焦急;半天了,也没有想出一个妥当办法。 “我看我的潜力值也快被吸收干净了。” 要说不忧虑,那是假话,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着镇定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明明是在意识力星空里中的招,怎么我现在却不知怎么离开了意识力星空,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还把你也带进来了?我没有退出啊。” “你还真是不聪明。”猪眼睛啧啧了两声,答道:“你被关在我的球里,朝某个方向跑的时候,就会带动着我的球跟你一起走。这个走,当然不是随便地走;因为我的附着条件非常特殊,只要你跑得足够远,你的意识力就会带着我的球,一起从意识力星空中退出来了,退进了你的脑海里。就和你平常退出意识力星空的本质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你是被骗着退出来的。” “那你怎么又在这儿?”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关于意识力的常识都没有?附着条件是我意识力的一部分,它进来了,我的意识力不也就进来了吗?” “哦哦,因为眼看着潜力值快没了,我有点儿慌,忘了。这么说来,现在在我脑海里的,只是你一部分的意识力吗?” 猪眼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诶呀,怎么搞的,你也是个能进意识力星空的人了,怎么连基础常识还要来问我?”他似乎想专心吸收剩下不多的潜力值,有点儿烦躁地说:“这是我意识力的最终形态了,就是你在星空里看见的星辰!等于说,一颗星辰进来了,明白了吗!” 这一下,林三酒终于恍然大悟了。 “我明白了,”她真心诚意地说,“你真有耐心,谢谢。” 猪眼睛半晌没吭声——大概正在想,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她失心疯了。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过了一会儿,他既戒备、又带着隐隐的狂喜,说道:“我已经把你的潜力值全部吸收完了!连你的那一点意识力都没留下。” 林三酒不但不生气,还很体贴。 “那你怎么回去意识力星空呢?你的意识力与你自己的大脑断开了联系了呀,你不能用你修炼的途径回意识力星空了吧?” 如果用大巫女的比方来理解的话,每个人的肉体就是一台电脑,修炼意识力的途径就好像是网线,最终把“意识力”这一段因人而异的讯息,上传到了意识力星空这个万维网。 这么一说,这个猪眼睛的附着条件,就有点像是电脑病毒了:它和病毒一样,顺着“网络”,进入了“电脑”本身——还影响得林三酒这台电脑都没法工作了。 由于每个人条件不一样,“网线”也不一样。按理来说,波西米亚打不开【意识力学堂】,林三酒也不可能借助【交叉小径的花园】进入意识力星空;但是猪眼睛却啧啧有声地说话了:“你怎么这么傻?我能把自己困住吗?我虽然不能用我自己的修炼途径,但是我可以用你的啊。” “用我的?” “对,你没忘吧,我可是吸收了一点儿你剩下的意识力。就像你的一块皮屑里都带着你的全部基因一样,就算只有一滴意识力,只要有,我就能从它身上找出你的意识力修炼途径……”猪眼睛没有浪费时间,肯定是一边说一边动手了——因为他的声音,此时突兀地中断了。 如果能微笑的话,真想微笑一下啊。 林三酒安安静静、什么念头也没有地等待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和猫医生似乎达成了共识,打算坐在一旁,先观察观察她的情况——这真是正中她的下怀。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当那个猪眼睛的声音猛然撕破了寂静、近乎凄厉地在她脑海中响起来的时候,她简直都有点儿不能自制地想大笑了。 “怎么回事?”猪眼睛不敢置信地尖声叫道,“怎么可能?这、这不对,这不可能!” 林三酒心满意足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的意识力等级,为什么竟然不够进入意识力星空?” 1104 斗智斗勇林三酒 【今天的防盗章是人偶师的初次登场!话说回来,这个“xxxx林三酒”的系列标题真的很好起,省掉了我每次抓耳挠腮的功夫,我决定以后就它了,一直林三酒下去,看看有多少,直到我憋不出来林三酒了为止】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人偶师。” 这是一身怪异装束的男人,走上高台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他脚下所踩的,是一个由贝雷帽们合力放倒了的集装箱。就在刚才,这个自称人偶师的男人,被一队队的人偶和模特恭敬地迎上了高台——没有麦克风,他说的每一个字却清楚地传进了在场两百一十九个人的耳朵里。 从两个集装箱里走出来的人们,被塑料模特们强行排成了一列列整齐的队伍,围在中央——本来是不止两百一十九人的。 少的那十几个人,在试图反抗、逃跑以后,大腿此时都从身体上被连根分离了;他们被模特们扛在肩上,一个接一个地走过高台下,似乎在给人偶师过目。那男人把每一个人的额头都碰了一次之后,轻轻摇了摇头,塑料模特们随即甩胳膊一扬,就把他们都扔进干涸的大海里,再不管生死了。 此时离林三酒不远的地方,就躺着一条裹着牛仔裤的人大腿。 “不想受伤害的话,我建议你们配合我。我对大家的要求很简单,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受伤。”人偶师微微一笑,听起来彬彬有礼。 人群隐隐地起了一阵骚动,但是这骚动像春天里最后一点北风似的,在周围怪人们的注视下,迅速消失了。 人偶师目光转了转,虽然面上仍然在微笑,目光却依然沉沉的。 这是一个看不出来年纪的男人——他偶尔一举手一投足时,像个少年;拢手站稳了,又阴沉沉地苍老了起来,仿佛说他多大岁数都不为过。 从衣着上,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因为那一身装束太奇怪了——上半身被一条一条的黑色皮革长条包裹起来,露出了一格一格苍白瘦弱的肌肤,看起来好像是把一件皮衣给挠碎后才穿上了似的。 他背后还装着一个巨大的、有点像是鸡冠子一样的鲜红装饰物,随着步伐一晃一晃;下身是一双一直高到了大腿的黑皮长靴。 “我有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平和,却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你们这219人当中,有哪一个是签证官?” 人群静默了。一脸迷茫、仿佛想从别人身上得到答案的,大概是刚刚进化的人——极温地狱是他们经历的第一个新世界,还不知道签证官的事;低着头不说话,或者一脸恍然之色的,应该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了。 等了半刻钟,仍然没有人出声。 “噢——果然219人这个基数还是太小了呀。”人偶师有点不满意似的轻叹了一口气,退而求其次:“好吧,那么谁手上有关于签证官的消息?” 林三酒心里一颤,想起了方丹——跟身边的胡常在对视了一眼,明知道人偶师不太可能从两百多人里发现自己,仍然忍不住掩饰似的低下了头去。 这一低头不要紧,她忽然发觉站在自己前面的矮个男人,双腿正在剧烈地颤抖。 她疑惑了。 现在的局面,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 然而矮个男人看起来连站都站不稳了,简直下一秒就要摔倒了似的;但没想到他却壮着胆子说话了,声音颤颤巍巍地传了开去:“人、人偶师大人……” 在一片寂静里,虽然他声音不大,仍然被高台上的人偶师捕捉到了。 人偶师……大人? 这人太狗腿了吧? 自称人偶师的男人脸上浮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说。” “是、是……我花了四五个月的时间,到处寻访这个区域的签证官,但是有传言说他去了北方了……您在这儿找,可能找不到啊。”矮个儿诚惶诚恐地答道。 林三酒注意到他说了“这个区域”四个字——想想也是,地球这么大,如果只有一个签证官的话,那想遇上签证官的几率未免也太低了。 人偶师的笑容消退了,“唔”了一声,转头问道:“还有其他人有关于签证官的消息吗?” 人群沉默着。 “唉,好吧。不是我不信任你们,不过我总要挨个查一遍,才能知道签证官没有藏着。”人偶师的声音仍然那么柔和有礼,一边说一边走下了高台。一队塑料模特立刻跟在了他身后,如同保镖似的。 他走到了第一排打头的人身边,那个年轻小伙子顿时有点防备:“……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人偶师的语气很轻柔,哄孩子似的,却仍然叫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签证官而已,检查一下又不疼。” 说着话,他已经出手如电地在年轻人额头上碰了一下。 看那年轻人的样子本来是想反抗的,没想到自己武器还没拿出来,对方已经完事了,的确又不疼又不痒——顿时十分尴尬局促地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好了。人偶师面色有点儿失望,没理会他,继续走到第二个人身边时,小伙子才喊了一声:“我不是什么签证官,那我可以走了吧?” 人偶师头也没回:“当然,不过你要等一等。”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个塑料模特就迈了一步,挡住了年轻人的去路,年轻人半信半疑地不动了。 这时,站在前方的矮个男人低低清了一声嗓子,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笨蛋”——他双手不安地抓住自己裤子,看起来十分紧张。 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低嗓子问道:“喂,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 矮个男人一愣,回过了半张脸,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跟自己搭话。他生得虽然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很灵活,目光在林三酒的脸上逗留了一秒后才答道:“冰雪暴。你也是……?” 林三酒点点头,对暗号似的说:“黑死城。” ——这还是当初从任楠的签证上看见的名字。 矮个男人“噢”了一声:“我去过,黑死城现在也算逐渐稳定下来了……唉,这次被送到极温地狱这个乡下地方,什么都不方便不说,没想到……” 话没说完,他打了个颤,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林三酒顺着矮个儿的话头往下感叹了一句:“就是说呢,没想到这次这么倒霉,竟然遇见了人偶师……” 矮个儿叹了口气:“原来你也知道他。” 林三酒没让心中的迷茫露出来半点,只应了一声是。 “难得,难得,原来你也是去过‘中心十二界’的人……唉,看你的样子,你大概还没有听说过人偶师最新的传闻吧?”矮个儿男人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噢,对了,我叫申连奇,交个朋友,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就在中心十二界碰面了……” 强忍着没有问“中心十二界”是什么,林三酒报上了名字,随即有点迫不及待地问:“最新的传闻是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申连奇,他的脸又白了。“据说人偶师的能力升级了,挺邪门的……连总跟人偶师对着干的那几位,最近也避开了他的风头,传送到别的新世界去了。毕竟到了那些个大人物们的级别以后,想升一次级可太难了!谁都说不好以后会怎样,人人都盯着形势呢。咳,本来这样的大事,跟咱们这种小虾米有什么关系?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尽管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林三酒还是飞快地记下了他的每句话。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她选了个最有可能让申连奇开口的问题:“你说,人偶师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唉,我也是猜的。”申连奇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人偶师的身影——每当人偶师触碰过了一个人的额头之后,就有一个塑料模特站到那个人的身边去。他很不安地动了动,说:“我听说,他身边的那几个随从前阵子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假人,笑都不能主动笑了,能力却还保留着。” “你也知道,这些人偶没有进化能力,要不是靠着’兵工厂’,再多也只是菜。传言说,他如今的能力,已经可以把活人变成人偶了,所以想要多召集一些活人,来摆脱兵工厂。但是在中心十二界那样的地方不好随便下手,可不就到这些新形成的末日世界来了吗。” 申连奇一说起自己热衷的大事件和小道消息,就滔滔不绝了起来,没注意到林三酒和身旁屏息聆听的同伴们,一下子也白了脸。 “你的意思是,他是想把这219人,都变成他的人偶?” 申连奇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唉,看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咱们各凭本事逃生。” 林三酒惊疑不定地望着不远处的人偶师,与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目光。这个申连奇看样子是经历过不少世界,想必有几张底牌,可是自己这几人怎么逃? 人偶师动作很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检查了近一百个人,离林三酒一行人不远了——随着鲜红的鸡冠越来越近,人偶师走路时,皮革所发出来的吱嘎声也清晰可闻了。 “小酒,我突然想起来个事,”耳朵里突然传来了兔子的声音,“他不是要碰一下每个人的额头吗?” 林三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你的乌苏毒,几秒钟之内就能把他干掉了,咱们有什么可怕的?” 兔子的声音同时传进了三个人的耳朵里,几人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刚才被什么人偶师、中心十二界之类的名称给占据了头脑,险些忘了他们身上的乌苏毒……既然塑料模特们是人偶师的能力,那么只要他一死,这些模特们也不足为惧了。 有了这个底气,在人偶师将手指从申连奇的额头上拿下来的时候,林三酒甚至希望他能快点把手伸过来。 人偶师朝前走了一步,来到了林三酒面前,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下。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人偶师的面庞奇妙得慑人——他细长眼睛周围的一圈金粉,在夕阳的光芒下熠熠生辉;虽然个子很高,可由于皮肤苍白、身形瘦弱,却让他看起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人偶师温柔地笑了笑,抬起了一根手指。 林三酒屏住了呼吸。 手指一直伸到了她的额头前,在离皮肤只剩下几毫米的地方停住了。 “哦,你身上有乌苏毒啊。” 1105 不耻下问林三酒 “她的呼吸怎么变得这么急促?” 波西米亚猛地一下提高嗓门,近乎尖锐的声音搅起了夜晚的寒凉空气。“医生,你看她这个样子,似乎不太对劲——” “帮我打开她的眼皮,我看看。” 话音落下,很快就有手指搭上来,撑开了林三酒的眼皮。靠人扒开了眼睛,她才又一次能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猫下巴出现在视野里,挡住了部分暗蓝夜空;下巴一低,很快露出了一双晶亮润泽的大眼睛,和两只尖尖立着的耳朵。另一边,波西米亚头发凌乱的脑袋,在黑暗中支棱出了一个鸟窝般的剪影。 终于再次见到他们,本来应该是个令人松一口气的时刻,林三酒此时却无暇多瞧他们一眼。当又一阵冲击感猛然袭上来的时候,她的视野立即模糊了,一切景物都摇晃着失去了形状和颜色——她只记得,有一束明亮的光从眼睛上照了下来。 “她的瞳孔有轻微扩大,”猫医生的声音渐渐远了,像是一台正在被调小音量的电视,“除此之外,很像是正处于肉体痛苦的病人的反应……” 后面它说了什么,她就听不见了。 林三酒身上哪儿也不疼;但要是可以的话,她倒真想用肉体上的痛苦来代替她现在的感觉。 她一定猜中了真相:意识体被困在别人大脑里久了,因为没了肉体的支撑,肯定会渐渐被吸收消解掉——除非你是女娲,有常人想不到的手段。方才她刚一把话说完,猪眼睛连一声也没出,就突然对她的大脑展开了冲击。 他起初只想恐吓她,让她明白自己确实有能力毁掉她的大脑;但是经过几次轻微的示威性攻击以后,猪眼睛显然十分惊讶地发现,林三酒的大脑竟然全不受影响。 那是自然的。 在人偶师副本里时,她就明白了:她在如月车站里遇险时,全靠一层意识力形成了“大脑”,容纳了她最后的生命,她才得以存活;后来肉体复苏了,这一层意识力就由里到外地包住了她本身的大脑,成了个保护壳。要不是有它,她也撑不过波西米亚的开瓢。 猪眼睛不知情,误会了:“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手段?” 不等林三酒所有反应,他又有几分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可惜,你的意识力跟我比实在太少了——而我还没见过世上有打不烂的保护壳呢!” 随着一股比刚才猛烈得多的意识力撞入脑海,猪眼睛这一番频繁密集的攻击就拉开了序幕。 他的最终目标,还是要逼得林三酒在惊恐中同意他的要求,自然也不希望一失手把大脑毁坏,连带着自己也要一块儿陪葬。出于这个原因,猪眼睛的攻击虽然看似狂暴,其实却很有分寸:每当保护层挺立过一次攻击以后,他就会将下一次攻击的力量根据情况,适当往上调一调。 被直接动摇了本身意识,实在是一种叫人恐惧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抛弃神智、走入疯狂,从此会彻底失去自我控制。 如果不是仍有一个小小的发现支撑着她,林三酒可能确实会不知什么时候喊出那一声“等等”。 ……她发现了猪眼睛攻击中的“不和谐”之处。 尽管她每次受攻击时,神智都会一模糊,但还是从意识力强度上,直接感受到了——那些不和谐之处细微极了,一闪神就会疏漏过去。 说来惭愧,在末日中辗转了这么多年,一方大人物她是没混上,但挨打可真挨了不少;从一场又一场殊死搏斗之中,她早已养出了一份超乎常人想象的战斗意识。 所以,即使是在这种让人神智不断昏花的罕有攻击之下,她依然发觉了:猪眼睛有时候的攻击,会反而比上一次的攻击微微弱一点儿。 仔细一想,就会觉得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他现在一次又一次地加大力量攻击林三酒,就是为了要让她害怕,此刻没有任何减弱力量的理由。 除非……除非他此刻的力量,有所削弱了? 这么说来,对猪眼睛意识体的“融化”,恐怕已经开始了! 林三酒精神一振,咬牙忍过又一次攻击,随即察觉到猪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加紧了节奏攻击她。她刚才的念头响亮得直在大脑里回荡,对方不可能没听见。 果然,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没过一会儿,猪眼睛的攻击力道就越发不稳定了。有时他打出的意识力效果,程度仅仅相当于走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肩;下次他学到教训了一发狠劲,保护壳剧烈摇晃得甚至令两人都惊住了。 刚才林三酒还觉得自己是风中的沙塔,现在却发现自己像是正被一个沙子做的人攻击;对方每一拳砸上来时,都会淅淅沥沥地洒下一片沙子,落在脚下,没入她的意识之海中。 对于猪眼睛来说,这真是一个噩梦般的恶性循环。 他打的越多,收束不住、散落出去的意识力就越多;后者一落入了林三酒的意识之海,就被她赶紧一把抓住,用来阻挡攻击、加固保护壳——最讨人厌的是,不管他怎么怒骂、威胁,林三酒全像听不见一样装聋作哑。 “真是个厚脸皮!”他狠狠地喝骂了一句——当然,这句也像是撞上了墙一样,毫无回应。 假若猪眼睛能够破釜沉舟,干脆调出大部分意识力,一举攻破林三酒的大脑,那么这个恶性循环早就打破了。但他怎么能甘愿放弃、主动同归于尽?只要还活着,就难免会心存侥幸;没有一会儿,林三酒居然发现自己的意识力恢复得比进入星空之前还多了。 “她颤抖得太厉害了,” 在激烈的对抗中,外界的声音几乎都被林三酒给忽略了,直到波西米亚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她的耳朵。前者的语气中,浸染着以前从未听过的忧心焦虑:“……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要不然我再把她带进意识力星空一次吧,这样还能确认一下她的意识体,看看她有没有危险。” “我没有意识力,所以不懂。带进去之后,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好在猫医生没有一口答应——林三酒真希望它能想出三千个问题来。 “医生您懂的太多了,这种小事不知道就不知道了!”波西米亚的马屁手到擒来,“我那时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说不准,感觉就像是身体变成了植物,什么思维、活动都没有了。” “……她现在应该还有思维活动,”胡苗苗又打量了一番林三酒的脸:“说明她的意识此刻就在肉体里。贸然被拉进意识力星空,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是的,后果可危险了,千万别拉我进去! 林三酒脑海中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可惜就是没法被外面的一人一猫听见。失去肉身的意识体会在别人大脑里“消解”,这事儿恐怕都没有多少人听说过;她更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加速消解猪眼睛,只好干等着,企望时间能像热度融化冰淇淋一样,把他慢慢融掉。而猪眼睛的损伤如此之大,早就放弃了攻击,转而开始争夺起她余下不多的意识力,拼命地试图拖延时间——他偶尔也有成功的时候,只不过每做一个动作,从他意识体上落下的“砂砾”就更多了。 猫医生的疑问,总算多多少少地又延长了一会儿;但波西米亚这个人,平时需要她出力的时候她比谁都懒惰倦怠,不用她出力的时候她又没头苍蝇似的一个劲儿往上乱撞——在林三酒低低的暗骂声里,她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一拍大腿宣布道:“我等不了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等林三酒想办法动一动身体,波西米亚就言出必行地将那条草编带子系在了她的脖子上。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甚至压根来不及升起遗憾,等林三酒霎时一醒神、恢复了神智的时候,她眼前已经又是那一片熟悉而美丽的星空宇宙了。 与远方无数星辰同一时间闪耀起来的,是她自己的星光。那一瞬间,未经抑制、全力绽放的耀眼光芒,竟将周围漆黑的虚空也映亮了一圈;一颗小小的、灰淡的金棕色星辰,正处于她释放的强烈光明之中,几乎被映得黯然失色了。 “怎——怎么回事——”她又惊又疑地喊道,“林三酒?” 来不及回答她了。 在林三酒的余光处,一颗鼠灰色的星辰正以急速朝远方掠去——怪不得他偷袭时能够一击得手,这一片鼠灰色几乎亮不起什么光,转身就能被黑暗所隐藏。她猛然一个加速,从后方直直扑了上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流畅弧线,一拧身,迎面就拦住了那颗鼠灰色星辰的去路。 “我说了我们有缘,就真的很有缘。” 林三酒虽然没有生成附着条件,但她现在可谓是财大气粗了。尽管猪眼睛看不见,她还是冲着对方温柔地笑了一下:“……着什么急?” 波西米亚这个时候才颠颠儿地赶到了,茫然得还不知道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实力受损得如此厉害,此刻往猪眼睛身边一站,居然也把那颗鼠灰色星辰比得像个侏儒:“这就是刚才那块猪头肉?怎么比我还——你怎么变得这么亮了?” “那个说来话长,先不急。”林三酒收敛了光芒,牢牢盯着面前的鼠灰色星辰:“我打算先从他身上挤出足够讯息……关于具象世界分馆,他好像知道的不少啊。” 1106 好旅行者 抓住了猪眼睛,可不代表林三酒就能放心了。 她自己没有生成附着条件,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又早已成了一片废土,仔细一想,除了不断消耗宝贵的意识力压制他之外,她们竟没有一个能够牢牢束缚住对方的办法——猪眼睛毕竟经验丰富,人又狡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叫他找到空隙溜了,到时找谁打听具象世界分馆的事? 波西米亚好像也想到了一块儿去,犹犹豫豫地在林三酒和猪眼睛之间来回折返了几次,又想藏身又想看守猪眼睛,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挨着谁好。 那么,速战速决吧! 林三酒一咬牙,下了决定——反正她身上的意识力,几乎都是来自猪眼睛的,不用白不用。 刚才情势急转、化险为夷的时候,她还能生出一点儿猫抓老鼠般的兴致;现在时间不多,她的兴致也自然消失了,沉下声音,开门见山地问道:“告诉我,具象世界分馆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鼠灰色的星辰微微一闪,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找机会逃跑;当他发现林三酒的意识力把他四周空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干脆光芒一收,化作了人形。 那张镶嵌着两粒儿小眼睛的大脸盘子,在恢复了正常比例之后,看起来总算比它顶天立地时顺眼一些了。这个男人可真不好看;脖子前伸、下嘴唇外翻,侧面看不像猪,倒像个老海龟。胳膊和肚子都因为缺少运动,皮肤松松垮垮地垂坠下来——发生在一个进化者身上,真是叫人无法相信。 “你用起我的意识力,用得倒是挺自然。” 猪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包围住他的两颗星辰,目光在波西米亚的金棕色光芒上多停留了几秒。仅仅是从大脑里回到了意识力星空中,他就像是回到主场一样,信心和态度都恢复了不少:“我也没法怪你,毕竟嘛,弱肉强食。这也是我信奉的逻辑。” “分馆。”林三酒只冷冷地提醒了他两个字。 “噢。”这一个字,他却慢慢慢慢地吐出来,足花了一秒多。“你为什么要打听它?它的功能虽然有趣,我看也不是什么人生必需品。你要是想与别的世界沟通,还有很多办法嘛。我教你几个办法,你把拿走的东西还给我,我们就算两不相欠——” 很显然,猪眼睛在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 “拿走的东西?”波西米亚突然插了一句嘴。在这种巧取豪夺的问题上,她比林三酒灵敏多了:“你用的词是‘东西’,而不是意识力。莫非……她拿走的不止是你的意识力,还有别的吗?” 就算是个傻子,看了二人的前后意识力对比,也大概知道情况了——不过能从一个无心的用词上就抓住线索,还真不得不承认,波西米亚过去鸡鸣狗盗的日子没有白过。 猪眼睛顿时不吭声了。过了两秒,他干涩地说:“……少了几点潜力值,我还不至于往心里去。” “看不出来,你妈把你生得真大方!”波西米亚甜着声音说,“这么多的潜力值,对你来说只是几点呀?” 林三酒简直想笑——这下子,波西米亚损失的那一部分潜力值,总算是能补上了!就是得想个办法,把它们像电一样输送给她。 猪眼睛似乎暗咬了一会儿牙,衡量半天,才终于屈服了一步:“关于分馆,我知道的也不多。如果我告诉你了,你愿意把东西还给我吗?” 这个问题简直天真得近乎可爱了。然而问话的人,可不是一个天真可爱的人。 林三酒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波西米亚,后者此时仍是一颗星辰的样子,她一时间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正是满脸疑虑。想了想,她沉声吩咐道:“你先说。” 出乎意料,这次猪眼睛居然愿意直奔主题了。 根据他的说法,具象世界分馆大概是波西米亚离开后没多久,就突然从原地消失了的——“我是好几天以后才听见这个消息的。一开始大家都不信,纷纷跑过来扑了个空;一直到现在,每天都还有不知情的进化者过来找具象世界分馆。”猪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述说道:“至于具体原因,我听说过好几个。有一个最普遍的说法,是具象世界分馆在消失之前,控制权落入了某个人手里,那个人想要独占它,所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它挪走了。” 这个说法,倒是和波西米亚得到的线索不谋而合。 “什么人控制了它?挪到哪里去了?” 猪眼睛瞥了一眼林三酒,试探着问道:“你是想与某个世界里的人联系?我不骗你,真的还有其他办法。星空里不是常常有‘好旅行者服务’吗?我就认识几个,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林三酒原本要打断他的,在听见“好旅行者服务”时,脱口而出的话却不由变成了:“那是什么?” 也好,这样一来猪眼睛就更难发现她真正的目的了。 “大千世界,也不是人人运气都这么好,都能够拥有像我这么优越的附着条件。”猪眼睛用一种无须谦虚、实事求是的语气说,“生成的附着条件具体是什么,就像进化能力一样,没有人能事先预料到。那么生成的附着条件万一没什么战斗力怎么办?那就只好因地制宜、尽量发挥优势啦。比如说,有人的附着条件是可以提供谁也看不出来的假形象,有人的附着条件是占卜和预测……什么样的都有。能与别的世界联系的人,自然也不少。收费也合理,而且双方还能谈。” 正当林三酒想向波西米亚求证时,后者主动悄悄地靠近了一点,低声说:“是有这么一回事,虽然我从来没用过。” “为什么?” “他都说了,‘好旅行者服务’嘛。”她不太高兴地答道,“过去我的名声太大,提供这些服务的进化者都不敢找我。” 不是名声太大,是名声太坏吧——连个别人眼里的“好旅行者”都没混上。 林三酒收回心思,继续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控制了具象世界分馆?” “这我哪儿能知道啊!”猪眼睛顿时叫了一声,“要是每个大人物做事之前都得和我报告一声,我岂不成了星空之王了么!” 这倒是——林三酒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逼问他的时候,波西米亚却冷不丁地说:“但你知道的肯定比你说出来的多。” 那双猪般的眼睛瞪圆了,没有扩大多少,仍旧是黑漆漆的两粒儿。 “你的星辰颜色本来就不起眼,附着条件又这么适合偷袭,”波西米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总结得这样井井有条,“我可不信你那时躲在分馆旁边只是凑巧。去旧地址的人,都是一些过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分馆消失了的进化者;说明这些人不常进入意识力星空,相应地,意识力一般来说也不太强。你恐怕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专门在那附近等着收网的吧?” 她说到这儿,哼了一声:“这种招数,都是我以前玩剩下的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既然你天天都在那儿蹲着,除非你又聋又瞎,否则不可能只知道这一点皮毛。” 要不是还得维持着意识力困住猪眼睛,林三酒高兴得真想在她肩上重重拍一巴掌。 “好,好,你非得从我这儿掏一些真假难辨的流言,我也拦不住你。”猪眼睛的话非常多,半天也说不到重点,林三酒都快不耐烦了,才听他说道:“……那好像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见过他的人多了,但谁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男是女。有时是个壮汉,有时是个老太太,要不是说话做事上的连续性,恐怕认都认不出来。以前谁听说过他呀!不知从哪个世界来的,短时间里就控制住了不知多少人……好像是因为他的进化能力非常厉害,一旦中招,不到转换世界的时候就消除不掉。当然,这是在你还没被弄死的情况下……” “老太太”三个字,触动了林三酒的神经。 大巫女的身体一直昏睡到现在,意识体始终困在星空里,本身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在荤食天地遭遇的“概念碰撞”能力主人,直到现在,真正身份还是一个谜。 这二者倒是很像……目标也一直都是大巫女。 “小心!”波西米亚骤然迸发出一声喊,突兀地惊了她一跳——然而等她听见这声喊的时候,其实已经来不及了。一道星辰从远处疾驰而来时拉出的一道长长流光,霎时间把她们附近的虚空都晃成了一片雪白,叫人难以视物;那颗雪花般的星辰在林三酒的视野里,仅仅停留了千分之一的瞬间,她一直“抓”着猪眼睛的意识力就蓦然被消解了,仿佛成了一片片碎雪般四散落去。 “怎么这么晚才来!”猪眼睛一重得自由,立即朝上空疾冲而去,这句话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雪白星辰在原地一顿,紧接着也朝同一方向冲了出去,又是一道耀眼流光。 “面对老客户的上门服务,也要加收百分之五十的服务费噢,莫先生!” 波西米亚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连条杂鱼都比不上,一鼓劲儿就摇头摆尾地跟了上去,遥遥朝身后喊道:“那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了好旅行者服务!妈的,我还不知道还有这么贱骨头的服务商,一叫就主动过来舔人脚跟!” 雪白星辰一面要跟上猪眼睛,一面又要甩脱波西米亚,居然还不忘了远程回嘴:“在商言商你不懂吗?洞穴人!” 眼看着三颗星辰以高速去远了,林三酒却还留在原地一动未动。猪眼睛一直在她的意识力掌控下,唯一一个可以叫“好旅行者服务”的机会,就是在他刚从她大脑里出来的那短短几秒了……怪不得他的话那么多,原来是在拖延时间等救援。 提供好旅行者服务的雪白星辰,居然能毫不费力地就把她的意识力化作碎片,恐怕他的附着条件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念头转到这儿时,她已经把散碎的意识力重新收拢好了。 经过猪眼睛的一吞一吐,她的潜力值仿佛受到了刺激似的,生长速度不知不觉加快了不少;再加上猪眼睛本身的潜力值和意识力都被她接收了大半,此时在她体内的能量翻涌滚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意识力到底是什么强度。 林三酒恢复人形,轻轻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如同流星般拉出一条弧线,急速划过了漆黑夜空,将无数高速飞行的星辰都给远远抛在了身后;这速度甚至叫她自己也隐隐心惊起来,仿佛会随时将漆黑的虚空摩擦出一道长长火花。 再一低眼,鼠灰色的星辰已经处于她的脚下了。 1107 该怎么对付那颗雪白星辰,林三酒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本来对附着条件就懂得少,更别提对方远远比她经验丰富多了——不过,这可不代表她对眼下的情况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她没办法吧,也有办法;说有办法吧,又实在算不上个办法。 如果把人偶师憎恶林三酒的原因写下来,大概能列成火车那么长的一张单子,其中前三名里,肯定有一点是:“执着得跟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一样”。 第一次以火箭般的速度追上去以后,林三酒想了想,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别的手段;于是她故技重施,再次投出意识力形成牢笼,将猪眼睛困在其中——猪眼睛刚刚吓了一跳,转头一瞧见雪白星辰就在不远处,急忙叫了一声:“快来把我救出去!” 雪白星辰高高兴兴地扑了上来,喊了一句“多谢惠顾!”,就再次把林三酒的意识力给消解成了小碎片。猪眼睛一刻也不敢耽误,生怕刚才是因为自己起步晚了才被追上的,这一次简直是在眨眼之间就消失了踪影。 眼看着猪眼睛和雪白星辰又一次去得远了,波西米亚这才呼哧呼哧赶了上来。林三酒看了看她,确保她不会走丢以后,又一次呼啸着从漆黑夜空中前扑而去——和上次一模一样,她仍旧没怎么费力气,就瞧见猪眼睛又来到自己的脚下了。 于是,她先抓人、雪白星辰放人、然后猪眼睛火燎燎逃跑、接着她收好意识力,再追上去抓人……这个循环一直足足重复了四遍,等她第五次抓到猪眼睛的时候,雪白星辰终于浮在原地不动了。 “大姐,你真有毅力。”他带了几分敬佩地停住了脚,看着猪眼睛在意识力牢笼中左冲右突,“这都第几次了?亏你就这么一个笨办法,一遍遍重复到现在……你赢了,我放弃。” “你放弃?”猪眼睛登时尖叫起来,“你凭什么放弃?有生意上门你不做,你放弃?她也就能这么干几次,难道还能一直重复下去吗?” 雪白星辰没有回答他,反而转过来看了看林三酒:“大姐,现在是第几次了?” 林三酒有点儿明白他的意思了,想了想,答道:“第七次了。” “这么多了?”雪白星辰吃了一惊,声音里随即带上了笑意:“我还以为只有五次呢。” 他似乎知道自己才是对的——但他一点儿也不想更正林三酒。雪白星辰往前飘了两步,冲着被意识力束缚住的猪眼睛亲切地说:“莫先生,七次了。” “啊?”阶下囚好像一时没明白过来。 “七次了,”雪白星辰强调地说,“小本生意,恕不赊欠。” 猪眼睛愣了几秒。这安安静静的几秒钟悠长得令人难以想象,甚至连波西米亚都辛辛苦苦地再次赶上来了,正好有幸能一睹这个场面。 “你——”猪眼睛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尖得可以去唱伶人:“你按——你按次数收我费?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你按次数收我费?” “在商言商啊,亲兄弟也得明算账。”雪白星辰说,“七次逃脱,还没加我的上门跟费用呢。” 波西米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林三酒都对他多了两分好感。 “可是你以前——” “诶呀,以前只要帮你逃一次就够了,所以你误会了。”雪白星辰收费时的态度非常亲切,不愧是个生意人,充满了洋洋一团和气:“不过,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打个折,算成六次逃脱的钱吧。” “等收到费用以后,”他语气柔和地笑了,“要是这位大姐不介意,我就继续帮你逃出来。对了,大姐请问怎么称呼?我打算把你列成贵宾。”他的后半句自然是冲着林三酒说的。 “林三酒。”她根本没有隐瞒的打算——事实上,她的名字传得越远越好。 雪白星辰身上的光芒蓦地盈盈一亮,开口时,声音里洋溢着真诚的喜悦:“幸会!我就喜欢多交朋友。” 他真是天生就该从别人身上捞生活,只要他愿意,他好像能叫雕像都喜欢上他。瞎子也能瞧出来,猪眼睛经过今天以后恐怕是要一蹶不振了,雪白星辰看样子是根本没打算留住这个客户。 猪眼睛咬着牙根,恨恨地骂道:“你这落井下石的狗!” “公平收费,童叟无欺的呀。” 波西米亚忽然好奇起来,问道:“你要收的费,是指什么?有多少?” “我不收意识力,一般都收潜力值。”他对潜在客户的态度很不错,“看情况,有时候我也会收情报,或者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像刚才那样的逃脱,一次我收十点潜力值。每个客户都知道价格,我的声誉很好的。” 六次就是六十点,再加上百分之五十的上门费,一共九十点。现在的猪眼睛,付完账以后还是不是个进化者,估计都不好说了。 “她把我的潜力值都拿走了!”猪眼睛愤怒地叫道,“你找她要!” “人家又没叫我的服务。” “他拿不出来怎么办?”林三酒问道。 “那就得用强硬手段了,能收上来多少就算多少。”雪白星辰叹了口气。他没详细说,但是想来他应该早就为这种情况做好了准备。 看样子,猪眼睛似乎正后悔得恨不得能吃了自己——早知道这个情况,他还不如老实回答林三酒的问题算了。 眼下这个情况,倒是出乎意料地有利……林三酒想了一会儿,问道:“我说不定也要照顾你的生意呢。” “噢?”雪白星辰腾地来了精神,“你不需要逃脱啊?” “你刚才说,你也会收情报作为酬劳。我想向你打听的,就是情报。”她比了一下猪眼睛,“他刚才也告诉了我一些情报,但我不太相信他的话,而且他知道的也不多。这样吧,如果你能把我想打听的情报都告诉我,这一整个儿人,我就都给你了。” “一整个儿人”,指的自然是猪眼睛。林三酒又加了一句:“反正我拿了他也没用,我不懂把意识体分解利用的那一套。” 这还是波西米亚与她闲谈时告诉她的:别看意识力星空美不胜收,实际上险恶得叫人简直无法想象。被人抢了潜力值或意识力,还不算是最糟糕的;还有的意识体落入了无法反抗的境地之后,被人活生生地分解成各种用途的“原材料”——这样一来意识体就再也没有复苏的机会了。而没了意识体以后,那人留在末日世界中的身体,自然就再也苏醒不过来了,直到身体自然死去,都会是一个植物人。 当然,波西米亚当时还没忘了邀功:“这种死法我觉得不行,伤阴德,所以我从来不干。我要杀人,都是干脆利落的!” 雪白星辰似乎倒没有这种顾虑。 他斟酌了一会儿,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确实正好有客户需要这个呢”,随即问道:“你要问什么情报?” 鼠灰色星辰激灵灵地打了个战,连原本就黯淡的光芒都骤然又亮了,闪烁不定,似乎激动之极——然而雪白星辰只是轻轻一扫,在挥洒出来的一片雪雾似的柔光下,林三酒二人就再也听不见猪眼睛的声音了。 老实说,考虑到猪眼睛原本准备对她做的事,她觉得这个下场对他来说虽说残忍又讽刺,但却真的很公平。 “我要问关于具象世界分馆的事。”林三酒将猪眼睛告诉她的情报一一说了,求证道:“他说了假话吗?” “没有,”雪白星辰应道,“这一部分的内容很多人都知道,说谎容易被发现。你要知道什么呢?” “占有分馆的人究竟是谁,分馆目前在哪儿。包括分馆里面的人,现在又都怎么样了?我上哪能找到他们?对了——你既然是收取潜力值的,你肯定知道该怎么把潜力值给出去吧?顺便也把那个告诉我。” 怎么给潜力值倒是问题不大,雪白星辰很快就手把手地把她给教会了。随即他慢悠悠地说:“那个占有分馆的人,在把分馆搬走以前,好像一直在追捕一个人……我看你想打听的不是分馆,而是这个人吧?噢,不过这就是客户的私密事了,你不告诉我也行,毕竟和我没有关系。话说回来,占有分馆的那人究竟是谁,我说不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老实说,你的问题都很不好回答,我几乎没有可以提供给你的消息。” 连他都不知道的话—— 林三酒蓦然陷入了深深的疲倦和失望里。难道她注定要与大巫女失之交臂?问题是,大巫女还能承担得起这个局面吗? “不过,你也别太失望。”雪白星辰似乎很敏感,注意到了她沉默之下的情绪:“虽然我没有能够直接回答问题的情报,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另一个重要情报。我知道谁能够帮助你。” “谁?”林三酒登时来了精神。 “他已经来了,”雪白星辰的语气十分无辜柔和,“就在你们身后呢。” 1108 林三酒的道歉 真是再也没有比雪白星辰更会做生意的人了。 这一点,林三酒是在震惊褪去之后,又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的——因为当她刚刚转过身去,乍一瞧见身后的人时,她足足有近一分钟的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一块被冬天冻结起来的石头。 从上次分别算起,已有一两年的时间了,但他仍旧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那双眼睛仿佛初春才一化冻,即粼粼波动起来的湖潭;长长的黑睫毛半垂半挑,令人想起云在水面上投下的倒影。几丝长发从耳旁滑落下来,越发衬得耳朵上的皮肤像是透着淡淡粉红的白玉,望去几近透明。 说起透明,恐怕再也不会找到比他笑容更清澈的人了。有时他会在一笑之后,随即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忍不住用白牙微微咬住嫣红嘴唇——就像现在这样——再轻轻地叫上一声:“姐姐。” 必须得是像林三酒这么了解他的人,才能从那一声又轻又颤、近乡情怯的“姐姐”里,隐约感觉出更深的一层幽暗。 她眨了眨眼,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化作人形了,怪不得他能认出来。她明白自己迟早会见到他,只是却没想到会是在此时此地,又这么突然;即使她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但在见到他的这一刻,长久以来的提防、猜测、苦恼和挣扎还是像海潮突然一样退了下去,只剩下了满心发颤的思念和不忍。 “……你在这儿,”她望着季山青轻声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慢慢地微笑起来,“礼包,你找到我了。” 她没有问与数据体的战争怎么样了,他到底好不好、有没有遇险,也没有问那时假装成礼包联络她的人是谁——很多问题,其实早已在时间中得到了回答。 相反,林三酒只是问道:“你知道我会来意识力星空?” 季山青点了点头。 “我听说了,大巫女还在这儿。我知道姐姐迟早要来的,”他的嗓音依旧像清风吹过林叶,“所以我也来等你啦。” 林三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雪白星辰,开始慢慢有点明白了。礼包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她一进意识力星空,就能被他感知到——“你是不是该付他钱了?” 这个雪白星辰实在是个天生的生意人:相见才不过五分钟,他已经做成了三笔生意。猪眼睛是他的第一个客户,林三酒是第二个,季山青则是最后一个——雪白星辰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顿时笑了,随即又像个不肯服输的小孩一样辩解道:“我是有什么就卖什么的嘛。既然你弟弟——是你弟弟吧?他一直想买你的行踪,我又恰好知道,怎么有不卖的道理?这是在商言商……顺便一问,现在莫先生是不是归我了?” 虽然只有他两头占好处,但这份爽朗劲儿却叫人讨厌不起来。林三酒冲他一挥手,示意他可以把人领走了,没想到雪白星辰却还不急着走。他首先找礼包领了酬劳——那是一团小小的光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叫他兴奋得很;随即又像当初的j7那样,给林三酒留下了一抹标记性意识力,作为他的呼叫联络方式:“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给你折扣!” 林三酒暗自希望以后自己用不上他的服务才好。 等他带着猪眼睛消失了以后,波西米亚才喃喃地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个这样的……弟弟。” “这是姐姐的朋友吗?”礼包闻言眼波一转,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叫林三酒心中一紧。 “对,”她想了想,加了一句,“没有波西米亚的话,我还进不来意识力星空呢。” 礼包眼睛一亮,顿时笑了,像是春日亮起了颜色:“谢谢你!” 波西米亚犹犹豫豫地浮在半空中,甚至连人形也没有回复,依然是个金棕色星辰的样子,半掩在林三酒肩膀后。她对眼前的人看了又看,才有所保留一般地说:“……不用客气。” 她明明一向对美貌和魅力毫无自持能力,不知怎么的,面对礼包时却突然变得非常谨慎,连话都不肯多说了——或许这才叫做野兽的直觉呢。 “姐姐,” 正当林三酒浮起了这个念头时,礼包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是花了很大力气从数据流管库过来的……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急事想要告诉你。” 他白玉般的小脸上,像有云层飘过一般,渐渐笼上了一层阴影。 “……什么事?” “是关于余渊的。” 是的,是的——应该是关于余渊的。她把所有关于礼包的事前前后后都想过了不知多少遍,一次又一次暗自责怪自己的莽撞疏忽,然而今天还是终于来了。 “他怎么了?”林三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儿不稳。 “他想‘移民’。”季山青一歪头,耳后黑发滑落下来,飘荡在虚空里。他观察着她的神色,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小心:“他想成为数据体的一分子。”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我……我当时就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姐姐恐怕不会愿意连面都不见一次,让他就这么去的。”大概是见她没回应,礼包看了她一眼,一时间好像有点意外,试探道:“他是你的朋友,对不对?所以我劝他暂时先等一等,等和你聊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移民——所以……姐姐,你要不要和我回去见见他?” 他用的是“回去”,好像那本来就是林三酒归属的地方一样。 不管已经变成了多厉害的人,他面对林三酒时,总带有几分小心和试探,好像绕在脚边的小流浪狗,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赶出家门似的。他知道林三酒一向最关心自己的朋友,因此久别重逢后连一句撒娇的话也不敢说,一上来就搬出了余渊的事——想到这儿,她不禁心里微微一酸,却不知是为谁。 “你先出去,”她转头吩咐了波西米亚一句,“去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波西米亚是她退出意识力星空的唯一途径;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她希望波西米亚能在外面及时把她拉出去。 有的时候,波西米亚的感觉敏锐得足以叫人大惑不解。在离开之前,她只是小声地对林三酒说了一声“你自己当心噢”——要知道,在他人眼里看来,这明明是一场姐弟重逢才对。 当只剩下了二人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盘腿“坐”了下来。其实她现在浮在虚空里,无论是坐是站都没有分别,只是她此刻精神疲惫,心理上总觉得似乎坐下来会好一点儿似的。 看见她一声不响地“坐”下来,季山青脸上的神色似乎更加不安了。 “你是怎么进入意识力星空的?”沉思了几秒,林三酒抬起头,像拉家常一样问道——没有提起余渊。“你明明没有意识力的吧?” “没有。”顿了顿,他低声说,“不过,只要掌握了意识体是怎么形成的、又是由什么形成的,想编写出一个意识体,也不是很难。” “也就是说……这不是你的真正身体?” 礼包闻言,就像听见了一个什么好笑的事一样,轻轻笑了,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姐姐,”他听起来正常而愉快,“我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身体吗?” 也是……林三酒慢慢吐了一口气。 她一直没有谈及余渊,这似乎给了礼包一个信号;他望着林三酒,也没再开口说起余渊。 “我想和你道歉。”过了很久以后,她突然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为什么?” “我……我不是不担心你的。事实上,我非常担心你。”林三酒低下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腿上的指尖,它们和她本身的肉体一样鲜活真实。“那个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 季山青的微笑慢慢消失了,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姐姐在说什么?什么时候?” “你呼叫我的联络器,以你本来的声音与我对话,却故意留下破绽,让我以为是有人伪装成了你。就是那个时候。”林三酒仍然没有抬头——她有点不敢看向礼包。“那之后,我一直没有像你所期望的那样赶去数据流管库……甚至后来还把联络器卡片化了,叫你联系不上我了。你……难过了吧?” 季山青望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也学着林三酒的样子,在虚空中坐下来,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 “……你都知道了?” “嗯。” “你不怪我么?” 林三酒摇了摇头,仍旧没看他。“是我在临别时答应你,说以后会去看你的……你只不过想让我早点实现这个承诺罢了。” 季山青不说话了。 “数据体那边……应该没事了吧?”礼包能出现,就说明他与数据体的战争大概已经告一段落了。 “也许可以这么说。”他好像轻轻地笑了起来,“毕竟我知道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结果,就是最终只好分踞两侧,谁也奈何不了谁。近来,它们好像已经当我不存在了,反正宇宙大的很。” “那么余渊……”林三酒终于慢慢抬起头,问道:“是你送去数据体那一边的吗?” 1109 早应该告诉你的话 答案当然是不。 不是因为季山青顾及到林三酒,所以不愿对她的朋友这么做;而是他太聪明了。 他当然不会制造出一个让林三酒大怒之下,再也不回头的局面。即使仅仅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他也不容许。 这份心思,他清楚,他知道林三酒也清楚。 在相对无言的这么一会儿里,林三酒定定地望着他,一遍遍以目光摩挲着他的头发、肩膀和面庞。假如她真的有个亲弟弟或妹妹,恐怕也就是她现在对待礼包的这份心情了吧……即使知道他肯定会利用余渊,她仍旧没法对他真正生气。 “那么,余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疲倦地问道。 季山青轻轻咬住红唇,浮起了一丝为难。这到底是给姐姐看的,还是因为他确实感觉很为难,林三酒说不好——她其实也说不好,礼包接下来给她的答案到底会有多少是真实的。 “我……我收到联络器呼叫了,找过去的时候,发现来的人不是你。” 他低着头,长发滑落脸庞,将他的脸隐在阴影中。要他向最想对其隐瞒的人坦白自己的心思,可能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大的残忍;但这句话平平淡淡,又实在听不出什么。 “只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忘了当时具体的情况,只记得心里一直反复在想,如果来的是姐姐就好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看着他发呆似的盯着自己膝盖,好像忘了继续往下说的样子,林三酒不得不逼问了一句。 “然后……我转身走了。” 季山青的双眸在阴影中泛不起光泽,双手握成拳头,紧抓着袍子。“他一直用联络器持续呼叫我,那么信号迟早会被数据体接收到。所以当数据体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不吃惊。”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 什么都知道的话,礼包当时应该没有走远吧。 她回忆起来当时数据体告知她的话,以及它们多么想要吸收新成员,越想,一颗心越往下沉。余渊这个人,其实是很不适合末日世界的。他的出身地太过理想,他的性格又太过温柔——失去了他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家园后,他其实比一般人更容易受到永久、安宁与和平的吸引;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他当时挣扎摇摆的心理活动。 她怔怔出神的时候,季山青冷不丁地抬起了头,惊了她一跳。他的声音薄得仿佛一折即碎,眼睛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姐姐,为什么他要用我给你的联络器来呼叫我?” 那并不是真正的联络器,是【战斗物品】——话到嘴边,林三酒又说不出口了。重点是这个吗?当然不是。 她在自己也弄不明白的震撼中战栗了一会儿,终于只是低声地说:“对不起。” 季山青反而像个草丛里的兔子似的,乍然一惊。 “姐姐,”他有点儿急切地探过身,“你不需要道歉——” 不,她需要。 “……后来呢?”她轻声问,打断了他的话。 季山青慢慢坐回去,只是望着她,没说话。他看上去是如此苍白而单薄,小小的一个,漂浮在无垠漆黑的宇宙之中,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 林三酒明白了。她将脸埋在手掌里,使劲抚过皮肤几下,想籍此获得一点纾解;一时间突然涌上来的沉重疲倦,几乎要让她呼吸不畅:“……告诉我,是他自己选择的吗?你、你有没有——” “我什么都没做!”季山青急急地说,“真的,姐姐,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我完全没有——都、都是他的——” 林三酒很少听见礼包如此语无伦次过。她抬起一只手,对面的话音就停了。她还是不愿意抬头看他,只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问道:“他……他现在已经?” “姐姐。” 季山青轻轻叫了她一声,声音里的某种情绪,令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目光。 “他的确已经同意移民了,”他清泉般的嗓音里,略略颤抖着渴望,眼睛里光泽流转:“不过,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一步。” “怎么说?” “数据体的手法我大多都明白。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如果能反向操作……或许能够将他恢复原状。当然,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可能很复杂——” 礼包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林三酒不知不觉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余渊是在一个没有外人插手的情况下,完全自主地做出了一个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她有什么资格跑过去将他的决定撤销?即使她不同意他的决定,又怎么样?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意志,他终于找到了一条脱离大洪水的路。 想到这儿,她不由又看了看礼包。 他确实太聪明了,只与她目光一撞,似乎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姐姐,他下决定的时候,还没听过你的意见。我们先想办法将他复原,由你来和他谈谈,假如他还是想‘移民’,那么我们到时再尊重他的意见把他送回去——这样不是更好吗?” 乍一听,确实很有道理——尽管仔细一想,这种做法未免隐隐有点儿傲慢。不过当林三酒望着礼包的时候,占据她脑海的不是傲慢与否,却是油然而生的、丝丝缕缕的怀疑:现在这场对话,是他计划把她带回去的一部分吗?还是见她发觉了真相,所以临场发挥、随机应变出来的? 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礼包愿意的话,他有一千种不重样的办法让她留在数据流管库里。她并非不愿意陪在礼包身边,只是……她不愿意只陪在礼包身边。 见自己的一席话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季山青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办好似的挪了挪身子。他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儿也没有——但是林三酒知道,他在害怕。 “在我收起了联络器以后,” 过了好一会儿,林三酒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异样地低沉平缓,叫季山青一怔。“我曾经想过很久。我……我确实不理解你,或者应该说,我不够理解你。你才来到人世间的最初几个月,我难以想象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你会对人产生什么样的印象。你甚至没来得及对世界形成理解,就不得不在不停的计谋和反杀中存活下去。但即使是这样的你,在我说了我不会拆开你的时候……你还是相信了我。” 季山青愣愣地望着她。 “也许不是全然相信,也许你夜里还是会怕,也许你有时忍不住偷看我的脸色,揣测我的心情。但你最终还是相信我了。这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林三酒慢慢站起身,说道:“对此,我一直把它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一直没有说过谢谢你。” 随着她的动作,季山青仰起了头,长发滑下了背脊。 “谢谢你,”林三酒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把一绺散乱的黑发别向了他的耳后。“我有一些话,早就应该告诉你,希望还不算太迟。” “什……什么?”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依然在害怕——或者说,更害怕了。 “是我不好。”林三酒蹲下身子,使二人视线平齐。她望着那双睫毛不断扑闪的眼睛,仿佛直直望进了一片湖潭里,凉凉的水意能从指尖一路漫上皮肤。“你相信了我不会拆开你,却没法相信另一件事……那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让你相信我也会一直包容你,陪伴你。”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臂,轻轻将他揽近了一些。一开始,礼包的身体是僵直的,好像仍然处在震惊中,没有完全理解情况;随着她稍稍弯起胳膊,他似乎才终于明白了过来——他一点点,颤抖着,顺着她的动作,将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甚至不敢着力。 就算不怕被拆开了,他的衣服依然穿了一层又一层。不过,即使是隔了这么多层衣服,他的身体却还是轻飘飘的、薄薄的一点大,好像只要把他团一团,就可以抱在怀里带走了似的。 “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她低声说,手指慢慢抚过他的脑后,“我……我都会在这儿。所以,不用再试探,不用再担心了。” 也许所有的小孩都希望妈妈只是自己一人的——她觉得,才不过几岁大的礼包一定正是近似于这样的心态。他做的一切,大概都只是在寻求保证、让自己心安。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小孩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并非是对他乖巧、可爱或聪明的奖励;事实上什么也不为,那本来就是无条件属于他的东西。 “……姐姐,” 她看不见礼包的神色,只能感觉他的身体在手掌下一抖一抖,连带着声音都随之发起颤来。她等了等,以为礼包有什么话要说,却听他呜咽了一会儿,依旧只叫出了两个字:“姐姐!” 他忽然抬起手臂、反搂住了她的脖子,将脸深深埋进她的怀里。 “姐姐……” 1110 一身两用林三酒 当波西米亚满心不安、犹犹豫豫地重新进入意识力星空的时候,她原本以为自己看见的可能会是——会是——不,仔细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可能会看见什么,反正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好就是了。 所以,她找到林三酒的时候,她有好一会儿都不太理解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看到的是什么鬼玩意? “你……你们没事吧?”从飞行中停下来,她狐疑地浮在半空里,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那条被猫医生收好后、后来又交还给她的蓝色波点口水巾。 林三酒在百忙之中回头扫了她一眼,似乎有点诧异她这么快就去而复返了——匆匆一点头,她一边轻轻拍着怀里那人的后背,一边低声说:“没什么,他就是有点累了。” 纯粹的意识体还会累?这就好像有人告诉她,电也要吃饭一样荒谬。 察觉到有人来了,季山青这才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将手臂收了回来——他刚才一直像只大树袋熊似的抱着林三酒的脖子,由于个儿矮一些,整个人半挂着埋在她的怀里,让波西米亚禁不住头一次想到,他们也许真的是姐弟。 他没有完全把自己从林三酒身上剥下来,仍旧轻轻倚着她的胳膊,好像一个走丢了半天终于找到家长的小孩一样,连声音听起来都跟刚才不大一样了,略有点儿鼻音和奶气:“……你好啊。” 波西米亚在迷茫中也回应了一句“你好”。 季山青那双亮亮的黑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知不觉微微眯起来了一些,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面对着这张如此纯净清澈的面容,她刚刚感觉有点发毛,就听林三酒这时正好说话了——随着季山青朝她转过目光,波西米亚不自觉地暗暗吐了口气。 “既然战争结束了,你现在可以离开那儿了吗?”看她的样子,好像没有给波西米亚解释一遍来龙去脉的打算。 波西米亚不太高兴,不过反正她也不稀罕知道。 “我只能暂时走开一阵子。”季山青叹了口气,“我占领了一块它们的地盘,在那儿储藏了大量的数据,没法随身带走。如果我离开的时间长了,就会被数据体们发现……到时我精心储存的东西,和好不容易占据的地盘可能就都没有了。” 林三酒微微皱起眉毛,不太明白他储存的“数据”都是作什么用途的,又为什么必要;不过没等她问,礼包先扬起了头,冲她一笑:“再说,锚怎么能随便乱走呢?就算你现在不想去,我也要为姐姐和你的朋友们,永远保留一个你们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才行呀。” 她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千言万语在胸间萦绕盘旋半天,最终只化作了一句有点干枯无味的话:“……那么你能时常出来看我吗?” 礼包眼睛亮晶晶地,好像在青山缭绕的湖水中藏进了星光,使劲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就可以托他回去的时候,顺便给已经变成数据体的余渊带去一个口信了。对于已经摒弃了一切情感的数据体,林三酒实在没有把握,自己究竟说点什么才能让他产生哪怕一丝的动摇——想了又想,她也只能想出干巴巴的几句话,无非是提醒余渊他们一起在黑山镇里度过的时光,请他好好考虑自己的决定与他失去的东西,并表明自己很希望能和他谈一谈。 话是这么说,她却早已做好了这一切都是无用功的准备了。毕竟她得知消息时就已经迟了一步——还是人类的余渊或许有可能被说服,但身为数据体的余渊,或许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余渊了。 在她的叙述过程中,礼包面色平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每一下都令人想起细羽尖轻轻落在天鹅绒上的触感。 他应该会把口信带去的吧? 林三酒刚一浮起这个念头,就不由有点儿愧疚地把它压了下去。他们已经谈过了,之前所有的猜疑和揣测都是时候消失了,此时的二人之间,应该像是被一场大雨洗刷过后的天空一样澄澈透明。 “不用记下来吗?”波西米亚凑过头,不知何时也恢复了人形,一双金棕色大眼睛来回转了转。“她上次托我传达给大巫女的口信,我就……我就忘了。” 林三酒回头瞪了她一眼。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你也不想想都时隔多久了,难道你就记得——”波西米亚原本的理直气壮,在撞上了季山青的目光时,忽然气势一瘪,声气莫名其妙就低了下去,神色很不舒服似的。后者却似乎毫无所觉,笑着说:“我不用记下来。我不会忘记的。” “刚才那颗白色的星辰说,你好像知道一些大巫女的消息?”林三酒正色问道——她还没忘正事儿呢。 礼包大概知道,只要打听出大巫女的下落,就总能够守株待兔地等到林三酒;所以他在找人一事上花的时间更长,得到的消息也更详尽。 “她是和具象世界分馆一起消失的,虽然消失得很突兀,但我知道那个占据了分馆的人,只是把她和分馆一起换了个位子。”礼包一笑,雪白的牙尖上和眯起来的眼睛里,难得闪过了一丝小狐狸似的光:“……我恰好知道那个新地点。” 波西米亚腾地从原地跳了起来。 “那个分馆主人到底想对她干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他的能力还不至于强大到在短短一段时间里,就让大巫女意识体灰飞烟灭的地步。他大概是把大巫女困在了分馆里,却一时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又想避人耳目,这才——” “快带我去!”林三酒眼睛都亮了起来,“分馆外面看守的人多吗?” 这一点,连季山青都不大清楚。因为分馆被搬去的地方,离原地点足有十万八千里;即使对以速度著称的意识体来说,那也不是一个短距离。 如果在意识力星空中一直赶路,她留在末日世界里的身体就得一直保持沉睡状态。这放在平时倒没什么问题,偏偏还有个人偶师在不断催命——据波西米亚说,这段时间里人偶师似乎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不知道他的终点到底在哪里,只是在她出去的时候,他又送来了一只纸鹤,叫他们不要耽误时间赶快跟上去。 怪不得他没有发觉异样——按理说,要是他在原地等来等去总是等不来人偶,那么潜心一留神,就会发现他的人偶正躺在地上不断蹬腿儿呢,那时林三酒可就麻烦大了。不过既然他自己也在一路前行,那么人偶们还没有赶上来,也就显得很正常了。 听说人偶师也在外面的时候,季山青眨了眨眼睛,神色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却又往林三酒身边靠了一靠——林三酒想起他以前害怕人偶师的样子,十分不忍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波西米亚撇了撇嘴,完全是下意识的。 “外面是什么时候了?”林三酒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她的神色哪里不对,考虑着说:“该是快天亮了吧?” “已经天亮了。”波西米亚耷拉着眉毛,活像个老太太:“真是烦人,一进来就遇见了那种人,想想都叫人心累……以后都不必再和那种人、那种事打交道了才好呢。” 看来她还是没有放弃“皈依”的念头。 林三酒的思绪又不由飘到了余渊身上,接下来,又猝不及防地想起了人鱼养成液——因为它的名字里有一部分,就叫做“another way”。 一个又一个她的朋友,都在权衡、思量和挣扎中,纷纷倒向了现有人生之外的选项,即使那意味着他们要抛弃掉许多东西;他们都在寻找、接受另一种途径作为解答……是她固执得错了吗? “姐姐?”礼包轻声叫了她一句,将她唤回了神。波西米亚也正看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这样吧,”林三酒想了想,“我不能拖着一直不去找大巫女,也不能拖着一直不去找人偶师。好在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办,并不冲突……你出去以后继续赶路,让那两个人偶带着我的身体走;至于我的意识就留在这里,和礼包一起去找大巫女。” 她担心波西米亚不拘小节,猫医生又往往在奇怪的地方缺乏正常人类的观点,忙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先跟你出去一趟,把人偶师那个卧榻拿出来解除卡片化。到时你把我放在卧榻上,可别拿个绳子随便捆着我,万一血液长时间不流通,肢体可是都要受影响的。等你觉得路程差不多快到头了,你再进来接我。” 一听说她提出要睡在人偶师的卧榻上,波西米亚看她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层新的敬佩。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是该欠顿打”这样的气氛,她和季山青不尴不尬、目不相视地打了一声招呼,就果然和林三酒一起出去了。等她再次把林三酒送回意识力星空的时候,季山青还在原处,云淡风轻地等着。 “你是姐姐唯一进出星空的途径?” 明明已经问过一次了,他又确认了一遍。 波西米亚嗯嗯啊啊地应了。 “好,”季山青挽住了林三酒的胳膊,冲她挥了挥手:“那我们走了,你路上也小心噢。” 1111 这一章应该留到11月11日发才对……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季山青真称得上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大礼包,好像是上天看她波折太多、活得太苦,才特地送下来这么一份大奖的。在前去找大巫女的一路上,林三酒简直都升起了感恩心——许多困扰着她的烦恼,在季山青面前都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化解了。 “姐姐,说来你可能不信,” 大概是瞧她连连感叹了好几次,礼包不好意思地一笑,小白牙尖咬住了红唇。“了解数据体以后,我发现它们其实并不像自己宣称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拿一个你知道的例子来说,不管它们怎么尝试,它们始终无法创造出生命——最多也就只能编写出一块活着的肉。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一块会呼吸的肉和一个人之间的差别,它们至今都不明白。当然,我也不明白。” 他顿了顿,又说道:“意识力这一种充满奥妙的力量,正是来源于人类的自我意识。你想,数据体连真正有意识的生命都创造不出来,遑论更高一层的自我意识了……所以你别看我编写出了一个意识体,但实际上,我只是仿照其他人的意识体编写出了一个‘壳’,再把我自己的意识放了进去。它只能让我自由出入星空了,但实际上我还是没有意识力,也没有其他人所有的附着条件。” 林三酒一听,不由有点担心:“那么你能够把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复原吗?” “她只有附着条件才受到了污染,其余的意识力还完好,是不是?等姐姐把潜力值给她以后,我可以分析一下她所有的意识力,以她自身的情况作内部对比,找出问题根源应该不难。”季山青微微地叹了口气,“虽然说数据体无法创造,但在解析上却是一流的呢。” “那可太好了,等她来接我的时候,正好可以让你给她看看。”林三酒总算放下了心里一块石头,又问道:“那么五段生命的事……” “姐姐好关心她。” 礼包一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自然而然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这似乎让他很高兴。“我猜,问题应该是出在物质层面,也就是在她的身体内。我必须得离开意识力星空,在真实世界里见上她一面,才能想办法帮她解决问题。” “能过来吗?”林三酒转头望去,放慢了速度。 “我一定会尽早过去。”礼包点点头,“现在我们可以在意识力星空碰面了,我就能一直知道你们的位置啦。” 林三酒感激地握紧了他的手指。 “想一想,还真不可思议。”她低声一笑,“人类,或者说是智慧生命吧,居然能以这么多种不同的形式存在。数据体、意识体、堕落种、副本生物、新人类……如果现在把我的意识下载进一个机器身体里,难道那就不是我了么?” 季山青静静听着,等她往下说。 “如果这么一想,”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像余渊变成数据体、波西米亚皈依菌菇社会,那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他们仍旧是他们,不过是换了一个形式存在而已……以波西米亚的例子来说,甚至连形式都没换,只是改变了一点点小细节。” 季山青无声地一笑,那笑容清透极了。“但是,姐姐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让他们去吧?” 林三酒倒不太好意思了。“是啊,”她想了想,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好像我喜欢吃红丝绒蛋糕,能够从红丝绒蛋糕里得到快乐,那么我可能就老是想让我的亲朋好友都尝一尝它、都喜欢上它……不是我不尊重别人的意愿,而是我希望我关心的人,都能体会到我从中体会到的东西。” 季山青不出声地想了想,说道:“可惜人生并不是红丝绒蛋糕。” “如果有蛋糕是人生这种口味的,那么店家早就破产关门了吧。” 二人胡聊了几句,林三酒又想起了大巫女的问题。 “……上次波西米亚看见她的时候,发现她渐渐记不起来事情了,而且是从最近期的记忆开始,倒退着失忆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啊,这个我倒是知道。”礼包“啊”了一声,似乎这件事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意识其实是源自于大脑的嘛!而人的大脑,其实又只是一些物质。在意识体脱离物质基础太久以后,可能就会出现损伤、减少或不稳定。一直与大脑断开联系,就会像那个猪眼睛一样,意识体渐渐消散……好在她不是在另一个人的大脑里,能力也强,所以消散速度会慢一些。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早点找到大巫女,尽快把她送出意识力星空了。” 一想到自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林三酒不由加快了速度——别看清久留这个人平时一副烂泥样,但是在托付给他的关键事情上,他却是很靠得住的人。她相信大巫女的肉身一定没有问题,当然,在清久留的照料下或许会有点不太修边幅就是了。 那么,只要救出她的意识体就好了! 在这个意念的驱使下,二人如流星般急速穿梭过了大半个意识力星空;越接近具象世界分馆所在之处,路上的其他行人就越发稀少,不知何时起只剩下了一片浩瀚漆黑的虚空。多亏林三酒从猪眼睛身上补充到了极其充沛的意识力,不仅足够她作为飞行的“燃料”,连因为意识力干涸而久久没法出现的意老师,也逐渐在她的意识之海中重新成形了。 “你就喜欢听人胡说,” 对于林三酒“能不能让我一口气升入大学”的问题,意老师嗤之以鼻:“你只是意识力变多了,这和你的意识力水平高低没有一点关系。因为你是从别人那儿夺过来的,你自己没有在这个过程中加深一丁点对它的理解。就算现在全世界的意识力都给了你,你不到时候还是升不了学。” 她这句话说完的时候,林三酒已经远远瞧见了虚空深处那幢仿佛积木搭起来的小小建筑物——它从幽深黑暗之中浮起,身上各个块垒零零星星地或浮凸或深陷,猛一看叫人很难想到它也是栋楼——意老师话音刚落,她就急急刹住了脚步。 “等等,”林三酒拉住了礼包,面色有些惊疑不定地向意老师问道:“我即使多了这么多的意识力,也不能升级?” “不能,”意老师叹了口气,“你再问几次我也只能重复同一个答案。” “但是——但是——” 她可有一场战斗在即啊!她总不能盼望那个分馆主人恰好不在家吧? “你没有升至最高级,是用了其他办法强行进入星空的,”礼包听不见意老师的回答,只能瞧着她的脸色逐渐不好看下去:“……要你和其他已经把意识力升至顶级的进化者战斗,本来就是一件输多赢少的事。” 大巫女可等不起她慢悠悠地升级,无论如何,她今天都必须赶进去救人。她没有生成附着条件,战斗力本身就比别人短了一大块;在听说礼包没有附着条件时,她只顾惦记波西米亚了,却忘了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都成了星空里少有的弱脚鸡。 弱脚鸡还要去挑战能够囚禁大巫女的分馆主人,胜面渺茫得连林三酒自己都犯愁。 “不能力敌,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嘛。”礼包皱起好看的眉毛,语气倒还算平静。“你看,具象世界分馆外不像是有人看守的样子……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凑近去,打探一下里里外外的情况,再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大概是瞧她满面忧色,他柔和地一笑,安慰道:“放心吧姐姐,有我呢。我们肯定能把大巫女带出来。” 在重新化作星辰、尽量控制住本身光芒之后,林三酒二人悄悄地靠近了具象世界分馆。以意识力连接起来的星空,实际上是真正意义上无边无际的;这一片区域已经远远超出了进化者们的活动范围,放眼望去,四处只有一片漆黑死寂,仿佛被剥离了所有感官后的无尽深渊。 别说看守者了,整个具象分馆都像是被荒弃了的废墟。 试探着,林三酒挑出了一丝来源于猪眼睛的意识力,将它悄悄放进了分馆内部。才放一进去,她和礼包立即退得远远的,凝神感受着那一丝意识力飘飘悠悠地落入了建筑物的走廊里。在它途径之处,仍旧是一片死寂;她能感受到,建筑物内部的灯光虚弱无力地驱散了昏暗,勉强照亮了一块又一块的三角形墙壁,放眼望去,只有无数曲曲折折的走廊。 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声,也没有影子…… 随着意识力渐渐深入,林三酒一颗心也越提越高。什么都没有,才更不正常;假如一切都真像看上去的那么平静,大巫女应该早就出来了。 如同随着一个深深的、幽暗的梦境起伏似的,那丝意识力随波逐流地飘入了分馆深处,无声无息。在它经过一块三角形墙壁的时候,“视野”突然一黑——林三酒蓦然一惊,再回过神时,发现那丝意识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竟不知何时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1112 扫雷 要是队伍里排在你前头的十个顾客,在吃了一口他们刚买的冰淇淋以后,全部咚一下倒地死了;这时你还会走到冰淇淋窗口前,对冲你微笑的服务员说“我来一份香草的”吗? 正常人都不会。 ……所以,林三酒应该不是正常人。 当然,她没有一口气放进去十缕意识力打探情况;在第三缕同样不明不白地突然被消灭以后,她就明白了,再放进去更多的意识力也只是白白浪费。 礼包就是再聪明,也得先有足够的讯息才能进行分析;而面对着一块包裹着黑洞的沉默废墟,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谁都拿不准情况,提出的几个想法也自然都无疾而终了。 “能不能解析了它?”其中最有建设性的一个提议是这样的。 “姐姐,”礼包一脸惭愧,“现在这个不是我的本体……这么大一栋建筑物,要花的时间……” 大巫女可等不了。既然连智取的门都找不着,林三酒也就迅速下了决心——季山青还来不及想出一个好理由阻止她,她已经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在外面等消息,自己一个猛子扎进了具象世界分馆里。 是不是太莽撞轻率了? 林三酒一头扑进了曲折走廊里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质疑着自己。 但是,假如非要等到运筹帷幄、掌握全盘之后才开始行动的话,那么人们岂不是一辈子都采取不了多少行动了吗? “也别太担心,意识体和一缕意识力毕竟是不同的,”意老师在脑海深处开慰了她几句,“……就好像是一个人和一点肉屑的区别。能吃掉肉屑的生物,可不代表就能同样简单地吃下一个人。在你四处找人的时候,我可以帮你维持住意识体的稳定度。” 幸亏意老师回来了——她松了口气,站在原处四下看了一圈。 从波西米亚那儿,林三酒已经多多少少对具象世界分馆有了一些了解。这里果然没有厅一类的宽敞空间,只有无数走廊错综复杂地交叉上下,每条走廊都被三角形墙壁塑造成了闪电般曲折的形状。从建筑学上说,分馆的内部构造和外表完全不相称、简直讲不通道理——好在纯靠意识力塑造的东西,也不需要和建筑结构讲道理。 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点意识力,“摸”了一下身边那块三角形墙壁。它没有豁然张大嘴把意识力吞下去,也没有猛然警铃大作;她顺顺利利地收回了意识力,什么也没有发生。 据波西米亚说,敲三下,走进去,她就会进入一个某末日世界的镜像馆里了。从三角墙壁来看,这儿的镜像馆数不胜数。尽管好奇,她还是没有伸手敲墙壁,静静等了两秒,朝意老师问道:“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吗?” “什么也没有,”意老师答道,“周围一直都很平静。我真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刚才那几丝意识力到底是怎么不见的,被什么给吞掉了。” 林三酒忍不住低低地呼了口气。她在星空里自然是没“气”的,这只是她在外界的习惯,也被一并带进来了。 “上次波西米亚与大巫女分开,是在一个叫做‘流通货币是粘合剂’的世界里。我或许应该先找到那个世界馆……”她站着思虑了一会儿,正要举步,忽然只听意老师叫了一声:“外面有人来了!” 林三酒蓦地一转身,目光还来不及将身后入口完全笼住,一颗星辰的光影就一头朝她身上撞了过来——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她猛地压制住了自己要动手的冲动,任那星辰扑进了她的胳膊里,一撞,就撞出了一声带着点儿紧张和后怕的叫:“姐姐!” “不是让你等在外面的吗?”她双手抓住已恢复人形的礼包肩膀,恨不得原样再把他推出去:“我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万一你也突然被吞噬了怎么办?” 季山青显然是闭上眼睛、豁出去了:“那我就再编写一个意识体的壳,再把我的意识放进来一部分……反正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进来冒险。”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他的袖子、衣角可都在微微发抖,脸上也尽是一副恨不得能短暂昏过去,等一切水落石出了再醒过来的样子;显然,自我意识被吞噬——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对他来说也不是闹着玩的。 “你进来又能干吗呢?”林三酒知道自己劝不回他,叹了口气。 “很多的!”礼包蓦地睁圆眼睛,仿佛受到了冒犯:“我可以帮姐姐做分析啊!” “留着他比用你自己的脑子强,”意老师跟着附和了一句,“我可以替你多留意他,尽量不让他出危险。” 意老师只是她自己的意识力人格化后塑造的一个表象,这么说来,是她自己在瞧不起自己的脑子吗? 林三酒满腹嘀咕,还是摸了摸礼包的脑袋,让步了:“那你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乱走。” 见他乖乖点了头,她转过身,刚要再次迈步,没想到只觉手肘被人一拉,这一步又没迈出去。她回头看了看礼包,扬起一边眉毛:“怎么了?” “姐姐要去哪?” “我想把‘流通货币是粘合剂’这个世界的分馆找出来。” 季山青冲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你知道大概该怎么找吗?” “好像可以从墙壁外面往里看……那个末日世界里,如果缺少粘合剂,物体和人都很容易就会四散分裂,冲这一个特点,我觉得应该挺好找的。” 季山青点点头,居然很赞成:“虽然办法傻了一些,也算是个开始。” 哪里傻了?她可没看出来。林三酒二话不说又要迈步,没想到仍然没迈出去——今日看来不宜行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又怎么了?” 季山青不太好意思地、撒娇似的冲她微微一笑,小白牙尖上光泽一闪。“是这样的……我发现,姐姐进来之后已经过去一分多钟了。” 那又如何?林三酒茫然地看着他。 “刚才送进来的那几缕意识力,都是不过几十秒,就被吞噬了……对吧?” “还真是。”林三酒想起来了,登时不由提起了一颗心:“奇怪,为什么呢?” “要找出原因,就得分析一下二者情况之间的不同处。”礼包举起一根手指,歪头一笑:“……所谓的对比实验嘛。姐姐,你进来以后,是不是还没有动过地方?” “的确,”林三酒一怔之下恍然大悟,“刚才那几丝意识力,进来之后马上就往前飘走了!” “所以吞掉它们的力量,不会是均匀分布在整个分馆内的、类似于‘力场’的东西。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一整个具象世界分馆里,不全部都是陷阱和沼泽,还是有‘安全区’的。” 这个结论看起来是如此简单而合乎逻辑——但如果不是季山青说了,林三酒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才会发现这一点。 “不光是这样,” 对于她这样专心致志地听自己说话,礼包似乎很高兴:“刚才那几丝意识力走了不同的路线,被吞噬的时间地点也各不相同。联想到姐姐你没动地方,却没有受到攻击这一点来看,说明吞掉它们的力量,是像无数地雷一样埋在这个具象世界分馆各处的。我本来还以为,意识力在进入分馆之后,就开始像泡在硫酸里一样,处于被慢慢消耗的状态,直到消耗完成的那一瞬间,它才会彻底消失不见……看来这个假设可以划掉了。” “遍布地雷?”林三酒不由有点胆寒地看了一眼前方平静的走廊。“怎么把地雷找出来呢?要不我再放一缕意识力出去试试?” 这个办法是笨了些,对意识力的消耗也大;礼包刚刚张开嘴、似乎想说不,临到口边又犹豫了,改成了:“你还记得第一缕意识力飘过的路线吗?” 林三酒点点头。 “姐姐,你再用意识力走一次那个路线,给我看看吧?” 一抹微绿顺着她的指尖冒起来,落入半空里,循着它打头阵的兄弟,沿着同一条路线朝前行进。在飘飘悠悠地来到上一次意识力消失的地方时,它却没有消失——二人的呼吸都不由同时轻浅起来,似乎怕惊着那一缕意识力似的;然而没想到,下一秒它就毫无预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吞噬的位置变了。”礼包的脸色不大好看,“姐姐,我还想让你再试几次,可以么?” 接下来的几次试验,却没有给二人带来半点安慰。 如果说这个分馆里埋的确实是地雷,那还好办一些,毕竟地雷炸了就没了,那片区域就安全了。但是吞噬掉意识力的力量却不然:它不仅不会消失,还会在每次吞噬后都转换位子——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地方。最糟糕的是,那股力量似乎能够随着每一次吞噬意识力,而渐渐变得更强大。 这样一来,她仗着自己是意识体、对方一口啃不动的优势,也就等于不存在了——在她被削弱的同时,敌人力量却增加了,这也就意味着,迟早双方力量对比会到达“一口就能吞下林三酒”的地步。 “现在该怎么办呢?”林三酒不由焦虑起来。 季山青沉默了半晌,终于轻轻开了口:“……姐姐也不用太着急。这么说来,大巫女不也一样动不了吗?” 1113 见不到目标的救援 礼包真不愧是礼包。仅仅几句话的工夫,林三酒就对他升起了几分庆幸和依赖:“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像季山青这种本来就天资聪颖、机灵敏捷的人,现在又拥有了数据体的知识储备,更叫人觉得他袖子里肯定藏着不少常人想不到的绝妙计谋——在林三酒屏息等待时,甚至都做好惊叹的准备了。 她的确是吃了一惊不假。 “你叫一声吧,”礼包对她的满腹期待毫无所觉,也一点不觉得这个建议哪里有对不起自己身份的地方:“你大点声喊她,她耳朵很灵,说不定能听见呢。” 林三酒瞪了他一会儿。“就这样?” “不试白不试嘛。” “……万一把那个分馆主人给叫出来怎么办?” “他不在这儿。”礼包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他在,我反倒要吃惊呢。”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儿?” “姐姐,”礼包叹了一口气,“他之所以把分馆挪走,又都埋上了‘地雷’,那是因为他想设法把大巫女暂时困在这个分馆里,不让她逃脱。如果他在这里的话,那他自然就不会采取这种办法了……他会直接动手抓人。” “也许是他抓不住大巫女……” “那么她早就跑了,也用不着在这儿埋地雷了。” “也许他埋了地雷之后,又在分馆内四处搜索大巫女呢?他自己设的地雷,说不定对他是无效的……”林三酒忍不住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不是她不相信礼包,而是她略略有点不服气——意老师居然也认为她靠自己的脑子不如靠礼包。 “有可能,但几率低。”季山青耸耸肩膀,“我们已经触发了好几次地雷了,他却一直迟迟不出现——为什么?要知道,触发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的目标大巫女啊。他如果在这儿的话,他难道不想早点过来抓人吗?” 林三酒没了话说。正当她皱着眉头的时候,礼包忽然又喃喃自语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为什么这些能够吞噬意识力的地雷会动呢?” “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要困住某个人的话,密密麻麻地把他身边的空间全部放满‘地雷’就行了,保证目标一步也动不了。可是分馆主人不知道她的位置,所以才到处都放了‘地雷’……” 季山青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间他面色一变,小脸唰地雪白了:“我真傻!他当然是在利用这些不断游走的‘地雷’,来侦测她的位置嘛!” “那又怎么样?” “那可就糟了!姐姐,”他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我们赶快出去,现在已经耽误太久了!” “诶?等等,可是——” 但是季山青来不及解释了,紧抓着她,急得连声音都高了几分:“出去再说,快走!” 林三酒被拽得身子一歪,在朝前冲去的一刹那,她猛地扭头高喊了一声“大巫女!”,任声音遥遥地落下去时,她一转身——不料迎面一片黑影袭来,重重一声闷响,她和礼包都撞在了分馆的出入口上。 他们刚才进来的入口,现在变成了铁板一块的死墙。 “果然!”季山青又急又气地一跺脚,却似乎并不意外:“姐姐,你贴着墙,往远处走!往你没有用意识力试探过的方向走!快!”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嘴上发问,身子却依照他的吩咐紧紧贴在了墙上,一步步迅速朝另外一条走廊的方向挪过去。 季山青也以同样的姿势把后背按在墙上,嘴唇抿得薄薄的;听见她问,他骂了自己一句:“我真傻!” 林三酒没看出来他到底哪里傻了:“怎么了?”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 礼包连连叹气,“‘地雷’找到大巫女之后呢?我们已经用那几丝意识力试验过了,分馆主人却一直迟迟没有现身。这最起码就说明了一点,地雷没办法向他通风报信——或者说,即使分馆主人知道有意识力被吞噬了,他一时间也赶不回来。那放地雷还有什么用?” 林三酒微微扬起眉毛:“它们可以对意识体造成损伤……” “对,但是那些‘地雷’即使触及到了意识体,也没法把整个意识体都吞噬掉,是吧?你想想,他要抓的人可是大巫女诶,”礼包用一副“她可和姐姐不一样”的神色,说道:“她的意识体强度、韧度,以及运用意识力的手段……恐怕我们连想都想不到。只是让地雷不轻不重地啃几下,以她的能力来说,难道还挨不住吗?” “你的意思是……” “如果这些地雷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么大巫女拼着挨上几十下、几百下攻击,冲到某个出入口处,用强硬手段把门轰开就行了。我不清楚她还有别的什么手段,不过就算是硬闯,这些地雷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要命的阻碍……但分馆主人还是把它们安排在这里了。那就说明,它们肯定还有别、别的作用。”说到最后一句时,礼包甚至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他不必再详细说下去了——因为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意老师的高声示警就紧接着响了起来,林三酒也终于知道她身边的“地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乍一看上去风平浪静、空无一物的走廊里,不知何时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无形“游鱼”;林三酒就像是一个毫无防备的潜水员一样,骤然迎上了汹涌而至的、暴风团般的大量鱼群。 她的肩膀、手臂、大腿、脚踝……全被一道又一道无形无影的东西重重擦了过去,每一下都仿佛被小小闪电撕下了一块“皮肤”,啪地一声就叫意识力少了一丝丝——即使她忍着惊痛转头以目光追上去,却也只能看见无风无波的一片寂静走廊。 一睁眼,她就像是站在无风的山崖上,看见的只有一片镜面般的平静湖水;一闭眼,她就猛地沉入了海浪深处,在狂怒翻覆的暗流急浪之中,被打得摇摇摆摆、站立不定。 “糟了,” 她清楚地听见礼包的一声叫,语速又急又颤抖,仿佛快碎了似的:“它们碰到你了吗?快走,它们接下来要全部转头朝这个方向来了……” 果然是这样。 身处在风暴里,林三酒却只想叹一口气。联想到刚才礼包的吩咐,一切都很明白了:一旦“地雷”碰上了意识力,哪怕只碰到了一点儿,都会像是发现了食物的蚂蚁一样,向其余的同胞发出讯号;紧接着,整一片分馆内的所有地雷,都会如同此刻一样从各个方向蜂拥而至,形成这种庞大鱼群般的浪潮,一口气将发出意识力的来源轰然淹没。 如果大巫女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打算往其他方向放出一些意识力诱饵,引开“地雷”的话,那么她就落入林三酒现在的局面里了。 由于地雷的间隔很近,一丝意识力在离开主人以后,飘不出去多远,就会马上被埋伏着的“地雷”吞噬。一旦有“地雷”被激活、发出了讯号,滚滚而来的地雷浪潮就会将“吞噬地点”附近的一大片空间全部覆盖住——等于是借由吞噬地点,确认了目标所在的区域。 这也是为什么季山青一看出不去了,立刻叫林三酒贴着墙往远处走的原因了:他希望能趁大量“地雷”聚集而来之前,先从这片区域里全身而退;但是他也没想到,“地雷”覆盖的区域居然这么大,到底还是有不少都碰上了林三酒。 现在,原本朝另一方向而去的庞大地雷群,都纷纷刹住势子,朝她转过了头。 “快走,姐姐!”礼包惊声叫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就算拼命往前逃也没用——因为前方还有一大群地雷,正迎面而来。事实上,头上脚下、前后左右,都有无数地雷正轰然涌向林三酒二人,她不管往哪儿逃,都会撞上去。 “硬来吧,试试看能不能撞开出入口!”意老师也急了,尖声催促道。“这么大量的地雷一起碰上你,你说不定就要烟销灰灭了!” 如果往远方走,固然能拖上一会儿,然而随着地雷来得越来越多,她终究逃不过被吞噬的局面;她要是猛冲回去,在两秒之内就能回到刚才的出入口了,能够冒险一试。但是,出入口附近的地雷数量,却远远比其他地方更惊人,因为它更靠近意识力被吞噬之处。 仅仅是几个念头闪过的工夫,从她身周擦过的无数急风锐雨已经骤然密集了不少,连礼包也早就陷入了“鱼群”之中——一咬牙,林三酒下了决心。 “大巫女!”她使出了全身力气,朝寂静的走廊深处吼道,“我是林三酒,波西米亚提过我的,我来救你了!大巫女,现在它们都朝我来了,你快出去!” 喊完这几句话,她能忍受的惊惧也到头了;她一把拉起同样被地雷追逐的礼包,急急加速冲向了出入口。在到达那面墙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扔进水里的泡腾片,随着身上不断浮起烟雾,体型也在越来越小。 林三酒咚一下将季山青砸在墙上,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一转身挡在了他的前面。 闭上眼,前方云雷滚滚。 1114 把脑筋动到那谁身上了 “世界上竟然还有你这样救人的办法?” 意老师愤怒的那一声吼,已经隐隐约约、飘飘忽忽地听不大清楚了;事实上,尽管走廊上其实仍旧是一片死寂,但是当数以万计的“地雷”像海啸一般将她吞没的时候,她竟然什么都听不清了——除了她自己不断的高呼声之外。 “……大巫女,现在走!” 最后一声喊之后,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那一瞬间的昏黑是如此深暗,像有黏性一般将她的意识吸了进去。 “世界上竟然还有你这样救人的办法?” ……朦胧之中,她似乎又一次听见了这句话。慢慢回过神的时候,她才隐约意识到两句话的遣词用句不完全一样,只是被她自己的大脑加工了一下;不过和意老师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听起来轻柔沉缓,不仅没有丝毫怒气,还仿佛有些惊奇又有些想笑。 林三酒蓦地张开了眼睛。 在她重新清楚起来的视野里,一片漆黑夜空如同纯黑色天鹅绒一般,柔柔地歪放着一栋建筑物;在把她吐出去以后,其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块垒刚关上了门,正在视野中迅速远去、缩小,再一次落回了楼体之内。 她自己的两只脚高高地浮在半空,余光里左边还有一双同样浮起来的脚——略一定神,她才察觉自己的后脖领正叫人抓着,在意识力星空里急速后退。 扭头一看,礼包正在她不远处,以同样的姿势被抓住了领口——只不过他却怕得连眼睛都不肯睁开,小脸缩成了一团。 “大、大巫女?”林三酒看不见身后,试探似的问了一声。 刚才那说话人闻言微微一顿,随即笑了:“……除了我还有谁?” 没错,正是久违的大巫女的嗓音。她的嗓音就像她本人一样,即使是在仅仅一面之缘以后,也能余音缭绕地叫人难以忘怀。 后领子上忽然一松,林三酒急忙稳住身子,顺手抓住手脚乱扑的礼包,立即转头朝她望去。 不管何时何地,你都永远不可能认不出大巫女。 哪怕是被拘禁追击了这么长时间,哪怕正处于记忆正像冰雪一样融化的恐慌中,哪怕是刚刚才脱离了困境——她还是那个大巫女:纤细,优雅,拥有钢铁一般的脊骨,和雾影一般氤氲柔和的笑意。 “你果然听见了,” 林三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找大巫女找了这么长时间,此时猝不及防在生死关后蓦然得见,简直就像是梦一样不真实:“……你果然听见了!” “当然听得见,”大巫女一笑,眼角几缕纹路像丝绸裙摆一样柔柔荡开了:“那人困住了我,却找不到我,就在分馆内做了改动,连脚步声也能传达到整个分馆的各个角落。更何况你还那么大声喊,快把我耳朵都震坏了。” 林三酒忍不住扫了一眼礼包——后者只是冲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也看不出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太好了,”她激动之下,一连说了好几声“太好了”,才终于找到了话说,却也不大顺畅:“我从波西米亚那儿听说了……我找你找了好久!按理说,那人的力量不可能维持这么长时间。清久留他也许还算靠得住——” “慢慢说。”大巫女嘴角依然微微上挑着,碧蓝眼珠却一点点沉稳冰凉下来,叫人想起潜伏着打量侵入者的云豹。“清久留是谁?” 果然连他也忘了。“自从你受袭之后,一直是他在照顾你的身体。” “我受到的又是什么袭击?” 交代给波西米亚的口信,看来她是一句也没能成功传达给大巫女。林三酒不得不从他们一行人是如何相遇开始,将荤食天地、“概念碰撞”、以及真面目到现在都不知道的奇异人物,都统统告诉了大巫女;讲的时候,她心下却不免有点惴惴。 假如大巫女要她证明自己的话,那她可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就算礼包在身边也没用——然而在她话音落下以后,大巫女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平静地说道:“我明白了。” 林三酒有点儿傻了。 “那个,你不怀疑我……” “亲爱的,”大巫女轻轻摇摇头,几丝波浪似的短金发滑下面颊,好像从窗户中落下的阳光,将她的笑容映得温暖迷离。“当你像我这样已经活了很久的时候,你只需看上几眼、听他说上几句话,就能对一个人有大概了解了。” 仿佛有什么重担被猛地卸下肩背一样,林三酒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明知道对大巫女来说,她现在只能算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她的感觉就像是又回到了荤食天地那段时光一样。“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回不去身体里吗?”她问道。 原本她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逐渐失忆的大巫女却还是干脆利落地答道:“我的通道被某种力量隔开了。” “隔开了?” “对,它每一次正要浮现出来的时候,都会被一层屏障似的力量重新遮住。我不管试几次,都没法进入我的意识力修炼途径。” “能够找出力量是哪里来的吗?”林三酒皱起眉头。 “不行,因为那不像是某个人的力量,比如意识力之类。”出乎意料地,大巫女说道:“我一直觉得,那更像是某种自然力量……你刚才告诉我概念碰撞一事,我才隐隐有点明白了。挡住我通道的,应该是他用这种能力建立起的规则。” 以个人之力建立一条极难被打破的规则——这得是多么强大的进化能力? “根据你刚才说的,你们都中了他当时的概念碰撞,但如今只有我这一个还在起效果。”大巫女说到这儿,慢慢勾起了一边嘴角,语气带着点儿嘲讽:“既然我当时在荤食天地中没有认出他,那说明我们不认识……看来我身上有什么他非要拿到的东西不可了。” 林三酒和礼包都是当事人,不由就这个话头谈了一会儿。他们现在离具象世界分馆已经足够远了,早就看不见那栋建筑物了,远处也又有了时不时划过的意识体星光。这个地点用来谈话是正好的:身周一片空旷,若是有人要过来,他们一眼就能瞧见;而远处又不缺人,真有了追兵,他们也能迅速混入人群之中。 “如果要找出那个分馆主人是谁,再打败他、破解他的能力……我不抱太大的信心。而且你的情况也不能耽误,越快回到身体里越好。”林三酒毫不忌讳地把自己没有附着条件一事告诉了大巫女,又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或许值得一试的办法。礼包他现在有了一种解析的能力……” 就算季山青解析她要花很长时间,也总比去找那个不知在哪儿的分馆主人来得靠谱。林三酒简要地将礼包的能力介绍了一遍,几乎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大巫女就一口回绝了她:“不行。” “为什么?” 大巫女看了看礼包。他们二人对此时的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但她的目光刚才只在林三酒身上扫了几下,就信了她的话;在面对礼包的时候,她却反复打量了几遍,这才终于说道:“……这无关信任。我不是一本书,我不需要别人来看我的内容。” 她语气沉着,一听就知道不可能让她改变主意了。但林三酒尤不死心:“哪怕是这种特殊情况……?” “经不住特殊情况的行事原则,就不能称之为原则。” “那……那你有什么办法吗?”季山青忍不住插话了。要说他什么时候最像一个普普通通长大的孩子,那肯定就是在荤食天地时,与清久留、大巫女一起留在酒店里的时候了——他们两个人,大概是季山青这辈子所拥有的最接近于“朋友”的人。 大巫女皱着眉毛,半晌没有出声。林三酒能看出来,她心里有一个念头,正在翻滚、煎灼,叫她拿不定这个念头所带来的后果——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眼睛,却问了个不太相干的问题:“你明明没有升到最高级,你是怎么进来星空的?是有人帮忙吗?” “是,是波西米亚。” “她怎么帮的?”大巫女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是一个特殊物品,带子一样的东西,系在脖子上。” 大巫女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心中的主意正在渐渐成形、稳定。“从你们刚才的谈话中,我感觉你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我想是因为你的性格与心态所致。”她对人的观察似乎很敏锐:“而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变的……告诉我,你现在身边有朋友吗?我是指星空之外。” “有,”林三酒老老实实地答道,“有波西米亚,和一只猫。猫是我们的医生,挺厉害的,没有手术刀的时候就用消毒过的指甲尖。” 连大巫女听了这种梦呓似的话,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随即,面庞上浮起了一层云影般淡淡的失望。“就这样?有意识力的人不行,猫也不行。” 林三酒犹豫了老长一段时间。身边礼包的目光像浸了水的沙袋一样,沉沉地压在她肩膀上。 “还……还有一个人,我怀疑他是没有多少意识力的……”她小声说道,“他要是听见我这么说了以后不杀了我,那他可能也算是我的朋友吧。” 1115 一会儿见,礼包 这天晚上,当波西米亚进入意识力星空的时候,她本来没有抱多大期望。外头的人偶们仍然在扛着卧榻往前走,她尚未看见一点儿即将到达目的地的迹象;她忍不住进来,只是因为不看看就有些不放心。 她压根没有料到,林三酒竟然只花了短短一天的工夫,就把大巫女找出来了。 “……波西米亚,是吧?” 大巫女眉心微微一拢,旋即又松开了,消隐了柳叶一般的肌肤纹理。她花了半秒,才认出了眼前人是谁——不是因为波西米亚如今意识力受损,又微小又黯淡——是因为她的记忆消退程度,显然已经快要触及到“认识波西米亚”那个时间段的边缘了。 波西米亚兀自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的目光从三个人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几遍,张大了嘴:“这、这么快?一切都解决了?” “那就好了。”林三酒满腹忧虑地扫了一眼大巫女,叹了口气,将她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我们现在在想办法,她出去以后……” “她不能进入你我的身体,”波西米亚立即做出了与大巫女相同的判断,“否则也会慢慢融化掉的。她要么得回到自己的身体,要么得进入一个没有意识力的人的……你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我不太喜欢你现在的脸。” 林三酒略有几分尴尬地咳了两声,抹了一把脸。 “没有意识力的人,其实我们身边也不是没有……” “猫不行。” “我知道猫不行。”林三酒被她截断得有点不耐烦:“除了胡苗苗之外,不是还有——” “啦啦啦啦啦!”波西米亚猛地捂住耳朵,使劲大声喊了起来,好像性命都挂在这上头一样,连眼睛都不肯朝林三酒几人再望一望了:“啦啦啦!你别想告诉我是谁,我不听!你闭嘴!” 林三酒闭上嘴,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啦”声渐低,大概是瞧着季山青和大巫女的脸色,觉得安全了,这才犹豫着抬起了头——林三酒立即抓住机会:“人偶师。” 看了看此时的波西米亚,她补得完整了些:“人偶师没有意识力,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你——你为什么非要告诉我不可?”波西米亚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要不是顾忌着旁边还有人,恐怕早冲上去打架了。“要是被他听说我知道了他的弱点……” “你怕成这个样子,看来他是个挺厉害的人物?”大巫女颇有几分玩味地看着她,“你觉得,他可能会同意让我暂住在他的脑海里吗?” 只要回到肉体之中——别管是谁的肉体,这种逐渐失忆的情况应该都会停止了。这固然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不过在找到大巫女的肉体之前,他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血色和希望的颜色都一点点从波西米亚脸上褪去了。 “暂——” 她停下来。她换了口气,再开口时尖了一度。“暂住?住人偶师脑子里?谁去跟他说?你看着我干什么?”她到底还是没敢冲大巫女喊,所以只是忿忿地盯着林三酒:“他脑子坏了才会答应,但如果坏了也就住不了了嘛,所以干脆一开始就别问他了——” 糊涂点的人都能被她绕进去。 林三酒赶紧安抚道:“你别急,我不是让你一个人单独和他说……我的意思是,你给他发一个纸鹤,告诉他我有急事找他,让他先回来。” “我今天就不该进来的。”波西米亚喃喃地说。 “等见到他的时候,大巫女会暂时先进入我的意识之海,然后我和她一起找人偶师开口……这样她有什么话要说,我只要复述一遍就行了。如果只是一小会儿的话,她不会被我的意识力侵蚀多少的。” 林三酒生怕她会转身就跑——毕竟波西米亚的确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好言好语地劝道:“我只是需要你在旁边帮点忙。他没有什么意识力,大概会听得半信半疑,所以我需要你解释一些情况……” “半信半疑?”波西米亚又被这四个字戳着了,“半信半疑?半信——他根本不会信!再说,我解释的就有用吗?” 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双手交握的礼包,闻言忽然探过头,适时地说:“有用的。因为你害怕他,所以你不敢说谎,这一点他也知道。我觉得,你必须得在场才行。” 波西米亚转过头,目光落在季山青的脸上;如果目光也有温度,现在的礼包早就成一堆纸灰了。 “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出危险的。”林三酒拍拍她的肩膀,知道哄小孩的时候不能空着手:“在我们出去之前,还有一件事。你不是一直想恢复潜力值和附着条件吗?” 按照猪眼睛告诉她的办法,把潜力值剥离、再注入他人的意识体内,倒不算是什么麻烦;反倒是恢复附着条件时,为了能让波西米亚答应季山青解析她的意识体,花了不少林三酒意料之外的时间——不知怎么的,波西米亚似乎对他抱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即使是恢复了潜力值之后的喜悦,也没能冲淡这一点。 等他们再互相熟悉一些,就会变成朋友了吧? 这个念头浮起时,林三酒正在轻轻抚摸着礼包如瀑布般滑下去的长发,任指尖被丝缕凉意不断穿梭划过。他此时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正魂游天外,无知无觉地倚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 解析其实只能算是第一步,把波西米亚意识体的“资料”给提取出来了。接下来,还需要季山青继续分析这一大批数量惊人的数据才行。因为处于意识力星空里的不是他的本体,所以这一段过程可能会很慢——在等待他分析的时候,波西米亚尽管一肚子不愿意,但架不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总算还是被林三酒好言哄着离开了意识力星空,去给人偶师发纸鹤了。 人偶师的回复不仅来得很快,而且十分意简言骇,只有一声冷笑和四个字:“……让我回去?”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像钩子般往上一扬。 林三酒琢磨了半天,不太有底气地认为,让人偶师回来是不可能的,但是让他停下脚等一等或许还是可以的。礼包正处于解析过程之中,不能放着不管,大巫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追兵发现,叫她不敢出去亲自发纸鹤;所以她只好威逼利诱地让波西米亚出去回信——这一次,那只纸鹤如同石沉大海,居然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现在能做的,除了傻等之外,似乎也只有拼命赶路了。 在接下来惴惴不安的两天之中,大巫女新近形成的记忆又一次消失了。好在她对此早有准备,在记录的提醒下,迅速重新认识了一遍林三酒和季山青——不过很明显,她的情况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没人能从大巫女脸上看见一丝混乱或失衡。就好像在她看来,只不过是在逐渐失忆的时候,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托给几个自己刚认识的人而已,这哪能算得上是什么大事? 说来也巧,当波西米亚再次进入意识力星空、远远地如同一颗小火球般朝几人冲来的时候,礼包也恰好在这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快过来,”她离得还很远时,就急得冲几人连连高声叫道:“快快,我们快点出去,猫医生已经在树枝上看见他了!” 自从吞掉了一部分猪眼睛的潜力值以后,波西米亚的星辰就像是一团被火焰燃烧着的金沙,光芒像是会呼吸一样跳跃闪烁——据说这是因为她的意识体还没有完全被修复的关系。 “还有多远?”这几天一直满腹提防地在星空中等待,如今林三酒竟反而松了口气。 “我才把你的身子从卧榻上拖下来,那两个人偶就突然加快了脚步,”波西米亚说话快得恨不得能咬了舌头似的,“我看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到他身边了,快点吧别废话了!我们俩现在都在地上躺着呢!” 林三酒转过头,与大巫女目光一碰,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出去了,”在临走之前,她对礼包轻声嘱咐道:“只要外面一有结果,不管成不成,我和大巫女都是要再回来一趟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别乱走,一会儿见。” 季山青乖乖地点了点头,有几根长发还贴在脸上,看着倒真像是刚睡醒。“等你们再进来的时候,我应该就能帮你把附着条件复原了。”他看着波西米亚一笑,轻声说道——后者倒仍然板着一张脸,不肯说一声谢谢。 见几人纷纷从意识力星空中消失了,他依然留在原地,浮在一片星光交错的虚空中,半晌都没有动一动。不知过去了多久,季山青忽然一扭头。 一抹星辰光芒由远及近地冲了过来,几个呼吸间已经光芒映人了;他微微立直身子的时候,那团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星光也在不远处停住了脚。 “诶?”一个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明明声音平板得像机器人,却不知道怎么还能让人听出一丝腼腆:“请问……林三酒不在这里吗?我是她的朋友,之前正好有事耽误了,才刚有空过来呢。” 季山青歪过头,上下打量了它几眼。 “她走了,”他眨了眨眼睛,“啊?不,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对了,还没请问你的名字……你叫j7?” 1116 峰回路转 【大家睡吧,我最近在看一个很好看的恐怖新剧,根本不务正业了】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117 莫生气 “这、这个就是了……” 波西米亚说了不过区区五个字,已经咬了两次舌头。今晚的山林荒野之中,除了风吹过时的沙沙作响之外,只剩下几个人低低的说话声;四周是如此寂静,仿佛一个恍惚间,就会消融于天地之间似的。 或许是这个原因,人偶师给人带来的压迫感越发沉重了,甚至叫人不敢大声喘气。 “像这样……绕在脖子上……” 波西米亚双手空空,在自己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示意性地虚空打了个结。一个人偶随即拿起她刚才递过去的带子,轻轻绕在了人偶师的脖子上。等系好以后,波西米亚一脸哭丧相地用两个膝盖挪行过去,小心拿起了带子的另一端。 “你最好小心些。”人偶师从黑发的阴影下瞥了她一眼,口气平和得叫她打了个抖。 林三酒怀里抱着猫医生,看着眼前这一幕,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不是在做梦——真的成了?大巫女有救了?人偶师居然愿意让波西米亚带他进入意识力星空? 最重要的是,宫道一…… 在这三个字浮上脑海的时候,她的心脏也突然直直落进了深渊。 应该没事,她暗暗想道。宫道一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或者说他简直像噩梦一样也不为过。同样的,人偶师也绝不会愿意将复仇假手他人——但是至少她可以尽力做一些小事,比如帮助大巫女把宫道一想办法“召唤”到这个世界里来。 由于耽误不得,大巫女没有详细阐述具体的计划细节,只是大略勾画了一个轮廓;即使是这样,那一场与人偶师的谈判花的时间也太长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大巫女的意识体正在颤抖中慢慢融化——所以一结束,林三酒就赶紧让波西米亚把她和大巫女都一起送回了意识力星空。 这样一来,除了尽早让大巫女摆脱侵蚀之外,她也能提醒礼包一声,告诉他人偶师马上就要进来了——顺便再和他好好道一次别。她知道礼包现在不会受到伤害了,她只是不想让他受惊害怕。 虽然季山青与人偶师之间相看两厌,但不得不说,他还真把人偶师的性格给摸透了。当面对着害怕得战战兢兢、恨不得能就地消失的波西米亚时,人偶师果然对她多了几分信任——正像礼包所说,他知道波西米亚害怕得不敢撒谎。 “有点复杂诶,”猫医生从她怀里仰起小小的脑袋,“所以,以后那个女人就要住在人偶师的脑子里了?会把他的外表也改变成她的样子吗?” 那也太恐怖了。“幸好不会。” “交换条件呢?” “给他检查一下有没有发展出意识力的可能,再带来一个他找了很久的人。” “真难得,他居然能放心啊。”猫医生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能让人偶师惦记着找很久的人……肯定不是好事,诶呀,你可千万别告诉我。” 话是这么说,那两只绿芒闪烁的明亮大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不放,尾巴尖都期待地甩打起来了。 这可不能说。林三酒手忙脚乱地换了个话题:“那个——我发现,你长得很像一个我的朋友。” “什么品种的?我不喜欢那种鼻子好像被打进脸里去的波斯。”猫真的是非常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物种。 “波斯?啊,不,不是猫——你觉得世上还能有多少会你这样的猫啊?”林三酒苦笑了一声:“是个人……虽然物种不同,不过仔细一想,你们长得真有点像,可能是眼睛颜色相同的关系吧。” 想了想,她笑道:“下次带你去十二界找他,他可受女孩子的欢迎了。” “我很受人的欢迎。”猫医生一副“我赢了”的自矜口气。 两个人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夜里,两具身体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不管是谁来看,大概都会觉得这一幕渗人——幸好还能和胡苗苗闲聊几句。林三酒感受着怀里一团热乎乎,心情也不知不觉地轻快起来,就在这时,她蓦然听见不远处的波西米亚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醒了!”她眼睛一亮,抱着猫几步走过去,“你醒了……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波西米亚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好像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还好……我本来以为这么干太乱来了,没想到居然很顺利。”她揉着太阳穴,慢慢爬起来,“现在大巫女应该已经在——” “在这儿了。” 与以往同样阴鸷的声音,冷不丁地叫两人都激灵了一下。林三酒一回头,只见人偶师也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没有丝毫血色的苍白手指穿过黑发,按在一侧太阳穴上,低声说道:“……我听见了,她说自己没有受侵蚀。” 若是仔细去听就能察觉到,在他阴冷低沉的声音之下,似乎还掺杂着一丝隐约的惊奇——对他来说,这或许的确是非常奇妙的状态。 不知怎么,林三酒居然有点想笑:“很好玩吧?这种感觉?” 然而这份惊奇没持续几秒,在他站起身的时候就变成了轻微的焦躁和不耐烦,扬手将带子扔回给了波西米亚:“好玩?感觉更像是人格分裂。” “我同意了,并不代表我喜欢这种处境。”他沉着声音,目光在林三酒身上来回扫了扫,就像一阵裹着冰渣的雨,兜头把她浇了个清醒。“我虽然没有意识力,但对于大脑的绝对控制权,仍然在我自己手上。你最好记住你的承诺,把这个女人的身体给我早点找到。” 不知道大巫女这时说了些什么,人偶师紧接着沉默了半晌。 “她怎么说?”林三酒忙凑过头问道。 人偶师用眼角——就好像拿正眼看她是对自己眼睛的一种浪费——瞥了她一下,忽然轻柔地一笑:“你指望我会当你的传声筒?” 不指望。 林三酒泄了气,却见人偶师又静默了一会儿。刚才她听大巫女说话时被人偶师发现了,本来还叫她暗自惊奇;没想到当她观察人偶师的时候,竟也能迅速发觉大巫女什么时候正在说话——或许是因为她本来就知道有个大巫女在那儿吧。 “那个,你至少可以把大巫女的计划告诉我们,我们也想帮忙来着。”她在关键时刻不敢说是自己要帮忙,就顺便把猫医生和波西米亚都拉上了——后二者嘴巴紧闭,沉默地望着她,目光扎人。“我记得大巫女说过,她需要一些什么东西,才能把宫道一召唤过来,但我还是不太清楚,具体要怎么召唤?” 人偶师一言未发,只是举起一只手轻轻一摆,那两个扛着卧榻的人偶就立刻走近了,朝他低伏下去。他抬脚走上卧榻,坐好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先跟上来。” “还要继续走?”林三酒的余光都能瞥见波西米亚瞬间垮下去的脸了,“那个,你打算去哪里?” “……有一件她需要的东西,我觉得可以在我目的地里找到。”人偶师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与其说他是回答了林三酒的问题,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只好往前走了。林三酒抱起猫,招呼了一声波西米亚,问道:“大巫女需要什么东西才能把宫道一召唤过来?她怎么召唤?” 人偶师好像没听见一样,任她仰头等了半分钟,居然一个字也没说。反而是波西米亚偷偷凑上来,拉了拉她的袖子:“喂,我知道。” “你?” “你干嘛好像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波西米亚不高兴了,立起眉毛:“在意识力星空里时,是大巫女嘱咐我转告你的。她说,等她进入了那个、那个……之后,恐怕就没有多少机会和你说话了。” 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啊对了,礼包有没有帮你恢复附着条件?”林三酒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感觉倒比大巫女的计划更紧急一些:“他不都已经解析完了吗?” “时间太紧了。”波西米亚越发不高兴起来,“他给我留了一抹意识力,下次我们进入星空时,就可以用它叫他过来了。” 原来他也知道这种联系办法?上次用到这个办法时,正好是要和j7分手的时候呢。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是解决得很圆满。她见到了礼包、救出了大巫女、有希望找到宫道一了,还送回了波西米亚的潜力值,自己又捞着了一点剩下的猪眼睛意识力;最重要的是,人偶师全程居然都很配合,没有生气甩手走人。 或许她确实正像猫医生所说,只有在与他人的联系之中,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吧…… 这心态恐怕也不能算是完全健康,却令她感到由衷的幸福。 当林三酒的念头越飘越远时,她听见前方人偶师传来了冷冷的一声笑。“走得太慢了,我帮你一下。” 下一秒,她的世界忽然天地颠覆,视野旋转,好像突然被一股力量从地心引力中甩脱了出去—— 说人偶师全程都没生气,看来是说早了。 1118 真理不值钱了! 【这是防盗,正文一会儿发。我还是喜欢这种正文和防盗之间不用间隔很久的作息……】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1119 蚂蚁区 【本来想着提前写完的……结果又拖到了这个时候……】 仔细想想,林三酒又是怎么想到“海关仓库”这个地方的呢? 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进口食品要通过海关,但林三酒也忘了自己是从哪儿听说了其中的细节:比如海关会对进口产品做抽检,为期长达一个月;期间大批的食品都存放在仓库里……直到她与车中人四目相对,她才突然想起来了。 因为眼前这个人曾在进出口贸易公司上班。 “怎么了,小酒?”车中人的声音听起来含着笑意,“见到老朋友,不高兴吗?” 林三酒直直地望着她,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半天,她才用干涩的嗓音叫了一声:“朱美。” 在她身后,察觉不对、正要走上前的胡常在等人,听见这句话,彼此迷惑地互看了一眼。 “好久不见了,小酒。”朱美一双杏眼一眯,“没想到咱们的脸上都多了点装饰品。” 林三酒恍惚地看着她,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墨绿色花纹。看着她的动作,朱美笑了一声:“不过你的要比我的好看多了。” 她是在笑吧?林三酒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不相干的念头——从声音上听起来像是在笑,不过此刻朱美的半张脸都被口器替代了,实在很难看出来她有没有笑意。 原本是口鼻的地方,此刻成了一个深洞,钻出了一条渗着黏液的口器;口器末端甩了一下,啪地一声打在车门上,惊了林三酒一跳,她这才如梦初醒地后退了一步。 “难道你害怕我吗?”朱美跟着迈出了一条腿。 这条只套了短裤的腿,雪白丰润,皮肉细致,如同她生前一样。 ……生前? “朱美……我在升温后,去过你家。”林三酒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痒:“你家里有别人进去了,他们说你死了……” “什么别人?”朱美歪了歪头。随着她的动作,口器在昏暗的隧道里泛起了金属似的反光。“无所谓,我当时可能是死了。你既然去过,怎么没有替我收尸?” 林三酒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当时她以为卢泽和玛瑟对她抱有杀意,转头就冲下了楼,被追上以后尽管误会解除了,紧接着却遇上了第一只堕落种……想到这儿,她胸口沉甸甸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也好,”朱美笑了笑,下了车,站在地上。“如果你当时多事收了尸,我现在还真未必能活着。” 是死后才变的吗?林三酒咬着下唇想道。 “……早知道你会变成堕落种,我一定不会放着你不管。”她声音闷闷的。 朱美的眉毛挑了挑:“原来你都起好名字了呀?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堕落种,就不该活着吗?你认为我与其变成堕落种,还不如死了好?” 她的语气很尖锐,咄咄逼人,是林三酒以前从没在她身上见识过的态度。林三酒一下就被问住了,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什么也回答不上来,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对方。 身后有人赶了上来,是胡常在。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不清,仿佛是个遥远的背景音:“小酒,你认识这个堕落种?你过来,小心点她……” 朱美瞥了他一眼,尖酸地笑了:“怎么轮到你了,任楠呢?” “他是我的同伴。”林三酒忍下了心里翻腾起来的情绪,尽量平淡地答道。 这时,海天青和兔子也走了上来,紧紧地盯着朱美,彼此依然保持了远远的距离,以免互相碰着——一个多月以来,这已经成为他们下意识的习惯了。 朱美丝毫不在乎几人对她形成的包围之势,只抱着胳膊看着林三酒,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面对不光是外貌——连性格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朱美,林三酒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为好友仍然活着而高兴?为她变成了堕落种而伤心?难道要像对待其他堕落种一样对待她?想到吸食了自己父亲的王思思、利用女友打猎的裴俊……要说些什么、接下来怎么办,林三酒毫无头绪。 半晌,她终于开口了,可从她嘴里吐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朱美,你……你是不是杀了不少人?” 如果没有吸食过起码十来个人,是绝不会有这样一身丰泽皮肉的。 “是啊,我要活着嘛!我在这条隧道里已经住了好几个月。”朱美大方地点点头,“这条公路上有一半的人,包括好几个进化者,都成了我的粮食。我曾经把海关的事情告诉过你,心想也许你会来,所以选了这儿……没想到,还真叫我等到了。” “以前的记忆我都有,我也能说话、能想事情……小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朱美从来没有死,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呢。” 此时二人正面对面地站着,在朱美说话的时候,口器受到了震动,涎液正一滴一滴地从末端滑落到地上。 ……真的是这样吗? 右手边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隧道的另一头——此时海天青就站在那儿,十分焦躁似的迈前一步,皱着眉头说道:“小酒,你不用再和她说什么了。变成了堕落种以后,就不是以前的人了,都该——” 他的话音未落,人却忽然楞住了,完全忘了后面的话。 不止是他,林三酒和朱美也都突然吃了一惊——她们的目光怔住了,眼珠儿随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脚步,从右慢慢移向了左。 一个身量大概在一米七八的年轻男子,背着包、戴着帽子,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从林朱二人中间穿行了过去,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脚步轻快地继续朝前走。 “他、他……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林三酒猛地扭头朝右边看去,结结巴巴地问道。 右手边仍然像刚才一样,站着胡常在、海天青,和兔子。那个男人分明是从这个方向走来的,也就是说必须要先经过海天青几人身边——可是他们此刻不比林三酒好多少,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影,显然才刚刚瞧见那男人。 “不、不知道,突然就从身边过去了……”胡常在一脸震惊,“我都没意识到附近有人……” 那个男人好像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忽然停住脚,哼的歌声也随之止住了。他转过头,半张脸被贝雷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看不分明——只有一张红润的嘴露在外面,嘴角弯弯地朝上翘着,是一个标准而礼貌的笑容。 “你刚才说你在这条隧道里住了好几个月了是吗。” 男人的声调平平的,既无顿挫也没有升降,像电子声一样听了让人难受。 他问话的对象很显然是朱美——林三酒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她。 朱美似乎没想到这个怪人会忽然和自己搭话,皱起眉头,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紧接着,只见她脸色忽然一下变得雪白,垂在身前的口器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啊,难道你是——” 仿佛变魔术似的,下一秒,她的胸口就多了一个椭圆形的空洞。透过空洞,林三酒清楚地看见了她身后的汽车。 朱美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的洞,好像喃喃地要说些什么,随即“砰”的一声,身体已经摔在了地上,一双眼睛仍然圆睁着。 一直到这个时候,被轰出去的那块血肉才啪地一下,飞溅着打在了隧道的墙壁上,顿时染红了一片墙。 贝雷帽男人缓缓放下了手臂,手里一根像枪管似的东西仍然在冒着烟。 他的嘴角仍然翘着,语气与刚才一样,平淡而没有波动:“变成堕落种以后苏醒过来的只是这个人性格中所有的黑暗面所以不能算是同一个人既然她是堕落种我就帮你们杀了不用谢。” 说话的时候,贝雷帽男人稍稍抬起了下巴,这才令几人看清楚了他的面貌。 他皮肤光洁,高鼻深目,似乎是个混血儿,从帽檐处还露出了几根卷发。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眼睛木木地毫无光泽、眼珠一动不动地呆在眼眶的正中央,也算是长相俊秀了—— “朱美!”林三酒一把扶住那具中心空空的身体,不敢去看那张脸,只是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脚:“你、你杀了朱美?” 一时间她脑子里浑浑噩噩,好像只剩下了这个念头——不知不觉间,她抬起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了血红。 一只大手忽然压在了林三酒的肩膀上,带着沉重的、制止的力道,小心地避开了皮肤,扳住了她的身子——海天青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小酒,你不要轻举妄动。” 林三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口器。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一向沉稳的海天青,声音都与以往有些不同了:“你回头看看。” 林三酒有些迷茫地转过了头。 在胡常在和兔子的身后,站着十来个长相一模一样的贝雷帽,每人手里的枪管都抬高了,正黑洞洞地对着他们。 “你们不是要去海关仓库吗一起走吧。” 在她身后,那个杀掉了朱美的男人用平平的声调说道。 1120 蚂蚁勤劳致富有什么不对吗 就像上千万蜂群迎头扑来的沉重“嗡嗡”声,奇妙地化作了蚁后的声音——那是一种充满距离感、异物摩擦般的声音,与任何已知的人类感情都引不起共鸣:“……你们知道吗?你们已经花了十二分钟了。一路走来,被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吧?”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面前巨大的蚁脸,被纤毫毕现的虫体、蜂群般的闷响,浓重的土腥气,以及这个意外给摄住了心神——明知道此刻绝不是发呆的时候,她却只能愣愣盯着蚁后,手脚沉沉的发凉。 波西米亚显然也处于同样处境里:她对巨大昆虫的本能排斥与厌恶,与不得不接近它、与它战斗的理智激烈冲突起来,结果叫她跟着一起“瘫痪”了。 终于唤起了林三酒反应的,并非蚁后接下来的那一句“把她们拿给我”。 在她眼角余光中,一条一晃而上的黑影,蓦然像鹰一样朝她们扑了过来——她激灵一下,浑身都重新活了,以肩膀朝后一撞,将波西米亚从那黑影的袭击路线中撞了出去。 紧接着,她右手上“咔哒哒”一阵轻响,就已经被金属拳套给彻底包裹住了——当拳套在半空中急速落下时,黄铜般的颜色从阳光中划出一条耀眼光芒,重重地吃进了那个黑影的脸。 她认真起来的时候,速度绝不是一般进化者能够比得上的;这一下的力量,也足可以将一个人的脸骨击成粉碎——然而叫她吃惊的是,拳套着力处却忽然一软,仿佛一张面饼似的朝后陷了进去,竟将她的沉猛力道给卸去了大半。 “怎、怎么回事?”波西米亚倒抽了一口冷气,“他——” 当金属拳套离开那张脸的时候,黑影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软下去的鼻梁、嘴巴、额头,都从凹陷处重新慢慢浮凸出来,再次恢复成了刚才那个歪嘴男人的相貌。经过了林三酒的一击,他居然没有受半点伤,只是挨砸的面皮上泛起了一片红。 “你们……怎么敢?”他咬着后牙,盯着二人慢慢歪过头,幅度之大,就好像要将那条蛇一般的脖子垂过肩膀似的:“……怎么敢?” “把她们拿给我。”蚁后毫无变化地再次重申了一遍。 就算不去看,光用耳朵听,二人也能察觉到从树林各处朝此地飞快聚集的脚步声。正如人偶师所说,到了“大”的身边时,“小”果然就源源不绝地出现了——伴随着枝叶的晃动,不知多少黑影从林荫之间一一浮现出来,有高矮不一的人形,也有肚腹圆圆的蚂蚁,好像永远都有更多的黑影在不断加入包围圈。二人彼此将后背紧紧贴在一起,都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一场苦战了。 “能分辨出谁是进化者么?”林三酒压低声音,从肩头上问了一声。 “鬼才知道,”波西米亚温热的后背贴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微微有点发颤:“这些人不都脑子动过手术吗?谁知道那些手术有什么后果!” ……她是害怕了吧? 这个念头才一浮起来,波西米亚的下一句话就把它给浇灭了——“自从潜力值恢复以后,我就感觉特别好,就是一直还没有机会试试手呢!” 声音依然是发着颤的,但这次却让林三酒听得更清楚了:那是强忍着兴奋劲儿、又不大成功时发出的颤抖音。 她险些忘了,波西米亚在以前能力完好的巅峰期时,可是十分肆无忌惮、任性跋扈的,如今看见一些蚂蚁和半桶子水似的进化者,好像都比自己弱,哪里还能忍得住?倒真难得她能憋着气当一条杂鱼当了这么长时间。 “妈妈,” 林三酒正要警告她别大意轻敌的时候,有个声音从林荫中呼喊了一声,“你要活的吗?” “当然,”对于人类的语言,蚁后似乎到底还是不大适应,听着有种奇怪的生涩感:“……手术以后,还需要她们把另一个男人带过来。” 手术不是只针对被孢子感染的人吗? 这个时候,就算林三酒想问也不会有人回答了——在身后那男人突然一声呼哨之下,几乎所有隐藏在林荫中的人影都动了。 “没洗澡就给我滚远点!” 随着波西米亚的一声叫,一道道银色流光霍然从二人脚下大地上亮起来,如同灵蛇、又像闪电似的,朝四周急速四散而去;有的躲避不及的,脚下刚一碰着那银芒,身上就劈啪啪地闪起了一串电火花,就好像真让闪电给劈着了似的。 然而,这些人身手敏捷程度绝不在进化者之下——有些甚至远超过了一般进化者的水平,甚至连林三酒也不由暗自心惊;大多数避过了银色流光的人,在呼啸之间就冲近了二人,一涌而上地将她们吞进了包围之中。 奇怪的是,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仍旧辨别不出来他们到底是不是进化者。没有一个人朝她们用出了能力,或者特殊物品,每一下攻击,都是实打实的肉搏——带着即使是拳王也难以想象、措手不及的力道,狂暴地朝二人砸落下来,仿佛平地激发了一阵小型暴风雨,甚至连背靠背的波西米亚喊了些什么,林三酒都听不太清楚了。 既然他们不用能力也不用物品,那可真是白送给她们的优势。在林三酒的靴子重重陷进了一个男人的肚子里时,她趁旁边的人还没有补上攻击,赶紧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没料到不等她甩动手腕,意老师却忽然惊声叫了一句:“别!” “别?别用鞭子?”她惊异之中急急止住了动作,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空白里,就被另一个年轻女孩儿踢上了支撑腿,痛得她差点失去平衡——她没好气地喝问道:“为什么?” “你听听波西米亚在喊什么!” 二人被扑上来的、不要命了似的人群给冲散开了,此时留出了几步空隙。林三酒左手五指成爪,深深吃进那女孩的小腿,用力一拽,就将她拽倒了,从地上直拖到了自己眼前;一矮腰从身侧的一拳之下躲过去,她这才有空扭头看了看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也像她一样,此时陷入了一拳一脚的苦战中——这可绝对不是她的风格。她一向喜欢在远距离上就把敌人折腾个半死不活;在一对多的近身肉搏情况下,她身上几乎处处都是弱点:袖子太宽大,裙子太累赘,饰品叮叮当当地碍事,披散着的长发还被人抓住了好几次。 这倒不是最叫人吃力的地方——二人落在敌人脸上、肩上的攻击,都能够被他们柔软得面饼一样的身体给吸收掉,毫发无损。 那么,为什么她不用能力或物品? 这个疑问,在林三酒拼命朝她的方向竖起耳朵的时候,就很快得到了解答。 “妈的你听见没有,”她一边躲避攻击,一边气喘吁吁地叫道:“你耳朵瞎了吗,我让你千万不要用能力和物品,你就不能吱声屁?”显然是等不来回应,气得急了。 “怎么了,为什么?”林三酒伸手抓起那女孩,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迎头朝另一个攻击自己的大汉扔了过去——这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时候。 “我的银电,就是刚才那个,” 波西米亚说话间,被斜刺里一人猛地冲上来,因为她双手正抵御着另一边,结果被拦腰抱个正着,直直摔到了地上。 林三酒的金属拳套重重陷入了另一个人的胸口,总算响起了一阵叫人满意的骨头碎裂声;拼着后背上挨了一下,她才好不容易扑到了波西米亚身旁,一把将那个压在她身上的人掀翻了。 波西米亚满脸通红,咳嗽了好几声,才重新爬了起来。 “……不见了,”她倒是还记得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没有了!” “什么叫不见了?” “那是我一个物品的效果,”有了林三酒的遮蔽,她有了个喘息的机会,还抽空指了指自己脸颊上一个小小的银月贴饰:“……就是它,但是我刚才想用第二次的时候,发现它的效果不见了,没有了,肯定是被偷走了!” 竟能一下子就想到它是被偷走的,这思维跳跃也实在很大——这个念头从林三酒脑海中一划而过,就在这时候,波西米亚突然惊呼一声:“小心!” 她的手指冰冰凉凉地落在胳膊上,将林三酒朝后一扯;紧接着,林三酒的眼前的土地上就再次炫起了与刚才一模一样的银色流光。 刚才旁观它们时只觉得快,如今成了它们的目标,她才惊觉这些银光的速度与势头究竟有多狠毒。好在她和波西米亚反应得都算快,一条银色电流擦着她的靴子打了过去,瞬间升起了一股焦了的皮革味道——林三酒头皮一乍,顿时明白了波西米亚所说的“偷”是指什么。 围攻她们的人早一步跃开了银光流过的范围,正好在他们身后打开了一片空隙,让二人惊魂未定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发出银色流光的人身上。 不,不应该说是人。 一只两米多高的蚂蚁,慢慢地从足下土壤中抽出触须,直起身体的时候,“嘴”边竟还拉出了一条黏黏的、唾液形成的亮丝。 “它的触须,”波西米亚急急地说,“我的银电刚才碰到了它的触须——” 林三酒打断了她。 “不,”她低低地说,“不是它的触须……你没有看清楚。” 她怎么早没发现?那只蚂蚁的触须尖上,正套着两只手环似的细细圆圈;因为那圆圈也是深色的,波西米亚又不愿意仔细看虫子,这才没察觉到—— 再仔细一看,这里的蚂蚁们,几乎每一个身上都多少戴着一些特殊物品。 1121 狼来了 ……这绝不是第一次了。 人影分开时那短短一瞬的空隙重新合拢,将一只只卡车大小的蚂蚁再次挡在了人群之后。涌上来的纷纷影子切断了林三酒的目光,落雨般的攻击也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又落入混战之中以后,她隐隐升起了这个念头;念头一起,霎时变得清晰极了。 这些人与蚂蚁的联手围攻,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他们与蚂蚁的合攻,太过于熟练流畅、配合无间了。当这些不知是不是进化者的人,一起朝目标冲去的时候,一旦目标用出了能力或物品,效果就会被潜伏在暗处的蚂蚁一一偷走;世界上又哪有半个进化者,会乖乖只用拳脚应战数倍多于自己的敌人?而只要进化者一动手就上当了,等于白白将力量送给了对方。 即使波西米亚反应得快,竟然一下子就想到效果被偷走了,她们也已经算得上损失惨重了——至于意识力能不能用,她们俩谁也不敢贸然尝试。 “现在怎么办?” 波西米亚应付得手忙脚乱,却一个能力也不敢动用,心中显然全是怒气:“你帮我拦一下!我很快就好!” “干什么?” “我他妈总得把外衣脱了!”她现在气得逮谁咬谁:“你穿着我这一身打架试试!” 林三酒此时连挪一步都困难,还是挣扎着替她挡开了几下攻击——她忽然有种十分荒谬的感觉,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片活过来的丛林,或者是一波又一波怒啸着的海潮。他们一涌而上的攻击看似杂乱,实际却极有章法:没有留出一丁点能被利用的空隙,彼此之间又进退有据,还保证了林三酒二人在任何时候,都要同时面临着来自数个方向的不同攻击。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简直就像是一支指挥得当的交响乐曲,音部乐章的衔接、转换、进退、轻重、力度,近乎无可挑剔。 也就是说,她们现在被死死地困住了,只能苦苦支撑,挨一秒是一秒。 脱掉了层层叠叠外袍长裙的波西米亚,果然战斗力立时上升了不少——她不愧是有经验的人,平常穿得再怎么累赘,也知道在外衣底下穿一套方便活动的贴身短衣短裤;林三酒抽空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又立刻被迎面砸来的一拳给引走了,等她躲过那一拳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一眼中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了。 “你的外衣呢?”她急了,登时扬声喊道。 “你是用肺说话的吗,脱了我不收起来我还等着他们踩啊!” 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怎么收起来的?”林三酒喝道,“是不是放进收纳道具里的?” 等她突然明白过来的时候,波西米亚脸色霎时白了。 老实说,就算人偶师现在站在她旁边,在“面色雪白”这一项上恐怕也要输了;除了死人,林三酒还没见过谁的脸色能这么吓人。 “啊,” 波西米亚直到差点被人踹上后背,这才激灵一下反应过来,一时之间竟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了:“啊!啊!我的——我的——” 果然。 第一次叫出金属拳套时,四周的人和蚂蚁还没有围拢。然而,在刚才林三酒把【龙卷风鞭子】叫出来时,其实就等于用了一次【扁平世界】这个能力;在急急止住动作、把鞭子塞进腰带以后,尽管她还没有再次尝试,但她心下很清楚:恐怕【扁平世界】能力现在也已经作废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能力、或者特殊物品,好像只要使用一次,就会被吸走效果。 没想到波西米亚这个节骨眼上一时大意,结果收纳用途的物品效力也未能幸免,照样被刚才那只蚂蚁触须上的圆环给“偷”走了。隔着人群,林三酒看不清楚那蚂蚁是不是又将头上圆环伏低在了地上,才将物品效果吸走的——她甚至连它到底在哪儿也说不好,光是应付眼前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已经足够让人应接不暇了。 “我要去找它!我要撕了它!”波西米亚拔高的嗓音都快裂了:“别挡你奶奶的路!” 后半句是朝一个迎面扑来的熊般大汉喊的,但那大汉只是向她微微一笑,冲上来张开手臂,将她笼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 这一下若是被抱上了,波西米亚就会被重重砸到地上去;如今情况下,一旦被限制住了动作,再站起来可就要脱层皮了。这大汉刚才在她面前出现过几次,几乎每一次攻击都是同样的招式——或许是见林三酒这块硬骨头不好啃,竟不知何时绕到了波西米亚那一边去。 林三酒心脏一紧,一咬牙,登时再次叫出了【龙卷风鞭子】。 “你疯了?你打这一下,就再也用不了了!白送给人家,一会儿自己挨自己的打!”意老师立时高叫起来。 哪里用意老师说? 她能感觉到,几乎是鞭子一现身在空气里,周围那些不管不顾、疯狂攻击、却仍旧面色平静的人们就忽然露出了一点儿异样。他们的动作似乎都微不可察地滞了一滞,不管人在哪儿,眼珠却都纷纷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林三酒朝那大汉扬起了【龙卷风鞭子】,吼道:“给我滚开!” 像一头熊似的大汉眼珠刚一落在鞭子尖上,立时微微一亮;趁着他身子一顿的时候,她矮腰朝那大汉腰眼处撞了过去,手里的【龙卷风鞭子】却顺势再次塞回了腰带里——被林三酒撞上,可不代表着只被一个人撞上而已;即使是被火车头撞上,恐怕还比这要好受一些——那大汉登时惨呼一声,在肋骨咯啦啦的折断声响中,一连撞倒了身后好几个人,看样子是暂时爬不起来了。 总算是把“交响乐”给打乱了,林三酒忍着后背上仿佛钻进骨髓的痛,暗自想道。 她刚才用【龙卷风鞭子】虚晃一枪,尽管唬住了大部分人,却仍有几个反应快的;她撞上那大汉时,后背完全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叫一连好几次力道狠毒的攻击都纷纷落在了她的后背上——那些人似乎完全不顾同伴是不是也会一起遭到余力冲击。 “你没事吧?”波西米亚刚才见机极快,此时已经绕到了她身后去,多少替她挡住了一些攻击,此时声音里又愤怒又沮丧:“怎么回事,我都恢复潜力值了,居然还打得这么憋屈……肯定都是因为你,每次和你一起就没好事!早知道不如留在大人那儿了!” 林三酒听而不闻地爬起来,咳了两声,“你一个人能挡多久?” “你要干什么?”这一句质问,是意老师和波西米亚异口同声问出来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三酒来不及解释,只是吼了一声:“躲我后面去!你一个人要撑住!” “什么,”波西米亚慌慌张张地从一把小刀的挥舞之中急速退出来,倒是乖乖躲到她身后了:“你到底要——” 话没问完,林三酒已经第二次掏出了【龙卷风鞭子】。 她朝一个手上拎着铁棍的人一扬手,那人果然瑟缩了一下,连带着其余几个人也都急急刹住了步子。这毕竟是特殊物品,更何况她刚才还喊了那么一声,他们总是会小心为上的;不过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林三酒才得以故技重施——鞭子一动未动,金属拳套却重重迎上了那根铁棍,在金铁交加的脆亮响声中,铁棍被她一把夺了下来,转手扔给了波西米亚。 “继续攻击!”不知是谁在后方喊了一声,“武器已经有别的兄弟们去拿了!” 当她第三次举起【龙卷风鞭子】的时候,面前一张又一张歪歪斜斜的脸上,甚至连一点犹豫都没浮起来——所谓事不过三,她知道这一招“狼来了”不会永远管用的。拳风、小刀、长棍、说不上来是什么武器的圆形铁球……都仍旧像刚才那样暴风雨一般招呼上来,几乎能闻到他们粗重灼热的吐息。 波西米亚大概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了,在拿到铁棍之后的几十秒钟里,始终老老实实地站在她身后,除了她手中铁棍迎击敌人时的闷响,竟一句话也没多说。 “你一定要撑住啊,”林三酒用气声耳语道,“我要去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她不知道波西米亚有没有听见,但她知道,蚁后肯定听见了。 在蚁后弯下腰出声之前,她手中的【龙卷风鞭子】抢先一步动了。这是她唯一一次能使用它的机会,也是唯一一次为波西米亚将歪脸们击飞的机会,那么不妨就将它的威力发挥至最大—— 在她近乎绝望的急迫与愤怒中,【龙卷风鞭子】吐出了她从未见过的风势。只在一刹那间,连天地都昏暗下来了,破碎、震动、颤抖着又重新聚合呼啸起来的风,发出了尖锐得好像能撕破宇宙的声音。随着沙尘飞舞,石块翻滚,不少树木“咯吱吱”地闷响着,倒向了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的边缘;她眼前那些歪脸们首当其冲,甚至连叫一声都来不及,就全被吞没进了风势里。 “等我回来!” 林三酒头也不回地高声喊道,随即一头扎进了前方令人心惊的狂风之中。 1122 夺回! 威力越大,缺陷越大。 不管是能力、物品、还是人……都概莫能外。 风呼呼地直扑在林三酒脸上,被撞得不住摇晃的树枝像一把把寒刀似的,从她皮肤上刮过。脚下土壤仍软软浸着晨露的湿意,在她的高速奔跑之下,每一次落脚都会猛地飞溅起来一圈泥土——远方,影影绰绰的蚂蚁轮廓遍布了整个树林;身后,数个没被风卷走又察觉了她意图的歪脸人,正怒喝着追了上来。 当她刚才冲出那一场龙卷风的时候,那一只触须上戴着细圈的蚂蚁,恰好就在这时从原地消失不见了——而她明明记得自己十分小心没有让龙卷风避开了它;再急急一看,她发现它刚才立足时头上的那片林荫,连树枝都还仍旧是完好无损的。 林三酒明白了。 蚁后什么时候发出了信号的? 她一头冲进林丛里,心思也像脚步一样以高速运转起来。蚁后具有人类无法想象的极致五感,高高在上地往下一扫,就能清楚瞧见她的真正目标是谁;它就像是坐在一席黑白之旁的围棋手,居高临下地轻轻捻起棋子,将那只蚂蚁从林三酒的指掌中挪走了。 它把棋子挪去哪儿了? 如果借用树林的遮掩挡住它的目光,它还能看见自己的下一步棋吗? 当她一边跑,一边不断扫描周边树林的时候,远处的蚂蚁们也窸窸窣窣地动了。以人数压制的手段,在丛林里就不那么灵了;刚才一直只是静默旁观的蚂蚁们,纷纷开始朝她的方向高一脚低一脚地爬行了过来。它们的转身、行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进行的,就像是蚁后轻轻扫过来的数枚旗子。 这么说来,那只会“偷”人物品效果的蚂蚁,跟这些朝她涌来的蚂蚁,应该不在同一个地方? 原因很简单;这些蚂蚁不比蚁后,没有特殊物品的话,对她就称不上有多少威胁了,而要是它们打算对她用特殊物品的话,那么蚁后就先得把带细圈的蚂蚁拿远一点儿,免得反而把己方的物品效果给吸走——除非——除非那只蚂蚁能够自由开关“细圈”。 “嗯?你说有什么计划?” 林三酒一手按住耳朵,歪过头,微微喘息着答道:“意老师,我觉得那细圈不会是任人随意开关的。进化者战斗时可不会先提醒一声,它要是等到物品效果发出来了,才匆匆忙忙打开细圈,岂不是很容易错过吗?但刚才我们几次用出物品,都被它抓住了,说明它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所以,我觉得那细圈肯定是在事先打开之后,就会持续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刚才除了细圈蚂蚁之外,始终没有任何蚂蚁对我们使用特殊物品,对不对?” 她匆匆解释完几句,就掐断了话头——因为不远处的灌木丛哗然一分,露出了巨大蚂蚁棕亮的外壳,竟已经不知不觉靠得这么近了。 林三酒四下一看,不退反进。她纵身一跃,伸手在半空中抓住一根粗壮树枝,将自己像钟摆一样荡了出去——紧接着她一松手,在空中一个翻滚,恰好从那蚂蚁头上越过去,几乎是紧贴着它的身体后部落在了土地上。 【意识力扫描】蓦然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急速向四面八方拓展出去,瞬息之间就覆盖了一大片树林。一只又一只的蚂蚁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地图”上,正朝她所在之处飞快爬来;其中却唯有一个方向,几乎没有蚂蚁。 ……就像是特地为了那只戴细圈的蚂蚁而留出的路一样。 再仔细一看,她不禁暗暗佩服起蚁后来:那个没有蚂蚁的方向,正好能通往波西米亚的地方;而她若是想追上去的话,周边却有好几只蚂蚁能随时堵住她的路。 林三酒一刹那就下了决定。 直到这个时候,身后的蚂蚁都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它们不仅高大,而且躯体颀长,在狭窄的树木之间要调转过身体,比人类困难不少——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望着面前不远处晃动的草木丛,迅速摘下金属拳套,头也不回地将双手轻轻按在了身后蚂蚁的外壳上。 凉,硬,滑腻,土腥气仿佛能浸进皮肤里,一路渗入心脏似的。 她压下了反胃感的同一时间,【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也发动了,身后的蚂蚁霎时炸成了无数裹着碎片的黏液,“啪”地一声飞散四溅,斑驳汁液打得头上树叶摇摇晃晃;林三酒后背上早就被蚂蚁的残渣给打湿了一层,衣服黏黏厚厚地沾在皮肤上。 她一转身,果然在一地狼藉的碎壳、断须、黏液里,看见了一个闪亮的、裹着汁液的东西。 ……特殊物品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损坏的。 林三酒一把将它捞起来,几下甩掉了黏液,这才发现它是一只烟盒;“万宝路”的英文字样底下,还有一幅烂坏肺部的可怕图片,写着“吸烟有害健康”。打开一看,里面少了几支烟,一切都像某个人身上带着的普通香烟一样。 她现在没有【扁平世界】,也就没了唯一一个了解特殊物品的手段,只好像其他进化者一样猜测着用途;正当她盯着那句“吸烟有害健康”,拿不准它到底是否意味着要吸了烟才会起效的时候,她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之声越发响亮了。 更多的蚂蚁来了! 林三酒来不及回头,后背上已经先立起了一片汗毛。【防护力场】从头到脚地一亮,刚刚将她彻底包裹起来,一阵奇妙的力量就像水波一般撞上了她的后背——身后蓦地光芒大亮,短短半秒间,她已经是遍体冷汗了。 那阵光芒随即灭了下去,似乎被【防护力场】给拦住了,叫她不由暗暗庆幸。【防护力场】能拦住的攻击种类有限,假如那是一个诅咒之类的无形效果,她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不过,既然这一下没能将她就地放倒,那么可惜身后那些靠上来的蚂蚁,今日就都要成为一地碎尸了。 林三酒拧腰一转身,就像一道闪电般扑了出去,风声尖锐地撕破了空气。她转眼间就扎进了那一群不断聚拢的蚂蚁中间,所过之处,碎壳、断足、黏液……就像烟花一般,在半空中纷纷爆开。 蚁后绝不会容忍的。 如果说普通生物学知识还有一点准确性的话,那么这些蚂蚁可都是它辛苦产下来的工蚁;它绝不会让林三酒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地一般,大肆屠杀——然而原本准备好要对付她的手段,连实施都没有机会实施,就被她杀了这么多蚂蚁。接下来,蚁后会怎么办呢? 林三酒刚想到这儿,忽然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 在朝地上摔去的时候,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右腿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一样,从大腿根部以下,只剩下了一片空空荡荡;尽管她还能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右腿,就好像它还存在一样那么真实,却怎么也没法动一动右脚了。 “幻肢,”意老师首先明白过来,“有蚂蚁利用特殊物品,把你的右腿变成幻肢了!” 林三酒的后背重重砸在地上的时候,眼前旋转的林木、天空,就被一个个蚂蚁阴影给遮住了。它们踩着同伴肉渣一般的碎尸,似乎仍对她有几分顾忌,不敢靠得太近——毕竟她的两只手还是好好的。 “是物品随机挑了我的右腿吧,”她冲着身边的蚂蚁阴影们“哈”地笑了一声:“威力这么大,时间就一定不会很长,我只要等时效过去,右腿就会回来。倒是你们……你们以为我少了一条腿,就碰不着你们吗!” 伴随着最后一句突然高昂起来的吼,她翻身爬起,用双手一脚撑着地面,借单腿的力量弹跃出去,直直扑向了离她最近的那一只蚂蚁。 有一点,她清楚地意识到了。 刚才她朝蚂蚁们说了好几句话,足够数个特殊物品的效力一起砸到她身上了;但是她却好好的,没有增加半点异样。 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当她张开双手,撞上了那只蚂蚁的身体时,她低低地“诶?”了一声,随即抬起了头——那只蚂蚁仍旧完整,摇摆着头,似乎正要挪动它细细的腿,朝她转过身。 “我的能力呢?”她喃喃地说,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又一圈,随即落在了不远处树荫下的一只蚂蚁影子上。 看起来和其他蚂蚁差不多,唯一区别就是它的触须上,套着细细的深色圆环。 “我的能力……”林三酒盯着那只蚂蚁,“我的‘接触爆炸’能力……被你拿走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只蚂蚁慢慢地动了,六条又细又长的深棕色腿,一下又一下地朝她挪行了过来。其他的方向都被蚂蚁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占满了每一个她能逃脱的空隙。 蚂蚁离她越来越近,触须上的细圈已经清晰可见了。它刚才吸走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那么想要再次把它用出来,就必须得遵守能力的规则:碰到林三酒。 睫毛不住地颤抖着,她看着蚂蚁慢慢举起了两只前腿,长长地伸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林三酒蓦地扑了上去,将双手按在那只蚂蚁胸前——下一秒,爆炸开的蚂蚁身体仿佛喷泉一般,将半空都涂抹成了一片污色。 在无数碎块之中,细圈翻转着,从天空中落下来,落进了一只蜜糖色的手里。 1123 骗人不行,骗蚁一把好手 “我发现你只有在战斗的时候,脑子转得特别快!”当意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听起来完全是一片赤诚的赞扬:“你居然能想到用这一招骗它——” 林三酒哪有工夫回答她? 在她一把抓住那光滑细圈之后,刚匆匆往手上一套,身体就已经摔倒在了地上。她从一地烂泥般的碎肢里翻坐起身,一时却仍然站不起来,拼命试了两次,右腿还是一条幻肢。 四周的蚂蚁们似乎都没料到竟演变成了这种局面,都受了一惊,纷纷朝后退了几步才停下脚。这个时候,林三酒不由感谢起头上层层叠叠的枝叶了:它们挡去了蚁后大部分的目光,延滞了它的反应时间;就算它迟早会知道戴细圈的蚂蚁死了,至少也能给她留出一线喘息的空暇。 “来吧,” 林三酒朝四周的蚂蚁冷笑了一声,晃了晃手腕:“你们身上不是有特殊物品吗?拿给我看看呀,最好再轮流用一遍。” 那湿漉漉的细圈在阳光下一晃,闪烁起了近似酒红似的光晕,周围的蚂蚁们一见,似乎都晓得厉害,又一次往后退了十来米;许许多多的细细触须在半空中不住灵活摇摆,仿佛是从宿主头壳里钻出来的粗壮寄生虫。 说起来,它们光是留在这儿,就已经足以称得上是顽固得不要命了,毕竟谁知道这细圈里藏了多少能力效果、物品攻击? 见自己爬不起来,林三酒干脆放弃了,对周围的蚂蚁视若无睹地坐在地上喘息。她一边观察手腕上的细圈,琢磨该怎么使用它,一边对意老师不太服气地答道:“我平时也还可以……再说,一发现其他蚂蚁们停止攻击我了,立马就能想到细圈蚂蚁正在旁边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嘛。” “不,我不是指这个……你居然能一下子想到,蚂蚁察觉不到细圈究竟有没有吸收到能力效果!” 林三酒忍不住勾唇一笑。 当她刚才扑向其中一只蚂蚁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戴细圈蚂蚁来到附近了——她当然不会老老实实把自己的能力效果交给它——她其实压根没有叫出【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只是在双手打上了蚂蚁躯体之后,再惊叫了一声“我的能力呢?”罢了。 那蚂蚁果然上当了。 “这个嘛,”她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因为它们是蚂蚁呀……你也知道,蚂蚁有几个用来传达讯息的方式,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通过气味了。” 在触须、声音和十分有限的视觉之外,蚂蚁还靠从腹部分泌出的一种带有气味分子、人类察觉不到的“费洛蒙”,来沟通和传递消息——刚才林三酒一路奔跑的时候,她就在不断思考一个问题了:蚁后是怎么将讯号传达给工蚁,精确指挥它们在树林中进退的? 她既没听见蚁后发出任何声音,也没见它有什么动作,所以这个问题苦苦纠缠了她好一会儿;直到以前不知从哪儿看来的生物知识浮上了心头,她才终于明白了,随即把心思转到了“气味”上。 毕竟,在这一片树林上空,不正悬停着蚁后宽阔庞大、如同飞船一样的腹部吗?它散发出了什么气味,只有身为同类的蚂蚁们才知道。 林三酒的思绪,正是从这儿跳跃到细圈上的——这个“尤里卡时刻”,登时叫她豁然开朗。 那细圈很显然是人类的物品,也是给人类用的;也就是说,这一件特殊物品与其主人之间,如果需要产生任何“信号传输”行为的话,那都应该是一种人类可以感知、可以理解的方式——比如闪光,语音提示,甚至精神波动。 如今它却落到了一只主要靠气味蚂蚁手上,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就算那细圈发出了“没有成功收到能力”的讯号,戴着它的蚂蚁也完全意识不到,理解不了! 林三酒原本有点儿担心,那细圈会用“语音提示”这种最糟糕的办法通知主人——蚂蚁的视觉区域又狭窄又阴暗,倒是不足为虑。没想到,她这一次以身犯险时总算是运气不错,细圈竟安安静静地没响;那蚂蚁听见她说“我的能力呢?”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相信她的能力效果也被细圈吸收了。 否则,它也不会为了发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而走到她面前来。 以思维沟通时速度极快,林三酒脑海中此起彼伏的几个念头转完时,也才过去了区区数秒。她抬头看了看仍旧躲在树荫下的蚂蚁们,哼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幻肢持续时间比我想的要长一点儿……” 话没说完,她忽然一顿。紧接着,阴影中一条条长长的蚂蚁触须也晃动了起来,纷纷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屏息间,林三酒隐约听见了远处一次次飞快的落步声,以及身下土地微不可察的微微颤动。 “妈的,刚才那些歪脸又阴魂不散地找上来了!我还以为我把他们都甩远了呢。”林三酒朝意老师抱怨了一声,迅速下了决定:“……先解决掉这些蚂蚁再说吧,他们来找我,总比找波西米亚强。” 【龙卷风鞭子】效果此时就藏在细圈里,她猜测着一抖手腕,却什么反应都没发生。细圈仍然湿漉漉地泛着蚂蚁体液的光泽,毫无变化。 “怎么回事?”林三酒回头瞥了一眼脚步声和人声传来的方向,又使劲拍了拍细圈:“是我用的方法不对吗?” 远方那些人似乎已经发觉了她的位置,正笔直朝她冲过来,没有一丝犹疑徘徊,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而林三酒直到现在,右胯底下还是只有一团空气而已。 “快开始工作啊!”她生怕细圈是声音启动的,还好声好气地冲它喊了两声——幸亏波西米亚没见着这一刻。 意老师在这个时候,猛地高叫了一声;惊呼声从脑海深处冷不丁地响起来,差点叫林三酒心脏都停顿住了。 “你怎么突然——” 她的问题甚至没来得及问完,意老师就在她眼前调出了一幅画面。那是她不久前在混战中时,第一次发现蚂蚁触须上还戴着细圈时的那一幕;当时它远远从土地上抬起头,“嘴”边还拉出了长长的涎液丝,两根触须上各套着深色的细圈—— “你好好看看,那是一对细圈!这个特殊物品是一对,少了一个当然就用不了了!”意老师要是有舌头的话,此刻肯定已经急得咬上了:“快,快,另一个细圈肯定还在那滩烂泥里,快去找出来!” 林三酒哪里用她多说半句,往前一扑,就扎进了那只蚂蚁留下来的一地碎泥断肢之中,一把把地抓起了一大坨混着黑泥的昆虫组织——这个时候,再恶心也顾不得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蚂蚁们此刻只是静静地立在阴影里,没有一只走上来。它们听不见她和意老师的交谈,光靠它们糟糕的视觉,也看不清林三酒另一只手上有没有戴细圈;而它们发觉人类快到了的时候,它们也像平时一样,立刻遵从了老习惯:自己不动手,让人类上。 “快点,快点,那边,你还没找那边呢,诶呀那个不是——” 意老师焦急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碎嘴子,一句接一句像催魂儿似的,叫林三酒不胜其烦。她拼命以双手扎进昆虫碎渣里,不断在一片湿黏滑腻、尖锐碎壳中来回摸索着任何呈细圈形的东西;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当她听见一句“她在那儿!”的时候,林三酒手指一顿。 一只细圈正在她手指之下,湿湿地陷在泥土里。 1124 做人要守时 一只靴子抬起来,落在了两具失去意识的人体之间,踩得落叶咔嚓一响。随即,另一只靴子也跟了上来,朝前又迈出了一步,正好落在另一个人昏迷不醒的面庞旁边。 陷进泥土里的金属拳套被一只手捡了起来;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被裹在野战裤里,完完整整地站在地上,似乎压根没有一条腿曾经缺席过。随着林三酒将拳套挂在腰间,又抬起手轻轻抹掉了胸口上的污渍和汗液,两只深红色细圈也在她的手腕上,在细碎阳光下一闪一闪。 在她与追兵们陷入对战的时候,那些蚂蚁——或者说是蚁后——见势不妙,早就接到命令、全部后退隐没进了林荫里。追兵们不知道她能够自由使用能力和物品了,几乎在猝不及防之间就全被撂倒了;只不过当她结束后再抬头一看,发现这片林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替波西米亚引走了一部分人,她那边压力应该也小多了;不过林三酒究竟还是放心不下,加快脚步朝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 蚁后绝不会坐以待毙地等着被抓的,它还会用出什么办法? 它大概已经发现,用来压制进化者的最大武器,现在已经落入了林三酒手里了。工蚁们没有了特殊物品,战斗力几乎不值一提;现在又可以用进化能力对付那些人了…… 她的念头转到这儿时,她也遥遥瞧见了波西米亚的影子——波西米亚好像趁着对方分兵的时候,甩脱了那一群歪脸人的围攻;此刻她正坐在一棵树的分叉上,不断居高临下地挥舞着手里那一根铁棒,试图驱赶将她团团围在中间的敌人:“你们这样就很不讨人喜欢了!该退场的时候退场,该死的时候死,一点都不识相哪能行……你奶奶我不累,有本事咱们在这儿聊到天黑!” 嘴里还有这么多话说,说明她没什么大碍。 林三酒松了一口气,忙一头冲出了林荫,飞速朝她所在的那一棵树奔去;没想到,蚁后却在这个时候,亲自回答了刚才萦绕她心头的那一个问题——沉重得如同上万蜂群一起轰鸣着的声音,从半空中嗡嗡传了下来:“真不幸,她拿到了【探囊取物之手】……你们再留手也没有必要了。你们愿意为了我,将自己的能力都用出来吗?” 它这是什么用意?难道这些人全是进化者?林三酒一惊之下,只听林荫边缘外,人们此起彼伏地吼了起来。 “我们当然愿意!” “交给我们吧,妈妈!” “不过是进化能力而已,有来有去,我们有什么舍不得!” 伴随着他们的回应声,波西米亚脚下已经闪烁起了数点光芒——围攻她的人,远远比追上林三酒的人数要多;只需有一部分性急的人先动手,就足以在波西米亚的【吟游诗人】说完任何一句诗之前,以各种能力将其淹没了。 “等等!” 林三酒高声喝道,急急地在林荫间的那一片空地里刹住脚,朝高高在上的蚁后喊道:“我会把他们的能力都收走的——全部都收走!” “噢?” 不知是蚁后开了口,还是因为她的出现吸引走了那一群人的注意力,进化能力的攻击势头总算是顿了一顿。在数人朝林三酒大步赶来的时候,蚁后那沉重的蜂鸣声又响了起来。 “很显然,你还没有机会使用刚到手的物品。” 蚁后的语气不包含任何一种已知的人类情绪,非要说的话,或许能称得上平静:“……你们先等一等,我和她谈谈。” 数人在林三酒不远处停了脚,一双双对不齐的眼睛,在她身上来回巡弋。没有人问刚才追着她去的人是否还活着。 波西米亚低低地叫了一声,刚露出一点儿要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意思,就因两个男人踏上一步的动作而打消了念头。 林三酒现在没有时间关注她——因为蚁后又一次,慢慢朝她弯下了身体。 当蚂蚁只是蚂蚁大小时,它们看起来无辜又无害,只是沉默又匆匆地搬走一点儿你掉下去的食物残渣养家糊口;但是当一只蚂蚁的头部,能够充斥人的整个视野时,林三酒发现它们同样和其他虫子一样,带着一种近乎险恶、冷漠的肮脏感,仿佛正在窥视着你,琢磨着你是否和树叶一样多汁。 ……这是一种能叫人小腹抽紧的抗拒感。 “从我的高度望下去,”蚁后慢慢地开了口,小树干般大小的前齿,就像是准备撕破这片树林一样微微起伏着:“我能把很多事情看清楚。我知道,你们两个人都有能力和物品效果被吸走了。” “那又怎么样?”林三酒压下不适,抬起一只手腕,朝身边几人示意了一圈:“你也知道,我拿到它们了。原来它们叫做【探囊取物之手】?我倒要谢谢你告诉我物品名字。” “不客气。”蚁后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她是在嘲讽,“不过,拿到它们不代表任何事情。【探囊取物之手】一次只能取一个效果,但是我可爱的孩子们,愿意同时用出他们所有的进化能力……你么暂且不说,你树上的那个朋友,她能一口气挨下这么多攻击吗?” 刚才虽然只是匆匆扫了几眼,林三酒心里却很清楚,在场包围住她们的,至少有十几二十人。 得先拖住他们,想想办法。 “他们难道都是进化者?”她觉得这一点十分不可思议,也正好可以用谈话来拖延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多进化者,还都聚集在这里了?” “进化者?” 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她回头一看,发现是带她走进林子的歪嘴唇——他倒是仍旧好好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是不是进化者,在这里根本没有意义。” “那是什么意思?” 歪嘴唇耸耸肩,“我们不是进化者,我们又都是进化者。明白了吗?” 怎么可能明白?林三酒没回答,却转向蚁后那颗大得令人生厌的头部,扬声说道:“我不懂。”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留住你们两个,和外面那个男人的命。我不想杀死你们,更何况这样还会导致孩子们的能力多多少少有些受损……所以你们最好不要逼得我别无选择才好。”这话由蚁后说出来,竟压根没有一点儿人类所谓的“威胁”之意,“……在这里的人们,有的人原本是进化者,大多数人却不是。你看,与我们蚂蚁生活在一起的人类,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分享……可与那些蘑菇人不一样。” 虽然仍旧云里雾里,林三酒却不由打了个颤。“分享?” “进化者们一般来说,都拥有不止一个进化能力吧?”歪嘴唇忽然插了一句话,“这不是很自私吗?自己占据着好几个能力,却看着他人连一点能力都没有。” 林三酒陡然明白了。 “僧多粥少……”她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你们这里的人,并非每一个都具有进化者的能力……所以你们要想提升自己的战斗力、入侵菌菇社会,就需要进化者的能力。可是这样一来,你们面临的最大困境,就是僧多粥少……怪不得你对我们紧咬不放。” 她抬起头,盯着蚁后棕黑色头壳上的沟壑,扬声道:“重点不是你听见我们要抓你,而是因为你听见我们要抓你,你意识到了我们是进化者,对吧?进化者对于你们来说,是个很宝贵的资源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把一个人体内的能力均匀分给其他人?” “可别说得好像我们都是受到了剥削一样,” 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突然冷冷哼了一声,“我们都是战士,我们都是反抗者,我们只有在这里才是众位一体的。拿我来说,我是自愿捐赠出我的能力与物品的……仍然被束缚在陈旧自私的思想中的人,当然不会理解我的决定。” 林三酒蓦然朝她转过头去,声音都不由尖了几分:“你们甚至不关心同伴的死活!” “你错了,不是不关心,”那女人表情丝毫未动,“是因为我们的观念早已跨越了死生。” 蚁后微微地歪了一下头。它的触须从半空中高高地、弯弯地垂下来,在众人头上一晃一晃,泛着滑溜溜的暗光。 “让我再多告诉你一些【探囊取物之手】的特点吧。”它嗡嗡地说道,“它吸收掉的效果,只能再用出来一次而已。原主人拿不回它,其他人也得不到它了……这个效果永远从世上消失了。” 不远处波西米亚似乎低低地骂了一声——她的银电已经被用出来了一次。 “其次,它的容量是有限的。”谁也没法从蜂群一般的声音判别出情绪,林三酒只能死死盯着那颗巨大头——地面上,两条长长的细影来回游荡着。“它们一次收一个能力效果,总容量只有五个效果。一旦超出了五个,那么每收进来一个效果,按时间早晚顺序,就会有一个旧效果消失。现在,它们正好收满了五个。” 林三酒一愣,随即心中咯噔一下。 “让我来描绘一下你未来的五分钟吧。孩子们会一起朝你释放出几十种不同的进化能力……而你一次只能吸取一个能力效果,反击时,一次也只能用出一个能力效果。随着你不断的吸收,旧能力也不断地消失,你们被收走的能力和物品,都会永远作废。” 【扁平世界】……她绝不能失去【扁平世界】。 蚁后抖动着触须,嗡嗡问道:“你误会了。如果你并不愿意将你们的能力分享出来,我们也不会强迫你。我要求的,只是很简单的一件小事。” “什么?” “让我将真正的、永恒的真理展示给你看。仅——” 蚁后还没说完,却蓦然一抬头;那两根触须急速划破空气晃了上去,差点叫林三酒以为它准备攻击自己了——就在这时,一个阴冷却轻柔的声音从后方林荫中慢慢传了过来。 “二十分钟……你以为我就是说说而已?” 1125 他着急去哪儿? 如果说,林三酒心里曾生起过半点“人偶师来救人了”的侥幸幻觉,也都在接下来的数秒之中,被粉碎得连残渣都没剩下。 她自己本身至今还活着,已经足以证明人偶师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了。他既然说过“超过时间,你们不如死在那儿算了”,那么她和波西米亚就真的别想得到他的一丁点儿帮助——事实上,当他突然动手的时候,他甚至连避开林三酒二人的意思都没有。 在那句话话音未落时,不知何处涌来的洪水,已经霎时间咆哮着从远方山丘下汹涌而至,以摧枯拉朽之势奔腾在林木间。被高高水浪吞没了的树木,却既没有折断、也没有被催毁——在电光火石的那一瞬间,林三酒恍惚看见接连几棵树都在洪水中枯萎衰败了下去,仿佛承受不住时间的重量,终于寿命将尽、奄奄一息地伏倒在了土地上。 她还来不及去看波西米亚所在的树是否也卷进了洪水里,自己就先一步被怒吼的洪浪当头卷没,当即眼前一黑,连意老师的惊呼声听起来都遥远隐约得不真切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以后,林三酒被小娃娃执着不断的啼哭声给唤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躺在微微晃动着的大地上,头脑昏昏沉沉,就连脑后伤口带来的疼痛,都被这种灰暗、无力、疲倦的感觉给冲淡了。 天空、树林都模模糊糊的,蒙上了一层白雾;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她发现白雾似乎是蒙在眼球上的。眼睛和耳朵都像是缠上了厚厚蛛丝,既听不太清楚也看不太清楚。 皮革“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声,仿佛幻觉一般从不远处响起,居然仍旧叫她捕捉到了。她刚顺着声音抬起头,却突然一阵气短,没命似的呛咳起来;林三酒总算借着咳嗽的劲儿把自己从地面上撑起来了,低头一看,支撑着地面的灰色双手干枯苍老,遍布青筋和斑点,连手腕上的深红色细圈,都陷进了松弛肿胀的皮肤里。 ……这是她的手? 林三酒一愣,此时地面恰好又是一震,叫她差点摔倒——就在这时,一只力道平稳的大手忽然伸入她的腋下,一把将她扶正了。 她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正与她四目相对。 男孩头顶上的蓬松头发被染成了粉红色,两侧削得短短的,仍保留着白金色的原本发色。不管是他的鼻环、面颊上一个小小的刺青,还是露出了白皙单薄臂膀的宽大背心,都与他跳脱张扬的气质奇妙地融洽——他的薄薄嘴角一勾,就活脱脱是对年轻无畏、不屑一顾的标准定义。 “你、你是……”从林三酒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像干枯叶子一样随时会碎掉似的。 “我的天,”粉红头发的男孩吸了一口气,丝毫不知道掩饰:“人老了以后也太难看了吧?真的,你听我一句劝,与其变成这样,不如在年轻的时候死了算了。” 林三酒透过自己好像蒙了一层雾似的眼睛,看着他,慢慢眨了几眨。在粉红头发的男孩身后,还躺着一地各式各样的人:数个哭闹得脸都红了的婴儿,几个死人,四五个同样衰老得甚至分不出男女的人……要说有什么眼熟的话,那就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了。 这些衣服在不久之前,穿在那些歪脸人身上。 “我……他们,”林三酒现在说话都费力极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是谁?” 粉红头发的大男孩嘴角一撇:“你是不是已经老年痴呆了?” 这句话的语气,微妙地让她觉得熟悉极了——林三酒愣愣地盯着他,突然浮起了一个念头,却兀自不敢相信:“……波、波西米亚?” 大男孩松开扶着她的手,双手在自己面庞边一比,“我觉得我这个样子也很好看,对不对?真不愧是我。” 是挺好看的,但那不是重点吧? 林三酒刚要张口问的时候,一道细细的、低低的皮革摩擦声,就令她激灵一下回过了神——她吃力地转过身,正想问问人偶师到底干了什么,等她勉强看清楚不远处的景物时,却不由怔住了。 不久前仍然高高在上的巨大蚁后,不知何时被人彻底掀翻了一个个儿;它的头部和前齿直冲着天空,细长的触须蜿蜒在地面上,仿佛两条扫来扫去的蟒蛇。从腹部伸出来的六根粗壮长足,在半空里不断颤抖挣扎,将大地都震得一晃一晃,却始终被黑色的缭绕雾气给牢牢捆在了一起,没有一点儿挣脱的希望。 在那颗大得令人难受的蚂蚁头部旁边,正笔直地立着一个漆黑的人影。人偶师此刻背对着她,分明听见了她的声音,却连头都懒得回;朦胧之间,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但是林三酒现在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有什么不一样。 “扶我过去,”她对年轻男孩版本的波西米亚嘱咐了一句。 波西米亚的性格显然还是老样子,不如她的新外表那样无畏:“我不去。”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大人没叫。” 真是叫人没脾气——林三酒靠自己现在的身体挪不过去,只好声气低微地对着人偶师的背影遥遥说道:“你……你什么时候抓住它的?那洪水……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洪水,但当它褪去以后,树叶、土地、衣服上全没有半点湿意。 话音落下后却是一片安静,空气里唯有蚁后撞起的枝叶簇簇作响。等了半晌,二人才听见人偶师近乎轻柔地叹了一口气。 “我以前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他没有转过身,仍旧望着蚁后的头部,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里。“……但是我错了。我承认,想把你废物利用,是不可能的。” 尽管现在年老衰败,林三酒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不服气。 “就、就算你不来,我们也……也能够战胜蚁后。只是辛苦一点……”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被进化者围攻过,她有自信自己能够胜利——意老师不也说了吗,她在战斗的时候脑子转得特别快。 人偶师冷冷一笑,尖刻的语气像冰刀一样刮人:“你太客气了,哪里是辛苦一点?给你一支笔,让你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你也得挠两天的头。” 林三酒把几句腹诽压了下去——一是因为识时务,二是因为没力气。 “我……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 人偶师闻言,终于慢慢地转过了身。他似乎换过了一身衣服,因为肩膀和手腕处的羽毛消失了;此刻她视野朦胧,只能隐约看见数条细细的黑皮带缠绕着压在他苍白单薄的腰间。当他转过来的时候,小腹上似乎还露出了一些贴着伤口的棉布和血丝。 再仔细看了一眼,她明白人偶师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的头发。 林三酒咽了一下嗓子,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头,咽也咽不下去。人偶师原本垂至锁骨的漆黑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剪短了,全部梳向了脑后;光亮的黑发服帖地顺着他的头颅,贴在雪白颈后,露出了他削瘦、清冷的面庞轮廓——在不能动的那半边脸上,凝固住了一丝永恒的少年气。 ……宫道一也是同样的发型。 他离开云守九城的时候,拿走了执法者的衣服;如今他即将要找到宫道一了,他又剪短、梳理了自己的头发……就好像人偶师将复仇的愉悦享受到了极致,所以他一定要拿走一些纪念品,让曾经的仇恨永远地在他身上活下去。 他一定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甚至还没等到亲手手刃了宫道一,就想要纪念品了。 “我才刚刚得到【时间的洪流】,就被你们浪费了。” 或许是因为林三酒直直望着他的缘故,他声音中登时升起了浓浓的厌恶,好像她比蚁后还难入眼:“你把脸扭开点,别看我,你现在的模样有辐射。” 【时间的洪流】! 林三酒的思维马上被拽了回来。她现在老是老了,所幸脑子还算快:“我明白了……是它把每个人的时间都、都搅乱了……所以,有人老了,有人退回了婴儿时期……” 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粉红头发的男孩。他肌骨匀称、身材细长,虽然并非肌肉壮硕,皮肤下却像是充满了无尽的精力,光泽饱满——确实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孩。一想到这份鲜活的生命力肯定早早就消逝了,林三酒也不由有几分唏嘘:“这个男孩……是你的上一段生命吧?” “应该是。”波西米亚伸展收缩了一下手指,忍不住低声道:“到底是谁把我的生命分成了五段?这种力量太神奇了,我想不通……就连我的能力都不一样了。” 连进化能力都随着不同生命而变化? 这的确是林三酒连想都想不出来的能力。她又咳了一阵,喘息着朝远处问道:“蚁后……你是怎么把它抓住的?” 即使是人偶师,也不可能全靠肉体力量将这么大的蚁后放倒,更何况他身上还带伤……一定也是用了什么物品辅助吧?他一连用出特殊物品,甚至连【时间的洪流】这种一听就珍贵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想来他是真的想早点赶去别的什么地方——到底是哪儿? “你容我想想,”人偶师忽然一拍手掌,像是忘记了什么事似的,随即近乎亲切地笑了:“我到底有没有义务,对一条蛆有问必答来着?” 林三酒泄了气。 “噢,没有。” 这几个字迅速低沉阴冷下来,随着他神色森森地一歪头,林三酒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十二界的人都管他叫疯狗了——“在洪流效果消失以前,你们给我把我要的答案给我从他们身上挤出来。” 波西米亚拼命地点起头来:“谢谢大人给的第二次机会。” 他要什么答案来着? 老年林三酒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他是想知道为什么进化者们皈依之后不再传送了。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还活着的人——婴儿自然是没有用处的,那么她们只能试图把那几个同样衰老得奄奄一息的人弄醒了。 “那么你呢?”她还没忘用气声问道,“你要拿蚁后怎么样?” 人偶师转过身,对她听而不闻。 执着,是林三酒这个人最大的特色,即使到了她老得说不动话的时候,她也能一连把同一个问题问上十遍——人偶师终于被她惹得不耐烦了,蓦地一转身,低声喝道:“闭嘴!” 顿了顿,他抬起手,轻轻一转手指,在蚁后高隆得如同小山般的腹部上打了个圈:“……大巫女要的是‘由大及小’。我想它的肚子里,八成装着不少卵。” 1126 时间的洪流 审讯的主力,当然只能是波西米亚了。 粉红头发的大男孩一脸跃跃欲试地将两个老人拖到一起——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尝试过朝她放出了一次进化能力,可惜年老力衰得严重,打在波西米亚身上仿佛一阵清风似的,不管起了什么效果,也转眼就散了。 这一次攻击仿佛用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接下来再被波西米亚怎么折腾摆弄,二人都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波西米亚挨了打,更不客气了;她找了根枝子,在两张松弛下垂的皱褶面孔来回抽打几下,喝问道:“喂!你们听得见吧?” 他们在眨眼之间就老得分不出性别了,脸也歪斜得更厉害了,很难让人相信同一个物种的变化居然能这么大。其中一个咂了咂没有牙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我只是老了……我的耳朵没毛病。” 另一个垂暮老人林三酒闻言,不由升起一丝羡慕。她的耳朵就很不好使了,有时还需要意老师在脑海中重复一遍,才能明白别人说了什么。 “等等,”她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我有一件事觉得很奇怪……其他的蚂蚁呢?” 按理来说,蚁后被撂倒了,那些蚂蚁不应该赶回来救它才对吗?但是丛林中安安静静,除了蚁后时不时挣扎着发出的一阵沉重嗡鸣,没有半点儿其他蚂蚁的影子。 另一个老人嘲讽似的吐了口气,松垮垮的嘴唇被吹得一掀。从残留的稀疏头发长度上来看,这似乎是个女性。 “你们莫非以为……”她缓缓地说,“这是唯一一个巢穴吗?” 波西米亚一愣,蓦地在她身边蹲下来:“你什么意思?” “要对抗那么多菌菇城市……我们就需要……不止一个蚁后。”她说话倒还算清楚,“当这个蚁后倒下时……我们和其他工蚁,就会投奔其他巢穴……” 她花力气笑了一笑,低声说道:“那时,摧毁上一个蚁穴的人就会变成所有蚂蚁的敌人……” “我怕你?”波西米亚哼了一声,用树枝扎了她几下:“有本事你让它们现在就来,带着它们的特殊物品一块儿来。” 林三酒被她一提醒,从裤袋里掏出那盒烟,手指颤抖着没拿住,让它“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给你。” 她的物品已经够多了,从游湖副本中取得的八件物品里,还有五件没用过呢——当然,如果她的【扁平世界】能顺利拿回来的话。 波西米亚眼睛一亮,伸手将它抓过去,嘀咕了一声“可惜不是银色的”,随即毫不客气地往兜里一揣:“不错,你也知道乌鸦反哺了!” 这个词似乎用错了地方,但林三酒没有力气指出来。 “别这么多废话了,”波西米亚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在两个老人身上,“说吧,为什么进化者加入了你们和菌菇之后,都不会再传送了?” 两个老人垂着头,不知谁从鼻孔里喷了一下气。 “不,不对,”波西米亚忽然想起来什么,更正了一下自己:“不仅仅是停止传送。你们好像可以随心所欲地传送……我记得,菌菇城市里还常常会派人前往十二界做宣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办到的?” “啊,”那女性张开嘴,原本是门牙的地方黑洞洞的。“这不是我们负责的事情……” “一嘴屁话!”波西米亚已经处于失去耐心的边缘了,“你们两个之中,谁原本就是进化者?” “我。”另一个男性奄奄一息地说,态度还算配合——林三酒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当一个人已经老成他们这样的时候,对很多事上的执着就放手了;并不是因为看得开,而是太累了。生命即将枯竭时的那一种精疲力尽之感,叫人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兴趣,只想等着绝对黑暗的袭来。 “你是怎么不再传送的?”波西米亚又问了一遍:“别说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你起码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 等这个老人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把经历讲了一遍之后,林三酒和波西米亚都听得愣了。回过神的时候,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如果不是认定他早就没有了说谎的力气,恐怕她们都要以为这个老人在逗她们玩儿了。 不管人偶师心里在打算什么,他都不可能在这番话里找到他要找的答案——不对,慢着——林三酒猛然一个激灵,觉得自己隐隐发觉到了什么关键。 他不会已经—— 她在脑海中将老人的话又过了两遍,低声问道:“你说……每当14个月即将结束的时候,你就会被人带着,一路不停地往前走?” 那老人从松垮垮的嘴唇下,用气声喷出了一下“啊”,算作肯定。 “走到某个点,又再返回来……接下来14个月就都不会被传送了?” 这一回,他连喷气也懒得动了,但没有否定的意思。 过去的几天中,人偶师也在一直往前走。这不可能仅仅是个巧合——但是,停止传送的关键难道就在于“一直走”?这怎么可能呢? “原来如此。” 这四个凉凉的字像碎冰似的落在她肩膀上,打得她一颤,这才发现人偶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费力地扭头一看,一双黑色皮靴靴尖正对着她的后背,厚厚皮革紧裹着主人的双腿缠绕而上——不等她抬头说话,人偶师先平静地开口了:“……烤了你的眼球,也不算杀掉你。” 老年林三酒从善如流地转回了头。 想从人偶师嘴里套话,锲而不舍和见好就收都同样重要。 在恐惧和好奇之间犹豫半晌,波西米亚鼓起勇气,小声问道:“那个……大人,他只说了一直走,没说别的,也没说往哪儿走。” “我知道。” 波西米亚咽回了勇气。 林三酒以余光瞥了一眼远方巨大的、一动不动的阴影,拿不准蚁后是不是已经死了——她本来明明可以靠自己解决掉蚁后和它的手下,却因为人偶师等得不耐烦,不仅被他横插一刀,还和蚂蚁人一块儿挨了打,现在又落了一个衰老得只能坐在地上喘气的境地,真是叫她不高兴极了。 “‘由大及小呢’?”她没忘了问,“大巫女怎么说?” “不合格,不能用。”人偶师竟然正面回答了问题。说话间,他向波西米亚的方向走了几步,仿佛正压抑着极大的郁怒,很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么……你明白这个‘一直走’是怎么回事了吗?”林三酒小心地问道。 人偶师没有说话。咯吱咯吱的皮革音,从二人之间走了过去;那股冰冷的、又近于浓烈的香气从林三酒身边扑过,随着他的脚步,停留在了那两个老人面前。 “时间的洪流……是不停歇的。”他双手交握,身体笔直,只是低下眼睛,轻声说道。 什么意思? 两个老人一动未动,依旧半坐半躺地倚在一起,脑袋歪向一边,胸膛起伏微不可察。过了几秒,林三酒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睁开昏花老眼仔细一看,她发现那两人的胸膛一动不再动了,竟然悄悄地停止了呼吸。 婴儿的哭声也不知何时渐渐弱了下去,再也听不见了。波西米亚朝不远出的婴儿扫了一眼,神色一凛,差点惊得原地跳起来:“他、他们……” 人偶师纹丝不动。 “怎么了?”林三酒问道,声音里透着虚弱疲惫。 “不是人——”波西米亚好像快咬着自己舌头了,“那些婴儿,不是人——” 什么叫不是人? “他们变形了,看不出人形了都,蜷缩在一起,”她的描述能力显然一般,双手比比划划地说不明白:“小了很多,有的长出了尾巴,还在不断缩小……” “你们两个倒是运气不错。”人偶师微微转过头,厌恶和嘲讽浓得扎人:“怎么,你们以为【时间的洪流】就是把人变小或变老么?这样的东西,也配让我称之为珍贵?” 林三酒有许多话想问——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比刚才更加衰老虚弱了。 “【时间的洪流】是紊乱了的时间,但它还是时间。”人偶师慢条斯理地一笑,“它会把一个人先带至生命周期的尽头……不管是刚开始的那一头也好,还是快结束的那一头也好,接着,时间会恢复正常速度,在你身上慢慢地流淌……直到你的生命消逝为止。” 也就是说——那些婴儿们全部退行成了胚胎时期的样子?林三酒又惊又疑地瞥了一眼面前两个老人,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死去了;人偶师压根没有动手,是他们的生命周期到头了而已。 “我……”波西米亚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神气张扬的年轻面庞上,此刻只有一片惨白:“我……上次是在这个年纪时死去的?” “大概是吧,”人偶师难得正眼看了她一次,“你的五段生命倒算是有意思。” “我们……难道也会……”林三酒后半句话,嘶哑得说不出口了。 “看你们的死期先到,还是效果先消失了。”人偶师的语气风平浪静,“我使用物品的时候,可没有冲着你去,甚至连想都没想起来你。这不算破戒,假如你因此连带着死了,可真是一个意外惊喜。话说回来,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得到【时间的洪流】的吗?” 这重要吗? “你们躺在地上装死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被传送走了。”人偶师轻声说道。 1127 传送的目的地 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差点以为人偶师疯了。 听说一个人在仇恨中煎熬久了,脑筋就会多少有点不正常——但她张开嘴好几次,却连一点成形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既问不出“【时间的洪流】效果还剩下多久”,也问不出“你被传送走了是什么意思”。 她在不知不觉之间,竟已经衰老到了这种程度。 林三酒说不出话,而波西米亚不敢说话。空气静寂了一会儿,人偶师忽然以眼角朝下一瞥,从她身上扫了过去。 “别误会,”他阴鸷地一笑,“【时间的洪流】会让人衰老而死,可不意味着你真的就能平平安安活到老。这只是它的假设罢了。” 这句话落入林三酒耳朵里,她有那么一阵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它的潜台词慢慢沉淀下来时,她终于明白了,不知从哪儿突然来了一股力气,猛地抬起了头:“你——你这么说,就代表——” 人偶师转过身朝林荫之间走去,连停一停的意思也没有,眨眼就走得远了,只有他的声音仍旧清清楚楚:“你这个人的运气就像狗尿一样,走运一次能把人熏一个跟头。” 这、这就意味着,【时间的洪流】效果已经结束了吧?要是她果然正大步迈向死亡,人偶师高兴还来不及,根本不会说“这不代表你会平安到老”这种话。 “扶……扶我一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身体在渐渐回春,林三酒又有气力说话了。 波西米亚一开始还没听见,只忙着摸索自己的头发和脸颊;直到她的手指又被金棕色长卷发勾住了,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左右一看,急忙伸手将林三酒从地上拉了起来。 林三酒伏在地上时,必须要靠别人的力量才能站起来;但等她双脚立稳时,她的后背已经能够伸直了,皱纹和斑点都被光润饱满的皮肤撑开了,视野也如同水洗过一样重新清晰起来。 只差一线,她们二人就险些沦落成了地上的死人—— 刚才林三酒奄奄一息时只是高兴不起来,如今精力与力量一回到身体里,她登时像是充满了燃油似的,一想到这儿就不由心头火起。人偶师没有杀她的意思,但也绝对不会为了她的安全多费一分心思——这些其实都无所谓,但波西米亚却因为她连连遭到波及,至今为止已经身处险境好几次了。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她低声对波西米亚吩咐道,“我没叫你过去时,你不要过去。” “你又要干什么?”就在她抬步要走时,波西米亚突然反手抓住她:“你难道还想追上去算账?” 林三酒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她迟疑几秒,答道:“我……我跟他谈谈。” 她也知道,这近似于痴人说梦。 “我真是搞不懂你,”波西米亚望了一眼远处的人影,急切地低声说道:“就算你希望他活着,你在他身边又能起什么作用?我看他倒是更有可能先一步被你气死。再说,你凭什么觉得不忿?你明明知道人偶师……大人,就是那样子的嘛。你要是不离开,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林三酒一愣,一时间竟然什么也答不出来。 “走吧,”波西米亚伸手拉起她,金棕色眼睛里闪烁着正午渐渐明艳起来的阳光:“……毕竟我们不是都还没死吗?我还知道我上一世的模样了,这说不定是个线索呢。” 被她这么一搅和,等她们二人重新在树林外跟上了人偶师的时候,林三酒总算能够压住自己的一肚子火了。她没看波西米亚瞪圆了的眼睛,只追上去几步,在那个漆黑人影的背后低声质问道:“你使用【时间的洪流】时,难道都没看看我们的位置?” “你很好看?” 只要四个字,就能把她的火气重新激起来。林三酒刻意将声气压得更低、更平,免得情绪失控:“……你如果想反悔,就大大方方地来杀我,我肯定站着不跑。但是,我的朋友不应该受牵连。” 假如人偶师忽然转过身将她击飞出去、或者冷笑一声嘲讽她那所谓的友谊,哪怕以行动表明他根本不在乎她到底说了什么,都不会叫她多么吃惊——但是,这几件事他都没有做。 他甚至没有转过头。 那一头光亮整齐、梳向脑后的黑发,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仿佛浓墨一般鲜明得令人心惊。 在轻微的、有节奏的皮革咯吱响声中,林三酒屏住呼吸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了他轻得几乎不可闻的那一句话。 “你可以走了。” 顿了顿,他又说了下去,仍旧没有回头:“你说过要帮我找到宫道一。现在你为我带来了大巫女,这个承诺已经算是实现了。你可以走了,带着你的那条杂鱼一起滚远点。” 林三酒没料到这样的反应。她慢下了脚步,低声问道:“……当他来的时候,你希望独自见他?” “听说管闲事的人活不长,我欢迎你继续。” “是因为……宫道一很危险?你不希望我们卷入其中?” “你真是自作多情的天才。” 林三酒咬着嘴唇,正想再问一句“那你伤势好了吗”的时候,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她原本以为猫医生在林子外等他们,然而如今在山丘之间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却哪儿也没有猫医生的影子。 “我不是说了吗,”人偶师凉凉地说,“……我已经被传送走一次了。你没发现我的人偶也不见了吗?” “等等,”林三酒的思绪又被拽回到了这个问题上,忙招手叫波西米亚跟近一些:“你被传送走了?” 这完全讲不通,他又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去太空中另一个星球上走一圈再回来。“被传送走,就意味着你不在这儿了……可是你既然还在这儿,那你是怎么传送走又回来的……所以,猫医生……” “我闻到一股焦味……脑子烧了吧?” 在她活活挨着语言的刀子时,波西米亚也赶了上来,仍旧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人偶师猛地刹住步子,微微一转身——幸亏林三酒停得及时,才没有一头撞上去。 “……你真不走?” 他依旧没有看她们二人一眼,目光远远地落在山岭与林野间。青色纹路浮在他雾白色的皮肤下,看起来好像太阳稍微强烈一些,他就会随时蒸腾着消失。 林三酒想了想。身边波西米亚朝她挤眉弄眼半天,意思显然非常清楚了,但她只作没有看见:“我……我觉得路上多个伴,有个照应不是挺好的吗。” 人偶师静默了半晌,又转过了头去,重新拾起了速度,朝前方走去。平原不知何时慢慢淡出了,大地上展开了一片片公路贯穿的田野,人类的痕迹即将要重新出现在眼前了。 “你会走的。” 不管他怎么说,林三酒都当耳旁风。她自己决定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不打算听旁人告诉她怎么办;但这份豪气只能在肚子里打转,自己知道就够了。 “所以,你说的传送到底是怎么回事?猫医生又在哪?” “你看一看远处的公路和农田。”人偶师一边走一边问,虽然语气平静,但速度却快得叫身后二人都有些喘不上气:“你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林三酒抬头看了一圈,觉得那一片越来越近的人类区域看起来平常极了:电线杆、路灯、高速公路、路牌、一片片望不见头的果树林、路旁立的大广告牌…… “是……少了人?”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波西米亚闻言,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要是随便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人,就不叫末日世界了。更何况你还离得这么远。” “你的迟钝令人惊奇。”人偶师轻轻一抬手,在远处的公路上比了一比:“没发现吗?那么一大片区域里,连一只蘑菇都没有。” “真的诶!”波西米亚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大人明察秋毫——这种人类发展出来的区域,不应该都是菌菇社会吗?蚂蚁们又不住在城市里。难道说,还有两边都不靠的人类社会?” “没有。”人偶师一摆手,阻止了二人继续前进的脚步,“在公路边上停下来,不要走上去。” 林三酒一肚子的问题,问出来也只能挨嘲讽,干脆一句话也不说,随着人偶师在公路外数百米的一处斜坡上停下了。 “【时间的洪流】,应该是大洪水的副产物。” 他一张口,就将林三酒二人吓了一跳。“大洪水搅乱了传送规律,在不到十四个月的时候就把我扔去了下一个世界,我拿到【时间的洪流】,也是因为大洪水突然发作。传送发生的时候,我正追踪着几个蚂蚁巢穴的人,一路走到了这儿,越过这处斜坡,上了公路……接着,那几个蚂蚁巢穴的人又掉头回去了。我顺着公路走了一会儿,想知道他们来一趟的目的是什么,一低头,发现我的身体在渐渐消失。” 这的确是传送时的表现——林三酒不由问道:“你传送到哪里去了?” “可食用真理。”人偶师似乎很不适应要和她说这么多话,仔细听时,能分辨出隐约的烦躁:“……我被传送回了可食用真理。” “不可能,”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几个字,再一看波西米亚,显然也正是同样的心思:“你不能从同一世界传送到同一世界,因为这根本就不叫传送。即使是大洪水,也——” “谁说是同一世界了?”冰刀似的声音,切断了她未说完的话。人偶师朝远处的公路,以及公路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冷一笑:“……公路那边,是另一个末日世界。我不慎跨越去了另一个末日世界以后,大洪水发作,又将我送回来了。现在,你的脑子焦味散了吗?” 1128 蠢货高汤 眼看着另一个末日世界已然在望,三人却反而坐了下来——人偶师倚在靠树的卧榻上,林三酒和波西米亚席地而坐;几人望着太阳一直西斜,直到它沉沉接近了地平线,将半边暗蓝天空染出了一道道橘黄粉红。 之所以不急着越过公路,是因为大巫女说了,要在这里等待一些需要的东西。更何况,连人偶师也不知道公路对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末日世界;在准备大巫女的“材料”时,正好可以顺便观察一下情况。 没了人偶,林三酒和波西米亚就基本上充当了人偶的角色:她们俩按照大巫女的要求,想方设法用铁皮圈出一只锅,又砍了不少树枝垫在下面当柴火,将它摆在了树荫外的夜空下方;整个过程里,人偶师即使不愿意,也只能充当大巫女的传声筒,告诉她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尽管这传声筒实在有点阴阳怪气。 “所以,大巫女的办法是什么?”当那只歪歪斜斜的铁皮大锅终于被挂上了树枝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小声朝波西米亚问道:“……为什么她这个时候要这么大一口锅?她又不会饿。” 她自己不是没锅,可惜都困在【扁平世界】里拿不出来;等得了空,她就得好好研究一下手腕上的两个细圈了。 同样被吸走了一个收纳道具效力的波西米亚,此刻没了衣服穿,只能继续穿着贴身短衣短裤忙活:“大巫女嘛!你不知道吗,这就是她的称呼由来啊……” “说清楚点。” “她又不是一生下来爹妈就给她起名叫大巫女的。喂,去打水了,”波西米亚朝她招呼声一声,完全是一个态度任劳任怨的女仆:“……她被人称为大巫女,是因为她拥有女巫一样的能力。” “女巫?”或许以前电视上很常见,但末日世界里,林三酒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类型的能力。 “具体究竟有哪些女巫般的能力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恰好听说过这一个最有名的。她以前那么受人尊敬,其实也和这个能力有关系……因为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她基本算得上是一个特殊物品制造机。” 林三酒没催她,耐着性子往下听。 “就像童话故事里一样,比方说她想让谁变成青蛙,她就可以用能力煮出一剂让人变青蛙的汤药。先架一口锅,再放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进去煮……童话里的女巫都放什么蟾蜍腿啊、蜘蛛丝啊的,她需要的材料那就更加无奇不有了。” 林三酒有点明白了:“由大及小?” “可不是嘛。”波西米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斜坡,以及分隔开另一个末日世界的公路,眼里有忍不住的好奇:“……也不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等等看,可能会有人经过,” 林三酒想起来,人偶师似乎利用某种光影折射的方式把他们的行迹隐藏起来了,正好方便他们从旁观察:“我们或许能从别人身上得到一些线索。” 愿望是挺好的,但直到她们把水打回来烧上火,在星月之下、蝉鸣之中傻坐了半个小时,也仍旧没有在公路上看见一个人的影子。 公路另一头的末日世界,安安静静地在夜幕下呼吸着,仿佛是一个睡着了的庞然巨兽。如果不是人偶师说了,谁也想不到仅仅一条马路之隔,居然就会是另一个末日世界了。 “大巫女其他的东西都收集齐了吗?现在烧水是不是早了?”林三酒给锅里添了几次水,眼看着又要烧干了,不由问道:“她现在没有肉体,是不是用起能力来……不大方便?” 按理来说,没有了身体以后应该一般能力都用不了了——但那毕竟是大巫女。 在跳跃闪烁的火光中,闭目养神的人偶师面庞上,仿佛也多了一丝血色。他闻言没有睁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她说……她的巫女能力是精神性质的。这与她天生就极高的潜力值有关。” 似乎是大巫女刚刚才告诉他的。 或许人偶师自己都没发觉,大巫女的那种魔力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发挥作用了——她既有慑人的力量,又有能叫人充满安全感的沉稳劲儿;如果要打一个会让本人生气的比方,就像是夏天回到祖母家度假时的那种安心吧。 “她需要的材料,现在已经有了两样。”人偶师仍然闭着眼睛,声气平淡地转述着大巫女的话:“……分别是星星的影子,和热水锅。收集到‘由大及小’之后,还差一样……” 他顿了顿,似乎是大巫女插了一句话。人偶师沉默了几秒,忽然轻声一哼,显然是在回答脑海中的声音:“她可以,正好是个合适的人选。” “什么?谁?”林三酒扬起眉毛,隐隐有了点预感。 “等一下你坐进去,”人偶师总算微微睁开了眼睛,扫向她时,眼角亮粉一闪,“在锅里里泡一会儿再出来。” “不需要开水吧?”“为什么我要泡水?”——波西米亚和林三酒的问题同时响了起来。 “就算她愿意把自己涮了,也没有人愿意吃。”人偶师重新闭上眼睛,因为一连回答了几个问题,半边脸上浮起了鲜明的烦躁:“大巫女说,她需要蠢货高汤。” 林三酒非常怀疑那是大巫女的原话——不过不管原话是什么,既然大巫女没有抗议,那么恐怕她真就得坐进去、泡个仅能没过腿的热水澡了。 利用这几样天马行空的材料,居然就能制作出把宫道一召唤过来的东西了……大巫女的能力还真是奇妙。 在火焰的噼啪作响中,几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林三酒扫了几眼公路那一头,轻声叹了一口气:“都已经一天了,也没有人从这儿经过。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连猫医生也没有回来。” 在人偶师第一次跨越公路时,猫医生和两个人偶自然也跟了上去;不料因为大洪水的原因,他却猝不及防地又被传送走了,连把它们带上的机会都没有——很有可能,胡苗苗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正身处另一个末日世界里,在四处瞎转悠呢。 至少,林三酒很愿意这么想。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世界,” 在寂静的夜色中,波西米亚也放松了不少。她金棕色的长发闪烁着卷曲的光泽,在火光下看起来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她倒是很知道利用机会,见人偶师不睁眼,就悄悄用树枝穿了几颗,在火上烤了吃——那袋还是从exod拿到的,一直被她妥善地收在腰包里。 “同一个星球上居然有两个不同的末日世界,”她小心地将从火上移开,“……这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要是公路那边的世界很凶险,有什么阻止他们穿过界限,走去菌菇社会呢?” “没有,”林三酒想了想,答道:“……或许这就是我们始终没有看见那边有人的原因吧。” “可食用真理的签证,流行的时间不长。”人偶师冷不丁地插了话,“大概只有不到二十年……如果说菌菇社会是新近才产生的,那么或许这个星球上的末日,现在像伤疤一样正处于增生状态。说不定,和大洪水也有关系。” 不到二十年还不算长吗?林三酒看了看波西米亚,发现她一脸平静,似乎也觉得一个才二十年的末日世界不算长。 “末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却不并期待得到答案:“……不过,比起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更想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结束。” “当大洪水彻底摧毁所有秩序的时候,自然一切就都结束了。”人偶师低声说道。 这句话不知怎么,叫林三酒轻轻打了个颤。他好像没察觉,他的声音里隐隐藏着一种渴望,一种对撕毁、焚烧掉全世界——包括他自己——之后,宇宙能终于重归死寂的期待。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草棵,指节泛白。 她一直觉得,人偶师理所当然就该找宫道一报仇才对;但这两天下来,她却越发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主意了——如果说,他精神上原本还维系着某种平衡的话,如今那平衡好像已经渐渐被复仇将近的黑色漩涡给吞没了。 他现在就像是一桶既危险又不稳定的化学原料。 仅仅一句话,叫波西米亚连都掉了。她跟林三酒对视一眼,脸色很不好看,却到底还是没忘了把捡起来;就在她准备将它擦一擦的时候,她忽然神色一震:“有人来了!” 在场两人都是能力出众的进化者,此时也早就发觉了——从公路远处那一头,一个人影正以极高速拼命奔跑在月色下,快得仿佛鬼魅;他显然是一个进化者,一个正在从追兵手中全力逃命的进化者,喘息声粗重地震荡着夜风。 然而,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那人完全没有发觉山坡上还有人;他越跑越近,从他们三人下方的公路飞速奔过,身影渐渐变小、消失在了另一头——人偶师倏地一起身:“大巫女说,由大及小已经有了。” 他话音未落,那进化者突然遥遥地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声音中强烈的痛苦几乎将夜色撕碎。 1129 画面里的宫道一 远方猝不及防的这一声惨呼,将林三酒和波西米亚都惊得跳了起来,险些撞上烧着热水的铁皮锅。她们在一瞬间就做好了战斗准备,等着放倒了进化者的东西冒出头——然而等了一会儿,夜色寂静,蝉鸣渐弱,月光依旧不受打扰地浮沉在黑暗的公路上,到处都没有一丝异样。 唯一一点响动,是人体“咚”一声撞在地面上的闷响,伴随着似乎是血液喷溅在公路上的声音,轻微得叫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随后,就再也听不见那进化者的声音了。 “那人怎么了……?”波西米亚惊疑交加地问道。 她的眼角从人偶师身上一转,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唯一一个可以于不动声色之间就将远方进化者杀掉的,只有人偶师一人罢了;不过,他又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干——而且那人死了以后,也没有站起来变成人偶。 人偶师好像根本不在乎那个进化者为什么突然惨死了,只是望着那一口铁皮锅,微微皱起了一边眉毛,对脑海中的大巫女质疑道:“……难道‘由大及小’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二人都静了下来,尽管她们听不见大巫女的回应。 人偶师听了一会儿,没出声,随即微不可察地点了一点头——二人对视一眼,都浮起了一层疑惑之色。大巫女的能力确实超乎寻常,连某个人跑过时的“动态过程”都可以被她捕捉,把它变成汤剂材料之一;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大巫女要的只是一个动态过程,那么杀了那进化者的人,就不是人偶师了。 对于那人是怎么死的,人偶师毫无兴趣;对他来说,此刻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比眼前这口锅更重要了。他微微一抬下巴,还多赏了林三酒五个字:“现在该你了。” 在热水里坐一会儿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一人坐在锅里,两人站在锅外,仿佛做晚饭用的猪肉忽然有了意识,大眼瞪小眼之下,实在有点儿不尴不尬。眼瞧靴子、裤脚上的泥灰把水都搅浑了,林三酒看看人偶师:“行了吗?” 人偶师闭着眼睛没说话,却朝波西米亚招了招手。 “她需要用一个通道,把能力施展出去,但是我的精神稳定度不够。”他面色平淡、语气寻常,却把波西米亚给吓了个脸白:“……你来帮把手。” “原来如此,” 意老师冷不丁地在林三酒脑海中叹息了一声:“怪不得他没有意识力呢。就跟疯子身上找不到意识力一样,他的精神世界如果总是如履薄冰、随时会崩裂,那么自然也就发展不出来意识力了。” 林三酒抿着嘴,没让面上流露出一丝异样。 波西米亚垂着脑袋,双眼紧闭,意识力围绕着身体一圈一圈呼啸起来——她在风声中站了一会儿,忽然走上几步,伸手探进热水锅里摸索起来;作为锅里煮的猪肉,林三酒忙挪开了一点儿,眼看着她从锅底捞起来了一卷湿淋淋的纸。 这卷纸明明不是他们放进去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大巫女成功了?”林三酒忙探头问道:“这就是她……煮出来的东西?” “把它平铺开!”人偶师命令道。 波西米亚伸手一抹水,将纸卷展开,露出了一片没有文字的空白纸张。它是从水锅里捞出来的,边缘处被水浸得透湿了,深黑色的水迹弯弯曲曲如同蚯蚓一般,顺着纸张纹理爬下来,慢慢洇润交错,形成了三个字:“宫道一”。 月光下,几双眼睛都集中在了这一个名字上。夜色死寂,唯有时不时的风声和偶尔一下水响,才叫人感觉到这张纸卷竟是真实的,而不是一个梦。 随着名字的出现、隐没,纸张上渐渐出现了画面。日光下,画面处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从各色各样的头颅中间穿过,慢慢接近了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他正好在这个时候一抬手,夹着礼帽将它摘了下来,露出了梳向脑后的一头整齐黑发。 的确是宫道一没错了;从背景的人群上,只能猜出他大概是在某个十二界中,却难以判定是哪个。 宫道一转过头,线条阴柔漂亮的侧脸上浮起了一个笑,似乎正在与身边的什么人说话——可惜纸卷传达不出声音,从这个角度也读不出他的唇语。 林三酒没敢抬头去瞧人偶师此刻的神色。 在三人的注视下,纸面上的宫道一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神色一震,立刻转身在画面中四下扫视了一圈,停下时,目光正好与画外三人撞个正着。 “他、他看我们干嘛?”波西米亚被惊了一跳:“是碰巧吧?” 仿佛听见了这句话似的,宫道一若有所思地歪过头,轻轻勾起了一个薄薄的笑容。他伸手入怀,不知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看了看,随即转过身,招呼身边人继续和他一起往前走,直至画面消失在了人群里。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纸卷,半晌也没有作声。 “怎么回事?”波西米亚眼见纸卷重新变空白了,还扑上去拍了拍,好像它是个该退休了的老电视机:“他这样就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吗?” 谁也没法回答她——直到纸卷空白后好几分钟,人偶师才终于嘶哑着说话了。 “……被他发现了?”每一个字,似乎都比上一个字更加阴沉。这句话固然不是问向林三酒二人的;在随之而来的沉默中等了数秒,他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冷笑:“最好是这样。” “大巫女怎么说?”林三酒犹豫了一下,尽量平静地问道。 人偶师顿了顿——她原本没指望他会回答自己,没想到他想了想,却说话了:“她说,虽然他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但他未必能够将这一点与接下来的‘引诱’想到一起去。” “引诱?” “通过这张纸,”人偶师一边说一边以指尖捻起了纸卷,轻轻将它抖了抖:“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就会变成一种联系。这种联系,据大巫女所说,就像一卷慢慢往回收的绳子一样,会在他不自觉间,把他引诱到我这里来。因为你们也看了画面,所以他也有可能被引到你们身边,所以接下来直到他出现为止,你们两个最好哪儿也别想去。” 波西米亚“嗝”了一声,好像气管卡了似的。 也就是说,还得等一阵子,宫道一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幸亏这个世界里有不止一个末日,就算大洪水搅乱了传送规律,他们也有办法尽可能久地留下来。 林三酒暗暗吐了口气。宫道一来得越晚越好,或许在他出现之前,她能够想出一个办法——她隐约感觉到,她需要把人偶师从他自己手上救下来。 而且……刚才的画面又一次袭上心头,她甩了甩头,制止了自己继续往深里想。就算真是如她所料的那样,她现在能够做的,也只有跟人偶师一起静待宫道一而已…… “还愣着干什么?”波西米亚戳了她一下,催促道:“你对这锅有感情了?” 猪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锅子里泡着——林三酒赶紧从锅里爬出来,野战裤早已经湿透了,沉重地贴在身上,不断往下滴水。 “我们在出发之前,得想办法把能力效果从这圈里释放出来。别的不说,我的替换衣服都还在能力里头呢。”她拍了拍手腕上的红色细环,朝波西米亚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吗?” “等等,”后者一仰脑袋,“出发?去哪儿?我们不能就在这儿等着吗?” “猫医生还在公路那边的末日世界里呢!” 胡苗苗一旦不在身边,它的威力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波西米亚毫不动容,反驳道:“猫医生自己一个人说不定好好的呢,你跟在谁身边,谁就倒霉。要我看,我们就原地坐着,说不定过两天它就自己摸索回来了。” 林三酒转头看了看人偶师:“你不能联系上它吗?” “不能。” “可是,你不是把它的一部分给人偶化——” “解除了。” “为什么?”她瞠目结舌地问道。 “我乐意。” “那……那两个人偶……” “死了。”人偶师从阴影中一翻眼皮,“联系不上了。” “公路那边果然很危险!”波西米亚吸了口气,“连大人的人偶都遭到不测了。” 对于这种委婉的马屁,人偶师面不改色地接受了。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叫波西米亚的嘴角顿时掉了下去:“今晚原地休息,明天晚上如果那只猫没回来,我们就跨越公路。” 林三酒做梦也不会以为他这么说,是因为考虑到了她;她用眼角扫了一下人偶师皮衣下的小腹,有点儿明白了——他之前的伤势那么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好了,他现在可能仍旧处于需要医生在侧的状态吧? “正好,我也可以研究一下这两只细圈。”她一边说,一边盘腿坐下来,湿裤子冰冰凉凉地贴在皮肤上,她却几乎没有留意。 因为这个时候,意老师正在她脑海里低声说:“……刚才跟在宫道一身边的那个人,应该是玛瑟吧?” 1130 进入新世界! 伴随着“咯啦”一声轻响,波西米亚脸上顿时浮起了扭曲而痛苦的神色,甚至因为不忍心看而扭过了头,仿佛人偶师手里碎裂的不是深红细圈,而是她的心脏——不单是她,林三酒觉得自己的脸上八成也是同样的痛心。 【探囊取物之手】这么一件稀有贵重的杀器,这样眼睁睁地裂成了数块,随着扑簇簇的齑粉一起,从人偶师手上落了下来。 亲手毁掉林三酒一件珍贵物品之后,人偶师显而易见地心情好多了;虽然别人是很难从那张清冷瘦削的脸庞上,看出任何一丝愉快的:“……你真幸运,我恰好有破坏特殊物品的办法,而又碰巧愿意帮你。” 林三酒心痛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她此刻神色越沮丧,人偶师就越高兴;尽管心里念着不能让他开心,一阵阵心痛却是止不住的:“……难道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人偶师拍了拍手,深红色碎粉点点闪烁在他雪白的手掌上,语气轻快:“你有别的办法?” 没有。 别管林三酒和波西米亚花了多少工夫、试了多少种办法,她们被困在深红细圈里的能力效果始终就是取不出来。谁也不知道蚁后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谁也不敢贸然尝试;这样一来,能给她们折腾的余地其实也就不大了。 看着她们两个焦头烂额了半个晚上,彼此差点吵起来以后,人偶师似乎总算看够了戏,告诉她们了一个让人脸色发白的办法:把深红细圈毁掉,能力就回来了。 别看细圈是林三酒找着的,波西米亚却有一种不知哪来的主人翁之感;她此刻哭丧着一张脸,伸手在手腕上拍了一拍,随即从镯子里抻出了一块外袍布料,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啊,真的……真的拿回来了。” “白挨了一顿打,什么也没赚着。”林三酒叹了口气,小小试验了几下【扁平世界】和【龙卷风鞭子】,对这个小插曲也不太有所谓的失而复得之喜:“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在真正跨越过公路之前,作为几个经验老到的进化者,他们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先顺着山坡一路走到那个死亡进化者的旁边,检查一下他的死况。 假如他是被人寻仇才死的,那也罢了;但如果能从他的尸体上找出一丝新末日世界的线索,他们一行人也不至于全无准备。 “这个人不错,” 远远看见那具倒毙在路面上的尸体时,波西米亚夸了死人一句:“他很知道应该在哪里死。” 林三酒斜看了她一眼。 人偶师当然是不肯屈尊下去检查尸体的。林三酒谨慎地在公路边停了脚,用意识力做钩子,一点点将那尸体给勾了过来——期间还得到了大巫女的一句夸奖,“这么长时间一点都没进步”,看来她的记忆果然是快恢复好了——等那尸体挨到了山坡的边缘,几人才朝下走了几步。 面色虽然狰狞,死状却很平静。进化者的年纪不好判断,他看起来也就是平常人的三十岁上下;不管衣服、皮肤、还是手脚,哪儿都没有一丝伤口或破损,要不是面容扭曲,还真像是个活人一样。 波西米亚用树枝戳了他一下,树枝也完好地缩回来了。 “中毒死的?”她疑惑地问道。 “那他跑什么?”林三酒蹲下来,打开【防护力场】,按了按他的皮肤,观察了一下皮下淤血。在末日世界里混久了,人人都快成半个法医了——“血液流速越快,毒素不就作用得越快吗?后面又确实没有人追他。” “可能是毒素造成了什么幻觉。”波西米亚还要嘴硬,“你把他衣服扒了看看……唔,好像也没有什么内伤嘛,奇怪了。” 直到检查完毕、林三酒重新给死者穿好衣服以后,他们也依旧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要是猫医生在就好了,”波西米亚这个时候倒又惦记起胡苗苗了,“它一定对他很感兴趣……他身上有我能用的东西吗?” 遇见一个进化者的尸体,就等于发掘了一座小武器库,这已经是末日世界的惯例了;连林三酒也只是在心里说了声“谢谢”,就把死者的皮带给解了下来。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人似乎混得不大好。寥寥几件特殊物品,也都是一些几人看不上眼的东西,或者是功能重合了的;再说,他身上的物品最终还是没能救他一命,想来也没甚大用——林三酒顺手把储物用的皮带给了波西米亚,刚琢磨着要不要把这具尸体找个地方埋了,人偶师却忽然走近了两步。 “……站不起来。” 他紧盯着尸体时的压迫感,让人怀疑死人也要抖一下。 “什么?” “这具尸体,”他伸出一只雪白单薄的手,手指慢慢在死尸上方起伏了几下,像是拨动琴弦的大提琴手一般,却依旧什么也没发生:“……无法变成我的人偶。” “诶?”波西米亚凑过头,“怎、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人偶师平静了不少,居然有问有答了,反而更叫人觉得他情绪不稳:“一般来说,都是因为尸体本身破碎得太厉害,失去支撑力的缘故。” 波西米亚万没料到他居然真的回答了自己,“咕”一声没了话说;林三酒急忙按了几下死尸的腿,满腹疑惑:“他腿骨没有碎……全身都是完好的。” “废话,”人偶师突然不耐烦起来,“我还看不出来?” 林三酒直起腰,看了看山坡下方的公路,迟疑道:“奇怪,昨晚明明也没有人追杀他。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谨——” “慎”字没说出口,意老师忽然在她脑海中惊呼了一声示警;然而背后那一下力道来得实在太快太迅猛了,她在猝不及防之下登时失了平衡,几乎是凌空被打飞了出去。她到底反应极快,在即将摔上路面的时候双手一撑,重新掌控了身体,一个翻滚就再次双脚着地了。 不过,双脚当然是在公路上着地的。 “你干什么!”她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人偶师缓缓收回了手,“我不是说了要谨慎吗!” “我很谨慎,”他语气平淡地说,“我在拿你试探情况。” “你不是有只鹅——” “你不如鹅讨人喜欢。” 或许是眼看着她在公路上站了一会儿,也依旧好好的,山坡上的两个人总算是也跟了下来;死尸也只好弃之于路边不管了。 “真的没事,”波西米亚踮着脚尖,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免危机一样:“……我们该往哪里走?” 公路一侧是大片大片安静的农场,似乎没有什么人烟。从公路上的路牌来看,再往前走30英里,就是某个叫做“大熊市”的城市了——一想到猫医生肯定会朝着有人的地方走,几人就都顺着路牌所指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30英里对于进化者算不上辛苦,却沉闷得煎熬。在烈阳下一步一步走了半个上午,林三酒倒巴不得能来点儿危险算了;否则日头烤在公路上泛起的热浪、飞舞着灰沙的干燥空气、单调而枯燥的景色,真是能叫人怀疑自己要一辈子都这么走下去。 “和蘑菇那边不是一个季节嘛,”波西米亚抱怨道,“这个破星球是怎么回事?” 唯一一个毫不受影响的人,大概就是人偶师了。林三酒真怀疑他的道具里,有一半都是为了能让他自己舒服的东西;虽然此刻没了人偶,他却掏出了一只银白色的金属圆环——这金属圆环竖立着浮在半空中,他自己则浮坐在圆环之中,行进起来悄然又迅捷,没一会儿就把她们两个远远扔在了后头,只剩一个小小影子了。 “礼包告诉过我,他会在十个月内尽量找到我,帮你解决五段生命的问题。” 林三酒趁机小声对波西米亚说,“假如宫道一能马上来,那自然最好,但假如他迟迟不来,礼包却先来了的话,我们还得想个办法,暂时摆脱人偶师一阵子。” 波西米亚知道此事关键,虽然一脸难看,还是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说起了人偶师的原因,她下意识地朝前方瞥了一眼,忽然一怔:“诶?他是不是自己下来走了?” 人偶师会自己下来走? 林三酒满腹狐疑地一抬头,目光顺着公路远远投了出去。双方彼此距离已经拉得极大了,但她眯了眯眼,果然还是瞧见前方路上有个极小的人影,遮住了一半的圆环,正一步一步地走在圆环的后方。 这可真是少有的事——林三酒回过头,正要对波西米亚说点儿什么,猛地又拧过头去,死死盯着前方的小小人影。 “不对,”她喃喃地说,脚下匆匆往旁边走了几步,尽量换了一个角度望向前方:“不对……那不是人偶师。” “啊?”波西米亚愣了,“可是我们一直望着前面,没有人出现啊,你看错了吧?” 林三酒没有看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此刻正紧紧地跟在人偶师所在圆环的后方,沉默地随着他往前走。 1131 初见大熊市 三个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打在公路路面上,好像也被长长的、笔直的太阳光烘烤得单调枯燥了。 林三酒望着沥青公路上画出的白色分割线,目光沿着它们一路往前;走在她身边的波西米亚,也与她一样目不斜视地直望远方。她们刚才匆匆往前赶了一段路,因此人偶师此时就在她们旁边不远处,静静浮坐在银白圆圈里,由它无声无息地带着自己向前漂浮。 在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变化的三个脚步声里,人偶师低低地说:“……谁敢随便动手,我就先把谁脑袋摘掉。” 谁也不会贸然有动静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出警告了。 林三酒这一辈子见过了不少诡异古怪的事,但像眼下这样的情况,她确实还是头一回见;她尽量保持着头颈一动不动,只是转过眼珠,用余光往几人身后扫了一下。 那个人依旧像是一条从地面上站立起来的影子一样,紧跟在三人身后。从余光中瞬忽即使逝的画面里,和刚才与他擦身而过时的那一眼中,林三酒知道,跟在后头的,是一个身材适中的中年人: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一条牛仔裤,肩膀壮实,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路旁农场里钻出来的农夫。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又是什么时候钻出来的。 ……他仅仅是沉默地盯着前方几人,如影随形一般走在他们身后。 很显然,早在她们察觉到这个人之前,人偶师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当林三酒二人从后方远远冲上来的时候,还没等挨近他们,人偶师的一声喝令就先传进了耳朵里:“别碰他!” 林三酒诧然之下,只听人偶师顿了顿,又传来了第二句话:“跟上来,离他远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别动手。” 就这样,一行四人在公路上默默地继续走了十分钟;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步子竟然能迈得如此僵硬。因为一直保持着警惕,她的后背都僵直了,波西米亚好几次还走出了同手同脚。 “他……他有呼吸吗?”波西米亚终于忍不住了,以气声低低地问道,“我好像听见了一点,但是……” 林三酒明白她听见的是什么,因为她也听见了。身后那个农夫,的确正从身体里发出一起一伏、一长一短的轻微声音;但是与其说那是呼吸声,不如说更像是空气撞击着某个半满容器的声音。 农夫似乎不会对他们的言语产生反应,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余光中的农夫连眼珠都没转一下,两人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儿。林三酒压低声音向人偶师问道:“……这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前一秒还没有这个人,后一秒就突然出现了。” 人偶师静默了几秒,随即低声答道。他保持着浮坐的姿势,一眼也不回头望——但好像依然对身后的一切情形清清楚楚。 “你察觉到了什么吗?为什么不能对他动手?” 这一次,人偶师压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嗓音沉沉地叫人不敢忽视:“……看见前方那块路牌了吗?” 那牌子离他们还有很远,以进化者的视力,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上面写着的好像是“距离大熊市还有15英里”。 “我数到三,全部分散开,往不同方向走。不管发生什么,两分钟后在那块牌子下面重聚。” 余光中,那农夫仍旧面无表情。他被晒红了的粗厚皮肤垂挂在颧骨上,随着步伐震动一颤一颤;除此之外,他看上去简直是一个毫无波动的死人。 “……走!” 人偶师口中的数字才一落下,几人就立即分头朝三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林三酒仍旧狂奔在笔直的公路上,另外二人分别下了公路,一晃眼就没入了两侧的农田和灌木丛中;呼呼的风声猛烈地吹击着她的面颊,她眯起眼睛朝两边一望,发现除了晃动的枝叶草木之外,连他们二人的影子也瞧不见了。 唯一一个仍旧留在她身边的,就是身后那个附骨之疽一般的脚步声了。 她忍着胃里翻滚的不安,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那个农夫也跟着她跑了起来,速度竟然一点儿也不比她慢;他即不超过她,也不落在后头,始终维持着一个紧贴其后的距离,仿佛压迫在她后脑勺上的一块阴影。 当他奔跑起来时,那种类似呼吸的空气撞击声就更加沉重了,脸庞也越发红得要滴血,胸口一鼓一鼓,仿佛一只喘不上气的青蛙。 林三酒咬紧下唇,正当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做点儿什么的时候,猛地脚下急急一刹车,在靴底尖锐的摩擦声中,停在了那块标牌的下方。她速度惊人,又是直直往前跑的,因此还没要上一分钟,她就先到达了汇合的地点——还带着身后那个甩也甩不掉的阴影。 农夫紧跟在她身后也刹住了脚步,然而正是在这一瞬间,林三酒听见他的腿骨关节处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咯”。她一低头,发现是因为自己停得太急,农夫没能及时收力——他的膝盖和小腿登时被惯性力量给错位了,分别一前一后地拧向了两边,看一眼都叫人忍不住想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再一抬头,农夫仍旧是一副平板无波的神情。 她与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农夫,面对面地站在干枯单调的公路上,彼此直视了好一会儿。 她不动,那农夫也不动。二人距离是如此之近,林三酒甚至能看清楚他脸颊皮肤上的粗大毛孔。 “林三酒,” 从公路一旁的农田里,远远传来了波西米亚的喊声,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没跟着,我们是不是——” 话没喊完,她人已经赶到了,目光刚一落在二人身上,后半句话登时就被她吞回了喉咙里。波西米亚急忙放慢速度,从公路外缘一点点地绕了个圈走近了,谨慎得仿佛发现了敌人的山猫:“……他、他一直跟着你?” 林三酒点了点头。 两分钟转瞬即过;当一阵风蓦然分开灌木丛,那只银白色圆环从公路另一侧破草而出的时候,人偶师也果然踩着点回来了——不过,他不是独自回来的。 二人瞧见他身后跟着的人时,彼此都傻了眼。 这个人的年岁比农夫轻一些,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因为被抽走了腰间皮带,一条裤子挂在胯骨上摇摇欲坠。死亡时扭曲恐惧的神色,此时依旧隐约残留在他的五官和肌理之中;尽管人偶师明白地说过,这个人的尸体已经站不起来、当不成人偶了,他刚才却轻轻松松地就跟上了人偶师所乘坐的银白圆圈。 ……正是昨晚莫名死在公路上的那个进化者。 人偶师面色阴沉极了,苍白的十指不断在袖口羽毛下松开、紧握,仿佛正控制着自己暴怒出手的欲望。原本是为了能够探明那农夫的底细,如今却反而多招了个一模一样的家伙跟着——以他来说,此刻居然能控制住脾气,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林三酒咽了一口口水,心下隐隐有点明白了;她与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小心地从农夫面前退开两步,走到那死亡进化者的身边。慢慢地,她将一只包裹了【防护力场】的手,一点点伸了过去,终于轻轻落在了那进化者的肩膀上。 果然,出发前还可以被收进【扁平世界】的尸体,现在却无法卡片化了。 ……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那进化者猛地一拧脖子,眼睛盯上了她落在肩上的那只手——林三酒倏地抽回了手,像是怕触电一样,低声说道:“果、果然是……!” “真的?”波西米亚立即明白了,“他们真的都是堕落种?” 林三酒退开两步,差点撞上人偶师的银白圆圈。她回过头,皱起眉毛:“它们这样紧跟着我们,到底是为什么……” “别总是用脚指甲想事情。”人偶师冷冷地开了口。“它们紧贴在人的身后,却不动手,就是为了要让我们主动攻击它们吧。” 也就是说,除非他们清楚知道攻击堕落种后会发生什么,否则还是尽量不动手的好。 “那我们一直不理它们的话,它们会……自己散开吗?”波西米亚小心地说话了。刚才林三酒走开的时候,那农夫就往旁边迈了一步,此刻正与她脸对着脸——似乎对它来说,跟着谁其实都可以。 “这个问题,只有走走才知道了。”人偶师阴鸷地一笑,朝前方飘远了一段距离:“……还不跟上?” 大熊市只有十五英里之遥了,这一段路程在中午之前就会结束。在知道它们是堕落种以后,尽管心里不舒服,再出发时却起码能够忍受了;一行人在沉默之中,很快就越过了大片大片的农场,穿过了越来越频繁的汽车废墟,从高速公路上的“大熊市”出口走了下去,终于来到了城市中的街道上。 大熊市是一个死寂与热闹的混合体。 整个城市中,除了风声几乎没有一丝杂音,只要闭上眼睛,就像是正身处于一片墓园;再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人,沉默而安静地徘徊在一条条街道上。 1132 最不可能的人选 【今天正文其实已经写完了,发现起点后台的网页居然打不开,一直等了二十分钟,终于放弃了,下了个起点手机后台a。现在用手机端先发个防盗走个过场。愁人的是,文档在电脑上……万一网页总也打不开,我得陪着熬多久啊!开个网页都要靠运气,真是……】 这震动是怎么回事啊?”一个穿着背心,满脸汗渍的男人疑惑地问了一句,“从刚才起……就一直像地震似的摇,还轰轰地响……” “对啊,震动还是一下一下的,真奇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嘟哝了一句,转了话题:“天天坐在这里看门实在是太无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巡逻。” 跟他一块儿坐在绿洲大门口的其中一人立刻笑了起来:“你就是想出去找烟吧!我还不知道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喝住了:“有人过来了,警备!” 几个看门的人哗啦啦地站了起来,眺目朝远处望去。 绿洲的灯光,在大门口投射出了一片扇形的光晕,夜幕从远到近,呈现出由浓而淡的色泽。在这像调开的墨汁一样的颜色里,果然跑近了几个人影。当先一人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浑身脓血脏污,样子狼狈,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姑娘,正是小灰。 徐晓阳在她的后背上直起身子,远远地朝门口挥了挥手。 “是之前出去的那个小队,先确认一下有多少人!”领头的人喊道。 “确认了,就三个,这个小队有三个名额!” 眼看着小灰和她身后的冯七七越跑越近了,领头儿一挥手说:“好,开门!” 铁门正好赶在小灰到达的时候,被缓缓地拉了开来。徐晓阳一路上没有动过手,身上还干净得很,此刻一脸焦急地冲着门口的人大喊道:“快去通知干部过来!从龙华路方向,可能会涌来大量的堕落种!” 几个看门的人一听都楞了,都转头看向了那个领头的。领头的犹豫了几秒,还没张口说话,突然觉得一阵细沙吹在了脸上,立刻抬头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卷起了一股浓浓的黄沙尘,像个小型龙卷风似的,以惊人的气势朝绿洲门口刮了过来。明明还隔了那么远,但才过了几秒钟,强烈的风裹着沙子,已经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啪啪地将人的皮肤打得生疼,眼睛都睁不开——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股黄沙风暴已经卷到了眼前。徐晓阳几人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都逃似的冲进了大门里,可是他们的速度毕竟比不上风暴——才刚刚迈进门,狂烈的风就猛地将门口的所有人都刮倒了。正当他们伏在地上、眼看着沙暴要摧毁门口的时候,这沙暴却好像有思想一样,居然在到达铁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呼呼的风沙击打着铁门,连同看门的人在内,所有人都愣楞地瞧着这团像有生命一样的巨大沙暴。 渐渐地,黄沙仿佛失去了支撑一样,从半空中漫漫扬扬地落了下来,露出了黄沙中央的两个人影。 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徐晓阳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惊呼出声:“……他们还活着?” 从沙尘中走出来的,正是林三酒和胡常在。 冯七七的眼角顿时抽了抽。在三个人里,他最清楚林三酒的能力——以前也是最瞧不上她能力的。林三酒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他觉得多亏了她发达的四肢和“敏锐直觉”,所以在他们两人陷入了堕落种的包围时,冯七七心里已经笃定她回不来了。 可是眼下这种操控沙暴的能力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发展出了新能力……? “噗——哎!呸呸呸!”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时候,林三酒忽然跟沾了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一边拼命往外吐口水,一边不住地抹脸:“胡常在,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我眼睛里嘴里耳朵里全是沙子!” “在电影上看的时候,能量冲波卷不起来这么多沙子啊……”胡常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连眼镜都被沙子给埋住了。 虽然钢铁侠会飞,但是皮格马利翁项圈一次只能实现一个幻想,于是两人为了能够一边赶路一边剿杀大量的堕落种,只好一路用能量冲波来快速搅动空气,硬生生地制造出了向前推进的气流。只是没想到这个推进气流的副作用这么大…… “废话!五分钟到了没有……咦?队长,冯七七?”林三酒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你们怎么在这——等等,这不是绿洲吗……我们回绿洲了?” 大门里的一群人瞪着他们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徐晓阳开口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活下来的?” 被黄沙浇得如同一个兵马俑似的林三酒,听了这话嘿嘿笑了一声:“我下手重了点,从绿洲到龙华路之间的楼,被我轰坏了不少……你倒是不用担心堕落种了,它们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剩下多少。” 随着她话音一落,远处一幢大楼应景似的轰隆隆地倒下了。 门里的众人都傻了。 冯七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瞪了林三酒一眼:“以后干这种事儿以前,打声招呼!”说着,他如释重负似的叹了一口气——引得身边徐晓阳和小灰二人都忍不住盯了他一眼。 林三酒还是嘿嘿地笑,拉着胡常在走向了大门。 “头儿,这个小队活着的人已经超额了……怎么办?”守门的一个男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低声对领头的说,“他们马上要进来了,咱们拦不拦?” “拦个屁,你回头看看!”领头的恨铁不成钢似的骂了一句。 那男人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工厂区的空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正指指点点地、伸着脖子往这边儿看。也是,徐晓阳刚才的警告声就够大了,接着又来了一股那么吓人的沙暴——虽然林三酒把它停下来了,可落下的沙子已经将门口的一幢楼都染成了土黄色。 “再说了……你有自信能打败那个女的吗?赶快去找一个干部来!”领头的低声喝道。“这样的责任,可不能由咱们来背。” 那男人恍然大悟,“噢噢,我这就去——” 两人的对话都落入了徐晓阳一行人的耳朵,徐晓阳回头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叫了一声:“陈叔叔!”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只见陈今风正黑沉着一张脸,站在他们身后。 ==== 下周要上强推了,好开心……为回馈新老顾客,本店强推活动期间会多更一些!(因为一般强推完了以后就要上架了,赶在上架以前多写一点,报答大家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 1133 常言道,事不过三 “我从没听说过特殊物品也会变成堕落种的,” 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试探着伸脚踢了一下地上的银白圆圈。那圆圈顿时当啷啷一响,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四处张望几眼,确保人偶师仍旧没回来。 林三酒盯着它,皱起眉毛,沉默了一会儿。周围走来走去的堕落种们,此时倒像是当她们二人不存在了;一个男人甚至走近二人脚边,捡起一把扳手,又转头走了。 “我也没有,”她低声说,面色很不大好看。“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按理来说是不会变成堕落种的……我在想,会不会是我的【扁平世界】出了问题?” 波西米亚一愣。 “在我们检查尸体的时候,我没有把尸体卡片化——因为卡片化了帮助也不大——但那个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可以把它卡片化。”林三酒求证似的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说不上来是一种预感还是出于经验,对于一个你用得很熟练的能力,你往往有这种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波西米亚摆了摆手,“我看见一首诗,也知道大概能不能用……你说重点。” “总而言之,我那个时候没有卡片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我可以罢了。当我在堕落种身上试了一下能力的时候,结果自然是不行的,所以当时也没有引起我的警惕。”她低低吸了口气,“万一那恰好是巧合呢?如果我的能力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根本没有办法——” 话没说完,一个影子忽然迎面飞来,落进了她的怀里。林三酒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只镯子。 “废话半天,你试试不就行了吗?”波西米亚哼了一声。 她的手腕很细,镯子也够小的,恰好在林三酒半弯曲的五指之间卡住了。 林三酒举起手,看着这只色彩斑斓的镯子,指尖微微一用力——毫无反应。 再试一次,依旧毫无反应。 波西米亚腾腾两步走上来,看看自己的镯子,又看了看林三酒,表情也有点懵:“怎么,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林三酒自己都能感觉到,血液一定正迅速从脸庞上褪去:“也许……是破坏了【探囊取物之手】时,出了什么意外……” “奇怪了,我的道具是好用的,你的鞭子也可以啊……”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腕,把胳膊上的一大堆镯子串子链子往下一撸,腾出空儿来,将手探进了镯子里就要把它重新套上。 在那一瞬间,林三酒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因为她正呆呆望着自己手心出神——只是当她猛地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只镯子也同时掉在了地上,当当一响,却再没有人捡起它了。 ……波西米亚消失了。 “这他妈怎么回事?”林三酒顺口骂出了声,不由自主退了两步,瞪着马路有点不知所措了:“她是怎么不见了的?” 自然没有人能回答她,意老师也不比她知道的多。刚才连空气波动都没有泛起一丝,就像波西米亚本身就不存在一样。 她看看地上的镯子,弯下了腰——就算特殊物品真的能够变成堕落种,这只镯子也万万没有道理会变,毕竟波西米亚在半分钟之前才刚将它拿出来。就在她手指即将碰上它的时候,忽然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声喊:“别动它!” 林三酒腾地跳起来,几步退到马路边,四下一望,就找着了声音的来源。 目光越过马路和一个街心小公园,就远远落在了一列褐色联排房屋上;每一栋都大概有三层高,外表平凡得漫不经心,像是好几块溶在一起的巧克力。此时其中一幢屋子的第三层上,一扇窗户打开了,伸出了一颗脑袋和挥舞的手臂:“喂!别动那玩意儿,你听见了吗?” 林三酒先看了看周围。街上那些面无表情的堕落种们,就像听不见似的,甚至没有一个抬头看他。 “你是谁?”她警惕起来。 这个男人恰好出现在这里,谁也不能肯定他和二人失踪没有关系——虽然她很难想象,路上随便一个进化者就恰好能叫人偶师消失。 “这不关你事,”那人又挥了挥手,脑袋从窗户外缩了回去;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就听不清楚了。 “嘿!”林三酒叫了一声,看了看地上一大一小两个特殊物品,终于还是没动它们,抬脚就冲了过去。 如果这是一个他为了骗走特殊物品而使出的手段,她心里暗暗发誓道,她一定要拿他的骨髓做粥给波西米亚吃—— 不过当她冲到联排房屋门口,回头扫了一眼的时候,马路上仍然没有出现任何人,更别提有谁捡走那两件特殊物品了。林三酒收回目光,仰头又喊了一句,那扇窗户总算再次打开了,探出了同样一个脑袋:“干嘛?” 这次,一个女人的声音也模模糊糊地从窗子里响了起来:“你看,你把她惹过来了吧?我说过……就不该提醒……”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林三酒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拜托,请告诉我,我的同伴上哪儿去了?” 由于那人正好背光,脸上的神色也看不大清楚,只能瞧清他似乎有好几天没刮胡子了。他回头对身后女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又探出来了:“你……你不知道?刚来的?” “是,” 他可能早就看见自己一行人被堕落种围个水泄不通的样子了,林三酒干脆一口承认下来:“你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吗?为什么你刚才不让我捡手镯?” “别和她多说了,有什么用?”屋子里的女人不耐烦起来,声音也响了一半:“我们自己的事要紧……” 眼看着那男人又要缩回头去,林三酒急忙出了声:“等等!你们怎么样才愿意把消息告诉我?” 这人心肠还算不坏,刚才远远地及时提醒了她一句;假如能叫他的同伴也同意,那么从他嘴里问出消息来应该不难。 男人缩回头,嘀嘀咕咕地和屋子里的女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又一张脸出现在窗户外时,就换成了那个女人。她的头发梳成了光光的马尾,生了一张圆脸,而那圆脸上点缀着什么样的五官,林三酒就看不清楚了。 “我们缺少清水、食物和药品,尤其是抗生素,我们昨天就用完了。”她声音里含着警惕,“这些你有吗?” 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我可以分几升清水给你,食物我得数一数,绷带我记得还有多余的两卷。”林三酒自然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口气就很谨慎:“你拿到东西,就会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不告诉你,我们也不能留下那点事情自己吃了,”马尾女人颇不耐烦地摆摆手:“上来吧!门没有锁。” 在用【防护力场】包住了手以后,林三酒才打开了房门。一开门就是一道楼梯,楼梯旁边是一条走廊,伸向了一个好像是厨房的房间;她把意识力当作探路狗,顺着墙壁、地板上蔓延出去,哪儿也没有发现陷阱。 “他们在这儿住却不锁门,是因为危险不会推门进来吧?”意老师喃喃地说:“什么样的危险,能叫人一瞬间消失呢……” 由于没有签证,林三酒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叫什么名字,更无从猜测它的危险在哪儿了。见意识力探测之下,到处都是正常的,她这才略略放下了心,上了楼梯——为了节约意识力,她将【防护力场】挪到了脚上;不过这似乎也是没有必要的浪费,因为直到她一路上了三楼,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楼面积稍小一些,仅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半开着门;那男人从门后探头出来,目光在她身后转了转,似乎是在确定上来的只有她一个人。见楼梯上空空的,他才一点头:“过来吧!” 没等靠近,林三酒的鼻子就捕捉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们二人之中,肯定至少有一个人受了伤,恐怕伤势还不轻;毕竟一般来说,进化者就算不用抗生素也不常会伤口感染。 “你们有谁受伤了吗?”她慢慢走过去,仍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不能出来谈吗?” “这是末日前的民宅,你以为会有什么问题?” 那男人已经回了房,声音里带着嗤之以鼻的笑意,却没有回答是否有人受伤了。这倒不奇怪,他们大概也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示弱吧。 用意识力默默扫了一圈,三楼依然挺干净,没有藏匿起来的特殊物品,门后也没有偷偷站着一个人。林三酒呼了口气,大步走过去一推门,果然看见里面也是一个普通卧室的模样——就在她即将抬步往里走的那一瞬间,她全身神经猛地紧绷起来,下意识地急急刹住了脚。因为收步子收得太急,她甚至还在门口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屋里传来了那女人的声音,随后她就走了出来,一脸疑惑。 林三酒没有回答,只是用目光扫了扫门口铺的地毯。 那是一块圆形的地毯。 1134 危急关头林三酒 老实说,在多数情况下,林三酒分不清示警的到底是她的【敏锐直觉】,还是她过于紧绷多疑的神经。拿脚下这块地毯来说吧,她用意识力悄悄扫了好几次,除了觉得自己是被圆形给弄得杯弓蛇影了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她直视着门口的圆地毯,一步未动,房里的人自然会察觉出了问题。脚步声从门后再次响起,房门被一把拉开以后,那男人重新露了面,一脸疑惑:“你愣在那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回答,他却先低头看了一眼地毯,随即恍然大悟:“啊,是了,你还挺敏感的。没想到,从外表上真看不出来……” 一边说,他一边伸脚踩着那圆地毯,将它踢向一边;地毯固执着不肯动的时候,他弯腰伸手拽起它,把它卷在了墙沿下。 “进来吧,”他一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问题不是出在圆形的东西上面。” 那是出在什么上面? 林三酒下意识地问了,不过房内二人在得到酬劳之前,回应给她的却只有微笑。她看不出来二人谁身上受伤了,只是那女人确实一直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了胸口;她看起来比那胡子男人大了至少五六岁,圆脸上五官的领域还没有雀斑占的地方大,猛一看上去,像一块芝麻饼。 二人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她也就沉默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那么,交易很简单,” 胡子男人搓了搓手,见没有自己的地方了,干脆坐在了地上——看样子,他和芝麻饼不像是一对情侣。“你把抗生素和食物给我们,我们把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告诉你。” “还有水,”床上的女人提醒了一句,声气一点儿也不虚弱。只不过,无论是她还是那个胡子男人,嘴唇都呈现出了人体轻度脱水后那种暗沉沉的颜色,唇皮也是干燥枯裂的,果然应该是有一阵子都没有好好喝过水了。 “噢对,”胡子男人看了看林三酒,“你一共有多少?” “足够了。”她微笑着说,暗暗庆幸【扁平世界】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样出了问题——幸亏有古怪的,是那两件特殊物品。 在林三酒计算过数量、又一样样拿出物资以后,一男一女望着摆了一地的东西,似乎都十分满意,当然免不了也有些惊奇——芝麻饼甚至翻开被子下了床,捡起了两盒抗生素仔细打量;她行动时腿脚似乎略有不便,看来是伤在了下肢。 “你在哪儿拿到这种东西的?”她连连赞叹道,“看起来还很新……” 能不新吗,礼包自从把它们编写出来以后,它们就一直在【扁平世界】里待着,连风都没见过。 二人一样样看过东西,等放下最后一包压缩饼干的时候,林三酒也等得快着火了:“现在能把消息告诉我了吗?” 胡子男人点了点头——他刚要开口,芝麻饼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这个女人要比她的同伴更谨慎多疑一些,扫了一眼地上的物资,笑了笑:“不是我不信任你……因为我们刚才还是陌生人嘛。换作是你,你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吃喝陌生人的东西,对吧……” 林三酒焦急得有点不耐烦了:“那你要怎么样?东西不是你们要的吗?” “这样吧,”芝麻饼有点艰难地弯下腰,随手挑出了一包压缩饼干:“你吃一口这个饼干。” 林三酒照办了。那一口压缩饼干干巴巴地从嗓子眼里挤下去,又硬又沉重,固执着不肯进入食道里;正好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又指了指她脚下的矿泉水瓶:“不介意的话,你把这个水也喝一口吧。” 她现在正需要来一口水呢,林三酒赶紧拿起了矿泉水瓶。这是礼包按照她家乡世界的瓶装水编写出来的,选的还是她印象特别深刻的“依云”;她拧开瓶盖,刚把嘴唇压上去,意老师忽然动了动。 ……这个感觉太古怪了,因为意老师明明没有实体。 她只不过是意识力所形成的一个表象,就像是电脑系统的操作界面一样。林三酒居然能感觉到意老师动了动,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的意识之海里产生了一点儿波动。 她依然保持着举起矿泉水瓶的姿势,目光越过瓶子,在房内二人身上迅速一掠。 一张圆脸,一张生满了胡子的脸,此时都像是紧跟着太阳的向日葵一样,一起转向了她,面对着她;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瓶口,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她咽下第一口水。 ……刚才吃饼干的时候,他们有这样专注地盯着自己吗? 林三酒这个念头才一升起来,意老师顿时察觉到了,随即体贴地为她调出了刚才她吃饼干时,被潜意识收录进大脑的画面: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的胡子男人,改换姿势变成了蹲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被拆开的压缩饼干包装;芝麻饼坐在床角上,目光一遍遍在地板上游弋,不断扫过林三酒的脚下。 她的脚下,只有数瓶矿泉水罢了。 “怎么了?”生满雀斑的女人这时催问了一句,“你没喝啊。” 将脑海中的画面和眼前的画面一对比,傻子也会发现一个事实:他们不关心林三酒吃不吃压缩饼干,反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喝不喝水上。 她将水瓶拿远了,放在了膝盖上。一低头,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瓶口上;矿泉水瓶的瓶口是一个标准的圆形,清水在瓶子里微微地波荡着。 “对了,”林三酒装作不经意似的抬头问道,“这个世界……是什么世界?这一点总可以先告诉我吧?” 二人对视了一眼。那胡子男人刚刚张开嘴,芝麻饼却先一笑:“啊,你居然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是随机传送过来的,还是从旁边世界走过来的?” 林三酒一惊,差点把水洒出来:“你、你原来知道——?” “当然。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呢,不过要等到我们收到没有问题的物资之后才行。”她耸了耸肩膀,“我现在应该已经证明了我确实知道得很多吧?也该轮到你证明一下了。” 她朝矿泉水瓶抬了抬下巴。 这是林三酒从【扁平世界】里拿出来的水,绝不会有问题。那么,为什么……? 要拿到答案,只有一个办法。 “好,”林三酒笑了笑,举起水瓶凑到了唇边。 下一秒,她像闪电一样从椅子上蓦然弹了出去,冲着房内二人猛一扬手,矿泉水顿时全从瓶子里飞洒进了空气里——胡子男人和芝麻饼早在眼前一花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在不约而同的惊呼声中,二人立即向两旁一跃,滚落在地板上,恰好堪堪避过了洒出来的矿泉水。 大部分水都落在了地板上,一小部分溅到了床单上,没有什么异样地洇湿了一大片。 二人反应极快,身手也不错,迅速站稳脚跟,一左一右地立在了房间的两侧,正好把林三酒拦在了中央。这个时候,芝麻饼的腿脚可看不出来一点儿伤痛了,她刚才那一系列跳跃、借力、站稳的动作,看着简直比她的同伴还要灵敏。 林三酒看了看手中瓶子,晃了晃瓶底不多的一点水。紧接着,她一把抓起了床单和被子,果然在褥子上发现了一滩血迹——不大的一滩,划破皮肤就能流出来比它还多的血液;但是,多亏了进化者的五感非常灵敏,它还是能够制造出足够让人察觉到的血腥气味。 “你们的主要目标原来是这个,”她笑了笑,谁也没看,仍旧笔直地立在房间中央。“所谓的抗生素和食物,都是障眼法,为了掩盖你们真正要我拿出来的清水吧?” 二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了。 “我自己拿出来的清水,我自己当然知道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我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人,所以不可能事先在水里动手脚陷害别人……这样一来,当你们要求我喝一口水的时候,无论是谁,恐怕都会毫不疑心地喝下去。” 她将瓶子倒过来,看着清水一古脑儿洒在床上,打湿了一片。无论是气味、还是形态,都是平平常常的清水。 “我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问题,不过,你们知道就够了。” 林三酒轻轻一笑,不等话音落下,霍然转身冲向了左边的芝麻脸女人;那女人果然不是个能小看的角色,双脚一蹬地面,竟然噔噔几下踩上墙壁,沿着墙壁迅速爬到了天花板角落里——然而当她停下来一定神的时候,却正好听见了“砰”一声闷响,再一抬头,这才发现她的伙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个正着,直直地从地板上滑了出去,一直撞上了门板才停下。 林三酒依然用意识力紧紧压着她真正的目标,几步走过去,迅速又掏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将它倾斜在了那个胡子男人的头部上方。 “别,别,”他顿时慌了神,可惜被意识力从头到脚地牢牢压在下面,连睫毛都不能眨一下:“千万别倒下来,那是va!” 我被起点害了!果然感谢章得靠自己。 你们说尴尬不尴尬,我上次发感谢章的时候,还挺矫情地说“诶呀以后起点要替我自动发打赏感谢了,不是亲手打字总觉得好像诚意不足似的”,结果一语成谶,发现起点压根没有发打赏感谢。 再看一看,好么,从9月份就没再发过打赏感谢了……我自觉有罪,希望大家轻点打。 十月份有新任大佬打赏了一千,请您确信,我打字时双膝着地的……还特地去焚了个香沐了个浴:往事后期空记醒大佬,您好,请您提出要求来,番外想看谁,请务必让我表达感激。 另外,还发现大宝天天见的兔组长也赏了500+,这还没算你的好几个和氏璧,每天持续给我打的毛衣……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这么熟了还这么客气,我该怎么回报你…… 错过了很多打赏大额和氏璧的恩客们(?),在此我向你们鞠躬了: 有给礼包好几次出场费的da舒 白苍柔(新羊!) 菱形的钥匙子(新羊!) 齊亞(老牌恩客了!持续大额打赏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你要什么短篇吗) 共犯結構(等等我好像认识你的) 莫名不莫名(新羊!哇怎么回事) 蹭蹭跳跳小芝麻(这个名字变种好多!) 风不怯(太客气了!) 9九五5(嘿嘿搓手) 小天使best_(为了新羊而泪流) 紫红八爪鱼(还有小额赏,感谢) oolis(又见面了,羊毛将军) oroyalxy(羊毛外星人!) 墨色阑珊(艺多不压身,债多不愁人) 升天君(羊毛座上客) 御雪霄霜(这是人偶师的留命钱,我懂) 绾慬(人偶师的撕票钱,我懂) 感谢宝贵的羊毛军们,大家赏了我很多奶茶和小饼干钱,以下是我对你们的谢意:伯爵ddddd、慢狼中(谢谢你还赏好多次)、西瓜撑到爆、oolis、犯我云者必破产、9九五5、司徒灵韵、戴子焯、尾巴的请假条、阿毛少年、ta不好、书友20180811162722860、大蛋仔、朱棣的镇纸、撩不动、书友160313122124177、骑扫把的痞子、绅士早已看穿了一切、轻风香溢远、将军提笔南山外、白璐白璐、书友20180928180911426、某某某云的发带、苍白bt的人、只会摸鱼狂热薯、书友20181026011738835。 太长了,歇一口气,再来:阿婕今天一米八、仲有喬木、欣賞梨的眉、jolks使我快乐、frostourne、孟买的福晋、文昌绘、汤圆只吃芝麻馅、yoleen鱼、白墨煮水、大蛋仔、三酒牌礼包家的芋头(???)、vita2a、南有嘉鱼2、朱棣的镇纸、林大强的幸福生活(好的懂了)、唯有爱与美食、斛鹤、书友20180905010319118、青祭、猫贩子帆帆、艾妮与迪薇、冯知节、猫离子、萧暄、条豆土豆条、大麦哦哟、汾驴12138、盐藥尧曳烟、鬼呓yi、小船啊、夏 s、撩不动、一一七九九。 接下来还有:暗羽辰莎、漫籽、书友20181027221303185、独自等待★、什么都被占了那就叫这个吧(本章说神秘嘉宾)、iar、充电精灵、书友20181101111141194。 谢谢你们,我觉得不太公平的是,不管打赏几次也只能上一次感谢,所以我决定以后每天实时更新打赏感谢……希望大家多加监督(我做事主要得靠别人监督)! 1135 抽奖大转盘 胡子男被意识力压上的时候,正好张着嘴;舌头搅动之下,倒还能勉强含糊不清地说上几句话。林三酒听了好几遍,直到把他嘴上的压力稍稍放松一些,总算听清楚了:“……va?难道是英文词的那个va吗,熔岩?”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地听见这一个英文单词,甚至有几分突兀的不真实感:这明明是她自己的清水,就在进入大熊市之前,她还和波西米亚分着喝了一瓶呢。 芝麻饼轻轻从天花板角落上滑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她或许没料到林三酒会在此刻突然猛一拧头,当即面色一震,停在原地不敢再有所动作了。 “你别倒,”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浮起了货真价实的担忧:“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你别倒水……他没有骗你,从那瓶子里倒出来的水,如果落在了人身上,就会变成va。”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手腕仍然像钢塑的一样岿然不动。“你从头说。” “好好,是这样的,”芝麻饼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你看见瓶口了吧?是一个圆环形的吧?从今天上午11:30开始,一切中间有空隙的圆形里,都是va。” 林三酒看着她,心底隐隐怀疑自己又一次撞上了精神病。 “你别这样看着我,就好像我在发疯似的,”芝麻饼有点来气,“我说的是真话!这个世界的名字就叫va,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都习惯称之为va,而不是熔岩的原因!” 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这番话的真实性;林三酒轻轻一摆手,指间就多了一张卡片。 【诺查丹玛斯之卡】可以吸收一切末日因素,按照芝麻饼的解释,那它应该可以吸收从水瓶里倒出来的清水才对。 芝麻饼带着一脸茫然,看着她将卡片置于瓶口下。当她一抬胳膊的时候,一直望着她的芝麻饼不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一点水落在【诺查丹玛斯之卡】上,林三酒看了一会儿,发现它不仅没有半点要被吸收的兆头,反而顺着卡片十分缓慢地滑落下去,终于直直滴在了胡子男人的胸口上。 “你在撒谎——”林三酒刚冲芝麻饼说了四个字,只听脚下忽然响起一阵惨叫,她蓦然一转头,愣愣盯着胡子男人。 他此刻疼得面容扭曲,满头见汗,尽管他胸口上的衣服只是被洇湿了一点儿;但是真正叫林三酒愣住的,却不是他的惨叫声。 她能感觉到,意识力已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灼烧出了一个洞,仿佛还有持续扩大的趋势;她心下一惊,慌忙将意识力从他身上撤下来,但那看不见的燃烧势头却丝毫不见缓和,它是最本质形式的意识力,而并非【防护力场】那样的能力,因此烧起来也特别快——她根本不敢冒险将这一波意识力收回脑海里,只能在意老师“着火了!”的叫声里,眼睁睁地瞧着它被烧了个干净。 意识力撤掉以后,那个胡子男人也恢复了行动自由;但他此刻能做的,却只有在地上不断挣扎扭转,面色越来越痛苦——“快点,”芝麻饼也叫起来,“帮他灭火!” 这一切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的时间,林三酒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所谓的“火”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紧接着,地上的胡子男人就突然消失了。 “怎……怎么回事?”她望着空荡荡的地板,几乎怀疑这是一场梦:“他去哪了?” 芝麻饼看着也不比她好多少。她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林三酒的武力压制,竟急急冲上几步,在不远处站住了,望着地板张开了嘴:“诶……诶?他原来还有一次机会……” 她抹了一把脸,神色又是疑惑、又是放松,自言自语道:“可能是他记错了……那就好,那就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三酒升起了焦虑和不耐烦,“刚才烧掉我力量、又叫他消失的,就是va吗?” 芝麻饼抬起头,有点儿古怪地看着她。 “你还真幸运,”她忽然尖酸地一笑,“一次都没有被va吞没过,却有机会让我白白把信息都告诉你。” “你也不赖嘛,”林三酒不为所动,不知从何出现的厚金属在“咯啦啦”响声中,一片片延展连接,迅速包裹住她的右手,形成了一个金属拳套。“你用几句话就能躲过我揍你一顿,多便宜啊。” “是吗,” 芝麻饼轻轻吐了口气,脸上浮起的神色,叫林三酒暗暗生了警惕——“你这个人还真是装了一肚子不知从哪儿来的盲目自信啊。刚才唯一一个让我投鼠忌器,不敢动手的原因,就是你抓住了我的同伴……现在他已经走了,你觉得我还会老老实实地把什么都告诉你吗?世上可没有这么不费力气的事。” “那我也不介意费点力气。”林三酒盯着她,嘴角一勾。 她现在不怕和芝麻饼拼命,倒更怕叫她跑了,要是能彻底把她禁锢住,可是再好不过了——念头刚转到这儿,只见芝麻饼忽然低低一叫,浑身光芒一亮,像头河马似的当头就朝她直直撞了过来。 老实说,林三酒还真没想到,芝麻饼用的居然是这种傻冲式的攻击。她不退反进半步,一轮胳膊,右拳在空气里划出了一圈黄铜灼烧的亮光,撕裂空气时的尖锐响声伴随着轰然而起的风势,一起势如千钧地朝芝麻饼迎了上去。 别的不说,这种肉体上的硬碰硬,除了黑泽忌她还没忌惮过别人。 芝麻饼登时一惊——看样子她连想也没想过,对手作为一个女性,居然能够以这么强横的力量来迎接自己的攻势;她在冲过了大半房间的时候,急忙试图一拧身刹住步子,可惜这个时候再想下第二个决定,已经有点儿晚了。 林三酒立刻就抓住了她心志动摇的那一个瞬间,骤然一步跨上,与手臂的攻势正好形成了一波海潮般流畅的袭击;果然在芝麻饼还没来得及做出防范的时候,一拳陷入了她的肚子里。 芝麻饼的防护,比她想的要脆弱多了。 简直像是电视剧上那种过于夸张而不真实的特效一样,芝麻饼从地板上不自然地飞了起来,身体被远远扔了出去,轰然撞破了房间墙壁,落入了三楼外的半空中。 眼看着她就要掉下去的时候,芝麻饼的坠势忽然一缓,紧接着整个人就在半空中旋了个个儿:她的脑袋落了下去,只剩一只脚腕仍旧被吊在墙壁破洞外,正好被林三酒释放出去的一股意识力给牢牢地抓住了。 她把芝麻饼拖进来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手软——她控制着意识力,蓦地重重将其往回一缩;芝麻饼咣地一下撞破了下半部分的墙壁,连同着碎石、灰泥、断砖一起呼啦啦地重新被拉回了房间里。 作为一个进化者,她自然还活着。在一地残块里,那个被灰粉水泥给扑了一层灰白的人形咳嗽了几声,随即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林三酒一怔,喝道:“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我说,”芝麻饼一只脚还吊在空中,却挣扎着翻身坐了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混合着灰泥的唾沫,竟笑了:“欢迎光临,你套餐里的第一道前菜要上了,小姐。” 林三酒迅速冷了神色,意识力从她脚腕上一抽即回,在周身上下迅速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异样的。 芝麻饼从地上喘着气爬起来,却仍旧好一会儿也直不起腰;她并不属于肉体多么强横的类型,吃了刚才那一拳以后,现在连站立也有点不太稳了。 “我啊,”她翻起眼睛盯着林三酒,轻声说:“我以前……是个厨师。所以在末日以后,连我的能力……也果然是一个套餐。你喜欢你的前菜吗?” “前菜?” 芝麻饼一笑,似乎借此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强硬一点。“对,在5秒内肢体攻击过我一次的人,就会成为我可以对其‘上菜’的目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朝你撞过去?你一看就是近身战类型的,擅长肉搏……不过,”她使劲咳嗽几声,喘息着说:“我还真不得不承认,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擅长。” “我可没感觉有什么异样的。”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打算让意老师也加入进来,检查一遍身体内部;然而暗暗叫了几声,意识之海却还是一片死寂。 她的脸色或许有点不好看了;因为芝麻饼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随即头一次真心露出了笑意:“你感觉到了?不错,你要是能抬头看看就更好了。” 即使这有可能是她声东击西的计谋,林三酒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芝麻饼没有动——而她此刻头上漂浮着一个圆盘,看起来像是抽奖用的转盘,盘子上划分出了许多道宽窄不一的色条,顶部还有一个指针。 转盘刚才显然已经被转过一次了,此时它的速度渐渐放缓,蓝色、黄色、绿色等等不同颜色的色条一个接一个地从指针下划了过去,终于停在了一个三指宽的白色色条上。 “sy爱好者今天拜访了殡仪馆”,白色色条上浮出了这么一行黑字。 那是林三酒的一个特殊物品,她用它在越海号上装过一次死人;当然,它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什么意思? 芝麻饼的声音,就在这时传入了她的耳里:“这个转盘很不错吧?它刚才随机选中的,就是你从现在开始唯一一个能用的东西了……它没选中的,不管是能力还是物品,你都用不了了。” 1136 你不能瞧不起废物 这一下可不好办了。 刚才芝麻饼的那句解释,林三酒压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至少有一点很清楚:只有从圆环形状中出现的,才是va。 这样一来,她现在就落入了没有武器能用的境地。芝麻饼被轰出房间墙壁时,她连带着把地上的食物、水瓶也都扫飞毁坏得差不多了;还剩几瓶本来可以拿来当武器的矿泉水瓶,此时也都被倒塌下来的半个房间给压扁了形状,瓶口早就不可能是圆环形的了。 【扁平世界】里当然还有更多的矿泉水,可是她怎么拿?说起来,这个能力最近还真够时运不济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意识力用不出来了,意老师倒还活蹦乱跳的,连连赞叹道:“谁能料到要去防范这么一手?比你的300路还厉害多了。” 末日世界中的能力与物品无奇不有,实在是超乎人的想象,就算全年24小时保持全副警戒——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能办到的——真正能防范住的其实也只有一小部分。对此,林三酒早就习惯了。 “这真有意思,” 她看了看头上转盘,哼了一声:“能力暂且不说,每个进化者都会尽量收集他认为强大的物品放在身上……也就是说,随便选的话,其实选中一个强力物品的几率很高。而你的转盘,却偏偏能选中最没用的那个。按照能力越强大,限制也越大的规则来看,这不应该……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芝麻饼显然万万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么一席话,一怔之下,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倒是比我以为的敏锐多了。” 她吐了口气,用力地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我这么些年以来一直在用各种我能用上的手段,来打磨精进这一个能力。这次也是一样的,”她说到这儿,抬手晃了晃一张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淡黄色纸片,不等林三酒看清楚,又收了回去:“说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把你引过来,就是为了能够亲手把你骗进va里。既然你不合作,那么我也不介意用点武力,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能反抗我的套餐呢。” 林三酒双眼紧紧盯着她,慢慢将全身肌肉、关节都调整到了一个蓄势待发的状态;血液急速从血管中流过,力量迅速被唤醒,充斥了每一寸肌肉纤维,令她随时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黑泽忌告诉过她,身外之物再强,总有不灵、受限的时候;真正能成为她手中永不背叛的武器的,只有她自己。 “这件物品没用又怎么样?”她轻轻一笑,将【sy爱好者今天拜访了殡仪馆】在指间中一转,“……我照样要用它将你的嘴撬开,再送进va里去。” 芝麻饼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手的惊惶无措,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林三酒这种反应了。紧接着,她转身冲向了房间另一侧的双人床,高声喊道:“第二道菜!” 林三酒任她跑了过去,听见自己头上的转盘再次发出了转动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只见转盘上的色条在转动之下模糊成了一片;当它再停下来的时候,指针咬住的色条换成了一条蓝色,而浮起来的字样也变了——“追上去”。 芝麻饼已经在这短短两秒间跑出了房间,而林三酒也不需要她多解释,就明白了“第二道菜”是什么。 她明明压根没有追上去的打算,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朝房门口转了过去;等她一步步跑出卧室,来到三楼走廊上的时候,她正好看见芝麻饼一头冲进了旁边那一个房间里。 用不着敏锐直觉她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贸然追进去——只可惜,头上转盘却仍然固执地显示着同样三个字:“追上去”。 这个命令就像是她自己的主意一样,自然而然地驱动起了她的身体,仿佛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不用她多加考虑。如果仔细去听的话,她甚至还能听见意老师略略有些慌张的声音,正在脑海深处不断低声重复着:“追上去,追上去……这是怎么回事?追上去……追上去……” 芝麻饼在进入那个房间之后,就没了响动;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刚刚迈出了左脚,猛地用牙齿一咬舌头,剧痛让她激灵一下停住了,鲜血的铁腥味随即在齿间蔓延开来。 第二道菜和第一道菜不同。 对于意志力坚强的人来说,现在其实是有空子可以钻的——而林三酒恰好是一个意志力极其强韧的人。 “不就是追上去吗?”她在脑海里对自己说,强行压住了不断蠢蠢欲动想往外走的左脚,“我会追上去,我肯定会追上去,我保证。不过,我要换一条路走……换一条路追上去……” 从她所在之处,她正好能瞧见芝麻饼冲进去的那个房间一角。仅仅是看见了一个洗脸池的轮廓,就不由让林三酒暗暗心惊了:那是一个卫生间,或者说,是一个浴室。 芝麻饼的策略,一下子就清楚了。 她只要冲进浴室里,通过转盘命令林三酒跟上去就行;毫无疑问,在林三酒进入浴室的那一瞬间,就会遇上被高高举起的淋浴花洒头——或者是一条接在水龙头上的软管,这都取决于浴室内的设施和构造——那时,从圆孔里喷射出来的va,就会迎面将林三酒彻底吞没。 简单、快捷、不出错。 “我要先退出去,” 她一遍遍重复着,仿佛是一个大人在哄小孩似的,不过她哄的却是自己受到外力影响的意识。一边说,林三酒还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副行动的想象图,好让自己的大脑更容易接受:“我先回到卧室里去,然后从墙壁破洞中跳下去……再打开前门,从一楼的楼梯走上来……这是另一条追上去的路……她就在浴室里等着我,不会跑的,所以我挑另一条路追上去也没关系……” 都说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这句话一点不假。即使是以林三酒钢铁般的意志力,她在强迫自己一步步往后退的时候,也涌起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强烈抗拒感;她不得不持续命令腿上的肌肉发力、脚腕转动、调转脚尖,以强大的意志力逼迫着贯彻了每一个平时习以为常的动作,很快额头上就见了汗,身体也轻轻发起颤来。 然而最终,她依然靠着自己这一个武器,抗衡住了头上转盘的力量,成功地回到了卧室里。 林三酒好不容易挪到墙壁的破洞旁边时,她隐约听见浴室里传来了芝麻饼略含焦躁的一声“人呢?”。这两个字几乎叫她膝盖一软、只想再次跑过去——总算她及时咬住自己的舌尖,在痛得一激灵的时候,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我从一楼追上去,我换条路追上去”,终于浑身一发力,从破洞里半摔半跃了出去。 她“咚”地一下落在了联排房屋外的人行道上,差点没有站稳。两股力量交战之下,她的行动也变得比往常困难多了;林三酒踉踉跄跄地走回门口,伸手推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门。 顺着楼梯往上走的过程,比她刚才退离浴室时轻松多了。她需要做的,只是尽量压制住自己的速度和声音,尽可能又慢又轻、无声无息地上楼——好在楼梯上铺着厚厚地毯,她顺顺利利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芝麻饼在浴室里白白等了好几分钟,肯定早已经是满肚子疑惑了。 林三酒身在二楼的楼梯上,也能听见头顶上传来了她模模糊糊的脚步声,和时不时一句低低的自言自语;每当她的声音响起时,头上转盘的力量就似乎更强了一分,也令林三酒更感到吃力了。 她一步一步慢慢爬到三楼楼梯拐角处的时候,芝麻饼总算是从浴室里露出了头。后者看不见楼梯下方的情景,也压根没想到要往楼梯上看;她左右看看,发现走廊上是空的,随即几步从浴室里走出来,手里果然还攥着一根深绿色的塑胶软管。 “奇怪,” 芝麻饼低声说,又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因为塑胶软管不够长,停下了。她探头往屋里看了看,眉头深深皱起来:“也不在那儿……人呢?” 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也像一头草丛中缓步靠近猎物的豹子一样,轻轻挨近了三楼楼梯的尽头。芝麻饼只要在这时一回头,就能看见她了;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汗,轻轻露出了一个笑容。 芝麻饼的转盘替她选择了一个没用的物品,可是有一点很重要:芝麻饼本人,并不知道选出来的物品能用来干什么。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就在这个时候,芝麻饼猛地一下拧过了脖子,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软管。当她的目光落在了楼梯口上的时候,她登时吃了一惊,手中软管也放下来了;在惊讶、不解和隐隐惶恐中,她不由自主地低声说道:“怎、怎么会?她怎么就突然死了?” 林三酒死相惨烈的“尸体”,此时正横陈在楼梯口上。 1137 蒙古大夫林三酒 【太晚的话我就去睡了…】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138 失于地利 【还是一样……】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139 请贵宾留名 【防盗,正文明天同一个时间换】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140 牵线钞票 【我发现睡前发防盗有一个缺点,就是很容易忘……我希望能改成白天走完防盗+正文的流程……正文30分钟内换】 暖橘色的光芒挥洒在雪白的餐桌布上,银亮的刀叉和餐盘泛起了柔和的反光。此时坐在这样一张干净优雅的餐桌边上的,却是四个一脸死气沉沉的人和兔。 因为身处在极温地狱之中,倒是无需担心晚餐变凉;只是四个处于垂死边缘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盯着面前蒸腾着热汽的食物,却谁也没有动一动。 “不行了,老子受不了了!”过了好一会儿,脾气最躁的棕毛兔终于第一个忍不住了,蹭地跳上桌子怒喊道:“管他娘的,就让我做个饱死鬼吧!” 说着它兔爪迅捷地一挥,划破贴着黄纸的薄膜,顺爪揭开扔到一边,还不等其他三人出手制止,兔子已经一个猛子把头扎进了汤碗里,随即传来了一阵“啊呜咕噜”之类的怪音。 林三酒自己也饿得手脚发软,却立刻伸手使劲拽住了兔子的一条后腿:“你冷静点,不要吃啊,吐出来!” 一边说,她一边努力避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食物上,好像不敢看面前热腾腾的食物。 海天青和胡常在也急急地将兔子从汤碗里架了出来——不过很显然已经晚了,才不过五秒的时间里,那碗金红色的鲜汤竟然已经见了底,都被棕毛兔舔喝干净了。 它脸上挂着半块胡萝卜,尽管四肢被三人给按住了,兔子还是努力地将胡萝卜晃进了自己嘴里,一面嚼一面含糊不清地说:“啊、啊……老子可算是又吃上饭啦……呼……” 看着兔子半个头的毛都湿了,打成了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却仍然一脸无怨无悔的模样,林三酒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她才使劲一拍桌上的一张纸,声音虚弱地骂道:“明明这封信你也看了,怎么还这么大胆子!你最好希望你的食物没问题!” 那张洁白厚实的纸在桌上晃了晃,字迹在耀目的光芒下,仿佛更清楚了似的。 亲爱的选手们: 你们好,我是红白对抗赛的主持人点先生,很高兴能够在第四轮游戏里与大家一起坐在这张晚餐桌子旁。 刚看到提示的时候,想必大家都很惊讶吧?其实无需惊讶,因为在对抗赛中,很少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在座四位中,有一个人兔从第一轮游戏以后就被我冒名顶替了——不过别担心,这个人兔生命无忧,此时他大概正在睡觉呢吧。 或许你们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偏偏混进你们之中;那是因为我早就发现你们是同伴的缘故。 这一轮游戏到底要怎么进行呢?请务必仔细留意我接下来的话。 在每个人的餐盘下,都压着一张投票纸;从装餐具的篮子里,你们会发现四支笔。在投票纸上写下你认为是点先生的人名,然后把投票纸背面朝上放在桌子的中央。当四个人都投好票之后,如果我真的被票选出来了,那么我就会站起来承认自己的身份。投票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能重复投哦。 需要注意的是,只有得票达到2票的人,才会被认为是有效的“点先生嫌疑人”。 什么意思呢?打个比方吧。 白队的海选手和胡选手,都认为红队的林选手是点先生,于是他们都写了林选手的名字。那么林选手得到了2票,她就是有效的嫌疑人了。如果她真的是点先生,那理所当然地就是白队获胜。 但要是他们分别将票投给了不同的人,林选手和兔选手各自得到了1票,那么他们就都不是有效的嫌疑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林选手真的是点先生,白队也不能算获胜了。 看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如果我的队友就是点先生的话,怎么办? 假如你认为你的队友是点先生的话,你可以发表意见,说服另一队的人将票投给你的队友。投对了,你和另一队都可以获得胜利者待遇;投错了,那么本次游戏将没有胜利方,比赛将增加第五轮。 另外如果投票完毕后,发现没有一个嫌疑人是点先生的话,比赛也将增加第五轮。 好了,规则只有这么多了,由于第三轮游戏中“过一分钟饿一天”的时间效应仍然存在,那么现在就请大家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尽情地讨论吧! 诚恳的,点先生 s:四份食物中有一份掺杂了特殊物品【乌苏毒】,哪一份才是只有我知道。也许你们更希望揪出点先生以后再吃饭?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打算放在s里面混过去……”林三酒没好气地低声骂了一句,腹中一阵阵的酸水让她几乎想要把桌子啃下来。 唯一确定安全的,是桌子中央一只长颈瓶里的清水——所以除了兔子之外,其余几人只好不停地喝水,企图骗骗自己的饥肠。 棕毛兔仰面倒在它的餐盘旁边,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叼起了一片沙拉里的生菜:“没、没关系!我想好了,不就是四分之一的几率吗,我愿意冒这个险!更何况,要是我一会儿没死,你们一人来吃一点我的食物,这样大家暂时都饿不死了……” 话虽然仗义,但是从它兔嘴不断飞嚼的速度来看,它不像是要剩下点什么的样子。 胡常在饿得面色发青,倒在椅背上,鼻子上的眼镜都歪了,也没力气扶;海天青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然后好像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意志力似的,把剩下的三个餐盘再次用罩子罩上了。 香气一轻,林三酒顿时松了一口气,趴在了桌上——至于肚子正在逐渐变得滚圆的棕毛兔,此时真是什么都晚了,只能希望它没踩中四分之一的概率。 没想到即使找到了小隔间,饥饿而死的阴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重地压在众人心上。这局势真让人不知道从哪下手好;每一个都是一起并肩过的伙伴,应该怀疑谁? 气氛凝滞住了,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就在一片死寂里,突然“呃啊”一声,惊得众人忙抬头一看——只见棕毛兔睁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又打了个嗝,抚摸着肚皮说:“……嗯,吃得真饱。我看我这盘里没毒,你们都来点吧?” 它的餐盘里,还剩下了一大块用黄油煎烤的鱼排。 ……对啊,兔子不吃鱼肉的嘛!剩下几人一颗心刚刚放下来一半,顿时眼睛都冒出了惊喜的光,哪还有人多说半个字,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排给分了。 林三酒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鱼肉,一边下意识地扫了另几人一眼。 ……点先生真的就在他们当中?装得跟大家一样饥肠辘辘,也正在拼命地吃? 虽然三个人一分就没多少了,但是几口热腾腾的、嫩而多汁的鱼肉顺着食道一滑下去,林三酒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空虚了太久的胃里猛然进了肉食,没过一会儿就隐隐地疼了起来。 “我说,到底谁是点先生啊?”林三酒有点烦闷地将餐盘一推,果然露出了下面的一张红色的投票纸,大概是为了红队成员而准备的。她拿起纸问道:“咱们要怎么找?” 略微恢复了一点儿精神的胡常在,推了推眼镜,仔细地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随即摇了摇头:“不行啊,大家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倒是可以看看你们说谎了没有,可这样又没法证明我自己不是点先生了——毕竟点先生说,在这儿很少有他做不到的事。” “妈的。”酒足饭饱的兔子往餐桌上一倒,撑得直喘气:“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想进入第五轮游戏的,一定要把点先生找出来!” “……要不然大家一人说一件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事,怎么样?”沉默了半天的海天青,倒是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点先生应该不会知道我们在来这儿之前的记忆吧?” “说的有理……我先说好了。”胡常在第一个响应道。随即他想了想说:“小酒救过我一命。” 林三酒点点头,接下去说:“泡澡的主意是我提出来的。” “她的进阶能力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能力,没有之一。”棕毛兔用爪子指了指林三酒,被后者白了一眼。 海天青低下了头,轻声说:“我曾有一个妻子和一对女儿。” 说完了,四人互相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没什么破绽——这一次,点先生竟然一点马脚也没露出来。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我看谁都是在说真话。” 众人叹了口气——这下又该怎么办?难道点先生在伪装成一个人的时候,连他过去的经历都一并知道了? 几人不禁都有点傻。 过了一会儿,林三酒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几人都没有抬头,互相之间避免着目光的接触——她顿了顿,终于低声说出了那句盘桓在心头已久的话:“……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来说说怀疑的对象吧。” 话一出口,刚才还着几分轻松的气氛顿时变了。 1141 保证你看了觉得眼熟 林三酒在短短一瞬间就找准了方向。 那一声低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吸气,正位于两栋建筑之间的一条小巷里,掩藏在各式店家的灯管、招牌之后。当她一蹬地面朝前方弹射出去的时候,她快得仿佛刚才从来没有静止过,在瞬息之间已经扑到了巷口;一个人影受了惊,像个兔子似的从昏暗处跳了出来,朝小巷另一头匆匆跑去。 那人的速度与林三酒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只要她愿意,她一加速就可以在几个呼吸间抓住对方——而她也的确这么干了。林三酒加快脚步,风声立即猛烈起来,然而紧接着她却眼前一花,“咚”一声重重撞上了一扇恰好在此刻被推开的门,酸疼顿时从鼻腔里泛了开来。 她前冲的力道太猛了,门板顿时四分五裂;在漫天飞溅的碎木屑中,意老师急急地喊道:“堕落种!门后有堕落种!” 林三酒被自己给撞得头昏眼花,依然及时刹住了脚,拧身往旁边飞快地退出去了几步——在破碎飞散的门板后,一个穿着短裙的堕落种正愣愣地站着,仍旧保持着一只手推开门、一脚就要迈出去的势子,仿佛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啐了一口,再抬起头的时候,刚才逃走的那个人影当然早就不见了。小巷细窄幽深,两旁又停了不少车,是一个理想的逃亡地点。 “怎么会这么巧?”意老师声音里充斥着苦恼:“这个狗堕落种偏偏在这个时候推门往外走!” 是巧合吗? 林三酒犹豫了半秒,站着没动。那女性堕落种见自己没有受到攻击,又恢复了她作为一个堕落种的日常行为路线:她从一地碎门板里走出来,到对面小店里“买东西”,又走回小餐厅门口,抬手拉开已经不存在的门,重新消失在了昏暗的店面里。 “这个堕落种看来是常常在两家店之间穿梭的,”林三酒以手指比了比,“或许是那人计算好了堕落种出来的时间。” 但他怎么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冲过来? 她抱着这个疑惑,站在原地等着画师赶了上来;他身上零碎东西也不少,每一步都当啷当啷响。他跑近的时候,带着几分邀功似的表情将画卷展开来,指给林三酒看——他的指尖下,一本裂成两半的纸本子化作了图画的一部分,被油彩永远地凝固住了。 林三酒猛一拍额头,叹了口气:她忘了,那人被她吓走以后,与画布吸力相抗衡的力量消失不见了,《va!!玩家知情书》自然也被吸进画布里去了。 “这个能倒出来吗?”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画师却只是乍着两手,茫然地瞧着她。 “行了,你回去吧。” 林三酒将他重新化作卡片收好,顺着小巷往前走了走。两幢建筑物的底层都是一些小餐厅和商店,在室内活动的堕落种不算少;“纯触”全力运行之下,她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方圆几十米内所有机械呆板的脚步声、和堕落种胸口里类似于空气撞击的声响。 她四下看了看,走进了一家咖啡店。店员站在咖啡机前,神情僵硬地重复着打奶泡的动作,尽管手上空空如也;有的顾客在落了一层灰的糕点柜前呆呆地站着,有的顾客凝视着桌上黑漆漆的笔记本屏幕,双手放在键盘上一动不动。 林三酒走了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在那个看着电脑一动不动的男人面前坐下了。她将一条长腿架在环形沙发上,正好将那堕落种拦在了沙发角落里;伸手“啪”一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她冲从屏幕后露出来的男人一笑:“你选的这个位置真不好。” 男人双手被笔记本一夹,一边眉毛顿时跳了一下,整张脸依然板得面无表情。 “除非你现在能赶快喷我一脸岩浆,”林三酒敲了敲仍旧夹着他双手的笔记本电脑,“不然你的伪装早就救不回来了。” 那张神色麻木得与堕落种毫无二致的面庞上,终于渐渐泛起了一丝波澜——灰黑色的眼珠一转,男人的整张脸顿时“活”了过来,叹了口气,没敢随便抽回手:“……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装得太好了,”林三酒笑嘻嘻地说,压着电脑的力道渐渐加大了,“你是唯一一个半点声音也没有的‘堕落种’。再说,你屏息时间这么长,脸色都开始要发红了。” 这男人年纪不超过三十岁,脸型眉眼有点儿像女孩,再加上留了中分及肩发,模样倒是很有几分清秀。他忍着痛,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还要勉强笑道:“你要怎么样?” “你看见我额头上这一大片红了吗?”林三酒探近身体,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看见了吗?” “看、看见了……” “是被那个堕落种打开的门撞的。”她笑眯眯地说到这儿,“哐”地一拳突然砸在了笔记本电脑上——仅仅是从额头上把手放下来的这么一瞬间,金属拳套就已经包裹住了她的每一寸皮肤;在她的力量之下,笔记本电脑顿时被击穿了,碎片四溅中,金属拳套狠狠砸在了那个男人手背上:“告诉我,你都干什么了?是怎么干的?” 那男人低声叫了一声,在她抬起拳头的时候迅速抽回双手,一声不吭就将整张咖啡桌朝她掀了过去。林三酒与咖啡桌几乎是同一时刻跳起来的——她一蹬沙发、朝后急跃出去,见他转身跑向了朝咖啡店后方的员工通道,立即放出了一股意识力;意识力像鞭子似的一伸一卷,抓那男人的脚腕往后方空中一拽,就将他扔在了地板上。 “这就是意识力吧?” 那男人见识不错,立刻反应过来,喘息着笑了一声:“我有对付你们的办法!” “巧了,”林三酒点点头,“我也有对付你的办法——你听说过300路吗?” ……他显然没有听说过。 在一连几次一使劲儿、却什么也没发生之后,那男人不由愣住了。他知道是面前这个女人干的,却不知道该怎么从这个情况里脱身出来;眼看着他一张脸被烦恼越攥越紧,林三酒不忙不慢地掏出一张卡片,看了看它的标题【因材施教】,这才将它解除了卡片化;银亮的教鞭啪啪打了那男人的肩膀几下,空气中很快就浮现出了一小片文字。 “诶呀,”她蹲下来读了一会儿,在他肩头上拍了拍,仿佛老朋友似的:“看不出来,你以前是个影视圈的?” “我……不、不是。” “那你怎么会有这个能力?”林三酒饶有兴致地念道:“该目标人物的进化能力,与电视电影有莫大渊源……似乎可以将电视剧中的一些场面搬入现实生活……怎么,你不打算给我详细说说吗?” 那男人垂着脑袋,半晌才干巴巴地说:“对,【喜剧常见桥段】……我的能力叫这个名字。你都有这种特殊物品了,还问我干什么?” “所以我才会在追你的过程中,恰好被打开的门撞上?” “我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桥段嘛……你看你额头也差不多要褪红了……没有巧合,哪来的戏剧呢。” “少废话,”林三酒用教鞭点了他脑门一下,“那本玩家知情书是你的吧?真不好意思,它出了点意外,拿不回来了。” 奇怪的是,那男人听了却不太动容,好像一点儿也不可惜。林三酒眉毛一挑,刚要发问,他却先开口了:“你不会以为那是真货吧?那是我自己装订的,当时打印了好几本呢。” “那玩意儿是你自己打印的?”林三酒吃了一惊。 “当然了,” 那男人大概是见她问话的意思多,折磨人的欲望少,试探着爬起了身,一只脚腕倒仍旧被意识力抓着吊离了地面,金鸡独立着说:“所有‘va!!’玩家都挖空心思要找那一本知情书,你以为你就这么好运气,随随便便就碰上真货了?” “里面的内容……” “就是头两页有内容,”那男人倒是坦白得痛快,“我把我知道的部分讯息写下来了。总要给别人一点甜头,才能让人跟着它跑嘛。” 林三酒盯着他,仔细打量了好几秒,一伸手:“你不是有好几本吗?再拿一本来我看看。” “送你一本都行,”那男人干脆利落地掏出了一本同样的纸本子,倒是叫她的暗中防备没用上:“……就当作是我的战败赔款,我们一笔勾销?” 想得倒是挺好。 刚才离得远看不清,如今拿到手了一看,林三酒才发现封皮上除了《va!!玩家知情书》之外,页面底部还像闹着玩似的,印了一行小字“制作人鸦江”。 “你叫鸦江?”她打开纸本子,一边看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为什么要用它吊着我往前走?” 鸦江叹了口气,把头发重新掖向耳后:“你明知故问。” “我要是知道,我会问你吗?”林三酒嗤了一声,目光落在了第一页下半段上——这是一段她刚才没能看清的讯息,果然罗列了va游戏中几条陌生的细则。她一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仔细看了几秒,这才抬头问道:“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你……” 话没说完,她倒是傻了。 ……鸦江的【喜剧常见桥段】一定是又在不知不觉间发动了。 原本一个大活人的所在之处,现在只剩下了用衣服、枕头和扫把棍子搭起来的一个人形。它布扎的脸上漫不经心地画了俩圈充当眼睛,一条微笑式的勾线权作嘴巴;其中一条裤腿,还软哒哒地被意识力抓在空中。 在林三酒直直的目光下,这个粗制滥造的人形歪了歪身子,“哗啦”一下全倒散在了地上。 “……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个人好笑。”她喃喃地说。 1142 你看,这就是留真名的好处 【这次肯定30分钟发!我不发不吃饭!】 其实商场并不是一个最理想的落脚点:毕竟它太大了,光是入口就有四五个——如果从哪一个入口偷偷潜进来什么人,只怕自己一行人半点都不会察觉。 只是在伤重疲弱的时候,几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休息了一会儿以后,林三酒让楼琴留在了在卖床上用品的那一层,自己带着楼野将三层楼的商场从上到下地仔细检查过了一遍;将藏在角落里、洗手间里的几个堕落种都打成了飞烟以后,他们又把入口处都用货柜、架子之类的东西堵住了,只留了一个平常自己出入用的侧门,在脚腕高的地方拦了一根细细的丝线,一头还牵着一个铃铛。 虽然这个方法原始了些,但是楼氏兄妹二人的警报装置早就在住宅楼一役里丢得一干二净,眼下也只有靠这个来抓抓笨鸟了。 商场的好处,除了床上用品区的几张展示用大床可以用来随意打滚之外,最叫他们惊喜的是,这儿的后备电源组还可以正常工作——虽然如月车站世界有水有电,但是这水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十分不稳定,比如这一片受副本影响的区域里就常常断电;有了后备电源组,起码他们再不用摸黑了。 只不过这灯,他们现在是不敢开的。 “等咱们养好了伤就把灯都打开,”楼野摸了摸电灯开关,语气有点遗憾,“我倒想看看会引来什么样的人!到时候敢来找咱们麻烦的,就叫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他在旦力一事中始终伤重昏迷,几乎所有的战斗都交给了林三酒和妹妹,因此还害得妹妹险些死了;或许是因为这样,少年的心里的憋屈劲儿渐渐地化做了一股戾气,一副恨不得早一天恢复能力,跟谁好好打一架的样子。 歇了几个小时,林三酒的意识力也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她从骨头开始恢复,现在已经隐约可见盆骨的轮廓了。听了楼野的话,她没说什么,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今天歇一个晚上,等到楼琴腰上数字变成2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去寻找猫医生所说的那种变异建筑了;想来楼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陷入争斗里。 将商场检查完了,二人回到楼上以后,楼氏兄妹匆匆吃了一点自带的黄黄绿绿食物以后,就迅速地钻进了被窝里。睡着的时候,两个孩子的脸上都是一副虚弱之极的疲态。 林三酒不用睡觉,便专心地回复起自己的意识力来;每隔三十分钟,她便停下手,用意识力扫描在商场里仔细看一圈——就这么查看了八九次以后,商场外面的夜色渐渐变成了浅墨蓝色,东方的天边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白。 这个时候,林三酒全身的骨架都已经塑造好了,脸上和脖子上也又一次覆盖上了鲜红的肌肉。 经历了几次“消耗—恢复”的过程以后,林三酒的意识力生长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从前;预计再有一天的功夫,全身的肌肉应该差不多都能出来了——她便叫出了之前从服装店里拿的衣服,随便套了一件t恤衫和短裤。因为下半身还只是骨头,林三酒好不容易才用腰带将短裤固定在了盆骨上。 ……再次穿上衣服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让楼氏兄妹又睡了几个小时以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林三酒叫醒了两个孩子;即使相处了这么久,二人猛然在睡眼朦胧中看见一张没皮人脸的时候,反应却还是一模一样的—— 林三酒颇有几分辛苦地一连躲开了两次攻击以后,面部肌肉组成了一个不太高兴的表情。 “诶诶,也不能全怪我们……”楼琴经过一晚彻底的休息以后,精神明显好多了,不好意思地跟在林三酒后头:“……我觉得比起你现在这张脸来说,骷髅头好看多了。” 一脚迈过系着铃铛的白丝线,楼野也打了两声哈哈:“你还是快点长出皮肤,让我们瞧瞧你到底什么样吧!看你的眼洞倒是挺大的,眼睛肯定不小……” 林三酒被他俩闹得快没了脾气。 好在一出商场,两个孩子便立即小心了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躲在暗处将他们当作了猎物。 按照猫医生的说法,这些变异建筑从外观上与平常建筑并没有任何区别;必须走进去看一看,才能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这样一来,花费的时间就很可观了;商业街里大大小小的建筑简直一眼都望不见头,每一幢都有可能变异,也就是说每一幢都不能放过——当一行三人将所有建筑都检查过一遍以后,已经用去了近两个小时。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再有五六个小时就到12点了;一旦时间跳过午夜,楼琴的数字就会变成“1”。 林三酒看了楼氏兄妹一眼,发现他们的神色都不约而同地沉重了不少——她想了想,掏出纸笔,安慰似的写道:“咱们顺着这儿走出商业街,试试那个方向。” 自从她从某个精品店里找来了纸笔,如今写字方便多了。 楼氏兄妹有些惶然似的点了点头。 林三酒所指的“那个方向”,被一片绿树掩映住了,只能隐隐约约从间隙里看见一幢建筑的影子——看起来,规模很大。 等一行几人走出了商业街,穿过几条马路,这才终于看清了这幢建筑的真面目。 “啊,原来是图书馆!”楼琴有点儿惊讶地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建筑:“十二界没有图书馆,我早想看一看了,原来它这么大啊!” 即使放在普通的世界里,这家图书馆也算得上非常气势恢宏:从外面看起来,它分为了四个馆区,每一个都有两层楼;左右两边馆区的中间,是一个风格很有古朴之美的大厅——爬上了近六七米长的台阶以后,几人推开了沉重的玻璃大门。 楼氏兄妹的心跳一瞬间加快了,然而叫人失望的是,几人在门口站了半晌,仍旧不见昏暗沉静的图书馆出现半点异样。 “看来这里也不是……”楼野喃喃地说了一句,转身去拉门的时候,忽然发觉大门已经拉不开了。 “你们是来借书的?”一个机械似的声音突兀地扎破了平静的空气。 1143 林三酒的置装日 午后的阳光很盛,将商店和马路都烤得直发亮。这家叫做“洛斯”的服装商店大门隐藏在一个圆台投下的阴影中,玻璃门上倒映着林三酒自己的影子和身后的马路,叫人完全瞧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在昏黑的店面里看着她。 “……黑泽忌?”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心里却清楚这么鬼祟小心的,不会是他。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门,她发现门被锁上了。 “你当心,” 就在林三酒准备一拳把门锁砸穿的时候,意老师提醒了她一句:“万一这一轮的va藏在了玻璃后面什么的,那【防护力场】也救不了你。” 也是,她走进那家咖啡店时,店门是本来就打开的;这么一想,她确实还没有打开过玻璃门窗,不敢说va肯定不在门后。林三酒动作顿了一顿,再一抬头,又感觉昏黑的店内似乎什么都没有了——那双沉沉的、直直的、刚才看着她跑过去的眼睛,好像只是她一时的错觉。 ……是躲起来的“非法人口”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芝麻饼二人要亲手把林三酒骗进va里,但是不难想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好处。可惜她对把别人也拉下水一事不是特别热衷,只要店面里那人不来妨碍她,她倒是可以转身就走—— 她刚升起这个念头,玻璃门却忽然轻微一振。在这一刻,它好像变成了能够传递声音的某种物质,就像音箱一样;因为紧接着,就从玻璃上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 “把这当作一个友好的警告,”那道声音带着老烟枪特有的粗粝感,“你进来会后悔的。” 林三酒嗤地一声笑了:“巧了,我本来就正要走。走之前我也有一个友好的警告送给你,你这种口气,让人特别想进去拜访你。也许下一个进化者,就没有我这么好的脾气了。” 玻璃门上静默了一会儿,随即响起了那老烟枪的一声低低的“哼”。林三酒上下打量几眼这家服装商店,退开两步,却没有走——直到玻璃门忍不住了,嗡嗡发问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找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确认对方是五个“非法人口”之一了:“你是什么时候钻进这家商店的?在附近看见了什么人吗?” “真有意思,”玻璃门上的粗粝嗓音说话了:“别人拿眼睛找人,你拿嘴找人。” “我还可以拿拳头找人,”林三酒抱起胳膊:“我不介意演示给你看。” 有时候,她也觉得这种交谈实在有些傻气:两个陌生的进化者,在稍微紧张一点儿的情况里遇见对方时,都要像野生动物立起身上的毛一样来撑足气势;不管实际上战力怎么样,嘴上肯定一个比一个更加阴沉狠辣。 真正动起手的时候,却远远比这些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数量少得多、也更可怕得多。往往最晚在经历过几个世界以后,一开始那种“我有超人能力”的兴奋和飘飘然就被现实浇灭了;多数人开始意识到,不管是从普通中学升到明星高中也好,还是从平常人变成进化者也好,在新领域里总有大把人比自己厉害得多了。 她记得,清久留曾这么评价过——“多数人都是非要被人一脚踢进蛋里去,才懂得谦虚的”。 门里门外对峙了一会儿,终于玻璃门做出了一点儿退让:“……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你还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人呢。” “不管是谁也好,这家商店里只有我一个人。” 林三酒刚才提出的问题,他都装作没听见;她想了想,换了个方法问道:“我那朋友是十来分钟之前和我走散的,也许你进去之前他早就在里头了。” “不可能,”那老烟枪马上答道:“我在这里三十分钟了,一个人也没有进来过。再说,只要一有人进来,不管我在商店的什么位置,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林三酒不由有点儿失望——她原本希望他是在2:30之后进去的,那么va就不可能是藏在门窗后的了。 “啊,我明白了!”这个念头一起,她不由得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非法人口和其他玩家,还有这个作用啊。” 怪不得鸦江要用《va!!玩家知情书》吊着她。现在一想,那本假知情书每次出现的地方,地表情况、材质、形状都完全不一样,大概是因为鸦江把她当成了人偶师的探路鹅,替自己蹚雷找va呢。 “你说什么?”玻璃门一振,“什么非法——你说的是非法人口?” 林三酒扬起了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玻璃门后影影绰绰、静寂不动的昏暗形影,没出声。 “之前有一个女的突然想要攻击我来着,”那老烟枪似乎有几分急切起来了,“她好像也说过‘非法人口’这四个字。这是什么意思?是指我吗?” “那就来做个交易吧。我告诉你它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朋友。” 他肯定对这家商店做了什么手脚——林三酒十分确信这一点。刚才往店内张望时,她就发现这家商店占地不小;如果那老烟枪只是躲在店内一角,他的目光不可能立刻就跟上门外匆匆而过的林三酒。因为那时被她察觉的,不仅仅是快速的“一瞥”,而是足有一阵子的“凝视”。 如果整家商店都成了他的“眼睛”,那么覆盖面可大了,他很有可能在30分钟里见过黑泽忌。 “……所以你要找的是,一个浑身肌肉线条很明显,但不脱衣服看不出来;身上可能背着刀,也可能没背着刀;很爱吃甜食,不过未必正在吃甜食——这么样的一个男人?”玻璃门上响起了老烟枪喃喃的声音:“除了这家伙是个男人,我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什么样。” 好吧,毕竟她和黑泽忌很久没见了,也许这描述是有点儿含糊。 “不过你要找的是一个男人的话,我正好只见过一个,大概是四五分钟前跑过去的,往东边去了。” “他长什么样?” “我又不是gay,我关心那男人长什么样干什么?反正是个男的,跑起来速度不慢,手里还拿了一根长杆似的东西。行了,现在轮到你说了,我怎么就成非法人口了?” 林三酒呼了口气,生怕耽误时间让那个男人走远了,简略说了几句,一指自己登记的方向:“要是你还有疑问,就去那边找一家印度餐厅,你会发现前面接待台上有个登记本……我先走一步了!” “慢着!” 在林三酒刚刚一抬腿冲出去的时候,店面门口上猛然响起了那人一声喊——他被烟雾灼烧的嗓音,就像砂纸一样:“我知道了,你和那什么帮的女人是一伙的!” 这地方还有帮派? 她刹住脚步,回头瞥了一眼“洛斯”服装商店:“你在说什么鬼话?” “哐”地一声,玻璃门猛然弹开了,重重打在墙上却没碎裂;紧接着响起了一阵划破空气的尖锐响声,几个形状各异的阴影从门口中直直扑了出来,伴随着那老烟枪的一声怒吼:“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敢进来找我,就要把我骗出去!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和那女人汇合!” 来不及去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毛病,那几个大小不一的各式阴影已经快要砸上林三酒的面门了——眼看阻挡不及,她浑身【防护力场】登时一亮,一层屏障恰好在这个时候,拦入了肌肤与阴影之间。 “谢了!”她刚朝意老师说了一句,后者却毫不领情:“别呆站着了,你看!” 林三酒一抬眼,这才看清楚那几个被意识力隔开的阴影真面目——尽管被隔开了,它们却一点儿也没受影响。 挂着一个价签的细项链,在空中嘶叫、翻搅着,与被它绞起来的意识力扭作了一团,势要攀上她的喉咙;一件灰毛衣就像是死缠烂打的旧情人,不管被【防护力场】一阵又一阵的亮光隔开多少次,总是立即又缠到了她的身上,有时与她的皮肤只剩几毫米的空隙了——除此之外,还有不断试图勒住她脖子的围巾,和一次次打算罩住她脑袋的购物袋。 从那家衣装商店里飞出来的东西,显然都是旧日的商品;她难以想象,万一自己被这些曾经注定与人体亲密接触的东西碰上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林三酒真想把灰毛衣——以及那家商店里所有其他的衣物——都塞进那个老烟枪的嘴里去;不过老烟枪的嘴今天运气不错,因为她要是再不追上刚才路过的那个男人,她接下来就不好找他了。 “叫这些东西放开我,” 即使有了【防护力场】,那些玩意儿钻不进来;但浮在半空中的各式衣物、饰物们,也牢牢地纠缠着她、将她拦在了原地——“否则我就把这家店拆了!” 商店里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又变成了一声冷笑:“你不是要找刚才跑过去的男人吗?恭喜你,他过来了……不过你果然是在骗人,他和你根本不是朋友,对吧?” 1144 一位志向远大的玩家 ……不管来人是谁,既然他见了自己却不露头,那么肯定不会是黑泽忌。 林三酒脚下发力,像子弹一般从原地猛然弹射出去,身子顿时化作了一道虚影。虽然不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有什么打算,但如果连她的影子都难以捕捉到,那更别提下一步行动了—— 她也没料到,自己才一加速,耳朵里就忽然捕捉到了一声“ku”音——就好像有人正在极力忍笑却没忍住,最终还是让一道气流撞上了鼻腔似的。 尽管只是短促低微的一道鼻音,林三酒却立刻就把它辨认出来了。事实上,这个区域里只有三个已登记玩家,想不到他身上才叫困难;她心里暗骂一声,没有朝着鼻音发出的地方跑去,掉头冲向了反方向的一栋楼。 她这次可不能打草惊蛇,结果让自己再撞上一扇门了。 “你跑吧,” 刚一离开商店方圆十米的范围,半空中那些围绕着她不断翻搅、攻击的各式物品,就忽然全部停止了动作,纷纷失去力道落在了地上。老烟枪的声音仍旧十分激动地在服装商店里嗡嗡作响,玻璃门不知何时又关上了:“你最好跑远一点,告诉你的那些同伙,打我主意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不怕让你知道,这商店和附近区域,都已经变成了我的个人领域,由我设立的规则所统治,除了我谁进来都没有好下场。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进来试试看!” 这个人简直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林三酒转瞬间冲到一面砖墙前方,在马上要撞上它的前一秒,她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了挂在建筑物半腰上的招牌,紧接着身体腾空一翻,顺着势子一脚踩在了某间屋子的窗户下方。 不仅仅是砖墙——连同窗框、玻璃,都像是被小型炮弹击中一般碎成了漫天飞舞的齑粉;她借这一蹬的反弹力,身体如同游鱼一般灵活地从爆裂开的碎片中激射而出,从半空中直直冲向了对面建筑外的消防梯。 她双手“当”一声抓住消防梯的铁架,数秒之间就已经爬上了顶层天台。矮着腰像山猫一般往前走了几步,林三酒往外一探,正好看见另一栋楼的第二层里,一个背影正从某个办公室窗户里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龙卷风鞭子】鼓荡起来的狂风,在一眨眼间就粉碎了整面墙。 当她冲破了自己一手造成的风势,几个翻滚就落进了那间办公室里时,鸦江才刚刚来得及一转身、抬起一边手臂护住自己的头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另一只手里仍旧死死地抓着一根拖把,活像一个称职的清洁工。 “你在找我吗?”林三酒微微一笑,伸手朝他抓了过去。 “等等等等,”鸦江忽然惨叫一声,单腿往后跳了几步,居然险而又险地叫林三酒那一抓落了空:“这不公平!” 他趁着林三酒一顿时,连连后退到了门口,一挥手中拖把,不忘喊道:“袭击你的人又不是我,你不去找那店里的人麻烦,找我干什么?” “他是非法人口,什么都不知道。”林三酒很平静,朝他迈了一步:“撬开他的乌龟壳又怎么样,除了能出口气之外,不起什么作用。” “我觉得你年纪轻轻的,不应该害怕感情用事。”鸦江见她拉下了脸,赶紧又竖起一只空着的手:“你等等,我有话说!” “说。” “我……我给自己用上了sit喜剧主人公效果,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最后肯定能好好的逢凶化吉、恢复原样……” 信他这话,还不如相信她手上的【天上地下无所不能末日第一强武】名副其实呢。 林三酒打断了他:“我只是要问你几句话罢了,你紧张什么?” 鸦江挠了挠头;看得出来他很宝贝自己的一头长发,即使身在末日,依然将它保养得光滑顺亮。 “好、好。如果你只是想说说话,那我没意见,我很爱社交。”他投降似的举起手,和手里的拖把:“你这次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你觉得我被毛衣攻击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哪来……”鸦江刚要否认,似乎突然想起来了自己那没忍住的一声鼻音。他收了渐低下去的尾音,脸上却一点尴尬都没有,自然而然地一笑:“我头一次看见女人那样试衣服。” “你还能头一次看见女人把拳头塞进你嘴里。”林三酒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附近待多长时间了?有没有看见另一个登记玩家?” “诶呀,那可不是第一次了。”鸦江冲她一笑,窄窄面庞上陷下去了两个狭长酒涡:“你运气不错啊,这么快就发现了隐藏玩家讯息的地方?是那个叫黑——黑——” “对,一个年纪不太大的男人,看着蛮凶的。”林三酒觉得自己此刻能给出的最好描述,就差不多是这样了。黑泽忌少年时代流离失所,在磨难中养成的狠戾脾气早就潜移默化了,除了睡着时看起来总是一脸凶相,想来时隔多年应该也没变。 “我没见过这个人,”鸦江立即答道,速度之快、语调之自然,反而叫人隐隐怀疑他此刻是在拿起嘴就说:“不过这个人吧……我可要说了?” “快说!” “他搞不好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他现在也很危险。” “什么意思?”林三酒一惊:“你不是没见过他吗?怎么会知道?” “你跟我来。”鸦江冲她一招手,转身就朝外走,手里的拖把仍旧不离不弃,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二人从一地狼藉中挑着能落脚的地方,好不容易进了走廊。顺着走廊往前,鸦江熟门熟路地将她领进了一间看起来像是会议室的屋子。 “来这儿干嘛?”摆放着长桌和椅子的会议室,倒是难得令林三酒想起了过去上班的日子。现在想来,遥远得简直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鸦江没回答,将拖把杆夹在双腿中间,调整了一下屋子后方的投影仪。随着光芒和文字在前方白幕上徐徐亮起,林三酒不由一怔。 “玩家讯息?”她喃喃地说,“居然在这种地方……等等,玩家变了!” “我刚才就知道了。”鸦江抽出拖把,仍旧紧紧握着它,“我是前几轮的时候发现这个会议室的,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玩家讯息每次出现的地方都不一样,但唯有从这个投影仪里——” “那个不重要!”林三酒毫无感恩之心地打断他,指着白幕问道:“黑泽忌不见了,他原本是第三名登记玩家的!” 取代他新出现的第三名登记玩家,是她之前在登记本上见过一次的“邦尼兔”——“玩家3,邦尼兔。性别女,前13轮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14轮,生存几率高。” 在林三酒一脸惊讶地转过头时,发现鸦江正坐在一张办公椅上“咻咻”地转圈。后者一见她转过头,急忙用脚尖点住地面,止住椅子旋转,换上了一脸严肃:“是的,我跟你说了,我发现邦尼兔来到这个区域了。” “她是什么人?和黑泽忌的消失又有什么关系?”林三酒说到这儿,想起了老烟枪口中那句“什么帮的女人”。莫非那就是邦尼兔吗? “我没见过她,但是我听说过她。”鸦江咂咂舌,“能幸存过13轮的,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她的名声在va里也算是很大了。” “什么名声?” 鸦江没有直接回答,“唔”了一会儿,似乎在想应该从哪儿开始。 “你知道va里的玩家,都要完成一个目标吧?” 林三酒点点头:“但……” “但你不知道目标是什么。”鸦江把拖把当长枪似的拄在地上,脏兮兮的拖把布一晃一晃:“没毛病,我也不知道。不光是你我,我觉得这个游戏里没有几个人知道目标是什么……除了完成它就能离开va之外。” 这倒是叫林三酒吃惊不小。“没人知道?” “准确地说,是没人能肯定,不过每个人都有一个猜测。比如说我吧,我觉得在va里的目标,就是要找到《知情书》,接下来才能出去……而别人可未必像我一样是个和平主义者。” 他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从会议室往下看,正好能看见街上的洛斯服装商店:“邦尼兔这个人名声在外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似乎相信,只有把va中所有玩家全部消灭,自己才能离开。” “全部?” 鸦江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的,我听过很多流言,好像都是说14个月传送机制不大灵了……我一直希望能不要传送了,但如果要被困在va这种好像是精神病患者一拍脑门想出来的狗屁世界里,我也会觉得很苦恼的……我觉得吧,邦尼兔恐怕是不指望自己能靠传送离开了,才决定要把所有人都杀了的。” 1145 邦尼兔 “慢着,慢着,” 林三酒摆了摆手,好像下意识地想要让信息流放缓一些似的:“我理解因为大洪水的缘故,邦尼兔不能靠传送离开了……但是为什么她不直接走出这个城市?你应该也知道吧,从这儿往南走几个小时,就是另一个末日世界了!” 大熊市处于“va!!”世界的边缘,正好和菌菇社会相邻,这儿的进化者们没有理由会发现不了这一点——然而鸦江却瞪圆了眼睛:“真、真的?另一个世界?” “你不知道?”林三酒比他还吃惊些。 “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世界?” 在她解释了几句之后,鸦江舔了舔嘴唇,似乎难抑心中兴奋,眺目朝窗外望去——尽管从这儿压根看不见菌菇社会。他往天边怔怔看了几秒,忽然肩膀一塌,叹出了一口气:“……不过,那也没用。” “如果你是非法人口,”他转过身来,拉长了一张脸解释道:“那你当然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只要你能躲得过不知道暗藏在哪儿的va就行了。不过一旦你登记了,你就不能离开登记区域了……你我都是在大熊市登记的,所以我们离不开这个城市。” “离不开的意思是……?” “我有一次机缘巧合来到了城市边缘地带,”鸦江十分宝贝地把拖把抱在怀里,脏拖布和他精心保养的披肩发仅有数寸之遥:“当时我只是想,其他城市里的玩家或许没有大熊市玩家这么……这么充满攻击性。我觉得,如果目标是找到《知情书》的话,那么大家联手合作是可以出去的。大熊市里,和我抱着一样念头的人太少了,我打算去其他城市碰碰运气。结果我还没走上城际高速,就发现了一条提示。” 他说到这儿停下来,望着林三酒,像女孩子一样清秀的眼睛里闪烁着鼓励的光。 林三酒咂吧了几下嘴唇,知道自己必须得配合他:“……什么提示?” “警告我不要出界。”鸦江有了听众的配合,满足多了:“它说,如果我离开了登记区域,那么我身周一切都会开始变成疯狂流动的va,包括脚下地面。而且va会一直追着我不放,直到把我吞没为止。而且离开了登记区域,那么生存几率也就失效了,只要被吞没,就肯定是个死——你说,什么傻子看了这样的提示才会继续往外走?” 林三酒还真知道有这么一个满心侥幸的傻子。 她一直在想,那天夜里冲上高速公路的进化者,当时到底在被什么东西追杀;就算后来知道是va,她也始终没弄明白va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毕竟他们三人随后就踏上了公路,却压根没踩进什么熔岩里。 有了鸦江的解释,她就全明白了。吞没掉那个进化者的va,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惩罚;当时的熔岩与公路无关,这才让他们三个人平平安安地作为非法人口,进入了大熊市。 “那人肯定以为自己速度快,能赶在熔岩之前到达下一个世界吧?太不谨慎了。”鸦江听了,抹了抹自己的头发:“像我这么胆大心细的人,少。” 林三酒觉得自己不太会应付鸦江这种类型的人。 “那大家还登记干什么?”她转开话头,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登记得太莽撞了:“都不登记的话,不就都可以自由离开va世界了吗?” “不不,”鸦江摇摇头,看了看白色幕布,见玩家讯息没有变化,这才继续答道:“哪有这么简单的好事!这个游戏里的规则,就是拼命要让你登记呢。” “怎么说?” 有时候,用武力威胁未必能从别人嘴里挖出多少话来,就算挖出来了也不敢信任它的真假;林三酒这一次特意缓下语气,放松了姿态,就像是两个在酒吧看球时遇见的陌生人讨论球赛进展一样——鸦江果然不知不觉说得多多了。 “如果把非法人口弄进熔岩里去,”他竖起一根食指,答道:“那么这个非法人口被扣掉的生存几率,就会转移到你身上。好比说,我把你的脚按进了熔岩里,被扣掉了百分之十——噢,数字是我随便说的,我也不知道标准是多少——那么这百分之十就归我了。” 怪不得芝麻饼和胡子男人费尽心思要骗她喝水! “就算你运气好,一直没有踩进熔岩里,也会时不时地遇上一些引导者。我觉得他们应该都是堕落种,胸口像模像样地还挂了个工牌……基本上,他们的职责就是诱导城市里的非法人口进行登记。啊?你遇见过了?”鸦江有些吃惊地瞥了她一眼:“第一次就去登记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是,但我现在有些后悔——” “别后悔,”鸦江晃了一晃手中拖把,拖把布代替他的脑袋摇了摇:“他们第一次劝你时,是最温和的……你第一次不去,他们就会来找你第二次;第二次不去,就来找你第三次……一次比一次,嗯怎么说呢,不友善。我当初被劝了两次也没去登记,你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去登记的吗?我第三次远远看见那个引导者的时候,才刚一看清楚他的模样,就撒腿跑去登记点了。” 他把拖把杆夹在怀里,腾出双手比划了一米长的空间:“这么大的电锯,几乎全吃进他的脖子里,就剩了点筋和皮连着脑袋。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脸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也留着同样的发型……老远一看,就是我自己被电锯割断了一半脖子,还拖着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这么说来,我没机会见识他们的不友善,还算幸运了。”林三酒沉吟着说。 “那当然。而且在那些堕落种找你第二次之前,”鸦江说到这儿,冲白色幕布扬了扬下巴:“……邦尼兔这样杀红了眼的玩家可能就先找上你了。为了把非法人口弄进熔岩里去,那些人的手段防不胜防,你逃得了一次也逃不了第二次。与其白白把生存几率送出去、再被强制登记成玩家,还不如自己先登记了呢,至少不会被人当成目标了。” “噢?”林三酒来了兴趣,“也就是说,就算我把登记玩家骗进熔岩里去,也不会获得对方的生存几率?” “不会。”鸦江不假思索地说,“否则不成了为了生存几率而彼此杀戮的游戏了吗?我觉得,这个游戏重点还是要避开被va吞没,完成目标。” 说到目标,林三酒不由慢慢皱紧了眉头。 从鸦江这儿听来的讯息已经不少了,她也大概理出了一个头绪:因为邦尼兔认为目标是要清理掉所有玩家,所以她会不分玩家、不分非法人口,看见人就杀。 而黑泽忌偏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愣是把自己生存几率给弄成了极低,显然会成为邦尼兔这种人的最佳目标——一联想到刚才还在这个区域里的黑泽忌,从玩家表中消失了;邦尼兔反而代替他成了第三名玩家,那很有可能正如鸦江所说,她要么是已经杀了黑泽忌,要么是正在把他当作目标。 老实说,林三酒下意识地总觉得黑泽忌是不会死的;或许是因为,黑泽忌在她刚进化时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邦尼兔这个人,”她想了想,谨慎地问道:“大概是一个什么水平的进化者?” 林三酒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听见人偶师的名字。 “你去过十二界吗?噢,去过啊,那你应该听说过人偶师吧?”鸦江自然而然地说,“据说邦尼兔差不多就是他那个水平。” 1146 小心手臂 再次远远望向洛斯服装商店的时候,它的大门敞开着,好像正在邀请路人走进去一样。即使是午后的阳光,也照不进门后那一团幽幽的、无声的黑暗。不知道是那个老烟枪终于冷静下来了,还是他没有发现离商店足有两条街远的林三酒;这一次,她总算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邦尼兔所在的那一片街区,没有闹出太大响动——后背上仿佛仍旧残留着刚才老烟枪的目光,黏糊糊地挥之不去。 最开始吃了一惊之后,林三酒仔细一想,反倒乐观起来了。 老烟枪那一场毛衣、项链的攻击虽然心怀不善,却不难防范;与其说他危险,不如说是更叫人恼火。既然他能从邦尼兔手里脱逃,成功自保到如今,那么也许说明邦尼兔实际上没法与人偶师相提并论吧?毕竟传言不能尽信。 别的不说,老烟枪都能自保的话,那黑泽忌肯定更加没问题了。 想到这儿,她侧头用眼角瞥了一眼鸦江;他此刻紧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鸦江才走一步,虽然明知没问题,每一步却还只落在林三酒踩过的地方。不管走到哪儿,他都忘不了手里的拖把,活像一个手持法杖的和尚。 毫无疑问,这个年轻男人原本是不太想和她一块儿走的。这个游戏的信息量庞大繁杂,换作是谁,也不敢说头一次就能毫无遗漏地全盘托出;所以即使听他介绍了一遍,林三酒还是软硬兼施地要求二人一起走——这样她才能更好地从鸦江的经验中受益。 作为交换,林三酒同意给他当鹅:鸦江没有走过、没有碰过的地方,她会视情况替他先试探一遍——找不着黑泽忌,那先进医院也行。 “这种地面本来是没有问题的,”鸦江探着脖子,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说道:“因为我登记的时候就是踩在砖地上的,说明它安全。不过你现在要小心那些杂草。” “登记时踩着的地面,就不会变成va吗?”林三酒在杂草外停下脚问道。 他们此刻站在一条大型商业街的人行道上,远处是一小片圆形街心广场,被各式建筑物环绕在中央。曾经在夜晚里也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如今在白日下灰暗沉默地垂头丧气;装饰用的绿植花卉却好像从死亡的社会里吸取了养分,兴致勃勃地大肆蔓延扩张,绿藤像脉络一般游\行在砖块缝隙里,整个小广场都半遮半现地在野草中隐没了。 “想得倒美。” 鸦江嗤之以鼻,“也不知道va地点是怎么决定的……反正结果都挺阴险。你知道吗?那种只铺了水泥的简单表面,就变成过至少两次va。要是上一秒你正好在穿过一条车道,下一秒你就躺在医院的床上,截肢截到肚脐眼儿。” 内脏下水“哗啦”一声从林三酒的想象中掉了下来。 “你又没进过医院。”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小心地踩上了浅红色的方形砖块。 二人出发后一路走,一路对照过自己碰到过的“安全区域”。目前为止,绝大多数人造物,像长方形的房间、门窗后都没有熔岩;而在这一轮开始后,他们两个这还是头一次碰上植物。 “等等,那儿有一家书店。”鸦江低声叫了她一句,“本身就有文字的地方,更有可能出现玩家讯息,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区域里有多少人呢,先去看看。” 她手上一直戴着金属拳套,走上去几拳打碎了紧锁的玻璃门。在清脆的、炸裂般的响声中,鹅三酒看了看里头布满玻璃碎渣的棕色地毯,一边迈步进去,一边说道:“我对这个va的地点还是有点不太懂。” 见鸦江没作声,她就继续问道:“第一次我见识过的熔岩,是在环状物里的。我本来以为环状代表了火山口,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和火山口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容纳得下,哪儿都有可能存在熔岩?” “你这不是挺懂的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林三酒脚下“咯吱咯吱”地响了几步,她停下来,指着一块地面问道:“难道va地点也有可能是‘点缀着异物的地毯上’这么的……这么详细具体的地方吗?或者说,” 她又走到了一张用于展示新书的圆台旁边,拿起一本翻了几页:“熔岩还有可能夹在书页里?” “没错。”鸦江站在门外耸耸肩,“比这更奇怪的地点也有可能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个游戏想不到的地方。不过这么奇怪的地方很罕见就是了,毕竟你想,要是把va夹在书页里的话,那么一年到头恐怕没几个进化者能被吞掉。” ……换句话说,防不胜防。 林三酒放下书,又按照鸦江的要求,在手扶电梯的阶梯上走了一圈,把手放进了书架的空隙里晃了晃,摸了摸一根垂下来的灯管……见鹅还活得好好的,他才走进书店,四下寻找起玩家讯息来。 “奇怪,”他一边找,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林三酒说:“我们都从登记点出来二三十分钟了,走过的地方也不少,居然到处都这么安全。” “你的语气怎么就像这是坏事一样?” “某个角度来说是不好,”他把拖把系在背后,哗哗地将不符合标准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里面还夹杂着不少林三酒原本遍寻不获的地图;她想了想,还是拿起了一份。 “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我们碰到的东西越多,就越记不清具体都有哪些。何况人嘛,难免会越来越放松大意,而va最擅长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刻吞掉——啊,有了!” 那么多书,传记、影集、小说,没有一本出现了玩家讯息,反而从书店员工值班签到表上浮现出来了。 “附近30个街区内,登记玩家数量5,非法人口2。”封页上除了这么一句话外,还多了一个粗略的街区范围作为参考——或许是因为这次范围更大。 二人赶紧在地图上圈出了相对应的30个街区;翻开第一页,发现玩家讯息正好和员工签字处挤在了一起。 “玩家1,鸦江。性别男,前3轮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4轮,生存几率中高。” “玩家2,林三酒。性别女,新手玩家,目前是其第1轮,生存几率极高。” “你没被va吞过,生存几率怎么掉了?”林三酒对比了一下二人的生存几率,问道。鸦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被人袭击了呗。玩家之间发生战斗时,只要你受伤足够重的话,也会损失生存几率。” 难道黑泽忌是被什么人围攻了吗? “玩家3,黑泽忌。性别男,前1轮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2轮,生存几率极低。” “他还在!”她看到这儿登时高兴起来,指着那一行小字说:“幸亏还没死!” “你开心得太早了,”鸦江面无表情地瞅了瞅,“邦尼兔有没有把他当目标不好说,却说明了一件事,这个人还不知道上哪儿看玩家讯息呢。” 林三酒一愣,再一想,顿时也明白了。 黑泽忌要是在看见了她的名字,没有道理会不来找她,反而一个劲儿地往外跑;他好歹也活过一轮了,没想到居然仍然这么不在行。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目光继续向下划去。 “玩家4,元向西。性别男,前71轮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72轮,生存几率暂无。” 这是登记本上的那位西瓜太郎——林三酒刚刚往后翻了一页,不等看清第二页上的玩家讯息,猛地又翻了回来。 不对吧? “71轮幸存玩家?”鸦江几乎把脸皮贴上纸页,“真的是71吗?不是11?还有,为什么生存几率暂无?” 这些消息的确让人惊讶,但真正让林三酒半晌也没理清思绪的,却不是这一点。 一个已经参加了71轮va游戏的人,为什么直到刚才这一轮,还在不断尝试登记假名?他不是早就应该知道留不了假名才对吗? 她怎么想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要说他是为了迷惑旁人吧,那别人一看玩家讯息就知道不对劲了;要说留假名留着玩,似乎也不像。她怕耽误时间赶不上看见最后一个玩家讯息,赶紧放下思绪,打开第二页。 “玩家5,邦尼兔。性别女,前13轮幸存玩家,目前是其第14轮,生存几率极高。” “我怎么不知道大家都他妈一起在迁徙?” 鸦江用手指头弹了几下纸页,喃喃地骂道:“那个黑什么还可以说是在我们之前来这儿的……邦尼兔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一直在跟着我们?” “你看,” 林三酒指着邦尼兔的讯息,叫了他一声,“她原本的生存几率是高,现在变成极高了。” 鸦江顿了顿:“……她已经送走一个非法人口了。玩家在游戏中时,会缓慢恢复生存几率,但也没有一下子就能从高跳到极高的。” “而且,她不是在跟着我们,就是在跟着黑泽忌。”林三酒低声说道。 刚才一路上她曾经打开过几次“纯触”扫描身周,可以肯定他们附近什么人也没有。邦尼兔很有可能是从另一条路线上进入这条商业街的,也许她跟的正是黑泽忌——是因为这块硬骨头不好啃,所以尾随着寻找机会吗? “邦尼兔能送走非法人口,就说明她已经知道熔岩地点了,”鸦江咽了一下嗓子,干巴巴地说,“她现在又和我们在同一个区域里……” 不等他后半句话说出口,林三酒一头冲出了书店,扬声叫了一声:“黑泽忌!” “你干什么?”鸦江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冲门口外说:“你是怕邦尼兔找不着我们?” “我出去喊一圈,”林三酒也放轻声音,匆匆回了他一句,“她会被我引过去,你还是安全的。” 鸦江满腹疑虑地点点头,抓起拖把迅速往店内更幽深安静的地方退去,还不忘小心地盯着脚下,免得一脚踩上什么她没碰过的东西。当他经过一个墙角时,一条手臂忽然从墙后伸出来,捂住他的脸将他拖进了墙后。 林三酒愣在门外,甚至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书店里就再次陷入了一片幽寂。 1147 称职死肉林三酒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林三酒喉咙里还卡着一声“黑泽忌”没喊出来,差点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噎着。紧接着,“纯触”一瞬间伸展扩延出去,将她的感知力释放到了身周十几米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空气的流动、枝叶的摇摆、书本封面上落下的灰尘……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她的感官世界中。 然而鸦江消失的那个角落,却只有一片死寂。 连他本人的呼吸声、心跳、散发的体温都没有了,甚至当他消失时,连拖把杆落在地上的声响都没发出来,遥遥“望”去,好像墙后只有一个幽幽黑洞。 林三酒想了想,尽可能缓慢地迈步重新走进书店,“纯触”依然保持着最大范围。 她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因为血液加快了流速,使她脑后还未完全愈合好的伤口头皮上,不断刺刺麻麻地好像有针尖在扎她;在走近那个墙角时,她伸长脖子往墙后张望了一眼——墙后是另一个摆满了书架的小厅,最前排的书架上挂着“心理学”的牌子。 哪儿也没有拖把。 “我能百分之百肯定,”她在身旁无人的时候,习惯对意老师说话:“在我们走进这家书店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妈的,现在也是同样一个人都没有啊!” 意老师没有回答——林三酒却在此时神经一跳,猛地朝二楼扭过了头:“有声音!” 她在这一瞬间的反应,简直比子弹还快:她知道扶手电梯在哪儿,不必浪费时间转头找;在一拧身子、一加速的工夫里,就已经化作一道影子扑上了电梯中央。在一连冲过几架书柜之后,她在摆满了“星球大战”模型的柜台前刹住脚步,正好看见鸦江的拖把歪歪搭在柜台一角上,因为没放稳正在往下滑。 林三酒抓住木质拖把杆一摸索,指尖感觉到了一点儿隐约的余温。 他上一秒还在这里,才刚刚将这把拖把松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鸦江如此宝贝这根拖把,但他居然把它扔掉了这个事实,已足以说明他身处的情况不妙了。 林三酒匆匆将拖把卡片化,捏着它,先仔细听了一会儿。 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情况又一次上演了:她体内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告诉她,现在这家书店里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多年战斗进化出的直觉和经验,她知道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但是鸦江又是在哪儿、怎么丢下这根拖把的呢? 一边保持着“纯触”开启,她一边低头看了看卡片;出乎意料的是,这根拖把和特殊物品完全沾不上半点关系。 【木杆拖把】 一根老式的传统拖把,以木头为杆,捆绑了一圈布条。布条脏兮兮的,不洗一洗的话,反而会把地板拖脏。 唯一一个特殊之处,是这段说明下方的一行小字:“沾染了主人鸦江的气息。” ……让一根拖把沾上自己的气息有什么好处吗? 就在她将卡片收进卡片库的时候,她的耳朵又捕捉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那声音实在太低太轻,如果不是“纯触”忽然一颤,恐怕她连该去哪个方向都说不好。 当林三酒从书店后门里冲出来的时候,她四下一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窄街上。比起刚才宽敞漂亮的商店街,这儿就显得经济朴实多了;几辆轻型运输卡车停在街边,身上都印着不同商店的名称。 发出声音的不管是什么,此刻也早就消失了。 或许是她从书店二楼冲下来花的时间太长了;虽然那不过是区区数秒,但也足以使她跟丢了声响来源。 不会是因为她喊了黑泽忌,才把那条手臂的主人吸引过来的吧? 林三酒想了想,知道不用上一点儿外援,恐怕她今天是找不回鸦江了。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了【无巧不成书】。 “呀,好久没用过它了。”意老师发出了一声感叹。 光打开这个能力还不够,她还得做点儿什么。她想了想,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出发,一边走还没忘记一边低声叫道:“黑泽忌?是你吗?你在附近吗?” 可惜的是,黑泽忌没有出来应声,她却在下一刻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很少动用【无巧不成书】这个能力了:它确实能将不同命运编织在一起,促使巧合发生;只不过对能力主人来说,巧合到底是好是坏,可就不能保证了—— 她一只左脚还没落地,忽然感觉余光里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回头往右边一看,就愣住了。她妈生她的时候,的确给了她俩肩膀来着;现在再一看,却少了一个右肩——原本是右手臂、右半边身体的地方,和鸦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沿着消失的身体轮廓浮起了一圈幽幽的黑色雾气。 好像一瞬间就被人切掉了右半边身体似的,她试图伸缩一下右手五指,大脑的指令却像是下给了空洞深渊一般,毫无回应。 “怎么回事?”意老师一声惊呼中,林三酒脚下不由一踉跄。仅仅是失去了这么一瞬间的平衡,她的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被右边给“吸”了过去——她此刻正在空空如也的人行道上,即使想要抵抗,也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几乎在一个闪念之间,眼前就全黑了。 ……等她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正“压”在一个人身上,周围一片漆黑。她想动一动,却发现那完全不可能,甚至连意识力都放不出去:尽管她的视野中身体又完整地回来了,她现在却失去了对它的一切感觉;仿佛它只是自己一缕意识的附带品,仿佛她除了大脑哪儿都瘫痪了。 “怎么回事?”意老师的声音,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在意老师立刻闭上了嘴以后,那个陌生声音继续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躺”着,随着视野一晃又落下,她意识到自己的头被人挪动了一下,似乎是那个被她压上的人正窸窸窣窣地爬起身来——紧接着,在一片黑沉沉的、分不清方向的黑暗中,一双腿站了起来,进入了她的视野。 “这是你的同伴吗?” 那个声音不知道是在问谁,却没有得到半点回答。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林三酒满脑子都是这些尖叫着的问题,她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身边的那个人又走近一步,在她旁边蹲了下来;从不见五指的浓浓黑暗里,一张脸仿佛是被黑色雾气所吐出来的一样,展露出了一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样貌。 这是一个模样紧绷绷的女孩儿。 不管是她梳得紧贴头皮的马尾辫、还是由于太瘦而绷在骨骼上的皮肤,包括她那张薄薄的、向下抿着的嘴,都给人一种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放松过的错觉——就是那种在大学里一脸严肃、独来独往的姑娘。 林三酒的第二眼,就看见了这女孩手里的人。 她一条瘦胳膊圈住了鸦江的脖子,以一种压制大狗的姿态,把比她还高半个头的鸦江给“挂”在了手臂上;鸦江的身体软绵绵地垂在她的身旁,只有两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正死死盯着林三酒——显然他也处于同样的状态里。 这个人是邦尼兔吗? 林三酒瞪视了回去,只可惜二人连眉毛都没法动一动,只靠彼此的圆眼珠,什么讯息也传达不了。 “我带他一个人就够费劲的了……”女孩皱起眉头,感觉好像会拉扯着太阳穴似的:“不行,我必须得弄明白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像是很多独自生活得太久了的人一样,这女孩似乎也养成了不管心里想什么,都忍不住喃喃自言自语出来的习惯。她是唯一一个在黑暗中还能动的人,伸手抓住林三酒的衣领,有点儿吃力地将她拽起了身——“你怎么和男人一样高?” 这女孩顶多也就一米六五,把林三酒弄起来以后,她和鸦江一左一右地压在女孩肩膀上,仿佛是一个瘦小的猎人打着了两头死鹿。 “走吧,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们呢,”她咕哝着说。随着她找好方位,面前一片毫无区别的浓黑立时淡了下去,雾气一般散开了,露出了外面的景物——林三酒一眼就认了出来,外面的街道仍然是刚才那片商业区的一部分。再一看,她发现外面却不是她“掉”入黑暗的那条街道了;那几辆轻型运输卡车,此时看上去简直就是几个小盒子。 瘦女孩肩上扛着两个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肉体,一步迈出黑色雾气,踩在了红砖铺就的人行道上。对面不远处的空气里,顿时浓浓地浮起了另一团黑色雾气,正翻搅着迎接她的到来。 “脚……” 瘦女孩站在两团像是传送门一样的黑色雾气之间,尽管十分吃力,还是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二人的下半身。由于身高原因,林三酒和鸦江的脚腕拖在地上,此时都仍然沉浸在黑暗里。 瘦女孩犹豫了一下,跟自己说:“这可不行。” 她话音一落,一抖肩膀,鸦江就从她肩上滑落了下去,“哐”地摔在地上;这一声闷响十分清楚,他却连哼也哼不出一声来。瘦女孩只扛着林三酒一人,前后看了看距离,颇为艰难地推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在林三酒腰部以下都退回了黑暗里的时候,瘦女孩才将她平放在砖地上,双手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膊,好像准备要把她从一团雾气拖进另一团雾气里似的。 为什么费这个事? 刚才明明再迈一步,她就能把自己和鸦江都扛进下一团雾气里去了——何苦要一个一个地拖着走? 林三酒此时就是一块称职的死肉,任那瘦女孩拖着自己,视野在一下一下的“沙沙”响声里往后移。她的大腿从黑暗里退出来了,接下来是小腿;从刚才的位置来看,不等她的双脚出来,她的脑袋就又要进入黑暗里去了。 对了,她刚才说脚……? 下意识地,林三酒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瘦女孩在两团雾气之间的行动。 “我知道了!” 她的潜意识显然比她先一步破解了谜团,意老师冷不丁地说话了:“她必须一个个拖着你们进去,是因为这样一来,你们俩的身体就始终会有一部分留在黑暗里吧?万一你的身体脱离黑暗,是不是就能恢复行动力了?” 1148 论戏剧性 当林三酒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的时候,那个瘦女孩已经拖着她和鸦江穿过了四次黑色雾气。自从发现二人的腿长很有可能会令他们滑出黑暗之后,她变得非常谨慎,一次只肯小心地拖一个人出去,以免顾此失彼。而正如意老师所说的那样,只要二人还有一部分身体留在黑暗里,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他们就连自主眨一眨眼都办不到。 每一次他们在黑暗中逗留的时间都不长,不过两到三分钟罢了。那瘦女孩从不曾在黑暗中耽误太久,在进入黑暗后,她时不时就要看看手腕上一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彩色塑料电子表。时间一到,她就像打开门一样打开黑暗;在稀薄的雾气之外,渐渐清晰地露出一个与上次不同的位置:有时是在一条马路的斑马线上,有时是一小片草地中。 在黑暗中花了两三分钟,在现实中却挪不出去多远。 林三酒暗暗留了心,尽可能地观察着身边一切能被她僵硬眼珠捕捉到的东西;他们花了十来分钟在黑暗和现实中穿梭好几次,连那瘦女孩的喘息声都明显地重了起来——她却发现他们顶多只走出去了两条街。 意外就是在第二条街的街尾上出现的。 黑色雾气再一次稀薄下来的时候,瘦女孩也像上几次一样,一脚踏出了雾气,转身、弯腰、抓起了林三酒的胳膊,一气呵成——丝毫也没有提防可能随时会出现的熔岩。 她刚刚被拖着走了几步,按照以往经验,眼看着就要进入下一团黑色雾气中了,却忽然只听那女孩“呛啷”一声踩上了什么东西。“啊”的一声低呼里,她随即手臂上热辣辣地被人使劲一抓,力道拽着她向旁边一歪——那女孩下意识地试图抓紧手边的任何事物保持平衡,但林三酒瘫软的双臂提供不了多少稳靠;在把她的皮肤上划了几条血道以后,那女孩就重重摔到了地面上。 “这儿怎么有坑?”多亏她有这个自言自语的习惯,林三酒才大概猜到了经过。接着,是她低低抽凉气的声音,林三酒看着她卷起了裤脚。 太好了,她摔得比想象中严重多了。 林三酒歪躺在地上,目光正好落在了自己的小腿上。她被刚才那么一拉,身体歪向一边,小腿和脚腕也被抽离了黑暗。不过那瘦女孩想必在一落地就先打量过她了,所以才会放心查看自己的伤——她的足尖沉浸在黑暗里。就剩那么一点点足尖,她就脱离黑暗了,却偏偏被卡在了脚趾的部位上。这就意味着,她连意识力都用不出来,更别提【扁平世界】或者其他能力了。 唯一一个例外,是她的【无巧不成书】。刚才这个能力很快就产生了效果:那时瘦女孩正要从黑色雾气里走出来,林三酒恰好一转身,就把自己的右肩膀送进了刚刚打开的黑暗里。接下来,她连掌握平衡都没来得及,当然更没有机会关上【无巧不成书】。 ……只不过,什么样的巧合能救下她和鸦江呢? 黑泽忌要是听见了她的叫声找过来,那可就太好了——林三酒清楚这方便得根本不现实,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喃喃自语了一句。出乎意料的是,仿佛是上天终于听见了一次她的心声;她正思索着他到底在哪儿的时候,街角处响起了一个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一转眼就已经拉近了半条街的距离。 瘦女孩腾地拉下裤脚,将她被撕去了半块皮肤的血淋淋小腿重新遮好,站起来转向了脚步声的来源。现在再躲入黑暗中也来不及了,那人速度实在太快;不管来人是谁,都她的双腿给挡得严严实实,让林三酒什么也看不见。 “……你有什么事?”现在,连瘦女孩的声音都是紧绷绷的了。 来人是黑泽忌吗? 在来人的沉默中,林三酒满怀期望地等了几秒,直到一个甜甜的声音笑了:“……非法人口?” 她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来人显然是登记玩家。身处这个范围内的登记玩家中,除了林三酒之外,只剩下一个女性——邦尼兔。 “你是什么意思?”瘦女孩果然什么都还不知道。 “噢,没什么。”那个清甜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想起夏日午后浇在米糕上的凉蜜汁,很容易就不知不觉地听下去了:“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可以吗?” “我没有这个计划。”瘦女孩硬邦邦地说。 “你和你身后的这个女人,不是同伴吧?”那个甜嗓音的主人如果就是邦尼兔的话,那她听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或者说,普通人的二十岁。进化者的新陈代谢旺盛程度远超常人,对于他们来说,普通人的年龄已经不那么适用了。 瘦女孩没作声。 “我记得她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来着……怎么,不在吗?”甜嗓音说着,似乎还打量了林三酒几眼,她都能感觉到热热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转。“你是用了麻醉剂吗?算了,那不重要。你和我做交易吧,我会给你报答的。” “我不干。”瘦女孩一口回绝了。 在除了十二界以外的地方,两个陌生人之间很少能够成功完成一笔交易,尤其是当它涉及到了特殊物品的时候。毕竟世界上的特殊物品无奇不有,你怎么知道你刚交换到手的东西,不会突然对你反目,将你杀了、带着你的身家飞回原主人那儿去?林三酒就听说过不少这种进化者版本的都市传说。 “你还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呢,”甜嗓音里多了一丝缭绕着的恳求之意,想必从以前开始,就很少有人能狠下心肠拒绝她。“你就算听一听,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对不对?” 号称实力能与人偶师比肩的邦尼兔,脾气居然这么好?林三酒浮起了这个疑惑。 要是换作人偶师想要什么东西,只会叫人生怕给他给得晚了,哪敢和他谈条件做交易? 瘦女孩没忍住好奇——她的口气就像是在询问动物园里某个动物的习性一样,问道:“好吧,你要做什么交易?” “你把你背后的女人交给我,让她这么瘫痪着就好,” 邦尼兔的嗓音清清甜甜地笑起来,荡漾着少女般的甜蜜感,仿佛刚得到了什么奖赏:“……回报是,我不杀你。” 瘦女孩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听见这么一句话,一时愣住了。 “你如果考虑的是我有没有能力杀掉你的话,那么你放心,”始终看不见面貌的邦尼兔诚恳地说,“对付你,我只需要几秒就够了。” 现在,邦尼兔又是一副导购小姐介绍商品的口气了:你放心,对于这种青春痘,只需要一周使用三次本产品就够了。 “你……你……” “可是我有自己的人生哲学。”邦尼兔甜蜜地叹了一口气,“我喜欢充满戏剧性的事件,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包容了转折、可能性和意外,才更有趣,更有张力……是不是?比如你原本以为刚才是我在恳求你做交易,但是你却不知道,接下来是你要恳求我和你做交易了。有点讽刺,才有意思。遇见什么事都用武力打打杀杀,我岂不是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番茄酱片吗?” 瘦女孩好像完全沉浸在了惊讶和恐惧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林三酒能够理解她这种彻底僵硬的反应:在邦尼兔的那几句话之间,空气里仿佛有某种黑沉沉的、能叫人皮肤刺痛的压迫感,开始越来越浓,越来越重——人偶师给人一种如临深渊的恐惧,邦尼兔的气势却像是无数桶数吨重的浓硫酸,压在你的头上,不知何时会一起倾倒而下。 力量差距太过悬殊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进化者们真正交手,就知道自己遇见什么样的危险了。 “如何?”邦尼兔的声音却依然盈盈地十分清爽,“用你不认识的人,换自己一条命,不是很划得来吗?噢,不过还有一点,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找蘑菇们度过余下的时间吧。你也很幸运了,在它们那儿你还可以吃顿饱饭。” “我、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瘦女孩知道的比林三酒想象中还少:“我昨天才被传送过来……” “居然能活过一天!”邦尼兔吃惊地一笑,“你是怎么办到的?” 她虽然问得兴致盎然,但很显然,对瘦女孩到底是怎么活过一天而没有陷入va的,她并不太感兴趣——瘦女孩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吞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有几分艰难地说:“你保证不会伤害我吗?” 她和林三酒素不相识,不仅无缘无故,还有几分嫌隙,她当然没有为了林三酒得罪邦尼兔的道理。再说了,只是想要问消息的话,那片黑暗里还藏着一个鸦江呢。 “当然,我发誓。”邦尼兔只说了五个字,她的声音却清楚地表明,她正十分享受恳求者和被求者身份转换的这一幕。 “她接下来五分钟都动不了的。接下来我就可以走了吗?”瘦女孩弯下腰,拖着林三酒往邦尼兔的方向走了几步;林三酒的足尖彻底离开了黑暗,瘦女孩却始终一眼也不看她——她心脏一紧,仍旧一动没动地躺在地上。 邦尼兔没有察觉到她忽然完整了的双脚,她应该都没有察觉到林三酒的脚尖原本是“不存在”的。 “走吧,”邦尼兔冲她一笑,“往那个方向一直走……离开这个城市。” “还有一件事。”瘦女孩又干又硬的声音忽然说话了:“我不喜欢戏剧性。” 在她的双脚蓦然朝旁边一跃,消失进了黑色雾气中的同一时间,鸦江从半空中猛地掉了下来。 1149 毫无默契的二人 一个多好的开头啊,林三酒不无遗憾地想道。 那个瘦女孩一看就固执,即使不得不对邦尼兔弯腰让步,果然也不甘心就这么忍气吞声;正是因为这样,她不仅告诉邦尼兔,说林三酒“五分钟内不能行动”,还出其不意地在半空中另打开了一个口子,将鸦江也扔了出来—— 按理来说,不管接下来是打是退,他们二人都多少占了些优势。但是林三酒万万没想到,鸦江居然能正正好好、精精准准、不符合任何一条物理规律地,不差半点地掉进了邦尼兔的怀里。 肯定是他打开了【喜剧常见桥段】,对付她的时候挺厉害,怎么关键时刻却成了这个德行? 当然,等林三酒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她原本假装瘫软在地上,只等邦尼兔中计走近再暴起发难的;结果叫鸦江这么一惊,她没忍住,立刻倒吸了一口响亮的凉气——鸦江好像一个超大号的娃娃似的,乖乖落进了邦尼兔的双臂之间,恰好将她的模样遮住了。接下来,两条细细的手臂在他背后一合,就将鸦江给拦腰抱了起来。 “她骗了我,” 在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的时候,邦尼兔依然清甜的声音响了起来,却因为被鸦江的外套给捂住了而有点发闷:“……你们都可以自由行动嘛。” 说到这儿,她似乎叹了口气,“没法子,对约定的背叛也是意外之一嘛。” 鸦江低头看看抱住自己的人,又拧头扫了一眼迅速爬起来了的林三酒——他脸上一时尴尬、一时恐惧、一时还要强作没事人,五官都要不够用了:“我、这个……这、这位不会就是……” 林三酒眼睛忽然一亮,脑海中闪过去一个主意,急忙切进去问道:“她就是你要找的林三酒吧?” 林三酒从刚才的对话中,发现对方是一个女性,又是一个登记玩家,当然能够推断出对方就是“邦尼兔”;但是作为邦尼兔来说,她却没法肯定林三酒就是“林三酒”——这高个儿女人也有可能是两个非法人口之一,毕竟邦尼兔还没有听她说过任何一个字,无法判断她到底是不是玩家。 如果她装作不认识邦尼兔的样子,那么邦尼兔反过来也会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玩家——就算只能造成一丝的疑虑,或许也能为她争取来一个机会。 她想得是挺好,只可惜有一点:鸦江和她之间,连一丝头发的默契都没有。 “啊?”鸦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冲她皱起了眉头:“太假了吧?这个借口?” 林三酒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一时之间一个字也找不着。 抱着他的女孩子,闻言甜沙沙地一笑,夸了一句:“你们两个挺有意思!” 她好像也不急着要把鸦江放下来——从她纤细的四肢来看,她个头儿也不会很高;但她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能将鸦江抱在半空里,不见她使多大劲儿,鸦江却连挣也挣扎不动。 “不过他说的没错,你就算假装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会上当的。”邦尼兔的脸都埋在了鸦江的外套里,要不是鸦江的双脚都离了地,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对依依惜别的男女朋友。“你是玩家林三酒,他是玩家鸦江,你们在找玩家黑泽忌……我说的没错吧?你和那个男玩家是朋友?” 邦尼兔的目标,就是要消灭所有玩家……林三酒心中又一次响起了鸦江这句话。 “是又怎么样?”她冷下脸问道。 “而你不是他的朋友?”邦尼兔的声音隐隐抬高了些——问的却是怀里的鸦江。 “不、不是……” “我明白了,”邦尼兔始终没有露面,只有她的声音已经叫林三酒耳熟了:“我只需要留下她一个人,就可以把那第三个玩家引出来了。” 林三酒心脏陡然一缩,鸦江也在此时意识到了不妙,急急叫道:“等等——” 他的第二个字还未完全发音,邦尼兔的手臂已经骤然在他腰间急速收紧,没说完的话顿时变成了一道惨呼;好在他反应还算快,腰间腾地亮起一片白光,多少阻挡了那双手臂继续向内收拢的趋势——然而白光随即颤抖摇晃起来,好像也要被那双手臂压碎了似的。 林三酒心中一凛,赶紧抢身而上,然而就在她即将冲近鸦江身后的时候,只听他的身体里发出了一阵叫人肉紧的“咯吱”响——下一秒,皮肤、血液、内脏、骨骼就从邦尼兔的双臂之间炸开了。 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经彻底断开的鸦江,半截向左、半截向右地掉在了地上。 ……林三酒从一脸血中睁开眼的时候,邦尼兔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正面看见邦尼兔,却很难说她把对方的面容看清楚了。这女孩刚刚攥断了一个人的躯体,浑身上下都被大量鲜血给浸透了;血液从她的背带牛仔短裤上慢慢往下渗,一路染红了她细细的腿、短袜和鞋子。 邦尼兔的卷发都变成了湿湿黏黏的一缕缕黑红,唯独发根处还是铜黄的发色。浓稠的血液一层层从她脸上淌下来,涂抹得五官模糊不清,张开嘴说话时,连牙缝中都渗了血迹。 “先处理你,”她眨了眨眼睛,睫毛都结成了一绺绺,好像涂了太多的血红睫毛膏一样。 “你试试好了!” 林三酒兀自不敢相信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鸦江,现在竟然已经被拦腰攥断了——她的目光避开了那一处地面,一眼也不愿意往他的尸身处瞧;愤怒之下,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的双拳,就一左一右地向中央的少女冲了过去。 她也知道,如果对方真是人偶师级别的战力,她这一击恐怕不会起多大作用;不过这只是试探性的一击,只要邦尼兔有所动作,她就能找到下一个突破口。 邦尼兔那一双鲜明清晰的橄榄色眼珠,在鲜血包围中一转;似乎正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忽然面色一怔——她居然不躲不避,只是微微一歪头:“诶?” 眼看着林三酒的双拳即将打上她的耳朵了,却猛地就像陷进了粘稠焦油里一样被牢牢地吸住了;不管自己如何用力,始终黏黏地拔不动。 “糟了!”意老师不由叫了一声,仿佛她不知道似的:“你现在反而门户大开了!” 邦尼兔微微皱起眉头,压根没急着反击,甚至连一眼也没有多看林三酒。她举起一根手指,在脸上的血液里蘸了一下,放进嘴里吸了吸。 那根食指拿出来时,被吸吮得粉亮干净。 “……樱桃味的?”邦尼兔看着手指,好像它背叛了自己似的:“还有……番茄酱?” 什么? 林三酒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在她抬起眼睛的同一时刻,邦尼兔身旁急速闪过去了一条影子,在经过她的时候朝她喝了一声:“还不快走?” 是鸦江! 林三酒目光急急一扫,发现地面上被截断的“人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由一根木杆拖把支着衣服撑起的假人,拖把布伪装成的头发乍一看惟妙惟肖;被攥成两半的是一个充当躯体的枕头,和一大包假血浆。鸦江在血浆上显然费了不少心思,离得几步远都能闻见一股子腥味,想来要不是“血”渗进了邦尼兔的嘴里,叫她尝出了不对劲,他说不定能一直蒙混到现在。 “我走不了!”她扬声喊了一句的时候,鸦江的影子早就扑了过去,连余光都捕捉不到了。 远处的鸦江似乎低低骂了一声,邦尼兔冲林三酒一笑,一晃头从她僵在半空的双拳之间退了出去;眼瞧着她一动身就要朝鸦江追上去的时候,林三酒的意识力像喷薄而出的浪潮般一翻一卷,迎面拦住了邦尼兔的去路,将她阻挡得顿了一两秒。 她没有人偶师强大!林三酒心里蓦地闪过去了一个念头。 “多谢你了啊!”鸦江抓住机会一边跑一边喊,脚下连连加速,一个字比一个字听起来更遥远:“以后有缘再见!” 最后几个字,连听都听不清楚了。 “他抛弃你了,”邦尼兔转过头,湿漉漉的卷发贴在了脸上:“你还要拦着我么?” 明明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少女,在她面前,意识力却好像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紧绷起来的塑料纸,不知何时就会吃不住压力而断裂开来。林三酒咬牙硬撑的时候,突然只觉手上一松,刚才吸黏住她拳头的无形力量好像到了时效就消失了;她急急往旁边退去两步,同时立刻撤去了意识力——这个时候,鸦江早就跑得影子都没了,再追上去也晚了。 身边少了鸦江,她反而松了口气,轻松多了。 邦尼兔朝她慢慢转过身。 血浆干得很快,在她面庞上、背带短裤上结成了一层层痂似的干褐碎屑。她抬手抹了抹脸,窸窣声中露出了半张模样细致、五官小巧的脸庞,清秀而傲慢。 “喂,”她微微一笑,歪头问道:“这一轮游戏开始之后,你已经用过几件特殊物品了?” 林三酒一怔,不及张口,却在这个时候听见另一头街上逐渐响起了一阵急速奔跑下的“哒哒”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的眼睛也越瞪越圆,终于化作了鸦江的一声哀号:“我、我怎么回来了?我跑了个圈?” 1150 拳击台 也许是邦尼兔使出了什么手段,也许是鸦江的【喜剧常见桥段】又坑了他一把,反正现在鸦江回来了。他满脸惊惶,动作迅速,比名字就叫兔子的人更加像一只没头没脑乱冲乱撞的兔子。他几次想要转头再次跑掉,都被少女笑嘻嘻地拦了回来——邦尼兔显然很喜欢这个剧情的发展方向,拦截鸦江的时候,神色轻松得仿佛她是在牧羊。 几秒钟过后,当他绝望地停下脚步的时候,林三酒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给你,”她解除了一张卡片,“你掉的。我想你应该用得上它。” 她现在怀疑,鸦江之所以留这么一头长发,说不定就是为了能和拖把长得更相似一点儿。 惊惶中的鸦江带着几分茫然地接过了拖把,看了它一眼,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它是什么东西似的:“噢,噢,对……你……她刚才干了什么?” 他被邦尼兔拦了几次,却连对方是怎么办到的都没看出来。少女一直抱着胳膊站在原地,有时轻轻一踢脚尖,他就像迎面撞上一堵墙似的仰面摔了过去。 “你一冲近了,她就不知用什么办法,把附近这一片地方都围住了,”林三酒的手指在周围空荡荡的地面上比了一圈,“我刚才试过了,我也出不去。” 邦尼兔好像听见了一句夸奖似的,细细笑了一声。她半边脸仍然被干涸的假血浆黏了一层,这么一笑,顿时裂开了许多细小的缝隙。 “出得去,”她认真地说,“只要你们打倒我就行,我也在这一片拳击台上。” “这是你的能力?”林三酒一甩手,【龙卷风鞭子】就解除了卡片化——这是她的标准武器,很适合用在底细不清的对手身上。就在鞭子刚一从她的掌心中滑下来的时候,邦尼兔眼中忽然一亮,随即又淡了。 她为什么对自己的特殊物品这么感兴趣? 林三酒的念头一起,只听身边的鸦江说:“等、等等,我觉得va!!游戏的目标不是消灭其他玩家,你就算……” “我对你的理论没有兴趣。”邦尼兔用眼角从他身上一扫,随即又落回了林三酒身上:“你们都看过拳击赛吧?击倒后10秒站不起来的那一方判输,如果输的是我,你们就能离开拳击台了……二对一,你们占了好大的便宜呢。想来玩儿一把吗?” 他们没有说不的余地。 “你跟我说过,据说她的战力与人偶师不相上下,”林三酒没有回答她,反而转头对鸦江说道:“我觉得是过夸了。” 鸦江白着一张脸看着她。 “相信我,我和他战斗过不止一次。”虽然好像没有赢过。 “你在干嘛?”鸦江一脸愁容,“你是不是怕她决心不够,要给她加上一个愤怒狂战士的状态才满足?” 被激怒的对手,更容易露出破绽——林三酒好像这才注意到邦尼兔似的,朝她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希望她属于那种充满嫉妒和竞争心的人,而且与人偶师关系还不好。 ……看起来,邦尼兔真的非常讨厌人偶师。 “你拿我和那个疯狗比?”她把双手从背带裤裤袋里拿出来,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挥舞、一会儿揉弄手指,仿佛它们有自己的意志,她快控制不住它们了:“要说脑子里的狂犬病毒,我承认不如他多。不过就算是三分之一的我,也能够把你——把你这个疯狗都没咬死的人,和他一起杀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做了一个“噢!”的表情,竖起手指示意他们听。就在这一时刻,空气里清晰地敲响了“叮叮叮!”三声脆音,正是意味着拳击比赛正式开始的铃声——林三酒心下一凛,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眨,视野中的邦尼兔就猛一矮腰,顿时化作了一道冲上来的虚影。 在她急速后退的时候,【龙卷风鞭子】立即回甩、吞吐出了一片剧烈风势,迎头就淹没了邦尼兔的影子。老实说,林三酒没有意料到邦尼兔居然也是一个近战系的进化者:无论是拳击台这样的能力,还是她试图拉近距离的第一攻击,都实在是与她瘦胳膊瘦腿的形象不太相符。 在飞沙走石的昏暗风势中,不等她看清楚邦尼兔的方位,鸦江就忽然短促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林三酒刚一朝他的方向转过头去,就紧接着体验了一把让他惊呼的事物——不是别的,正是她自己甩出去、又被一闪而现的拳击台拦绳给反弹回来的剧烈风势。 【龙卷风鞭子】的威力当真不小,即使没有把她像鸦江那样掀进半空中,也叫她踉跄着往身后摔了下去;不过幸亏她及时将脚后跟稳在了地面上,否则就要撞上身后的邦尼兔了。 “我忘记说了吗?”她甜沙沙的声音凑近林三酒耳边,穿破了呼啸风声:“没打到人的攻击,会被拳击台周围的绳子弹回原方向。” 在同一时刻,林三酒后背上的寒毛和【防护力场】都在一瞬间立了起来。【防护力场】的银白光芒刚一亮起的时候,她后背上就霍然传来了一股极大冲击力,简直像是有一整栋台北101坍塌在她后背上一样——用作防护的意识力在一瞬间就急剧消耗下去,光芒闪烁破碎得令人心惊。 “这也是能力?” 邦尼兔仿佛有点儿失望的话音未等落下,被风卷起来的鸦江也正好撞上了另一边的拦绳;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拦绳忽然凭空一现,他就又被富有弹力的绳子给扔回了拳击台中央。 当【防护力场】终于没有抵抗住那一击的余力时,林三酒翻滚着摔到了鸦江身旁;在半空中咆哮的那一鞭风势这时才徐徐散去,露出了他颤悠悠的一声“哎哟”。 此时,邦尼兔已经站在二人身边了。林三酒很少能遇见速度和自己一样快的人,却不得不承认,邦尼兔简直就像是可以在时间中穿梭一样,与一般意义上的“速度快”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10,9,8,” 这个拳击台上当然没有裁判,数字是一个一个从邦尼兔嘴里吐出来的——运动员还兼职裁判,感觉不免好像不大公平。 更不公平的是,林三酒其实一挺身就能起来,鸦江也是一样。他们之所以在地板上躺了足足三个数字,是因为邦尼兔在他们头上摊开了一张日本浮世绘风格的巨大画卷:各色百鬼簇拥着行走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地狱在天地交界处打开了门,一只深红色的恶鬼从门缝里探出一只眼睛,和白森森的尖牙。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和恶鬼正好面对面;过了半秒,门缝被拉开了些,恶鬼笑着咧出了更多的牙,仿佛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等他们一起身,就能顺利把他们都吸纳入浮世绘里去。 “7,6,5,”邦尼兔一秒一个数字,转眼就喊到了五。 林三酒保持着后背贴地,双手打开【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伸长手臂袭向了邦尼兔的双腿——少女那双穿着短靴的双脚一蹬地面,居然以空中展开的那张浮世绘作为支撑点,整个身体向上一翻,倒立在画卷上,浮世绘依然稳稳地停留在原地。 “滚到那边去!”她朝鸦江急匆匆喊了一声——没有骂人的意思,她的确是要让鸦江“滚”出去。鸦江立刻骨碌碌往外滚了两步,就在邦尼兔探过身、要从画卷上往下抓来的时候,林三酒一手拍在了浮世绘上,【扁平世界】当即发动了。 “诶?” 邦尼兔身下乍然一空,在往下掉落的同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她原本十拿九稳能抓着鸦江的手臂,因为这一变故也抓了个空;不等她反应过来,林三酒腾地翻身跃起,从下往上直直地将拳头送向了少女的躯体。 “真小瞧我了,”邦尼兔喘息着笑道:“你以为只有我的头受保护吗?”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她的双脚轻轻巧巧地落了地;而林三酒的拳头已经又像刚才一样,被某种无形又粘稠的力量给牢牢吸附住了,卡在空气中动弹不得。鸦江匆匆忙忙地在拳击台另一头爬起来,一看清形势,不由也慌了手脚,不知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赶紧冲邦尼兔喊了一声:“喂!” 其实不用他喊。他才一拿出那件物品,邦尼兔的脖子就像是要折断一般猛地拧了过去,反倒把鸦江给吓了一跳。 她看了鸦江半秒,似乎隐隐有些失望,慢慢朝林三酒转过了头。二人此时相隔不过数十厘米,这是在近战派看来,只要一拳就能解决问题的距离了。 “你拿走我一个东西,会没有代价吗?接下来你要倒下了噢,”她抹干净了脸上的假血浆,第一次将完整面容露了出来。林三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此刻才发现,邦尼兔的右眼皮下是空的——一个空洞洞的眼窝,眼皮却能完全睁开;一眼望去,眼洞里黑幽幽的,被血糊住的时候或许的确不大容易察觉。“准备好了吗?” 少女朝她一笑,一只手臂如灵蛇一般,倏然直直冲向了林三酒的胸口。她的拳头卡在半空中无法动弹,却不代表她现在不能自保;刚才才拿到手的浮世绘,立刻从她掌心中解除卡片化,霎时铺展下来,迎上了邦尼兔的手。 邦尼兔的眼睛再次一亮。 不等林三酒想明白为什么,她眼前却全突然黑了下来——就算她这辈子从没碰过熔岩,她也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被va吞没了。 1151 住院的林三酒 ……林三酒隐约知道,自己昏迷过去了很久。 她在一片深深浅浅、不断翻滚的黑暗中漂浮着,神智思维时断时续,恍惚之间连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直到她挣扎着睁开眼皮,视野从一片迷雾里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身体的知觉也才一起复苏了。 灰白色的天花板上,浅浅地裂开了几道长长的缝隙,好像一只巨大蜘蛛刚刚准备开始织网。 发生了什么来着? 她皱起眉头,感觉记忆也全被打成了碎片似的,需要她使劲把它们重新一块块拼起来。啊,对了,是那张她从邦尼兔手中拿到的浮世绘,一拿出来,她就被va吞没了……这么说来,她现在就该是在医院里了? 那浮世绘还在她手里吗? 想到这儿,她艰难地抬起脖子,想看看自己的左手,再看看医院到底长什么样——落入眼帘的,是一间全都涂成了白色的小小房间。房间四壁狭窄逼仄,除了医药柜、身下的单人床和旁边的输液架之外,什么都容不下;房间这么小,却配了一个沉重厚实的大铁门,感觉好像马上要失衡了似的。 医院原来就是这样子的……林三酒刚升起这个念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她仍旧抬着脖子,目光搜寻了几圈,不由张开了嘴。 她的左手臂没了。 从握着浮世绘的指尖开始,她的手掌、手腕,一路延伸到上臂,全都不见了。或许是因为被吞进va的时候,她正攥着浮世绘的边缘,它倒是跟着她一起进了医院,此时正皱巴巴地躺在原本应该是她左手的地方——地狱门缝里那一颗与其他百鬼相较之下尤其巨大的深红色恶鬼头,此时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骨碌碌朝她一转眼睛,随即深深皱起了光秃秃的眉毛处皮肤。 ……怎么,连一个特殊物品里的鬼都要对她表示失望吗? 林三酒也朝恶鬼翻了一下眼睛:反正从今天起,它的主人就降级了,爱咋咋地。 与邦尼兔的一战,收获比她想象得要大,不仅仅是拿到了一个特殊物品,还让她发现了这一轮游戏中的va地点。联想到邦尼兔那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在游戏开始后用过几件特殊物品?”),答案就立刻呼之欲出了:这一轮游戏的va,正藏身于进化者储存特殊物品的地方。 更具体一点说,熔岩应该是“卡”在“第三件拿出来的特殊物品”和“储存空间”之间的;当进化者拿出第三件特殊物品时,就会被流淌出来的va猝不及防地吞没。 鸦江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谁能想到会从这种地方冒出va来? 林三酒之前已经拿出过一次【龙卷风鞭子】、一次【画师】了,再加上她将浮世绘一收一放,自然就落到了医院里。只不过她知道得有点儿晚了,现在进了医院,也警告不了黑泽忌了。 不知道她走后鸦江怎么样了? 她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阵呻吟,慢慢用还扎着吊针的右手撑着身体,翻向右边坐了起来。幸亏被吞没的是左手,她一边想,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顺手将浮世绘再次卡片化了。 波西米亚和人偶师,应该就在这扇铁门之外吧?现在也和她一样,待在一间狭窄病房里吗? 她的左手触碰到va后,惩罚就是彻底消失了;那人偶师——她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无头身体,不由打了个战。 【鬼绘】 这是一幅内容罕有、色彩大胆鲜明的浮世绘作品。传说在百鬼夜行的时刻,地狱大门会在黄泉界打开,露出一只深红色鬼王;凡是不慎撞见鬼王的人都会被迷惑住心智,随着百鬼的队伍一起进入地狱大门,从此成为百鬼之一。也就是说,画面上的每一个表情各异、生动鲜活的鬼,都曾经是进化者之一噢。 使用方法:非常简单,只要拿起画卷,让它碰上观赏者的脸就行了。这样一来,观赏者才会被如此强烈、如此近距离的艺术冲击所感动,不由自主地感受到艺术的召唤,从而与浮世绘融为一体。 注意事项:因为画纸大小毕竟是有限的,所以无法容纳无穷无尽的夜鬼。当数字达到上限的时候,之前被吸入画卷的进化者就会按照顺序一个个被重新释放出来。 邦尼兔真不愧是一个近战系的进化者,手上都是靠近战才能发挥出最大效力的特殊物品。 先出去看看吧,如果能出去的话。 林三酒将挂着吊瓶的输液架拖在身后,慢慢走近铁门,她浑身上下都被抽掉了骨头似的,疲软得凑不出多少力气。好在铁门上的几把大锁,都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进来,而不是为了令她不能出去;她一个个地打开锁,在“吱吱”低响中,将沉重的铁门拉开了一点缝隙。 她下意识地想象过很多次医院的模样,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看上去应该是一栋普通的建筑物,墙上挂着红十字一类的东西——她没想到,自己在第一次看见医院内部的时候,居然连视野都眩晕了一下。 在她的房门外,什么都没有。准确地说,仅在一道门框之外,地面就像悬崖一样笔直地垂落了下去——她哪想到门外居然没有地板,急急地收回了差点就要迈出去的一只脚;因为不小心扯着了手上的吊针,皮肤上送来了一阵尖锐的痛。 林三酒回过头,咬住手背上的针将它拔出来,再次探头望了出去。 这是一个桶状的圆环形建筑物,被封闭得四不透风,见不到一点天光。只有四周的弧形墙壁上,镶嵌着一排排的白色小射灯,与一扇扇同样的铁门一起,顺着墙壁组成了一道道圆弧。 在每一层的圆弧上,都装着数目相同的铁门,想必每一扇铁门的背后也都是与她所在之处一模一样的病房了;她低头看了看,只见白色的点点灯光一圈圈延伸下去,直到最远处的光芒都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了,才露出了一片黑沉沉的圆形地面。 很难判断出这个“天井”形的建筑到底有多深。 她往左右一看,发现离她相邻五米处,也各镶着一扇铁门;跪下来以后,她用唯一一只手抓住门框,然后将上半身尽可能地探了出去,想仔细打量一下相邻的几间病房。 铁门打开时轰然撞上墙壁的震响,是和一道急速的风势同时出现的。 林三酒此时身体虚软,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一线;当她意识到那一道风势是冲着她来的、迅速缩回房门内的时候,那道风势已经扑近眼前了。在那几十分之一秒的瞬间里,风中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影子,骤然朝她的右手张大了一个黑洞般的嘴,露出了几排森森白牙一—— 她躲避不及,在跌回地板上的时候,右手手背上也被那玩意儿的尖牙给狠狠地刮破了皮肤。在她手背上血珠飞迸、溅入空气的那一刻,那玩意儿猛地一扭头,在门框上“砰”地一弹,拧身又扑回了它来时的方向。 “好、好像是个食人鱼?”意老师吃惊地说。 林三酒咝了一口凉气,想用左手捂住不住流血的右手背,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左手。她忙翻身坐起,目光顺着食人鱼追了上去,正好看见那扇打开的铁门后露出了半张人脸。 “怎么什么都没有?”那男人伸手抓住食人鱼,低声骂了一句,还摇晃了几下,好像生怕食人鱼会藏起什么东西不给他似的。他躲在铁门后,除了一个覆盖着棕色短发的额头,很难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那男人抬眼一扫,与林三酒的目光一撞,他立刻重新缩回了病房里,铁门也“哐”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林三酒将门关上,坐在门后,望着自己的手背发愣。 那食人鱼身体挺小,嘴巴却极大,加上牙齿密集尖利之极,就是一口把她整个手腕都咬断了也不出奇——假如它的目标是她右手的话。它之所以只是划伤了林三酒的手背皮肤,是因为它要咬的是她手上的东西。 想到这儿,她不由望向了刚才被她拔下去的吊针。 难道食人鱼原本想咬住的,是吊针? 目光顺着输液管一路往上,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吊瓶上,里面还剩下一半左右的透明液体。她这才将吊瓶摘下来,仔细看了看它的标签:【高效营养液】。除了这几个字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应该是好东西吧?”意老师不太确定地喃喃说道,“人家都想抢它呢……” “跟刚才相比,我好像更加虚弱了……”林三酒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望着吊瓶叹了口气:“难道说我还不能摘下吊针?” 她捡起地上的针头,叼在嘴里,又拿出礼包给她的酒精,在唇边给它来了个淋浴以作消毒,这才再次扎回了手背的血管里。随着冰凉的液体又一次进入了血管,她长长地呼了口气,闭上眼睛,似乎确实感觉到体内渐渐多了点儿力气。 铁门猛地摇晃起来,将她惊得霎时睁开了眼睛——有人正在外面一下一下撞击着门锁。 1152 资本主义贯彻末日世界 除了一个关门时自动上锁的门锁之外,此时铁门上其余几把锁头都没有锁上,在外面来人的不断撞击之下,铁门“呛啷啷”地发出一阵阵仿佛要把人脑子都摇散了似的响亮声音。 门外来人一定也和她一样,都比平时虚弱,林三酒在冲到门边的时候想道。铁门固然坚硬厚重,还上了一把沉甸甸的黄铜大锁,但单靠这些,还不至于能拦住任何一个有经验的进化者。 “打不开!” 一个近乎狂躁的声音在外面使劲喊道,每个字都滴着绝望:“我打不开这个门!” 林三酒刚要拧上门锁的手指一顿。 “救命!”铁门的震动停了下来,那个声音似乎爬着挪远了一些,紧接着,隔壁病房的铁门也开始“哐哐”作响了起来,只是声音比刚才模糊多了:“有人在吗,拜托了!救救我,让我进去,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难道他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他不知道这间病房里有人? 那人才喊了这么两句话,已经快把嗓子都撕破了;他的恐惧和绝望强烈得简直能透门而入,叫人听了都忍不住揪心。假如这居然也是骗她开门的伪装的话,林三酒还真得心甘情愿地认了:毕竟不是每天都能遇见影帝。 她举起那一只斜扎着吊针的右手,刚要准备打开门锁让外头的人进来,只听一声低低的、含混的闷响,就“噗”地一下在外面墙上跃了起来,好像一只水袋摔破了,又好像牙齿咬进了一颗软葡萄。 门外人的呼救声消失了。 林三酒将耳朵贴在铁门上,右手依旧放在门锁上,屏住了呼吸。门外一片寂静,衬得刚才的吵闹噪声仿佛是一场幻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但她似乎从那片寂静中感受到了什么细微动静。 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她的右手滑到了另外两个没有上锁的门锁上,手指捏住了锁心。 就在这时,有人紧贴着她的耳朵、隔着一道铁门,深深吸了一口长气。 ……就像是辛苦登上山顶以后,游人对着山谷美景深吸的那一大口气。 “噢,有个新来的人,” 当林三酒猛地将耳朵抽离铁门时,她听见一个低低的嗓门说话了。是个男人。他说话时,好像刻意要把每个字都在牙齿间摩擦一遍似的,她甚至能想象得出他的两腮上,青筋、肌肉随着字句浮凸又落下的样子。 铁门外的锁,被人以指甲轻轻挠了上来,声音细细缕缕地好像能钻进皮肉底下一样难受。 门锁忽然被用力砸了几下,尖锐的金属声重重刺进耳膜,林三酒一激灵,立刻将另外两把锁头锁上了。“咯哒”响声一起,门外那人就挤出了一声摸不清意思的“哈”:“你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女人……你没了左手……嗯,我暂时不缺营养液。就让你先躲着吧,我们会再见的。” 他刚才看见自己了吗? 林三酒觉得不像。为了不让自己从门框边上掉下去,她始终把缺少左臂的半边身体倾向门后,以保持平衡;就算门外有人远远看见过她,也不太可能看清她少了左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又静静听了一会儿。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渐渐远去之外,她有好几分钟都没有捕捉到任何声音了,这才慢慢松下了肩膀。她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在门外走来走去的,要知道,门外即是不知多少米深的空洞了,连放脚尖的地方都没有。 难道是像壁虎一样爬在墙上的吗? 有一点她倒是能肯定:被送进医院的人似乎都很虚弱,没法用武力强行打破铁门闯进病房里。 想了想,她叫出了【鬼绘】叼在嘴里,轻轻打开了门锁。每一下动作,吊针都扯得她皮肤上刺刺地一痛;用嘴巴把针扎进手背里的结果就是这样,就算好不容易进入了血管,她的右手看起来也像是一个用来插缝衣针的棉线球。 门外的人果然走了,门缝里只有一片昏暗的墙壁,点缀着一小团一小团棉花似的白光。 在把门缝拉大之前,林三酒打开了“纯触”。这个能力也被大大地削弱了,她立刻就感觉出来了:在她的五官感知中,一切都含糊、昏暗、微弱了下去,底气不足一般,疲惫地仅仅覆盖了门外一小片地方。 她只能勉强肯定周围没有人了,随即,她探头出去飞快地朝右边的病房扫了一眼。 第一个撞她门的人,现在早已经没有了踪迹。唯一一点能证明她并没有幻想出那些呼救声的证据,是铁门和墙之间那一块血迹:一大滩血和头发黏在墙上,碎肉嵌在墙砖的缝隙里,大量鲜血缓缓地顺着墙往下滑,一路滑进了看不太清楚的昏暗井底。 她“砰”一下关上了门。 “意识力也少了,”意老师不无忧虑地说,“少了很多。你可能都不想知道到底还剩多少。” 林三酒没答话,只是再次看了一圈这间小小的病房。考虑到每个人都有被送进医院的第一次,这儿一定会有某些讯息;一些能让初来乍到的新人们掌握基本情况的东西。 她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医药柜,也是唯一一个能装下东西的地方了。她在上面两个抽屉里找到了一支注射针管、两根针头,一管眼用药膏,一支润唇膏,又拉开底层抽屉一瞧,抽出了薄薄一份册子。当然,整个过程里,手背和脑袋都一直他妈的在痛。 “价目表?” 林三酒将那份只有五六页的册子放在床上,打开看了一会儿,最终感觉小腹慢慢地抽紧了,好像五脏都翻了个个儿,又被人捆成了粽子。就算还不清楚整个情况,价目表上的项目也散发出了一阵浓浓的残忍味道。 “单人病房(一轮),5点。” 她有多少点?她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个鞋盒,发现床头墙壁上还有一只钟,指向了下午3:08。难以想象,这一轮va居然只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高效营养液,3点。” 对了,吊瓶里那点可怜的液体,也快滴完了。 “医院通行证(一小时),2点。” 林三酒盯着它几秒,忽然头脑中灵光一现:这不会就是那些人在墙壁上行走的诀窍吧? 接下来还有许许多多的医疗用品、药品和服务,都是她不清楚效用的玩意儿:有x光检查,阿司匹林,缝线,外科手术,花篮,熔岩伤势恢复膏——最后一个,她倒是看见了一行小字说“只要抹得足够,就会恢复断肢”,不由让她好奇人偶师得抹多少才能把头重新长出来——林林总总,要的点数高低不等,内容也是无奇不有。据说所有这些医疗相关的物品,她都能在“位于医院底层的交费处和附属商店”买到,只要她有点数的话。 真正让她脸色发白的,是最后一页上的说明。 “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本医院将无条件收治紧急情况下的病人,不考虑其经济状况,先给予合适的治疗手段。在病人恢复知觉,可以行事以后,本医院将会在一轮结束的时候给出总账单,收取应当收取的费用。注意,如果使用了房间内医药柜中的物品,那么它们也会被列在账单上。对于未能付账的病人,本医院将使用强行收费手段,使病人抵押变卖财产还债。能力与特殊物品的评估价值,大概在1-2点之间。”她轻声读完了。 也就是说,林三酒刚才一睁眼,就已经欠了医院8点。要是在晚上六点半之前她想不出办法拿到8个点数的话,她的能力和物品就要被拿走至少4个! 林三酒赶紧把东西都放回了医药柜里,坐在床上,试图将所有的讯息都在脑海里整理一遍,好想出下一步该怎么办。册子上把价目介绍得清清楚楚,却唯独少了一条最关键的讯息:她该怎么拿到点数? “也许杀掉其他玩家就能获得点数?”意老师建议道,“刚才那人不就杀了一个玩家吗?我估计死掉的那人,肯定是负担不起单人病房……没地方去,所以才会在外面被杀了的。” 就算真是这样,她怎么杀?且不说人人都躲在铁门后,她现在体力虚弱,又没有爬墙的能力,连门都跨不出去。 林三酒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剩下的意识力,足够我拟态一次吗?” 1153 只能靠自己的大脑了 所余意识力是足够拟态的,哪怕林三酒连续拟态两次,也还能剩一次【防护力场】的量;意老师以能力为单位,果然把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力存量给解释清楚了——只不过,问题并非出在剩余量上。 问题出在,她怎么也发动不了【意识力拟态】上。 “怎么回事?”林三酒一怔,“难道是我太虚弱了?” 话是这么说,她自己也清楚应该不是那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意老师又窘迫又着急,她管辖的领域里出了这么大漏子,她不仅没有察觉,还搞不明白原因,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我检查两遍了,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拟态不能用了而已。 “其他的呢?”林三酒问道,又决定不等她了:“我试试!” 结果,【防护力场】、【意识力扫描】都可以照常发动。 “奇怪了,”意老师喃喃地说,“这说明意识力没问题……” 林三酒紧皱着眉毛,坐在床沿上呆呆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吸了一口凉气,赶紧叫出了一张卡片;一见卡片在手心里变成了刚才那本薄薄的价目表册子,她就立刻打开了最后一页。 “我记得,如果出院时玩家还付不起账单的话,那么医院就会用强硬手段‘抵押变卖财产’……至少我记得我看到的是这个句子。”她的手指迅速在一片黑压压的字中找到了目标,仔细一看,当即怔怔地吐出了一口气。 原句并非是她以为的“抵押变卖财产”,而是“变卖抵押财产”——只不过是“变卖”和“抵押”两个词的前后顺序不同,再仔细一琢磨,意思却大不一样了。 头一个,意思是“抵押”财产、“变卖”财产,也就是说,医院既可以收下你的东西抵债,也可以把你的东西卖了还债。 第二个的意思,却是医院把你已经“抵押”给它的财产“变卖”掉还债,也就是说,它早在安排紧急病人住院时,就从他们身上拿到足够的抵押品了。 回头一想,也对:要是有玩家在医院里遭劫,被抢得一干二净,出院时交不起足够抵押品,医院岂不是得承受明明可以规避的亏损么? 林三酒不由想到了游湖副本,也是同样一套收取抵押品的手法:这些副本啊、游戏啊,在这种地方还真是特别精明。 “你快试试,还有什么被抵押掉了?”意老师催促道。 哪用她多说,林三酒急忙把能力和物品都一个接一个地试了过去。因为她现在没有了左手,压根使不出【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了,不管它有没有被抵押,对她来说都没有分别——她干脆把它也列入了抵押品之一。 能力仅有两个没法用,也算是万幸了。她花了二十分钟,把每一个特殊物品都试了一次,在试到第四件的时候,【高效营养液】就滴完了——在体力果然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之后,林三酒也得出了结论。 【龙卷风鞭子】、【妙手空空】、【糟糕!钱包不见了】、【描述的力量】、【鬼绘】都全部没法用了。其中有几件不好试验,是靠排除法才找到它们头上的;尽管物品本身还在,效用却消失了,让它们成了玩具似的摆设。 “7个,”她揉了揉太阳穴,“我欠了医院8点,就被拿走了6个或7个抵押品……他们还真公平。” 原本想靠礼包的智慧摸索一下这个游戏的门路,现在也没指望了。林三酒干脆拿出了鸦江伪造的《知情书》,又找出了一支笔,决定用笨办法把目前所有的讯息都整理一遍——等整理完善时,或许她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就像小学生写作业一样,她端端正正地写下了“va已知条件”: 每一轮va!!游戏中,熔岩地点不同,持续时长不等,两轮之间有休息时间。下一轮开始之前需要进行登记,否则会被当成非法人口。 玩家利用熔岩吞没非法人口,则获得对方失去的生存几率。非法人口会被送入医院,出院后下一轮自动变成登记玩家。 玩家在每一轮的va游戏中,可以缓慢恢复生存几率。 玩家若被熔岩吞没,会被扣掉生存几率、送入医院,被扣至少一轮的游戏时间。 玩家在医院需要使用点数,购买医疗用品和服务。 在va游戏中受伤的话,会酌情减少生存几率。 紧急病人的能力与物品中,相应一部分已经抵押给医院了,要在出院时付点数赎回。已抵押的,就不能再使用了。 va游戏中的玩家信息,会显示在原本就有文字的地方。 看着这八条,林三酒想了一会儿,又在旁边写下了几个问题。 第一,她能不能在休息时间离开va!!世界?如果休息时间不能离开,那么她下一轮不进行登记,作为非法人口,抢在其他人找到她之前离开va!!世界,这样行不行? 第二,入院以后会被扣住“至少一轮游戏”的时长,这个“一轮”包不包括她被送进来的这一轮? 第三,什么叫“至少”一轮?具体在医院停留几轮时间,是由什么决定的? 她咬了几分钟圆珠笔,又看了看那只已经空荡荡的吊瓶,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闷头想,也就只能获得这么多的讯息,而且大部分还是与外面va游戏世界相关的——但她分明意识到了,医院内部才是va世界的重头戏。 医院内部的重头戏,显然又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底层的交费处和附属商店”。 也就是说,她必须得冒险去一趟医院最底部:这个圆柱体建筑中,那片昏幽幽、叫人看都看不清楚的圆形地面。 “可是你现在的体力和战力……”意老师不无忧虑地说:“我怕你一开门,就会成了别人的点心。” “既然我都虚弱了,没有理由其他玩家却还精神抖擞吧。”林三酒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大家进了医院,说明都是从熔岩中受伤的病人……唔,当然,别人恢复治疗了一段时间,或许状况比我强些。” 她说到这儿时,心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办法——说起来,她该感谢人偶师。自从他用了一次【活力满满防弹咖啡】之后,它的效果就一直清晰地留在了她的印象里。 “咕咚咚”把一满杯咖啡都倒进了嗓子眼以后,林三酒一抹嘴,果然感觉自己的精力渐渐恢复过来了不少。按照卡片说明来看,咖啡会将她的整体状态增强百分之三十;只不过它同时也说得很明白,在咖啡过了劲儿以后,人反而会感到特别困累——也就是说,在不清楚外界危险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她必须得在咖啡效果消失时返回病房。 “问题是,怎么返回病房?”意老师问道,“你现在一个点数也没有,买不了【医院通行证】啊。” 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好了。 虽然铁门底下几乎没有缝隙,不过门外有一个把手。她卡片库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其中就有几卷又沉又大的绳子;如果用牙齿和右手把绳子系在把手上,或许她能靠着它爬回来。 当然,在往上爬的过程中,她会是一个很脆弱的目标——在体力只剩一半的情况下,光靠一只手、两只脚攀绳,就已经够叫人受的了。 然而风险还不止这个。林三酒刚才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找到了三把钥匙,试了试,正好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也就意味着,她不仅得靠一根绳子吊在半空,还得在门口一个一个地开锁——她总不能门也不锁地出去,然后在回来的时候被潜入屋里的人迎头打死。 “说不定我能遇见人偶师和波西米亚呢,” 在用牙齿和右手把绳子打了个圈系在门把手上之后,林三酒现在连挑嘴角一笑都觉得自己腮帮子酸疼:“要是在医院里彼此有照应,就安全多了。” “头都没了,认得出吗?”意老师这句话听不出来是玩笑还是嘲讽。 林三酒挑了一个好像周围没有人的时刻,将绳子一把扔出了门外——棕黄色的麻绳在半空中一圈一圈舒展开身体,直掉进了昏暗的建筑下方,摇摇晃晃地垂成了一条直线。 在真正出去之前,她还得准备一些防范手段。 【防护力场】是随时都可以打开的,不过硬抗总是下策。她将【how tender】叫了出来,先往自己身上来了一个扭曲光影的效果,随后将它叼在嘴里,右手握紧了绳子,以双脚撑住了墙壁,一点一点地顺着绳子往下爬。 少了一只手臂,对身体的平衡影响很大;她好几次险些没攥住绳子而直直跌下去,幸亏及时用意识力把自己立即缠紧了,重新将手指甲深深抓进了麻绳里,总算稳住了身体。每当她要经过一扇铁门时,总是会担心里面的人猛一开门就会将她撞落下去——或者开始攻击她。她一般会在铁门上静静等一阵子,直到她觉得应该安全了,这才尽量悄无声息地避开铁门,绕开它往下继续爬。 那个朝她放出食人鱼的棕发男人,似乎一直在留意着周遭动静;一发现她出了门,马上故技重施,连续扔出了好几条食人鱼,像小火箭一样嗖地就从空中朝她张开大嘴冲了过来,激起了数道风势。然而当几条食人鱼在“绳子”的影子上扑了个空,反而彼此撞在一块儿之后,那个棕发男人也迅速收了手,再次把铁门闭紧了。 在一连爬过了五扇垂直排列的铁门以后,林三酒估摸着自己已经下沉了十余米了;转头一看,底层昏暗的圆形地面却好像一点儿都没有靠近她。 这个桶状建筑到底有多大?多高? 她尽量将视线所及之内的铁门都数了一遍,依然不清楚一圈上到底有多少病房,只能肯定不会少于二十间。而上下一望,封闭的天花板和地面都宽广深邃得叫人吃惊,更数不清到底楼内到底有几层了。 她爬过的区域里,空着的病房多,有人的病房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付不起房钱——不过,这叫她爬起来时安心多了。 在还有一半距离就能落地的时候,从她的右手边墙壁上,“咚咚”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抬头一望,一个人影踩在圆弧形的墙壁上,仿佛克服了重力似的,正以极高速向她冲了过来。 1154 一个不怕脏了手的店主 看来大家都很忙嘛!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来不及转头去看来者什么人,那一股被激起的气流已经扑到了脸上;她浑身上下霎时一亮,同时也松开了唯一一只紧抓着绳子的右手,当即直直被重力拽了下去。 即使现在高度降了一半,底下那一片昏黑仍旧深得叫人心慌。连冲来的那人都没料到她居然说松手就松手了,身影急急一顿,在剧烈地从耳边扑过的风声中,林三酒隐约听见那人惊讶地一咋舌:“挺敢啊!” 老实说,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从这儿掉下去的话,就算身上有了【防护力场】,不摔断几根骨头也是不可能的;她这个状态,恐怕实在承受不起这种折腾了。 无数铁门、墙砖都在眼前急速划成了一道道虚影,当林三酒的视野中闪过去一片铜黄的时候,她手臂如同闪电一样激射而出,一把死死抓紧了那只门把手,总算勉勉强强稳住了身子;她半颗心好像都还挂在头顶上的空气里,刚要低头看看自己离地面还有多高,手指却吃不住力、突然往下一滑,再次摔了下去。 好在被门把手拦了一拦,下跌之势就不那么狠了,当她在一声闷响中狠狠掉在地面上,正好落进两面高墙的中央;【防护力场】被撞得白光乱晃、闪烁不定,替她卸去了不少力道,除了浑身疼之外,总算是没有摔伤。 少了左手,让林三酒多花了几秒才重新找回平衡。她收好东西站起身,正要打量一下自己到底来了什么地方,就听身后半空里传来了“哒哒哒”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从墙上迅速追了下来,脚下圆弧形的墙壁对他而言简直就像平地一般,跑起来灵活自如。 “我只想聊聊!”那人在扑下来的时候高声叫道,语气里带着一股隐隐压不住的兴奋,仿佛是看彩票时突然发现自己连续中了四个数字:“下面不安全,你快点爬上来!” “底层有人,” 意老师冷不丁地发话了,【意识力扫描】在同一时间,早已朝四面八方铺了出去。由于她能力受损,身边高墙又曲曲折折地像迷宫一样将空间切分成了羊肠小道,她的感知范围内几乎全是一片片昏暗。就在一团团小白灯照不亮的角落里,她能隐约察觉到人低低的呼吸、一闪而过的目光、窸窸窣窣的衣料响声……这些人远远近近地藏在底层中,有的在某个转角处,有的在几隔墙壁之外,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又都在哪儿。 “我真的没骗你,快上来!” 一听这话,林三酒反而掉头冲向前方一条小路,在墙角处一拐弯,重新与身后的那人拉开了距离。 怪不得在高处时,往下看时只能看见一片昏黑呢。 无数三四米的高墙把建筑底层阻隔成了一条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从上方映下来的光,都被高耸的墙壁遮挡住了大半。她钻进来的这条路上,竖立着一道接一道的铁质拱门;穿过这条路往右方一看,还能隐约瞧见几堵墙合围出了一片小广场。 这个由小道组成的“迷宫”里,也都同样挂着白棉花团的小灯,它们用吃力的光芒照将走道上染出了一截一截的昏白色,虽然不甚明亮,却好歹能看清楚前后左右。 她急急止住步子,将后背贴在墙上,屏住了呼吸。 追来的人脚步声一落地,就像雪花融进了火炭里似的,只剩下了一片悄无声息。林三酒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墙角处有人追上来,这才慢慢一步步向后退了出去——她走得这样慢,就是为了不让鞋底发出声音来。 刚才那人好像也不愿意在无数小道里追逐她,她连续拐了两个弯,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忽然在一堵墙前方刹住了脚步。 这堵墙上多了一个东西。 “综合医院一楼地图,”意老师在她脑海里念出了声。“看看,那个收费处和附属商店在哪里?” 一张打印好的楼层图挂在玻璃框内,道路就是横竖排列着许许多多的细线,让它看上去好像一块圆形的电子芯片。其中一条小道上,画着一个黄色的五角星,旁边写着“你在这里”。 林三酒顺着五角星往周围一看,发现在她的左上方,大概两条路之外的地方,就是一个代表着房间的方块,同样带了一行小字:“收费处和附属商店”。 还真巧,正好离她不远。 除了这一个小方块之外,没想到这个医院底层还真是五脏俱全:不仅有护士站、洗手间、管理处,还有自助餐厅和值班室。 她又仔细看了几遍地图,尽量将走过去的路线全部印在了记忆里。她这一路上走得小心谨慎,只要听见有一点儿响动,都要停下来观察半天——两条路的距离,却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总算是遥遥看见了一团被两堵高墙夹在尽头的亮光。 收费处的灯光比壁灯亮多了,将一个站在门口的进化者给染出了盈盈一圈白边。那人正低头看着掌心里的什么东西,看了几秒,他摇摇头,低声骂了一句“这么个破玩意儿就敢要四个点”,随即转身走了——似乎没有发现躲在远处的林三酒。 林三酒等他走了以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站在了收费处门口。 ……老实说,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医院的收费处。 非要比较的话,她觉得这更像是一个路边的小商店:不仅有吱呀吱呀转圈的电风扇和一个装满了饮料的冰柜,连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像是靠着一个小商铺养两三个孩子的中年小店主。要说唯一一个能让人觉得它与医院有关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张雪白的柜台了。 小店主似的男人耷拉着无精打采的一张脸,抬起眼皮看了看林三酒。他刮脸刮得十分漫不经心,漏掉了不少地方,刮胡刀没有赏光路过的皮肤上,懒洋洋地伸出了零星几根胡须。 这是副本生物?不,这儿已经是一个世界了,那就是……堕落种? “要买什么?”当她暗自琢磨时,那小店主丝毫提不起兴趣地问道。 “我……这个嘛,”身上连一个点数都没有的林三酒走近雪白柜台,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这儿有什么?” “你没看过价目表吗?” “噢,那个……” “对,就是那个,”小店主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一只胖乎乎的手在她眼前像个肉蝴蝶似的翻飞几下,就要赶她走似的:“我只卖那上头的东西。想好了要什么再来,我没那个工夫陪女人逛商场。” 看来不管是哪儿的医院,员工态度都好不到哪儿去。 林三酒身无分文,就是为了打听消息才来的,哪会这么轻松地叫他给轰走;她从肉蝴蝶似的手旁边绕开了头,清了清嗓子,问道:“如果我要问问某个东西的效果……” “商品盒子上有。”小店主板着脸说。他身后的架子上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药盒,感觉全收集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个。 “我能看看吗?”她都想好了,要先看一看熔岩伤势恢复膏。 “交点数买。” “我的意思是,你给我先看看,如果效果合适我再买……” 小店主一瞪眼睛,刚才的无精打采不翼而飞,仿佛听见有人要求娶他的七十老母:“先给你看看?你开什么玩笑?你拿着我的东西跑了怎么办?” “我肯定会还给你——” “我以前还觉得我肯定能混得出人头地呢,现在还不是在这里和你打交道。”小店主咂咂嘴,“快走。” 他越赶自己走,林三酒反而越安心。自打进了这个医院以后,她遇见的都是千方百计要朝她身边凑的人,一个比一个居心叵测。 她歪头想了想,忽然来了个主意——不,说它是主意还不太对,更像是由一个疑惑激发的灵感。价目表上的物品,几乎全都是医疗服务、医疗用品,那么在医院收费处购买倒是合情合理;但附属商店卖的是什么,价目表上可没写。 “是这样的,”她解释道,“我想买的东西在价目表上没有。你这儿也是附属商店吧?” “是,”小店主用怀疑的眼神瞥了她一下,好像担心她随时会掏枪抢劫似的。 “你们附属商店里有什么?” 看来她问对了,这是一个小店主无法推托、必须开始介绍商品的问题。他带着几分不得不工作的难受劲儿,答道:“那可多了。虽然我没有摆出来,不过你要的话,我随时都能给你拿出来……唔,比如《玩家知情书》,扑克牌,润唇膏……” “等等,玩家知情书?”林三酒急忙问道,“原来是在医院里卖的?多少点数?” “五点。”小店主这个时候看见了做成生意的可能性,脸色渐渐开始泛起了光来,眼睛湿润地带着希望:“买吗?” 没钱。 “我很想买。”林三酒诚恳地说,“可是真不巧,我一个点数也没有……点数我要从哪儿弄到呢?” 小店主脸上笼了一层失望,却还是努力了一把:“你身上有别的东西吗?不,不是特殊物品,比如说,你要是身上带了什么本医院的医疗用品,我可以折价收回,野路子来的不行。当然,必须得是没有拆开用过的。” “没有——你告诉我,如果我想赚点数,有什么办法?”这个信息在玩家知情书上肯定有,但是不知道这个信息就拿不到知情书,实在讽刺。 小店主嘬着牙花子,咝咝地想了几秒。 “你真的想要玩家知情书吗?”他答不对题地说,“你诚心想买的话,还有一个别的办法……你应该知道,人只有一个肾也可以活下去的吧?” 1155 万没料到林三酒 人生在世,有时也实在是太荒谬了吧? 她辛辛苦苦升级、训练、收集资源、战斗……作为一个成长型,林三酒好不容易才混到了今天的地步,结果到头来,她还是沦落到了卖肾的地步? 大概是见她瞪着自己半天不吭声,小店主眨巴两下眼睛,“噢”了一声:“原来你是一个新入院的病人。” 林三酒点了点头,等他继续往下说。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小店主终于叹了口气,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解释情况的责任非得落在自己身上不可:“唔……你要赚点数,总得拿什么东西换吧。点数只有医院院方才有,你想,一个医院主要会缺什么?不就是人身上那点东西嘛。” 二人头顶上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尤其响亮,发出的声音比搅起的风大多了。 “当然了,你要是不想卖肾的话,”小店主挠了挠脸皮,“眼角膜啊,血液啊,心脏啊……包括大脑。当然,血型啊基因啊什么的就不考虑了,不用配对,有货就行。其实你能想到的人体组成中,有百分之八十都可以拿来换点数。不过一般来说,大家都比较喜欢换肾嘛,因为少了它不影响你活着。” 林三酒想起自己小时候,对长大后的人生充满了许多幻想,但显然小时候的她想象力还不够丰富。“血呢?血怎么卖?” “这个也不好,”小店主一挥黑乎乎的肉手,“要10升血才能换到3点。” 10升! 就是一头恐龙,抽了这么多血以后恐怕也得晕过去。 “那一个肾能换几点?”她不敢相信有一小部分的自己,正在认真考虑卖肾这个选项。 “5点。”小店主冲她一笑,“正好够一本玩家知情书了呀。” 为了他妈一个纸册子,真的要丢掉一个肾吗?值吗?假如真像鸦江所说,拿到知情书就能结束游戏的话,那倒还罢了;但是鸦江之前没有进过医院,他当时显然还不知道他错得离谱。 林三酒还是搞不懂自己的人生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她居然需要在几张纸和自己的肾之间做选择。从某种角度来说,卖肾去买海洛因都比这个有价值吧? “怎、怎么卖?”她有点结巴,“我的意思是,我……怎么把我的肾给你?” “简单,无痛,即做即走。”末日里的小店主想也不想地就吐出了人流广告的宣传词,实在叫人有种恍惚感:“你看到这个了吗?” 他弯下腰,整个人消失在柜台后,只留了一个屁|股顶在外头。他从柜台里掏了几把,“啪”地将一个小玩意儿拍在了柜台上。 林三酒凑身过去看的时候,忍不住下意识地把一只手按在了自己后腰上。 这是一个金属制的长方形框架,似乎与手术刀用的是同一种精钢,有成年男性的手掌那么长。在钢制框架下方,连接着一个裹了医用橡胶的圆手柄,很方便让人握着它,然后—— “然后这么一划,从你后腰上肾的部位划过去,”小店主握着它,比划给林三酒看:“同时我说一声‘肾’,你的肾就掉出来归我了。” ……这也太儿戏了吧? 当然,这不是说林三酒就愿意真正躺在手术台上,让人摘走自己一个肾。她想到了在自己病房边被人杀掉的那个人,想象着杀手是如何将他的内脏收集起来,装进袋子里拿到这儿来换点数的……她盯着那支框架看了一会儿,在脑海里仔细地筛选了一遍自己的选项,虽然实在不多。 一,她可以回房去,拿到房间里的医疗用品,再下来折价将它们卖给小店主。这是一个很蠢的办法,拿了房间里的医疗用品,那医院可是要管她收全价的,她到手的却只有折价,顶多算是拆东墙补西墙——而且真正的难关和风险,还是她要在暗敌环伺之中想办法一点一点爬回去;要知道,绳子不够长,她站在地面上根本够不着它。 二,卖肾。 三,狩猎他人,以他人的医疗用品和身体器官来换点数。 最后一个办法,想来就是这个医院里玩家的主要手段了。林三酒刚才就遇见了好几个她不介意从其身上摘个肾的人,但是问题在于,她现在既没有医院通行证,也没有充足的战力——只要别人逃到墙上去,那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可就要反过来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小店主的耐心在渐渐消失,嘴巴像鲤鱼一样撅了出来:“你不买就让开点,别人还要买呢。” “你要我卖的可是一个肾,”林三酒哭笑不得,“这是能随随便便决定的事吗?” “怎么不能了?”小店主虽然长得乏善可陈,表情却生动丰富,一时间满脸都在跑眉毛:“你要实在很想要齐齐全全的一对儿肾,你还可以在有点数的时候,向医院买一个新的放回去嘛!” 还可以这么干? “或许你可以这样,”意老师忽然建议道,“你卖肾得5点,买一个通行证2点,不还剩3点吗?你有了通行证,就可以从墙上跑回房里去,把医疗用品拿下来折价卖给他,如果能凑出10点,那就买下玩家知情书,再把肾赎回来。如果凑不够10点,你大不了看完知情书后,再把它卖掉嘛。至于在医疗用品上欠的点数,可以慢慢想办法……至少你现在知道该怎么赚点数了。” 林三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我如果卖你一个润唇膏,你给我几点?”为了保险起见,她想先打听打听价格:“还有注射器、眼膏……” “这么些破东西,加一块儿我可以给你2点,”小店主用一种跳楼血价不买拉倒的口气说,“你快点决定!” “那赎回肾要多少?” “10点。”小店主说到这儿,还加了一句:“对了,玩家知情书只供一个人看一次,你在限定时间内看完以后它就会自动消失,记不住内容也别怪我。想拿它换点数,是不可能的。” 得,意老师的计划全泡汤了。林三酒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咖啡效果时间还算充足;在卖了肾、拿到玩家知情书以后,如果她赶快抓个人,或许可以用那个倒霉蛋的身体拿到足够的点数,换一张通行证。 有了通行证,她的安全就有保证得多了。 “我要是两个肾都没了,会怎么样?”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任谁准备要卖肾的时候,恐怕都不会迫不及待吧。 “知情书上有,”小店主瞥了她一眼,“你打算让我都告诉你,你就不用买知情书了是不是?” 她倒是没想过这个办法——行吧,最后一个问题。 “卖掉以后……我会怎么样?我会昏迷、虚弱之类的吗?”她真希望有人能在这时候出现,最好还得攻击她,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逮住对方,把他的内脏掏出来换点数。当然,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不光是这附近,凡是下到底层的进化者,似乎都很精,从不往别的进化者身边靠。 “肾的话,不会,”小店主的眼睛再次亮起来,“我都说了嘛,即做即走,当天就可以上班。” 完全是人流广告的词。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去。“拿走吧!”她咬着后牙根,像磨盘一样把话磨了出来,“快点,给我换一个玩家知情书!” “好的,马上就好,”小店主高兴极了,一把抄起那支精钢框架,将短胖身体探出了柜台。她感觉到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按了上来,倏地在左侧后腰上一划,伴随着小店主一声“我要肾!”——她一转头,正好看见一个红色的小东西从自己身上掉了下来,看起来简直像个便宜的塑料玩具。当然,不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买这种肾脏形玩具就是了。 她眨了眨眼,果然既不痛也不晕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要不是看着小店主将那个变得像玩具般的肾脏握在了手里,她真要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器官也不缺的全乎人呢。 “这就结束了?知情书呢?”她赶紧问道。 “是啊,很简单吧?我都说了,拿肾是几乎没有后遗症的。”小店主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手中肾脏,似乎对它的形态很满意——活像林三酒有可能在体内埋一个假肾来骗他似的。“噢,我这就给你拿知情书。”一边说,他一边有几分辛苦地在雪白柜台后蹲下去,“哗啦”一声打开了柜门,在里头翻找起来。他好像把头都伸进了柜台里,跟林三酒说话时声音闷闷的。 “这种方式减轻了游戏的血腥感,让狩猎人类也变得像玩桌游棋牌一样轻松愉快了。假如说,我是说假如,还有进化者做不到对他人不择手段的话,那这种游戏般的体验,也更容易让他们进入角色,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三酒的面色突然和柜台一样白了。在她猛地朝它冲了过去的同时,“商店”也急速后退了几步,恰好在她一臂距离之外。 “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们进化者真就是像奴隶一样,用血肉生命铸建起了一个个末日世界……你说对吧?谢谢你的肾啦。” 这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当她飞快地往回冲了两条路的时候,发现墙上的地图早已经和那家商店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1156 Con Artist to be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林三酒有半晌都怔怔站在原地,盯着那堵墙发愣——直到意老师轻声提醒了她一句“躲起来,别站着”,她才一激灵回过神,几步闪没进入旁边一条小道上。 这条小道上同样立着一道一道的拱形雕花铁门,她已经分不清是不是自己走过的那一条了。医院底层被无数条相似的小道组成了一个迷宫,只要走远一些,就很难再辨认来时的方向。耳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似乎越来越近了,她后退几步,一矮身跃向空中,脚尖在墙壁上一蹬,身体拧转时激射而上,右手顺势抓住了铁门门框,将自己拉了上去。 用脚尖踩在半个巴掌宽的拱形铁门上,她像一只猫头鹰一样居高临下地蹲着,屏住呼吸等待来人。 前方是一个t字路口,两侧恰好没有被壁灯光芒照亮,此时静幽幽地一团昏暗。她一眨不眨地望着路口,看见一个影子慢慢从右手边的路口中浮现出来,在地上越拉越长,渐渐地探出了那个人的头;垂至肩膀的头发滑落下来,悠悠在光影里晃荡着。 “嗯?”鸦江左右一看,见小道上空无一人,面色又谨慎又疑惑,半天也不敢往外迈步:“刚才明明好像有人的啊……” 林三酒乍然在这个鬼地方见到熟人,连胸膛里都暖热了起来,简直像是一个迫不及待要找朋友诉苦的小孩。她赶紧低低地“咝”了他一下,用气音轻轻叫道:“这里!” 鸦江一抬头,目光刚落在林三酒身上时还吓了一跳。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他说着从墙角后转出来,一手放在墙角上,一手抹了抹额头:“想不到我撑了这么多轮,最后还是进了医院……” 林三酒不由一怔。 ……为什么鸦江的手臂还齐全?他不也得用手往外拿东西,才能被岩浆吞没吗? 她刚才被骗得那么狠,现在简直有点惊弓之鸟了,一想到有可能是别的玩家假扮成鸦江的样子来骗她,不由后背上都“唰”地一下泛起了凉汗——就在这个时候,鸦江忽然转过头、垂下了双手。 林三酒顺着他的动作投去了目光。 鸦江此时只有上半身从墙后探了出来,不知道窸窸窣窣地干了些什么,才又从墙后迈出了一条腿;林三酒浑身紧绷地盯着他,直到他全身都从墙后露出来,才终于明白了—— “你、你的腰腹呢?”她低声问道。 鸦江四肢齐全、衣着整齐,要是遮住他的腰腹,真看不出来有哪儿不对。但是从胸骨以下、胯骨以上的部分,此时居然全空了:断口处和林三酒的断臂一样平整光滑,呈现肉粉色的平面;两截身子之间中间空荡荡的,连藕断丝连的脊椎也没有。一眼看上去,他就好像一个乐高玩具人,唯独中间被漏掉了一块,留了上半截漂浮在空气里。 “你的手臂不也没了吗,”鸦江没好气地说,“你有必要问我吗?” 他说到这儿,低下仅存的上半身,双手抱住左腿,将它往前挪了一步;等它迈出去了,他又抱住右腿,把它也拖了上来——靠这种纤夫拖船的方式,他才好不容易走进了小道里。 林三酒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着话说:“你……你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是在……” “我缠腰上了,”他一脸“事情就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吧”的表情,“我被va吞没的时候,邦尼兔看着我一直笑得停不下来。” 虽然这个桥段不常见,效果倒真是很喜剧。 “那你……那你只能这样靠双手拖着两条腿往前走?”林三酒看着他一点一点往前挪,有点理解为什么邦尼兔会笑成那个样子:“你没法控制腿了?” “换作是你,连腰都没了,还能走路吗?”鸦江好像看出她憋在面皮下的笑容了,不免有几分恼羞成怒:“你不知道下肢动作也需要腰腹肌肉参与吗?我也就上半身灵活度大一些……我倒是能晃膝盖、晃脚腕、晃脚趾头,可是有什么用?” “那你是怎么下来的?” “我是直接跳下来的。”鸦江拉长了一张脸说,“幸亏我的病房位置不高,门口很接近底层的这些墙壁——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你还能跳?”林三酒脱口而出。 “先把腿扔下去不就行了吗!”鸦江一摆手,“别说我了,你说说你吧!幸亏我遇见你了,不用我一点点搬着腿把这儿都走一圈了。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该怎么拿点数?” 看来他也读过了房间里的价目表。 林三酒在说话之前,先叹了一口气:“我没的可不止是一个手臂……我刚才就叫人骗了一把。” 说着,她就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给了鸦江听;后者听得连连咋舌,期间不断说些“这哪叫人防范得到”、“连地图都有?”之类的话,最后等林三酒说完了,他反倒沉默了一会儿。 “怪不得当我说我觉得游戏目标是找到知情书的时候,邦尼兔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她知道在这儿花点数就能买到的东西,不可能是游戏目标。”鸦江仰头看了看,“你别说,虽然你丢了一个肾,又没拿到知情书,但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林三酒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就从拱形铁门上滑了下来,轻轻落了地。 那小店主为了能够成功伪装成一个副本生物,行事、说话都尽职尽责地进入了角色,在与她讨价还价的过程中,也果然像nc一样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首先我知道了在医院里赚取点数的办法。” 林三酒走几步,停下脚,等鸦江挪着他的大腿跟上来。“人的器官、血液,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能拿来换点数,否则那店主也不会处心积虑地骗走我的肾。既然是器官买卖,当然必须得是新鲜的才行。我本来以为,想要从别人身上狩猎到新鲜器官,要么得靠武力把活人绑架到收费处,要么就得把刚收割下来的器官冰冻起来……不过现在我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办的了。” 别的玩家,又是从哪儿得到那支精钢框架的呢?医院收费处吗? 此时回头一想,她觉得那个小店主除了隐瞒了自己身份之外,告诉她的其他讯息应该都是真的。编造太多谎话既麻烦,容易出纰漏,又没有必要。她忘了是谁说过,最有信服力的谎言,就是绝大多数的真相,掺杂上一点点假话。 “其次——我对这一点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猜医院收费处的位置应该是不固定的。” 鸦江想了几秒,一边抱起右腿,一边“嗯”了一声以示赞同。 “那小店主怎么知道我是新人还是老玩家?”她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上方——宽广的圆形建筑物墙壁,环绕着医院底层,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朝上伸去;靠近底层的一扇扇铁门看着足有扑克牌大,越往上越小,从麻将大小、指甲盖大小,逐渐缩到几乎看不清楚了。在她能看清的范围里,时不时就有一扇铁门被人推开,或者有人影在墙壁上一闪而过;在寂静无声的海面之下,暗流从没有停息过一刻。 “这个综合性医院这么大,恐怕外面所有被岩浆吞没的va玩家都被送到这里来了,那可不是三个五个之类的数字。”林三酒收回目光,发现鸦江因为又是体虚、又要忙着搬腿,额头上都见了一层汗:“那小店主又不知道自己等来的下一个人到底是新人还是老玩家,他就不怕老玩家看见他后,反而狩猎他吗?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设了一个假商店……所以我才想,会不会是收费处的位置根本就不固定,完全是随机出现的,所以他才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到处骗人。” “不过……医院收费处里的nc也是随机出现的吗?”鸦江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什么外貌伪装。”林三酒皱眉想了想,“我在走近那家假商店之前,曾看见有一个进化者站在门口,咕哝了一句‘这么点东西就要4个点’之类的话,然后就走了……我当时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就是为了引我入套的手段。说不定,那进化者和店主是同一个人呢,只要他动作够快的话。” “这可太好了,”鸦江脸上一点太好了的意思也没有,“如果你的推理正确,那我们就算找到了收费处,也根本分不清它到底是真货还是骗子。” 林三酒歪过头,再开口时,却谈起了另一件事。 “我跳下来的时候,有个人一直追在我后面,告诉我下面很危险……似乎是想让我信任他。”不过那个人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和小店主一比,简直连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我在想,医院里的每个玩家不都处于战力折损的虚弱状态吗?会不会是……在这个医院里,要想办法骗人才能活得下去?” 1157 鲨鱼游弋的地方 壁灯光芒暗淡,仿佛随时都要一口气上不来而厥过去的病人。林三酒举着价目表,在壁灯吝啬的光芒下又仔细将它看了几遍,还真叫她发现了一点之前没有留意的细节,登时“诶”了一声。 “怎么了?”两截鸦江问道。 她想了想,一时间有点拿不准自己的发现到底有什么意义。“你的价目表带在身上吗?” 鸦江撩开耳边长发,从头发里抽出一支黑色发夹,将它的两支细脚一分,在发夹之间就浮现出了小小的物品影子。他划了几下,随即“噢”了一声,将价目表拿出来递给了林三酒——在极有可能必须要尔虞我诈才能活下来的环境里,这真是一个充满了信任的举动。 “谢谢。”林三酒当然并不是在为了价目表而道谢。 鸦江一脸茫然:“谢什么?” ……算了。 因为少了一只手,林三酒只好把他的价目表放在地上,将它与自己手上这份对比着,一行行看了下去。两份价目表基本上是一模一样的,信息量很大,如果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筛选,很难察觉出这个小小的不一样。 “这里,” 她将两份打开的价目表摊在一起,指着其中一个收费项目说:“为什么你的价目表里,没有花篮这一项?” 鸦江低头看看,也有点迷惑:“对啊,还真没有。”顿了顿,他问道:“花篮……那又怎么样了?” “就是有点奇怪。”林三酒坐在地上,趁势休息一会儿:“我也不太清楚它到底有什么意义……你看,价目表只介绍了医院收费处各项物品的价格,而且既然是医院收费处,那么列出来的物品清单上,当然只有医疗用品了。可是花篮算是哪门子的医疗用品?” 她看着两本册子,隐隐觉得不是自己在小题大做:“按理说,它应该是附属商店的商品。但是……为什么附属商店里其他的商品都没有列出来,唯独列了个花篮呢?” 鸦江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了“咕”的一声,好像个不安的鸽子。 “怎么?”林三酒抬起头,“你有想法?” “这是我的老本行啊,”他因为激动而白着一张脸,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这个手法我熟悉啊!你也知道的!” “什么意思?” “这份价目表是有人自己打印出来的,”鸦江飞快地说,“所以才会不小心犯了个错嘛!” ……骗局从一醒来就开始了? 林三酒一惊,随即又迷惑起来:“但是做这样一份价目表又有什么用?除了花篮之外,其他给出的讯息都跟真正的价目表一样……也没把我引到哪个玩家房间里去呀。” 她的病房在圆桶形医院的腰部,鸦江的病房靠近底部。这中间跨越的范围太大了,隔着至少有数百间病房,不管那个制作价目表的人是谁,都不太可能把假价目表一份一份地铺满数百间病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鸦江手上的价目表应该是真的。 “也对啊。”鸦江反应了过来,“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让你去一个别的什么地方,在那儿埋下陷阱等着你。但它也只是说了一句‘医院底层’……” “因为目的只是要你拿上这份价目表而已呀。” 有道理,这倒是一个她没想到的角度——林三酒刚一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登时从地面上弹射般跃了起来;然而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在她跳起身之前,就已经从身后的墙壁里蓦然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硬硬地在她后腰上一划,刚才那个搭话的孩童声音也同时喊了一句“肾!” 当她落地后急急一拧身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条短短的手臂迅速收回了墙壁里,长方形的精钢框架在昏暗中银亮亮地一闪,一起与手臂消失了。 但是,这一次没有落下塑料的红色肾脏模型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墙壁里的那个小孩正好把长方形框架按在了她已经丢了一个肾的地方——否则要是第二个肾也没了,她恐怕今天就要凉在这儿了。 二人瞪着与刚才毫无二致的平整墙壁,好几秒都没出声。那一幕发生消失得都太突然了,连惊魂未定的林三酒,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那小孩……”鸦江犹犹豫豫地说,“没拿走吧?” 林三酒摇摇头,走近墙壁时,金属拳套“咯啦啦”地包裹住了她的拳头。那个小孩一击不中,可能早就逃了;她打量了几眼墙壁,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破坏这种类似副本构造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孩童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不知在和谁说话,虽然细嫩却像被捂住了一样沉闷:“我失手了,她没有肾!” 那小孩就在两堵墙后的不远处! 林三酒辨明了方位,刚要追上去,不料鸦江却一把拉住了她,还摇了摇头。 干什么? 她盯着他清了清嗓子,又朝她挤了一下眼睛,随即突然放声喊道:“喂,你别走那么快啊,帮帮我!我可没了腰!” 林三酒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脚踢飞了地上那份假价目表,立刻掉头就走。 鸦江就像个被抢了挎包的老太太似的,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叫她,就差声泪俱下了,听着好不可怜:“我走不快啊,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的吗?” 林三酒虽然在前头健步如飞,好像是冲着刚才小孩声音响起的地方去的,实际上却在不断绕弯,始终与鸦江保持着同样一段距离:每当她快把他甩得看不见的时候,她就在墙角后一类的暗处等他再次追上来,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果然还过不了五分钟,迷宫般的小道上就又有了动静。 就在鸦江“呼哧呼哧”地忙着挪大腿的时候,他前方的墙壁上忽然微微一荡,随即就从中央伸出了一条手臂。与刚才相比,这条手臂举得高多了,手中握着的那一支精钢框架,直直就朝鸦江的胸口处挥了过去——这一下若是划上了,林三酒知道,她肯定会听见那小孩喊上一声“心脏”。 拿肾也还罢了,冲着心脏去,可就有点儿太阴狠了。 鸦江的腰腹部都被“封”住了,自然是转也转不了身,躲也躲不过去,甚至双手还停留在一条大腿上,比那支精钢框架晚了一步,才朝自己的胸口抬了起来。以林三酒所在距离而言,在这么短短的半秒钟里,也是绝对不可能赶上去救人的——眼瞧着框架马上就要落在他的胸口上了,那只分明属于小孩子的手却不知道被什么无形力量往后一拽;在孩童的惊呼声中,精钢框架登时被打得脱手而飞,“当啷啷”地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不紧不慢地走进小道里时,那个被意识力紧紧缠住胳膊的小孩子,仍旧在不断挣扎着——她小半个身体都被拽出了墙壁,脸涨得血红,怒叫声一句比一句难听:“放开我,你这电线杆子!我就该收了你的脑子才对!” 鸦江坐倒在地上,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劲儿来,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喘息着。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十来岁大,四肢细伶伶的,甚至还没开始发育;她一脸戾相、气势十足,却和任何一个有杀人经验的进化者一样狠:“别碰我的收割器!” 原来这个玩意儿叫收割器? 林三酒捡起精钢框架,打量了它两眼,没有走近小女孩。虽然后者的一条胳膊被意识力拽住了,另一个肩膀、胳膊和腿却都还沉没在墙壁里,若是靠得太近,很容易被反攻击。 “能穿梭墙壁,”她看了看小女孩,“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少了眼角膜,还能继续穿梭吗?” 小孩子脸色一僵,目光在她手上的精钢收割器上一转,哼了一声:“有本事你过来啊,到这儿来收!” 另一股意识力立即裹起了收割器,霎时穿过半空,急急朝她按了下去——那小孩不由自主尖叫一声,似乎没料到林三酒不靠近她也能收割眼角膜;在她猛一拧头避开的时候,精钢框架也停在了半空里。 “出来。”林三酒仍旧用意识力,将收割器稳稳地压在小孩头顶上,朝四周叫道:“我知道不止这小孩一个人,出来,否则我就把她身上能收掉的都收掉。” 有一种感觉,自打她来到医院底层之后就没有停止过,却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清晰了:就像是身处幽深海面之下一般,她张目望去时什么也看不清楚,却能隐约感觉到环绕着她不断游弋、寻找机会的鲨鱼群。 就算喝了咖啡,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的状态,她现在仍旧离巅峰期还远着。 眼看着要马上面对小女孩身后的人,她不免暗自有些惴惴。不过,她当然没有让任何一丝表情泄露出自己的隐忧,当下又喊了一声:“滚出来!” “你出来,给我出口气,”那小孩斜睨了林三酒一眼,“这么自以为是的女人就活该被拆散了——” 她说到这儿,眼睛突然一圆,仿佛要马上被瞪出眼眶似的,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林三酒还来不及浮起疑惑,只听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另外一边小道上,响起了低低的一声“肾!”。 当小孩尖叫着朝林三酒吼“拉我过去!”的时候,她也立即明白了情况,当即往回一收意识力;没了抗拒力量,小女孩的身体这一次果然就顺顺利利地被墙壁“吐”了出来。 林三酒抬眼一扫,只见从打开的墙壁中,一只精钢收割器正好从那小孩卡在墙壁另一端的身体上扫了过去,只差险险那么一丁点儿,就要又碰上她的后腰了——随即墙壁一合,一切都瞬时恢复了寻常。 鸦江愣愣看着,这时才低低吐了口气:“……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1158 路人 林三酒自认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至少和别的进化者比,她已经算是满心良善了。 但是,这儿总有一个“但是”等着——这孩子也实在太他妈烦人了吧。 要是说,林三酒刚才见一个小孩子被自己同伴背叛,升起过那么一点点的同情,现在也早就在这小孩子的尖厉哭号声、不断踢墙的闷响中烟消云散了。 这样的脾气,究竟是怎么活到十岁的? 鸦江因为少了腰腹,一旦摔倒了就半天都不容易爬起来,不幸正处于这个小孩的四肢挥舞范围之内,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让她给蹬了两下,又被她的胳膊给扫了一巴掌。林三酒赶紧过去将他上半截拽了起来,躲着地上呼呼的扫堂腿,把他的大腿也拉近身边,忍不住冲地上尖声嘶嚎的小孩子喝了一声:“闭嘴!” 效果立即就出来了:那小女孩的嚎声上了一个台阶,刺耳的哭声撞击着墙壁,感觉周围几十米内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仿佛要用全身的力量把自己哭晕过去似的,憋得脸色血红,身体一抽一抽——直到林三酒迅速用手捂住了她的脸,冰凉沉重的金属拳套才模糊了哭喊声。 她能感觉小孩在拳套下猛一张嘴,又放弃了咬她的主意;只是拳头拼命敲着她的肩膀,两条腿也踢得更厉害了,而且还改了方向,一下一下擦着她的腰间踹过去,似乎说什么也要踢上林三酒似的。 “你要是想把别人都引过来,那我就给你扔这儿了!”她右臂的力量都压在了小女孩脸上,冲其低声威胁道。 小女孩的哭喊声迅速变成了抽抽噎噎,说了一句什么,林三酒没听清。 “什么?”她小心地松开了一点点。 “你、你以为我想跟你走?”小女孩每一句话都因为控制不住的抽气而断个好几次,“放开我!” 顿了顿,她又一咧嘴哭了,这次倒是安安静静地只流眼泪:“我……我才十岁,就没有了肾……也没有人管我……” “怪不得那人拿走你一个肾,”鸦江冷不丁地说,“要是我跟你合作过,我也想从你身上拿点补偿,多大的精神创伤啊。” 林三酒原本以为小女孩听了这话,又要嚎哭起来——但她显然和过去那些没有能力、只能撒泼哭闹的孩子不一样;她翻身坐了起来,阴沉沉地扫了二人一眼。 “把我的收割器还给我,”她命令道,从刚才又可怜、又烦人的模样中恢复过来,但眼皮被泪水泡肿了,头发黏在脸上:“难道你们两个大人,还要和我动手吗?” 看来再怎么讨厌的小孩,也依然存有天性中的敏感:他们似乎和小动物一样,都能感觉出来谁心怀善意,不太可能会伤害自己——比如说,林三酒很难想象她会和别人也同样撒泼哭上一通。 “带我们去收费处,”一想及此,她就有意冷下了脸,硬邦邦地说:“别忘了,你现在身上能收的东西还有不少呢。” 这小女孩运气不错,刚才小半个身体都沉在墙壁里,她同伴拿不着真正致命的重要器官,所以才只冲着她的肾下了手。此时林三酒拿着收割器,在她脸旁边晃了晃,看着她的脸色慢慢白了下去,却越发硬气了:“你拿吧!先拿心脏!我一个没爹没娘的,死了也不会有人眨眼,你以为我怕死吗?” 林三酒头疼起来。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包括医院里的基本规则,他们是怎么进入病房放假目录的,寻找收费处有没有什么诀窍……都得靠这个小孩开口。而很显然,对付大人的办法,似乎对这种心智混乱的十岁儿童不太起作用。他们还太小了,根本来不及明白生命的贵重之处。 鸦江冷眼旁观一会儿,终于问道:“你不想找那个人报仇吗?” 小孩子激灵一下,眼睛就转了过去——鸦江这句话好像正中红心了。 在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之后,这个名叫五十帆的孩子终于同意替林三酒带路了,条件是二人要在收费处那儿守株待兔:她原先的同伴拿了她的肾,迟早要去换成点数的;一旦看见了他,二人都要帮五十帆一起动手,并且同伴身上的器官都是五十帆的。作为回报,她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二人。 说是二人一起动手,实际上只能抱着大腿往前走的两截鸦江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战力价值;五十帆的这一番话,主要还是冲林三酒说的。 林三酒只希望咖啡效果能撑到那个时候。 “你是怎么知道收费处地点的?”她右手牢牢按住五十帆的肩膀,使她与墙壁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这小孩一不注意就钻墙跑了。 “你们一看就是头一次入院的新人,”五十帆瞥了他们一眼,嘻嘻一笑,“每次收费处出现在一个新地点的时候,都会在高墙上浮起一个好大的‘营业’字样,持续大概5秒左右就消失了。要是那五秒钟你没看见它,就要么只能碰运气地瞎找,要么等下一次收费处换地点……不过换的时间也是随机的。所以我们时时刻刻都会注意头上,免得错过营业通知。” 原来是这样! 营业通知只有五秒,刚入院的病人哪有那么巧就能恰好赶上的? 她原本想再多问几个问题,不料五十帆领着二人一拐弯,却停住了脚:“到了。” 到了? “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看见了吗?” 林三酒抬眼一看,只见路口处果然立着一家小小的商店,雪白柜台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亮,离得老远就能听见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叫。鸦江呼哧呼哧赶上来一看,低声说:“和你描述的那个……一样诶。” “我怎么知道这个收费处是真的?”她看了看五十帆。 五十帆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冲她一挥手:“是假的,那你走吧!” 林三酒一怔,还来不及考虑她到底是不是在虚张声势,高墙之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带着盈盈笑意:“收费处是真的,你手上的孩子是假的。” 1159 我美,打钱 在来人话音尚未落下的短短一瞬间,好像所有事都在同一时间发生了。 五十帆是头一个有所动作的。 她在脚步落地后忽然一曲膝盖,身子顿时矮了小半截,原本正被紧攥着的肩膀顺势一抖,显然正试图从林三酒戴着拳套的右手中滑出来。林三酒反应极快,立即稍一弯腰,手臂如同灵蛇般跟上了她的肩膀,五指仍旧深深地掐进她的衣物皮肤里。 五十帆一声不吭,没被攥住的那一边手,反手就朝林三酒的脸袭了过来,手上不知道何时攥上了又一把精钢收割器——说来也气人,林三酒吓唬了这孩子好几次要拿她的眼角膜,结果差一点被收割器碰上的眼睛,居然是她自己的。 因为少了一条手臂,林三酒不得不松开了她的肩膀,抬臂挡住收割器;五十帆也没奢望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能拿走对方的眼角膜,这一击只是为了给自己换来一个脱身的机会,此时一拧身就朝旁边的墙壁冲了过去。 鸦江的【喜剧常见桥段】总算在这个时候起效了:意识力在五十帆即将碰到墙壁之前,像海浪一样卷了上去,恰好抓住时机在墙上铺开了薄薄一层——只听“咚”地一声,五十帆的脑袋被撞得发出了一声清晰的闷响,踉跄两步,还是扛不过喜剧效果坐倒在了地上。作为一个进化者来说,以上整个流程都近乎不可思议,她忍不住低低咕哝了一声:“这怎么回事?” 一片浅金色的丝质裙摆从墙头上顺滑地落了下来,两条赤裸的长腿垂进了几人视野。当来人轻轻跳下地面时,林三酒已经重新压住了晕乎乎的五十帆——三个人抬头一瞧,都不由愣了几秒。 “啊!”鸦江活像是被美貌打了一巴掌似的,“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见这么美的女性……” 这种话没有当面说的,但他就是有一种本事,令人总觉得他不过是在现场看电视而已:一个观众对女演员发出这样的赞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头。 “这么坦白的人可真不多见。” 来人微微一笑,将长发轻轻拨到了肩后。波浪一般温柔的弧度轻轻弹跳几下,仿佛是数个落在她光裸肌肤上的小小亲吻;镶嵌在金色饰品上的璀璨白钻、海水蓝的宝石,看起来就像梦境中阳光折射出的七彩。连金色首饰仿佛也被主人的光彩所融化了,泼洒出的点点金芒像水珠一般洒上了她修长的双臂。 她简直像是正要去参加颁奖晚宴的女明星,现在只不过是停下来看一眼末日世界。唯一一个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她少了一只右脚,连带着脚腕以上的一部分也没了,不得不拄着一根细细的雕花银白手杖;瞧那断口平整光滑,应该是她一脚踩进了岩浆里,进医院时被封住了。 她扫了一眼,迅速找出了谁是拿主意的那个人,冲林三酒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小卫刑。我不喜欢我的姓,你叫我卫刑吧。” 似乎是一个我行我素、随心所欲惯了的人。 林三酒瞥了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一眼,拎起五十帆后退了一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正被自己攥着的小孩子,答道:“不方便。” 因为她只剩一只手,一旁的鸦江也帮了忙:由她来攥着后脖颈,他紧紧将五十帆的双手反握在身后,小女孩使劲朝后方蹬了几下腿,除了让自己脸色通红得喘不上气之外,什么效果也没造成。 五十帆仿佛看见蟑螂一样,冲着那女人皱起了脸,浓浓的厌恶几乎叫她五官都变了形,被掐着脖子发出的喊声十分嘶哑:“滚!这里没有你的事!” “你怎么这么老老实实?”卫刑依靠手杖行走的时候,居然也能走得腰肢轻转,摇曳生姿:“你不是有一个棺材式的特殊物品吗?可以把你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拽进去啊,你现在这样子,不能用吗?” 意老师立即把【防护力场】又加强了一层。 “哦对了,你还可以在身周建立墙壁嘛,把自己完全困在墙壁内层里……我一向觉得这种自我保护方式又蠢又难看,兆头也不好,但你上次不是用得很开心来着吗?” 林三酒一口气被医院扣掉了太多特殊物品,此时合适战斗用的寥寥无几;所以当五十帆猛地一拧身子、腰间不知道什么东西叮当一响,壁灯投下的光也一起昏暗下去的时候,她知道在这一刹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战斗意识了。 任何特殊物品都要一定时间才会发生效果,不管这个时间多么短暂,那仍然可能是一个机会。 林三酒忽然松开了五十帆的脖子。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镜头一般,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每一帧。原本被拎得双脚不着地的小女孩吃了一惊,在下落时拧过腰、挣扎着想要重新找回平衡。但她双手仍旧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鸦江反攥着,身体下跌时,胳膊却往上一折,顿时激起了她似乎长得没边的痛叫声。 在这几分之一秒的工夫里,戴着金属拳套的右手已经落了下去。 当小女孩的肩膀关节发出了一声叫人肉酸的“咯啦”响时,她的身体下跌之势也随之一滞——直到这时鸦江才微微睁圆眼睛,朝林三酒转过头,张开了嘴唇——不过,他的惊讶甚至没有机会化作语言。 林三酒右手所停留的位置,恰好是在五十帆身体跌落下来以后、那件特殊物品所在的腰间,简直就像是等着小女孩把自己的腰送进她手里一样。拳套早在刚才落下来的过程中就消失了,她的右手迅速划过小女孩的肚腹腰背,【扁平世界】即时发动了。 壁灯闪了两闪,小道在昏白与漆黑之间来回跳了几下,灯光终于又恢复了常态。 直到特殊物品的效果和小姑娘身上的t恤衫一起消失后,五十帆双脚才着了地。她口中尖锐的呼痛声一断,胳膊也从鸦江手中滑脱了下来,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就要跑;林三酒猱身而上,右手再次扑上去的同时,金属拳套迅速包裹住了她的手掌。 当她一拳砸上了五十帆的太阳穴时,后者身子一歪跌在地上,二话没说就昏了过去,四肢软得好像被抽掉了骨头的死蛇。 “啪”、“啪”几下拍掌的声音,从几人身边响了起来。 林三酒回头一看,卫刑正一下下鼓着掌,银白手杖在掌间一颤一颤。 “真棒,”她重新落下手杖支撑住自己,“04秒时就收走了她的特殊物品,打断了物品效果……06秒时她昏过去了。” 卫刑转了一圈,望着身边墙壁抬高了声音:“听见了吗?你个丑老头儿?” 林三酒面色一凛,抓起五十帆朝后退了半步。 “要是你想救你的姐姐,”卫刑毫不在意地继续喊道:“就去收费处见我们!” 人虽然不是她抓的,但她这份自然而然的劲儿,任谁看了都得犹豫一阵子。 “什么丑老头儿?”鸦江从林三酒背后探出头问道。他本着能不走就不走的原则,这么半天始终一步未动,哪怕被堵进墙角了也还继续站着。 “噢,你们不知道,那是她弟弟。”卫刑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儿小姑娘只穿了个短背心的上半身,忍不住一笑:“明明都四五十的人了,还真的连胸都没发育诶。” “等等,”林三酒问道:“这个小孩,已经有四五十了?” “从她弟弟那副又丑又皱又干的样子看,”卫刑皱了皱鼻子,仿佛闻见了难闻的东西:“说四五十都算我在恭维她了。你知道有那种病吧,叫什么来着……唔,反正就是生长迟滞,二十岁看着还和五六岁一样……” “对对,我知道!”鸦江激动起来,“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反正我听说,这个家伙末日之前就得了那种病,进化之后,她看起来和真正的小孩子完全没有两样了。”卫刑耸耸肩,理了理裙子——连从裙子开叉中露出的大腿上,也套着一只白金细环。 “可她之前被同伴反咬,拿走了一只肾……” “假的啦,”卫刑摆了摆手,手腕上的钻饰荡起一阵光。“不信你再拿走她一个肾试试看,保证她还活着。进化者在医院里待久了,都很蝇营狗苟、心思阴暗的,你以为是你反击抓住了她,其实是她早就设好了局,要把自己送到你身边,让你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呢。” “我怎么会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林三酒不由失笑道,“我提防她还来不及!她可没有利用好她的小孩子外表,我对她一点儿心软都没有。” “是吗?”卫刑看着她一歪头:“她和你耍脾气了吧?她袭击了你,还拼命地撒泼哭叫打人,是不是叫人看了特别来气?” 是。 “你以武力教训了她一顿后,她被揍得乖乖老实听话了,虽然哭哭啼啼却也知道有问必答了……这个时候她再说什么,就可信多了吧?不然你也不会跟到这儿来了。告诉你吧,这比装成可怜巴巴的小孩子管用多了,早就没人相信那种天真无助的一套了。” “……我没打她。” 脚下踩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孩子,说这话好像有点奇怪,林三酒挠了挠脸:“当时没打。” 卫刑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孩?”她抬高了一点儿嗓音,“你接下来不会还要告诉我,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明明不是一件坏事,但卫刑带了点儿调笑的语气,却叫林三酒有点尴尬。她咳了一声,换了话题:“你现在说的这些,包括你告诉我那一个是真正的收费处……我怎么知道是真的?” “诶呀,新人刚到就被骗怕了。也对,有句话说,越好看的女人会越会骗人,”卫刑扬起下巴,冲她一笑,天鹅般的脖子仿佛画出来的一样:“而我,非常好看。” 1160 收费处 林三酒有种感觉,继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鸦江之后,她身边似乎又多了一个更棘手的家伙。 “美而不自知,才更加美?” 卫刑气势十足地重重一摆手,好像要用接下来的话让和她争论的鸦江彻底闭嘴:“那种话,都是不美的人说的。美人从小听夸赞听到大,从小受优待受到大,要是再不自知,那只能说明她又聋又瞎又蠢。” “……瞎?”鸦江的声音已经被压得很微弱了。 “对比一下也知道了吧,比如说,”卫刑说到这儿,微微一转身,目光在林三酒身上转了转。似乎是考虑到她刚才露的那一手,还是换了主意,改口对鸦江说:“你和我一比,谁美谁丑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我觉得我也不丑……”两截男人低声抗议道。 卫刑宽宏大量地摇了摇手,“这些都不重要,你们看,收费处到了。” 不重要你说了一路? 林三酒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甚至都有点没明白这个叫卫刑的女人是怎么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加入他们的——过程顺滑得简直就像是手指上的一块热黄油。以前她听过一种理论,大意是如果你表现得无论到哪儿人家都该为你开门,那么人家就真的会为你开门;而卫刑,简直是这句话的活代言。 “就是在收费处旁边,” 在离收费处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当头走在前面的卫刑往后一扬手,像个老大似的止住了他们的脚步:“那对丑姐弟抢了我的修复膏。你们小心点,那个老弟弟在收费处附近时,不知为什么就变得很占优势,很难缠……” “他有什么能力?”林三酒已经展开了【意识力扫描】——刚一打开,登时吓了一跳。 她原本只想看看那个所谓的丑老头儿在不在附近;但她如今五感感知折损了近一半,直到现在才发现,收费处方圆几条道路内远比她想象的热闹多了。 林三酒抬起头,目光从身边高墙上方划了过去。如果不是事先有了察觉,恐怕她仍旧看不清那一垄低矮的影子。那个人趴伏在墙头上一动不动,身影静静掩在阴影中,仿佛只是墙壁的一部分;站在他身后十几米处的那个进化者,却一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她像螳螂背后的黄雀一般,笔直地立在墙头上,不知道是正盯着收费处,还是正盯着自己前方趴着的男人。 “哟,上头还有人呢。” 卫刑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也吃了一惊。这让林三酒感觉好点儿了;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没发现,看来大家的战力都折损得厉害。 她没料到,卫刑居然冲墙头上的那个人摆了摆手,喊了一声“喂!”——她把林三酒和鸦江都吓了一跳,但都比不上趴着的那个男人;后者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又惊又疑的脸。 “看见一个又丑又皱又干巴的老头儿了吗?”卫刑的态度是如此自然,甚至称得上优雅:“没看见?噢,那你帮我留意一下附近,好吗?” 那男人瞪着她,过了两秒,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谢谢,噢对了,你身后还有一个人,离你越来越近了。” 当那男人腾地从墙头上跳起来的时候,卫刑转过头,看了看身旁二人,倒比他们还茫然些:“都看着我干吗?好看也不是这么个看法。” “没什么。”林三酒压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干脆换了话头:“旁边的路上也有不少人……” “对啊,”卫刑一耸肩膀,抹了金色碎粉的圆润肩头上光泽一闪:“你看过动物世界吗?”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收费处就像是干旱季节里难得的水源地一样,一旦消息传出去了,就像是缺水喝的斑马啊狮子啊,所有人都聚集过来了。不过,不管是狮子还是斑马都可以在水源旁边暂时地和平共处,人却不行了。你们过来。” 鸦江抱着大腿,像个场务跟着明星一样跟了上去——他们没有靠近收费处,却转到了旁边一条小道上;刚一进去,他就吸了口气。 三三两两的进化者沉默地站在这条道路上,有的抱着胳膊,有的倚着墙壁,彼此都相隔开了远远一段距离,谁也不曾发出半点声音。即使见到有人来了,离他们最近的进化者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好像没有人愿意先有什么动作,毕竟身后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 卫刑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举起银白细手杖,毫不客气对这些进化者指指点点道:“看见了吧,大家聚集在收费处旁边,都在等着nc上班。这里面有人想拿器官换点数,有人想拿点数换东西,还有的身无分文,专门在这儿等机会捡便宜。” 林三酒真想让她把手杖赶紧放下。 “nc去哪儿了?”鸦江一边问,一边打量了一下收费处里空荡荡的雪白柜台。他的【喜剧常见桥段】一直开着,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行动不便,感觉尤其不安全的缘故,倒是正好方便了几个人的计划——虽然让他放弃一根拖把,简直像是要了他的命。 “午休时间,nc也要吃饭。”卫刑理所当然地说,“你还别说,他们真的特别……特别正常,和任何地方的活人都差不多。” 一个盘桓在林三酒心头许久的疑问,终于让她忍不住发声了。 “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们?”她问道,“你明知道我们是什么也不懂的新人,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占点便宜?” 卫刑看了一圈其他进化者,冲林三酒一笑。不管她性格到底如何叫人为难,这一笑,还是让人感觉仿佛是夜空中绽开了一片夏日烟火——她在唇前立起一根食指,轻声说:“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伙伴,需要还愿意相信别人的新人……而不是这些已经钻进牛角尖里,觉得不杀光别人自己就活不下去的讨厌鬼。你要知道,在综合医院里单打独斗的话,天知道多少轮之后才能出去!不过具体的,现在人多不方便说……我需要你们先看一看,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这里的进化者又可以有多残酷。” “我以为你是想找丑老头报仇。”鸦江喃喃地说。 “顺便的嘛,”卫刑毫不心虚。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新人?”林三酒挖根究底地问,“你又不认识这里每一个人。” “五十帆想骗得你们一起走,就说明你们是新人了。”卫刑一歪头,波浪似的长卷发滑下她脸颊:“她是怎么找上你们的?” 林三酒将假价目表一事告诉了她。 “奇怪了,”卫刑微微一皱眉,像海面忽然被风吹出了涟漪,“他们还能假造这个东西?难道他们随身带打印机吗?” 这个问题,除了五十帆姐弟自然谁也答不上来——不过在场三人彼此看看,自然都没有去问林三酒背上一动不动的小女孩。 “这个手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卫刑思索着说,“对新人来说防不胜防嘛。这些病房在没有人入住的时候,都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只不过房门不能上锁而已……他们进入病房,换上做过手脚的假价目表,等新人拿着它下来,他们就可以循着价目表把新人找出来了。嗯,可惜你把它扔了,不然我真想瞧瞧。” 当时将价目表卡片化之后,林三酒依然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她觉得卫刑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还该问一些什么呢?难得遇见一个愿意告知情况的人——或许她应该问一些她已经知道的消息,看看卫刑会不会告诉她事实? 正当林三酒想到这儿的时候,只听收费处四周的空气里,忽然嗡嗡地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骚动,仿佛湖底被搅起来的沙泥,盘旋在昏暗的水里。几个人神色一凛,急忙回头一看,正好听见充作收费处的那个小商店里,有人远远地清了一声嗓子;随即,通往商店内部的一扇门就被推开了。 与假货相比,真正的收费处唯一一个不同之处,就是货架上的商品盒子更加稀稀零零,灰头土脸。门被漫不经心地甩上了,震得老电风扇洒下了不少灰;一个nc走到柜台后方,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这儿有几个nc?”林三酒盯着那个胖胖的女性nc问道。 “谁知道呢,”卫刑也紧绷了起来,不断扫视着四周。看来即使是如此美貌,也不代表就彻底没有性命危机了:“每次换班时来的人都不一样,而且各有各的性格脾气……特别真实。” “我们要不要退后一些?”鸦江行动能力最差,两手抱在大腿上,仍旧紧张得面色发白:“我可没有肾这种不疼不痒的器官能让人拿了。” 收费处位于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央,前后不靠墙;虽然谁也看不出那个nc是打哪儿来的,但只要有一个进化者接近收费处,都会被睽睽众目第一时间发现。 “你就不能扛着他吗?”卫刑看着鸦江,就好像是农夫看着一棵长势不佳的菜:“其实你要是不想参加我的计划也可以……” 林三酒叹了口气,将五十帆放在了鸦江背后,嘱咐他抓好,随即蹲下身,一把将他双腿抱在胳膊里,将他“捞”了起来。等鸦江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以后,正好两条腿“坐”在她的右胳膊上,上半身飘在她的头上,就像一个奇怪的大气球。 “有没有人要买东西的啊?” 胖胖的女nc四处张望一会儿,喊道:“我可忙得很,不能在这儿干等你们一整天!” “我说过,他们各有自己的脾气。”卫刑用气声低低地说,“她看起来像是会上班偷懒的人……万一她偷懒走了,这些人就白来一趟了。” 十字路口上沉沉压着一片紧绷着沉默,像是暴风雨之前的一块乌云。等了半天,终于有一个细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说道:“我要交易。” 1161 反目 “我要交易”四个字飘荡在空气里,直到徐徐散去了,也不见有人走上收费处。现在东张西望的人,肯定不止林三酒一个,但好像谁也没发觉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收费处的女nc这个时候却忽然不催了。从她的角度望出去,应该只能勉强看清小路路口,却没影响她的兴致:她倾过身子,双臂支在柜台上,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胖脸都被笑容挤得更圆了。 一片沉默中,头上飘着的半截鸦江轻轻吸了两下鼻子;在壁灯半明半暗的光芒下,浑浊闷热的空气流过身边,像热带丛林里脏兮兮的溪水。卫刑伸手挠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嫣红指尖从淡白金色的头发中一晃而没。时间仿佛被等待拉长了,每一秒的存在感都鲜明沉重起来,不允许任何人的忽视。 过去多久了? 林三酒心中生起了一阵微微的焦躁。打从那人说“我要交易”,可能已经好几分钟了吧?他始终不冒头,怎么女nc也不催?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他们……这两个字让她不由抬起头,又看了一眼身旁两人。当然,鸦江“坐”在她的右胳膊上,她只能看见他裹在牛仔裤里的大腿。卫刑的银白细手杖往旁边地上一点,她也随之挪开了一步,从林三酒的面前走到了墙壁旁边。 她挪开干什么? 不想以后背对着自己? 这或许是一个杯弓蛇影的猜测;但就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一样,卫刑这时微微一转身,用眼角飞快地瞥了她一下。见她也正望着自己,当即冲林三酒笑了笑——身子却没再转回去。这样一来,卫刑的后背就改朝向墙壁了。 她不信任我,林三酒默默地想。 她嘴上说要找还没有同流合污的新人,实际上她也一样在提防着他们……话又说回来,她的性格到底是不是如她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坦率大方,谁又知道呢? 想到这儿的时候,鸦江刚巧动了动身子,低声对她说道:“那个,你放我下来吧,我这样实在不太舒服。” 正好,她的胳膊也酸呢。林三酒依言将他放在地上,打量了一下他后背上的五十帆,嘱咐了一声:“放心,一会儿如果有危险你又跑不动,我再把你扛上。” 鸦江点了点头,头发滑了下来。 老实说,现在在整个综合医院里,除了不知身处何方的人偶师和波西米亚之外,她唯一一个能够相信的人,也就是鸦江了。毕竟他们二人都是第一次进医院……嗯? “他以前从没进过医院这件事,”意老师忽然说话了,“也是他自己说的吧?他的生存几率不是都掉了不少吗?有什么办法可以确定他真是第一次进医院?” 没有,林三酒心想,除非他突然掏出一只精钢收割器。再一想到刚才他离自己的脑袋如此之近,她忍不住连后背肌肉都缩紧了——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意又疏于防范?当然,鸦江可能说的是实话;不过在确认这一点之前,她怎么能让他接近自己呢? 卫刑又一次扫了二人一眼。她大概以为自己的目光收回去得极快,却不知道还是被林三酒察觉到了。 “过去多久了?”她一边说一边理了理头发,长发顿时如水一般滑落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面颊。隔着一层头发,那双眼睛又悄悄地转回了二人身上。“……有三五分钟了吧?” 咖啡的效果还在,林三酒安慰了自己一句。要是情况真的有变,至少她还可以一战——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她却冷不丁地一颤,急急抬头望向了身边高墙;墙头上空空荡荡,刚才的两个进化者都不见了。 糟了,她暗骂了一声,她怎么早没想到呢? 那个趴在高墙上的进化者,真的只是出于巧合才趴在那儿的吗?再一想,是她第一个发现墙上有人的;在她察觉了之后,卫刑才一副好像刚刚发现的样子,冲墙上那人打了声招呼——这么说来,墙上趴着的那个进化者反应也实在古怪,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那个时候,他真的仅仅是被美貌晃花了眼?还是被计划之外的变化给吓了一跳? 怎么看,卫刑也不像是缺少同伴、孤单一人的类型吧? 要是变成一对三的话…… 林三酒慢慢地、低低地吐了一口气,试图抚平自己乍起来的汗毛。当她感觉到第一颗冷汗顺着后背滑下来的时候,忽然从头到脚白光一亮——【防护力场】打开了。 身边二人蓦地朝她拧过头。 “怎么了?”鸦江似乎想笑一笑,面部肌肉却仍旧僵硬得很,看起来就像是他试图扯开一块厚塑料做的面皮。“为什么突然上了防护?” 她原本没想打开【防护力场】的。是意老师身为她的潜意识表象,被她自己的紧张、疑虑给冲击得有了动作,自然而然地打开了防护,但林三酒却没法把实话说出来。 “因为这附近不安全嘛,”她的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燥尖锐:“……卫刑不是说了吗?” “对,我也打开了,”卫刑顺势一笑,看了看鸦江:“你没有防护用具吗?” “我有,”鸦江立即说道,生怕她会怀疑似的。 看来他也不信任卫刑——不管怎么说,鸦江还是比卫刑更可信一点。林三酒想了想,轻声问道:“五十帆的弟弟呢?” 卫刑舔了一下嘴唇。 “藏在这附近吧,”她目光游弋几圈,歪头一笑:“我怎么知道?” 那个所谓的丑老头儿,目前只存在于她的嘴里。噢,连五十帆是不是真有四五十岁了,也都是听卫刑说的——林三酒知道的事实只有:一,五十帆看起来的确是个小孩子;二,他们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所谓的弟弟却还不见人影。 “离我远一点!” 一声怒吼突然像暴雷一样从远处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道撞得耳膜都震颤起来的轰然巨响;墙壁随着地面一起颤抖起来,将几人都惊了一跳。就在林三酒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时,她的眼角余光中,卫刑似乎也同时有了动作——她心下一凛,硬生生扭回身体、急急朝后退去,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身上【防护力场】被那一下攻击擦边而过,登时白光大亮、摇曳不定了几秒。 等她重新立稳脚跟,卫刑的细银手杖仍旧笔直地平抬在空气里。鸦江离卫刑最近,此时的脸色比手杖还白。 “你果然有问题,”林三酒冷笑了一声,“你的同伴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卫刑的笑容依旧光彩照人,“我倒是应该谢谢你,我又可以用新点数去换修复膏了。” 她会是一个劲敌! 林三酒猛地朝她打出了一波意识力,在卫刑不得不放下手杖、保持平衡的时候,她两步疾冲向了鸦江,伸手抓向他的手腕:“你和我来——”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手紧接着就像被电钻钻了一下似的,深深一痛,手上【防护力场】又一次光芒摇晃起来。 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震惊,林三酒抬起了眼睛。 “抱歉,”鸦江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怎么回事? 林三酒还来不及多想,卫刑已经急急地往后退了出去——一旦距离拉开,她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她此时顾不上行动不便的鸦江了,将五十帆往地上一扔,抬脚就追了上去。她适合近战,只要能抓到卫刑的边,她就有信心将对方迅速放倒。 卫刑似乎早提防了她这一手,空着的那只手在空气中一捏一抓,朝她猛地张开五指时,林三酒的视野立即被一片新的景物充斥了——就好像电影中的镜头切换,又像是投影机上换了一幅图,小路、迷宫、高墙和收费处都纷纷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剧院后台:一张一张的化妆桌上摆得满满的全是各色用具,一排一排的圆灯泡在镜子上盈盈发亮,几个穿着戏服的身影在角落里低声交谈。 林三酒的冲势未减。 很简单,因为这一切肯定都是幻象,就算看不见真正的身边环境,她只要朝刚才卫刑退后的方向继续追上去,就肯定能抓住她——然而下一秒,她的大腿就狠狠撞上了一张化妆桌上,瓶瓶罐罐叮叮当当一阵摇晃,一支蓬松的化妆刷站立不稳掉了下来,被她一弯腰伸手捉了过去。 就在化妆刷即将要落进她的掌心里时,它唰地一下消失了。 与化妆刷一起不见踪影的,还有刚才比现实还逼真的剧院后台;林三酒愣愣地直起身一看,发现自己面前紧贴着一堵墙。她刚才撞上的“化妆桌”,应该就是这面墙了。再转头一看,她发现卫刑早就没了影子。 那个女人一定会带上她的同伴卷土重来的,毕竟她花了这么多心思骗人,大概不舍得白白放跑猎物。 林三酒转过身,看了鸦江一眼。后者也知道,自己抱着大腿根本走不远,此时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紧盯着她,双手各握了一个小小的手杆模样的东西。 “她不见了,”林三酒低声说,“但我有种感觉,她没有走远。你呢?你也该讲讲,你是怎么回事了吧?” 鸦江没出声。 这个时候的十字路口附近,惨叫声、怒骂声、特殊物品的尖啸声、能力划过空气时的撕裂声,都已经像一锅沸水般滚腾起来了;林三酒刚要朝鸦江走近一步,猛地一抬头,正好看见一个黑影从高墙上直直地扑了下来,裹起地上的五十帆,扭头就朝另一个方向疾奔了出去。 1162 头上有人 此刻的五十帆意识不清,器官齐全,在综合医院里简直就是第一等的稀缺商品,就像狗屎能招苍蝇一样,有人来抢实在不稀奇——那黑影卷起五十帆,就像一道风似的朝前方冲了出去。林三酒在拔步追上去之前,先极快地以眼角扫了一下身后的鸦江;后者依旧握着两个“手柄”站在原地,正眯着眼睛朝五十帆被掳走的方向张望,面上好像泛起了一丝惊奇。 他看见什么了? 林三酒一转头紧咬着那黑影冲出去,等她瞧清楚的时候,自己也不由一愣,脚步都慢了下来:“诶,这个难道是……?” 不用她追得多紧,那个黑影也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劲,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他反手摸了摸背上的五十帆,一把将其扯了下来掼在地上,目光直愣愣的,一双发黄的浑浊眼珠都瞪圆了:“这、这不是我姐!” 那当然不是他姐。 拖把被他扔在地上时,脏兮兮的拖把布像头发似的在空中晃荡出一道弧线,配上一张画着简单五官的白纸,看起来好像还真有点儿委屈的表情。木杆“咚”一声敲在地上时,包在衣服里的东西顿时全都散落了一地。 鸦江在后方遥遥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在出发之前,林三酒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他放弃了一根拖把——据说凡是用过一次的拖把,就不能再反复利用了。虽然心疼,鸦江还是给拖把套上了五十帆的衣服、塞进去了一只枕头充当身体,最后又加上了一层【喜剧常见桥段】,才将这个“五十帆”交给了林三酒。否则以她现在的体力,光扛鸦江就要费不少劲了,遑论还要再加上一个十岁小孩的重量? “我姐人呢?” 年纪或许还不到被称为“老头儿”的地步,但这人的丑可真是当仁不让。他脸上的面皮、肌肉、五官,都像是一起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似的,垂垮挎地从面骨上坠下来,好像夏日烈阳下奄奄一息的冰淇淋。美人多少都有共通之处,丑人丑起来却各有出奇,林三酒看了他几眼,觉得他两个鼓囊囊的眼袋简直像是随时都要被涨破皮肤似的,叫人不忍多看。 “原来五十帆真的不是一个小孩子了?”鸦江抱着大腿,挪了几步过来,喃喃地自言自语道——看来他刚才也想到了同一处,对卫刑生出了同样的怀疑。 此时十字路口四周的交战声、喝骂声越发沸腾喧嚣,差点将他的声音淹没过去了;林三酒侧耳一听,隐约间从一片乱局中捕捉到了许多似乎与背叛、阴谋和骗局有关的只言片语。 “卫刑没有骗我们?”她兀自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犹如阴云一般真实的疑虑感,仍沉沉地停在脑海里,压在神经上。但是眼前的事实,也像暴雪后的第一缕阳光,正逐渐融开了坚冰:“你……你真是五十帆的弟弟?”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是不言自明的。肿眼袋和五十帆一样身体齐全;此刻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似乎并不畏惧眼下一对二的局面,也不急着走,反而张开鲶鱼般肥肥厚厚、往外凸出的嘴,朝二人质问道:“我姐姐呢?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同样是叫一声“姐姐”,礼包的声音像是山涧清风,他的却像是油炸食品吃多了喉咙里老是黏着一口痰。 在回答他之前,林三酒先四下看了看。她的目光与鸦江一撞,彼此脸上都多了几分窘迫和疑惑:“你……你刚才干嘛打我手?” “你不是要来拉我吗?”鸦江比她还尴尬些。 “我不拉你你走得动吗?” “人人自危的时候,你老惦记着帮我干什么?”鸦江的尴尬渐渐变成了理直气壮,“这不是很可疑么?” 面对这种理论,林三酒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我帮你还帮出错了!” 两人一时谁都顾不上一旁眼巴巴等回答的丑老头儿;鸦江按着自己太阳穴,揉了揉:“等等等等,我感觉你刚才确实很可疑,比现在可疑多了。你现在……是怎么回事?有【消除疑心】之类的物品吗?”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噢,刚才的卫刑也很可疑,”林三酒想起来了,“她不肯把后背对着我们,还见机就跑……” “废话,” 头顶高墙上传来了卫刑干脆利落的回答,二人抬头一看,却哪儿也看不见她的影子:“我突然想到,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和五十帆串通好的?万一你们根本不是新人,就是为了设陷阱圈我怎么办?” “我们和她串通好,怎么还会和你一起把她关在——” 说到这儿,林三酒硬生生打断了自己,迅速瞥了一眼丑老头。他似乎也没奢望她会这么轻轻松松说溜了嘴,只是分了一分神,迅速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搜寻卫刑上——对他来说,好像一个卫刑就比他们二人加一起的威胁更大了。 “这、这也有可能是你们的演技嘛,”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卫刑,此刻似乎也有点不尴不尬:“毕竟那个地方又不是我的……” “你的什么?人关在哪里了?”明明长得这么有存在感,却始终没有人搭理的丑老头儿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一定十倍奉还!” 那可不容易;毕竟他们三个人加一起,也没有二十个眼角膜可供他拿走。 在远远近近的交战声中,林三酒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丑老头身上放松过,只是叹了一口气:“你们谁能张望一眼收费处?现在收费处那儿是不是有一个人了?” “真的诶,” 鸦江坠在最后头,与收费处的距离最短,回头一看就吃了一惊:“柜台前有一个人,不知正在做什么交易,看着好像不紧不慢的……也没有人攻击他。” 当然,那是因为没有人现在能够腾出手攻击他。 林三酒能够百分之百地肯定,现在柜台前的人,就是刚才说要做交易却迟迟没露头的人。隐藏在十字路口附近的进化者们,都在同一时间反目、动手,让他有机会从从容容地走上去交易,当然不会是巧合。 “我明白了,”卫刑也跟着反应过来了,“你们暂时先不要呼吸。” 能够让这么多人不知不觉同时中招的东西不多,而无时无刻不被他们主动吸入身体的空气,当然是这个清单上的第一个怀疑对象。 银白手杖轻轻一点在地上时,卫刑就从丑老头儿身后一片高墙投下的阴影中重新浮现了出来,连长发似乎都没有毛躁起一丝。她与林三酒二人正好一前一后地将他堵在了小路中央,使他没法越过谁前往收费处;那个丑老头儿哼了一声:“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毕竟综合医院底层里能够藏人的地方不多。” 他的心思倒是比外表机敏多了,伸出一只脚踢了踢拖把,指着地上的枕头说道:“我认识它,这是病床上的枕头,入院时垫在脑袋底下的。你们之中,谁住得离地面最近?要我说,你们应该就是把五十帆给反锁进病房了吧?” 这家伙的经验远比林三酒几人丰富,几句话之间就猜到了五十帆的落脚地。事实上,光把五十帆反锁进病房还不够,林三酒一行人还拿了五十帆的两只眼角膜,几百毫升血液——血液量小、杯水车薪,却能够确保五十帆进一步虚弱昏迷下去。没了体力、没了视力的五十帆,就算独自在被锁上的病房里醒过来,也不太可能跑得掉了。 “你又是在哪里造的假价目表?”卫刑举起一只手,在空中做好了准备,似乎随时都要将刚才用在林三酒身上的那一招,也依样叫丑老头儿尝一次。 林三酒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问题。在哪儿造的,重要吗? “你还是没变,还是喜欢找新人下手,”肿眼袋转过身,背对着墙,余光正好将双方都笼住了:“你都是怎么和他们说的?还是你有一个计划,需要新人帮助,才能一起从医院里逃出去之类的老一套吗?” 卫刑猛地一下沉了脸色,声音都不由尖厉了一些:“真没想到你还有胆子说这个话!” 鸦江略有不安地看了一眼林三酒。 “既然知道我姐被你们关在病房里,那就好办了,”肿眼袋自己安慰了自己一句时,神态像是一个走失的小孩远远瞧见了父母,连肩膀都松弛了一些:“至于你们……你们拿我没办法。我不管你们战力如何,可惜,你们就是不能抓到我。” “那可就要试试了。”林三酒冷笑一声,拎起了金属光泽闪烁的右拳——但不等她和鸦江有所动作,只听远处十字路口中央的收费处里,忽然高高响起了一声叫:“五十明!” 谁在叫这个肿眼袋? 这个疑问才一划过林三酒心头,她就瞥见了丑老头儿脸上浮起的一丝笑。 胖胖的女nc从柜台后站起来,仰着脖子喊道:“名叫五十明的病人,请你赶紧来一趟收费处!其他病人请不要耽误五十明,最好尽快协助他来收费处!” 1163 天上地下无所不能末日第一强武 不听nc的话会怎么样? 林三酒觉得,现在或许不是发现这个答案的好时机。 她慢慢转过身,让出了路,眼睁睁地看着丑老头儿从自己身边一步一摇地走了过去。当他从路口冒头,走入收费处的灯光里时,好像连周围厮斗的进化者都静了一静;刚才那一个正在做交易的玩家,循着他的脚步声转过头,似乎打量了他几眼。 那人身穿一裘宽大长袍,不仅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帽下还垂了一圈遮帘,从头到脚别说一寸皮肤了,一根头发丝儿都看不见——说他在“打量”五十明,也是猜测罢了;毕竟他连眼睛都被挡得严严实实。 五十明转过头,对那个裹在衣袍里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从远处只能听见一些十分含糊的音节,辨别不出有意义的字句。后者点了点头,随即像是一缕阴魂融入了黑暗里似的,闪身退远了。 丑老头儿的后背对着林三酒一行人的方向,正好面对着收费处;他稀疏的灰头发下,后脑勺上折了好几叠皮肤,脑袋和脖子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一直盯着这个连背影都难看的家伙没办法,可不是她的计划——当那个矮矮的身影终于一步步走到了收费处柜台前方的时候,林三酒猛地有了动作。 在鸦江低低的一声惊呼之中,她一矮腰就从地面上高高扑向了半空,伸臂往上一探,金属包裹的手掌就“啪”地一声按在了墙头上。因为少了一只左手,又没有可借力之处,林三酒在半空中蜷起身体,硬是凭着独臂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给拉了上去。 “你要干什么去?”鸦江压低了声音问道,看着她的眼神里好像还有点羡慕——少了腰腹什么也干不了,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nc只说,不要阻碍他去收费处。”林三酒像只猫似的趴伏在墙头,低头对着墙下二人轻声说道:“他现在都已经站在收费处了,我再过去,就不算是阻碍了吧?” 卫刑眼波微微一转,就像碎钻被水波推得一闪。“附近的玩家可能会对你动手……” 林三酒看了看她。 “你经常到处找新人搭话吗?” 卫刑形状优美的下巴一僵,面色迅速沉了下去:“当然不,这是我的第二次尝试。至于第一次……你们不用问了,和你们反正没关系。” “那么,”林三酒冲二人一笑,“如果有人动手,你们替我照应着点。” 她扔下这句话,在卫刑一愣之时,猫着腰从墙头上站了起来;多亏墙壁又高又厚,顶部大概有二十多厘米的宽度可以让人落脚。在壁灯之上、病房以下这一块没有灯光的昏暗领域之中,林三酒动作迅捷轻巧地扑向前方,在即将来到路口的时候,她却没有直接跳入路口,反而顺着墙壁一转方向,跳到了对面另一堵墙上。 为了能够抓紧时间,她的精神已经高度集中了起来,眼里只有下一个落脚点,再下一个落脚点……虽然人是在墙头之间跳跃奔跑,速度却依旧快得连偶尔几个进化者的攻击都追不上她。直到她完全绕到了收费处后方,能看见的只有商店背后一面矮矮的、嵌着一道员工专用门的墙时,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几乎所有的进化者都围聚在另几个能观察情况的方向上,相比之下,收费处背后的小巷里只有一片幽寂,似乎一个人也没有。林三酒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壁,轻轻落在了地上,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自己与收费处后方的距离。 没问题,即使是自己现在的体力,只要一个加速跑、踩上员工门旁的那只桶向上一跃,就能翻上收费处平坦的屋顶……它比高墙矮了一半,难度可低了不止一半。 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五秒。 她像一个田径比赛起跑线上的运动员一样,伏下身子,猛地冲了出去——她对自己的预估很准确。在正正好好五秒钟之后,林三酒“咚”地一声,轻轻落在了收费处的屋顶上。 “你们肯定有,我很清楚,不然怎么把欠房费的人……什么声音?”五十明老是黏着一口痰似的声音拔高了一点,把没说完的话都打断了。“好像在屋——” 没等他“顶”字说出口,林三酒的攻击已经出手了。她威力强大的特殊物品基本都被医院给扣押了,刚才从卡片库里一抽,顺手拿出来的正好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末日第一强武】——她差点自己都忘了是在什么时候把这个玩意儿拿到手的,只记得买下它的花费极低,自然也从没有奢求过它真的是一个强武;要不是实在没有什么可用,她恐怕一辈子都懒得打开这一个布包裹。 布包裹大概只有她两个拳头那么大,除了描述上写着“内含一件威力强大、可远战可近战的武器”之外,看起来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什么武器,还是又可近又可远的,能够被团成两个拳头大,摸上去还软乎乎?一包橙子也比这个有骨气点儿。 布条在昏暗的空气中一圈圈迅速展开,虽然五十明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林三酒在这一瞬间却已经后悔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上当受骗了,就算这个玩意儿是只花一根热狗肠买的,也称得上是被骗得极惨:布包裹里分明什么都没有——一大长条麻布,来回折叠团成了两个拳头大,又在最外头包了一层,所以它才摸起来这么软! 她低低在心中骂了一声,布条脱手扔了出去,反手在卡片库中一翻,就要找出一个新的东西充当武器。能偷袭五十明的机会太宝贵了,她决不能让这个狗屁【天上地下无所不能末日第一强武】给毁了—— “打这个家伙吗?” 林三酒仍旧伏在屋顶上,闻言猛地一抬头,力道之大甚至让她都听见了颈骨响了一声。她有点不敢相信。 “我问你,是不是这个男的?喂!人呢!” 不可能…… 林三酒慢慢从屋顶边缘探出头去,目光落在了柜台前的人身上。收费处里半黄不白的灯光,洒亮了他的半边身体,同时也将黑泽忌那一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烦躁神气,给映染得纤毫毕现。 1164 作弊大王林三酒 如果林三酒有时间、有机会,为重逢的时刻写一张清单的话,她会写下如下事实: 一,黑泽忌认出她以后,眉间那一道浸满烦躁意味的纹路忽然消失了,像被人用手指轻轻抬走,丢进了空气里。惊讶推起了他的一边眉毛,他看着林三酒,甚至还像少年似的歪了歪头,仿佛她不是她,而是一头从彩虹里冲出来的独角兽。 二,在黑泽忌问她“要打的是这个家伙吗”时,五十明已经被压制在地上了。一个月牙状的黑色刀刃,弧度完美地贴合在老头儿的后脖颈上,两个月牙尖压在地面上,薄薄的、冰凉的边缘让他肥厚脖颈上立起了一层白汗毛。 三,女nc越过柜台,探头看了一眼五十明,却不太生气;从林三酒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的肩膀一松。她随即抬起头来,望着屋顶问道:“你们要对他干什么?”好像服务员在问“你们想好点什么菜了吗?”。 四,她非常、非常地开心。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三酒又看了一眼麻布条,它像褪下的空蛇皮一样委顿在地上,尾端还挂在黑泽忌的靴子边缘。他基本上是抓着什么穿什么,但是被他抓住的东西似乎都天生属于他、主动靠近他——就连绕在手上的绷带,好像都是走了半个世界才终于找到了主人。 “不是你给我叫出来的吗?”就算遇见了老友,黑泽忌也没忘了眼下的重点:“快点,我得把第一场架打完了,才能闲聊。” 就像摩擦神灯出来的精灵一样,林三酒心想着,点点头:“就是他。你能暂时帮我压制住他吗?我和nc有话说。” “不行,必须得打一场,”黑泽忌的话让她吃了一惊,“第一强武,叫出来就是打架用的。”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三酒一肚子话想问,但黑泽忌都明白说了他现在没法闲聊,只好挠了挠脸:“……那你看着办,把他拉起来和他打一架吧。对了,别打死,别伤了内脏器官。” “为什么?”黑泽忌刚问了一句,又挥了挥手,“算了,现在不重要。” 噢,还有第五个事实:他和五十明的一场“战斗”,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好像教练在培训运动员一样。每次五十明被打趴下去,他都非常不满意——“站起来!”,或者“你总有能力吧?用上啊!”——不过公平地说,后一句话对五十明非常不公平。老头儿不是不想用能力,只不过他根本没有机会用。 有了这么一场秀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林三酒很放心地跳下了屋顶,将胳膊拄在了柜台上。女nc一会儿看看她身后扑腾、痛叫的人影,被不断打断的光芒在她脸上轻轻摇晃;一会儿看看林三酒,好像她是某个第一次被发现的物种——“你想干什么?” “我有很多问题,”她冲女nc微笑着说,“不过我们先以你熟悉的流程开始好了。” “什么流程?” 林三酒将一只小小的、不用放大镜几乎看不见的透明塑料组织,放在了柜台上。如果一只肾能卖5点,那么一只眼角膜至少也应该在同样价格水平上才对;毕竟要是让人在少一个肾还是少一半视力之间做选择,谁都会选少一个肾吧? “噢,”女nc胖得粉红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1点。” “什么?可是肾都有——” “1点,”女nc抬起眼皮,“肾也是1点。” ……那个小店主骗了她。 结果,心脏,大脑,肾脏……这些值得收的器官,每一个都只值1点。林三酒觉得喉咙里很不舒服:一条人命就算被从里到外剥干净了,也就只能替她把债还上罢了。 “玩家知情书……”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说不定这也是小店主骗她的——没想到女nc却点了点头:“噢,有卖的。可是你点数不够吧,一本要5点。” 2个眼角膜,2个肾脏,加一个心脏,一共只能换到一本薄册子。 末日世界里的人命不值钱,但她从没想过,原来还能这么不值钱。 “血呢?”她声音干燥地问道。五十明的肉体被扔在地上时那一声闷响,立即让她升起了“器官没撞坏吧?”这个疑问。进了医院才不过短短一两个小时,人在她的印象中,已经变成了装着点数的肉袋子——她肯定不是头一个这么想的了。 “10升,1点,不限血型。血太多了,不值钱。”也就是说,不同人的血混在一起也没问题。林三酒被自己的想象弄得一阵反胃。 nc不愧是nc,比那个只顾骗人的小店店主有耐心多了。“你可以卖生存几率,”她建议道,“一共七档,从极高、高、中高、中等……到极低。一档1点,你就算卖了5档,还有机会活下来,比卖器官划算多了。当然,可以卖就可以买,只要你点数足够。” “生存几率是为了出院之后的va准备的……”林三酒扫视了收费处几眼,“可是我怎么才能出院?” “身体齐全,战力完全恢复。”女nc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把信息都问遍了,然后不再买玩家知情书。她可能也猜到了林三酒的念头,笑道:“玩家知情书里包含了最关键的va讯息,我也不知道,你只能买去看看。噢,不过知情书就不能回收了。” 林三酒突然皱起了眉头。 “等等,”她插了一句,“身体齐全……?如果我被偷走了一个器官怎么办?” “很简单,买回来。” “哪怕有人只剩个空壳子,我只要买了足够器官放进去,他一样可以活过来出院?” “满足条件就可以。” 她多问了几句,弄明白了:除非把人像虫子一样碾死了,否则光是拿走器官,病人只会承担昏迷等相应后果,但不会真正意义上地死去。 林三酒琢磨了一会儿。 五十帆姐弟外表齐全了,不出院是因为战力没有完全恢复,还是丢了什么内脏?芝麻饼和那个胡子男人都是出入过一次医院的人,知道它有多残酷,为什么还宁可回到这儿?外面的va世界几乎没有多少玩家,综合性医院却仿佛磁石一样留住了这么多人……又是为什么? 这几秒钟的沉思,使一个念头突然像闪电般穿过了林三酒的脑海。 她居然把自己的一个优势给忘了。 她不必考虑卖器官,她可以——哪怕只是暂时的——她可以无成本地刷点。 1165 财色交易……唔,好像不对 【这是防盗,大家先睡】 “老子干死你们这帮不要脸的!自己在车、车里……开空调,让我们受苦!啊?” 伴着车门上沉闷的一声撞击,街边猛地响起了一个口齿不清的怒喊声——林三酒让那黑影一吓,一下子失了方向,她急忙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车子发出难听的一声吱嘎尖响,这才好歹是没撞到路边的护栏上。 往后一看,原来是个光着膀子、汗如雨下的男人,此时正抓着几块砖头朝刚才那辆红色马自达疯狂地砸去,一边砸,一边骂:“你们,你们不是好东西……给老子滚出来,滚……”一句话没说完,身子往后一栽,昏了过去。 显然刚才自己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呼了一口气,林三酒将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来,还有些心惊肉跳。疯了似的狂躁、昏迷,有时还会出现幻觉,这都是极度高温下,身体重度脱水的标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加速,直直往朱美所住的小区开去。 朱美家她是去过很多次的——二十分钟后,当车头灯照在“荣军小区”四个字上的时候,林三酒缓缓地停住了车熄了火。取下钥匙,背上包,打开手电,她朝着小区大门走了过去。 小区位置有些偏,平时附近就没什么人,这个时候更是寂静得有如一片死城。然而就在快要走到大铁门前面的时候,林三酒突然心里一颤,停住了脚步。 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谨慎地又等了两分钟,见依然毫无异状,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敏锐直觉”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 荣军小区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旧楼房了,就像所有的老建筑一样,小区的门口也设置了一个门卫处。因为这个地段不大安全,一过晚上12点,铁门就上了锁。不过要是夜里有人回来得晚了,只要敲敲铁门,门卫处里值班的保安也会拿着钥匙来开门。 看了看表,现在正好是凌晨两点半。林三酒走上前,摇了摇锁得死死的铁门,沉重的黄铜大锁将铁门撞得哐哐响——声音分外刺耳,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失了。然而四周依然静静的,没有一丝人气。 “保安大哥,你在不在?我是来2单元找人的,麻烦给我开开门!”她清亮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传得很远。但别管林三酒的声音里含着多少希望,门卫室里仍旧连一点回音也没有。 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林三酒仰头看了看铁门上方一根根防止攀爬的铁条,头都开始疼了——别看小区老,铁门可是最近新装的,结实地不给人半分侥幸心理。 林三酒犹豫着,将手放在了铁门上。 “收起来!” 随着她的低语,掌心里再度一次亮起了白光。可这一次白光好像有点力不从心似的,连连在她手心里闪了好几下,铁门依然故我。这还是林三酒第一次试图转化这么大、这么沉的东西——她只觉自己心跳逐渐加快,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来气,肌肉也开始酸疼起来—— 感觉好像身上坠着几千斤的铁块似的,林三酒的手臂开始发起了抖。就在她马上要支撑不住、撤手放弃的时候,不知道是第几道白光伴随着“啪”的一声熄灭了。 铁门消失了,化作了一张卡片落在了地面上。幼稚园水平的蜡笔画上乱七八糟地画着两扇铁门,卡片下角写着: 【铁门】 荣军小区在2012年装上的两扇铁门。除了沉没有优点。 功能: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装进墙里的时候站不起来。 ……林三酒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没用的破卡,她顺手往兜里一揣,急急地朝朱美所住的2栋跑去。 身后的门卫室仍旧是安静的一片漆黑。 当林三酒站在401室门前的时候,她已经呼哧呼哧地喘成了一头牛。刚才收起铁门的那一下实在耗费了她太大体力了,刚才又一口气爬了四楼,此刻林三酒只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朱、朱美!你在不在……开门,我是、是小酒!” 401室也是静静的。林三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胃里——万一朱美在屋里昏了过去,她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从今晚12点以后,她已经转化了三样东西了:任楠的尸体、头发,和铁门。今天的名额只剩下了一个,可是朱美家却有两道门! 林三酒不甘心地一边叫,一边不断“砰砰”地砸门,心里焦躁极了。——刚才下车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气温似乎还在一直不断地攀升,从她烦热的体感来判断,此刻的温度绝对不止56°了,朱美一个平常人,能撑得过来吗…… 喊了一会儿,林三酒只觉嗓子都在冒烟,不得不停下来喝了几口水。将水瓶放回包里,她刚要抬起手再敲门的时候,忽然吱呀一声,401室的入户门开了一条缝。 “朱美,你怎么样——”林三酒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忙用手电照了过去。 然而开门的人却不是朱美,而是一个年约五旬,生着一张鹅蛋脸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猛地被亮光一照,忙用手挡了挡——可就是这么一刹那,也足够林三酒瞧个清楚了。 “啪”的一声,林三酒的手机摔到了地上。 她死死地盯着门缝里露出的半张脸,半晌才有了反应,手忙脚乱地摸起了手机——颤抖的手电光再一次打在了门上,林三酒这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妈?” 她只觉自己的脑子浑成了一团浆糊。“妈,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女人几乎快要落泪了,她忙一把打开了门,“快进来快进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妈都要担心死了……” 林三酒浑浑噩噩地被她给拉进门,在门厅站住了。她一时千头万绪都盘旋在心头,就是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好;正愣着,林三酒余光一扫,看见自己身旁是一个齐腰高的白色鞋柜——这个鞋柜她太熟悉了,正是她陪朱美一块儿买回来的。 一个问题瞬间脱口而出:“妈,你怎么会在朱美家?朱美呢?” 林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拉过一把椅子,示意林三酒进屋坐下。看她坐好了,这才哽咽着说:“……自从天气变得这样不寻常以来,我就一直担心你担心得要命。今晚上听说这儿的电网瘫痪了,我赶紧就过来了……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只好先来朱美这儿,看看能不能等到你。可是……可是朱美好像不行了……” 林妈妈抽泣了几声,说道:“她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你千万别太伤心。” 林三酒坐着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把手机上的手电筒给关掉了。屋子里重新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来的路上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老天爷要收她,也是没办法的事。万幸的是,妈你一点事都没有,这比什么都强……”黑暗中,林三酒嗫嚅着说。 林妈妈明知道女儿看不见,依然点了点头。她擦了一下脸,笑着说:“你爸也没事,正在屋里休息呢。我这就去叫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我也去——”林三酒迅速站起身来。 林妈妈一边走一边点头,伸手去推卧室门:“喂……” 话才刚开了个头,只听脑后一阵疾风袭至,林妈妈猝不及防,头上已经“哐当”一声重重地挨了一下,登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她背后林三酒的身形。 林三酒高高举着椅子的双臂几乎支撑不住,忙将椅子放下了——可放下了椅子,她却没有松开手,反而紧紧地攥着椅子把手,如临大敌似的盯着卧室的方向。一时间,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卧室门后响起了脚步声,随即猛地一下,卧室门就被拉开了。一个宽肩高个的男人站在门口,又惊又怒地瞪着眼前的这一幕——借着一点点室外的微光,能勉勉强强看见他一副酷肖林三酒的长相。 “你这是干什么?!那可是你妈!”他怒吼了一句。 对面那一张与他十分相似的脸,此刻表情冷冷的。 “我比你还希望她是我妈。”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手臂和大腿上的肌肉由于疲劳,正一跳一跳。“我爸妈十年前就车祸去世了,从认尸到下葬,都是我一手办下来的。……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我朋友又在哪里?” 1166 难民帐篷 林三酒以为邦尼兔速度快,没想到女nc动作更快。她还来不及抗议、或是拉住卫刑,女nc的胖手就像一只见了粮的耗子,从柜台上飞快地一闪,两个塑料模型般的眼角膜就被它吞没了。 给她能有什么好处? 林三酒瞪着卫刑的后背,要不是没有力气,恨不得能把她脑子摇晃出来换了点数算了——收费处的nc经常轮班换人,把眼角膜给了这个女nc,天知道下次她什么时候出现?这一点,还是卫刑告诉她的呢! 行贿受贿以后难免会有一番客气;在二人你来我往虚伪客套的时候,卫刑的语速越来越快,目光一下又一下扫过渐渐将他们包围住的玩家,却还硬撑着不走,压低声音对林三酒问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把他们拦一阵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 “对,现在让我花十分钟慢慢给你解释一下,”卫刑一转头,眼睛瞪得比她还圆,好像不可理喻的人是她一样:“在nc随时可能换班、我们随时可能被攻击的时候,让我好好地给你解释解释!” 生什么气嘛。 刚才听见“拦”这个字的时候,黑泽忌就激灵一下来了精神;但他看了看手里的五十明和身边的两个人,又衡量了一下来人的数量,对林三酒摇了摇头:“我不会有事,他们会很惨,你们……不好说。” 卫刑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用气声说:“想想办法!眼角膜不能白给!” 这个时候和她争论也没用——咖啡的后遗症此时彻底爆发出来了,林三酒虚弱疲惫、头昏眼花地四周看了一圈,连她自己也不由打了个战:现在最起码有十来个人,都在一步一步地靠近收费站。能看得最清楚的,是个三人小队,大概是因为人数多,离得也最近;这三个男人长相相似、肢体齐全,每个人肩上都坐了一个小小的奇异雕像。 仅仅是扫一眼其他人,等她目光再转回来的时候,那几个雕像就已经清清楚楚地映在她视野里了。半猴不人的石雕像,大概只有半个小孩子那么大,长长的脚趾向下勾住了主人的肩膀,嘴巴从左到右咧向了耳根;那三个似乎是兄弟的进化者人人一脸严肃,石雕像却一个比一个兴高采烈。 这个时候,卫刑才刚刚拉完家常。 “姐,你不介意我这么叫吧?我和你一见就投缘,”她甚至拉过nc的胖手,轻声笑道:“也不知道你们轮班是什么规律?以后还想来看你呢。” 黑泽忌一松手,将五十明扔到了地上。林三酒忍不住弯下腰,用右手撑住柜台边缘保持平衡——她也想叫个什么物品出来,壮一壮气势,但是在任何一个有点经验的进化者眼里,她现在恐怕都和肉包子差不了多少。 “破咖啡的副作用也太大了,”连意老师都抱怨了一句。 三兄弟在不远处停下了脚。一个神婆似的老太太,一个举着阳伞的少女,一个戴着假面具的瘦长男人……各种各样的进化者,此时也都远远近近地聚拢了,其中大部分人都身体齐全。谁也不想第一个出手,人人心里都打着同样的算盘:等别人引走了虎视眈眈的黑泽忌,剩下的老弱病残就是自己的了。 这种暂时的僵持,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林三酒很清楚这一点。 “噢,你们轮班也是临时通知的?你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值班?”打探消息的卫刑似乎也陷入了死角里,就算她没回头,林三酒也听得出她声音中强压下去的隐隐焦躁:“那可太遗憾了,我病房里还有一些首饰,正好特别适合你……” 有人在这一瞬间动了。 林三酒说不好到底是谁先做了什么,毕竟进化能力无奇不有、难以预料——她只感觉一阵乍暖又沁凉的春风忽然抚过了十字路口的地面,吹起了进化者的衣角和发丝;就像是有人在耳边低低细语一样,她听见有一个声音轻轻说:“上啊,攻击他们,把那个男人引走。上!” 如果她不是还记得自己和黑泽忌是一边的话,恐怕连她都会让这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就像是春天到来、万物生长一样,裹在风中吹来的这句话带有一种理所当然、自然规律般的力量,迅速就让其他的进化者动了心,接下来就动了手——几乎在一眨眼之间,黑泽忌就像一头蓄势已久的豹子似的,迎头撞上了袭来的两个进化者。 得,她和卫刑自己想办法自保吧。不管黑泽忌的武力多高,多靠得住,也不能指望他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给她们二人当奶妈。 “……原来是这样的吗?诶呀,我还真不知道,” 当林三酒转头时,她发现自己遗漏了一大段卫刑和nc的对话,已经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了。但卫刑依然没有半点马上就要结束的样子,虽然肩膀紧绷,半侧头听着身后动静,嘴里却还在说:“那我怎么过去呢?我总不能让姐你跑一趟吧。” 林三酒目光直直地被锁在了地面上。 在她和卫刑之间的空地上,就像有人用投影仪一样,浮出了一副巴掌大的活动光影:微型的黑泽忌被远远地引开了,她和卫刑被一个面色通红的男人给狠狠撞上了;但她们人还没落在地上,那人就伸手从她们二人身上划了过去,拿出了更加小的一堆塑料模型。 ……简直就像是有人预演了一遍接下来要发生的未来。 再一抬头,她就瞧见远处一个满面涂着红色油漆的人,如同一颗炮弹般直直地冲出路口,直奔她们二人而来;这人速度极快、来势汹汹,假如要喊黑泽忌回来帮忙的话,恐怕不等他摆脱纠缠,投影中的那一幕就要真正上演了。 林三酒在关键时刻,想起了一个比硬抗更聪明的办法。 “快,”她原本就半趴在柜台上,此时倒是方便了;她聚集起力气,往柜台上一跳,半滚半翻地落在了柜台另一侧,朝卫刑喊道:“赶紧进来!” 女nc怒喝了一声“谁也不许进来”的同一时间,卫刑也察觉到了不妙——她没有右脚不方便跳,林三酒便拽着她的双手,硬生生将她扯过了柜台。女nc一改之前的和善,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涨红了脸高声喝道:“出去!除了员工没有人可以进来,现在就出去!否则我就要叫保安了!” 还有保安? 林三酒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再一看,卫刑连脸都白了。 这个办法管不管用,她其实心里也没底,只好闭上眼睛一咬牙——手中【暂时居留权】的卡片一闪,小小的收费处店面里顿时多了一顶帐篷。 1167 全队最靠谱 林三酒刚才没有察觉到,原来收费处内侧墙上挂着一个电话;当她一转身就要钻进帐篷的时候,女nc也以一种与身材极不相符的敏捷,一把将它捞了起来。 “保安部,”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女nc,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冻了霜的铁块:“收费处有外人进入,立即驱——” “逐”字即将出口时,林三酒往后一倒,总算是穿过帐篷拉门,脑袋倒进了【暂时居留权】里。女nc的话硬生生地被中途掐断了,她举着电话,目光在帐篷和话筒之间来回转了两圈,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声音弱下去,半张着嘴不动了。 卫刑抓住机会,急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她刚一进帐篷,就被林三酒一扬下巴:“快说点什么!” 卫刑此时碎发乱蓬蓬地浮在空气里,皮肤也蹭红了,难得这样狼狈;她像个追尾巴的狗似的三脚着地在帐篷里转了个圈,迅速又把头伸了出去:“那、那个……姐,其实我们向管理处申请了许可,进、进来参观什么的……” 女nc“噢”了一声,好像一部刚刚被唤醒的电脑。“还有这种事?”她满腹疑虑地说,慢慢伸手将电话挂上了。“我第一次听说。” “怪我,没早说。” 卫刑声音又沙又柔——但是在听见电话挂回去时“咔哒”那一声响之后,林三酒的注意力就不在nc身上了。 “噢……那我先打发了他,咱们再说。”胖胖的女nc脸上总算恢复了往常的懒散笑容,转过身去,对站在柜台外的红脸男人问道:“你要什么?” 他用红漆涂满了整张脸,显得眼球像得了肝病一样越发泛黄,嘴唇反而被衬得没了血色。或许是年纪不轻了,他皮肤上的深深纹路浸满了红漆,成了一条一条的红黑色细线,仿佛爬满了线虫一般。 红脸人沉默地盯着收费处里的帐篷,垂下来的鲜红眼皮下只露出了半个眼珠。 卫刑揉了揉脸。“扎眼睛,”她痛苦地说,“这些人都太扎眼睛了。” “你要什么?”女nc又问了一遍。 红脸男人好像这才注意到她似的,慢慢地,像是一条大蛇在追循猎物气味似的,朝她扭过了头。 二人坐在帐篷里的地面上,视线恰好被柜台挡住了,除了一个居高临下站着的红脸人,压根看不见外头的情况;侧耳仔细一听,也只能听见远方隐约的交战声,不知道黑泽忌现在怎么样了。那红脸人忽然弯下腰,再直起身时,他怀里昏迷过去的五十明就被扔在了柜台上,连带着还有一根细细的银白手杖——当二人都是一激灵的时候,他咧开了嘴。 那并不是笑容,应该说,那更像是某种类人生物正在模仿人类。 “我们要把他拿回来,”林三酒立刻在卫刑耳边低声说道,“我赚点数的计划需要那个老头儿。” “说得轻松,”卫刑轻轻抱怨了一句,“我没了手杖,站起来都费劲儿!” 其实就是有,她也不能站起来——现在二人只要一离开帐篷,女nc马上就会叫保安。 五十明人事不知地趴在柜台边缘上,后脑勺正冲着收费处内部,要不是红脸人一手推着,都要滑下去了。他另一只空闲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精钢收割器,仍旧一个字也不说;卫刑忽然轻轻吸了口气,冲着女nc的后背说:“姐,那可是我的朋友呀。” 女nc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已经勾起了一根称不上亲善的笑弧。“怎么?我不能收吗?” 与林三酒所想的不同,卫刑接下来的几句话却是这样的:“收器官是你的工作,我哪好妨碍你工作?但他又确实是我的朋友,眼看着他的器官被这个人卖了,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有个建议……不如你把收价折半吧?” 林三酒刚想向她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却忽然反应了过来——这种事nc自己不好意思说,但如果有人主动提议,那么她绝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啊呀,”nc似乎开始考虑起这个提议来,“要是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 红脸人果然微微怔了一怔,就在他被nc分了心神的这一刻,林三酒抓住机会朝五十明打出了一股意识力。她现在气力不支,也就剩意识力的力道还大一些;卷住老头儿的衣领,她猛地将其往回一抽,五十明就像一只皮影戏人偶似的被拽过了柜台台面。 但是红脸人就站在五十明的身体旁边,不等他滑下柜台,就一把握住了老头的胳膊。他的战力一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因为在与意识力的拉扯对抗之中,红脸人的力量很快就占了上风,眼看着老头儿就再次要滑回去了。 “喂!”卫刑忙冲他喊了一声,扬手一扔——红脸人微微一偏头,目光对上了她空中的那只手。就在这一瞬间,卫刑的十指忽然一伸一勾,就像是抓住一片什么布幔似的,将他的目光“握”住了。 红脸人往前踉跄倒了一步,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部落面具般的脸上总算裂开了一丝表情;林三酒趁着他手上稍微一松的这一瞬间,猛地加大了意识力,一把就将老头儿拽下了柜台,“咚”一声砸在收费处地上。 紧跟着,原本摆在台面上,被五十明的腿一起扫进来的银白手杖也滚落了下来。 卫刑纵身扑出了帐篷,伸手就向银白手杖抓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红脸人伸出苍白的舌头一舔嘴唇,双手之间忽然多了一个巨大的长杆网兜——正是那种过去时代抓蝴蝶、抓飞虫的捕虫网,但瞧它的尺寸,肯定是为了人类量身打造的无疑——红脸人身子仍然占在收费处外,手中捕虫网急速挥下柜台,正好当头将卫刑笼得严严实实。 就在她抓住手杖,察觉到阴影而一抬头时,网口迅速一合,将她包了起来。 这一下变故发生得太快了,谁都没有料到,简直就像是红脸人早就预料到了她们的下一步动作,专门拿了个捕虫网在那儿等着似的。直到此时,林三酒手上仍然握着卫刑的一个裙角,这是她刚才生怕卫刑会彻底离开帐篷而飞快按住的。这一片裙角原本松弛垂落在地上,立时来了精神似的一绷,在空中拉直了,挣扎着要脱离她的手指。 捕虫网鼓鼓囊囊地包着一个人形大包,随着卫刑的不断挣扎,网布不断起起伏伏,却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红脸人一抬胳膊,庞大的、翻滚着的捕虫网就被抬离了柜台台面。 林三酒飞速掠过一次自己的卡片库,却发现没有一个东西看着像是有用的,就在这时,裙角从她死死攥紧的手掌中一挣,她就听见了一阵线头开裂声。她迅速在布料断开之前松了手,急急抽了张卡片,用意识力将它往空中翻去的裙角里一卷,口中喊道:“别走,我用这老头儿和你换!” 似乎一进了那个捕虫网之后,人有多大力气、多大能力也都使不出来了。红脸人将它立了起来,网兜垂在地面上方,显得大得夸张,叫人想不到里面竟只有一个女人——尽管因为卫刑而翻翻滚滚,虫网却始终牢固得没有一丝要打开的迹象。 “他们两个人,”红脸人冲林三酒露出了一排因鲜红油漆而显得同样发黄的牙齿:“对我有区别吗?”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等她再喊上一声“喂!”,红脸人一扭身,就迅速消失在了店门外。 “诶,”女nc一怔,“她这就走了?真突然。” “你们刚才聊了什么?”林三酒忙问道,“她好像说了什么要过去找你之类的话……过去哪儿?为什么?” 女nc望着她,脸上鼓鼓涨涨的两块腮帮子肉一抬。“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林三酒心一沉时,果然听见她说:“去问她呀。” 有的时候吧,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巧。 林三酒后来曾经怀疑过,是不是那个时候鸦江把【喜剧常见桥段】给用上了;但是后者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的能力范围绝碰不到收费处,而她自己的【无巧不成书】也确实是关闭状态的——这就只剩下“单纯的巧合”这一个解释了。 总而言之,卫刑居然不是今天第一个被人打包包起来的人。第二个,是此刻从门口半空中浮现出来、一脸憋气烦躁不高兴的黑泽忌。 说“浮现”,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他倒是比卫刑样子好看些,漂浮在半空中盘腿而坐,面色好像暴风雨之前乌沉沉的天空,离了十来米都能感觉到他血管中噼噼啪啪打过去的怒意。也是,像他这么以自己的战力为自豪的人,此刻竟也被人团团拢拢地包进了一层棕黄色光晕之中,看着仿佛是个被琥珀裹住的虫子。 林三酒大半个身体都从帐篷里钻出来了,此时正在一下一下地把老头儿拽向帐篷里,冷不丁地一抬头,正好和半空中的黑泽忌四目相对。 “怎、怎么回事?”她瞪着这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末日第一强武,“怎么连你也……你是怎么搞的?” 好在黑泽忌的声音还能传出来。 “我受骗了,”他哑着嗓子,声音都好像被满腹怒火给燎得焦了一条边:“他们打架不行,阴心思不少!” “谁?怎么骗你了?”林三酒依然瞪着他,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黑泽忌的生存几率是“极低”了。 在这颗大“琥珀”的后方,很快有另外两个玩家也冒了头,正是刚才的老神婆与打着阳伞的少女。一老一少似乎顾忌着半空中的琥珀忌,离他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就停下了脚。 在卫刑消失以后,女nc的态度就下降了八个台阶,好像丝毫没有与林三酒搭话的欲望。她转身看了看来人,不冷不热地说:“商品要自己拿出来啊,我是不会替你们收割器官的。” 林三酒闻言一怔。 的确,黑泽忌与卫刑不同,他是不知道怎么被召唤进医院的,依然身体齐全、战力全盛,就算被裹进琥珀里,那也是一块烫手山芋,谁敢伸手进去收他的器官? “我一整个儿活人给了你,不是更新鲜吗?”那少女远远地说话了,由于坐在柜台后方,林三酒看不见她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这句话,却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 “不要活人,”女nc不感兴趣地从琥珀忌身上转开了目光,“我们是合法医院,不是贩卖人口的。” “那怎么办?”老神婆的声音低低地问道,“总不能这么一直关着他……” “等等!” 林三酒来了主意,急忙扬声喊道:“你们拿他没有用,对吧?我用点数和你们买。” 黑泽忌看着她的神色,让她想起了自己刚收的【鬼绘】。她努力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趁热打铁:“要不然你们拿着他没用,还是一个麻烦!” “买?”少女没有走上来,声音却包含着不相信:“你有多少点数?” “我有11个点数,”林三酒张口就来,“你把整个人拆了卖了也就10点吧?我给你10点。” 没有人回答她;那二人压低了声音,轻轻嘀咕了一阵子,含糊得听不清楚。 “她真有10点吗?”老神婆这话是朝女nc问的。 林三酒一抬头,正好看见女nc朝她转过了头,似乎要检查她身上看不见的点数一样;她急忙抬起一只手,用气声对其轻轻道:“我现在没有,但是我马上就能有!” 女nc一歪头:“噢?” “你看见他了吧?”林三酒示意了一下地上昏迷不醒的五十明,咽了一下口水,又拿出了一张卡片。“我会把他后背上的肌肉皮肤切开一道口子……” “然后呢?” 她硬着头皮,解除了【牛骨汤】的卡片化。 “然后……我会让他不断长出脊骨,收割他的骨髓。现在,你能告诉她们,我真的有11个点数吗?” 1168 黑吃黑 “她没有11点,” 女nc一转身,朝柜台外宣布道——就在林三酒心中一紧时,只听她继续说道:“但她可以换到11点。” 把还没换成点数的器官当作点数计算,也不是不能理解;柜台外的少女闻言迟疑了一下,催促道:“那你快点换!” “好,好,”她坐在柜台后,隔着柜台喊道:“我身体太虚弱了,给我五分钟!” 首先要确保五十明不会半途醒过来。 对此,林三酒有一个毫不费力的办法。她将五十明搬进帐篷,把他的心脏、大脑等器官都一起收走了,让他成了个空荡荡的皮袋子;又试着将他卡片化了一下,发现果然没成功。至少在【扁平世界】眼里,老头儿还没完全死。 不过当然了,就算他醒不过来,她也还是不想把仅有一罐的牛骨汤,白白送给外面的两个进化者。 林三酒仍旧坐在地上,望着帐篷外零零散散一地的特殊物品卡片,却发现似乎没有哪个能派得上用场。黑泽忌漂浮在柜台外的上空,视野范围比其他人大一些,此时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没过一会儿,林三酒后背上就泛起了汗。 她一咬牙,下了决心。 鸦江的假知情书又一次派上了用场。她从本子上撕下来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又戳了戳女nc的小腿。胖胖的nc一转身,问道:“干什么?” “请问你识字吗?” “废话,我当然识字。” “你能告诉我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吗?你看,我不识字。”她唯恐女nc不愿意帮忙,尽量说得又客气、又可怜。 自从进了医院,她一路被人不断欺骗、袭击、骚扰,林三酒有实在点儿受得够了。所以,她现在准备以牙还牙,骗个大的了——这一搏要是不成功,她就真的只好乖乖用点数换黑泽忌了。 “写得这么小,看都看不清。” 女nc抱怨了一句,慢吞吞地蹲下身子,腰间和大腿上的肉四处满溢地挤了出来。“嗯,写的是……‘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人形生物都会认为你是副本nc’。这是什么意思?” nc自己当然不知道自己是nc。林三酒紧张起来,心脏在胸膛里咚咚乱撞几下,好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她细细观察着女nc脸上的神色,感觉自己的绷带下似乎渐渐热了起来,不一会儿,那阵真实的温热感就不容错认地灼烧起了皮肤——【皮格马利翁项圈】生效了。 女nc看着她,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怎……怎么回事,”她一边站起身,一边喃喃自语道:“我以为你就临时……难道我的换班时间到了?” 林三酒闻言激灵一下,想起了刚才卫刑与她对话时的只言片语。这些nc也没有值班表,不知道自己的轮班时间——这么说来,这么说来—— “对,辛苦你了,”她仍旧没站起身,用气声说,“你回去休息吧!这儿由我来接手就行。” “我值班结束了,我同事会给你们处理的。” 女nc不忘对着柜台外的二人告知了一句,不等她们回话,就转身迈步走过林三酒,朝收费处的侧门走了过去——林三酒赶紧三肢着地、像个被牵的狗一样,随着她的脚步一起爬到了侧门边上,当女nc低下头,以莫名其妙的神色看了她一眼时,她只好强笑道:“我掉东西了。” 女nc摇摇头,打开门,走入了门后那一片黑漆漆里。林三酒一把握住门的边缘,迅速爬到门后,这才扶着门把重新站直了身子。她迅速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女nc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在一片朦胧之中,她身后似乎是一段向下延伸出去的台阶。 要不是外面还有个黑泽忌,她真想跟着下去看看。 定了定神,林三酒叫出了一件外套披在肩上,遮住了自己消失的左臂。【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力也许会让人对这一点视而不见,但是她更愿意谨慎为上。伸手把门推大一些,她把鸦江的假知情书夹在门缝里,让它不至于完全合拢;随即仰起下巴,脚步飞快地走进了收费处。在经过帐篷的时候,林三酒没忘记猛一停脚步,低头对着除了几张卡片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面说道:“你是病人吧?你为什么能进来?” 她后背上汗都滑下来了,她能感觉到柜台外有不止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刚才的那一次换班,似乎吸引了更多的进化者走过来;现在,人人都在沉默之中望着她。 会不会被发现? 疑虑担忧像是冰块一样揣在小腹里,林三酒却依旧硬着头皮演了下去,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噢,原来你申请了临时许可。参观可以,不要妨碍我的工作就行。” 话说完后她一转身,迎面对上了柜台外的数张面孔。 黑泽忌飘在半空,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她脸上突然生了海葵一样,也不知道他是否同样处于项圈威力之下;再一看,柜外外站着的都是刚才准备围攻袭击他们的老熟人了,比如扛着神像的三兄弟——但是此刻面对面看了彼此一会儿,谁都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猛地神色一变,喊出声来。 事实上,他们似乎更戒备彼此。 “你们好了没有?”三兄弟一人不耐烦地问道,“好了就让开,我们要换点数了。” 老神婆张开嘴,刚才林三酒听见的少女声音流出了嘴唇:“先来后到不知道吗?老实等着。” “等等,”林三酒不得不在柜台下握紧了拳头,才能抑制住自己的体内一阵阵电流般打过去的紧张。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空中的琥珀忌,问道:“你们两个要干什么?你们要把这个男人拿来换点数吗?” 老神婆刚要张口,打着阳伞的少女就阻止了她。老太太的苍老声音从阳伞下传了出来:“……可以把活人交给你换点数吗?” 看来不止卫刑一个人觉得,刚才的女nc很会偷懒。 “可以,只不过我得多做一点额外的工作罢了,”林三酒回忆着骗了她的那个小店主的神色,尽量模仿着他懒洋洋、不经心的语气说:“下次你们自己准备好,不要老是来麻烦我们!” “好的,”老神婆松了口气,一挥手,裹在棕黄色光晕里的黑泽忌就慢慢飘了下去,落在了柜台上。林三酒没有急于动手救他,反而抬头看了看三兄弟:“你们呢?你们又要换多少点数?” 1169 人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犯罪分子 说起来,点数到底是个什么形式的玩意儿啊? 是计数表,还是1、2、3形状的塑料牌,还是冥冥之中一股神秘气息啊? 要是一连押着好几个人的物品都不给点数,反而继续往下一个人头上要,他们就该怀疑了吧? 林三酒想到这儿,轻轻舒了口气,带着几分遗憾地扫了一眼人群后方。有四五个人零零星星地站在收费处之外,谨慎地离人群保持了一定距离;不能管这些人要器官了,他们该怀疑了。 “三分半了噢。”意老师提醒了一声。 想一想,还真有点儿不甘心。【皮格马利翁项圈】只能让某个能力生效一次,只是改了字句、本质一样的话也照样不能生效第二次。这么宝贵的一次机会,结果就把黑泽忌收了回来,从老神婆和少女手中拿到了一些血迹斑斑的医疗物品,顺便从三兄弟身上收罗了五六个器官……是,粗略换成点数,最起码也有十来点,收获可以说是很丰盛了;但是她总觉得,她还可以再削下谁一层皮。 削谁呢? “你太贪心了吧?”意老师很担忧,“你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我只知道什么叫利益最大化。”虽然场景条件好像不太对,但她还是感觉这句话似乎是由麦克老鸭能力替她说的。 “那你还打算干什么?要我看,”意老师不太服气地说,“你已经把五个人的东西都收干净了,远处的人好像暂时还不想换……你没有可以骗的人了。” 那倒未必。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林三酒就感觉到自己心脏忽然一悬空似的——紧接着,肾上腺素就在她的血液中爆发了,仿佛连血管也因为紧张与兴奋跟着一缩一扩;咖啡带来的负效果稍稍减轻了一些,她将柜台下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制止它不要发颤,尽量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要拿了点数走,还是要买东西?” 不是为了向医院买东西的话,谁想要为了这些破点数打生打死? 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很清楚了,因此当五人纷纷回答要换东西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意味着,冒险的时候来了。 “这样好,省我一趟麻烦。”林三酒歪在柜台上,尽量懒洋洋地问:“你们要什么?” 像“熔岩伤势修复膏”、“医院通行证”、“高效营养液”之类的物品,都在她的意料之内,不算出奇;没有人要玩家知情书,或许是他们早就要过一次了。她只希望,在她突然听到“翻牌抽奖”的时候,她的神色上没有流露出什么马脚——“翻牌抽奖”?真的吗?这不是医院收费处吗? 或许是因为瞧她神情有异,提出要求的三兄弟之一盯着她,顿了一顿。林三酒心中一紧的时候,那个兄弟开口了:“你放心,我们有了上次攒下的点数,够抽奖一次的了。” “原来才准备开始抽奖啊,”老神婆像少女似的咯咯一笑,“你们离终点还远呢,祝你们好运吧。” “你们既然抽了奖,怎么还在这儿待着?”另一个兄弟反唇相讥道。 林三酒暗暗决定,她一定得拿到一本《va!!玩家知情书》了。 “抽奖的和这个人,”她连正眼也没看一下飘坐在柜台上、神色茫然的黑泽忌,反而弯下了腰:“都等着,我先给你们拿东西。” 五个人不是没有几分嘀咕,但或许是因为她“爱换不换,不换我省事了”的态度——多说一句,这可是林三酒花了一个肾才学到的演技——大家一时都没出声。 她慢慢蹲了下来,以柜台挡住了外面众人的视线。 伸出右臂一划,她把刚才散落在地上的卡片都收了回来。帐篷暂时不能动,外面的人能看见它的一个尖儿,突然没了可能要怀疑的;再说,现在五十明的肉袋子还在帐篷里。她抬眼看了看员工侧门、帐篷和自己的位置,在心中暗自思量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了柜台门上。 能力此刻确保了“人形生物”都会认为她是nc。虽然柜台不是人形不在此列,可也不是生物……所以柜台会打开,还是会纹丝不动? 推门滑过轨道内的那一阵“哗哗”声响,将她体内的肾上腺素激发到了一个新的峰值——柜台毫无反抗地为站在收费处里的人打开了门。 真、真的开了? 林三酒飞快地探头一扫,发现里面零零散散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医疗用品盒、卡片、一小堆器官的塑料模型、几只输液袋——卡片和输液袋,无疑正是“医院通行证”和“高效营养液”,她没有站起来,只顺手将一张通行证拍在柜台台面上,喊道:“谁要的通行证?” 当那三兄弟之一说了句“我,是我的”时,她已经收回了右手。她将胳膊伸进柜台,张开五指,从右到左迅速一划——一个呼吸的工夫里,不知多少东西都在她的掌心里纷纷变成卡片又消失了,全进了她的卡片库。可惜的是,只划一下,没法确保能碰到所有东西,当然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但是林三酒已经没机会了。 如她所担心的那样,警报声骤然撕破了沉闷黏浊的空气。 “收费系统”没有收进器官或点数,却一下子少了一大批商品,损失立刻被什么东西给感知到了——不过,玩家却还得花上几秒才能弄明白情况;而这几秒,就是林三酒唯一一个逃生的机会。 “四分钟了,”意老师紧张得声音都细了。 “走!” 林三酒蓦地从柜台下一跃而起,用意识力裹住琥珀忌,胳膊再次猛地一扫柜台台面之后,掉头就朝员工侧门冲了过去。当身后响起了惊呼声时,她一脚踢开了那本假知情书,拉开侧门扎进了黑暗之中——那老神婆和少女二人组果然立即试图操控起琥珀光晕,想把黑泽忌拽回去;但有了一层意识力隔断,加上林三酒占了先机,她仅仅只是拉锯了一两秒,就把他给拽进了门后。 “nc怎么能贪污我们东西!”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没有反应过来。 帐篷和五十明是暂时拿不回来了。 林三酒看了一眼身后黑暗中,向下延伸出去的楼梯。一阵脚步声正咯噔咯噔地飞快朝她走来。 1170 被冒险王附身的林三酒 “快快,找地方藏起来!” 在越来越响的脚步声、持续不散的警报声,和意老师一叠连声的催促里,林三酒赶紧叫出毛巾包住手,迅速抹过了包裹着黑泽忌的那一层琥珀光晕。谢天谢地,她手下的光晕果然倏地一没,黑泽忌旋即轻轻巧巧落在了地上。 他才刚一落地,林三酒就赶紧一伸手,正好拉住了转头就要推门出去的男人,好像早就料到了:“是我,林三酒!不能出去,快跟我来!” 还想出去,再继续受骗吗? 她回头看看,发现眼前除了楼梯无路可走,脚步声却似乎已经快要到达楼梯下的走廊了。冲下去的话,万一与那nc撞个正着怎么办?不过在哪儿撞都是撞——一想这也不是她今天冒的第一个险了,林三酒一咬牙,摆手示意黑泽忌跟上来,抢先一头冲下了楼梯。 “【项圈】效果还有30秒不到了,”意老师喊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真的跟上来了诶,他不是才上过一次当吗?你说你是林三酒,他怎么就信了?太好骗了吧。” 难道还要黑泽忌和她打一架才好吗? 林三酒没有工夫回应意老师,全副心神都放在前方了,却压根看不清前方楼梯下到底有没有人——这一层地下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在他们身边方圆一两米的区域里勉强看清个大概,就好像她正行走在黑沉沉迷雾之中,唯有身边那一片雾气被搅散了似的。 最后一阶! 她双脚踩在平地上时,来人的响动声近得就像打在脸上的一巴掌似的,骤然一清二楚:腰间晃动的钥匙串,皮鞋底打在地板上,正好清了清喉咙里的痰……在那一瞬间,林三酒差点以为她与nc已经迎面撞上了;再一抬头,却发现眼前昏暗之中却没有人。 她顿时反应了过来:前面有个拐弯。那个nc就在自己下一个转角之后,马上要打照面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三酒忽然只觉后衣领被人一拽,还来不及回头,腰间就多了一条手臂,将她猛地攥住,往后上方一跃——她一向抱别人多,被别人抱少;直到看着脚下地面忽然离她远去,头上天花板笼了下来,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总不能这么像个吊死鬼一样垂在角落里吧?他又是怎么把自己稳定在天花板上的? “曲腿抵住墙,”黑泽忌似乎也正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以气声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看他。” 最后几个字,和下方的nc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的。她已经蜷起双腿、抵住身后墙面了,不至于把脚垂进那人视野之中;为了不让对方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也像黑泽忌一样转过头去,只用余光迅速瞥了一下。 虽然看不大清,但她知道,来人不是那一个胖胖的女nc了。那个女nc不管是行为、说话还是长相都与人类无异;她从人中开始一直往下到喉咙的部分,也自然不是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仅仅一瞥之后林三酒就转开了目光,眼前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个呈现不规则长圆形、仿佛深得没底似的黑洞,恰好开在了灰肉色的面庞下。 ……是保安吗? 等等,下面的这个玩意儿,刚才不是还清了一口痰吗? 外面刺耳的警报声一声比一声凄厉,隔了一道颇为沉重的员工门,也仍旧像飓风一样在半空中盘旋不散。来人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到楼梯口,却忽然在这时停了下来。 二人都没忍住,稍稍扫了他一眼。灰突突的头顶上稀稀零零地散布着一些干枯头发;这个仿佛泄气皮球的脑袋原地一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正在寻找蛛丝马迹。 “24秒,”意老师在这时低低地说。 在又一声尖厉的警报催促之下,那个似乎是一个男性的生物摇摇头,转身上了楼梯,迅速拉开了侧门;随着他的动作,门缝中洒进来的光线成了一张迅速拉大的淡黄色薄片,紧接着,林三酒听见他从脸中央的黑洞里,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他应该不至于一开门就能发现柜台里少了东西,那么他看到的是……帐篷?等等,【暂时居留权】不是不会让人起疑吗—— 林三酒突然明白过来,掌心立即泛起了湿,血液一阵阵冲刷着她的血管和皮肤,痒痒的仿佛有蚂蚁在爬。 “放我下去,”她以气声轻轻说了一句,感觉腰间手臂似乎犹豫了一瞬;她收回双脚,一挣身子,就从黑泽忌刚刚松开的怀抱中滑落了下去。她生怕落地时声音太响,还用意识力在脚底下垫了一层——她紧紧盯着那个灰色的后脑勺,慢慢在地板上直起腰,迅速冲上了台阶。 “你干什么?”意老师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还好吗?” 还有大概不到20秒的时间了;她一步跨过几节台阶时,侧门口的那个人也听见了她的脚步声,猛一回身:“谁?” 那声音仿佛是从洞穴里漏出来的一股风,凉凉的,腥腥的,带着阴湿昏暗的气味。由于背光,他的模样全浸入了阴影里,唯有脖子和下巴上那个深深的长洞隐约浮出了更深邃黑暗的一条轮廓。 “是我,” 林三酒尽量不去考虑万一时间到了怎么办,因为此刻的肾上腺素烧得她浑身发烫:“我刚赶到,有人闯进去了,是不是?” “是……”虽然看不清神色,但对方的迟疑却清清楚楚,似乎拿不准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答“是”就对了。 【暂时居留权】只允许身上不超过两件特殊物品的穷鬼住,所以每次她用这个帐篷,都得像是天女散花一样先把卡片扔到地上才能钻进去。但是她刚才时间紧迫,没能仔细搜过五十明的身,就把他给塞进了帐篷里。如今帐篷效果没发挥出来,在nc眼里,收费处自然就是被外人侵入了。 她也想过会不会是别的玩家跟着跳进了收费处;但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当时她抢了东西冲入侧门的时候,都没有人胆敢追上来,何况是现在呢? 林三酒伸长脖子,装作朝里张望了一下的样子——其实从她的角度,除了一个帐篷顶,什么也看不见。 “好,先把那帐篷拿出来,”她希望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半是命令半是随意,就好像一切都应该理所当然这么办似的:“然后你去看看,警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意老师冷冷地说:“10秒。” 她好像很不高兴林三酒接二连三地冒险。 对此,林三酒只有一个字的反应,像子弹一样打了出去:“快!” 那个人在茫然之中突然挨了一下命令,好像下意识地就动了;林三酒见他打开门走进去,一手赶忙拉住了门,自己却没跟上去。她能听见,进化者们此时都正聚集在柜台之外,此时乍然一见灯光下出来的那个“人”,惊叹、怒喊、质问声都一起爆发了;她现在要是一露头被认出来,可就成众矢之的了。 帐篷虽然离门不远,但是里面还裹着一个五十明,他能在十秒之内把它拖出来吗? 林三酒暗自决定,只要他一被玩家分走了注意力,露出一丁点儿要回应的样子,自己就立即转身走。 动作太慢了,再快一点—— 她死死盯着那个人,只嫌他手脚还不够快;不过好在那个人似乎不擅说话,理也不理柜台外的玩家,双手抓住帐篷支架,拽着它就往侧门里走。“别走!”“把那东西留下!”之类的喊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却没人敢进来。 “五秒。”意老师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等他拖进来的话,时间肯定不够了;林三酒心下焦急,头也不回地朝天花板上的黑泽忌一招手,也没去看他是否下来了,就用脚尖一勾门,把门彻底拉开了。 在她矮下腰、蜷起后背,蓦然往收费处里扑去的时候,身后一只手也迅速为她拉住了门。 “我帮你,”都到这个时候了,林三酒还不忘虚晃一枪,“你一个人不好弄。” 多亏了她现在异常兴奋的精神状态,咖啡副作用减轻了不少,手上力气也够了;她一把抓住帐篷,使劲将它拖进门口的时候,心下暗暗纳闷自己——里面有个五十明不能卡片化,她早就知道了;那么干嘛不叫黑泽忌来干这种体力活? 就在帐篷摇摇晃晃地挤过门口,那个“人”恰好被堵在帐篷另一头时,意老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时间到。” “关门!”林三酒顾不得伪装了,抱着帐篷往后连连退去,高声喊道:“别让他进来!” 黑泽忌“咣”地一声撞上了门,用力之大,甚至好像连天花板都抖了几抖。警报声、玩家的喧腾声、那个“人”的愤怒尖叫声一起从门的另一侧响了起来,门把手紧接着用力转了几转;但有了他一只手按着,那扇门就始终稳如泰山般纹丝不动。 林三酒赶紧把五十明扯出来,喊了一声“你背着他”,又迅速把帐篷卡片化了。她站起来看看楼梯,想起了收费处墙上的内部电话——估计那个人马上要通知更多的nc了。 “我们快走,”她一拍他肩膀,当先转身冲下楼梯:“更多人就要来了!” 黑泽忌松了手,门却没有被第一时间打开——这只能说明,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此刻大概正在电话旁边。他迅速跟了上来,二人一起绕过了转角;意老师和黑泽忌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你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这当然是意老师。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个是黑泽忌。 林三酒转头冲他一笑,自己也不大好意思。 “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朋友吧,能力上都……不怎么样,我小心还来不及呢,而战力高的那一个,不扯我后腿就不错了!现在想想,多亏是你在我身边,我才能这么痛快地冒一回险啊。” 1171 对茶坐谈 【这是防盗,大家可以先睡不用等,我还在写正文。话说我一直在准备结束末日,但是怎么感觉老是遥遥无期……】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1172 我的办法就是硬来 “外面走廊上全是保安”这个念头,一瞬间冻住了林三酒。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听了一阵,却只觉耳旁也像视野一样,没过多远就被蒙在混沌昏暗之中了;隐约间捕捉到的含糊响动,也很难让她辨明到底是什么声音。 静了几息工夫,她慢慢放松了一些,心思转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上。 他们不可能一直在茶水间的柜子里蹲到风声过去——她不知道医院要花多长时间才会“忘掉”被抢劫一事,但是连警报都拉好几个小时,何况是通缉呢?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地下层的出口……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个事,“我昏过去了那么久,外面va里应该已——” “已经过了一轮”这半句话还在嘴里,从黑暗中蓦然扑出一个什么东西,一把按在了她的脸上;对方的速度甚至比她的反应更快,以至于当林三酒的嘴巴都被牢牢按住时,她的头皮才倏地炸开了,好像一个慢半拍的节奏器。她强忍着没动,感到自己热热的呼吸喷在那只手掌的边缘上,嘴唇与掌心紧紧地挤在一起。 黑泽忌只是捂住了她的嘴,一个字也没有说。他抬起了一根食指,温热感随之离开了林三酒的面庞;又轻轻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一秒钟的长度上。以一秒为节奏,他无声地点了四下手指之后,林三酒听见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的脚步声打在地板上,不急不徐,绕着茶水间里走了一圈,站在了柜子前方。 “没问题吧?” 这个声音是从茶水间门口响起来的,听着好像没有走进来。紧接着,站在柜子前方的那人就说话了,声音相较之下响得多:“嗯,空的。” 空的就赶紧出去吧!林三酒暗暗想道。 难怪黑泽忌要把他们都塞进这个狭窄的柜子里……原来这些保安不止是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巡逻,还会走进房间里检查。 “通缉犯真的会逃进管理层吗?这儿可是管理层啊。”别看那些保安长得没有人样,说话做事却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光是这么听,林三酒觉得他们简直就是末日以前的上班族——她这个念头没等散去,就听门口那人嘀咕了一句之后,也走了进来:“反正现在也没事,我们泡杯茶喝好了。” 太人性化了,工作间隙还会抽空喝茶! 压在她脸上的手掌不自觉地加重了一分力道,按得她面颊隐隐生疼。林三酒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黑泽忌反应过来,把手抽了回去。 “有杯子和茶包吗?”站在柜子前的人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靠近了柜门,“不知道在不在这里。” 林三酒一下子僵住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右肩旁边就是柜门,黑泽忌似乎正坐在自己对面——只要柜门一分,他们两个就会立即暴露在保安的视线下。 “哦,不用找了,杯子在饮水机下面,”第二个保安及时出声了,隔着一道柜门,林三酒都能感觉到外面的人动作一顿。不过她的运气一向在关键时刻非常顶用,只听那声音继续说道:“……你看看柜子里有没有茶包。” 在这一句话的尾音还没落下的时候,甚至是当林三酒背上寒毛出于本能地要立起来、但还没立起来的时候,她和黑泽忌就在同一时间都有了动作。 她手指在右侧柜门上迅速一划,正好在底部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突起;她立即意识到了,那是用于保持老式柜门合拢用的背扣——在她的手指急忙捏住金属薄片的同时,黑泽忌的手也紧紧握住了左侧柜门的同一部分。 柜门紧接着被人朝外一拉,却没开;随即,外头响起了那人的抱怨:“怎么打不开?” 他又加了几分力气,一次比一次拉拽的力道重;林三酒气力不支,只能勉强拽住柜门,因此当左侧柜门纹丝不动的时候,她这一侧“哐啷哐啷”摇晃了好几下,外界稍稍浅淡些的光线,忽明忽暗地闪烁进来许多碎片。 “是不是办公室的人给锁上了?”另一个保安问道。 “这种老柜子有锁?”柜门口的人喃喃地住了手,“我都没看见锁眼呀!” “打不开就算了,”另一个保安仿佛听见了林三酒的祈祷,“喝口水就出去吧。” 柜门口的人嘟嘟囔囔地走远了,林三酒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上滑下来了一颗冷汗。她听着那两个保安倒了水,一边喝一边闲聊了几句,又将水杯扔进了垃圾桶里——当他们推门出去以后,她这才慢慢地将一直憋在胸口里的气给吐了出来。 “来,” 黑泽忌却在这时轻轻说了一句,随即抬起手,稳稳地、安静地推开了柜门。眼前不见五指的漆黑顿时被昏蒙蒙的灰暗冲淡了,视野又一次勉强清楚起来,正好让她看见黑泽忌猫腰钻出了柜子——但左边的人体触感却依旧存在。林三酒也推开柜门,借光转头一看,明白了。五十明那张昏迷过去依然丑得出奇的脸,原来正搭在自己肩头旁边。 爬出去的时候,林三酒不仅暗暗佩服起黑泽忌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够这样强硬又柔韧的,还真像个大猫一样,竟然能把身体完全藏在那么小的一个柜子里——她自己重新伸直的时候,骨节都在咯吱作响,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出来干嘛?”林三酒把五十明留在柜子里了,不然带着实在太累赘。她像个老太太一样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用气声问:“他们不是会进来巡逻吗?” “每十分钟来一次。”黑泽忌歪过头,舒展着肩颈,活动了几下关节:“刚才你昏迷着我没办法,现在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出去。” “出去?”林三酒希望这两个字的声音没有太大——她昏了一次以后,醒来就要面对如此状况,胆气和肾上腺素一起退潮得找都找不到了,“可是外面走廊上不都是保安吗?” “先看看,”黑泽忌这个主意明显是现想的:“他们在走廊上的巡逻也许有什么规律。如果找到空隙,我们就冲出去……来吗?”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来吧。” 1173 休息时间 等三支【熔岩伤势修复膏】都被挤光了,最后成了薄薄扁扁的几张塑料片,林三酒的左臂才总算渐渐又长出了一个胳膊肘,一过了肘关节,恢复就彻底停止了。她晃了晃这半条手臂,感觉还不如刚才:不但仍然派不上用场,而且还有点儿碍事。 总算离出院又近了一步吧,如果医院还肯放她出院的话……她想到这儿,不禁感到有几分丧气。就算现在这阵风头能过去,万一到时候nc一看见她的脸,警报声又响起来怎么办? “你快点,”黑泽忌一直站在门口监听外头响动,此时回头催了一句。他似乎很不习惯身旁还有个需要顾及的人,神态好像一个被绳子缠住脚的老鹰:“你又拿出来个什么?” “噢,用不上,” 林三酒瞥了一眼【高效营养液】的外包装,发现包装盒上写着一行小字“需要在病房配合输液架使用”,压下失望又把它放了回去。随即,她凑上去也从门缝里向外扫了一眼:“怎么样?” “他们四人一组,在我们这条走廊附近有三组人在不停地来回巡逻。”一旦到了涉敌的时候,黑泽忌就像一个昏昏欲睡的人突然打起了精神,周身气势锋利得如同刀锋一样:“第一组每次都会经过茶水间门口,从右往左前方收费处的方向走,转一圈再返回来路,也就是我们的右手边。第二组一般不到茶水间前的走廊上来,他们主要检查左手边的长走廊,以及走廊上的各个房间。” 真难以想象,在这么昏暗混沌、五感都被蒙了一层灰的地方,他只是靠门缝观察了几分钟,就能把地形和警卫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组呢?你说有三组。” 黑泽忌顿了顿。 “我不知道,”昏暗中,他乌黑的眉毛紧紧皱起来,“……因为他们不走路。” 林三酒可没料到会听见这个答案,忙悄声问道:“什么叫不走路?” “我只见到了他们一次,就坐在这间茶水间对面的那排长椅子上。但是在我的目光落上长椅之前,我没有听见任何朝它们走去的脚步声。就像突然出现在那的一样。过了一会儿,当我一回头发现警卫不见了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没有发出过声音。” 二人说话时都尽量把气声也放得最轻了,隐约含糊的细碎字句像热热吐息一样搅动着空气——停了停,他用一种实事求是的语气,继续说:“如果我都听不见他们走路,那就说明他们肯定没走路。” “另外两组巡逻警卫,因为只是巡逻固定一片区域,所以我估计每次花的时间应该也相近。刚才你涂药膏的那五分钟里,第一组就完成了一圈半的巡逻,第二组只走了不到一圈……但是第三组就很难预料了。” 林三酒明白了:“所以他们下一次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出现,都是随机的。” 虽然又得碰运气了,对他们来说分别不大,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想了想,她又继续问道:“那么,你和警卫的战力对比如何?真撞上他们的话,我们能靠武力脱身吗?” 黑泽忌特地扭回头,在昏暗中看了她一眼,真真实实地诧异了一句:“你哪来的武力?” 这简直叫人没法回答——谁叫她正好在如今状态下,重遇了黑泽忌? “他们每个人都大概有中等进化者水平,只要不被他们碰到你就行,”他重新转回头去,但是已经晚了,林三酒在这一瞬间就将他嗓音里那一闪即没、火星擦过般的兴奋给听得清清楚楚。“哪怕只有一根头发丝碰到了他们,都算是你被抓了。一被抓,连我都动不了。能够束手束脚地和nc战斗的机会很少有,没想到这个地方还算可以……” “你怎么知道的?”林三酒升起了疑虑:“你难道被抓过?” 黑泽忌漫不经心地一点头,注意力仍聚焦在外面走廊上。“你别侥幸,脱身的东西是一次性的,已经让我扔了。” “怎么说得好像我常常侥幸一样?” 她从门缝里往左右看了看,发现此刻茶水间门口的这一段走廊上空空的,没有警卫——但远远近近的脚步声、开关门声、咳嗽低语声,却始终络绎不绝地回荡在天花板下。她壮起胆气探出去一点点目光,迅速往左边一瞥,发现左边走廊正好直通茶水间;别看她眼里到处都只是昏暗的一团,那走廊上的警卫想来只要一扫,就能看见任何出入茶水间的人。 “当第二组从远到近地检查完整条走廊,从走廊口一转身的时候,就是我们出去的机会了。”黑泽忌低声在她脑后说道,“他们就快到了。” 那么第一组呢? 就像听见了她的心思似的,此刻的门外正好有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清晰起来,从昏暗迷雾之中浮现出一队两两并肩的警卫,一个个身影就像是干枯的柳枝条,曲曲折折、细细瘦瘦。从他们刚刚巡逻过的方向来看,这几人应该就是第一组,现在正准备返回右手边走廊。 不必黑泽忌解释,林三酒也明白了他们唯一一个突破口:当第一组走过茶水间,背对他们继续往右边走廊去的时候,第二组很快就会在左边走廊入口处一转身——这样一来,他们恰好处在两队警卫的后背之中,正好是一个盲点。 “现在!” 黑泽忌猛地用气声低低催促一句,她立即轻轻将茶水间的门拉大了一些——她不敢完全拉开,生怕门框会发出声音——在咚咚的强烈心跳声中,她随即侧身一闪,从门缝中踏进了走廊里。 仅仅是“出门”这么一个动作,就叫林三酒后背上泛起了一层冷汗。 此刻,走廊两端的八个警卫分作两边,一左一右地把她给夹在了中央。她刚才动作极轻,就算发出了任何声音,也都被警卫们的脚步声淹没了;昏昏暗暗中,那些或佝偻、或拔长的各个背影,都仍然在一步步走向各自的前方,谁也没察觉到自己背后多了个人。 黑泽忌随即跟了出来,朝右边走廊抬了抬下巴,当先迈步就走;林三酒只觉心脏都在沸腾滚水中翻搅沉浮一样,又看了一次左边,发现那些警卫果然正背离了他们往远处,这才咬着牙,无声地随在四个警卫身后往前“巡逻”。 然而刚随着他们走出去了几步,二人不由都面色一变。 刚才在茶水间门后看不见,出来一看,他们这发现右手走廊竟比左手走廊短了足有一半,很快就分成了一个t字形路口——前方四个警卫根本没有要继续深入的意思,刚刚来到t字中间,打头的两个人就顿住了脚,皮鞋底在地板上摩擦出了一声“吱”,脚尖微微一转,就要拧过脖子了。 林三酒血管里顿时炸开一阵血流,来不及去看身边的黑泽忌,一矮身子,迅速扑入了旁边长椅底下——假如第三组偏要在这个时候浮现出来、坐在椅子上,那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等她骨碌碌滚入椅子下方,缩进墙角下一抬头的时候,发现黑泽忌的双脚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能上天花板,就是比只能钻椅子好看得多。 她心里嘀咕一句,又转头看了看第一组四个警卫踩在地面上的脚——只有四个人,却一共有九只脚;此时都接连转过了方向,似乎没有人察觉到什么意外。 第三组警卫没有在这个时候出现,出现的却是一道她没料到的广播声:“从2:30到6:30的这一轮va!!游戏结束,现在进入休息时间。请诸位玩家与病人在休息时间之内,务必保持彻底休息状态。” 1174 坐困围城林三酒 林三酒曾想过,能不能趁着休息时间从va世界中跑出去——毕竟那段时间内她既不是非法人口也不是玩家,结果没想到,她的计划这么快就泡汤了。 医院不在乎你是否听从指令乖乖休息了;因为很显然,va世界可以强制让人进入“彻底休息状态”。 这种感觉古怪得很,明明她的精神紧绷得好像随时会断开,但心跳却逐渐减缓平和下来,全身肌肉也都一一放松了,就好像她的身体自有主意,偏偏不跟她的精神走一样。 任何动一动的念头,都感觉十分大逆不道;就算是只花一点点力气的事,比如眨眼,比如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什么……都变得如此含糊、如此遥远,渐渐从意识中退席了。林三酒感到自己的双眼正在慢慢合拢,视野一点点收窄,视线混沌起来。 直到“咚”地一声重响,惊得她激灵一下,勉强重新睁开了一线眼皮。 黑泽忌四肢舒展地趴在地板上,即使是从天花板上摔下来还是一动没动,仿佛被地板迎面砸上是件多么舒服的事一样。四个警卫的九只脚像被惊飞的苍蝇似的纷纷后退散开了,有人还叫了一声:“是谁!” “应该不是玩家就是病人。”一个警卫走近了黑泽忌,黑色旧皮鞋停在椅子前方,离林三酒的脸只有数寸之隔,连鞋子前掌上泛白的折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只枯干、深褐色的手伸下来,转过他的头,打量几眼后喊道:“果然是通缉犯之一!” 林三酒勉力睁开了一条缝,刚看了一看那半张如熟睡孩子般安宁满足的面容,上眼皮就如同崩塌一样砸下来,与下眼皮死死黏在了一起。 她并没有睡着,至少她感觉自己没有睡着。所有纷纷扰扰的念头都被驱散干净了,身体从未如此放松舒适过——即使她现在正趴在椅子底下,身下是冰凉坚硬的地板。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了。 警卫的喊话、脚步响动、地板的微震……她依然都能感觉到,不过这些细节在她脑海中却压根留不下痕迹;就好像你知道宇宙中有个火星,但火星表面上哪里正吹起了沙暴,和你其实没有一点干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伴随着重新展开的视野,广播声也渐渐清晰起来,再一次具有了意义。 “……休息时间结束,本轮va!!开启,持续时长从晚上7:30到晚上9:30,请玩家与病人根据时间做好调整。” 她仍然在椅子底下,没有被发现。她往外一看,走廊地板上空空荡荡,自然早就没有了黑泽忌的踪影。九只脚少了四只,剩下两个警卫也不巡逻了,像戒备什么似的站在走廊里,高声朝第二组警卫喊道:“对,对,你们也分散开,盯着些……另外那个通缉犯说不定就在附近呢!” 得,才刚出茶水间就丢了一个人。 林三酒只觉头大如斗——她在心里叹声叹气的时候,意老师也在给她找乌云上的银边,劝道:“也不全是坏消息嘛,你经过刚才一个小时的彻底休息,现在咖啡的后遗症都几乎快消失了。那种强制休息,比你睡一觉还管用。” 算了,她自我安慰了一句。幸亏被抓走的是黑泽忌,应该轮不着她去营救;要是被抓走的是鸦江或波西米亚之流,她恐怕还得上演一出勇闯警卫部……她现在的状态不够战斗用的,不过先摸一摸医院情况倒是够了,到时等她掌握了情况,再视机去寻黑泽忌也不迟。 但是现在……她该怎么从椅子下脱身呢? 林三酒趴在原地,足足等了一轮游戏的时间,期间又经历了一次彻底休息,居然还是没有找到一点儿机会。走廊上的警卫又一次增多了,不过现在外头的脚可不止九只了——黑泽忌在走廊上被抓,似乎叫医院院方提起了干劲儿,往各个地方都加派了人手;现在第一组变成了六个人十三只脚,警卫们分成两两一排,仍旧在原有巡逻范围内继续徘徊查看,检查得越发仔细了。 已经夜里十点半了,但是警卫们还没有一点换班休息的意思。 警报声在不久之前停了,封锁戒严状态却并未因为抓到一个通缉犯而取消;林三酒悄无声息地扭过脖子,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很难有机会从椅子底下出去——不,这么说太客气了,应该说她根本出不去。 假如她还像上次一样,趁着第一组第二组警卫背对背的时候爬出椅子下方,那就又要再遭遇一次相同的情况:她爬出去直起身的地方,几乎紧挨着第一组警卫转身之处,为了不被发现,她只能再次钻进椅子底下,没有一点意义。 如果等第一组警卫回过头,经过椅子,往茶水间的方向走,那个时候第二组警卫就正好面朝着她所在的这一条走廊。黑泽忌曾告诉过她,在nc的眼里,医院地下层是灯火通明的,丝毫不影响视物——到时就算她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后头走廊里的第二组警卫,估计也依然能看见远处地上老大一块黑影子,正像蜥蜴一样缓缓爬行。 她一想到这儿,简直都能听见他们发出的吼声。 “帐篷应该不能用了,”意老师也跟着犯了愁,“他们知道你这张脸就代表着通缉犯,万一因此不受暂时居留的效果影响,可就麻烦了……还是别冒这个不必要的险。” 那她该怎么出去? 要是有【变色龙】一类的物品就好了,林三酒望着米白色的地板,在心里焦虑地叹了口气。不过就算【战斗物品】还在她手上,她记得她也已经用它模仿了一次变色龙……想到这儿,她抬头看了看前方t字路口。 十三只脚前前后后,起起落落地从椅子旁走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巡逻路线,基本上所有地方都是处于全天候监视之下的;就拿现在来说,第一组警卫背后的t字路口看起来好像是无人看管的地带,但是第二组警卫马上就要转过身了,一转身,他们就能看见t字走廊口的全部动静。 更何况在t字走廊口两边,肯定还有更多的警卫在来回巡逻。 就算她冲出椅子了,万一迎面撞上t字走廊上的警卫怎么办? “总不能在这儿待到他们退休吧,”意老师焦躁起来,嘀嘀咕咕几句,大概是发现林三酒没回答她,反而从卡片库里掏出了一张卡片,这才突然警戒起来:“你又要拿命开什么玩笑了?” 1175 滑不留手 在真正开始实行这个计划之前,林三酒先给自己鼓了鼓气。她告诉自己的话,和参加模特竞赛的姑娘上台前的心理活动很可能差不多:她够高够瘦的了,这次肯定能成。 静静地舒了口气,她解除了手中物品的卡片化,一块巴掌大的化妆镜就被捏在了手指里。 当然,在末日里生存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没有注意外表的习惯了——要不是礼包给她准备日常用品时尤其细心,简直像一个送女儿出远门的老母亲,她连这块镜子都不会有。之所以忽然对自己的高矮胖瘦如此留心,那是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她这条小命就依赖于她多高、她多瘦上了。 她把镜子翻转过来,镜面斜照向外,来来回回地将走廊扫了一遍。从这么低的角度,用这么小的镜子来照,再加上她的视野里昏暗混沌,效果自然不会好,不过她依旧勉强看清楚了一个大概。 这些警卫高矮不等,似乎都是男性——或者说,至少曾经都是男性;现在好像都是用一把枯柳枝攒起来的生物。躺在地上很难判断他们的个头,但想来也都是落在一米七、一米八的区间里,应该和她差不太远。 她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当第一组警卫还刚刚走到茶水间,还没有往回走的时候,第二组警卫已经转身折返了;这也就意味着,在第二组警卫掉头之后、第一组警卫转身以前,中间有那么两三秒钟的宝贵空隙——可是在心中演算了好几次,她却意识到,从椅子下滚出来、爬起身,掉过头、一口气朝t字走廊口冲过去……就是再快,她也得最少花上四秒。毕竟她少了一条手臂,动作敏捷度大打折扣。 一秒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转过身的警卫们看见她了。 除非……她在第二组警卫掉头之前就爬出椅子? “那不就正好被看见了吗?”意老师问道,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尖。 林三酒没有回答,继续将注意力放到了t字两侧走廊的动静上。 在趴椅子趴了几个小时以后,她已经彻底熟悉了第一第二组警卫的脚步声。此时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就能够轻易地将他们的脚步声从脑海中屏蔽掉了——剩下的,就是t字左右两条走廊上的响动了。 从他们脚步声的远近来判断,在那两三秒的逃命窗口里,t字左侧走廊上的警卫正好是背朝着t字口往深处走的,林三酒管他们叫第四组警卫;不巧的是,t字右侧走廊上的第五组警卫,在那个时候却刚刚从走廊深处转过了身,恰好能看见t字口。 “他们的制服应该是黑色的吧?”林三酒往镜子里瞥了一眼,却因为视野之中的昏暗浓雾而不太敢肯定。 “你觉得我就能看得比你更清楚吗?”意老师没好气地说。 “我觉得应该是。”林三酒一边卡片库里翻找,一边回应道:“这排椅子不宽、支脚又细,站着扫一眼就能看见椅子下一半的地面。他们之所以没往椅子下找,那是因为我紧贴墙缝的阴影缩着,留出了一半空地……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已经算是我运气好了,但如果一直留在这儿,我迟早会被发现。你别不高兴了,我除了冒险别无选择。” 意老师不作声了,终于叹了口气:“……倒数第五张。” “什么?” “倒数第五张卡,是一件黑色外套。” 林三酒松了口气,迅速叫出外套,尽管动作别扭,总算还是无声无息地把它穿好了。她在收费处里披着的那一件,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在末日里任何物资都极为宝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帮上一个大忙。 由于一阵强似一阵的紧张,她连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心脏好像忽悠一下砸在冰水里,又忽悠一下被提起来。等暗暗数过了七分钟,眼看着第一组警卫走到了椅子前的时候,林三酒浑身都紧绷住了,慢慢朝椅子边缘爬出去了一点。 六个警卫,三排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第二排会多了一只,但所有六人都总算是“哒哒”地走过了椅子。在最后一排警卫刚刚走到长椅尾端时,林三酒就悄无声息地往外一滚——她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滚落出来了,这短短一滚好像足有十分钟那么长,甚至让她感觉第二组警卫的目光肯定毫无疑问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但当她稳住神,迅速从地上一跃而起的时候,却没有听见哪怕一声示警。 因为就这个时候,第二组警卫中打头的那一排,恰好打开了一间房门往里扫了几眼——他们的巡逻习惯与第一组不一样,每次巡逻时都会探头进屋里看看;要不是林三酒注意到了这一点,掐准了他们马上又要打开下一间办公室的门,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个时候从椅子下滚出来。 不过一旦出来了,她就能够在两三秒的逃命窗口里,冲入t字走廊了! 林三酒直起身时,恰好站在第一组警卫的背后,离他们只有一尺之隔。 一切声音都好像听不见了,又好像异样清楚。在接下来短短两三秒里,她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里:她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被抓到会是什么后果,她的脑海里只有一系列的动作与过程——仿佛整个宇宙之间,只有这一件事有意义。 她缩紧肩膀,蹲在地上,把自己尽可能地缩小,借由前方警卫们的身体挡住了对面的视线。这个时候,第二组警卫“咣”地关上门,朝第一组警卫迎面走来;眼看着越来越近了,她一颗心也越提越高——但在打了一声招呼之后,第二组警卫转过身,什么也没发现地重新折返了。 他们没看见背后的自己! 林三酒浑身都炸开了一阵鸡皮疙瘩,身体比意识还要快,不敢耽误时间,一拧身就冲向了t字走廊左侧。当她一脚踩入t字口的这一秒上,左右两边走廊上的警卫果然都是背对着她的;她的目光从墙上一块标志牌上一扫而过,脚下不停地一拐弯,尽量不出声地跟上了左边走廊的第四组警卫背后。 下一秒,第五组警卫就朝她转过了头。 1176 本来还只是个抢劫犯…… 林三酒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靠着一件只有颜色相同的外套,迟早会被警卫们发现不对;她也明白,自己必须要在暴露之前见机行事,尽量迅速离开才行。 但是她没有料到的是,从转入t字走廊左侧以后,直到她真的从走廊里脱身——她所做的一切行动、一切反应,都只发生在了26秒之间。 对于完全沉浸于极致状态中的林三酒来说,当第五组警卫的目光乍一落在她身上时,感觉简直就像是被激光束扫上了一样,连后背汗毛都一齐立了起来;也正是被身后视线击中的这一瞬间,她的大脑也已经极速完成了一系列收集讯息、搜索走廊、决策形成等复杂运作——当然在她看来,自己是“下意识地”有了决定。 ……刚才那一瞥之间,她看到t字口墙上的标识牌上画了左右两个箭头:右边箭头上写着“采购部”,左边则是“医疗记录与信息管理部”——也就是她现在所在的走廊。 这条走廊上有不止一扇门,大概都是隶属于“医疗记录与信息管理部”的办公室;当林三酒跟随着前方警卫一起迈出去一步的时候,她稍稍一抬眼,发现离自己最近的一扇办公室门,正好在离她两米远的右前方。 第四组警卫也是六个人,同样分成了三排,此时头两排人都已经跨过了那扇办公室门;每一组警卫查看室内的方式和时间都不相同,这一组在经过房间时,似乎还没有打算进去看一看的意思。 也正是这个时候,从身后采购部的走廊里,第五组警卫的目光正像探照灯一样,在她后背上来回晃了几晃。 双方隔着将近整整两条走廊,又离了这么远,看见的若是一个个头相仿、衣色相同的背影,无论是谁都要稍稍疑虑一下的,甚至可能干脆会不以为意地转开头——林三酒不敢奢望那么好的运气,她指望的只不过是稍稍一疑虑的工夫罢了。 “诶?” 远远的后方,传来了第五组警卫低沉不清的嘟哝声,听着像是水底下发出来的一样;在被切碎的这半秒钟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具体的词句,但声音里浓浓的迷惑和疑虑却已经不容置疑了。他们也不扫视四周了,更多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后背上。 ……他们起疑起得太快了! 林三酒加快速度,抬脚迈出去了第二步——这一次,她步伐又大,速度又快,眨眼就与那扇办公室门拉近了一半的距离。 但是最后一排的两个警卫此时偏偏正好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她还不能伸长胳膊、去抓门把手。就在这一时间,身后第五组警卫中,有人正盯着她的背影微微张开了嘴,一声“啊!”的惊呼骤然从嘴唇之间冲了出来。 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电影一样,连那一声“啊!”的惊呼都仿佛被拉得极漫长。在这一声变了调的背景音中,她迈出去的第二步刚刚一落地,紧接着就朝前方弹射出去,直扑向了那一间办公室的门。 一般来说,假如有人在你身旁突然惊叫了一声,当你反应过来回头望去的时候,那惊叫声多半早就已经结束了。惊叫持续的时间太短了,第四组警卫不可能及时反应过来,也自然来不及转头去看身旁—— 除非,他们原本就打算转头。 当林三酒的手指在门把手上合拢、又一转的时候,第四组最后一排警卫也正好朝她扭过了身,看样子是正打算要去检查办公室。一瞧见门口处居然多了一个人的后背,都不由一愣。 门顺滑地打开了。 她看了这么多次警卫检查房间,从没见过他们掏钥匙,早就知道房间门都是不上锁的了。林三酒回头以余光一扫,见那两个警卫都下意识地先往身边瞧了瞧;等他们发现自己的同事就在身边,那就说明站在门口的不是自己人时,远方的那一声惊叫也终于变作了实质性的内容:“有人!” 第四组的六个警卫都纷纷醒过了神,各式惊呼声从他们布满黑洞的脸上传了出来;脚步声尖锐地划过地板,数只手像林枝树杈一般抓向了林三酒——不过她在这个时候,早已经一闪身没入了门缝里。她连站稳或转身都来不及,刚一进屋就抬腿朝后用力一踹;探进了门缝里的一只手顿时被夹了个正着,在一声惨叫里抽了回去。 林三酒抓住机会,顺势以肩膀一撞,就将门给重重撞上了。 直到那“砰”地一声撞下了墙皮上许多蔟簇灰尘,21秒才刚刚结束。 在她急忙锁上门的时候,门外的怒叫声、示警声、脚步声、对讲机通话声和咣咣砸门的声音都沸腾起来,仿佛烧滚水时炸开了锅一样,连警报声也再一次尖锐地撕碎了空气——“发现通缉犯!在医疗记录部发现通缉犯!” 门外警卫的体力果然不愧是中等进化者的水平,只需撞个几下,锁芯就在门把手里发出了摇摇欲坠的摇晃声,一副随时都要放弃的样子。 林三酒连回头看一眼办公室的时间都没有,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握住门把,一脚撑在地面上,极力抵抗着门外至少三四个警卫的不断撞击。她虽然通过休息恢复了不少体力,但毕竟离巅峰状态还远着——要是黑泽忌没丢就好了! “物品,”意老师已经慌了手脚,“物品,有什么物品……” “没有,”林三酒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甚至把这两个字吼出了声,随即又换成了脑内的对答:“我没有任何能封门的特殊物品!” 不,等等——她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办公室,在一片昏暗之中,隐约觉得这个主意能行:没有合适的特殊物品,她还有合适的普通物品啊! 林三酒忽然松开劲儿,往门口旁边退了出去一大步。她手一拿开,门板就激烈地摇晃起来,就像是马上要迸成碎片一样;她不敢耽误,一巴掌重重拍在门板上,马上急急抽回了手。 那张被拍在门上的卡片,在即将要落下去的时候,蓦地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集装箱。 沉重的闷响轰地一下砸在地板上,顶部挤碎了天花板上的许多灯管,雨点般的碎片纷纷扬扬地炸了开来;集装箱在被解除卡片化的过程中,压塌了不知多少办公桌椅,连地板都因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几十吨重量而碎裂变形了——至于办公室门,早就被堵得死死的了,不管外面警卫如何用力,连一丝儿空隙也打不开了。 林三酒站在集装箱旁边,心如擂鼓一般狂跳不歇,震得耳鼓都嗡嗡回响起来。 就算警卫们从外面把门拆掉,整个门框也都被集装箱给堵得严严实实;她至少能有片刻的工夫,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思索,她一边转过了身。 身在医院地下层,她原本的视野就够差、够不清晰的了,但是她至少还能从混沌迷雾中望出去好几米远;但现在或许是因为灯管全碎了,房间里没有了光,她连那几米的能见度都没了——视线扫过的地方,尽是没有一点儿区别的沉沉黑暗。 她甚至看不清这个房间里有没有人。 手电筒在这个地方,当然是没有一点儿用的;万一房间里真的有人,恐怕手电不仅不能帮助她,反而给对方照了亮。她只好一手扶着集装箱,一边在集装箱和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中,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尽量不让自己踩上碎片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脚,“咕叽”一声,她好像踩上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林三酒慢慢弯下腰,伸手抹了一下地上温热粘稠的一滩液体。 ……血腥味渗进了她的鼻孔里。 1177 久违的eBay用户 林三酒蹲在地上,耳中充斥着门外响亮的警报声、跑动声和怒吼声,一时间愣住了。 她只能摸到血,却摸不到血的主人;摸索了几秒,她感觉到从集装箱底下,丝丝缕缕的血液正顺着破碎地板往外越渗越多,血腥气也越来越浓。 哪怕正身处于一家医院里,也救不活集装箱底下的肉饼了。 抢个东西医院都是这个反应了,杀了一个nc——林三酒不愿意想下去了。至少在办公室门打开以前,她的杀人罪行还不会被发现……吧? “先想想怎么出去吧,”意老师提醒了她一声,“这儿肯定没有窗户。” 是了,她现在正在地下一层里。 林三酒站起来,在墙壁上抹了抹手,放出了几丝意识力。意识力像是游鱼一样落入空气里,在前方轻轻摇摆、巡弋着,每碰上什么东西,都会撞出低低一声响,提醒她在哪儿有障碍物。 像蝙蝠一样走了几步之后,她把摸起来好像是文件柜、文件夹的东西都化作了卡片。集装箱堵死了大部分的空间,她很快就不剩什么地方可走了,自然是什么出口也没找到。 猛然“轰隆”一声巨响撞进了耳膜里,惊得她原地一跳,余震声仍然呛啷不绝;林三酒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走廊上的警卫们原来已经把门框拆了下来,正在试图将集装箱的表面砸塌进去,制造出钻进来的缝隙。 “集装箱撑不住多久,”意老师慌慌张张地问:“现在怎么办?” 林三酒没吭声,一甩右手,金属拳套迅速一片片展开包裹住了她的手掌。她找准了距离,脚下一发力朝前冲去,将全身力量都灌注入了右手上;等她如同迅雷般扑至墙面时,她的右拳呼啸起了令人胆寒的锐风,轰然砸进了墙壁里。 她的心脏顿了一秒——幸好,医院的墙也和会死会流血的nc一样真实,在大量尘土中哗哗地坍塌下去了一大块。 “她在干什么?”有警卫听见了,随即高声喝道:“快,她在里面砸墙!” 下一个房间里有nc吗? 这个念头才刚一升起来,就被一声尖叫给回答了——林三酒微微矮下腰,仿佛穿过火圈的老虎一般从墙上碎裂洞口里跃了进去,直扑向了那声尖叫的来源处;她什么也看不清,更不知道这一冲撞翻了多少东西,直到自己迎面砸上了一个软软的身体,她才跟着一起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被她压在身下的女nc拼命尖叫着“救命!通缉犯在这!”,一边不断挣扎扑腾;在这个灯光依然完好的房间里,林三酒又重获了她那一点儿可怜的能见度,刚一抬头,正好看见房门被砰地一下撞开了,四五个警卫接连冲了进来。 她原本就是想搜刮医院一点儿东西罢了,顶多也就算是小偷小摸——当林三酒一把攥住nc的脖子,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她怎么就被逼到了杀人劫持的地步了? “你们动一下,我就杀了她。”她将nc提拎在自己身体前方,暗自希望对方会在乎nc的死活。 这一招居然起效了——警卫们纷纷顿住了脚,其中一个双眼部位被黑洞贯穿的保安,扬起手中一根警棍,喊道:“你要怎么样?” “出去,”林三酒一颗心咚地落回了肚子里,“关上门,不是我叫,不许进来!也不许再砸那边的集装箱了!” 几个警卫犹豫地彼此看了一眼,纷纷开始往后退;刚退了两步,其中一个忽然颤动了几下脸中央吞噬了鼻子的黑洞,问道:“……你们闻见血腥味了吗?” “是我,” 出乎意料的,被林三酒紧紧攥住脖子的女nc突然答话了,尽管说得又艰难又嘶哑,还是坚持撒谎道:“我受伤了,背后正在出血……” 就算他们离开了办公室,外头警卫也只会越聚越多——但是,眼下林三酒总算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等门关上以后,她干脆用意识力将nc紧紧束缚起来,倚靠在一张桌子上,听着自己耳鼓里鼓点一般的血液冲击声,慢慢平静了一些。 “你没有受伤,”过了一会儿,林三酒眯起眼,在昏暗中打量着nc——这是一个踩在中年门槛上的女人,看其衣着打扮,似乎也早早接受了青春不再的这一事实。“为什么骗他们?” “你杀了庞博,是不是?”她声音略微发颤,“只要他们还没发现有人死了,你就不算是最危险级别的入侵者……但是,假如他们认为你的危险程度已经大大超过了我这一条命的重要程度,那他们就会开始强攻……到时候,我、我就必死无疑了。” ……太真实了。 如果不是va,如果不是保安脸上的黑洞,如果不是多出来的那只脚,林三酒恐怕会以为自己劫持的是一个真正人类了。 “他们应该不知道旁边办公室有人加班,”中年女性还在继续劝说她,“但是就算他们没发现,你打算怎么出去?这里没有其他出路,他们不会因为我就放你走的,你不如早点投降……” “闭嘴,” 林三酒飞快地叫出了一张卡片,将它紧紧捏在手心里。她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闭眼,【ebay】久违了的界面就再次出现在了意识之中。 正如女nc所说,她其实没有一丁点从这儿脱身的办法;但是她没有,不见得别人也没有。 她首先放出了一条求购消息。集装箱中存放着大量红晶,现在正是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不仅价格给得慷慨,她对求购物品的性质要求也不高。不管是能改换容貌也好、还是能绕过空间也好,只要能让她不知不觉从警卫眼皮子底下溜掉,她就愿意出大价钱。 求购消息放出去以后,林三酒立刻开始浏览起了贩售商品列表。其实她也知道,通过【ebay】现买现卖,恐怕成功的希望不太大;一旦找不着合适的东西,她就得赶紧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了——然而世事有时就是这样出乎意料。 “你在找我,对吧?” 当这一条留言从她的求购消息下浮现出来时,林三酒浑身都僵住了。她仔细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不敢置信。 “巧了,我正好有帮得上你忙的东西。” 留言的用户名,是“宫道一”。 1178 遇难总有贵人帮……唔,就算是贵人吧 【这是防盗,大家先睡吧!马上要新年了,真吓人】 昨天晚上突然生成的第三项基础能力,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 在黑暗中林三酒一个闪身,躲过了从员工室里扔出来的一把菜刀,心中暗暗地感谢了一下老天。要不是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别说绿藤那迅诡的攻击了,就连王思思突然扔出来的这把臭菜刀,她也未必能躲开。 菜刀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出了呛啷一声——趁着王思思一击不中的工夫,林三酒身手迅捷地往后一跳,顺势“砰”一声地关上了门,挡住了它的攻势。直到这时,她才听见从另一头传来了一阵拖拽声,接着卢泽和玛瑟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了两道门,玛瑟声音里的焦急依然遮掩不住:“小酒,你没事吧?快点离开,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我没事!我已经出来了!”林三酒忙高声应了一句。“小干尸刚才把她口器上的刀拔下来扔我,不过我没受伤!” 王思思愤怒地啸叫了一声,林三酒顿时感到自己倚靠着的这扇门一震一震的,似乎正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重重击打着,应该是王思思的口器——她忙从门边退开了几步,重新拿钥匙锁好。听着王思思不甘心的尖叫声,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亮了。 自从有了体能增幅以后,她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也提高了不少:就是没有光,也能看清楚个六七分,不必跟个瞎蛾子似的四处找光源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她一心想着赶快回超市,也没来得及查看四周,见到一扇门就往里进——这才跟王思思干瘪变形的脸打了一个照面。 现在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她干脆借着火机的光芒探查起地形来。目光一扫,林三酒立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排排足有两人高的货架。这些货架一瞧就与超市里的不同,几乎碰到了天花板,每一层的架子上都堆满了包装完好的货物箱子,能看出来其中饮料食品占据了大部分。 她强抑住激动的心情,小跑着来到货架前,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起一箱箱的矿泉水来。 ——昨天晚上在她进化出能力以后,三个人又重新回头,将超市里的食水都点了一遍。毕竟是经过一番洗劫的,尽管超市的货存还有不少,可经过了三个人几天的吃吃喝喝下来,剩下的也就只能够维持两个星期了。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仓库呢……”林三酒笑得双眼熠熠生辉,自言自语地轻声骂了一句:“原来藏在这里,有个干尸给你们看门儿啊。” 看来回去以后,得想个办法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才行。 包裹着一瓶瓶生命之源的粉红色塑料硬壳,在打火机的光芒下沉默着。看着这满满一货架的矿泉水,正好口干舌燥的林三酒干脆动手拆开了一箱,取出一瓶喝了。 这时从员工室的另一头,再度传来了玛瑟和卢泽的声音:“小酒,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想办法回来?” “我没事!我发现了这家超市的仓库……”林三酒应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员工室的门口,打算调整休息一下。她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强韧的自信: “我肯定能想办法回去的,你们别担心。” 员工室的另一头响起了几句模模糊糊的话,似乎是两人嘱咐了她几句什么,随后就没了声息。 林三酒啪地关上了打火机,仓库里又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这个时候,恐怕门后的王思思也在想对策呢吧?林三酒喝了一口水,感受着清凉的液体从喉间滑进身体里,一边暗暗地想。这个小干尸还真不能小瞧,刚才自己匆忙间掏钥匙开门,可是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王思思硬是屏气凝息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让林三酒根本没想到自己开的是员工室的后门——要不是门一开扑出了一股死尸腐臭的气味,让她警觉了一下,恐怕她还真躲不过王思思的攻击。 现在返回超市的两条路,都牢牢地占据着一个拦路虎。大厅里,是奇诡莫测的植物林;员工通道里,又必须经过王思思。 所谓两害权其轻——不知等了多久,林三酒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无声地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将火机、水瓶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随即她搓了搓手,轻呼了一口气。 是时候来看看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到底有多强大了。 钥匙轻轻地被插进了锁孔,向右一转,金属锁发出了细微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简直响亮得惊人,王思思绝对不可能听不见——紧接着,就像在印证她的想法似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串低沉的咕咕声,林三酒能感觉到门后有个东西走近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缓缓地滑开了一个人那么宽的距离。 浓重的黑暗依旧保持着沉默,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细长的黑影忽然唰地一下从门缝里射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门把手的后方。这速度太快了,即使有了体能增幅,林三酒也绝对躲不过去—— 可是这十拿九稳的一击,却依然落空了。 “咦?”房间里的王思思时隔许久,又发出了人声。她用口器在门外来回扫动了一会儿,发现林三酒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竟然哪儿都没有。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王思思谨慎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口器中响起了一个甜美的童音:“姐姐,你在哪里呀?思思不想跟你打架,你放思思走,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半开的门外,仍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林三酒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响动,就像从来没有过人似的。 门缝中伸出了一只干枯得几乎不像人的手,似乎要去推门——可是顿了顿,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形状可怖的东西,悄悄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正是王思思。 几日没见,它变得更加干瘪了,如同那个保安一样皮肤都堆叠了起来。因为被卢泽踹的那一脚,胸口还深深地陷了一个大坑下去,连最后几分人形都消失殆尽。门缝不大,不过对于王思思来说,却足够了。 “姐姐,姐姐,我出来了,你别伤害我,好不好?思思只是想回家,找妈妈……”两只雪白的眼球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仓库,可始终没有半点林三酒的踪影。 口器焦躁不安地在空中挥了挥——它能闻见空气里属于活人的血气味道,就是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这让好几天没进食的王思思又冲动又烦躁。它口器里发出的童音含着浓重的哭腔:“姐姐,你不出来,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思思这就走了,回家去了……” 小女孩的声音还回荡在黑暗里,口器已经朝门后飞刺了下去——这是唯一一个能藏人的地方了! 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口器,一下子刺了一个空。 “……你要去把你妈也吸干了么?”一个淡淡的、嘲讽着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来。 王思思一惊,忙要抬头。就在它还来不及从门后收回口器的时候,一个黑影迅捷地扑了下来,借势向后一蹬,门“哐”的一声狠狠夹住了口器。王思思的一声嘶叫还来不及出口,它的头顶白光一现,已经被一把厨师刀给贯穿了。顿时,王思思连身体带口器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见地上的干尸一动不动了,林三酒这才呼了一口气。她刚才一直蹲坐在窄窄的门边上——维持着绝对的安静,还要从门上扑下来伺机袭击,这确实是太艰难了——她在新世界降临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像忍者一样的事。 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从死尸的身边走过,林三酒打开了员工室的另一扇门。 随着门一打开,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如月光一样地泻了出来,照亮了林三酒的全身。堵住门的货架刚才就被另外二人合力推开了,卢泽和玛瑟一个站,一个坐,正静静地等着她。 “欢迎回来。”卢泽一手提着能力打磨剂,靠在墙上笑嘻嘻地说。 1179 这位男士无名无姓 在女nc被白线消灭的同一瞬间,【马克吐温小说集:《王子与乞丐》】的效果也消失了——林三酒迅速一摸脸,当她发现她的手指摸着了自己高高硬硬的鼻骨,而不是女nc圆圆软软的鼻头时,她立即解除了下一件物品的卡片化。 【马克吐温小说集:《王子与乞丐》】 这是一个王子与一个乞丐互换身份的故事。故事本身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学作品在人们心中引起的长久共鸣。在文学的力量下,凡是浏览过本故事的人,都可以选定与另一人互换容貌,不过仅此而已。 时限:一分钟。 注意:双方交换的只有面容,能力、行动、衣着、声音均不受本物品影响。 使用方法:先在自己脸上摸一把,再摸一下目标的脸。 宫道一给她的下一件物品,是一盒圆球形的彩色糖果。当她急急忙忙地把其中一颗糖咽下食管的时候,门口警卫们也都纷纷涌了进来,“人呢?”、“这儿有血!”一类的喊声此起彼伏,不知多少只脚从她身边接连走过——她埋下头,紧缩着肩膀等了几秒,直到她终于慢慢坐起身来,却始终没有一个警卫朝她多瞧半眼。 【你们班上应该有这样的人吧】 初中同窗三年,临到毕业照了一张大合照,你才忽然仔细看了看照片上后排一张小小的脸,有点吃惊:“这个人是谁啊?”你问同学,“我们班上的吗?” 同学答道:“诶?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班上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我从来没有留意过他。” 你们班上应该也有这样的人吧?沉默寡言,有点驼背,成绩不好也不坏……老实说,就算你闭上眼使劲想,能想起来的好像也就只有对方的性别而已。这不是一个很方便好用的特质吗? 时限:五分钟。时限过后,可以马上再来一次,只要本物品的数量足够就行。 注意:本物品的效力只能达成一定程度的“视而不见”,请不要以为自己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为所欲为了。如果你的脸上具有特别鲜明、特别引人注意的特征,请遮好脸。如果你想和别人聊天,请做好心理准备对方会注意到你。如果你突然想在火圈上表演杂技,请不要。 顶着一张通缉犯的脸,应该算是“特征鲜明”了吧? 林三酒用余光看了看,发现大部分警卫们都聚集在地上那一滩被压坏的尸体周围,正在讨论这具死尸是不是被劫持的女nc——在他们看来,通缉犯毫无疑问已经被白线消灭了。 看来她这么一通闹,让医院院方认为她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比黑泽忌还大多了;黑泽忌只是被抓走了而已,轮到她的时候,居然处理手段就变成了当场格杀。 身后的导师已经早早就重新化作一张卡片了。林三酒叫出一条毛巾,系在脸上,遮住了口鼻。她沿着墙角站起来,绕过了还在不断涌进来的警卫,深深地低埋着头,小步小步朝门口走了过去。两个警卫正好迎面朝她走来,一个额头以上全是黑洞,另一个脸上却五官完好;二人一边交谈,一边从她身边经过时,没有人朝她回一下头。 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只盯着脚下地面,朝门口微微加快了速度。 就在林三酒只要一个转弯,就能从门洞里钻出去的时候,从转角处却忽然冒出来了一个人——在喧腾得像沸水一样嘈杂的环境里,她没能分辨出来人的脚步声;那个警卫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从门洞里现身,彼此都来不及收势,二人“砰”一下就撞了个正着。 在这一瞬间,林三酒明白了黑泽忌的意思。 明明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连普通人都能很快稳住身子;她却觉得所有的力量都猛地全部从身体里逃亡了。她就像个失去了支撑的肉皮袋子,脚下一软,就沉闷地摔到了地上。 “噢,” 幸亏她用毛巾遮了脸,那个警卫一时间还没察觉到异样。他只是有点儿惊讶,好像没想到林三酒一撞就倒了:“没事吧?” 直到她彻底摔倒在地上,与警卫断开了肢体接触,她才又一次感觉到力量回到了身体里。林三酒一手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同时仍旧低垂着头,含糊不清地说:“没,没事。” “我扶你,”别看他脸上五官都是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黑洞,没想到这个警卫却是个热心肠,弯下腰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空荡荡的左袖管,随即一愣:“诶?” 下意识地,警卫的手掐了掐袖管又松开了,朝袖管上方伸去,好像想握住它——在袖管下,是她的半截上臂。 意识力如同出洞灵蛇一般弹射而出,从她的左边半条手臂上一划,就将警卫的手打飞了;在那只手扬进了半空,警卫惊疑不定地朝她一抬眼的时候,林三酒迅速发动了第四件物品——这是宫道一给她的最后一件物品,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最强力的一件物品。 【时间回溯】 是的,你没看错,末日世界中真的存在效果如此惊人的物品!解决一切后悔,悲伤,遗憾的最佳机会,让你的人生能够再来一次,这一次实现真正完满!机不可失,限量供应,请尽快拨打屏幕下方的热线购买电话:888-9242-000。 注意:本物品每一次只能提供最多一分钟的回溯。本物品不得连续使用,每24年只能使用一次。不管影响多大,涉及多少人,只要符合以上两个条件,就可以达成时间回溯效果。 最重要的是,你可以选择回溯的是人生中哪一分钟。比如当你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你甚至可以选择回溯到少年时期的某一分钟,扔掉自己手里的人生中第一根香烟——当然,最终结果也许还是你会得肺癌,不过至少你在那一分钟里没有抽烟嘛。 就像是电影倒带一样,林三酒清清楚楚地看见被她打飞的那只手又循原路回到了她的袖管上;接下来,一个又一个的动作倒退着重新上演了一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发现自己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正猫着腰,准备从门洞里钻出去—— 林三酒急急地一刹步子,门洞处果然立刻闪现出了刚才那个警卫的影子;她住脚住得及时,二人几乎只剩一线之隔就要撞上了——那警卫扫了她一眼,只扔下了一句“小心点!”,就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之后,心跳声这个时候才像响雷一样打进了她的耳朵里;真不知道这样的惊险,她还得经历几次,才能最终从这儿脱身。 一进走廊,林三酒抬眼一看,发现三三两两的警卫们都正戒备在一排机器的旁边。这几台机器都有几分眼熟,从半空中的铁臂上垂下来一块块板子似的东西,正面对着房间内部;她走过时装作不经意地一扫,隐约在机身上瞧见了“x光”之类的字样。 这里的医疗仪器还有这个作用? 她一边想,一边垂着头、加快了脚步,迅速进入了没有人的反方向走廊。采购部与医疗记录与信息部离得太近了,藏在这里她依然不大放心;一口气又拐了几个弯,等喧闹声都被远远扔在身后,听得几乎不太清楚了,她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屏息听了一会儿,确定里头没有人以后,林三酒慢慢转动门把手,悄悄走进了一间办公室。她回头将门反锁起来,匆匆将一张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清扫空了,将自己刚才收集起来的文件都摊开在了桌上——除了一叠叠的文件、装满了东西的抽屉、成摞的文件夹之外,还有一部拔了电线的台式电脑。 经过分门别类之后,她将印着《病人入院登记表》一行字的文件,厚厚地堆积在了自己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每一份登记表都有两张纸,第一页上除了姓名之外还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像是在va世界里偷拍的一样,只能勉强让她辨别出病人的容貌。接下来,就是病人的伤势介绍、治疗手段以及抵押欠债等一系列信息了。 说来也巧,第一份病人登记表恰好属于一个她知道的名字,元向西。字迹已经模糊了,照片也因为泛黄而看不清楚,林三酒直接把它抛在了一边。她像个在地里刨库存的松鼠一样,把头都埋进了文件堆里,一份接一份地不断翻找;无关的人、不认识的人,就统统扔去与元向西作伴,需要留下来仔细看的,就摆在面前。 翻了二十多分钟以后,她面前的文件逐渐增多、增厚,变成了薄薄的一小叠。当林三酒终于将所有文件都翻完了之后,望着摆在最上方的文件,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果然没猜错。 她就知道,医疗记录部里之所以有人现在还在加班,是因为他们正在寻找她这个通缉犯的入院登记信息表——至于他们找到了登记表之后要干什么,林三酒就不清楚了。不过,她的收获可不止是自己的登记表。 写着“authorized ersonale only”的红色印章打在登记表上方;底下,在应该是病人姓名的地方却是空白的,只有旁边那张小小照片上,模糊不清地呈现出了人偶师面色阴沉的脸。 1180 她得徒手拯救全世界 等林三酒满心沮丧地把脸埋进文件堆里的时候,她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菌菇社会里皈依了算了……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转手将人偶师的文件收进了卡片库。 她把每一个字都看了好几遍,结果却越看越叫人丧气。 人偶师果然没了头;她早就猜到这一点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希望,他至少能剩个鼻子下巴什么的。然而从文件的描述上来看,这个人根本就连脖子都一起没了,身体的最高指挥官变成了锁骨。由于他的伤势太独特、严重,相比林三酒欠下的8点债务,他光是入院费用就高达29点;幸亏他是人偶师,身上不愁没东西——“院方已经收取到了足够的抵押物,作为维持性命的收治费用。” 更糟的消息还在后面。 没了头,可不是“熔岩伤势修复膏”能恢复得了的。他显然需要“头骨重建手术”、“外貌修复术”等一系列听着就复杂的医疗过程,先得把脑袋长出来,才能再谈什么高效营养液之类的后话;整体费用则是“数位主治医师将在获得家属同意后,商议提出治疗方案,再给出大致估计数字”。 是了,这一点也是人偶师入院表上特殊的地方:他需要“家属同意”。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人现在正躺在icu里,人事不知、昏迷不醒。也对,脑袋都没了,能够仅仅是人事不知已经不错了——但她上哪儿去找他妈人偶师的家属?还有,icu在哪儿? 噢,林三酒拍了一下额头,她还忘了一点。icu的价格是病房的一倍,而且不能自主选择是否继续租用,毕竟人偶师想自主也自主不了;所以每过一轮游戏,他的欠债就会加上10点。 也就是说,他目前一动没动,现在就欠下49点了。 作为潜意识代表的意老师,已经开始找退路了:“你和他又没关系,我觉得吧,这个责任不必主动揽在身上,何况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 林三酒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没有理会自己的潜意识。 下一份入院表,是波西米亚的——在同样一个红章下,她的照片看起来也是一脸不高兴,嘴巴撅得像个鲶鱼。 “还行,还行,”林三酒看着看着,松下了肩膀,长长吐了口气:“欠了8点,和我一样……噢,她是少了一只右手,胳膊还在。” “看看在几号病房?”意老师催促道,就好像她不知道看似的。 “根本没有病房号码。”林三酒翻了几次,又拿起元向西的文件对比了一遍:“不光是她,每个病人都没有病房号码。” 接下来,她又大概浏览了一遍鸦江和小卫刑的入院登记表,欠债各有高低,不过也都大同小异。直到最后,她才把自己的入院表拿了起来。 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拍的头像,歪歪地半贴在入院表上,快要掉了似的,正好像有点吃惊似的回望着她。 “该病人伙同另一名不明身份的男子,洗劫收费处,袭击警卫,并侵入了医院地下管理层……院方已经对其二人作出裁决。”与前面打印出来的文字不同,这段字迹很潦草,应该是被人匆匆手写上去的。难道那个女nc拖着不走,就是在办公室里写这段话? 她默念到这儿,翻了一页;没想到第二页上豁然出现了她自己的全身图,不但画出了完整的左手臂,还附带了身上的伤口、疤痕、体内的脏器透视等等图案。 “……二人都会被改造成为医院员工。考虑到目前逮捕有困难,可以先把该病人的同伴(如波西米亚等人)先改造成医院员工,再诱使……” 写到这儿,这句话的笔迹猛地一抖,又在纸上拉出长长一道口子——想必写到这个时候,那女nc正好被林三酒给扑了个正着。 入院登记表在她的手指间颤抖着簇蔟作响,说不清是后怕还是愤怒。林三酒抽出波西米亚的入院表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心里才总算稍稍安定了一点儿——但她再也坐不住了,一把将所有文件都塞进了卡片库里,就要站起身来。要知道,黑泽忌已经被抓很久了。 “慢着,”意老师突然叫了一声,“拿出来!” “波西米亚的吗?”她一边说,一边解除了卡片化:“可是我看过了,她没有被——” “不,是卫刑的!” 林三酒微微一怔。卫刑和鸦江两个人不在医院底层,也不在她的优先考虑范围之内,文件好像又没什么异样,所以她大致浏览一遍就放下了;此时被意老师一提醒,她再挑出卫刑的仔细一看,终于发现了不对。 在最后一页的底部,盖了一枚小小的章,章印上手写着“discarded”。 “这个文件没有用了?”林三酒皱起眉头,“他们不要了?为什么?” 她随即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 “莫非是那个红脸男人……”意老师喃喃地先一步开了口,“她很可能在他手上遭到了不测。毕竟已经过去了两轮游戏了,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病人死了的话,那么入院登记表自然也就没有用了。 “唉,”意老师叹了口气,作为潜意识的代表,她毫不忌讳地遗憾道:“亏你还把画师塞进了她的网兜里,浪费了一个大好的特殊物品。” “先去找黑泽忌,”林三酒重新收好文件,暂时压下了纷纷扰扰的念头。“这是目前最紧要的事……希望他没有已经被变成nc吧。” 既然是要把人变成员工,那会不会人是在“人力资源部”一类的地方? 在出门之前,她没忘了又吞了一颗【你们班上应该有这样的人吧】糖。现在医院大概以为她死了,警卫也撤走了一半,风险大大减低了;林三酒按照走廊标牌的指示,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力资源部,迎接她的却只有空荡荡黑乎乎的两间办公室。 叹了口气,她忍住失望,刚要转身出去,却听见走廊上传来了隆隆一阵闷响,就像是重物的轮子在地上滚动时的声音——这个声音,她之前听过一次。 在2019年的末日世界里…… 【本感言包含了许多作者废话,打赏感谢,和新年番外,字多话长,请酌情阅读】 19年了,我19了,真是感慨万千。 今天和家里人聊天,被鼓励写一写新年目标;可以不告诉别人,写下来自己暗自憋劲儿努力实现。我想了想,过去我让人生的波浪给我推到哪儿算哪儿,结果当然不能算是很让人满意,好像今年可以试一试目标这个办法。有一个目标肯定是,我真的希望末日能在今年完结……(虽然这话我从15年说到现在了。)话说,大家新年有什么计划吗?比如减肥升职移民深造多给末日评论投票? 11月我生日的时候,收到了很多大家的祝福,那个时候看见了真的感动(因为原本以为会被催更来着)……不过最近两三个月以来,我状态始终不太好(你们看我都尽量避免说话),所以当时虽然看到了祝福,但还是没有做出回应,想起来始终有点儿愧疚。希望你们知道,你们的祝福我看到了,心意也感受到了,谢谢!对于一个没什么朋友的社恐患者来说,能收到这么多人的生日祝福,感觉很特别。 以及这段时间里一直给我打赏的诸位大佬,你们看,感谢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谢谢兔组长(果然一打开就看见了你的持续打赏,和你的2个和氏璧!是生日礼物吗!) 时之幽灵(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竟然值得你一连赏了900……虽然非常高兴,但也非常惶恐了!有好事发生吗?) 暗羽辰莎(我不管,凡是23号附近赏的壁都当作是礼物了) 179688148277(诶好像有一阵子不见了!) 绾慬(这可是学生党啊……颤巍巍地收下壁) 随风v飞翔(感谢大额打赏,受之有愧……) 慢狼中(你平时的小额就没断过,这哪好意思嘿嘿嘿) 石敢当当当(我没看错吗,这真的不是失踪人口复归吗!) 9九五5(一连赏了五个壁是怎么回事!我的天……都这么熟了……难道你喜欢最近的剧情??) 菱形的钥匙子(新羊和新羊毛!我这就去织毛衣) 深冬折晌(也是大额打赏了,感谢!) 齊亞(啊对了你看到书了吗……) 我只吃人偶师c(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落花淺憶、不温柔的淑女、零点静界、妖妖和麟麟、西瓜撑到爆、朱棣的镇纸、朝露团团、尾巴的请假条、赢上螭吻、柏原加辉、大麦哦哟、大蛋仔、你永远是欠太阳的、猫咪会喵喵叫、书友20180412195145264、蛇鳞粼(破费了)、烈焰火舞v587、帮主c我是一条鱼l、fan繁華、朔间游、剑点梅间、喵小白不说话、鬼呓yi、起名无能的咩咩、白璐白璐(同人催稿)、铃铛三响er、落澄lc(噢刚在本章说里看见)、曹咩咩、莫负幽期、赚大钱的张明明(嗨)、何墨思、yoleen鱼、苍白bt的人、jolks使我快乐! 以及凉凉大魔王、踏踏天、oolis、一光年、最爱神乐、汾驴12138、江君妍、xd00、乔晓微、欣賞梨的眉、橘猫尾狸猫腿、靳筱墨、净月心、祭阿翔、我不回头看爆炸、柴柴的柴柴、书友20181219135835198、reacui、卡门赫尔普、星阑、boadisea、非霓、炏玉、齐奠、liz_zx、书友20181218213426232、轻风香溢远、书友20181221165000457(我怀疑数字君都是腾讯阅读上来的,你们只能顶着数字吗?)、孟买的福晋、♀琼∮宝bao、小林的愚蠢、忆辰c、亚魔葬、阎予清、看末日开了起点账号(荣幸)、等待候鸟的风筝、芭噗溪、筱梦i、今天不想学习了、x菇仔、hxyag、薄荷包子、anni、明河翻雪、无网络请重新登陆等大家的打赏,我都一一看到了,谢谢! 拖了一个月真是不得了……我再立一个fg吧,以后要每天更新打赏感谢…… 进入2019,当然要有2019年的小番外!今天的番外,是每一个人的新年目标! 林三酒:给每一个朋友都打晕,再装上追踪芯片。能装个什么体温心跳检测仪之类的就更好了;毕竟分别没问题,不过不能老是在叫人担心的情况下分别嘛。 礼包:打造一个和极温地狱末日之前一模一样的世界,引诱姐姐钻进去。 灵魂女王:希望能在19年出一次场。 黑泽忌:肉体格斗技已经达到巅峰了,接下来的目标是要打败格斗游戏里的高分玩家。 人偶师:没有人敢问他的目标。 大巫女:先来一个小目标,青春永驻。 波西米亚:制止林三酒给自己装芯片,而且想买房。 宫道一:与林三酒见一次面。 斯巴安:养一只猫。 猫医生:浪迹天涯,行医吃供。 兔子:做个体检。兔子的生命长度一般只有几年,就算进化了,生命延长了,还是逐渐进入了老年心态,开始特别注重健康了。 笛卡尔精:为什么我也在这里……唔,我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也能从副本进化成世界。 米开朗基罗:做雕塑。 波尔娃:实现共产主义。 1181 一本温馨的儿童读物 林三酒屏住呼吸,无声地挪到了门缝旁边。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她刚才没有打开“人力资源部”办公室的灯,此时站在一片沉沉昏暗中,顺着门缝往外张望了几眼。 轮子滚地时沉重而持续的闷响,很快就拐进了她所在的这一条走廊。两个警卫一前一后、一拉一推;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正是那几台以白线消灭了女nc的“x光机”。 当几台牵连着铁臂、垂挂着平板的庞然大物经过门口的时候,林三酒迅速往口中塞了一颗糖——等第二个押后的警卫走过去以后,看距离差不多了,她立即拉开了一点门缝,侧身滑了出去,轻手轻脚地跟上了。 看来医院院方暂时还没有对她的死起疑。 此刻两个警卫连背影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再检查各个角落,好像只想马上下班。林三酒跟着走了几步,肩膀不由松了下来,慢慢呼出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就在这时,打头警卫突然一转脑袋,说了声:“我们要到了……诶?”——接着,他顿时止住了脚。 她猛地一低头,即使吃了糖果,一颗心还是窜进了嗓子眼儿里。就算再不起眼,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也太明显了;【你们班上应该有这样的人吧】的缺陷也正在这里:对方人数越少,越容易发现你这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你……巡逻呢?”打头的警卫皱起稀疏眉毛,好像在努力回忆林三酒是谁:“还是干嘛呢?” “东西忘在办公室了,”林三酒比了一下身后的人力资源部房间,压着嗓子说:“回来拿……拿。” 她把拿了之后“就走”两个字强吞了下去,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nc不能走吧?他们下班之后都去哪儿了? 打头警卫闻言,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说了一声“早点离开!”,随即朝另一个此刻也正回头看着林三酒的警卫招呼道:“走吧,我们得赶紧把机器还给实验室。” 原来拐角后是实验室? 见装着机器的推车轮子又“碌碌”地朝前滚动出去,警卫的声音也消失在了走廊拐角,林三酒总算微微吐了口气。宫道一说过自己有上百件物品,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比糖果缺点小些的道具吗? “去看看,”意老师颇有几分兴奋,“是实验室诶……” 她还没说完这句话,推车轮子的声音突然刹住了,刚才那个警卫迅速从拐角处一伸头:“你是回人力资源部办公室拿东西的?” 林三酒点点头。 “怪了,”那个警卫慢慢从拐角处走回来,一拍他同伴的肩膀,后者也转身堵住了走廊口。“我才想起来,我们刚才走进来的时候,明明每间办公室都是黑的。你回去拿东西,不用开灯的吗?” 她的心脏撞了一下胸骨。 从钻开了黑洞、干枯皮革一样的脸上,她很难判断他们到底是起疑了,还是仅仅有些迷惑。看着眼球和黑洞一起落在了自己身上,林三酒半垂着头,急中生智:“噢,是荧光的,不开灯反而容易找……” “我看看,”第二个警卫的语气可不像是好奇了。 林三酒想了想,走上前去,作势要从口袋里掏东西:“就是这个……” 当两个警卫的脑袋微微凑近时,她掌心里的【老头神尸体卡】也忽然解除了卡片化——自打在神之爱收进了这张卡片,它就一直被压在卡片库深处,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忽然潜意识一动,就被意老师将这张卡塞进了手心里。 但效果可是立竿见影的。 与普通人类的身体不同,老头神刚一从空气里现身,顿时挤满了整个走廊口;两个警卫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就像是被撞车时急速弹出的气囊给击中了脸一样,骨头碎裂的声音赶在撞墙的声音之前,先一步回荡在了空气里。林三酒早在尸体卡被扔出去的前一秒,就已经拧身冲向了实验室的方向;一蹬地面,她跃上了x光机机顶,又在半空中一翻滚——等她双脚落地的时候,老头神的尸体也砰一下重重撞上了身后的x光机,将它们歪歪斜斜地打飞到了地上。 林三酒没有急着进实验室。她回头一看,见两个警卫都没了踪影,老头神沉甸甸的巨大肚皮却猛地一动——原来两个受伤的警卫都身材枯细,此时被尸体压在下头,喊声也被沉闷地捂住了;在他们挣扎想爬起来的过程中,把尸体顶得一起一伏,好像马上就要诈尸活过来似的。 她赶紧两步爬上老头神的尸体,将自己的重量压了上去;踩在不断摇晃的肥大身躯上,她顿时趔趄了一下,急忙蹲下身子稳住平衡——这才总算是暂时把他们给按住了。 “快快,” 她知道只靠两具身体的重量——即使其中一具属于老头神也不行——很难一直把两个中等进化者体力水平的警卫压在下头。她一边催促着意老师,一边不断翻着手中一本儿童立体图画书:“这本画册里有没有用得上的东西?” 由于平时不缺东西用,林三酒直到现在才想起自己从礼包手里拿到的【企鹅社儿童立体书】,临时抱佛脚地在里头找合适的武器;好在以前她浏览过一次立体书,意老师还记得一个大概,急忙答道:“倒数第三页,有一个单杠!” 一个单杠? 她匆匆打开倒数第三页,果然一根折纸做的单杠就从两张书页之间跳了出来。只是以余光瞥了一眼,她就明白了:画面上,一排小孩子正排队等候着跳单杠,但他们却不从单杠中央往上跳,反而都站在单杠的两头。每个人的笑容和眼睛都张得极大,上半张脸仿佛充满恐惧,再一看下半张脸又像是兴奋难抑;单杠两头被打磨成了长长的锐利尖刺,在没有染上暗红血迹的地方,点点闪烁着金属寒光。 当她一把拽下立体折纸的时候,它迅速变成了长长一根染着血迹的单杠。林三酒弯着腿站起身,单手高高举起单杠;在尸体下又一次有动静的时候,她对准方位,直直将它扎进了老头神的尸身里。 1182 探路鹅的必要性 林三酒开始理解犯罪分子了。 尤其是在她单手拽着一个警卫的尸体,一点点将他拖向实验室的时候:她浑身都被罩在了一层细密汗珠下,由于刚才的高度紧张、用力过度,右臂肌肉在酸痛中微微颤抖着。 老头神尸身肥大,单杠只能勉勉强强地穿透他的肌肉皮肤;她只记得自己不断拼命扎刺下去,每一次都使上了比上一次更狠的力气——尽管每次她都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其中一次扎刺,竟然精准地刺中了一个警卫的喉咙口,伴随着一声笛子般的呜鸣,走廊里沉寂了下来。 血从老头神的尸身下缓缓蔓延开,像一小片湖泊。林三酒收好老头神的卡片,终于看清了底下惨不忍睹的两具尸体——他们脸上的黑洞消失了,身材仍旧枯瘦,被压碎了骨骼后又被扎出了数个血洞;不过整体而言,尸体正在慢慢恢复成普通人类的样子。 没错,他们的确是人类。在检查了几分钟以后,她忍不住有点儿反胃:怪不得黑泽忌说这两个警卫具有中等进化者的水平,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进化者。 没法再转化更多的卡片了,她不得不单手拖着一具尸体,喘息着挪向实验室,浑身肌肉一步一颤。就像很多从小偷小摸开始的罪犯一样,她原本只不过想趁势拿点儿东西,谁能想到犯罪是一条笔直的下坡路,她身不由己地滚了下去,“罪行”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直到了眼下这个地步。 偷点东西,差点把命搭上了,她不由叹了口气。 推开实验室的门,里头是一片昏沉沉的黑暗。林三酒不敢开灯,只是摸索着把尸体推到了墙下;附近好像有一张长条式金属台面,她急忙将尸体塞在台面底下,又回头出去拖第二具尸体。 然而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滩血迹。 “我|操,”意老师居然忍不住骂了脏话,“人呢?” 林三酒身子都要僵住了。她赶紧看了看,发现几个沾满血迹的脚印拐向了走廊另一头;顺着脚印没走多远,她就找到了一小堆衣物,正是警卫的制服。两只沾了血的鞋子也东倒西歪地被扔在了一旁,从这儿开始,脚印就彻底消失了。 “受了那种致命伤,都恢复成人类样子了,居然还活着?”意老师的疑惑也是林三酒的疑惑——但现在不是破解谜团的时候,她团起地上衣物,匆匆跑回去,低声回应道:“他既然变回了人类,应该就不会再向医院报告我了……” “也有可能对你记恨,准备报仇呢。” 林三酒对此无话可说。那人已经跑了,现在慌张也没用,她只能继续遮掩自己的痕迹。她用肩膀使劲儿将x光机重新顶上了推车——她发现,就算你力气再大,如果你只有一只手,这个任务也困难得几乎不合理。等她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机器也推进了实验室时,她猛地停住了所有动作。 轻微的脚步声,就像蚂蚁在防水布上爬行一样细不可闻。要不是她正好停下休息,这声音肯定会彻底从她的感知中溜走。 屏息等了几秒,脚步声似乎微微地清楚了一点儿。或许来人离她越来越近了,或许是她想象出来的,她不敢肯定——但她也不敢冒险。 林三酒尽量不出声地返回走廊,叫出几条毛巾,将它们按在血迹里;毛巾很快就被血浸透了,等她把地面上的血擦得差不多时,那轻微的脚步声已经快要接近她所在的地方了。 “脚步声太轻了,”意老师忽然说,“有点奇怪吧?”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奇怪了;她赶紧钻进实验室里,摸黑找到金属台面,在它和墙壁之间的空隙中蹲了下来。几乎就在她刚一躲好的工夫,门就被人推开了——一只手在墙上摸索几下,“啪”地打亮了灯;无尽的黑暗顿时浅淡了一些,化作浓雾一般的昏暗,但至少能让人瞧清楚大概了。 林三酒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儿遇见红脸人。 医院里捕猎其他玩家的进化者太多了,在这一刻之前,红脸人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但是——什么样的病人会像她一样,摸进医院底层来?更别提外面正是封锁戒严的状态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为什么红脸人的脚步声听着不对劲儿了。它一直都太轻、太细微了……如果他是属于医院的一员,他没有如此谨慎小心的必要。 他怎么也进来医院了? 林三酒看着红脸人慢慢走进屋子,无声无息地将门合拢在了背后。几台x光机正好挡住了他的路,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将它们推到了一边。他也是玩家,这就意味着他和林三酒一样,在浓雾般的昏黑中只能看出去几米远;实验室比她想象中的小很多,几张长条式金属台面排列在房间中央;几只柜子占据了另一头的墙面。 红脸人看也不看一眼金属台面,径直走向了柜子,拉了一下柜门。柜门是锁死的,他却没有放弃;用一根细长的东西钻进了锁眼,再拉拽几下,只听“咯啦”一响,柜门就打开了。 柜子里摆了一排排的东西,但林三酒看不清它们是不是医疗用品。红脸人好像近视眼一样,不得不把东西拿近眼前才能看见文字;从他立刻又将它们扔回柜子里的行为上来看,应该都对玩家没用。 林三酒屏住呼吸,在心里思索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红脸人忽然朝她的方向一转身——正当她心脏一跳、以为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时,红脸人却大步走向了她所藏角落的这面墙,在离她两张金属长台以外的地方顿住了脚步。 接下来,林三酒明白了。 红脸人伸出手,从她的视野盲点中拉开了一扇门。她藏身的角落与那扇门正好处于同一直线上,不走出去看不见它;红脸人没有急着进去,在门缝外一甩手,手里顿时多了一根长杆状的物品。他站在门口张望几眼,这才一步消失在了门内。 下一秒,房门后顿时响起半声惊呼,随即被什么掐住了似的,戛然而止。 1183 背后故人 等林三酒小心翼翼地摸近那扇门的时候,它已经自动合拢了。 她刚一瞧见门上的透明窗口,立刻猫下了腰——等了两秒,听门后没有什么异样响动了,她这才从旁边稍稍直起身,将目光投进了窗口里。 自打进了医院底层,视野中就一直充斥着驱之不散的浓雾;加上此时又隔了一层雾蒙蒙的半透明材质,几乎谈不上清晰度。即使她眯起眼睛仔细瞧了一会儿,除了半个隐约的、好像是人的影子之外,仍旧没有看出来什么线索。 自从那半声叫之后,红脸人仿佛消融在了空气里一样,再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恐怖片的主角不都是这样的吗? 林三酒将手放在门把上,有点儿犹豫地想道。明知道里头有什么不对劲,却还是要憨了吧唧地往里闯……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赶紧掉头就走。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智的人一开始也不会洗劫收费处。 给自己罩上一层【防护力场】,一只脚牢牢地钉在门外地板上,又从【企鹅社儿童立体书】里撕下了一张老式防毒面具之后,林三酒觉得她把自己能想到的防御措施差不多都用上了。她不会像红脸人一样走进去,只朝内部扫一眼,一旦有什么不对,就能立刻缩回头。 门缝渐渐张大了。这间房里就算开了灯,光芒也一定很暗;黑暗浓雾固执地纠缠盘旋在视野里,拒绝为她的目光让步。空气里隐隐夹带着一股化学物质的气味,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息。 林三酒轻轻关上门,站在门外摸了摸自己的防毒面具。她后背上的汗已经干了,黏黏的,肌肉也很酸痛;但是除此之外,她好好的。 她又一次打开了门,这次把门缝拉大了一半,好让实验室的灯光尽可能地照亮这个散发着药物气味的昏暗房间。只有医院内部的光能驱散暗雾,现在的视野果然清晰了不少;一张布满黑洞的脸不知何时从雾中浮了起来,正直直地盯着她。 林三酒猛地吞回去一声低低的惊呼,险些在后退的时候撞到门。 那张脸一动没动地悬浮在昏暗里,轮廓、五官都被侵蚀得含糊不清了;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却猛地攥住了她的动作,硬生生地叫她的双脚停在了原地。 她等了几秒,见那警卫始终没有动,好像看不见她似的,这才忍住心跳,探头进去仔细看了看。 红脸人倒伏在门口不远的地上,四肢弯曲张开,瞧不出来身上有什么伤势。警卫站在他的脑袋前方,姿势很古怪:就像一个人摔倒了,正从地上爬起来,只不过爬起来的过程被凝固住了。他半曲着膝盖,上半身前倾,微微扬着头,似乎被推门进来的人给吸引了注意力一样——但是即使与林三酒四目相对了几秒,警卫依然像个标本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好像是个死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警卫身上有某种东西,让她的胃里一缩一缩地十分难受,连冷汗都泛了起来。她很想进去看个清楚,偏偏一步也不能迈进去;考虑了一会儿,她下了决心。 她不能进去,但她可以把这个警卫拽出来。撤掉【防护力场】的话,意识力应该还够当绳子用;只是在拉他出来之前,她需要把门先彻底打开,再用什么东西把门挡住,留出足够的空间。 林三酒想到这儿,回头看了看狭窄安静的实验室。镶在地板上的长条金属台面,黯淡地排列在昏暗视野中;几台x光机沉默地立在身后不远处,仍旧站在红脸人把它们推开时的位置上。 “它们太大了,能把门口都堵死。”意老师说,“怎么这儿连把椅子都没有?” 结果还是不得不用上尸体——她把金属台下方的警卫尸体拖出来,打开门,把这个曾经也心怀希望的人用作门挡;整个过程中,她都没忘了要避开房间门口,尽量不与它对个正着。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她站在门侧,撤掉了【防护力场】。 意识力从身体表面上褪了下来,就像是从海里站起来时,海水从身上哗然落下一般。当潮水消退时,林三酒同时也感到有一只手放在了自己背上。 “撤掉了呢。”一个轻轻的、叹息般的声音在她耳旁说道。 在这四个字传进耳朵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只手上猛地爆发出一阵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一把推进了门里——门是朝右开的,被尸体挡住后,她自然而然地选择站在了门框左边;当她突然被身后的人推进门里时,她甚至没有一只左手来及时扶住门框,就踉跄着跌了进去。 在这半个呼吸都不到的瞬间里,林三酒唯一及时做出来的反应,就是重新打开了【防护力场】——门“咚”地一声,重重地在她身后合拢了。 “快出去!”意老师尖声叫道,“有东西在不断侵蚀【防护力场】,你的意识力顶多只能再坚持几分钟!” 林三酒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差点一脚踩上红脸人的小腿;她猛扑向了门口、身子撞出了一声闷响,却怎么也摸索不着门把手。再一看,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扇门的内部光滑平整,与墙壁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连一个能够把指甲尖抠进去的缝隙都没有。她叫出金属拳套,拼命砸了几下门;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全身力量都用上了,但门上却只是多了几道划痕。 “是门太坚固吗?”她脑海里闪过去一丝惊疑,意老师就喊了出来:“不是门的原因!” 那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 门上半透明的窗口里,模模糊糊地多了一张脸。林三酒睁圆了眼睛往外看;此时她与那人的脸只有一门之隔,彼此呼吸喷出的热气微微地染白了窗口。不过即使视物如此不清,她还是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你?” 就像被水泡过的照片一样,卫刑的面容、色彩与五官都在白雾中微微化开了。即使是她把林三酒推进来的,即使她的神态叫人瞧不清楚,却好像仍有几分惆怅随着她的叹息一起穿透了门:“对不起。” “为什么?”林三酒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 卫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再过一会儿,气体就该进入你的身体了。我……我不知道,但那个过程或许会不太好受。对不起。” “什么气体?”林三酒使劲捶打了几下窗户,看着像亚克力一样的材质却纹丝没动;她的拳头好像中空的枯木一样,徒有其表罢了。“什么过程?” “并不会死,”卫刑像是听不见她的问题一样,只自顾自地解释道,就像一个小孩拼命辩白她犯的错并不那么严重:“你并不会死,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 这句话已经足够让林三酒泛起又一身冷汗了。她飞快地转身冲回了房间里,直扑向了那一个让她极不舒服的警卫;在面对面的距离下,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黑洞、身体好像枯枝一样萎缩下去的警卫,身上穿着的正是黑泽忌的衣服。 冷汗、眼泪和一股胃酸同时泛了起来,一时间视野中什么都被冲散了形状。林三酒踉跄着走回门口,【防护力场】不断像被针刺一样酥麻麻地跳在皮肤上,每一下针刺,体内的反抗力量似乎就流走了一分。 “是你……”她隔着门口,对刚刚扭开头的卫刑说道:“你让那个红脸男人进来的?” “抓谁不好,谁叫他偏偏抓到了我。”卫刑苦笑了一声,顿住脚步。“这本来对你来说是一个好消息的……我也很高兴能用他替换你。谁知道你会闯进来,还成了通缉犯呢?” 必须在“气体”彻底控制自己之前,让她放自己出去——但是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等等,我不明白,”林三酒脑子里飞转着,口中喊道:“你……你是怎么骗他进来的?” 其实在问话的时候,她已经把碎片拼接在了一起。卫刑为什么会想到要贿赂女nc,为什么热切地想要进入医院底层“看望”女nc……都是为了让其他玩家——也就是林三酒,误以为她靠贿赂发掘了一条捷径。 假如红脸人没有在那个时刻抓走卫刑的话,她们二人当时正被数个玩家包围堵在收费处里出不去,加上又已经与女nc“拉好了关系”……那最佳的选择,当然是进入医院底层了! “要说服他我与nc关系好,花了我不少力气,毕竟他不像你,没有看见我贿赂nc的那一幕。”卫刑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在这里就好了……在确认他进了房以后,我本来可以转身出去的。但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出去? 她跟着进来了? 不过红脸人进屋时,林三酒一直盯着门口,始终没看见第三人进入实验室——不,不对。 仔细一想,在某个时刻之后,她其实就看不见是否有人进来了。 因为红脸人把几台x光机推到了一旁,挡住了不少视野。这也就意味着,卫刑刚才一直静静地站在x光机后方,看着她开门探头、搬尸体挡门…… “我不明白,”她焦急地想要多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又一次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1184 what goes around, comes around 压迫性的熟悉感,越来越重地攥紧了林三酒的心脏。在这间雾蒙蒙的房间里待的时间越长,身体里逐渐增加的无力感就越发清晰、熟悉——她体会过一次这种无力感,就在她不小心撞上警卫的时候。不过那时就像被海浪撞上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她却是一颗泡在酒里的苹果,慢慢地被渗透了皮肤组织。 “看来你还没有弄到《va!!玩家知情书》,”卫刑挪开了目光,却好像很清楚她的状况,微微叹了口气:“……你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那就告诉我!” 卫刑没有理会,她的注意力似乎已经飘走了。“最后一个,”她喃喃地说,声音有点儿发颤:“你是最后一个……我终于可以走了。你……你保重吧。” 说罢,半透明窗口上的朦胧色彩就一闪而没,又变成了实验室里灰蒙蒙的金属颜色。林三酒一颗心顿时跳进了喉咙眼里,落在门上的拳头却越来越软,身体一次又一次控制不住地要往下滑。 在刚才短短的几句话之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倒在地上的那张鲜红面孔上,已经渐渐张开了黑色的裂缝。最糟糕的是,尽管红脸人开始了“警卫化”,他的眼睛还是睁开的,这说明他还有意识——林三酒其实看不太清楚,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他因为惊恐而扩张得极大的瞳孔。 她甚至没敢看一眼黑泽忌。 “等、等一等,”林三酒拼命直起身体,意老师的警告声不断在脑海深处里盘旋着。“我……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卫刑真的停下了脚,在离门口远一些的地方回问道。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她和林三酒说话时,好像总有点儿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儿愧疚,林三酒不知道她会不会早就已经走了。 “你被扣掉的特殊物品多吗?”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卫刑显然完全没料到它,不由吃了一惊:“我——我的特殊物品?” “对,”林三酒匆匆答了一个字,脚下在这时突然一软,倒塌一般砸在了地上;她摔倒的闷响声,似乎叫门外的卫刑顿了一顿。 “你问这个干什么?”卫刑有几分狐疑,“你想用特殊物品换我放你出来吗?” 林三酒喘息着、颤抖着,【防护力场】在皮肤上闪烁不定,仿佛随时都会一口气被掐灭。 现在当她说话时,甚至能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气体威胁着要顺着唇缝、喉咙流进身体里。这说明【防护力场】的保护层越来越薄弱了,被侵蚀得越来越严重;她只能尽量将嘴唇并拢在一起,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继续说:“你、你就当我是这个意思吧……那么,你会同意吗?” “我的确是被扣掉了很多特殊物品,”门外的卫刑继续说道,“不过我应该已经可以把它们都拿回来了。所以……就算你有这个意思,我也不会放你出来的。” 林三酒咬住嘴唇、忍着失望,拼命琢磨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她不相信世上真的有绝路,一定有一个出去的办法……它到底藏在哪儿呢? 只是把自己从地上捡起来这么一个动作,她居然都摔倒了两三次,才总算成功了。她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口时,透过窗口一看,发现卫刑模模糊糊的背影又走远了一些,忙咬紧牙关,又一拳打在窗口上:“嘿!” 这一次,卫刑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再回头了。 她身上没有合适的特殊物品可以开门,不管希望再怎么渺茫,她也不得不承认,出去的可能性有很大几率都要着落在卫刑身上——她承受不起让卫刑真的离开的代价。 “我、我那个帐篷……只容许身上不超过两件特殊物品的人进去,才会起效……”她将自己倚在门上,双腿发颤,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你当时进去了,帐篷也起效了……这说明,你当时身上最多只有两件特殊物品。” “你坚持的时间比我想象的长多了。”卫刑的影子顿住了,微微转过身:“那又怎么样?” 这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林三酒总要找一个话头,抓住卫刑的注意力,让她停下脚步才行。然而这句原本只是为拖延时间的话,却让她微微一怔,感觉好像隐约抓到了什么线头似的。 “你其实不用手杖也能走路,对吧?”喘息威胁着要打断她的话,但她还是努力逼自己进入了正题:“你现在就没有拿手杖。” 假如非得靠手杖才能走路的话,卫刑哪里能悄无声息地跟在红脸人身后? “那是因为我的双脚完好。事实上,我从里到外都是完整的。”卫刑平静地说,“你看不见我的右脚,是因为我的能力罢了。” 林三酒想起了她手掌一抓,就能在人眼前释放幻象的能力——看来它也像很多能力一样,可以被发掘出不同的用法。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卫刑继续问道。 林三酒记得,当时她把卫刑拽进帐篷里的时候,手杖正好落在了柜台上。原本她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卫刑把大部分特殊物品都装在了手杖里,所以才能被顺顺利利地拉进了帐篷;但是现在,这个可能性总算是被抹消了。 卫刑现在不拿手杖了,那就说明那支手杖至少不是一件收纳物品——毕竟,收纳物品不可能自己收纳自己。 这也就是说,她身上的的确确最多只有两件特殊物品,甚至很可能连两件都没有;那么,在她的特殊物品之中有没有收纳道具,就变得生死攸关了。 “你身上有收纳道具吗?” 这个问题的分量太重,林三酒拼命控制住自己,依然觉得她的声气颤颤巍巍、很可能已经泄露了她的目的。她生怕这个问题会一下子叫卫刑明白过来,随即打碎她的所有计划——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一个可能性上。 卫刑显然一愣。 “没有,”就在林三酒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了的时候,听见了这两个像仙音般的字。 果然没有! 林三酒眯起眼睛,透过窗户张望了几眼。x光机还坐在原地,挡住了门;从她受限的视野来看,实验室里似乎没有别人了。 对于她竟然顺从地回答了问题,卫刑自己好像也有几分吃惊,随即清清楚楚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你塞给我的东西,我早就转身走了。我自从进了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真心想要帮我。我那时就改变了主意,觉得不能把你骗进来,也不是一件坏事……但我没想到,在我只需要送最后一个人进去的时候,你就走出来站在了门边。” “我抵抗不住诱惑,”她慢慢地说,“因为我等了太久了。” 这就足够了。 林三酒要确认的,已经在刚才那一番话之间得到了委婉的确认——她现在只希望,卫刑不要再顺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往深里想了。 她一个字也没有回应,用尽全身力气、回头就扑向了红脸人。【扁平世界】好像信号不好的电视机画面一样,断断续续、闪闪烁烁,但总算还是执行了它的任务,在几个转眼之间,红脸人身上的衣服、首饰、皮带、裤子都被她的双手摸索过了一遍——她的今日转化物品数量已经到达了上限,不可能再收入任何新的卡片了,所以她摸索过的东西,都还原样留在了红脸人的身上。 不过,过去被转换成卡片的物品,却不在此列。 “拜托,拜托,”她一边飞快地翻找,一边在心里暗暗叫道,“你当时那么一副阴狠沉着的样子,肯定是有把握能压制住卫刑的吧?可别告诉我,你就是徒有其表……” 当她把手伸进红脸人的裤袋里时,门外响起了卫刑低低的一声倒抽冷气。 卫刑明白过来了。 她的脚步声急急地重新朝门口响了过来,林三酒同时也拼命加快了速度。她很清楚,自己剩下的只有最后一搏的力气了——如果她猜错了情势,或者在气体彻底入侵之前没有成功的话,她和黑泽忌就再也出不去了。他们将一起永远留在这家不知处于世界何方的医院里,带着面孔上的黑洞,游荡在昏暗的走廊之间。 她逼着自己又审视了一遍由一个个思绪、猜测和事实组成的推论链条。 在她把画师塞进网兜的那一刻,就已经解除了他的卡片化。网兜里就有两个人了。卫刑没有收纳道具。卫刑受制于人。红脸人肯定会想要拿卫刑的器官。红脸人肯定会打开网兜。 等于说,红脸人肯定会发现画师。 ……当一张卡片忽然撞进了她的手掌心里时,她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那张卡片是自己的狗在走丢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路回家了。林三酒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喊,浑身都被一阵阵的后怕和喜悦冲得发抖;在一甩手之后,画师“咕咚”一声摔坐在了地上,怀里仍旧抱着画布和笔刷桶,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的茫然。 “门,”林三酒用最后的气力低声说,“别画门!” 1185 这次轮到林三酒被吸了 仅仅是找到了画师,离真正脱身还很远——林三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防护力场】恰好彻底熄灭了,她的身体像楼房一样崩塌倒在了地上。 说来也讽刺,在她想到画师这个逃生转机之前,一直用各种话头挂着卫刑、不敢真的让她走;结果当门“哐啷啷”摇晃起来、终于彻底脱离墙面,被画布吸进去以后,可以逃生的门洞中也露出了卫刑的笔直身影,居高临下地占据了她的视野。 “我现在很烦躁。” 她低声说道。由于背光,她的模样和神色都沉进了一片昏暗之中。 “我宁可心怀愧疚地走开,知道自己做了一回对不起别人的事……你挣扎到这个地步,想要我怎么办?我放你出来,你肯定会报复我,我不放你出来,就意味着要亲手把你堵在里面,把手弄得更脏。” 画师把画布摘下来,献宝一般在林三酒面前展开;他好像意识不到林三酒躺在地上、仰面朝天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还根据她的目光调整了一下角度,好让她看个清楚。 ……赶快拿走。 她想到这儿的时候,卫刑似乎转头瞥了一眼画师,因为后者忽然激灵一下跳起来,将画收进了怀里。 “还好,你倒下了。你是真的失去了体力吧?”她轻轻说道,“不是在骗我吧?”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思维暂时还算清楚。意老师消失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这说明她把自身存在所需要的那一点意识力,也都用干净了。但是林三酒没有放弃,仍然在不断搜寻压榨着任何一点残留的意识力,像快要干渴而死的人想从海绵里挤出水一样。 “都已经对不起人了,不如把恶人做个彻底吧。” 在轻轻叹息了这一句之后,卫刑就不再继续说话了,却也没有走。她似乎想要站在这儿,亲眼看见林三酒的脸上也开始出现黑洞,确保事情无可挽回了再走。 意识力是榨不出来了。但怎么周围仍旧一点响动都没有? 林三酒早就意识到【防护力场】摇摇欲坠、时日无多了,自然不可能一点后手也不准备——只不过她在刚才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根本来不及考虑究竟该做什么后手才好;所以在她倒下之前的那一瞬间,干脆一口气将好几张卡都捏在了手里。 她倒下之后,视野也被固定在了门口的方向上,看不见从自己手里掉下去、又解除了卡片化的物品现在怎么样了,一时间只能干着急——但看不见是看不见,至少现在也应该有点儿声音了才对啊? 不过,有些音乐就是这样的;光是等它前奏响起,就得等上好长时间。 “你人形物品很多啊,”卫刑忽然轻轻说了一句,但并没有把她的物品放在心上。“但即使是人形物品,也都需要你下命令才能行动吧?你挣扎到这个地步,不也还是没用吗……不过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你变成警卫以后,我也不会拿走你的东西的。” 是了——除了画师之外,她确实还有另一个人形物品—— 当林三酒想到这儿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有一个人正趴在自己身旁,竟不知趴了多长时间。因为他始终不动也不说话,她直到被提醒了才发现;怪不得卫刑对他毫不介意,想必是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没有激活的机器人一样,造不成什么威胁。 一个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对着她的耳朵用气声说:“诶呀,没想到你又遇见了人生中的新困境。” 得,这家伙也混在其他卡片里一起出来了。 “但是就像我答应过你的一样,我将会陪伴你走过每一个难关,一起看向乌云后的彩虹。我相信你的潜力,即使是在如此绝望的时刻……” 林三酒现在才真的快要绝望了——等导师把激励鼓舞的话说完之后,她就该变成一个出色的警卫了。 “只不过……这个费用方面……”导师的第二次服务就不是免费的了,但是她也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坐地起价:“五件特殊物品好吗?” 林三酒四肢张开、仿佛枯木一般地躺在地上,做不出一丝回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导师不太好意思地一笑,几乎能让她想象出那一口闪亮的白牙,“你看,你这张票也在我手里呢。你授权我用它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放心,我已经有了对你人生困境的解决方案。”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有听见一点声音——【ultra ic festival】原来捏在他手里! 在林三酒心中暗暗咬牙切齿的时候,她总算是听见了一丝细微的、幻觉般的音乐声,像波荡开的雾气一样,不知从何方遥遥响了起来。这个以音乐节门票形式出现的特殊物品,能够制造出对主人有利的背景音乐,多亏了它,她才在越海号上撑过了那一场苦战;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导师得用它放出什么音乐,才能让一动不动的人得以逃生?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导师不但没有试图让她重新站起来,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此刻卫刑也听见了逐渐清晰悠扬起来的音乐声,喃喃问道:“什么声音?” 顿了顿,她又侧耳听了几秒。 “……摇篮曲?” 导师居然他妈在放摇篮曲!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ultra ic festival】的威力果然很大,才刚一听清楚它的旋律,林三酒就发现自己想要保持清醒的努力,顿时变得无济于事了;虽然眼皮合不上,视野却一阵一阵地发昏旋转起来——门口处响起了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一声闷响,但那声音却没有在她的脑海中激起任何水花。 “我是你主人的导师,”导师的声音仿佛是在极遥远的地方响起来的,缥缈得如同云烟:“我可以调动你主人的资源,而你是你主人的资源,所以我可以调动你,你说这个逻辑对不对……” 快点吧,有必要说服画师吗? 这是林三酒隐约间记得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即她就睁着双眼,陷入了昏睡。 等她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听见门口的卫刑也窸窸窣窣地爬了起来。过了几秒,她的视线终于又清楚了一点,果然看见门口的人影正扶着墙壁,慢慢站直了身子。【ultra ic festival】放出的摇篮曲结束了,说明大概已经过去了几分钟。 她醒了,卫刑也醒了;卫刑睡过去,她也睡过去——这有什么狗用? “还好,”卫刑轻轻喘息着,笑了一声:“还好,你把物品拿出来以后,就倒下了……真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能催眠我的东西。你如果还有行动力,我今天可就倒霉了。” 她叹了一口气:“这说明,我还不够成熟。在末日这种地方,心软一点就是个死……” 林三酒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一时间心中竟一丝波澜也没有。被导师激起的希望落下之后,那一瞬间的绝望几乎叫人不可忍受;但或许是气体终于侵入了大脑的原因,很快,绝望就化作了一片死寂般的平静。 “再见。” 卫刑最后看了看她的脸,转过了身,脚步声渐渐离开了门口。 ……她的脸上已经出现黑洞了。 不论是导师、还是画师,都一点声息也听不见了。也许这个房间里的气体,还可以侵蚀特殊物品,让它们彻底失去效用…… 卫刑消失以后的寂静,又维持了大约三五分钟,林三酒才终于又一次听见了导师的声音,像个好不容易偷着油的老鼠一样,细细地响了起来:“诶呀,她总算走了。” 她仍旧只能保持原状,甚至没法表达一丝自己的惊讶。 “准备好了吗?”导师也爬了起来,不像是在对她说话的样子:“现在还不晚,我们得把她弄出去。要把她弄出去,就得靠你画画。” 还不晚? 还不晚,为什么卫刑走了? 画师身上的七零八碎当啷当啷响了一会儿,不知道他表达了什么意思——导师颇有几分气急地说:“她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你听我的就行!” 这一次,当啷声只响起来了两下,她以前听过:这说明画师使劲点了点头。 “出去,”导师命令道,“站在x光机后面画,别画她。记住了,快完成的时候,画布一定要放在x光机后面,知道了吗?” 1186 要特殊物品的目的 ……全身骨头都仿佛快被迎面拍碎了的剧痛,从来没有让林三酒感觉这么好过。随着痛意一起涌入身体的,是她觉得好像久违了半辈子的力量——比力量更美妙的,是她终于重获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尽管被拍得头昏眼花,林三酒还是挣扎着一扭身体,试图以双脚落地。在画布强大的吸引力下,x光机“吱嘎吱嘎”地尖叫着,好像恨不得要抓住她一起落进画布空白处似的;多亏导师眼尖,刚一瞧见她动了,立即叫道:“把画收起来!” 画师当啷当啷地不知道表达了什么意思——林三酒以画布吸别人吸得惯了,如今自己成了画布目标,才不禁对它的力量感到暗暗心惊。她被吸过来的时候相当于一块死肉,等被吸到跟前了才开始抵抗,几乎起不到半点作用;她的双脚压根碰不着地面,身体半弯曲地被吸进空中、紧紧贴在x光机上,只能徒劳地将唯一一只右手按在机器边缘上,心跳声强烈得让她觉得整个医院都能听见。 “你摇头干什么,”导师焦躁起来,忽然“噢”一声:“那我知道了,你加上她!把画完成了就行了吧?” 在林三酒颤颤巍巍、肌肉发抖的抵抗之中,画笔的唰唰声成了她最大的希望。她觉得画师简直用了一顿饭那么长的工夫之后,她的身体终于重新感受了令人心安的万有引力,“砰”一声摔回了地上。 胸膛上下起伏着,林三酒抹掉了头上的冷汗,半晌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能够用自己的肌肉、双腿和脚重新站直,是一件这么了不起的事。 画师站在她的左边,手里展开了一张取景毫无艺术性的新画,面含期盼似的看着她。导师站在她的右边,双手放在腰上,在健实的胸肌和脖颈上方,是一个雪白的笑。 “你看,我说过,不管是人生中什么样的困境,只要你运用自己的想象力、你的意志力……” 林三酒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轻轻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片片已经干涸的颜料。她在皮肤上抠了两下,发现指甲缝里渗进了不少黑色尘土般的干颜料碎渣——卫刑为什么会放心离开的原因,果然是这个。 “别抠光了,”导师有点担心地凑头看了看,“脸上带着黑洞,出去也方便一些。” 林三酒放下手,转头看了看画师;由于劫后余生的后怕,她微笑起来的时候,感觉肌肉和嘴唇都还绷得紧紧的:“你能把刚才的那一套程序再来一遍吗?这一次,你别画屋子里的那个警卫……对,就是脸上带了很多黑洞的那个。动作快点。” 在【防护力场】耗尽、摇篮曲播完的这十分钟里,黑泽忌——如果那真的是黑泽忌,而不是一个穿着他衣服的警卫的话——又进一步恶化了。她压根看不出来那张脸上有任何一丝她朋友的影子,身体也像是一把把扭曲干枯的树枝攒在一起的;他显然是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随着“警卫化”越来越彻底,他的身体也逐渐快要站直了。 现在才把他拖出来,不会已经太晚了吧? 一阵阵恐慌像老鼠牙齿般噬咬着她的心脏,在她不断催促之下,画师急急忙忙地又转到了x光机后方开始作画——刚才被林三酒那么一撞,x光机前半边都瘪下去了一块凹痕;那么大一声撞击闷响,好像现在还在她耳朵里嗡嗡不散。 在画完成之前,她只能咬着指甲等。 “唔,”导师像是一只发现了灯光的蛾子般,徘徊在她身边:“你对我刚才的指引还满意吗?” “满意。”这是林三酒的实话。 “那么,我的服务费方面……” 一个特殊物品要特殊物品干什么?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你用得上吗?还是说,你要拿给宫道一?” 画师动作极快,在他们迅速交换的几句话工夫里,他的画已经完成了——令人心惊的吸引力豁然在房间中张开了大口,无数气流裹挟着人体一起,直直朝x光机上撞了过来;又一声轰然闷响之后,那个穿着黑泽忌衣服的警卫也像她刚才一样,砸上了x光机的瘪塌处。 导师被重响震得一咧嘴,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一笑:“用不上,我也不给别人。” 林三酒此时顾不上和他说话,一叠连声叫画师赶紧把警卫的图像补上。等吸引力刚一消失的时候,她就匆匆叫出了金属拳套;一边小心地不让自己皮肤与警卫相触,一边拉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面上拽了起来。 黑泽忌的衣服、裤子和靴子,松松垮垮地从警卫的肩膀、胯骨上垂荡下来,越发显得衣物里的身体干瘦扭曲;在林三酒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下,他在站直身体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怎么?”林三酒小心又戒备地靠近了半步,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 他脸上的黑洞还没有扩张到其他警卫的程度,或许这说明他的“警卫化”还没有彻底完成——否则他第一个要抓的,恐怕就是林三酒了。 现在该怎么办?警卫化没有完成,那么在外头等一段时间,他会慢慢恢复吗? “但我还是需要我的报酬,”导师的声音再度从她身边响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导师的语气,可以用阳光、积极、烦人来形容,那么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一种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所以叫人隐隐感觉有几分危险的坚持。 林三酒把注意力抽了回来,转头看了一眼导师。 她在被吸出来的时候,就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说什么也不和画师分开了——这家伙好用得让他吃惊。如果扣掉画师、导师这两个特殊物品,再把不得不留下来的【你们班上应该也有这种人吧】摘掉,那么她可能得把剩下的所有特殊物品都翻出来,才够付账的。 心里对于物品数量的计算、试图和他讨价还价的念头,在在二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忽然像冰块一样融化了。 在她的注视中,导师又微微咧开了嘴。他的嘴角朝两边后退,露出了一排白牙。 “……以后数量只会越来越少的,”他低声说,“一个免费的建议,你以后最好不要再损失任何特殊物品了。” 林三酒一怔,后脖颈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 “什么……越来越少?” “特殊物品。”导师的面孔上毫无变化,却像是有一片云飘来,遮住了原本的一脸阳光。“……副本吞噬副本,世界压毁世界,物品消灭物品。你我都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林三酒想问,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口。 “……我们都是秩序的一部分。大洪水来临的时候,我们与我们代表的秩序都会一起消葬在洪水深处。”导师的声音越来越低,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翻滚起来的一样。 “我不明白,”她终于开了口,“这和大洪水有什么关系……” 导师慢慢举起了一只手,林三酒猛地后退了半步,紧紧盯着他。他不像是要攻击人的样子,只是来回轻轻摆动了两下手指,看着它们,低声说道:“它们已经被浸湿了……现在,你准备好付账了吗?”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导师要那五件特殊物品,似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销毁掉它们——而且,看起来他会不择手段地做到这一点。 林三酒轻轻咽了一下嗓子,目光从身旁的警卫、画师、门洞上扫了过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我这就把你的五件特殊物品给你……不过你要先给我两分钟。” 房间的地板上,还躺着一个红脸人。 红脸人手里长杆状的武器,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但是他身上应该还有别的东西,最起码,也有抓住卫刑的那个巨大捕虫网。 在命令画师故技重施的时候,林三酒的脑海里一直没有停止过各种念头的喧嚣——但她具体都想了些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好;只有一个念头,脉搏一般地持续跳动着,挥之不散。 ……导师这个物品,已经被大洪水浸透了。 他是被宫道一送来的,那么或许说明,大洪水至少来到了宫道一所在之处,才有机会浸透这一个特殊物品。而宫道一又离她不远了……大洪水已经与她在同一世界了吗? 当红脸人同样撞上x光机、发出了第三声闷响的时候,导师满意地咧开了又一个笑。红脸人的黑洞还只是几条渐渐张开的缝隙,很可能会和林三酒一样迅速恢复自控;但是不等他双脚落地、重获力气,她早已一步冲上去,金属拳套重重砸上了他的太阳穴。 不管他究竟会不会恢复,他现在都没有机会了。 红脸人身体完整、战力也高,肯定不缺点数,所以身上的特殊物品也赎回来了不少;他原本是可以在va里横着走的,如今却落入了这个谁也料不到的境地里,身上没有一件东西能留得下来。当林三酒将第一件特殊物品丢入导师怀里的时候,他目光瞬地精亮起来,两只蒲扇大的巴掌重重一合,那只小小盘子就在掌心里碎成了齑粉。 1187 得来全不费工夫 导师一件一件地拿起特殊物品,速度不慌不忙。销毁他的同类时,他仿佛带着一种强忍了很久的饥饿感;那两只大手将每一件原本不该被损毁得如此轻易的物品都拆开、压碎、绞坏、碾成粉,直到它们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等他结束的时候,林三酒才意识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不知何时站起来了一片。她清了清喉咙,转头一看,突然发现画师没了影子;就在她心脏一跳的时候,余光似乎抓住了什么,忙一回头,发现画师正缩在自己背后,把画架当作盾牌一样抱在怀里。 “你们都回卡片库吧,” 面对人形物品的时候,卡片化总是一个感觉有点古怪的过程。画师迫不及待地撞进了她的手心里,变成了一张卡;导师却脚跟稳稳地站在外面,没有急着走上来。林三酒一只手停留在半空,朝他微微皱起眉毛。 “三次,”导师用下巴点了一点她身后的x光机,“它刚才被撞了三次。你留意一点,这么大的声音,不可能没人听见的。不用太感谢,我是你的人生导师,我当然会适时地照看着你。” 虽然不知道卫刑和医院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如今她跑了,那么医院院方很可能已经知道林三酒还活着的消息了。在收起了导师以后,她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捏住自己的鼻梁,微微吐了一口气。 穿着她朋友衣物的警卫,依然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林三酒总觉得,若是她再晚上那么一点点——或许只要再多几秒钟——那么他就要“完成”了,变成一个与其他警卫毫无二致的医院员工。如今,她忍不住叹出了一口侥幸的气,她正好在他获得行动能力之前,把他拖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要让他复原了。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的想法,只是那个念头太叫人不舒服,以至于她不愿意去想。她逼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更紧迫的问题上:她需要先给他们俩找到一个可以落脚藏身的地方。 一连几次撞击声都很响,按理来说不会没人听见;但或许是因为实验室的门挡住了大部分声响,当林三酒探出头的时候,走廊上仍然静悄悄地,没有被脚步声打搅的痕迹。 她把上一个警卫的尸体、被脱下来的制服,都一起重新塞进了金属长台下方;随即她用戴着拳套的手抓住黑泽忌的手腕,试着牵他往前走了一步——看上去和警卫毫无二致的黑泽忌,身体被拉得直直往前一倒;在他摔到地上之前,林三酒赶紧扶着他的肩膀,又将他推回了站立姿态。 完全就像是一个木偶,没有半点行动力。 这下可麻烦了。这个人又不能扛、又不能抱,要是一碰到他,林三酒自己都要摔到地上动不了;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当她的目光落在x光机上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 反正都已经制造出三次响声了,再多一次也不疼不痒——她出于谨慎起见,先吞了一颗糖果,以防这次会有人过来查看情况;随即她一脚将其中一台x光机给踹翻了下去,露出了底下的推车。 她把x光机推到一边,将推车拉到了黑泽忌身旁。没有更好的办法,林三酒从后一推,黑泽忌就直直地迎面朝车上倒了下去;他面孔砸上推车板的那一声响,叫她忍不住把脸都皱了起来。 黑泽忌个子不矮,一大半的长腿耷拉在推车外,当她拖着车子往外走的时候,他的双腿都在地板上划得沙沙作响。走廊里那一滩没有完全擦干净的血迹在他的裤腿上擦出了条条血痕,林三酒望着它们,忽然顿住了脚。 为什么没起作用? 她皱着眉头,又一次拿出了糖果罐。刚才她忙着料理黑泽忌,吃下糖果之后就忘了这回事,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她始终没有感觉到【你们班上应该也有这样的人吧】生效时,血管里那种特殊的流动感。 试探着,她又吃下去了一颗糖。这一次,几乎在糖果刚刚钻进食管里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特殊物品的效用——将糖果罐重新放回卡片库,林三酒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发现得早;假如被医院员工迎面撞上了,才发现上一颗没起效,她和黑泽忌可就都麻烦了。 只要离实验室远一点,她藏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林三酒发现了一间狭窄的工具间,大概是清洁工用的,昏暗中隐约看见里面摆放了不少拖把、水桶、抹布和清洁剂一类的东西;她单手把黑泽忌拖了进去,推车远远扔到了几条走廊之外,自己才一闪身钻了进去。 工具间虽然窄小,却叫人心安;而且天花板上还有一盏灯。后背靠着一面墙,其余三面墙都尽收眼底,让人产生出了一种被牢牢保护起来的错觉。林三酒顺着墙滑下来,看着地上的警卫,半晌没有动。 她很少有这么无措的时候。 为了拖延时间,她又一次把自己收进卡片库的文件都拿了出来。明知道黑泽忌不是病人,不可能有入院登记表,林三酒还是一张一张地仔细看了过去;她下意识地希望,在这堆表里能有什么线索,告诉她应该怎么才能救下黑泽忌——如果找不到任何线索的话,那么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杀了黑泽忌。 她手中的文件微微发着颤,但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她脑海里回想起来的,都是走廊上那两个被她以单杠杀死的警卫。他们当时确实都死得透了,没有一点含糊的余地,不存在什么胸膛中仅存一丝呼吸之类的事;林三酒当时反复保证了这一点。 其中一具尸体渐渐变回了进化者模样,另一具尸体却站起来、脱掉了制服……警卫身上一向是没有任何特殊物品的,那么会让另一具尸体站起来的,只会是他自己本身的能力。或许是像后备电池一样,有一条备用的命? 她不知道黑泽忌有什么能力,但死后重生大概不是其中一项。 林三酒轻轻吐了口气,将一册文件放在了地上——心里有什么东西一咬,她又忽然忍不住将它重新拿了起来,翻到了最后。 她也没料到,她一直辛辛苦苦试图弄到手的东西,此时得来居然全不费工夫;《va!!玩家知情书》的第一页,于昏暗中躺在她的大腿上。 1188 先出为敬 原来《va!!玩家知情书》就是在信息部打印制作的…… 她上次只看了装着“医疗记录”的文件夹,这一次,林三酒将自己收集起来的所有文件都摊开了一地,一页一页地翻找过去,终于把所有知情书内页都挑了出来。这一批书页还没有来得及装订,散乱得到处都是,其中有好几叠还都是同样的内容;她拿到手的,很可能也不是完整版本——至少,林三酒现在总算是大概“知情”了。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她之前零零碎碎地所得知的讯息,相比整个va世界来说,只能说是冰山一角。医院作为va的核心层,各种繁复的规则更是不重样地铺满了好几页,似乎还没完——林三酒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越看心思越浮躁,等她勉强把自己能找到的最后一页也看完之后,沉沉地吐了一口长气。 玩家知情书里,没有一个字能够帮上眼下的黑泽忌。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隐约的侥幸心理破灭之后,化成一层新的压力,压上了心头。林三酒收好知情书,把重复无用的纸页都铺在了黑泽忌身上,把他埋成了一个雪人。工具间里空间窄小,她不得不一直紧缩着双腿才能不碰上他;如今两具身体间多了一层隔阂,对她而言就安全得多了。 “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用不上的卡片……”就算是些脏毛巾一类的废物,也可以用把黑泽忌的身体铺严实一些,免得让她不小心碰上。 她低声嘟哝着,打开了卡片库。看着看着,她忽然一愣,倒回去翻了几张卡,在不可置信中微微张开了嘴唇。 对了,她身上还有这么一个特殊物品啊! 一瞬间重燃的希望,像海潮一样冲击着她的血管;她坐在原地,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难题居然这么顺利就能解决,在半信半疑之中,仔细又看了看卡片上的文字说明——很快,她的希望渐渐落了下去,疑虑像热气球一样升了上来。 她就知道自己的运气不可能这么好。 林三酒以前从来没有用过它,因此也没有对它多加考虑。如今一看,她发现如果物品介绍没错的话,那么这个物品其实应该是一个废物。而物品介绍是不会出错的。 它本身的使用条件,根本就是一个悖论,这已经决定它无法起作用了……但是,它确实以前被别人使用过,还用了不止一次……上一个主人是怎么办到的? 林三酒咬着嘴唇,静静想了一会儿,忽然腾地站起了身。 没错,上一个主人的办法,应该很简单。要是她的分析正确,那么黑泽忌就有救了——只不过要救他,她就必须先找到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一定就在外面……林三酒犹豫了两秒,放弃了将黑泽忌带出医院的念头。他实在是不太好搬,哪怕把刚才的推车找回来,推着一个运输机械的平板车逃亡,风险也未免太大了。只能把他留在这里,再将波西米亚带进医院地下层了……现在是午夜,不会有人来打开清洁工的工具间,这也就意味着,她和波西米亚要在早上之前回到这儿,杀死黑泽忌。 要是他半途中清醒过来,重回实验室,那可就糟了。 得以防万一啊……林三酒蹲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拿出了【企鹅社儿童立体书】。 她翻到了书本中央,在两页画面之间立时跳出了一只杯子的折纸。杯子里的饮料正散发着袅袅热汽;书页上,一个妈妈模样的女人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含微笑地正要将它从一个小男孩手里接过来。画面上还有两句童书里常见的僵硬旁白,“您辛苦了,喝口茶”,和“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小男孩两只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妈妈,凝固的笑容显得很高兴。在他身后不远出,客厅的灯光隐约照进了昏暗的厨房里,勉强能看清门口里露出了一双男人的脚。那双脚脚底朝上,不知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趴伏多久了。 林三酒将前后几页的故事都确认了一遍,觉得这杯子里装的不会是致命毒药,这才将它扯了下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真的是致命毒药,她也会扯下来的。 黑泽忌的整个下巴都已经化作了一个深深的黑洞,仿佛被虫蛀掉了一大半似的;她端着杯子,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她倒有几分庆幸他现在已经不是原貌了;如果是在原貌上打开了一个黑洞,她现在恐怕会更加难以忍受。 将杯子里的热茶倒下黑洞之后,林三酒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有茶水流下他的身体,这才将已经重新化作纸片的杯子一扔,悄悄打开门,重新进了走廊。 此刻已过午夜了,到早上清洁工上班为止,她最多只有六到八个小时。 好在目前警戒松懈、戒严也解除了,她在工具间里躲了近三十分钟,连一次巡查的脚步声都没听见过。就算卫刑向医院报告过了,院方也很有可能认为她正处于警卫化的过程里,正等她走出实验室加入警卫部呢。他们只要不在深夜里马上去检查实验室就行……否则他们只会发现一个内脏空空的红脸人身体。 林三酒的每一步都走得既小心又缓慢,连身上的衣料都尽量没有摩擦出任何响动。她当然不可能原路返回,不过好在天花板的角落里,也像许多建筑物一样,挂了绿色的紧急出口牌。她随着紧急出口牌指示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走了一会儿,顿住了脚。 就算她不知道医院底层的地形,她也知道这条走廊不可能通往紧急出口。因为这条走廊上,躺着一条她再熟悉不过的长椅;在长椅对面,一扇门上挂着“茶水间”的牌子。 这儿已经离收费处不远了,紧急出口怎么会在这儿? 林三酒满腹疑虑的目光,追随着天花板上的绿色小人,很快就一步步走向了收费处门后的楼梯;那个画着绿色小人的牌子在天花板上绕了一个圈,掉头又往她来时的路上延伸了出去。 妈的,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一个摆设。再一想,医院底层很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紧急出口,甚至连半个正常出入口都没有——毕竟,这些nc又不需要真的下班回家、坐半小时地铁、和太太吃晚饭。 不知道卫刑是不是也从收费处进出的? 林三酒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脏话,躲在楼梯旁边,目光在通往收费处的门上流连了一会儿。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出了明亮的一条浅黄,时不时地,还有脚步的影子在灯光中轻轻一晃而过。 ……有nc在上夜班。如果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的话,说不定还能听见玩家兑换物品点数时的交谈。 假如收费处是唯一一个可能让她离开的途径,那可就糟了。她的时间有限,不可能在这儿等到nc午休;而且就算她能等到午休,收费处那时也关闭了。 难道她必须得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她回忆着收费处小小的地形,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从收费处的门里冲出去,到跃出柜台所需要的时间。这个过程大概只需要五秒不到,即使只有一只右手也能胜任;但麻烦的是,柜台前面一定被其他玩家包围了。甚至不需要nc叫,其余玩家就会主动拦截她…… 没办法了。 林三酒站起身,朝收费处的反方向无声地走去。她大可以再浪费一两个小时寻找出口,但她觉得自己不太可能获得任何成果;眼下除了硬闯收费处之外,她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她至少能给自己增加一点防范措施。 老实说,自打迎来末日以后,有一样东西是反反复复帮过她不知多少次的,简直和【扁平世界】一样可靠——那就是尸体。她虽然现在手头缺尸体,但是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和尸体差不多少的东西:失去行动能力的五十明。 当她打开茶水间柜台门的时候,被扭麻花一样塞进去的五十明,仍旧保持着同一姿势等着她。黑泽忌以前肯定很会打包旅行箱,这么狭窄的空间都能完整塞进去一个胖老头儿,骨头都没折断几根;她将五十明拖出来,单手拎着他,免得他的脚拖在地上发出声音,这才一阶一阶地上了楼梯,站在了收费处门口。 模模糊糊地,她能听见一个男nc正在收费处里与玩家对话。零碎的只言片语透过门板传了进来;她将五十明放在脚边,打开【无巧不成书】,静静屏息等待着。当男nc的声音顿住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再响起来的时候,林三酒无声地、慢慢地转开了门把手,将目光从微微打开的门缝里投了出去。 男nc恰好被门挡住了,不过……柜台前空无一人。 她重新抓起了五十明的衣领,以肩膀猛地撞开门,一头就冲了进去。男nc登时惊叫了一声;抬眼看见收费处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连心脏都从喉咙里滑出来了——四个警卫正排成一排站在收费处门口对面,与她正好打了个照面,在同一时间就都朝她冲了过来。 男nc十分戏剧化地以双手撑住背后柜台,不断惊叫道:“抓住她!” 林三酒咬紧牙关一甩手,将五十明的身体打横扔了出去,当即就撞倒了两个离得最近的警卫;她趁着这宝贵的一刹那,转头夺路奔向了柜台,感觉脑后已有隐隐的风声朝她抓了过来。 没有时间去抓男nc来挡了,任何一个呼吸的拖延都可能让她落进警卫手里,她现在只能以最高速翻过柜台——她连自己猛烈的心跳都感觉不到了,眼里只有前方柜台;当她右手撑住台面,如轻鹿一般跃过去的同一时间,从柜台另一侧忽然站起来了一个人。直到这人朝她扑来的时候,林三酒才意识到这人一直蹲在地上。 “林三酒?” 1189 陷阱就是让人进的嘛 “抓住她,”nc的怒喝声随着他的上半身,一起从柜台上扑了出来:“抓住她,你有奖励!” 他喊得晚了一步;这句话响起来的时候,波西米亚已经刹住了脚,险险地把脸从林三酒的拳头之前拔开了。从二人在一瞬间交集的眼神之中,飞速闪过去了无数句台词,没有一句能来得及付诸于唇齿——比如“你怎么从那里头出来了”、“一看你就又惹麻烦了”、“我最好还是装作不认识你”、“你说我们的关系值不值一个nc的奖励”一类。 林三酒很肯定,波西米亚还在“奖励”二字上犹豫了一下,才假模假式地“诶哟”一声,朝后跌倒在了地上。 ……太假了,还避开了地上一块泥。 同一时间,五十明的身体也被男nc抱上柜台、推了下来,免得他挡了警卫们的路;林三酒不必回头,就知道警卫们已经爬上了柜台。虽然找着了波西米亚,现在却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回头的好时候。她一把抓起波西米亚的胳膊,脚下一刻不敢停地冲了出去,嘴里喊道:“你们再追上来,我就杀了她!” “救命,”波西米亚应付功课式地叫道。她被抓起来的时候,还不忘伸脚尖一勾,将地上一个布袋子给勾进了半空;在把它牢牢抱进怀里以后,她才又补了一句:“我被绑架了——妈的,你们怎么还追?” 因为对方根本就不在乎一个玩家的死活。 林三酒匆匆朝她扫了一眼,低声说:“快,往哪儿走?”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医院地下层,对于这个昏暗圆筒状的建筑底部,可以说是陌生得很。波西米亚用气声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指点道:“右边,右边,有个小天井!那里有藏身的地方!” 这家伙真不愧是一个人在十二界长大的,这么快就适应了情况,连藏身地都找着了。林三酒一边感叹,一边顺着她的指示,左冲右拐地进了迷宫一般的高墙之间;在连续几个急转弯,甩掉了身后的警卫之后,她也瞧见了前面一处街心广场似的小小空地。 只不过,这片空地里连一条长椅都没有。整齐的红色砖块将它从周遭迷宫之中区分了出来,数条粗壮的葡萄藤缠绕在空中木架上,一个饮用喷泉式水池立在葡萄藤投下的阴影里——除非她们能立刻变成一块口香糖粘在水池底下,否则她看不出哪里可以藏身。 “站在水池旁边,”波西米亚指了指,“快点。” 不等林三酒回应,她已经一拧身甩脱了前者的胳膊;噔噔几步来到水池旁边,波西米亚拢了拢头发——直到这时,林三酒才发现她的双臂都已经恢复了,只有右手指骨的第二骨节以上还暂时没有长出来。把没完全长好的右手背在身后,波西米亚以另一只手托起了小布袋,仿佛要将它敬献给什么人似的,微微侧着头,悠悠望着那一个方向不动了。 林三酒看着她摆出的造型,有点儿怀疑自己的朋友是不是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而患了失心疯。但是就在她要张口的时候,她猛地又顿住了,使劲眨了眨眼。 没错,刚才波西米亚还在这儿来着……现在却不见了。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单手伸向前方,好像心怀无限忧思般的女性雕像。 “你还愣着干什么,”雕像上的石膏嘴唇微微张合几下,以气声催促道:“快点摆一个姿势啊!” 要是她两个手臂都没了,她还可以摆一个维纳斯像。林三酒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在雕像的示意下走近了水池的另一边;她的断臂太显眼,不像波西米亚攥个拳头就能藏住,只好以右臂把它抱在胸前,弯腰蹲了下来。 “这是什么,”嘴都张不开,波西米亚还不忘了点评,“要拉肚子的雕像吗?”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警卫从小道上踏进了街心广场里。他们大概是分散开搜索的,身后小道上没有别人了;波西米亚精神一震,顿时又变成了一个称职、优美的塑像。 两个警卫后背相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迈步走进了街心广场。他们首先检查了头上的木架子,见上头空无一人,目光这才从波西米亚身上一扫而过——紧接着就像是踩了刹车似的,在林三酒身上顿住了。 因为生怕他们会从雕像面孔上认出自己,林三酒把头也埋得低低的,她看着面前的红砖地上多出了一双皮鞋,停在她跟前不动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有黑洞凑近了她的头顶,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好像还能感觉到从黑洞中散发出的凉腥气息。 假如他们好奇之下,伸手摸了摸雕像怎么办? 林三酒有八分肯定,她们脚下这一片地板,应该是被植入了什么特殊物品;大概是一旦植入就再也取不出来了,所以它才会没有主人地孤零零躺在这里,把每一个站上来的人都暂时变成雕像。万一警卫真的碰到了她们,那么他们的力量和特殊物品的力量,哪一个会占上风? “这个造得很没有水平,”面前的警卫说着,直起了身子。 “继续找吧,”另一个警卫催促道,“她也许就在前面。” 这句话叫林三酒的整个脊背都放松了下来——这是个比喻,她现在后背硬得和石膏像一样,松不下来。眼看着皮鞋从眼前消失了,他们的脚步声也渐渐再听不见了,林三酒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庆幸,就要重新站起来。 但她一发力,身体却仍旧凝固着不肯动。 “噢,这个要持续个十分钟的,”波西米亚的声音从一旁飘了过来,“时间不到就走不了。” “但是说话可以?”嘴唇只能微微张开一条缝,舌头也不如以往灵活,不过总算是能沟通。 “说话可以。” 这简直不讲道理。林三酒早就放弃了和这个世界讲道理的心,只好保持着要拉肚子的姿势等着十分钟过去;她叹息一声,想了想,问道:“你进来以后……怎么样?还好吗?” “我就是想赶紧出去,”波西米亚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焦躁,“但是还差两个高效营养液,我才能恢复足够出院的战力水平。” 看来她在过去几轮游戏里,一点也没浪费时间,说不定比林三酒对医院还要更了解。 “你刚才就是去换营养液的吗?” “营养液,”波西米亚烦躁得更加明显了,半是诉苦半是解释道:“和病房。缺了病房,就用不了营养液,而且没有病房太不安全了。之前不是到处戒严吗?恰好被关在病房里的人还安全点,被拦在病房外的玩家,一个个简直都不正常了,你可不知道我有多苦……等等。” 她顿了顿。 “之前的戒严不会就是因为你吧?你不会就是那个通缉犯吧?” 这个嘛…… 林三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波西米亚爆发出了一声怒骂。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她沐浴了一番波西米亚言辞刁钻、不带重样的指责——当然“指责”是一个比较文明的说法。等她不得不因为换气而停下来的时候,林三酒才小心地说道:“那个……你适应得似乎很好?” “比你强,”波西米亚哼了一声,余怒未消:“你连手臂都只长了一半。” “那可太好了,”林三酒真心诚意地说,“我需要你帮忙。” “我需要你不需要我帮忙。” “都是很简单的小忙,真的。” “都是?”波西米亚的声音拔高了两度,“复数?” “你别急,第一件事,就需要你重新回到收费处去……这不是正好吗?你不但可以继续换东西,而且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一些多余的点数。” 这句话叫波西米亚静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她满腹狐疑:“你到底需要我干什么?你有多余点数,干嘛不自己先把手长出来?” 要解释起来,话可就长了。林三酒在心里盘算梳理了一下,准备从头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她——反正她们还有好一会儿,都得凝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有多久我们才能动?”她轻声问道,“七八分钟?” “差不多吧。” “那时间够了,我可以从头告诉你。”林三酒清清嗓子,刚要开始说,忽然又停住了。 她差点忘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想尽办法彼此欺骗、才能生存下去的地方…… “你说啊,”波西米亚刚才还一副不想有牵扯的样子,现在却急着要听了,“你要收票钱啊还是怎么的,卖什么关子!” “你能找到这个地方,还真是幸运……”这句话从林三酒的嘴里浮出来时,她也同时升起了一股几乎不能自抑的冲动,想要看一看四周——只可惜她办不到。“你不怕这里是别人设下的陷阱吗?” “噢,是的啊,” 出乎意料地,波西米亚居然一口就应了下来:“这里的确就是别人设下的陷阱。陷阱,不就是让人钻的嘛。” 1190 林三酒惨遭毒手 自打进了医院,林三酒被假店主骗走了肾、中了五十帆的计、看了一出玩家和nc合演的戏,甚至还在卫刑的谋划中打了一个转才勉强脱身……按理说她早该已经被骗得怕了。但是当波西米亚这一句话传入耳里时,她自己也奇怪,她居然压根紧张不起来——顶多就是有点脑仁儿疼。 她可以想象出波西米亚背叛同伴的场景,她只是想象不出波西米亚背叛自己的场景。 “你什么意思?”林三酒说话间都忍不住叹息,“你又打什么主意呢?” “打主意?”波西米亚似乎非常容易被她的每一个字冒犯,“什么叫打主意?我这叫用脑子思考!你偶尔也该试一下,对你有好处。” “请不吝赐教。” “你傻得简直让人喘不上来气,”女性塑像的姿态虽然优美,谈吐却称不上优雅:“这个圈套摆在这里,不就是想让不小心走进来的人失去防范嘛!” “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 擅于动脑的波西米亚大师很不耐烦听她讲话的样子,一嘴就切断了她:“你听我说!我之前就注意到这个陷阱了,我自己还走进来用过呢。但是吧,设置陷阱的人似乎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旁边等着的,上次我在这儿站了三个十分钟,都没看见陷阱的主人出现。这一次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估摸着那家伙说不定早让人掏空成肉皮袋子了……” 真叫人脑袋疼。有逻辑有条理地把话解释清楚——这好像不是波西米亚的强项。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这陷阱的主人总也不来,所以我们等个十分钟也是安全的?”林三酒保持着蹲姿,看着眼前红砖地板,试图把她的意思弄明白。 波西米亚唉声叹气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对她这一块不可雕的朽木充满了绝望。“你这人怎么非要我把每个字掰开了才听得懂,”动脑大师显然很不高兴,“我们钻进来了,是不是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最后一个字刚脱离唇齿,波西米亚就忽然掐住了余音。林三酒在同一时间,也紧紧抿住了嘴唇,咽回了那一个“是”字。两具雕像没有生命般地凝固在原地,静静地立在昏暗幽寂的空气之中,等待着它渐渐被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搅动起波纹。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走来了。 林三酒真恨不得能在天灵盖上多长一双眼睛,看看来的人是谁。然而她的瞳孔已经被僵硬地钉在同一点上了,看见的也只有同一片红砖地;那个细微谨慎的脚步声顿在了不远处,恰好落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外。 “黏虫板居然还真抓住了两个傻苍蝇。” 有个声音忍不住惊讶似的低低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言辞字句间有点儿不太自然的含糊,但音质听着却很有几分耳熟——林三酒稍一思索,脑海里顿时浮起了一张布满斑点的圆脸,以及当她将手探进下水道口的时候,脸上那份一闪而过的狠决。 芝麻饼原来也在这儿度过了好几轮游戏的时间? 大概是看她们俩确实都凝固成雕像了,没有耍花巧的余地,芝麻饼的脚步也放松了不少,走向波西米亚的时候重了一些。 “嗯?”她微微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你怎么……有点眼熟?” 对了,芝麻饼曾经远远地见过波西米亚一次。这倒不是问题,被困久了的玩家对别的进化者都多少有几分印象;只不过最叫林三酒在意的,还是她说话时老带着某种说不上来什么原因造成的失衡感——好像对音量大小、轻重很难掌握似的,总有几个发音突兀的字会从轻声细语里支棱出来。 波西米亚刚才说,进来了就没有行动能力了……按理推断,接下来陷阱的主人可能就该来收割猎物了。那么她还要主动钻进来,当然不是为了给别人送外卖的……林三酒仔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恨不得能在波西米亚肩膀上重重拍一巴掌:原来她是打算拿自己作诱饵,引陷阱主人过来,再借机反扑。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个别人做的陷阱对于波西米亚来说,是个得天独厚的反杀机关;她根本用不着动,她只能要发声,就能使用能力。 但是,这个家伙想得太简单了——林三酒在想通了波西米亚计划的同一时间,也明白了芝麻饼为什么说话时隐隐有些古怪,登时连她石膏般的后背上都蒙上了一层毛毛冷汗。同是经验丰富的进化者,芝麻饼怎么会想不到有人可以用言语发动攻击?她之所以讲话奇怪,那是因为她肯定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的听力给屏蔽掉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才掌握不好吐字发音! 这个时候要提醒波西米亚,已经晚了。 就在芝麻饼抬起一只手的时候,波西米亚忽然一张嘴,一串低得叫人听不清、但其中韵律感却不容错认的词句,就悠悠荡开了空气,落入了林三酒耳里——芝麻饼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显然在看见她双唇一分时,就已经全然明白了过来;前者往后急急退了两步,这才笑道:“没用的,我耳……” “咣当”一声,芝麻饼就砸在了地上,后半句话没了。 这个时候,林三酒总算是把她瞧了个清楚。比起上次相见,芝麻饼似乎受了不少颠簸折磨,干枯瘦竭的皮肤暗沉多了,连斑点都不太显眼了。她伸进下水道的只有几根指头,此时也早就恢复完全;那一双仍旧往上紧紧盯着波西米亚的眼睛里,在不可置信中翻出了半球雪白。 ……也难怪。她把事前防范做得这么细致,结果还是中了招;换作是谁,恐怕都不会比她少惊讶几分的。 “你说什么?” 波西米亚虽然还是一动不能动,却一点也不妨碍她洋洋得意:“你妈我没听清楚,你刚才是不是想说,‘没用的,我耳朵听不见’?” 芝麻饼自然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她半翻上去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焦点,眼皮在合拢的边缘上挣扎几次,终于从鼻子里微微发出了细细鼾声——居然睡着了。 “怎么回事?”林三酒惊讶得很,“哪怕目标听不见你吟诗,诗句也一样能起作用吗?” 波西米亚好像正等着她问,答案冲口而出。 “我告诉过你嘛,我早就有计划了的!她以为她能想到要堵耳朵,我就想不到?一般来讲,要是听不见我的声音,我确实会有点麻烦,不好办……不过自从我见过了这个陷阱以后,我就一直想啊想,把背过的诗都翻出来了,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完美适合用在这个机会的!” 林三酒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的【无巧不成书】已经关上了,但是—— 尽管她咬住了舌头没有问,波西米亚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林三酒来得及出声阻止之前,后者已经像幼儿园小朋友展示手工作品一样,兴致勃勃地把诗句给亮了出来:“slee now, lee now……a voice cryg ‘slee now’, is heard y heart” 没想到波西米亚手上还有“以心听见了”这样的诗句,怪不得堵上耳朵也没用,芝麻饼输得还真不算冤枉。林三酒再想说话,已经晚了;她使劲想将目光聚集在面前的红砖地上,以此来保持清醒,但是很显然,不管是用心听的还是用耳朵听的,波西米亚的诗句都一样十分有效——模模糊糊地,她就陷入了黑甜乡。 1191 林三酒自有妙计 在黑暗、温暖的安宁之中,林三酒感觉有什么东西“啪”地一下,干脆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散开了一圈痛意。那东西提上去,又落下来,这一次声音响亮得将她的睡意都给打散了。她慢慢睁开眼睛,与波西米亚双目相对时,后者的一只手定在了空中。 “你总算醒了?”她有点遗憾似的,咕咕哝哝收起了手。“我忘了,我的能力还开着……” 从皮肤上一条条的灼热感来判断,林三酒挨的肯定不止刚才那几下。 “过去多久了?”她现在才感觉到,自己正维持着一个胎儿的姿势,侧躺在红砖地板上;雕像时效过去以后,她大概是保持原状倒下去的。再一抬眼,芝麻饼倒换了个姿势,后背贴地、四肢大开,睡得呼噜声不断。 “没多久。”波西米亚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芝麻饼,一张脸都垂成了不高兴的老太太:“费了这么大劲,结果什么也没拿到。” 没耽误时间就好……说来也怪,林三酒也不是没有杀过人,早就和“道德无瑕”四个字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和杀人相比,拿走别人的器官反而让她隐隐地更不舒服。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舒服也得去做。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拿出收割器,问道:“为什么?要不要我试试?” “你试试好了,”波西米亚提不起兴趣似的,“我都试半天了,她身体里都是空的,连一个屁都没存着。” 存了也不想要啊。 林三酒皱起眉毛:“但是她……她刚才还能行动说话思考,怎么会没有内脏器官?体内全空了的人,应该像植物人一样才对。” “我哪知道?”如果波西米亚是个动物,现在她身上就已经炸开了一圈毛了。“你不相信我?”她好像对这一点很敏感,腾地站起来:“你要是以为我把东西私吞了,你把她摇醒看看,保证还是一样能说话能动的!” 不等林三酒解释,她突然更加来气了:“诶,不对啊,我就算把东西都拿走了,那也是我自己赚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用私吞两个字!”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生气。 “我就是有点奇怪而已,”林三酒揉着太阳穴,只好以宣告不存在的内脏归属权来安慰她:“都是你的,本来就都是你的。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有一个什么办法,把自己的内脏存在安全地方,但是她自己依然能思考行动……那这个办法对我们来说可太有价值了,对不对?” 波西米亚的气焰渐渐扁下去,毛也瘪回了平时的样子。“我当然想到了!” 二人一起将目光投回了地上。麻烦的是,就算摇醒了芝麻饼,她也未必肯说真话。 “这个睡眠状态能维持多久?”她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弄醒芝麻饼,说话都是轻轻的。 “没人叫的话,听天由命,我也不知道。诗里又不会说这种事。” 这个时候说“你怎么连自己的能力都搞不清楚”之类的话,只会让她们两个陷入无意义的斗嘴里;林三酒把想说的吞了回去,换了个方式问道:“那你看,再睡个十分钟……有可能吗?” “那谁说得准。可能吧。” 真是毫不负责任的一场对话。 “那么你帮我一起把她扛上去,”林三酒决定不多纠缠了,“我认识一个人,他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间病房……我不太确定那个人还在不在了,不过我们先去看看吧。” 如今已经过了好几轮游戏,鸦江如果没有足够点数买病房使用权,他在第一轮里得到的病房大概已经失效了,那么就算去了那间病房也找不到人。但是……她在脑海中理了一遍。没错,她造成全医院戒严的时候,鸦江应该还没来得及回到病房,很可能被关在外面了;如果林三酒是鸦江的话,那么她在戒严解除后,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保住那间病房。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鸦江没有在戒严期间遭到不测。 “你怎么总有认识的人?”波西米亚不高兴时,看她哪都不顺眼:“你交际花吗?” “是,是。”末日以前其实没有多少朋友的林三酒,漫不经心地信口应道。她现在的心思正在鸦江身上——连波西米亚都提过,她在戒严期过得很辛苦,那么腰都没有了的鸦江…… “你要我帮的忙呢?”波西米亚一拳打在棉花上,大概是看她正分心,又换了话题:“不用帮了?” “噢,那可不是。”林三酒立刻回过神,“你还是得帮忙,而且我们动作越快越好。在早上六点之前,我们必须回到医院收费处去。” 当然,她的目标是要返回地下层;不过现在暂且只跟波西米亚说“收费处”好了,毕竟饭得一口一口吃。 波西米亚拿出她的叶子,看了看。要从这个东西上读时间,似乎比钟表困难多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换成一块手表:“那还有五个小时不到。” “我们十几分钟之前,才刚刚在收费处那儿闹了一通……” “你,你闹了一通。” “行行。不管是谁吧,” “是你。” “我闹了一通!”林三酒简直被她弄得没脾气,“你不也假装被绑架了吗?这么快你就又回去了,他们肯定会起疑。你不知道,这些nc非常人性化……就算他们把你留下,逼你说出我去哪儿了,我也不会奇怪的。” “不知道奖励还有没有了。”波西米亚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给你点数还不行吗?”林三酒一个头两个大,“总而言之,我认为你得等一等,风头过去再回去换东西,要是nc换了班,那就更好了。所以在等的时候,我们不妨先去找一找我认识的那个人……到时候,如果这个女人依然沉睡着,那个人或许有办法让她把真话说出来。” 在底层迷宫里的任一地方待久了,都不太安全,更何况刚才那两个警卫找不着人,可能随时都会回来。二人一边说话,已经一边将芝麻饼给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后者在睡梦里咕哝了一声,又沉沉地睡了回去。林三酒用单臂环住芝麻饼的胸口,半扛半抱,以另一边肩膀勉强支撑;波西米亚抓起了她的双脚,满腹怨言地后退着走进了一条小路。 “你认识的那人,最好真有办法让她说实话才行,”她跟个鸽子一样咕噜噜地说,“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你们两个的肾都拿走。” “噢,我就剩一个了。” 波西米亚顿时吃了一惊:“你混得也太惨了吧?” 对比差不多快恢复完全了的波西米亚,林三酒确实没有什么辩解的话好说。不过在比较了一下身上物资之后,结果却反而是混得惨的那一个人,身上带了足够的通行证。分给了波西米亚一张之后,二人一路避开人声,尽挑小路走,像两个偷偷摸摸拖鸡蛋的老鼠一样,总算是摸到了底层边缘——来到了圆形墙壁下。 从这儿往上看,鸦江的病房就在头上十米处,此时与它周围的病房一样大门紧闭着,说不好里面有没有人在。 “现在怎么办?”波西米亚抓着芝麻饼的双脚,问道。“你认识的人呢?” 林三酒想了想。纸鹤早就用完了,除了最后一个手段之外,她再没有别的联系鸦江的办法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气贯丹田地喊了一声:“鸦江!开门!” 1192 也算是来得正好……? 【这是防盗,正文替换后不用再买的了】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1193 准备谈恋爱的林三酒与重见五十帆 “鸦江,当心!” 那个人影刚刚从墙角后拐出来,闻言吃了一惊,一抬头时,芝麻饼就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到了他的面前——二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再反应也来不及了,鸦江只从喉咙里发出了半声惊呼,就被她一手打上了胸膛。他登时就被撞飞了,重新消失在了墙后,紧接着就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什、什么东西,”波西米亚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头发蓬乱狼狈,一脸都是灰和淤青:“喂,你等等我!” 林三酒像子弹般弹射出去,眨眼之间就冲到了墙角。鸦江此时四肢大开地倒在不远处的地上,活像个被翻了个个儿的乌龟般一时间爬不起来;她飞速从他身上扫了一眼,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了一声“你帮他一把!”,随即继续朝前方那个不断缩小的人影咬了上去。 真要比拼起速度来,除了将他们送进医院的邦尼兔之外,林三酒还真的很少有棋逢对手的时候。仅仅半分钟之后,二人之间的距离就缩近了将近一半;不管芝麻饼如何加速、拐弯、跃上高墙,都像是被林三酒在身上给钉了个锚一样,怎么也甩脱不掉。 盯着前方慌不择路的人影,她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她几乎能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了。 从游船副本中拿到的特殊物品里,有一件东西,她原本怎么也想不出该用在什么地方才好;随着时日流逝,那件特殊物品也就被她打扫进了记忆角落里——直到现在,它才忽然从脑海里浮了起来,轻轻敲打着她的神经:她会不会正好发现了这个物品的用途? 【针对伴侣的感情心理治疗】 明明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雨,曾经那么相爱的伴侣,如今却走到了眼下这个快要分崩离析的地步。不管是哪一方,都既不甘心,又对这个情况感到毫无办法……这就是需要参与感情心理治疗的理由了。 伴侣双方会一起坐下来,面对治疗师,讲述自己在这段感情关系中的苦恼、心境和不满。希望在一段疗程结束之后,又是一对甜蜜伴侣了呢! 作用:如上所述。 注意事项:每节诊疗时间为五分钟。 这个玩意儿或许可以算是末日里最没有屁用的东西了,不过林三酒今天却打算在芝麻饼身上试试它——如果它真的像她想象的那样,那么它或许到头来还能起点作用。她打开卡片库,一边疾奔,一边将卡片一张张地扫了过去;没了意老师帮忙,她得花上半天工夫,才能在自己包罗万象的卡片库里找到目标。 “有了,”她忍不住一笑,卡片在手掌心里顿时解除了。手指下意识地在即将出现的东西上一合拢,却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抓到——林三酒一愣,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少女清清甜甜的一阵笑声。 ……她拿错卡片了。 不过这倒不算什么大事:【春花飘落时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只对男性起效,就算拿出来了,芝麻饼也不会对它有半点反应,不会浪费自己最后一次宝贵的机会——她刚想到这儿,只见前方正在不断奔逃的人影忽然脚步一个踉跄,跌跌绊绊地顿住了。 不会吧? 林三酒瞪着芝麻饼的背影,一时间难以置信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居然被用在了这种地方,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紧随在“芝麻饼居然是男人?”之后浮起来的念头,是“我他妈难道要为了这个物品,再去谈几场恋爱?”——第二个念头,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目标身体是女性,所以时效只有30秒,”她手指上的女声轻轻提醒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同性恋爱,女人依然是女人——难道芝麻饼的心理上认为自己是男性? 林三酒脚下重新加速,但却更像是身体肌肉自主的反应,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她和芝麻饼第一次的接触虽然短暂,却叫她十分肯定,对方从里到外都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才对——不过,【春花飘落时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怎么会出错? ……大洪水? 等她冲到芝麻饼跟前的时候,连这个原因都考虑到了。满脸雀斑的女人微微低着头,浑身都因为羞涩生疏而紧张着,嘴角却带上了一丝仿佛做梦般的笑。 林三酒咽下一口口水,趁她不注意,一拳就砸上了她的太阳穴。 她用这一招打晕过不知多少人,今天却遭到了滑铁卢。芝麻饼受了一击,除了吃了一惊、从羞涩中回过神来之外,竟一点儿要晕过去的意思也没有——不过不要紧,就算太阳穴不一定每次都能起效,脑后颈上数寸处的地方,也能百发百中。 金属拳套包裹的拳头,再一次将重新羞涩起来的芝麻饼给震出了幽思。她仍旧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朝林三酒眨巴了几下眼睛。要是再打一次,估计不等时效结束,就要把【春花飘落时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的效果打没了;林三酒暗暗叹息一声,心知想让她重新昏过去是很难办到了,随即下手如闪电般,“咔哒”几声就又将芝麻饼的四肢关节给卸了下来。 她拎起了芝麻饼的后衣领,拖着后者一路往回走去的时候,初恋的效果也正好褪了潮。芝麻饼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从她手里醒过神,想要挣扎,四肢却一动也不能动了,只能像一只虾子般不断蜷缩、扭动着身体,嘴里还喊着“放开我!”——然而林三酒脑子里全被各种思绪占满了,自然对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抓到她了!” 还没等走近,波西米亚远远一瞧见她就跳了起来,整张脸都亮了。“给我给我,诶呀我都等半天了,我今天就要让她知道谁是妈……诶,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将芝麻饼扔在地上,脱下拳套,抹了一把脸。她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解释起才好。 “又见面了啊。”鸦江满脸遗憾地打了一声招呼。 她扫了一眼此时已经倚着墙站起来的男人,目光在他的腰腹间顿住了。这家伙在离开她以后的几轮游戏里,显然也取得了不少进展,看样子换到了不止一个熔岩伤势修复膏——而且他还用得很聪明。看得出来,鸦江只把修复膏抹在了胸膛与盆骨正中央的地方,细细地延展出了一条,将它们连接起来,等于给自己人为制造出了一条“脊椎骨”;这样一来,他至少走路行动时就不用搬大腿了。 “刚才怎么回事?”林三酒朝他皱起眉头,“你一直开着【喜剧常见效果】吗?” “那当然,”鸦江叹了口气,“我远远看见我的病房附近有人,怎么能不小心一些?谁知道又是你。” “你的病房还留着?”林三酒眼睛一亮。 “费了不知多少劲,才总算在戒严之后把病房给续了一轮。老实说,我才刚从收费处过来,自打上次我们把五十帆锁进去以后,我还没有回去过呢。你说你多会抓时候?” 虽然鸦江没有明说,但他一脸的遗憾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换作是谁,在以为自己可以获得一整个大活人的内脏时,却突然被林三酒给横插一脚进来,恐怕都会不大高兴——林三酒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她的器官都是你的,我找你就是要帮个忙。” 鸦江这才有几分犹疑似的点了点头。在波西米亚“你怎么老是到处找人帮忙”的咕哝声里,一行人带着芝麻饼,重新回到了他的病房门口;两截男人从兜里掏出钥匙,一个个打开门锁,一推门:“喏,进来吧。” 没有人动。 连鸦江也没有走进去。 所有人都被浓烈稠厚、犹如实质的血腥味给牢牢攥住了。零碎的内脏、肉碎和头发,黏在喷溅了满墙的血液里——五十帆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1194 死人的后手 波西米亚从喉咙里翻起来的一声干呕,像是一句提醒一般,顿时叫另外两人的胃里也汹涌地翻滚起来了。哪怕对于进化者来说,这样惨烈血腥的场景也是很少见的;几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鸦江“当”地一声将门重新撞上了。 门一关,浓厚滑腻的血腥气和内脏开始变质的隐约恶臭一下子就被拦在了房门里,林三酒只觉自己的口鼻、胸膛都像是获得了重生,赶忙吸了一口长气——不用回头看,她就知道其余几人也都在深呼吸。 “怎、怎么回事?”鸦江第一个抬起头,脸色在散乱发丝里苍白极了:“你们刚才在门口……是你们吗……” “好好想想再说话,”波西米亚抹了一把嘴角,“如果我们进得去,还要等你吗?再说,我们杀她干什么?那么多器官不收割,反而碾碎了抹一墙?” 鸦江不说话了,只是把脸埋在了手掌里。过了两秒,他的声音嗡嗡地传了出来:“我好不容易才凑齐点数换了病房……现在人也没了,病房也不能用了……” “谁杀了五十帆?”林三酒立即纠正了自己,“不,戒严才结束没多久,病房门又是一直锁死的……谁能杀得了她?又是为什么?” “里面那一大滩,”波西米亚指了指房门,“总不是你的朋友吧?你刚才明明说可以让这两截人拿走她的器官。” 林三酒摇了摇头。 “那就行了,”波西米亚好像完成任务了似的,“谁杀了她,关我们什么事。”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是不是还要一个放大镜和烟斗?”波西米亚心情很不好,戳了一下仍旧被人抓着的芝麻饼:“我们把她的秘密挖出来,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好吗?” 鸦江嘴唇颤抖了两下:“那我的病房……” 波西米亚不太富有同情心地看了他一眼:“你打扫一下好了。” 鸦江的表情仿佛咽下去了一只活蟾蜍。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门,往里瞥了几眼;这次他在关上门之后,神情镇定了一些,脸色却更不好看了:“头还在。” “什么?” “五十帆的头,完完整整的……滚到角落里去了。” 波西米亚的脸皱了起来。二人不约而同地静了静,都把目光投到了林三酒身上:“现在怎么办?” 有一部分的林三酒,正嘶叫着想要知道是谁杀了五十帆,又为什么要杀了她;另一部分的她,却明白波西米亚的话其实有道理。五十帆姐弟俩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被人寻了仇既不出奇,也与她毫无干系——只不过,为什么杀了五十帆而不收割器官,这一点让她总是想不通,甚至有点烦躁起来。她想起自己刚进入医院时,曾遇见过一个被打死在墙上的人;但就算是他的血溅了一墙,内脏却也早被杀死他的人收走了。 “一轮病房要五点呢,”鸦江喃喃地说,还没忘了自己蒙受的损失:“但是……连床垫都浸透了血……”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芝麻饼——后者此时紧紧板着一张脸,似乎打定主意,不管是什么,一个字也不说。她想了想,定了主意:“我们需要一间病房。” 他们总不能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喇喇地问芝麻饼“你是怎么把器官存起来的”;更何况,林三酒如果当时没有借用鸦江的病房来关五十帆,他如今也不会损失那五个点数。尽管不是她的错,但她不介意顺便补偿一下鸦江。 “我们去收费处,再买一轮病房吧。” 鸦江不能买第二间病房了,林三酒一露脸就要挨打,剩下的“合法公民”只有一个波西米亚。她显然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抢先一步说:“我买的病房就是我的,你别想让他进来。” “我给你出点数……” “那也不行。” 等她们潜入医院底层之后,波西米亚就用不上她的病房了——但偏偏这话要是现在说了,难免要把情况搅得更加一团糟。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去了再说。” 好在他们耽误的工夫不长,收费处还坐在原地,没换位置。远远的,林三酒就停下了脚步;她跃上墙头仔细一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好消息:刚才的nc换班走了,现在坐在柜台后方的是一个体重至少两百斤的中年男人。只不过,他身后依然站着四个满脸黑洞的警卫。 与她冲出收费处时相比,还有一点是相同的:五十明仍旧萎靡成一团地软倒在柜台外面。他的身体显然被人动过,姿势也与她记忆中不一样了;想来有不止一个玩家检查过他的身体,在发现他一个内脏也不剩之后,才又失望地将他留在了原地。 他对他姐姐的感情好像很深……再一想自己即将要把他派上的用场,或许五十明现在能够无知无觉,反而是一件好事。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越发厌恶起这个世界了。她将五十明的器官和【牛骨汤】都掏了出来,塞给波西米亚,嘱咐道:“你会在收费处那儿待上一阵子……不过你放心,后面有我们替你看着。如果有人来了,我会保护你,给你示警的。” “待上一阵子?”波西米亚狐疑地看了看那一把器官化作的薄片,和手里的一罐汤。她拎起汤罐,一边往嘴边送,一边问道:“不就是些内脏吗,换完就走了,待着干嘛?” 林三酒赶紧将【牛骨汤】重新夺下来:“这不是给你喝的!你要吃的我这儿有。”她把特殊物品的效果解释了一遍,嘱咐道:“……把器官换成点数,再买一间病房。然后,我需要你切开那个老头的皮肤,把这个汤一点点洒在他的脊椎骨上。” 波西米亚刚刚接过一根蛋白坚果棒的手,凝在了半空中。 “你有收割器吧?在新长出来的脊椎骨上扫一下,把骨髓收走……尽量能收多少是多少。” “我长得像杀牛的吗?”波西米亚的声音猛地拔高了,“这么脏兮兮的恶心活,你怎么不干?” 她被气了个够呛,不等林三酒说话,一转身就走了;好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到了柜台边,波西米亚一把抓起五十明的身体,又噔噔噔地拖着他跑了回来——全程快得甚至叫人来不及反应,连nc都吓了一跳。等她冲近了,一把扔下老头儿,喝道:“给你,破汤你自己留着,姑奶奶我等你把骨髓收完了再去收费处!” ……也是个办法。 林三酒看了看身边二人——她也不愿意血淋淋地切开一具还活着的身体、敲断他一端的脊椎骨、再抽出来……尤其是在见了五十帆的惨状之后。除了芝麻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之外,另外二人都挪开了目光。 刀锋陷进去之后,老头儿灰褐色的皮肤就黏黏连连地被切开了。一落在伤口上,林三酒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知是谁把五十明体内最后剩下的血液也收走了,此时刀尖割开的地方空空荡荡,既没有内脏也没有血,像个干巴巴的、粘了一层脂肪的皮袋子。依旧叫人胃里难受,却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 波西米亚和鸦江也都转过了头,时不时地才扫上一眼。波西米亚在她摊开了一地的工具上看了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知道骗我。” “我又怎么骗你了?” “你说你东西都来不及换,就冲进了收费处,结果被通缉了……你这不是还拿了一个收割器吗?” 林三酒忍着难受,将牛骨汤倒了一些在脊椎骨尾端上,肉汤的香气和打开的人皮袋子内部气味混在一起,简直中人欲呕。她用收割器扫走了一些骨髓,这才答道:“这是我从五十帆身上拿到的,就是那个死了的女人。” 波西米亚一愣。 “怎么了?”林三酒察觉到了她没有付诸言语的惊讶,不由抬头问道。 “五十帆的收割器?”波西米亚的目光在精钢长方形上来回转了几圈,不太相信似的:“那么……你用它收割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五十帆的。就算换成了点数,也依旧在她的名下。怎么,你不知道吗?” 1195 心慈手软林三酒 ……林三酒想起了自己手上那本《va!!玩家知情书》。不,应该称之为一叠《va!!玩家知情书》的原材料,才更恰当一些。 “不,我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自己用收割器拿到的东西:“不过,我用这个收割器拿走了五十帆的眼角膜……所以说,一个人可以自己收割自己的器官去卖?” “不可能,”波西米亚反而一愣,“不信的话,你看。” 她掏出同样一把精钢收割器,二话不说就朝自己心脏上按了下去,差点让林三酒低呼出声——“心脏,”她命令下完了,还朝后者瞪了一眼,拍了拍空空如也的收割器,“我说了吧,没事。自己的收割器收不走自己器官的。” “那么说来……这一把就不是五十帆的收割器了。”林三酒皱着眉头,很难想象经验丰富的五十帆会和自己一样,从不知道这一点:“可我确实是从她身上拿走的……难道是她弟弟的?” “这又不重要,反正不是你的。”波西米亚知道今天的点数有一多半都泡了汤,脸不免更臭了。 “可她拿别人的收割器干什么?我觉得还有一个可能,”鸦江听着听着,忽然凑过头来:“那小女孩子身上也许有一套从别人身上收来的器官。你收什么,她就掉下个什么……当时你收走眼角膜之后,她不就把眼睛闭上了吗?你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能看。” 噢对,当时鸦江也在。 “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波西米亚不耐烦地绕开地上的老头,将自己的收割器递给了林三酒:“拿着器官多不保险,干嘛不赶紧换成点数?” “你仔细想,她没有赶紧换成点数的理由。”鸦江冲她一笑,似乎也开始习惯了后者的脾气:“用她自己收割器拿到的器官,不管到了谁手里,只要最后卖给了医院,那么点数都会回到五十帆名下。所以除了我们这样不知情的新人之外,有经验的玩家根本不会去抢她手上已有的器官——他们只会收割她体内的器官。” “这样一来……发现没有,这里头就有一个可以做局的空子了。”鸦江应该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沉吟着说:“避开有经验的玩家,专找我们这种新人下手,想办法让自己的收割器故意落进新人手里……” “啊,”林三酒从地上坐直身体,“那么新人收割到的所有器官,卖给医院时就都成她的了。” “对,而且新人初来乍到不知情,当然会提很多问题。她可以趁机告诉新人,比方说,‘医院不会提供点数查询,所以你得自己记住自己有多少点’什么的……”鸦江一边思考,一边说道:“那么新人换完器官之后,甚至也许都不会问nc自己有多少点数。” 听起来真是叫人咋舌——不过他的话像是拉开了舞台帷幕一般,叫林三酒逐渐看清了幕后隐藏的阴影。她原本以为五十帆只是利用自己的外形,假装成小孩子凑近新人,再借机与弟弟联手收割器官——只不过她这次运气不好,一下子就让林三酒给制服了,还被抢走了收割器而已。林三酒还真没想到,“假装成小孩子”只不过是骗局的最外面一层皮罢了。 也对。等新人发现五十帆其实是一个成年人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再往深里想;人人都会以为,她的骗局到此为止了。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简直能在脑海中看见五十帆的骗局是怎么实施的:等新人以为她的器官都被收干净了的时候,自然会将她的身体丢掉;谁知道她一骨碌就能重新站起来?更何况,全程还有她弟弟在暗中监视,风险不大,收益却不会小。 也合着五十帆这次倒霉遇上了林三酒。她得了卫刑的提醒之后,没有急着收器官,更没有把小女孩的身体丢掉,反而把她牢牢锁进了病房里——而卫刑的骗局,则是在五十帆姐弟的骗局之中横插进来的。 “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运气好,” 在几人都怔怔思考五十帆的骗局时,冷不丁地一个声音发话了。芝麻饼朝林三酒瞧了一眼,嘴角浮起了个冷笑:“一进来,就遇上了这样的老手。” 在不必堵塞听力之后,她现在口齿清楚了,林三酒却还是忍不住将她的语气、声调暗暗琢磨了一番,这才一挥手:“有工夫评论,不如告诉我你把器官都藏到哪儿去了吧。我好歹对你网开一面过,还费劲给你重新长出了牙,就算为了弥补你一次次对我下手,也该……” 她说到一半的时候顿住了,忽然扫了一眼芝麻饼。后者此时正微微抬高了眉毛,舌头在嘴唇下一划,似乎刚刚舔过了自己的牙。 “她的骗局再精妙,人也死了。”波西米亚刚才一直沉浸在思考里,此刻好像把自己给想烦了:“你现在赶紧用我的收割器多收一点骨髓,等我去换点数的时候,你再把话从她嘴里烤出来。” 林三酒吸了一口气,才逼得自己又对准了五十明被切成两扇的身体。这个难受的活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似的;当【牛骨汤】终于只剩下一个瓦罐底的量时,她才像被释放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她将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骨髓递给了波西米亚,收好了特殊物品。它能生骨,说不准以后受伤时就能用上了。 此时的五十明,看上去又凄惨又可怖。他像头开膛死猪一样,连着脂肪的皮肉掀翻起来后,露出一片片半黄暗红的颜色;发出的气味,仿佛血腐败了以后又混上了大肠里的残余物。奇长的白色脊椎一节节地从臀部上方的切口里伸出来,以令人头皮发麻的姿态一路延伸落下,落在灰扑扑的地上,直到碰到膝盖时才停了下来。 “说来也怪,”林三酒站起身,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的艺术成就,“……我越是想避免下狠手,他们往往就越惨。” 在波西米亚逃命般地跑向了收费处的时候,她示意鸦江替她留意周围,在芝麻饼面前蹲了下来。 “我原本以为,看了他这副惨像,你也该差不多吐真话了。不过我没料到,”她的目光直对着芝麻饼的眼睛:“……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1196 最后的产品 在短暂的片刻安静之后,芝麻饼终于开口了。她打量了一眼林三酒,半是试探、半是肯定地说:“你那个汤,剩得不多了吧?” 林三酒扬起了一边眉毛,没有回答。 “当然谁都不会想要沦落成他那副德行,”芝麻饼朝地上昏迷不醒的老头儿抬了抬下巴,“但是你没了那个汤,自然也就不能把我的身体当作骨髓农场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喘息着轻轻一笑,说:“我既然能堵塞自己的听力,那么我也可以阻断自己的痛觉。你要是想折磨我,逼我开口,恐怕你会先累着。” 她比上一次狠多了。 林三酒歪头想了想,摇摇头:“我不喜欢严刑逼供那一套。我也不喜欢折磨人。” 芝麻饼看了一眼五十明惨不忍睹的躯体,没说话。林三酒正琢磨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中豁然一亮,随即听见身后“咔哒”响了一声——她猛地转过头,发现鸦江双手之间居然抱着一只拍立得相机,一张照片正被不疾不徐地吐出了一半。 “干嘛?”鸦江见她盯着自己不放,脸上神色比她还茫然:“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照了……”林三酒顺着他相机的方向一看,顿时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了:“你照五十明干什么?” 鸦江抽出照片,在半空中甩了两下:“你刚才的话启发了我嘛。无论是谁看见他这副惨样子,恐怕都要犯怵的……我把他这个样子照下来,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示威啊、吓人啊,都很好用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摄影作品,忍不住把脸都皱起来了,倒吸了一口气之后,赶紧将照片和相机都收了起来。“也不是人人都和她一样嘛。”鸦江看了一眼芝麻饼,补充了一句。 这人还真是会物尽其用——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不是叫你警惕着周围吗?别分心。” 在鸦江“哦哦”应声时,她转回头,望着脸色没有一丝变化的芝麻饼,自嘲似的一笑:“你说的对,我的确没办法逼你开口。不过,你不是还有一个同伴吗?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芝麻饼眨了眨眼睛。“噢,他。那又怎么样?” “我一直不放你走的话,你的同伴就该来找你了。我如果放出去一些线索的话,他就会乖乖走进我准备好的网里……你愿意看着他落入我手里吗?”林三酒冲她宽慰似的一笑,“我是不打算对任何人下狠手的,但老天爷总是让我事与愿违。” 芝麻饼不仅没有一丝动摇,甚至脸上肌肉一挤,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和他萍水相逢,不过是为了共同利益而联过两次手,你想得也太多了!” 在林三酒沉默下来的时候,她又笑道:“你大可以等他找上门,我拿命给你保证,你等到老死也不可能等到他。要我说,你不如和我做一个交易……” “你现在才想骗我说你们没有关系,”林三酒忽然打断了她,“晚了点吧?你自己就说过,你们是相处了很久的同伴……更何况,上次他被va吞没之后,你那副又担心又后怕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芝麻饼紧紧抿起嘴巴,连下半张脸都微微变了形。 “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很深。”林三酒干脆坐了下来,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你别忘了,我要找他不难。毕竟,你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芝麻饼激灵一下抬起眼睛,似乎有什么话即将要冲口而出,但她在关键时刻及时制止了自己——过了两秒,她从唇缝里吐出一句话:“做交易,我只同意和你做交易。别的都不用说了。” 这就是林三酒需要知道的一切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她抬手揉了一把脸,懒得再看芝麻饼一眼。 “我说过,我只做交易……” “不,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把内脏储存在别处的。”林三酒抬头看了看远方的收费处——与上次光明正大的位置相比,这一次收费处隐藏在一个狭窄的死胡同角落里;或许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的地点,波西米亚在那儿待了好几分钟,周围也没有其他要靠近的玩家。她望着远处那个好像套了一身布袋子的背影,刚才泛起来的疲惫感渐渐消融了一点。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波西米亚身上,口中轻声说:“……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内脏还好好地在你身上。” 芝麻饼抬了一下头。 “她没有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波西米亚忽然在远处一拍柜台,好像正在教训nc——林三酒看着她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说:“她那个时候见你被送进了医院,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医院比外面的va世界艰难凶残多了……她之所以甘心进医院也不愿意被我问话,也是因为你先一步进来了吧?她想来见你。” 最后几个字,林三酒说得很肯定。 “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转过头,看了看芝麻饼的眼睛。“这个脸上很多雀斑的女人,没有告诉我她同伴的名字。如果你真的就是她,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芝麻饼——或者说,藏在芝麻饼身体里的人不说话了。 “我的特殊物品告诉我,你只有精神是男性。你的大脑对于物理打击毫无反应。你的身上……”林三酒低头扫了一眼,“没有伤。还要我继续说吗?” 如果现在把芝麻饼身体打开的话,她体内恐怕比五十明还要空荡——她之所以被打也不会昏过去,是因为她的大脑早就不在原地了。芝麻饼有经验、有同伴、有心计……她居然在一丝反抗都没有的情况下落到了这个地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离她最近的人对她下了手。 “你把这个女人的器官都收走了,然后用自己的意志……或者精神,操控这一具身体在外面行事。你自己呢?”林三酒看着她,微微一笑,“你现在正在某个病房里吧?安安全全的,谁也碰不到你。你是怎么办到的?” 芝麻饼紧闭着嘴——当然,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不过这个时候,鸦江忽然走上来两步,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小声说:“那个……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 “兵工厂最后出品的一个道具,好像就是一个什么精神投射类的东西……”鸦江摇摇头:“具体的我记不得了,我也是好几个月前听说的。大概就是可以把自己的精神,投射到尸体或者昏迷的人身上一类的吧。” 此刻藏在芝麻饼身体里的男人,难道用的就是兵工厂产品—— 等等。 “你说兵工厂‘最后’出产的道具,是什么意思?”林三酒低声问道,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1197 灵魂投射 林三酒低头看着芝麻饼,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当她把线索拼接在一起之后,再回想“芝麻饼”刚才说话时的语气、用词,区别就很清楚了:那个胡子男人虽然用精神投射控制着芝麻饼的身体,但他却改不掉自己的说话习惯。也就是她,在接二连三地发觉了这么多线索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了味;要是礼包的话,恐怕在第二句话时就能意识到芝麻饼体内换人了。 “我现在该拿你怎么办好呢?”她低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本来以为你有保护器官的办法,但你现在也没有用处了……除非,你能告诉我兵工厂怎么回事?” 在这个问题上,鸦江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他只是偶然听到了只言片语,自己也好久没有去过十二界了,甚至连兵工厂为什么停产都不知道——“我问的人也不知道啊,怎么能怪我,”他还不忘了嘟哝一句。 “芝麻饼”低垂着头,半晌才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你我只见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再你来我往、否认刺探的意义了。 “因为能在末日里能看见结伴同行的人,太难得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林三酒说着,又瞥了一眼远处的波西米亚,“……我其实不讨厌她。” 就算她试图把林三酒骗进va里去,那也是她在这个世界框架里形成的求生手段——就像野生动物要捕猎一样,她谈不上无辜,也谈不上罪恶。害人需要的仅仅是自私,信人需要的却是绝大勇气;而林三酒一向赞赏勇者。 “我也不讨厌她。我很喜欢她的性格和为人。”那张芝麻饼的脸抬了起来,神情却属于另一个人;在他微微一笑时,雀斑仍旧像小星星一样点缀在肌肤上。“不过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我没有必要和你交代。” 还能发生什么事呢?大概也是一些已经让人看腻了,听腻了的旧故事罢了。不管是世界毁灭也好、获得进化力量也好,有些与基因一起编织出了人类本身的东西,看来是永远也不会离席的。 “芝麻饼”止住了话头,不想深谈的样子;就好像他正守卫着属于他和芝麻饼的共有物,不愿意让外人多看一样。 “说说兵工厂。” “我们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做过不少功课,所以特地花大价钱买了兵工厂最后一批产品之一……”他说到这儿时,微微顿住了,似乎思绪飘到了他们当时一起做准备的时光。林三酒没有催,等了一会儿,他又往下说道:“那个时候,其实‘灵魂投影’已经推出了好一段时间了,最少我想也有几个月了吧。那个时候兵工厂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我是指,没有什么官方消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流言蜚语倒是不少,比如什么兵工厂的研发人员死光了啊,有人偷了他们重要资产啊之类的……我觉得都不值得一听。” 林三酒想起了那个金属骨架组成的巨大“学者”,在墙壁上高速攀爬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灵魂投影’到底是不是兵工厂最后一件作品。我记得我买下它的时候,卖家和我说,我占了大便宜了……他告诉我,我最好小心保管这个玩意儿,而且要是手头上还有余钱的话,赶紧多收集一些兵工厂以前出的东西……他说,兵工厂很久没有生产新道具了,很有可能以后也生产不了了。我当时问他,为什么?心里还想,他大概是想多卖掉几个存货,所以危言耸听。” “芝麻饼”顿了顿,在二人的注视下,望着自己的脚尖,说道:“卖家说,碧落黄泉的兵工厂分部里,不知出了什么古怪,其他十二界分部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一次集会里都受到了感染。” 林三酒万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个词。“感染?类似于病毒感染?” “芝麻饼”也有点儿迷茫:“我当时也觉得这个词很奇怪,不过卖家用的就是‘感染’。如果说是病毒感染,我却没听说碧落黄泉里发生了什么病毒危机……再问下去,那卖家也不知道更多消息了。” 他看了一眼鸦江,“说不定我们都听到了同一个谣言呢。” 所谓无风不起浪,就算兵工厂实际上没有受到“感染”,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兵工厂至今都没有再推出下一件产品。那就说明,在她走后,兵工厂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林三酒抱着胳膊,犹豫了一会儿。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在事发当时也在兵工厂,甚至很有可能比她了解得还多——正好,她也有联系上那个人的办法。只不过,只要能不与宫道一扯上关系,她就尽量不想拿出【ebay】。 眼下,兵工厂的事——或者说,斯巴安的事——还不算是最紧迫的问题。林三酒扫了一眼,见波西米亚已经在转身往回走了,对着“芝麻饼”叹了口气:“你想让我拿你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即使被抓了,也没有把精神从芝麻饼的身体抽走,这说明他可能必须得满足什么条件才能走,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她想了想,总觉得不该由自己来决定这个男人的命运;要说谁有资格来决定,那也应该是早已下不了决定的芝麻饼才对。 在地上的人还沉默着的时候,鸦江试探着举起了一只手。 “你有什么要说的?”林三酒现在一看见他就觉得脑仁疼。 “我有一个问题。”鸦江搓了搓手,在二人身上转了转,问道:“你们的语气怎么就像是……这个女人已经没有转机了似的?” 林三酒一愣。 “她只是被人拿出了所有器官,”鸦江一脸理所当然地解释道,“但只要把器官装回去,她就仍然可以活过来啊?这位大哥,”他朝地上的女人一摆手,“你要真是这么满腹愧疚,干嘛不找nc帮她把器官装回去?” 这个医院里没有明言的细微规则实在太多了——林三酒抹了把脸,不由看了旁边形态可怖的五十明一眼。“原来nc能装回去?” “芝麻饼”抬起头,忽然绽开了一个苦笑。 “我不敢,”他喃喃地说,“她的器官大部分都还在……但是,我不敢。与将她复活以后会发生什么相比……我宁可以后一直活在愧疚里。” 在这句话之后,他就陷入了沉默。远远地,只有波西米亚毫不遮掩的脚步声和身上叮叮啷啷的零碎响,正朝他们越跑越近。林三酒朝她点点头,转而问道:“鸦江,你了解这个灵魂投射吗?他要怎么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好像是要走回自己的身体旁边吧,”鸦江不太肯定地看了一眼“芝麻饼”:“是吧?” 后者没有给出一点反应。 波西米亚此时离他们只有十来步远了,林三酒已经能清楚地瞧见她因为兴奋而通红的面色——大概那些骨髓换来了不少点数。她在心里迅速想了想,转头嘱咐鸦江道:“我们两个还有点事要办,波西米亚换了一间病房,我会让她把钥匙给你。你如果需要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可以暂时去她的病房待着。”隔了好几步远,波西米亚的脸就拉下来了;林三酒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对灵魂投射更熟悉……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能找出来他的身体在哪吗?” 1198 分离 波西米亚老了以后,肯定是那种脾气尤其糟糕、常常大声教训邻居小孩的老太太;光是看着她将病房钥匙递过去时的表情,林三酒感觉自己就能看出几分端倪了。 鸦江小心翼翼地接过钥匙,生怕她会在交接过程中咬自己一口似的;他拿了钥匙,一时没动步——毕竟那就等于大喇喇地宣告“你挣扎去吧,我去你房间歇着了”。 “我不是需要你帮忙吗,”林三酒好言安慰道,“反正我们现在也用不上那间病房,暂时借他一下好了……”为了让波西米亚转移注意力,她又问道:“换来了不少点数吧?” 说到这个,波西米亚的不高兴才稍稍散去了一点。 “什么不少,”她仍旧拉着脸,不肯夸奖林三酒,“也就刚刚够用吧。噢,这个给你,把你那个难看的半截枝子补一补。” 林三酒手里的收割器是五十帆的,收来的东西自然都归在了死人名下;不过她一直不务正业、反而四处闯祸的好处,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她除了五十明的器官和一点点骨髓之外,本来就没有拿到多少东西。加上波西米亚提醒得及时,大部分的骨髓都成了她名下的点数,又变成了她们急需的物资。 林三酒接过熔岩伤势修复膏,冲她笑了笑,咬开盖子,在自己胳膊肘上挤出了一些。“一个不够,”波西米亚板着脸说,“我换了三个。三个要是还不够,你不如把胳膊连根砍了还方便些。” 她就是嘴上厉害。 “你刚才和nc喊什么呢?” “你知道买一个肾要多少点吗?”波西米亚一提起这个,耳朵都要冒烟:“十点!还没算什么器官移植手术费……这破医院根本就是匪窝!” 虱子多了不怕痒,林三酒光是想一想人偶师现在欠的债可能已经到达了什么天文数字,就觉得自己没钱买肾这事儿,简直如同轻烟一样留不下痕迹。她把三支恢复膏都挤光了之后,现在的左臂恰好长到了手腕处,还差一整只手掌。她用右手拍了拍波西米亚肩膀,笑道:“没事,慢慢来吧。” “你把这个当职业生涯了吗?” 林三酒充耳不闻,掏出了宫道一的糖果,仰头吞下去了一颗。看着波西米亚犹豫了半秒,她又将糖果收了回去——宫道一这个人不可信,东西自然也不可信。她抬头看看鸦江,后者朝她一笑问道:“你们要走了吗?” “是,”她看了看“芝麻饼”:“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真正的难题不在于如何靠近收费处——她已经用布将脸遮上了,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真正的难题,是她要怎么在跳过柜台以后,在狭窄的空间里避过那四个警卫,开门进入医院地下层。 “我要进去,”在二人走向收费处柜台的时候,林三酒低声说道。在附近重重高墙之后,她听不见半点动静;现在夜已经很深了,或许其他进化者也都各自在病房里入睡了。 “什么?”波西米亚猛地止住了脚步。 “我们要跳进收费处,再从旁边的侧门里,进入医院底层。”林三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头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这事关一个人的生死。如果我不去救他,就没有人会去救他了,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正躺在医院底层等死。这件事,我一个人办不到……我需要你的帮助。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以信任了。” 波西米亚没说话。 “我在要求你冒很大的险,为了一个你甚至不认识的人。”林三酒低下头,“对不起……我只是真的非常需要你。” “如果我拒绝呢?”沉默了几秒之后,波西米亚开口了。她看了看收费处,目光停留在那四个警卫身上——两人像保镖一样站在nc身后,两人坐在收费处后方,而侧门正好在两排警卫之间。“我拒绝的话,你要怎么办?” 林三酒想了想,诚恳地说:“……我不知道。” 在她将黑泽忌搬去工具间的路上,她曾经想过,是不是可以把黑泽忌带出医院底层,再找波西米亚帮忙——但是除了她不能直接碰到黑泽忌、使得一切行动都变得非常困难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 ……没有完成“警卫化”的进化者,如果离开了医院底层,会怎么样? 波西米亚吐了一口气。 望着她面庞上渐渐浮起的神色,林三酒咬紧了下唇,心跳加快了几拍——那是当一个人下定决心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表情。 “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危机,”波西米亚转开目光,没有看她。“大部分危机都是因为被你害的。这一次你肯提前告诉我,还算你长了点良心。” 林三酒一声不出地等着她的下文。 “不过,我不要进去。”波西米亚的语气坚定极了,“你是因为进去了,才变成通缉犯的,对不对?而且变成通缉犯之后,就没法恢复成病人的身份了,换不了点数,也出不了院了。我觉得你在让我帮忙之前,没有彻底考虑过我的处境……如果我答应你了,我以后该怎么办?一直留在医院里打生打死,直到被传送走吗?我听过一个流言,据说最近几年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人是被传送走的。我不想把我最后的几年生命,都花在这家医院里。” 林三酒低下头,微微地吐了一口气。她的确没有详细考虑过,在波西米亚也变成通缉犯之后,具体该怎么办;她只是知道,她会把两个人一起都弄出去——还要加上黑泽忌和人偶师。 这是她的决心,但是波西米亚自然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全交给别人来做决定。假如她是那样的人,她也就没法从十二界里活下来了。 “我明白了。”她开口时,觉得自己嗓子发干。她还想多说点什么,比如她不怪波西米亚、她会自己想办法,或者让波西米亚一个人小心……但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空气滞慢了、变沉了,像沼泽一样流动不起来。她左手腕下的空空荡荡感,忽然变得尤其鲜明,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抱歉。”波西米亚有几分僵硬地说,这好像是她头一次对林三酒道歉。 “没事,等我出来了我再去找你。”林三酒冲她一笑,“我想了想,我还是一个人进去好点,方便一些。” “你还想要进去?”波西米亚看了看收费处,“……你有计划了吗?” “有了,”林三酒撒了个谎,“没事的。你该去做什么就去吧,你不是说,你要去病房里注射营养液吗?” 波西米亚点头的时候,金棕色的发卷在空气里轻轻跳跃了两下:“那么我走了。” 林三酒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收费处。经过这一段时间,意识力微微恢复了一点,虽然不到让意老师重新出来的程度,却起码能让她用个一两次了。医院抽走了她效果最强大的卡片,但她还有不少道具。她的武力、体能、敏捷度和战斗意识,都成长到了远远非昔日可比的程度,甚至也超过了大多数进化者——正是这一点,才能让她一开始就会去做其他进化者做梦也不会想到去做的事:洗劫收费处、闯入医院地下层。 即使她少了左手,战力也没有完全恢复,她也知道自己一定能办到。 “换东西吗?” 面对着走来的蒙面人,nc懒洋洋地问道。 1199 打台球的林三酒在舞狮 “噢,你真的没兴趣?” 周末下午的阳光洒进顶层公寓时,任楠一回头,头发被阳光染黄了。他的脸隐在背光中,说:“不过你陪我多打两次台球的话,你肯定会喜欢的。你看,它让人着迷之处就在于,你是在借物打物。你不直接攻击你的目标,你只是用一股力,操纵别的东西达成你想要的效果。当你把自己从攻击方与受袭方这个关系中抽离时,哪怕其实只是隔了两层,也就确保了你自己的安全。” ……现在一想,结果他自己反而没做到。 “喂,”nc没好气的一声喊,将林三酒从忽然浮起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把注意力重新投在他层层叠叠的肥胖下巴上:“你到底是不是要换东西啊?” 她此时站在离柜台四五步远的地方,正暗暗打量着收费处内部和那几个警卫,闻言赶紧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对方能不能从声音上认出自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张口说话。 “那你过来啊!” 林三酒又点点头,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挨过去。 nc比她还高大半个头,身躯宽肥厚壮;离近了一看,她就觉得自己估计乐观了,这人恐怕200斤再翻个番儿也止不住。她掂量了一下手劲儿,暗暗咂了一下舌头。在nc身后几步远,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警卫,都像一把枯枝似的,与nc的对比简直是触目惊心,好像后者一转身,他们就会被挤在墙上昏迷过去。加上后头占据正当中的两个警卫,就一起在狭小的正方形收费处内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这样一来,不管林三酒落进收费处哪里,都至少有两个警卫正等着她。 而且最不好办的是,他们干干细细、一身黑衣,在一个不留神间,他们就能在目光角落中彻底融入阴影。不过,林三酒有一个优势:她和这些警卫们正面接触的时间很短,不过她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用过进化能力。 “要换什么?”在她来到柜台边时,胖大男人立起一根小指,伸进耳朵眼挠了挠。 看着这个胖子,林三酒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任楠——因为她先想到了“台球”。 她装作要从兜里往外掏东西的样子,慢慢吞吞地将手伸进缀着一排流苏的浅红袍子下面。这袍子还是波西米亚的,因为她宽袍大袖的衣服多,最适合用来遮掩外形。 ……问题一,她是否能够单手拎起一个300—400斤的男人? 五指在袍子内侧一合拢,林三酒攥着袍子将它当头掀下,迎面挥向了柜台后的nc。刺绣图案随着布料飘展开来,流苏漫漫扬扬地大张在半空中,在这一刻,nc和警卫们的目光都被一片浅红给遮住了——袍子尚在飞舞时,林三酒以左胳膊一撑台面,紧跟在布料后方翻身上了柜台。 胖得仿佛小山似的男人一激灵想要往后退,站在他身后两侧的警卫,这时却都踏前一步,朝她迎了过来。 林三酒一眼也没看警卫。 她坐在柜台上探出身子,舒展胳膊,伸手就重新抓住了半空中波西米亚的浅红袍子——一起被抓住的,还有袍子后面、埋藏在胖男人下巴和胸口之间的衣领。 多亏她刚才观察过位置,才能隔着一层布、从滚滚肥肉中准确攥住他的衣领。林三酒拽着它一收手,那一座沉甸甸的肉山顿时被拽得踉踉跄跄朝前倒了下来;她轻轻巧巧地一缩身子,修长的肢体就像猫一样团了起来,被蒙进了袍子和nc的阴影下——两个警卫在这个时候抓来的手,正好都打在了前扑下来的nc身上。 不等胖子站稳脚跟,林三酒一直身,将他又撞了起来;她右手仍旧攥着他的衣领,借势将他整个人都甩向了右边警卫身上。 对于问题一的答案,是可以。 她不仅能单手拎起三四百斤,看样子好像还可以将nc当成台球一样打。如果不是收费处里空间太小,战力没完全恢复,她叫出老头神的尸体也许会更方便一些;不过nc也是一样地好用,只要时间别太长就行。 这倒不是问题,林三酒心想,她本来就准备在十几秒内冲进收费处侧门的。 那个枯枝似的警卫登时发出“咯啦”一阵响,就消失在了肉山身后的地板角落里。林三酒不需要转头,就知道左边的警卫正在朝她扑来,而她的正对面,另外两个警卫也快冲到眼前了——被她掐在右手里的胖男人,这时才断断续续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么小的地方,居然挤挤挨挨地站了五个人,一转身都可能会撞上谁,这叫林三酒往哪儿闪避才好? 这时再跳回柜台外,可就太让人不甘心了。时间上,她来不及把紧攥着的胖男人再甩向左边、打飞左边的警卫;她干脆脚下一蹬柜台台面,像子弹似的扑向了胖男人。 当她将身体在半空中蜷缩起来时,一只黑褐色的干枯手掌,恰好从她的身后一划而过。林三酒右手拉着nc衣领往下一压,旋即松开了手,整个人像车轮般一个翻滚跃到了他的头上,后背紧擦过了天花板,皮肤火辣辣地一热。 等她双脚落地、右手再次一把抓起nc的后脖颈时,那三个警卫才意识到她居然从头顶上跳出了包围圈。林三酒赶紧将惊叫着的nc重新提拎起来,在那三个警卫朝她一转头、再次冲过来的同时,将胖男人伸手往外一推,把他当成台球似的打了出去,迎面又撞倒了其中两个警卫。 “疼,” 那个胖男人只喊出了一个冲上心头的字,四肢大张着砸向了地板——自从他被浅红袍子盖住了视线以来,他的两只脚就没有站稳过,始终在林三酒手下左右摇摆。第三个警卫及时往外一跳,绕过轰然砸来的胖男人,扬手朝她脸上抓了过来。 林三酒手上一没了胖男人,心里就没了底。她急忙一猫腰,在仅差着几厘米的时候,矮身从警卫挥舞过来的手臂下钻了出去,重新抓住了nc。那警卫现在肯定转过身来了——她没有回头看的时间,只就势往地上一滚,胖男人被她拽起来挡在了身前,顿时又挨了警卫的一下抽打。 “是我!”他嗷叫了一声。 林三酒拖拽着三四百斤的肉山跳了起来,将他拦在了自己与警卫之间。刚才被她接二连三撞倒的警卫,这时都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点可与台球不一样——她不能把他们击进网袋里,叫他们再也出不来。 那么……第二个问题是,她能拎着三四百斤的人,在如此狭小的地方舞狮吗? 林三酒准备试试。 她将后背紧贴在角落墙壁上,通往底层的侧门就在对面墙上,离她只有十来步之遥,却被一前一后两个警卫给牢牢挡住了。另外两个,分别站在她前方的左右两边,只等着她露出破绽,就会趁机冲上来。 林三酒踮起脚,先以左胳膊圈住nc的脖子,右手在他后背衣服上撕开了个口子,随即换过手,把左胳膊伸进他衣服的破洞里,从衣领中伸了出来。 “喂喂,还是别这样——”nc先一步意识到了她要干什么,然而不等他话说完,林三酒的右手已经探下去、掐住了他的小腿。 “谁叫你面积大呢?”她以喘息般的声音轻轻一笑。 下一秒,在他控制不住的惊呼声里,肉山似的胖男人就被打横举了起来。林三酒将他扛在了自己肩颈上,半弯着腰,脚下像个加了速的陀螺一样,朝前方飞速旋转出去——高达两米的肉山顿时在收费处里转成了一道道宽阔、沉重的黑影,挂着的电话机被撞碎了、垂下来的风扇叶被打散了、椅子被击进了半空里;跟它们一起被砸得倒飞出去的,还有身边包围住她的几个警卫。 林三酒只打算冲进门内就好,因此当一个警卫撞上柜台、一个警卫打上墙面、一个警卫倒在门边的时候,她没有追加攻击;她横扛着肉山,几步抢近了收费处侧门,这时拦在门口的最后一个警卫立刻猫下腰,伸开胳膊避过肉盾,朝她的小腿袭了过来。 ……她绝不会往后退。 林三酒咬牙一松手,当头就把肉山朝那警卫身上砸了下去,一声闷响中,正好将他压在了nc底下;然而她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半步。 那个警卫消失在肉山底下,却从nc肚皮底下探出了一只枯手,恰好划过了林三酒的脚腕。所有的力气一瞬间消失了,视野一个旋转,她就摔在了地上——收费处之外,不知是哪儿响起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林三酒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了,她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眼前。 幸好当她摔到地上的时候,她的脚腕也脱离了那只手的手指尖,力量重新涌回了体内;眼看着另外三个警卫即将挣扎着重新站稳,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纵身扑向了收费处侧门——在不碰及对方的情况下,她把所有的警卫都撞飞了,侧门处此时难得的空空荡荡,正等着她去打开。 接下来的几个瞬间,甚至比她的意识还快。她的手指握紧门把手,一拧一拉,门就被拽出了半道黑漆漆的空隙;林三酒侧身一闪就没入了门后的黑暗中,眼角余光里,几个警卫才刚刚朝她迈出了脚步。 门“咚”一声在身后合拢了,她的动作停止了一息。 她进来了。 但是……妈的。 她的目光还没有适应眼前的黑暗,手指甚至还没从门把手上拿下来;林三酒却暗骂了一声,立即转过身、听着外面脚步声,用全身力量重新撞开了侧门——一个冲得最快的警卫这时正好刚刚来到门前,哪里料到她都进去了还会突然开门出来,顿时被迎面打得一歪,踩在nc腿脚上摔倒了。 林三酒探头出去,目光飞快一扫,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走了吗!” “我刚才不是看你摔倒了吗!”柜台外面,一个以薄纱蒙住了半张脸的金棕发女人正跃跃欲试地在爬柜台,一条腿搭在台面边缘上,声气又怒又壮:“我还以为你要完蛋了!” 在这么一句话的工夫里,除了被nc压得动弹不得的警卫之外,其他三个警卫都又阴魂不散地过来了。林三酒立即将门一合,在他们的脚步声靠近时再一张,虽然没有再次撞倒他们,却让他们退出去了几步;她蹲下去一把抓住nc的右脚腕,头也不抬地喝道:“看不出来吗,我没有完蛋!” 波西米亚的动作顿在了柜台上,一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啊?哦,那……那我回去了?” 在nc的惊叫声里,林三酒迅速将他拖进了门内;她也不知道抓住nc有没有用,但至少可以拦一拦正像丧尸一样朝她不断扑上来的警卫。“你不来的话,我早就下去了!” “嘿,你这个人就很没有感恩之心了,”波西米亚一只脚还踩在柜台上,“我刚才看你危险,正犹豫要不要来救你,谁知道你自己又爬起来了……我一想,这时看见你没事了我再转身走,岂不是显得我很虚伪?所以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帮忙,你怎么还这个语气!” 在她说这一段话的时候,林三酒借用门和nc,像打台球一样,又击退了警卫们的几次冲击——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和任楠想到了一起去。 不过,不管是舞狮还是打台球,她也都没法一直撑下去。她现在每一个动作都像走钢丝一样危险,有时警卫的手指、身体几乎是贴着她皮肤擦过去的;甚至有几个瞬间,她的体力尽管没有流失,却也叫她猛地晕眩了一下。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下,林三酒哪里顾得上语气好听不好听:“你到底是进来还是出去,赶紧的!” “对你奶奶就是这个态度,”波西米亚一边抱怨,一边跳进了柜台里,顿时叫两个警卫朝她转过了头。“你们看我干什么,看她——”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一脚踹上了nc的后腰,将他从门缝里踢了出去;警卫们这时也都学会了教训,越来越难打中了,不等胖男人冲到跟前,就一拧身都散开了。她赶紧趁这个机会,冲波西米亚喊道:“现在,快!” 波西米亚嘴里话多,动作却不慢,不等她三个字喊完,人已经冲近了一半的距离。没想到这个时候,一直被当成盾牌用的nc却突然发了狠,怒喊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伸手抓向波西米亚:“我记住你们了!” 他原本是一动不动趴在脚边的,谁也没料到他会忽然发难;波西米亚一心只顾着避开警卫,一下子就被他抱住了一条腿。其余的警卫们都像是闻着味了的鲨鱼,转身就纷纷扑向了她。 这到底是谁来救谁的? 林三酒在心里嘀咕一声,随即扬手就丢出了一大片琥珀色的影子。 那是黑泽忌上当受骗的时候,被包裹进去的那一大团琥珀光晕;她刚才不敢用,是因为地方太小,生怕在它困住警卫的时候,也限制了自己的行动空间。现在既然她人都站在门后了,当然就再没有了顾忌——波西米亚、nc顿时一起被当头罩进了琥珀色光晕里,都成了一动不能动的虫子。 因为nc又胖又大,光是他一个的体积,就远远超过了黑泽忌;光芒在裹住了两个人之后,从地上浮起来的时候既艰难又摇晃,胖男人的两条腿也依然还在外头耷拉着。林三酒咬牙将刚刚恢复起来的一丝意识力扔了出去,一口“咬住”了琥珀光团,将它使劲拽向了门口。 包裹着波西米亚的那一部分琥珀光芒先一步进了门,但是意识力这时候一滞,光就随即卡住不动了。林三酒透过影影绰绰的棕黄色往外一扫,看见两个警卫站在它的另一头,正死死抓住了nc的双腿。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放走这个nc了。 林三酒用尽了所有意识力,将琥珀光芒往回拼命一抽,门外两个警卫顿时跌跌撞撞被拽近了门边;她早做好准备的右手里,顿时多出一把长刀,从上至下当空一挥——当门重重被她关上的时候,nc的两条断腿也被关在了门的另一侧。 1200 独自走进去的波西米亚 自打波西米亚去而复返,她到现在总算是帮上了第一次忙——在门刚一合拢、立刻被撞得摇晃起来的时候,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502强力胶,扑上来就在门缝上挤出了一大条儿。当林三酒以一己之力顶住了门外三四个警卫时,波西米亚手脚利落地将胶都抹进了门缝里,抹完还没忘了吹几口气。 “行了,”林三酒松开手,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把她从琥珀光晕里放出来了,没想到她还真有点用:“特殊物品?那应该够拦住他们的了。” 话音一落,门板突然像骨折似的断了,“咯啦”一声就从中央裂开了一条缝。一张警卫的脸从门外晃了过去,指着裂缝喊:“打这里!” “妈的,”波西米亚骂了一句,“浪费我东西吗这不是?” 林三酒来不及发话,赶紧把琥珀光晕从nc身上撤了下来——后者被齐根切断了两条大腿之后,早就痛昏了过去,吧唧一下就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好像半头血淋淋的死猪。她将琥珀光晕像一张蜘蛛网似的覆在门口上,一把捞起了nc,冲波西米亚喊道:“跟上来!” “这儿怎么这么黑?”波西米亚紧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也不敢落下,恨不得攥着她的衣角走路才好,倒是比平常乖觉多了:“我们去哪?” “小点声,”林三酒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绿色紧急通道灯牌,迅速朝它所指的反方向走去:“现在他们还没上班,但说不定有值班的。” “上次你闯进来就响起警报了,”波西米亚压低了声音,“怎么这一次……” 警报声猛地刺破了寂静,登时淹没了她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将耳边的一切都撕裂了,像扎进来的尖刀一样翻搅着耳膜。 “你可别提醒他们了!”林三酒的这句话挺没好气,“你手全,帮我系紧绳子!”她将nc扔在地上,又叫出了几条大浴巾和绳子——波西米亚一边叨咕,一边把nc大腿动脉处死死地系紧了,用力之大,甚至疼得那胖男人都醒过来了两次。几条厚厚的浴巾一瞬间就被血浸透了,林三酒不得不用上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毛巾,才总算叫nc的大腿处不再往地上滴血了。 这只是暂时之计,毕竟断口太大了,说不准什么时候毛巾又会被血渗透,在地上留下一条清晰的指路线索;林三酒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声说:“要是有火焰枪什么的,能烧断他的血管就好了……不过趁现在血止住了,我们赶紧走。” 她好像已经能听见遥遥赶来的脚步声了。 “扔掉他不行吗?”波西米亚两条胳膊都被染红了,拎着nc的半边身体,脚下飞快地跟着林三酒转过一个个弯,拐过一条条走廊:“……你怎么对这儿这么熟悉?” “他自己说过,他已经记住我们了。”林三酒其实对医院底层还远远不够熟悉,她只能借着头上的紧急通道指示牌,一步步回溯自己离开时的路:“你别以为蒙个面纱就够了,你一说话,他说不定就知道你是谁了,要知道,你在几分钟之前才刚刚换过东西。那些警卫不管病人的事,所以现在唯一一个知道你身份的人,就是这个nc。只要我们把他捏在手里,不让他和医院院方有联系,那么说不定你还可以保住你的病人身份。” 从语气上听起来,波西米亚似乎对她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你竟然也有考虑得这么周全的时候……那干嘛不干脆杀了他?” “说不定他能告诉我们一些有用的消息呢。”林三酒止住脚步,忍不住吐出了一口气:“我们到了。” 像她离开时一样,工具间的门静悄悄地笼在阴影里,似乎没有人进出过。她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一边示意波西米亚不要出声,放开nc后小心地靠近了门边,听了几秒。里面没有一丝声息。 她拉开了一点门缝,在昏蒙蒙的光线中往里扫了一眼——依旧穿着黑泽忌全套衣服的那个警卫,此时还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无数被她扔掉的文件还像雪片一样覆盖在他的身上和地上。 太好了。 林三酒整个肩膀都松了下来,好像背上有什么重负被抬走了似的。黑泽忌没有被人发现,没有被人挪走……只要他还在就好。 “这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那么快点,赶紧把这个死胖子扔进去,”虽然少了两条腿,波西米亚还是被nc的重量坠得喘不上气——“里面有个黑洞脸!”她一探头,就惊叫了一声。 “小点声,”虽然警报声淹没了整个医院,林三酒还是嘱咐了一句。“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的原因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黑洞脸?” “你怎么总关心细枝末节,”波西米亚把nc也扔了进去,“然后呢?帮你什么忙?这就是你要救的人吗?” “当然不是。”林三酒一口否认了,“我要救的怎么会是一个警卫?” “我说也是嘛。”波西米亚顿了顿,“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就这么放他在这里,是不是太危险了?能不能杀了他?” “能,能!”林三酒登时松了口气——她想过好几次该怎么把波西米亚引到这个方向上来,没想到对方自己居然主动提出来了,这可太好了:“当然能,来,这个给你。”她从卡片库里拿出了一件特殊物品,将它小心塞进了波西米亚手里。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波西米亚打量了一下手掌心里小山似的砂石。 “你不是想要杀了他吗?是这样的,他对我用了某种能力,我无法对他起杀心,所以我一点也不想杀他。”林三酒发现自己编起谎话来也是流利得一套一套的,也许她其实很有在va世界里活下去的潜力:“说来话长,等完事了我再给你解释……不管怎么说,你只能自己杀掉他,因为我们要在这个工具间里躲一躲。” 波西米亚又探头看了看工具间里的黑泽忌。后者失去了行动能力,已经像是一具死尸了;她看了几秒以后,大概是在心里估量了一下风险,觉得补一刀也不算什么大事,这才又转头问道:“那这个特殊物品……” “是为了确保他不会死而复生的。我见过他死而复生一次。”林三酒十分权威地点点头,“等你杀死他之后,在他身上泼洒一些这个东西……然后你出来找我。” “这警卫什么来头,”波西米亚把玩着小山似的特殊物品,“还会死而复生?” 林三酒摆摆手,不准备再给黑泽忌编一个背景故事了:“我也不知道。” “那……这个人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现在昏迷过去了?” 她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打的。”林三酒只能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是抱着不杀他的念头打的。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我必须尽量置身事外,全程都不能参与……我会一直站在走廊里替你望风,不会朝你看一眼。你什么时候进去,进去以后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又准备怎么杀掉他……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我通通都不需要知道,也不能知道。只有这样一来,我才不会是当事人之一。” 最后这一句话,更像是她对自己的安慰。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安排怪怪的,逻辑有点说不通,”波西米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你有很多话还瞒着我似的。” 她总在不该敏锐的时候很敏锐。 “只是一些细节没告诉你,现在也没工夫解释了,等你出来再详细说也不迟。反正我不会害你,你知道的。”林三酒好声好气、一脸诚恳地说,“我现在就要转过身去了……你不要马上进去,也别一进去就动手,因为这样就太好猜到了。你等一会儿,而且不要让我听见你进去的脚步声。” “我杀的人也不算少了,”波西米亚抱怨着,“还是头一次看见要求这么多的未来死尸。” 林三酒顺毛捋了她两下,转过了身去。工具间所在的这条走廊上,一头是个t字出口,一头是l形拐角;她背对着工具间,目光来回扫过两头,逼着自己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的医院走廊里,切断了对背后动静的感知。幸亏尖锐的警报声仍旧盘旋在空气里,遮掩了许多细碎声响,只要不专心去听,她压根听不见背后的工具间里是否走进去了人。 波西米亚进去了吗? 低低地吐了一口长气以后,林三酒在心里又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没错……除此之外,她再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这个医院的性质,很可能属于是va世界中的副本;不管她再怎么闹得天翻地覆,她也想不出有任何可能性,会让副本里的nc对她伸出援手、把黑泽忌身上的状态解除。更何况,副本本身也许压根就没有“解除警卫化”这一功能…… 黑洞脸……波西米亚的这一称呼,不知怎么忽然又浮上了心头。 等等。 林三酒一愣,浑身都僵住了。 她在走之前,明明用文件把黑泽忌的全身都遮住了——这个“全身”,当然也包括了脸。但是刚才波西米亚却看见了他的脸,还叫出了自己给警卫起的名字……黑泽忌脸上的纸片呢? 谁拿掉的? 就在这时,背后工具间内忽然响起了一声女性的惊呼——林三酒下意识地刚要转身冲过去,立即又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强行制止住了自己的双脚;她半侧着身子,像被凝固了一样立在走廊里。等浓浓的血腥味从口腔中蔓延开的时候,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拯救黑泽忌的唯一要求是,不管发生什么,她必须置身事外。 1201 二选一,你选谁? 在那一声惊呼过后,警报声急促地又加剧了几分,把所有声响都淹没在了身后。林三酒的指甲深深陷在掌心皮肤里,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山移愚公】的物品信息。 【山移愚公】 我告诉你,我们家祖祖辈辈的山,都是在这儿生活的;我们老老实实地活着,不但不惹是生非,还经常给大家提供木材和野味。我做错什么啦,就要被移走? 愚公以为找来了神仙,就能把我连根拔起了,呸!大不了豁出去了,我看见他的时候就下泥石流,看看咱们谁先被砸跑。 使用方法:将这一小把沙土碎石往前一扔就行——它们不会散开,仍然会以同样的形态落在地上;事后只要再捡起来就好了。 目前剩余可使用次数为:310次。 道具效果:扭转、改变已成定局的事实一次。 注意事项:只有当每一个参与人都清楚地认识到眼下的情况“已成定局,再没有可改变的余地了”的时候,扔出本道具才会起效。具体效果视具体事件而定,当你觉得效果不合心意的时候,也不能向这一座可怜的山抱怨。 林三酒拿到【山移愚公】已经很久了,直到今天她才想明白,为什么她以前有一次想用它的时候,它却压根没有半点反应。 ……因为这个物品本身的使用方法,就是一个悖论。 要让道具发挥作用,那么“每一个参与人都必须清楚地认识到眼下的情况已成定局”——然而,手上拿着【山移愚公】的人,怎么可能一边知道自己有“可以扭转定局”的特殊物品,一边又认为“情况已成定局”? 换句话说,只要使用人清楚【山移愚公】的威力,那么【山移愚公】就不可能发挥威力。 她在上一次离开医院之前,仔仔细细地想过了到底该怎么用这件道具。在她拿到【山移愚公】之前,上一个主人不仅用过它,还用了七次,说明肯定有一个规避悖论的办法——想来想去,林三酒想到的办法只有借他人之手,让一个不认识【山移愚公】的人来用它。 毕竟,只有当使用者自己不知道自己可以扭转定局的时候,才有可能认为情况已成定局;当波西米亚确信黑泽忌被自己杀了的时候,黑泽忌才有可能活过来——死而复生之后,他的警卫化就会开始消退了。 但是,【山移愚公】的要求是针对“每一个”参与人而言的;所以林三酒不仅不能直接使用道具,甚至不能参与到整件事之中。 这也就意味着,当她意识到黑泽忌可能正在攻击波西米亚的时候,她不能转身、不能走过去开门、不能帮波西米亚一把手。她不能参与,她害怕自己已经参与得够多的了;她只能站在这儿,继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除非她愿意让黑泽忌永远在这儿当一个警卫。 警报一声比一声尖厉了,震得人耳膜都在嗡嗡发颤;或许是因为夜深人静的原因,警卫们的反应速度比上一次似乎慢了不少,直到现在,走廊里还没有被数量无穷无尽的警卫们给填满。 那惊呼声已经落下去一秒多了,林三酒后背都绷得僵直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身后——她又希望自己能听见波西米亚的声音,又害怕听见后者的第二声惊呼。 黑泽忌的“警卫化”程度可能远远比她想的要严重。在离开实验室之后,他如果慢慢地恢复了行动能力,却依然保持着一个警卫的外形和心态的话,那么或许说明,他已经非常接近一个彻底的警卫了。警卫们很少动用能力,体能和武力也在一定程度上萎缩了……那么,波西米亚对上减弱版的黑泽忌…… 一声重物被掼到墙上的闷响,隐隐地从警报声底下撞进了耳朵里,还夹带着半声肯定是女性发出的闷哼。 就算是减弱版的黑泽忌,那也依然是黑泽忌。 林三酒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就冲向了工具间,就在她伸手要摸上门把手的时候,她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她一打开门,就会变成“参与人”,黑泽忌就再也没有办法靠【山移愚公】恢复原状了。 怎么办? 她在末日降临之后,很少有这样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割破了掌心皮肤,隐隐地渗开了血丝——但林三酒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痛。 两道尖锐盘旋的警报声过去了,工具间里没有人回应她。自从刚才波西米亚被扔到了墙上以后,里面就没有再响起过女人的声音。 “波西米亚!” 这一声喊猝不及防地从林三酒口中逃脱出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喊出声了。她脑海中已经闪过去了无数令人心惊的画面,终于一咬牙,握住门把手一拧,就将门拉开了:“快出来!” 她来得正是时候。 满面黑洞的黑泽忌,此时一手拎着波西米亚的衣领,像她们刚才拎起nc一样,把她从墙角里拎了起来。波西米亚被碰着了脖子后方的皮肤,好像一条死蛇般,软软地从他手中垂了下来,看样子竟连能力和物品都没来得及用,就被彻底压制住了。林三酒目光一扫,发现她身上的外伤似乎只有额头上撞出来的一点血迹,这才又后怕又庆幸地松了半口气。 “放开她,” 林三酒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像被人轻轻拨了几下的琴弦。在一片昏蒙蒙里,她看着对面那个曾经手把手教过她如何战斗的男人,右手上一片一片地被金属拳甲包裹了起来:“……放开她,我才是医院想要的通缉犯。” 黑泽忌抬起了那一张与他本人已经丝毫没有相似之处的脸。衣服、鞋子、头发……都一模一样,连准备迎接战斗时的姿势都叫林三酒倍觉熟悉,唯有脸却认不出来了。 “咚”地一声,他扔开了手里的波西米亚。 “快出去,”林三酒没有看她,只是低声嘱咐道,“……我来杀了他。” ……黑泽忌也不会愿意永远留在这里的。 1202 衔尾蛇之圈 仍然能活动的四肢告诉她,她躲得够及时,没有被黑泽忌的手扫中——然而后背狠狠撞上了墙壁的那一瞬间,林三酒眼前黑了一黑,所有呼吸都被撞出了体外。她确实没有被黑泽忌打中,但仅仅是对方指尖几寸之外翻涌起来的激烈风力,就把她给重重地扫到了墙上,力道之猛,几乎连脊椎骨都要碎开了。 ……现在想想,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真正作为对手,站在黑泽忌的对面。就算是战力大大减弱了的黑泽忌,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全力以赴——不,甚至必须超常发挥——才有可能活着从医院离开。 黑泽忌当然不会给他的敌人一个从容掉下地面的机会。没等林三酒顺着墙面摔下来,对面的男人就已经抢先一步扑到了她的身前;一只枯瘦的手恰好拦在了她和地面之间。 如果被碰上就完了。林三酒仍旧处于半晕眩之中,右手却自己有了意识似的,五指狠狠地朝墙面里一插,金属拳甲切破了墙皮,深深陷入了水泥里。她以右臂作为吃力点,腰腹在半空中一卷一拧,硬生生地抵抗住了重力,翻进了上空;黑泽忌的手没有等到猎物,刚一抬头,就迎面袭来了一片气流漩涡。 这还是她从黑泽忌身上学到的招数,只不过左臂没有了手掌,卷出来的气流漩涡势道也不够强,但起码足够让她的老师一偏头、后退半步了。林三酒抽出手,身体此时也恰好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翻滚,双脚落地时,险险地正落在黑泽忌刚刚挪开的左脚旁边。 退到门口外的波西米亚,见状低低地吸了一口凉气:“他太不好打了,不如我们走吧!” 不行。她绝对不能把黑泽忌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三酒咬紧牙关,目光正对上了另一张面庞上的黑洞——他的左眼还维持着平常的样子,右眼却已经被狭长的黑洞代替了;二人目光相撞时,他脸上神情不为所动,没有半点认出她是谁的迹象。他唯一一个念头似乎就是要亲手抓住林三酒,左脚未等落稳,就变成了一道横踢,直直朝她的下肢扫了过去。 被这一脚挨上的话,恐怕连膝盖骨都会化作碎片、破开皮肤飞出去。然而林三酒背后就是墙壁了,既没有丝毫闪躲的空间,也没有避开这一脚的时间;除了硬挨一记、摔倒在地之外,她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告诉我的,” 她喘息着吐出几个字,金属拳套在同一时间以千钧之力砸向了黑泽忌的小腿,速度之快,甚至发出了尖哨声:“……对方的攻击是自己的机会,你还记得吗?” 即使是快要变成警卫的黑泽忌,依旧残留着他在战斗中的自保本能。他一曲腿,及时收住了那一脚,又在林三酒还来不及收势的时候,身体一拧,以另一侧的拳头迎上了她没有手掌的左胳膊。 ……和黑泽忌战斗,实在是太吃力了。不管她如何应变、躲避、袭击,都始终摆脱不掉一个隐隐的感觉:黑泽忌无论在哪儿战斗,都好像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似的;当他对林三酒展开攻击的时候,仿佛连四周环境、整个世界都突然不赞同林三酒的存在了——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试图抗衡自然,像是坐在独木舟上抵抗暴风雨下的滔天巨浪。 “有人要过来了,”波西米亚站在门口,急得声音中都浮出了哭腔,“和他打真的不行,我们快走吧!” 林三酒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面对黑泽忌的人,没有分心的奢侈。 外面的警报声催促着一波又一波的脚步,朝整个医院地下层蔓延而来。波西米亚既不敢走远,又不敢进门——光是二人战斗时搅起的风势,就足以撕下她一条条皮肤了;她在走廊口张望了几眼,终于一个激灵,掉头冲回了工具间。 “非杀了他不可吗?”她又急又气,“那头有更多的警卫过来了!” 就算现在走来了一队穿比基尼的霸王龙,或者是一队她死去的亲朋好友,林三酒也不可能有抬一抬眼的空隙。她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叫出了一张卡片,却连自己叫出的是什么卡片都来不及看,就又被黑泽忌一手形成的风暴给吞了进去。波西米亚大概看出来,就算林三酒现在想走也走不了,连连骂了几句,身上光芒一亮,猫腰就冲进了工具间里,还顺手将门从身后关上了。 “你进来干什么!”林三酒怒喝一声:“这儿太窄了!” “废话,我不进来难道等着被抓吗,” 波西米亚在关键时刻,就好像一只油滑大老鼠似的,顺着墙角蓦地窜了过去——她的裙角在地面上一卷,就被黑泽忌的一道拳风给撕裂了一半。波西米亚一张脸都吓白了,四脚着地在角落里一滚,扑到了只剩半截身体的nc旁边,一把抓起他,自己摇头摆尾地钻进了胖男人身后的空隙里:“你继续打,别把他引来这里就好!” 等她在胖男人身后躲好了,顿了一顿,波西米亚又探出来了一双眼睛:“……你能不能打得安静一点,别叫外面的人听见?你看他正好也不说话。” 还要打得安静一点! 林三酒从没料到,自己与黑泽忌硬碰硬的时候,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束手束脚的场面;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手里卡片,仓促间捕捉到了一行英文字。 正是这一眼,差点叫她被黑泽忌给击中喉咙。她急忙朝后一弯腰,眼看着黑泽忌的拳头划过自己的脖颈,将将在下巴半厘米上收住了;林三酒就势往地上一跌,整个人跌落在了地上。 黑泽忌战斗时,就好像不需要时间就能做出反应,他的反应也不受人体构造的局限一样——空气能到达的地方,他的攻击就能到达。他的五指与林三酒几乎是同一时间落到地面上方的,正好落在了她的胸骨中央,深深地陷进了她的身体里。 波西米亚像被噎着似的猛抽了一口气——她原本正要从手臂上摘下一只镯子的动作,也不由凝住了。 然而手指都切入皮肤和骨骼了,工具间里却没有泛起任何叫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手指就像打中了空气一样,反而毫无阻滞地继续探向了地面。在黑泽忌微微一皱眉,动作终于稍微迟滞了的一瞬间,明明被切分开了胸口的林三酒却忽然身子一拧,甩手间,又一道气流漩涡朝他迎面打了出去。 靠【how tender】扭曲出的光影假象,林三酒终于逮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一个自从学会以后威力最大的气流漩涡,紧贴在黑泽忌的下巴上,蓦然释放出了惊人力量——他的头被打得朝后一扬,拧出了一个人类无法企及的角度,颈骨也“咯啦啦”地发出一阵断裂响声;如果让当初的黑泽忌见了,说不定还会夸她这一着用得不错。 “……死了?”波西米亚喃喃地问道。 林三酒不敢指望运气,她得确保这一点才行。身体仍然在地上,她右手里已多了一把血淋淋的长刀;用尽全身力量将它朝前一投,笼在她上方的黑影就旋即后退、消失了——她以最快速度跳了起来,本能地做好了防御,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即使是在颈骨受到了致命创伤的时候,她投出去的那一刀,依旧被濒死的黑泽忌给轻松避了过去。真正叫他爬不起来的,还是他亲手教给林三酒的招数;气流漩涡如同威力强大的搅拌机一样,将他的整个脖颈、下巴都吞没了进去,颈骨寸寸碎裂了,再也撑不起形状了。 空气里再一次凝重地沉寂下来,外面走廊口处有一串脚步声踩了过去。林三酒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黑泽忌的尸体,视野里越来越昏蒙,耳朵里的血液声也越来越响,就像老天对她也不忍心,不想让她看清楚、听清楚似的。隐隐约约地,黑泽忌的轮廓渐渐开始恢复了,就像一片笼在他身上的假象被抹去了一样,露出了他原本的五官线条——但是他再也活不过来了。 【山移愚公】的悖论威力就在这里:她已经彻底绝望了,那么如果现在波西米亚扔出去了【山移愚公】,黑泽忌就能复活;但是既然她想到了这一点,那么即使波西米亚此刻将道具扔出去了,它依旧起不到半点作用。这样一想,她又会绝望,但绝望引发了下一步的希望,下一步的希望又导致了黑泽忌不可能复活……就像一条衔尾蛇似的,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始终在一个圈子里得不到解脱。 “还需要我扔那个小山吗?”波西米亚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小声地在身后问道。“我看他好像不会活过来了……” 林三酒慢慢地摇了摇头。“你也可以扔了试试,”她嗓音沙哑地说,“但是……” 波西米亚没有扔。 “走吧,”她轻轻将一只手放在林三酒肩膀上。 波西米亚先一步走出了工具间,四下看了看情况,这才又走进来,将仍旧茫然着的林三酒给拉出去了。当二人来到走廊口的时候,身后工具间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低低的痛呼——nc醒了。 1203 十二界的烧饭方式(之一) 那一瞬间在林三酒胸腔里燃起来的希望,几乎烧得她心口都痛了起来——她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期待和侥幸,即使心里知道不太可能,仍然蓦地一转头,目光晶亮地盯着波西米亚:“你是不是——” “什么?”波西米亚一睁眼睛,看起来十分茫然。 那一句“是不是你打算借nc之手把道具扔出去”,在这一刻卡在了林三酒的喉咙口。不管扔道具的人是谁,只要她想到了“有人可能把【山移愚公】扔出去了”,那么【山移愚公】就不可能产生作用了;更何况,波西米亚并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没有理由会故意绕个圈子,让nc把它丢出去才对。 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眼睛里的光肯定一下子就灰暗了下去。她宁可痛痛快快地挨上一刀,也不愿意在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希望之间反复受煎熬;她将手指按在眼角处,抵着头骨深处传来的隐隐痛意,低声问道:“你……真的没有把那个特殊物品给nc吗?” “没有,我给他干什么?”波西米亚低下头,把手伸进了自己层层叠叠的衣服口袋里:“还在我身上呢,你要拿回去吗?噢,在这里。” “在这里”三个字一落入林三酒的耳朵里,她顿时感觉全身力气都流泄出去了。在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干的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她现在只想找一个黑暗的地方蜷缩起来,闭上眼睛——等她再起来的时候,也许会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警报声在这一时刻恰好停了下来,而下一声警报尚未响起——不断遭受折磨的耳神经,总算是得到了一线仍旧嗡嗡作响的清净。 ……林三酒朝工具间转过了身。 门半掩着,能见度很差,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下一声警报又淹没了整个医院地下层,把远处警卫们匆匆的脚步声都遮掩住了;她握紧了拳头,忽然意识到波西米亚一句话说完之后,依旧还没有把【山移愚公】交给她。 她感觉有一只手滑了过来,轻轻捉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又小又凉。 “那个胖子痛醒了,”波西米亚小声地说,“……你要回去看看吗?” 为什么要看他? 接下来被推着走向工具间的那七八步,就像在做梦一样,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在林三酒耐心地一步一步又一步……在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后,她终于回到了工具间门口。她仍旧不太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波西米亚要把她领回工具间里;在浑浑一片茫然中,她只记得一件事:波西米亚始终没有把【山移愚公】交给她。 “我们动作要快一点,”波西米亚低声说,一把将她推进了工具间,又将门在身后推上了,“咔哒”一声上了锁。“刚才就过去一队警卫了,幸亏没往这里看,但是下一次我们未必还会这么好运。” 林三酒的目光先落在了胖子身上。 那个失去了双腿的男人,此时软软地委顿在墙角,眼睛倒是睁开了;他的呼吸又浅又短促,双手摊在原本是膝盖的地方,其中一只手掌心里被烧得焦黑血红,皮肉开绽。 “这是……怎么回事?”林三酒看了看nc,却始终没有转头去看黑泽忌。她的目光一直在规避着另外半边工具间。 “我把那个石头小山包了一层纸,”波西米亚指了指nc,“然后撒了一层生火粉,就放在他手里了。噢,那个是十二界里面做饭时会用到的,在木头上撒一层,过不了一会儿整个木头都会开始燃烧起来……” “我……我不明白。” “你倒是转头看看啊,”波西米亚不等她回应,一巴掌按在她脑后受伤的地方,毫不客气地逼她朝黑泽忌倒下的地方转过了头:“是不是这样扔出去就行了?” 林三酒怀疑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在绝望之下幻想出来的安慰剂。 【山移愚公】维持着一个小山的形状,在一小片散乱的焦炭中,正躺在黑泽忌的一只手边。那只手不再是枯瘦的干枝了,肌骨早已逐渐润泽起来,连刻在手指皮肤上的几道白色疤痕都能看清了。她以前从没留意过,原来黑泽忌的手指骨节看着是这样清晰,坚硬,甚至能叫人想象出它们轻轻按进皮肤的样子。 ……接着,食指微微一颤。 “这个胖子总算还有点用,”波西米亚的声音仍然在身旁解释道,“我想着么,他手上着了火也该痛醒了,那么一痛醒,肯定会先把手上烧着的东西扔出去……” 林三酒压根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她早已经扑了上去,咚一声跪在黑泽忌旁边,低头检查起了他喉骨上的伤——定局果然被扭转了;他皮肤下的骨头、喉咙似乎都正在一点点愈合,重新塑出了形状,空气终于再一次流进了他的口鼻之中,原本一潭死水般的胸口,也开始慢慢有了细不可察的起伏。 “为什么……”她回过头,望着波西米亚,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把心中疑惑组成词句:“你怎么……” 就算在这么昏暗的地下层,波西米亚得意起来时的一脸光也遮掩不住。 “我是不是干得不错?你的目的就是要把那个特殊物品扔出来嘛,对不对?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又一副很忌讳、好像千万不能让自己知情的德行……我刚才躲在胖子后面的时候一想,你安排了我扔特殊物品,你又进来了,那么不管我扔不扔,什么时候扔,你其实都已经知情了。要是按照这个路子往深里想,你原本的安排都未必有用嘛!我这个人,就是比你会用脑子一点,我想了想,要维持你的安排、让它生效的话,我肯定要骗你,叫你以为东西还在我手上,我又没有扔,这样才能……我的妈啊,他怎么活了!” 在情绪剧烈地起起伏伏之后,林三酒被她的这一声惊呼给逗得放声大笑起来——有了医院的警报声作为遮掩,她笑得几乎不能自制,摔倒在呼吸逐渐清楚可闻的黑泽忌身边,眼角都渗出了眼泪。 1204 笼子里的两……三只,不,四只鸡 1204 “你告诉我干什么!” 波西米亚腾地跳了起来,尽管压低了音量,却不妨碍她把音调拔高了好几个度,气声都尖尖地不肯放过林三酒:“我帮你好大一个忙,你就这么报答我吗?” “不是你问的吗……”林三酒挠了挠脸,答道:“我要是不赶紧把情况解释清楚,你刚才都准备对他动手了。” 黑泽忌的伤势仍然在缓慢地愈合,在他的颈骨恢复原状之前,大概暂时不会醒过来。哪怕知道他已经活过来了,没事了,林三酒却还是一步也不敢离开地坐在他身边,过几秒就低头看看他的下巴和喉咙;她仍旧有点儿隐隐地怀疑,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废话,我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波西米亚又急又气,几句话的工夫跺了四五次脚:“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我让你解释你就解释?我让你给我洗脚,你去倒水吗?这么好用的东西,正好可以帮我把五段生命的困难解决掉——你告诉我干什么!” “我本来也没觉得你的五段生命已成定局了,不告诉你也没用……”林三酒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住了嘴。就算波西米亚现在说要把她烤来吃了,她也只会尽心尽力给自己撒一层盐。她想起自己捡了波西米亚的一个镯子,赶忙掏出来:“这个是你的,对了,我还可以把【山移愚公】给你,还剩两次……” “我现在要了有个屁用!” nc翻起眼皮,眼珠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他的意识恢复了之后,或许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始终没有高声呼救。林三酒安抚了一会儿波西米亚之后,朝他瞥了一眼,忽然不太确定了:副本nc也一样有求生欲望吗? “你们倒是挺厉害的,把他的警卫化都给解除了。”二人目光碰上以后,nc说话了。他不断被沉重短促的鼻息所打断,好像必须时刻与晕眩奋战着:“……但是你们应该清楚,你们现在就是笼子里的鸡,没有生路了……” “你妈才鸡,你妈才没生路。”波西米亚正没好气,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凑过去看了看黑泽忌。“他醒了以后,你会告诉他,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这是“富翁的恩人”的末日版本:就像正常社会里许多人都会幻想自己不小心救了某个亿万富翁一命,末日里不少进化者也会幻想自己能恰好救下某个战力高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在他的报答和帮助下,从此生活改头换面,无忧无虑。 “肯定会,”林三酒答道,随即转头朝nc问道:“……你想说什么?” nc使劲吸了一口气,气管里发出了破音。“你已经不是病人了,要是有人发现她和你一起在这里,那么她也不再是病人了……你们没有想过吗?医院收走当抵押的物品和能力……当然是只退给病人的,不会退给通缉犯。而且,也只有病人能出院……” 连波西米亚也不吭声了,向他转过了目光。 “你在我手上,其他人怎么会发现她和我一起进来了?”林三酒早就想过这一层,但是她自己的抵押品的命运如何,并不是她的关注重点。 “我们又不傻。”nc勉力笑了一笑,苍白肥胖的脸上布满了细密汗珠。“就算我被抓走了,其他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也还有排除法可以用……把没出院的幸存玩家筛一遍,少了谁,谁就和你进来了。” “这么大动作,就为了我?”波西米亚声音有点发颤。 “你以为你们干的事,是很轻的罪过?”nc倚在墙上,说道:“……就算大洪水不到,va世界再运转五十年,也不会有第二例了。” 在末日世界的万千生物之中,似乎只有进化者,对于“大洪水”感觉最迟钝。林三酒将他这句话琢磨了几秒,问道:“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洪水马上就要到这儿来了?” 她明明记得人偶师是因为被大洪水偶然传送走,才发现菌菇社会旁边紧挨着另一个末日世界的;怎么听nc的意思,好像大洪水还没到这儿一样? nc受不住似的闭上了眼睛,好像一个破掉的笛子,只从鼻孔和嘴巴里往外漏风。 “到了才好呢,”波西米亚嘀咕道,“赶紧把我们送走。这个破世界,谁愿意待谁待。” “你们都说错了。”nc缓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大洪水是从无穷无尽之处生发,在所有的时刻,朝无穷无尽之处蔓延的……它经过的地方就不再有规则了。它未必会将你送走……” 他说到这儿,不得不停下来歇了歇。 “听不懂。不送走会怎么样?”这是波西米亚。 “你怎么知道这些大洪水的事?”这是林三酒——她们在同一时间都把话问了。 nc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眼睛半睁半闭地一笑。“都是我感受到的……等你们也变成像我一样的存在时,你们也会感受到……就像是兔子能在风雨之前察觉到空气的变化一样,这是一种新的本能。至于大洪水卷上你之后会怎么样……”他慢慢睁开眼睛,小小的黑眼珠埋在层层肥肉深处,好像是从幽深洞口里往外看的某种不明生物。“谁知道呢?到时候,说不定你变成我的同事了。” 林三酒没忍住打了个战。 “难道你们……”波西米亚开了个头,声音却渐渐弱下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把她的疑惑整理成问题。“你们……都是被大洪水……” “那个不重要。”nc微微摇摇头,“我说过,大洪水摧毁一切规则,不管是针对你们的,还是针对我们的……每一颗散沙都要绞尽脑汁吞噬掉别的散沙,才能给自己争取到多一丝活下去的空间,这一点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 “摧毁规则”——斯巴安当时对大洪水做的分析和推测,与nc的话近乎完美地对上了。林三酒早就产生过“散沙”之感,此刻从nc嘴里听见这个词,甚至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你为什么会忽然告诉我们这些事?”她皱起了眉毛,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们知道,我是你们唯一一个希望。”nc低下头,下巴顿时被肉挤得没了形状。“……大洪水很快就要到这儿来了,我要是你们的话,就会赶紧离开va。但是离开va,就得先出院。你们连病人都不是了,就算能一直不被抓,也只会像幽灵一样徘徊在这个医院里……除非你们能得到我的帮助。” 1205 合作吗? 1205 nc还会恨吗?林三酒心里忽然浮起了这个念头。 不,应该说……nc被自己切断了腿,能不恨吗? 这会不会是为了要向她们报复、让她们被抓住的计划? 警报声停下来了,医院地下层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从她上一次听见有脚步声经过,已过去十几分钟了;这一次的动静虽然更大,警卫们放弃得却更早了,就好像他们知道自己抓不着林三酒似的。黑泽忌也似乎快要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重新完好起来的喉咙中,刚才还轻轻地流泻出了几声呻吟。 “你图什么?”波西米亚先一步打破了安静,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去:“你都这样了,帮谁也不可能帮我们啊!” “因为这个吗?”nc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大腿根,“你们觉得我会怀恨在心?” “不会吗?” “那你们可太抬举我了。”nc微微一笑,“我受伤的时候会疼,也会生气,这不假,暂时的情绪反应我是有的。但是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放进了这个斗兽场里的对手……我不会同情或者喜欢上某个玩家,同样的,我对玩家也不会产生持续的仇恨。没有别的原因,那会影响我们发挥作用。” “等等,”林三酒忽然直起腰,“对手?” nc朝她点了点头,笑容大了一点儿,就像是老师看着一个答对了题目的学生。 “你们只负责换点数和道具,与玩家之间没有对抗,怎么称得上是对手?” nc吸了一口气。在波西米亚低声嘀咕“这有什么要紧”的时候,胖男人再一次开口了——这一次从他嘴里发出的,却不是刚才那个调门有点儿细、颇像女人的声音了;听起来仿佛金属刮擦、牙关紧咬的嗓音,再次从林三酒耳边响了起来:“你说巧不巧?我们隔着门遇见过一次了……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竟会在作为nc的时候,落到你手上。” “是你?”她一惊之下,腾地站了起来,“是你把一个人打死在了墙上!” 那个时候她才刚入院,还闹不明白情况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变成了墙上的碎肉和血沫。 “是我,”nc点点头,声音恢复了:“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当我坐在收费处里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院员工。” “为什么——这怎么——” “你们没有想过吗?这么多nc,在不值班的时候都去了哪里?”胖男人慢慢裂开一个笑,“……在做nc的时候,变胖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当你变得像我这么胖的时候,别人注意到的就只有你的体积而已,至于你的五官什么样子,眼睛什么颜色,别人压根就懒得瞧。这儿是医院,来回挪动脂肪不是一件困难事。” 波西米亚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你平时就躲在我们中间杀人?” “你们有你们的目标,我们也有我们的。”nc仰头休息了几秒,“……没想到吧?在va世界里套了一个医院,在医院里又套了一群隐藏对手。” “原来五十帆是被nc杀死的。”林三酒喃喃地说,“怪不得杀了她的人能进入一间上了锁的病房,也没有拿走她的器官……” nc睁开眼睛:“什么?” 林三酒刚刚解释了两句,他就摇起了头:“不是我们干的。我们和玩家一样受到规则限制。你们要完成目标离开va世界,我们要阻止玩家离开,并且取代我们成为nc……所以只有在个别情况下,我们手里才会死人。” 就像是找替死鬼一样? “谁杀了那个女人不重要,”不等她问,波西米亚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干嘛越扯越远,怎么的,是不是还要倒杯茶慢慢聊啊?你就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们好了!” “因为这是我在医院工作以来,第一次既没有在收费处值班,也没有改头换面混进玩家里。”nc喘着气说,“……这么说很奇怪,因为我现在是你们的阶下囚,但是……我第一次有了一点点自由。我们如果互相帮助的话,我就可以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是什么”三个字还在喉咙里,林三酒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低低一道吸气音。她急忙一转身,恰好看见黑泽忌猛地一翻身坐了起来——工具间内的气流突然随着他一起醒了,汹涌澎湃地旋转搅动起来,尖锐地呼啸着、扑向了四面八方;林三酒赶紧拽着波西米亚退后几步,低声叫道:“是我!” 气流蓦地放缓了速度,力量在逐渐松散开的漩涡之间流走了;空气像一头听见了主人呼唤的猎犬,收起了獠牙,重新温顺地俯在了黑泽忌的身边。他一手扶着墙壁,十分吃力地慢慢站了起来,脸色仍旧残留着一丝死人般的灰白。 “这是哪里?”他皱紧眉头,凉气从他唇齿之间流进了喉咙,稍稍缓解了他声音里的干燥沙哑:“……发生了什么?” 这话可说来长了。 “我怎么……”他用指节抵住太阳穴,紧紧闭上眼睛。“比受伤还严重……像死过一次似的。” 波西米亚“啪”地一拍巴掌,不用回头,林三酒都能感受到她那句没说出口的“可不是怎么的!”。 “我们现在还在医院里。你现在肯定非常虚弱,”她安慰似的劝道,“你先休息一下,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的。至于来龙去脉……”林三酒看了看波西米亚;后者一双眼睛此时亮得仿佛探照灯一样,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几步冲了上去,迫不及待地对黑泽忌说:“我来给你解释!噢,自我介绍一下,人家都叫我波西米亚,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黑泽忌像看烧鹅一样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就你?” 波西米亚毛都立了起来;在她强自忍气的时候,林三酒走到了nc身边,一边看着二人,一边低声说:“你说吧,你想要干什么?” nc的目光落在了工具间的角落里,似乎正在兀自出神。等他开口时,林三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想吞噬掉这个副本。” 1206 人不能逃脱经济规律的魔爪 1206 黑泽忌刚刚起死还生,别说战力了,连体力似乎都去了十之七八,一时半会还恢复不过来;波西米亚挑三拣四,拈轻怕重,天生没有半点为团队奉献的精神——结果到头来,不得不扛起血淋淋、肥沉沉的nc的人,自然非林三酒莫属。 “你要跟他合作的,你不背他谁背。”波西米亚站在门口嘟哝了一句,“看着怪恶心的……” nc撇了撇嘴角:“我变成这个样子,真不好意思。” 波西米亚转过头,留给了林三酒一个金棕色、毛茸茸的后脑勺。她嫌弃nc的同时,似乎也对他隐隐有点忌惮,连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 坚持不要人搀扶的黑泽忌,一步三摇晃地走了上来,嘴唇抿得紧紧的,不肯发出半点喘息声。林三酒不太放心,刚朝他看了一眼,后者就立刻皱起了眉毛:“你看我干什么?” ……还能不耐烦,还行。 她一手圈住nc的肥胖胳膊,朝门口抬了抬下巴,波西米亚就小心地将耳朵贴了上去。听了一会儿之后,她回头对几人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工具间的门被谨慎地拉开了一条缝,从渐渐长大的缝隙里,悄无声息地钻出来了接二连三几个人影。林三酒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当她站在走廊口的时候,nc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声气虚弱地说:“……左拐,直走。” 虽然一行人里伤残病弱俱全,但毕竟都是水平过人的进化者,就算打个五折,也还是敏捷轻巧得惊人——甚至连空气的搅动都被黑泽忌不断放出的小小漩涡给尽数抵消了;若是闭上眼睛,除非被波西米亚一拳砸在脸上,否则恐怕谁也发觉不了身边居然有人经过。 在即将转入下一条走廊的时候,黑泽忌将一只手压在了林三酒肩膀上。他一个字也没说,几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了脚。 在昏蒙蒙的走廊里,一切都寂静无声。波西米亚微微有点儿疑惑地一歪头,随即明白了林三酒的暗示;她白了后者一眼,犹豫两秒,还是没有贸然伸头出去看,反而蹲下身,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出了一面小镜子。她将小镜子拿在手里,从靠近地面的角度,悄悄往外晃了一晃。 她盯着自己手里的镜子,一声不吭地顿了几秒,再转过头的时候,脸色发白。 “警卫,”她张开嘴,无声地以口型表示道:“好多个,站在那儿……”随即伸手指了指墙后。 站在那儿? “不动?”林三酒也以口型问道。 波西米亚摇了摇头。 当林三酒也瞥了一眼镜面的时候,她后脖颈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布满黑洞的脸,正面朝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里。有的人眼睛已经变成了黑洞,有的人却还没有;在残留了完整形状的眼睛之中,有好几只,简直像是正好与她的目光撞上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所在之处。 怪不得……怪不得这一次的警报停得早,警卫也没了影子。他们大概知道逃犯早晚会出现在走廊里的吧?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段走廊? 要不是担心发出声响,林三酒恨不得能一把将nc甩在地上,用靴子踩断他的气管。这胖子说不定早就知道哪里戒备会森严,才特意领他们走上这条路的—— “我不知道的,真的,” 当一行几人重新退回工具间的时候,不等有人开口,胖男人就第一个说话了。林三酒松手将他扔到地上,咚地摔出了一声闷响;nc一脸痛苦,却仍旧死死地咬住了牙关,没有让自己叫出声来。 “……你们听我说,”他好不容易缓过气之后,说道:“不是我故意领你们去的。我之所以会领你们往那儿走,和他们在那条路上守卫,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只有到了那儿去,你们才有可能出院。” 抬眼看了看三张脸,不知道是谁的神色叫他打了个激灵;nc急忙说道:“我不是解释过了吗?首先要让医院对你们的身份产生混淆,才有可能蒙混着出院。你去过一次信息部了,”他对林三酒转过头,“你拿到了大部分病人的材料,这就省了不少事……你也同意,我们得把做过手脚的材料放回去。但不是放回信息部,因为那儿已经毁了,再出现新的资料就可疑了——我刚才都说过一遍了,你们怎么不信呢?”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打算把材料放回去?”林三酒半信半疑地问道:“还事先安排了那么多警卫等着?” 在讲解计划的时候,这胖子总是语焉不详。他好像已经把副本当成了自己的,除了必要信息之外,很不愿意让玩家们知道更多的情报。 “他们不知道。”nc叹了口气,“但那个地方很重要……出于各种原因,你们都很有可能会往那儿走。” “怎么说?那是什么地方?” nc犹豫了半天,似乎才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说法:“……机房,你们听说过吗?” “机房?” “或者说……引擎?”他来回看了看几张脸——黑泽忌早就坐下休息了;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恢复体力的机会,就像任何一个机敏的野生动物一样。 “你到底要说什么?”波西米亚站在林三酒身后,冷不丁地蹦出一句。 “就像车子有发动机,电脑有主板,飞机有引擎一样,这儿也是有一个‘源动力’的。”nc慢慢解释道,“……在机房里,储存着关于医院的一切,也运转着医院的一切。别激动,话是这么说,但是想要弄明白它到底能干什么可不容易……机房占地很大,一间屋子连着一间屋子;其中最外头的那间屋子里,装满了死人的点数。” 除了黑泽忌不懂这句话的分量之外,另外两个人都愣住了。 “所有在这家医院里死去的玩家,只要死时身上有点数,就会被存在那间屋子里。不然的话……你们没有想过吗?点数是拿真实器官换回来的,如果随着人死而消亡的话……”nc想了想,打了个比方:“那医院里岂不是要一直处于通货紧缩的状态吗?” 1207 这很有意思 【这是防盗,我还没到家啊啊啊】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1208 顺风顺水林三酒 1208 要说林三酒在末日世界里总结出了什么人生经验的话,那一定是不管她想干什么,都从来没有顺利过——不过她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这条铁律居然被打破了。 最开始,她和波西米亚试图从最老套的办法入手,自己问自己“我如果是一个要躲开警卫的进化者,我应该躲在哪儿,警卫才不会来搜”。俩人凑头想了半天,波西米亚突然一巴掌打在了她的后背上:“那不就是这个工具间吗!我们本来不就是要躲开警卫的进化者吗?” “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地方,”林三酒咳嗽几声,看了一眼nc:“狭小又不起眼的……” nc摇了摇头:“不用指望我,我不知道。你看我这身材,也该明白我跟狭小空间没有什么缘分。” 难道得走出去,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搜吗? 她才想到这儿,角落里的黑泽忌忽然再次睁开了眼睛——他显然是一个很会休息的人,合上眼睛时就跟死过去了似的,所以每次一开口都能吓人一跳:“你们先别说话。” “干嘛?”说了就听,就不是波西米亚了。 “叫你闭嘴就闭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林三酒还是握住了波西米亚的手,示意她与自己一起安静下来。工具间里迅速陷入了死寂里,连几个人的呼吸声都在压制之下,变得轻轻浅浅的;她与黑泽忌的“纯触”系出同源,心中一动,就隐隐地感觉到了——那是一种极难形容的触动,仿佛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双猫头鹰莹绿的眼睛。 她也打开了“纯触”,工具间里几个人的存在鲜明清晰起来,强烈得就像印在神经网上一样。不过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第五个人的呼吸,心跳,或者皮肤与布料摩擦时的细微声响。 “什么也没听到吧?”黑泽忌轻声问道。 林三酒摇了摇头。 “看见那个换气扇了吗?”他将目光投进了天花板角落里。 那换气扇只有人头那么大,原本应该是白色的页片上尽是一层层厚灰,颜色脏污得与天花板本身没有什么分别,一根系在页片上的布条垂在半空里,凝固住了。 “那换气扇怎么了?”波西米亚问道。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收到过任何热情洋溢的谢礼,所以说话时老带着一股怨气。 “……放工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换气扇?”一片蒙蒙的昏暗里,黑泽忌的眼睛亮得仿佛看见了猎物的老鹰。 与其说这里是工具间,不如说它是个橱柜,压根不是给人用的,在挤挤挨挨地坐了35个人之后,连水桶拖布之类的东西都被挤进了nc的怀里——林三酒腾地跳起身,紧盯着换气扇说道:“不可能……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第五个人的声音了。” “我也没有听见。”黑泽忌出乎意料地说,“但你不能用耳朵去听。” 那用什么? “闭上眼睛,”他低声说,“想象你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漆黑房间里,听不见也看不见,然后向内部打开纯触。假如我们是这个房间里的家具……你现在能感觉得到家具在哪儿吗?” 林三酒捂住耳朵,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犹豫着点了点头。那种感觉既轻微,又时有时无,就像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那是一种隐约觉得身边空间被事物占用了的感觉。如果说宇宙是一张膜的话,那么此刻这个工具间就像是一个小宇宙;在这张膜上,几个人的存在与重量,就像星球一样压进了膜里,占有、扭曲了空间。 “我……好像感觉到了。”她仍旧闭着眼睛,压着耳朵,喃喃地说:“波西米亚……是你吧?你挪了地方,对不对?” 波西米亚咕哝着说:“他让我挪的。” “还有……”林三酒睁开眼睛,缓缓放下了手,盯着换气扇说:“上面,也有一个‘家具’。” 黑泽忌没有说话,轻轻勾起了一侧唇角。 就在这一刻,换气扇像是突然被人按进了水里似的,颜色与形状都迅速扩张融化、渗进了天花板里,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从原本是换气扇的那块天花板上,迅速掉出了一个影子,紧接着就仿佛荡秋千一般在空气里划了一个弧,在半空中朝门口扑了过去——那人影的速度快得惊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够逃出门去的才对。但他大概没料到,刚才波西米亚在黑泽忌的示意下,早早地堵在了门口;此时一见半空中老大一个黑影冲自己扑了过来,她小声惊叫了半句,抬手就扔出了一只木制小鸟。 林三酒反应的确算是极快的了,干脆利落地“啪唧”往地上一趴,恰好躲开了半空中那只迎风而涨的木鸟——就算她躲得及时,后背上还是挨了一下木头翅膀。 她翻身一滚跳了起来,险些踩着nc的大腿根。那只木制大鸟的身体紧跟在她身后继续膨胀,直到再也没有空间可以膨胀了才停了下来;它的双足落在刚才林三酒趴着的地方,两只翅膀里紧紧抱着一个男人,身躯挤满了整个工具间。每个人都被推着、压着,紧贴在墙上,至于水桶一类的塑料制清洁工具,早就成了一块块碎片了。 “这么窄的地方,你用这么大的特殊物品干什么?”她没好气地低声叫了一句。 木制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压根都瞧不见波西米亚了,能看见的,只有木鸟低低垂下来的、和小冰箱一样大的脑袋,以及头顶上精心雕刻出来的一缕缕羽毛花纹。它把头靠在怀中男人的肩膀上,双翅死死将他按进自己的胸脯里,一张鸟脸上居然泛起了慈爱之色。 “不是要抓住他吗?”波西米亚被挤得喘不上气,却不代表她没话可说:“你说,我抓没抓着他?”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这是母爱,”波西米亚反唇相讥,“你懂个屁。” 等他们好不容易把红脸人从母爱中解放出来的时候,后者看起来已经快没有人样了。说来他也真是倒霉——他的能力之一,可以让他融进墙壁、天花板、床垫子之类的固体内部,不仅能完全遮蔽他的生物表征,就连留在表面上的身体痕迹,也会形成一个合情合理的假象:比如天花板上的换气扇,或者床垫上的一块污渍。他找到了一个不起眼、适合藏身的小工具间,还不敢完全放心,于是想办法爬上了天花板,把自己埋进了天花板里,只把头顶的痕迹改成了一个换气扇。谁能料到刚一藏好,林三酒就扛着半个胖子、领着两个人,熟门熟路地进来了。 “又见面了啊,”林三酒打量了他几眼,发现红脸人恢复得不错,已经看不出来警卫化的后遗症了,“你还记得我吗?” “你拿走了我的东西,”红脸人自打进来之后战力物品纷纷折损,今时不同往日了;尤其是朝黑泽忌多看了两眼之后,说话都客气多了:“……你还想要我过去作为gar的游戏攻略?” 几个人不由一怔。 事情过于顺利了,林三酒反而满腹狐疑起来。“你听见了?” “对,这个家伙是nc对吧?”红脸人朝胖子抬了抬下巴,“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你们,但是他说的没错。作为一个gar,我的确知道应该怎么赚取隐藏点数。” 他话音一落,脸上就浮起了一个笑。红通通的油漆在皮肤皱褶上干碎了,簇簇地落下了粉末;不管是谁见了他的表情,都知道即使自己追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波西米亚忽然抬起头,像个要闻闻是否快要下雨的兔子一样,使劲抽了抽鼻子。 “有香水味,”她喃喃地说,顺着气味一点点闻到了红脸人的旁边,“你长得又丑又没品味,为什么还懂得喷香水?” 林三酒被这么一提醒,也吸了两下鼻子,突然明白过来了:“你刚才见过卫刑?” 不止见过,二人一定近距离接触过,红脸人的身上才会沾上香水味。 红脸人嘴唇张合几下,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仇……这和眼下的事没关系。” “她人呢?” 不等红脸人说话,波西米亚先开口了。她此时的样子,让人想起了缉毒犬:“香水味真的就像是喷在他身上的一样诶……你确定是那个女人用的吗?说不定这家伙其实很有上进心。” “卫刑在你的身上?”林三酒这话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对。她把红脸人的特殊物品都拿光了,他不可能还有地方藏一个大活人……不过,那个抓人用的网兜呢? “你进实验室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一个长杆,它当时和你一起摔地上了,”她紧盯着红脸人,加快了语速:“我把你吸出来的时候,压根没有多看它一眼。怎么,你是在出来之后,又想办法把它拿到手了?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我说过,她和眼下的事没关系。”红脸人犹豫了两秒,“你和她又不是朋友,我知道……” “少废话,卫刑是不是在你手里?” 顿了顿,红脸人这才慢慢将手伸向了自己的怀里——他刚一有动作,原本置身事外、闭目养神的黑泽忌就猛地睁开眼睛一扭头;红脸人手一抖,刚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一节节打开,变成了一根骨碌碌滚了几下的长杆。 “这是我的瑞士军杆,”他不情不愿地说,“一根杆子,多种用途……” 其中一种,就是从杆子里打开一个大网兜,使它摇身一变,成为一只巨大的捕虫网。那只鼓鼓囊囊的捕虫网刚一打开,卫刑就翻滚着掉了出来;在她还没有站起身、看清环境的时候,她已经举起一只手低声叫道:“别信他,我才是gar!” 怎么又来一个? 他们刚才在天花板上,把自己几人的对话都听见了,这一点已经显而易见了;但是为什么都要争着做gar? “这工具间的人口密度太大了吧,”波西米亚抱怨道,仔细看了两眼卫刑,转过头小声问道:“你对美人的标准不大对啊?” “什么?” “我就说呢,你怎么从来没夸过我好看。原来你就觉得这种平平常常的长相好。” 平平常常? 林三酒忍不住了——她明知道这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还是以金属拳套包裹住的右手拽起了卫刑;二人目光一碰,她也愣了。 五官、发色、身材、脸型……甚至包括皮肤上的装饰,都没有一点儿变化,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就是卫刑”——然而卫刑身上那种令人为之夺目屏息的“美”,却像黯淡下去的灯光一样消失了。 “我真的是gar,”她似乎全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又急切又窘迫地说:“不然的话,我怎么知道可以和nc联手?当然了,那次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没有变成警卫,其实我也是高兴的……” 林三酒一个字也不想听她说。眼看着连红脸人好像都要张口了,她一摆手,二人就都颇为识趣地住了嘴——在她沉思的时候,工具间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就在她分心思考的时候,有人近乎无声地轻轻地走近了门的另一侧;紧接着,一只手在工具间的门上轻轻敲了敲。 林三酒从沉思里一激灵,猛一拧身,却先看了一眼黑泽忌——后者的脸色顿时臭了下去:“你看我干什么?我像你的看门狗吗?” “那个……”门外的人低声说,“能放我进去吗?我刚才就躲在附近……听见你们说要找gar。实不相瞒,我就是一个gar……” 2019春节联欢(?)灾难现场 林三酒今年突然发现,她不但有场地可以庆祝春节了,居然还有人可以一起跟她折腾了,这简直是老鼠一回头突然发现自己掉进了米缸里。她跟谁都憋着没提,自己经过忙忙活活、脚打屁|股、四处搜罗物资、为了两斤鸡蛋把别的进化者打出一头包、满山遍野采野花、把白纸贴飞船门口刷红漆结果刷得到处都是惹沙莱斯生气了、打电话叫人、被挂电话、继续打电话叫人……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之后,总算将能找到的人都找来了。以下是沙莱斯的安保系统【不小心】录下的片段。 1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波西米亚的宽袍大袖把桌子面已经遮得瞧不见了,她就像个感恩节的火鸡一样趴在桌子中央,自打生下来以后头一次这么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刚才那一局斗地主就他妈是我赢了。” “你赢个屁!”黑泽忌一把将剩下的几张扑克牌扔到她脸上,站起来时椅子哗啦一声,“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和她换牌?” bliss安安静静地低头束手不说话。 “你记错了,”波西米亚面不改色,“你糖吃多了记性不好。那是上一把。” “上一把我还没来!”黑泽忌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没来!” 2 “你给他一点,”林三酒两手沾满面粉,从餐厅后厨里探出了头,小声说:“……你那么聪明,想想办法嘛。大过年的。” 虽然不明白过年到底是什么东西,礼包还是假装很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他一时还舍不得走,绕着姐姐打了两个转,凑上去闻了闻她头发里的韭菜味,一张脸顿时皱成了八旬老包。“这什么啊!” “你不爱吃吗?”林三酒有点慌,“三鲜的行不行?给你做虾?” 从后厨里传出了波西米亚烦躁得要炸似的声音:“做你妈的虾不做不做,我不会剥皮!我想出去玩!” “我做!”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进了厨房。 就像主人进了咖啡厅的小狗一样,礼包在门口茫然地转了几圈,还是往餐厅去了。 走到无头人的旁边时,他伸着脖子往衣领里面看了看。 “难道要切个口子把汤倒进去吗?”他咕哝着。 3 “真的,大哥,我不能再喝了,”余渊这句话咬了两次舌头,眼泪都出来了,“你也太能喝了,我,我不行了。” 白胖子波儿娃拍桌而起,脸上红通通一片,五官都看不清楚了:“喝喝!这不是过年吗?” “可你不是俄罗斯人吗?” 波儿娃想了想。俄罗斯人见到酒就像酒精遇见了火,这个问题让他从熊熊燃烧的饮酒之魂里冷静了几秒:“对哦。” 余渊抹了一把眼泪。“我就不明白,”他低声说,“我也是一个数据体了,你怎么能把数据体喝到桌子底下呢……” 这个时候有人咚咚砸了几下门。余渊仿佛听见天籁一般扑了过去,见门口立着一个无头人;没等吓一跳,就听一个声音从地上响了起来:“……有酒局吗?一、一起喝,来。” 虽然不明白这些是何方神圣,余渊还是满腹感激地把无头人和胡子拉碴都弄进了屋子里。在他悄悄关门走的时候,隐约听见屋里说:“别看他没头,能喝!来,这样倒进去就行……我刚才在餐厅看见的……” 【谢谢大家给的过年红包!希望大家量力而行,咋我看还有说要省吃俭用给我打钱的,你们说我又不是外围大蜜,又不是毒品海洛因,你们这么说多么容易让人误会……回头大过年的再给我取缔了怎么办?】 2019春节联欢灾难现场 4 “不要去第二层西区,” 在所谓的“大年夜”过去以后,当林三酒口中的“大年初一”来临的时候,exod里悄悄流传起了这一句话。窃窃私语在嘴巴和耳朵之间传递——当然,无头人偶师不在此列。 “为什么不能去?”兔子有点不服气。 “不知道,”胡常在摇摇头:“但是告诉我的人是真心诚意这么说的,就肯定不对头呗。说不定是有什么原主人的陷阱。” 兔子有一点非常出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以防真有虎,带个肉垫人。 没过多久,它和肉垫人胡常在就小心地摸到了第二层。流言的威力下,这里空荡安静,除了灯光什么都没有。 “这也没有什么,”兔子嗤了一声,直立起来,抬起一条腿,踹开了门:“连个人都……” 一双碧绿的眼睛从门后桌上转了过来,望见它时盈盈一亮。 “欢迎!来了两个人吗?” 没有谁见了这种已臻巅峰的容貌之后,能不呆呆看上一会儿的。胡常在瞪着对方看了几秒,总算回过神了,见脚边的兔子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弯腰低声说:“……你是母兔子?就算这个男人再好看,这个……有生殖隔离……” “给你爹闭上嘴。”兔子回过神,怒意却在一转头看见那男人的时候又消失了:“他的气质……有点像我末日以前的主人。” 斯巴安冲它温柔一笑,轻轻拍了拍膝盖:“真是一只好兔子。来,让我看看你。” 兔子迷迷瞪瞪地跳了上去。它被捋了几下耳朵之后凑近桌旁,浅粉红的鼻头飞快抽了一会儿:“这是干什么用的桌子?” “麻将桌。”斯巴安轻声说道,看了一眼胡常在:“知道麻将吗?一起玩几局吗?” 好歹都是在末日里活到现在的人——胡常在将头摇得飞快,脚下已经逐渐往后头退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斯巴安的肩头上忽然升起又一双绿眼睛。这次的绿眼睛主人,还长了一双尖尖的耳朵;胡喵喵冲他甜甜地叫了一声,胡常在立刻顿住了脚步。 “兄弟俩?”他茫然又恭敬,满怀感激又不明所以地问道,“二位虽然物种不同,但是长得……” “来吧,”猫医生跳上桌子,冲他扫了扫尾巴,蓬松皮毛看起来闪闪发亮:“你总不能叫我们三缺一呀。” 确实不能。 一人一兔感激涕零地坐上了麻将桌,面对着同样长了一双绿眼睛的一人一猫。灯光仿佛迷离起来了,斯巴安眼中闪烁起的光泽,仿佛叫桌面与牌也微微朦胧了,时不时还夹杂着一阵阵能靠近猫医生的激动心情……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在这样美好的地方,胡常在觉得自己可以坐一辈子。 当然,他没有坐一辈子。 当他和兔子身上所有的特殊物品、零食、可以向沙莱斯换食酒的餐牌(由林三酒手制,防止波西米亚这一类吃起来没够的人把大家的份都吃干净)、刚收到的红包……全部输干净之后,一人一兔迷迷糊糊地被送出了门——门“咣当”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了,撞碎了粉红泡泡。 “千万不能去第二层西区啊,”exod的都市传说从此又增添了一分恐怖,“……就算是你身上的毛,都是要有去无回,被人剥掉做兔毛衣的……” 【今晚我一个不会打麻将的人被我妈我姨我舅三个犯罪份子联手骗上麻将桌,诶呀妈呀规则这叫一个多,每打一局居然都有不认识的新规则出现……怎么记得住啊喂!一分2块钱,我居然一口气输出去68块钱……这要不是我精通风控(),及时止损(),假装心绞痛(),我不破产都下不来麻将桌!这是什么人发明的游戏,我认为应该取缔】 我刚才度过了一个极度不真实的晚上 我今天食言了没有写番外,是因为我想和你们分享一下我刚刚度过的晚上——我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告诉别人别人可能都不会信。 是这样的,今晚我和我妈、亲戚朋友一起聚餐,吃完饭以后我们一起坐出租车回家(此处是奇迹因子1),19:42下车,进屋,20:50的时候想找手机玩一下,发现找不到。没了。打电话,你猜对了,关机。 这他妈不用问了,手机肯定落车上了。离开餐厅的时候我特地检查过,没有忘东西,唯一一个可能性就是裤兜里的手机滑到出租车后座上了,被人捡走了。 woc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那部手机里储存了无数非常重要的资料,银行卡账号信息,个人信息(证件照片),家里车相关的a,简直数不胜数。丢了那个手机,基本上我们一半家产都岌岌可危……当时直接他妈炸了我都,因为啥呢,我坐车从来不要发票,根本不知道刚才的出租车车牌号——就在这个时候,我妈突然说,“我要发票了。” 她也是一个从来不要发票的人,为啥突然今晚要了票,是因为想起别人告诉她,为了保险一定要拿出租车发票——所以她心血来潮要了发票!!!我差点都没想起来! 接下来我迅速打电话给汽车公司,这里真的要赞叹一下了,晚上八点多,客服电话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帮我们联系了司机,给了我司机电话。打过去一问,司机说:“你们下车都一个小时了啊,我都接了四单了,车上早就没有你的手机了。” 当时我都快哭了好吗……用查找ihone功能没用,那个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根本不显示,锁不了,出租车是唯一一个希望了。我问司机,我们下车之后那一单的客人,是从哪里上车,到哪里下车,是什么样的人(逻辑上来说,是下一单坐在后座上的人最有可能拿到)……司机还满热心,告诉我他们在19:55分时在一个住宅楼地址下车了。 一般来说,你就算知道他们在哪儿下的车,那又怎么样,对不对,你去哪里找人?但是丢的手机太重要了,我简直缉毒犬附身,穿上衣服就打车出门——我当时心想,我他妈求大楼保安调19:55分的监控,找进来的一男一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吧! 在去的路上,我又打电话给司机了(以防万一可能要跑很远去调出租车内监控),然后司机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他们是去那个住宅楼旁边一个韩国料理吃饭去了。” woc?!当时都晚上九点半了,一个半小时怎么也该吃完了吧!!人走了茫茫深圳市几千万人我还去哪里找啊?? 我下车的时候腿都软了,颤巍巍走进韩国料理一看,到处都是空的,一、桌、客、人都没有。(奇迹因子2) 跟前台小姐姐说了一下来意(根本不抱希望了,只想倒地哭),她说,“我们这儿真没有一男一女吃饭的了,全走了,就是包间还有人了,但那是一大群人。要不这样吧,你去楼下路口保安亭,他们有监控。” 我他妈尽量口齿清楚地把来意和保安说明白,保安还有点不大愿意似的,挨不过我一直不放弃,领着我们去了后面一个小破屋,里面好多台屏幕,还挤了另外两个保安。找到19:55的监控,正好能看见韩国料理门口,我当时真是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虽然我还没有去想,就算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又怎样,完全是大海捞针——果然看到符合司机描述的一男一女,手拉手走进了那家韩国料理。 这个过程中,3个保安众口一词唧唧呱呱不断说“你看这个没用的”“你去哪里找他们”“你就是要报警”“报警报警”……我当时根本已经绝望了,你丢个手机而已,大过年的,警察会管么?我们就从屋里出来,绕回韩国料理门口,看见对面有个咖啡厅,想说会不会是那对情侣吃了饭去喝东西?于是过去找了一圈,没有。(奇迹因子3) 等从咖啡厅走回来的时候,我们准备放弃回家了,3保安之一正好走出来抽烟(奇迹因子4)。看见我们,他就几步走上来,问“报警没有?”,得知还没报,就一个劲催我们:“赶快报警,不要打110,打这个派出所电话,快点报吧都两小时了!你不用过去,就在这叫他们来,在这等着!” 都到这个地步了,报了就当他妈娱乐自己了吧。我就在原地打了电话,听那头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小哥哥转接了我的电话,详细阐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就在这个时候,监、控、录、像、里、的、一、男、一、女、走、出、了、韩、国、料、理、门、口。 我当时一眼认出他们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了,一拍我妈就直指了过去——就算看见耶稣走出来我估计也就是这个反应了——为啥前台小姐姐说没人了呢,因为他们是来和朋友聚餐的,一大他妈帮人一起走出来的,原来包间吃饭的就是他们。 那个时候我心里就一个想法:咋命运还带埋伏笔的呢??这么多奇迹因子,只要有一个没有对上,我们就找不到人了。 注意,到这个时候,其实我们还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说明就是他们拿了手机……不过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几个走上去以后,连问话都没问,过去就朝那男人说:“你捡到我手机了。” 在那一刻,我觉得我看见了那个男人脑袋里过于震惊的一片空白——因为他随即说:“啊,是。” “还给我吧。” 他打开包,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红色ihone掏出来,还给了我们。 “谢谢,新年快乐!”我们几个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觉得那个男人到现在还是懵逼的状态。 1209 是时候拿出放大镜和烟斗了 工具间里一群人,除了nc个个儿都是逃犯,即使是刚才一通抓捕质询,人人也都将声气压得极低——门外那人躲在哪儿了,怎么会恰好听见? 林三酒示意波西米亚让开些,自己站在门边,戴着拳甲的右手张合活动了几下,轻声问道:“……你在外头多久了?” “我才走到门口……因为我其实不是在这里听见的。”门外那人也以气声回答道:“我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为了躲避警卫,我在不少角落里都装了监听耳。我本来躲在两条走廊以外,听见你们的谈话之后,才往这儿走的。” “监听耳?”林三酒回头示意波西米亚赶紧去找,问道:“在哪里?工具间里吗?” 就在她以为她总算能验证一个说法是否真实了的时候,只听那人在门外轻声说:“就在这个工具间门外上方,我进去就可以给你看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个人不是警卫。林三酒瞥了一眼黑泽忌,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想了想,一咬牙,将门拉开了。 来人一看清楚她的脸,却反而往后缩了一步:“啊,是你?” “你得感谢我,”林三酒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要不是我杀了你,你现在还是警卫呢。” 他的长相,与警卫时一点相似之处也没有了。在摆脱了黑洞与干枯之后,他看起来五官细小、轮廓软和,说话时老是犹犹豫豫、不愿肯定似的,让人觉得他似乎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他看了看林三酒刚才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攻击的右手,忍不住缩起肩膀,被催促了两次,这才一闪身钻了进来。 “挤死我了,”波西米亚紧贴在墙上,语气十分不满:“这么多人,空气都臭了,你们要说什么都赶紧说,不要让老娘等。” “我是gar,”红脸人一开口的时候,正好前任警卫也说话了:“我……是你们找的人……” “不,我才是。”卫刑摇了摇头。 为什么都要冒认是gar? 顺着这个念头往深里一想,就会发现其实答案也很明显:这三人都被困在地下层里,既出不去,又不敢被警卫发现,甚至连下一步该怎么办都不知道,只能挨过一会儿是一会儿,想必都已经茫然焦虑得不行了。这个时候忽然发现另一组人不仅了解情况,还有nc相助,看起来很有希望能够离开地下层——哪能不赶紧想办法加入进去? 毕竟在末日世界里,互相帮助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美德。大部分的“互助”,本质上都是利益交换;如果没有证明自己对别人有用,就算别人愿意伸出援手,大多数人也不敢接。 林三酒看了看nc,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个地方有一个gar,那么你肯定知道哪一个才是了。说吧,是谁?” 她希望不要是卫刑。 “如果我现在能直接告诉你答案,那么我刚才也就不必费事绕圈子了。”nc坐在墙角里,肥胖的面颊上又浮起了那一个叫人看不明白的笑:“你们必须得自己决定。” 这个答案也不算是出乎林三酒意料之外——她抱着胳膊,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既然是gar,那么就该知道赚取点数的隐藏途径了?不如你们分开告诉我,然后我找nc验证一下。验证通过的人,就是gar了。” 三个人彼此看了看。 “那怎么行,”红脸人嗤了一声,好像在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样,“你这就是以为我傻了。” “那个……我现在告诉你的话,”前任警卫小声说,“你知道了办法,我不就没用了吗?我、我就算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也只能告诉nc……” 卫刑叹了口气,没说话。 “那就直接找他验证,”林三酒肚子里很少装这些弯弯绕,反而被弄得有点狼狈:“nc通过的人,就是gar了。” “这个,”前任警卫垂下眼睛,“现在也不行的……” “他有监听耳,”红脸人一脸理所当然的怀疑,“谁知道你们有什么?如果在我告诉nc的时候,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把我的话听去了,不是一样的吗?” 卫刑摇摇头:“有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我的关系现在也无法挽救了,希望你别怪我多加小心。在到达那个装满死人点数的房间之前,我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林三酒刚要张嘴说“那我们去那个房间验证好了”,却忽然被一个念头掐住了舌头。这三人满腹猜疑、极度小心的态度,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感染了她,让她也有点多疑起来——把他们一起都带去“副本发动机”所在之处,是不是太不安全了?真gar或许的确是出于谨慎,才想拖到最后关头开口的;但那两个假的gar自己心知肚明,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迟早会被拆穿……他们到了那儿之后,会干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不能把假货也带过去。”波西米亚也想到了同一处;她听得不耐烦了,建议道:“让黑泽忌把他们都打一顿好了,直到把屁和实话一起打出来为止。” 她一直憋着想要行使一个救命恩人的权利——林三酒刚想到这儿,只见黑泽忌居然一声不出地爬起了身,赶紧制止了他:“不行,你坐回去。” “为什么不行?”波西米亚比黑泽忌还来劲,“假的打怕了就招了,真的怎么打也不会招嘛!” “哪有这么简单。” 假如她认定了“真货不会承认自己说谎”的话,那么他们只要咬牙挨着,挨到另外两人先受不住招了为止,剩下的那一个人就会自然被认为是真货了。他们三人都清楚这一点,那么这样一来,就会变成一个耐受力的比赛;谁知道真货受不受得住痛呢?万一真货是这个看起来软软弱弱的前任警卫,刚挨两下就不行了怎么办? 更别说,林三酒很不喜欢折磨人。 “这样吧,”她想了一会儿,“咱们用文明一点的办法来解决。如果你们都要说自己是gar,那么你们肯定很了解游戏玩家俱乐部,对va和医院应该也清楚。你们不妨都说一些最能证明自己是真货的事,让我看看谁是真正的gar。” 打赏感谢章,文尾放不下,这次我没忘,本章不收费 又是快两周没放感谢,其实不是忘了(我现在欠了俩番外了,我也没忘!),是实在忙得脚打屁股,想一起发了……结果一看,被你们热情包养我的劲头给惊住了,大家过年给红包也太激烈了吧! 我跟你们说过吗,是这样的,由于我特殊的宗教信仰,我一年过12次春节……那个啥……希望大家能够积极尊重我的宗教信仰……(此处应有苍蝇搓手) 一挥手就赏了上百,比我妈对我大方多了的大佬们: 9九五5(给你们介绍一下,拿我当海洛因的人就是这一位。赏的太多,我自己都觉得我快要被取缔了) xd00(平常已经很照顾了,过年还有红包拿……大额不够还有一串小的) 辞凉凉凉凉凉(是不是我干了啥好事?你是不是想鼓励我特殊的宗教信仰) 明鸣酩溟舍(也是小赏+大红包,哪好意思,我都看见你好多次了) 落澄lc(仿佛氪金一样,这个名字已经火速变得熟悉了……) 慢狼中(200+小赏,真的受你照顾到手软啊……) 墨色阑珊(债主还加债吗?裤子给你了,你拿去装面粉吧) 暗羽辰莎(总是能在打赏里看见你,诶嘿嘿,肯定是多打钱少看文的标准样板) 时之幽灵(上次不都赏过了吗,这咋和吃饭一样呢?此处有搓手) 白璐白璐(不求你打赏,只想让你赶紧代笔,但是有赏我怎么会不要呢) da舒(??斗地主钱???) 菜草草(平时已然是一位奶茶大亨了,过年变成红包大亨) 还想告诉平时小额打赏不断都赏跨年了的兔组长,其实打麻将那一个番外,我真没想到要再从你身上剥兔毛衣来着……谁知道你赏了三百(??)我代替斯巴安给你问好吧…… 绾慬也赏了两百(学生党吃点零食也好啊!你这赏能让我坐很多次车了……) 苍白bt的人(谢谢你的苍白,谢谢你的bt……) ofen月(红包肯定是冲我给的,不是冲番外角色给的,我这么坚信着) 还要谢谢给了五十红包和不少小赏的轻风香溢远,一赏一串茫小岛、汾驴12138、君米xi、啾啾叽歪、尾巴的请假条、常见常赏瑞泽尔、一只叫arty的喵、书友20190124155302250、书友20180729203241673、sberyt、贼心不死云酒党、tay、欣賞梨的眉、妖妖和麟麟、是五七啊、书友141220234907838、猫爱打盹(和我淘宝用户名很像)、北风嘌呤、书友20180919064425635、jessory、巴音布鲁克羊(真·新羊)、小红刚、屎倔人(莫名觉得你和小红刚有迷之联系)、漫籽 换行再来:ayaa、书友150915220712182、书友20180606164937832、你永远是欠太阳的、乌龟酱油烧(谢谢鼓励!)、吴衙、闲闲酒、深冬折晌、什么都被占了那就叫这个吧、黛右、猪头33、犯我云者必破产(那我已经破产了)、大蛋仔、铃铛三响er、礼包家的阿雏、拢春、oolis、书友20180627095815087、最爱神乐、一棵木容树、jolks使我快乐、林家三酒、将军提笔南山外、何处挽歌、蛇鳞粼、朱棣的镇纸……谢谢你们每一位,真的,还有月票和推荐票的各位! 名单肯定有漏的,为啥呢,因为我看名单看到老眼昏花……过个年吧,视力就没有清楚过,头几天是吃得撑到头昏眼花,现在是被大家各种包养,眼里充满了感激的泪水…… 1210 决定性的证据! 话音落下之后,工具间里静了一静。每个人好像都顾忌着其他二人,谁也不愿意先开口;直到林三酒开始不耐烦了,红脸人才咳了一声,总算说话了:“那我先来吧。谁先说不打紧,重要的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他思索几秒,一抹脸,干裂的红色碎片就细细地沾了一手。 “你们看,这只是普通的红色颜料,不是什么特殊物品。我把脸涂红,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作用,也不是我的能力要求……你们可能也猜到了,我涂红只是因为俱乐部而已。这张红脸就是我的玩家名。” “玩家名?” “在我们俱乐部里,提起谁的时候,一般不叫名字。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特的、显著的标志,我就是红脸……‘玩家红脸’,或者‘玩家蓝蜂鸟’,就是我们的代号了,一提都知道是谁。” 波西米亚挤在角落里,还不忘问:“蓝蜂鸟怎么表示?” “那个家伙戴了一个蓝色蜂鸟的头套,就像真鸟一样,去哪儿都不摘下来,你要是叫错了,他还会更正你说那是蜂鸟。”红脸人用手比了比,“……那鸟嘴足有这么长!” 他停了停,又说道:“俱乐部比较松散,没什么严格规定。经常有人会发一个通知,比如说,预计什么时候要去‘戴好王冠!’副本,需要多少人,报名截止到哪一天,包不包签证……有兴趣就参加,没兴趣就等下一个,没人管你。” “戴好王冠副本是什么?”波西米亚似乎对这个俱乐部很有兴趣,连红脸人可能是现场胡编的也忘了。正好细节越多,越容易证实说辞的真假——林三酒冲她点点头以作鼓励,却挨了一个瞪眼。 “一个国际象棋副本,”红脸人皱眉回忆道,“好像是借用了国际象棋的形式和部分规则,由进化者来做棋子,组队厮杀。我没去玩过,因为我对下棋没什么兴趣,而且这种游戏必须得凑够十六个玩家才行,否则掺进一两个不懂事的外行人,就很容易毁掉一整局游戏。人一多,就不容易凑,也一般不给包签证。” “等一下,”林三酒抬手制止住他,迅速对卫刑说:“你也给我一个详细的游戏例子,现在,不要想。” “打地鼠,”卫刑不假思索地说,“地鼠队和锤子队的双方对战,也是群体游戏。双方都是四对四,在横四排竖四排的方格阵上进行的,每当信号响起的时候,地鼠必须从圆洞里露头。假如有锤子站在圆洞外,就算作击中,锤子队得一分;没击中,地鼠队得一分。每个玩家的移动速度都被局限在每次一格上。” 林三酒很难想象这个游戏会是卫刑现编的。说不定是她恰好经历过某一个游戏副本,拿出来顶了……她带着抗拒地扫了对方一眼,对红脸人说:“继续。” 没有问前任警卫的必要——有了卫刑说话的时间,他早可以想好该怎么说了。 “打地鼠?”红脸人喷了声气,“我从没听说过。俱乐部里有一个‘百大游戏排名’,其中这个va好像是第八十几名。不过俱乐部里并没有组队来参加,是我一时兴起才来的,反正这个游戏单人也能玩。” 他说到这儿,一摊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还该介绍什么好了。” “太多漏洞了。”卫刑摇了摇头。 林三酒忍着没有接她这句话——老实说,她什么漏洞也没有听出来。红脸人说的不多,但每一句都好像合情合理。 “你干嘛扭来扭去的好像屁股底下进了虫子似的?”就在她思考该问什么的时候,波西米亚瞥了一眼前任警卫,“你有话就快说。” 直到林三酒也示意他说话时,这个软和犹豫的前任警卫才喃喃地说:“他、他说的是真话,不过我没听说过那个玩家名的事。我才加入了没多久……可能是我不知道……” “你还给他做保证?”林三酒有点意外。 “我们俱乐部还是有点名气的……”前任警卫小声说,“他们俩说对了也不出奇。” “我怎么没听说过?”波西米亚不高兴地问道。 “那、那你可能不是末日前的人……”他有点窘迫,“我们俱乐部自己内部也发现了,末日来临后出生的人,几乎都不喜欢这样的游戏副本。他们只要有一点自主度,都更愿意安安生生地什么也不干。我们不一样……我从末日以前就很喜欢打游戏……这个俱乐部也是在游戏玩家之间才有名的。” 红脸人和卫刑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是末日前的人。 “你们就不觉得危险?”林三酒忍不住问道。 “危险啊,”前任警卫自然而然地答道,“以前的游戏不要你抵命,这些游戏有的真的要命……不过怎么说呢,就我来讲,我觉得……每次参加游戏副本的时候,都给了我一种……唔,我说不上来,好像是因为我自己决定要玩的,所以它和末日前的游戏就没什么两样了的感觉。好像、好像……又回到以前似的。” “你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我们怎么分真假?”波西米亚一挥手,“说说你为什么来这里?” “说了你们也许不信,”他急匆匆地看了一圈工具间各人,“我来这儿是因为它还比较安全。” 安全? 一个以熔岩吞噬玩家肢体、以此使玩家不得不互相狩猎器官的游戏,应该是怎么也和安全挂不上钩的吧? “有……有前辈写了攻略的。”他吞了一口口水,“要是按照他的方法来,就比较容易获得点数……我倒是不清楚,它算不算是‘隐藏途径’,因为它好像是一个通关思路,不是什么隐蔽的刷点办法……嗯,人手够,又找到合适的器官,就很占优势了。对了,和这个大哥说的不一样,我是看到俱乐部里有通告,要组一个四到五人的小队来闯关,我就试着报了名。” “闯关”这个词,不知怎么隐隐触动了林三酒——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玩家俱乐部了。与天翻地覆、朝不保夕的生活相比,还是“游戏”更叫人容易接受一些。 “怎么就剩你一个了?其他玩家呢?” “说来话长……”他支支吾吾一会儿,也没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个“说来话长”,波西米亚又催问几遍,他才一边想一边慢慢说:“大家约好了在这边集合的,但是等我到了一看才发现,加上我只来了三个人。违约多了会有记录的,不过就像这个红脸大哥说的,就算对方不来,你也没什么办法。” “但你还是进来了?” “没有,我当时一看人不够,另外两人也是新手,心想这没法拿……我就想走来着。不过我们要走的时候,正好又遇到了另一个俱乐部的玩家,他说他看见通告的时候,都已经拿到这个世界的签证了,于是顺便过来看一眼,没想到我们正好缺个人。我们就跟着他一起下来了。” “下来……?” 前任警卫指了指地面:“来到这个医院底层了。” “怎么来的?” “我、我只记得一点了。”他看了一眼只剩半截的胖子,又立刻转开了眼睛:“那个前辈有一个让我们穿越墙壁的物品,由他来和nc说话分散注意力,我们悄悄进去……后来怎么回事,我就有点记不清了。等我再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发现自己被你杀了。” “这还真方便。”红脸人哼了一声。 “你说你是gar,又知道赚点数的隐藏途径,那么你现在有多少点?”林三酒朝他问道。 红脸人微微抬起下巴:“23点。而且我的身体、器官和战力都是齐全的,不信,你可以让nc告诉你我有多少点。” 这个数字已经很多了,尤其是他这23点还是根本用不上的——而林三酒连赎回抵押物品的点数都不够。她皱眉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出院?” “我和她不一样,”红脸人朝卫刑指了指,“她已经抽过奖了,我还没有呢。就那个转盘,你应该也知道吧?” 抽奖……?转盘? 林三酒刚要问,却觉得“转盘”二字不知怎么有些耳熟。她好像在自己拿出来的文件上看过——但那些刚印制好的纸页不全,不少信息都是说到一半,下一页就没了。 “25点抽一次奖,”卫刑似乎瞧出了她不知情,开口解释道:“那是一个大转盘……等转盘停下来的时候,指针所指的内容,就是你必须要在va世界里完成的目标了。目标达成之后,就可以自由离开这个世界了。有人的目标要在外头完成,比如把多少个人送进医院里;而我的目标,就是医院内的类似版本,我要凑够十三个人,把他们都送进实验室里去。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我已经在这儿熬了很久很久了……我本来以为我终于能出去了……” 红脸人忽然转过头,上下看了看她,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 林三酒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邦尼兔会持续不断地在va中抓人了。她抱着胳膊,沉默了几秒,终于对卫刑说:“那你呢?你又要说些什么?” “他们的说法都有问题,而我,我能提供我才是gar的证据。你想,nc既然知道谁是gar,就说明他们肯定见过面,对吧?”卫刑说到这儿,转头对一直没吭声的nc说:“一个星期之前,大概下午六点左右,我们见过面,是不是?这个问题,你可以回答的吧?” 林三酒屏住了呼吸——在等待中熬过了两秒,nc终于说话了。 “是,见过。” 1211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时间,工具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 卫刑确实见过这个nc——不是任何一个nc,而是这一个被截去了双腿的胖子,这一个恰好知道谁是gar的nc。她说的对,胖子之所以知道gar是谁,就说明两人肯定是见过面的;那么在今晚之前没见过他的人,就不可能是gar了。 卫刑的这套逻辑,是自洽且合理的……但林三酒还是满怀侥幸地看向了剩下两个人。 “你们呢?”她问道,“你们之前见过这个nc吗?” 二人的脖子都像是僵住了似的,即使承载了她沉沉的目光,也始终点不下去。红脸人盯着卫刑的侧脸,前任警卫瞪着自己的双手,一时间谁也不开口。光从他们的神态上,林三酒就能看出来,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没有与这个nc见过面。 “他们就算谎称自己见过,nc也不会配合,他们当然没话好讲。”卫刑自己也像松了口气似的,朝她走了过来:“我说过,我知道我之前对不起你……” “等一下!” 红脸人低低叫了一声,从斑驳红漆下,第一次透出了几分慌乱:“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是gar,但我又真的没见过他……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我是gar的?”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nc说的。 nc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和他一样,”前任警卫赶忙补上一句,“这也是我想说的!” 卫刑摇了摇头:“就这样?没有办法了就只能耍赖?” 眼看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就要争执起来,林三酒伸手在半空中一压,微微提高了点声音:“都闭嘴!” 工具间里随即再次陷入了寂静。 林三酒皱着眉毛,总觉得自己隐隐漏了一个什么地方,思索了几秒之后,她猛地抬起头,冲nc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唔?” “你之所以知道某个人是gar,”她斟酌着字句问道,“是因为你与那个人的会面吗?” 卫刑玩了个花招。她只是证明了自己与nc见过面而已——如果nc是从别的途径得知gar身份的话,那么证实这一点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nc的回答一下子叫她失望了:“对,我就是因为那一次见面,才知道对方是gar的。” nc与gar见过面,而眼下很显然,三个人里又只有一个人见过nc——林三酒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gar还可能会是别人了;只不过叫她老老实实认下卫刑、与其合作,实在是太过憋气了,仍旧不死心地又加了一句:“那么,这个女人就是gaer吗?”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nc还是同一副表情,“你是知道的。你们只能自己做判断,等到了真正要拿点数的时候,才能见分晓。” “我、我也有证据!”前任警卫忽然跳起来,差点撞上红脸人,“我忘了,我也有的……你们看!” 他把手伸进衣领里,掏出了一条细链子,还挂着一只小玻璃方块。“我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特殊物品,因为它实在没什么大用……这只是我加入了玩家俱乐部以后,给自己的一个纪念品。很、很多人都会带一个纪念品的,我听说……” 就像魔法故事里的水晶球一样,这个小玻璃方块中,也映出了不属于此时此地的图景:几名陌生的男女站在一处和工具间差不多大的空间里,从一旁的按键和屏幕来看,这儿应该是一架电梯内部。小玻璃方块的视角,似乎是从摄像仪中投出去的,几个男女的头顶时不时凑在一起又分开,不知道在商讨些什么,却始终没有人从电梯里出去。 “这是我参加的第一个游戏,”前任警卫喃喃地介绍道,“是个一层套一层的逃脱游戏,我很费劲才脱身的。离开游戏的时候,我拿到了这个小玩意儿……它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会向我实时传递逃脱游戏里的图像而已。”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这几个人真的在那个副本的电梯里吗?”波西米亚捏起了小玻璃方块,拽得前任警卫也跟着倾过了身子。 “嗯,真的。” 卫刑是第一个收回目光的人。 “这个能证明什么,我实在不懂。”她抱起胳膊,“你参加过游戏副本,又拿到了纪念品……所以呢?很多人都参加过游戏副本,这就说明人人都是gar了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说的确实在理。 前任警卫似乎这个时候才回过味来,一张脸涨红了,比起红脸人也不遑多让:“这,这证明我是游戏玩家啊!俱乐部里的玩家,很多人都会带着纪念品……” “除非它身上写着俱乐部纪念品,否则没用的。”红脸人说到这儿,却话锋一转:“但是我还真要为他辩白一句了。要我从这两人中选的话,我会选他……因为他随身带着这么一个没用的玩意儿,说明他对游戏很痴迷。痴迷游戏,就更有可能是玩家,是不是?” 这好像也是一套能说得通的逻辑。 “你呢?”波西米亚问道,“你承认自己不是了?” “我可没有。”红脸人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我是gar,但我偏偏又没有任何手段能证明。谁能想到作为一个俱乐部成员,有朝一日还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算了,就当今天咱们两方的运气都不够好吧。” 他这副态度,反而叫林三酒迟疑起来了。红脸人是gar的可能性也不小,他对俱乐部这么了解,又的确没有其他理由把脸涂红……当然,他被卫刑骗下了医院地下层,但谁也没有规定gar就不能上当受骗是不是? “我放弃了。”波西米亚一甩手,没好气了:“怎么每个人都一脸真诚劲儿,就差拿亲妈打赌了。” 她顿了顿,朝卫刑一抬下巴:“不过要我说,最有可能是gar的人,还是这个长得一般般的女人。” “一般般?”卫刑终于忍不住了,自打重新见面之后,她脸上头一次有了活人气——毕竟她连“漂亮”这样的夸奖都瞧不上,哪里受得了“一般般”?“我明白了,你就算整容也整不成我这样,你就是嫉妒。” 波西米亚好像被这句话给惊着了,连气都没来得及生,只是一脸错愕:“啊?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很美?” 现在这个重要吗? 眼看卫刑要变成第三张红脸了,林三酒一个头两个大,赶快摆手示意二人都住嘴——或许是她的神色太烦躁,每一个人都迅速安静了下来。 如果礼包在这儿就好了,她暗自想道。她的意识力有多少花多少,现在好不容易恢复的那一点点,估计也不够拟态用的;而波西米亚和黑泽忌,又都是直觉比脑子快的类型……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林三酒越思索刚才几个人的话,越觉得自己离答案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她只是需要一点灵感,戳破那一层窗户纸……她瞥了一眼角落里的nc。 不知道这胖子能不能给她一点提示? 那张被脂肪淹没的脸上,几乎瞧不出有什么神色,连眼睛都被挤得成了两条细线,更别提什么暗示了——等等,脂肪—— 林三酒一把抓住了自己脑海中闪过去的这两个字,死死攥着它不敢撒手,思绪在“脂肪”二字上来回打转。 nc说过,他可以自由挪动脂肪,让体型按照意愿放大变小……他不值班的时候,就会把脂肪挪走,混入玩家之间……这么说来,剩下二人认不出来这种肥胖模样的nc,根本就不足以说明二人没与他见过面! “你想什么呢?”波西米亚凑头问了一句。 林三酒哪敢让她打断自己好不容易摸着的思索路线,一个字也不答地摆摆手,朝墙壁转过了身——她能感觉到,几人的目光都黏在了自己后背上。 但是nc现在没法单靠自己挪走脂肪……这个问题,早在她之前扛着nc走路的时候就问过一次了。那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什么态度,”波西米亚不高兴了,伸手分开拦在面前的几个“嫌疑人”,挤到黑泽忌面前,冲他吩咐道:“喂,我看她的这个办法不行。要不然这样吧,你把他们的手脚都全部打断,我们一起带去那个什么房间好了!我就不信了,三个残废带去了还能掀什么风浪……” “让开,” 黑泽忌忽然低声一喝,蓦地从地上扑了起来;波西米亚刚一愣,就被他一把推向旁边,紧接着只觉一条手臂从她耳旁舒展出去,裹着风势抓向了她的身后。几乎就在这一刻,一声惨呼从她背后响了起来——林三酒和波西米亚在同一时间,都转向了惨呼传来的方向,随即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就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黑泽忌终究还是晚了半步。 前任警卫的喉咙上被割开了深深的一条血口,血泡不断咕嘟嘟地从喉管里喷涌出来,还夹杂着他试图吸气时绝望的、风箱般的嘶嘶响声。卫刑站在前任警卫的身边,脸上、手臂上都被溅了一片血点,一手捂着被黑泽忌击中的肩膀——或许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得手了,激动得胸口不住起伏,却仿佛对自己受的伤毫不在意。 “我承认,真正的gar是他,”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朝工具间内众人笑道:“既不是我,也不是这个红脸。不过现在他死了,我也猜到了他赚取点数的隐藏途径……我想,现在你们除了带上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1212 最适合的惩罚 林三酒闭上了眼睛。 工具间里本来就已经浑浊沉闷的空气中,泛开了浓浓的、湿热的血腥味,中人欲呕。在没有人说话的时候,被切断了的喉管里,血液翻涌起“咕嘟嘟”的响声,夹杂着无数气泡浮起裂开的细微声音,像钝刀子一样刮着她的神经。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卫刑已经被黑泽忌单手掐住喉咙提了起来、压在墙上,手指正好卡在她切断了前任警卫的气管处。她的面色急速紫涨起来,但不管她怎么绝望地挣扎吸气,空气都被黑泽忌钢铁一般的手指给牢牢地阻隔在了咫尺之遥。 林三酒知道卫刑不能死——尽管她刚才的话也未必全是真的——不过,她不介意让卫刑多受一会儿罪。 “……正好在我快要想明白的时候,你把他杀了。”她抹了一把脸,手指从皮肤上摩擦过去之后的那一瞬间,仿佛为了她提供一点小小的释放感。“其实你认出了这个nc,对你来说反而不利,难道这一点你也想到了?” 她当然没有指望着卫刑会回答。波西米亚也知道,要不是她刚才正好挡了黑泽忌的道,前任警卫就不会被卫刑杀了——因此她嘴唇像兔子似的动了几动,还是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你想到了,那就说明你也知道,nc平时会混进玩家里。”林三酒看着卫刑紫涨变形的脸,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话,可能有一半对方都听不清——她也陷入过类似状况里,那时最响亮的声音,是自己耳中的血流声。“他们就像水鬼找替身一样,会想办法找玩家成为下一个nc……我刚才想,这个nc只有在收费处里值班的时候,才是个胖子;那你既然认出了这个胖子,就说明你是在收费处见过他的。在收费处还能干什么?你当时要么是换点数,要么又是在骗人进医院地下层……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都想不出来nc怎么能看出来你是gar。这样一想,你压根不是gar的可能性,不就变大了吗?” 她说到这儿,朝黑泽忌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后者面上肌肉一紧,在一闪而过的杀气后,随即却松开了掐住了卫刑的手。“就算不要点数又怎么样?”当她跌落在地的时候,他盯着对方,压低了嗓音说:“……大不了我杀一条路出去。” 很难在此时此地把人偶师的情况给他解释清楚——林三酒又何尝不想砸碎捣烂掉这个地方?她最终只摇了摇头。 卫刑激烈地咳嗽起来,双腿不由自主地伸展收缩了几次;她的腿原本是很修长的,线条也极美,然而不知道怎么,现在看上去却似乎微妙地变得平凡了不少——“对、对,”她缓下来的时候,抹了一把嘴角,气喘吁吁地说:“我知道nc会这么干。所以我一发现他们两个都认为自己没见过nc,我就猜到nc是在乔装成玩家的时候混到他们身边去的……再想到他是怎么变成警卫的,就不难明白他身边的nc是谁了。” 到了这个时候,胖子终于肯点点头了。对于玩家已经明确知道的信息,他再给予肯定,就不算是违反规则了。他没有看地上的死尸,只是垂着眼皮说:“对,我来到gar身边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我是nc。” “他以为你是俱乐部里的前辈呢,”卫刑嘲讽似的冲他笑了一笑,“……我猜得对不对?这个家伙就是gar吧?” 人都死了,她现在才来确认——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点比她杀了前任警卫更叫林三酒怒从心起。她死死攥紧了自己的拳头,金属拳甲在大力收缩下咯吱作响。 “说起来,这个家伙的运气也真是不好,”nc叹了口气,肥肥润润的苍白嘴唇开合着说道:“……那个玩家俱乐部集合的事,我其实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得知的。你们知道吗?那个玩家俱乐部组成的va游戏小队,其实全员都到齐了。” “到齐了?”林三酒一愣。 “对,都到齐了,只不过这个家伙没找对地方,和他的队友们错过了。一个谁也没法预料的误会,还真确实不怪他——不过我想就不用仔细说了。我那时就在游戏小队旁边不远的地方躲着,看着他们等了半天,也等不到最后一个玩家,都以为这个家伙临时不来了。等他们走了以后,我想着试试运气,没想到正好遇见了这个家伙……一男一女两个进化者已经骗住了他,让他以为他们也是游戏玩家。那两人具体有对他什么计划,我不知道,反正最终我把他们三个人都带到地下层里来了。现在你要我从警卫里认那一男一女,我也认不出来了,早就变形了。” 也就是说,前任警卫其实连一个俱乐部的成员都没见到,就被骗下了医院地下层。即使连皮肤都被怒火烧得发热,林三酒还是忍不住紧紧咬住了牙——在这个地方,似乎每一个人都是螳螂:人人都以为自己在捕蝉,却都不知道自己身后是否还有个黄雀。 “怪不得你知道他是gar,”她缓了两秒,轻声说:“原来你一开始就是奔着gar去的。” “至于你,”林三酒转头看了看红脸人——后者现在正好被挤在工具间中央,离门口远、离黑泽忌却很近,表情早就难看下来了。“你听说过玩家俱乐部的事?” “我真的是gar,”红脸人直到现在还不放弃,“你不信我就算了,我说过,就当我们运气都不好……” “别费劲了,”林三酒摆摆手,“就算你不是gar,你想跟着出去我也不会拦着。只要你放得下心,大可以跟上我,别碍事就行。” 红脸人一怔,大概完全没料到这个结果,当即就住了嘴;当他兀自犹疑不定、不知道还在思索些什么的时候,她早已转开了目光。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林三酒看着卫刑,说道:“你应该向老天爷祈祷,你最好真的知道怎么赚点数。如你所说,我们的确不得不带上你了,就算你不是gar,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说话的时候,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恼火——强压下怒意之后,她听起来甚至很平静。卫刑警觉起来,四肢并用地朝墙上靠了过去:“……所以呢?你们要干什么?如果你们砍断我的手脚,那么我宁可死了,也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信息!” “不必紧张,”林三酒摇摇头,“我砍断nc的腿,那完全是情况所迫的不得已。你的手脚、身体都会是完完好好的,你放心吧。” 卫刑半信半疑地抿起嘴,大概也意识到了她的话还没说完。 “为了免得你再来什么花招,我会卸掉你的手臂关节。”林三酒伸手推开挤在身边的人——她有点明白为什么以黑泽忌的速度,刚才也会慢人一步了,这儿实在是太挤了,要想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挪个地方,其实很费劲。“我保证还会给你装上……当然,你不信我也没关系。” 她挤到卫刑面前,蹲了下来。她以手臂压住卫刑的身体,戴着拳甲的右手握住了对方薄薄的肩膀,手指深深陷入了骨节相接的凹陷处——随着林三酒一用力,卫刑的肩膀就在低低的吸气声中被拽得脱臼了。 “我说我不会伤害你,”林三酒一边干活儿,一边低声说:“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我心软。是因为有一个最适合你的惩罚,就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你呢。” 1213 我已攻克此难题,请林三酒你自己想办法 接下来几人要面对的,就是那一条站满警卫的走廊了。 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了:哪怕警卫们都按兵不动,贴着墙壁、吸起肚子让他们通过,林三酒一行人也不可能一点儿不沾着碰着地走过去,就算是黑泽忌也不行——这不是武力问题,这是物理问题。 “如果他们真站着不动,”在听林三酒小声说完后,黑泽忌低声回应道:“那么你说的对,我们过不去。但是他们不可能不动……这反而是好事。” 这怎么就是好事了? “再说,”明明没人反对他,他却自己不耐烦起来了:“重点在于他们动不动吗?” 那重点在于什么? 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林三酒即使一肚子疑问,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走远了两步,按照nc的指示默默地转了一个弯。三人像一张饺子皮似的,正好包住了走在中间的红脸人与卫刑,让他们二人始终处于目光监视之下;红脸人几次欲言又止,好像仍在挣扎着该不该来,却还是一路跟着他们走到了现在。 当他们在目标走廊数米外的地方时,一行人都停住了脚。 “如果你要走的话,”林三酒用气声对脸上红漆斑驳的男人说,“现在就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了……接下来的走廊里,全是警卫。” “我……我留下来。”红脸人舔了一下纹路深深的嘴唇,“我走了也没有地方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那么多警卫,我是不会出手帮忙的。再说,我想你们也用不上我帮忙。” “丑话不要紧,我怕的是漂亮话。”林三酒点点头,“你要留下来,那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别的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红脸人看了一眼黑泽忌,默认了,远远后退几步,站在了另一端的走廊口——万一他们闯走廊的行动失败了,他至少还可以一扭身就逃。 “那么接下来这一部分,我们就靠你了。”林三酒低声对黑泽忌说,“你的体力恢复了吗?想好该怎么办了?” “差不多,”黑泽忌一向都是一张臭脸,此时却像阳光下的冰雪一般,眼睛里泛起了希望的光泽:“我第一次想到还可以这样战斗。你也过来看着。” 留波西米亚一个人看守卫刑行吗? 林三酒想到这儿,刚朝波西米亚一回头,后者就赶紧摆了摆手:“我觉得我和胖子留在这儿挺好的,没问题,你放心去吧。要是你们被抓了,我就和那个红脸一块儿跑。” ……一个比一个坦诚实在。 黑泽忌好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转身就迈步走了出去。他连脚步声都没有费心遮掩,态度自然得好像这医院都是他的一样。林三酒赶紧几步赶上去,在拐角后蹲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走入了站满警卫的那条走廊口,停下脚,朝着拐角后方、被墙壁挡住的警卫们一笑:“……不错,都在啊。” 那一走廊的警卫想必没见过这么大大方方的入侵者,大概都傻了眼,竟有一两秒钟都没有发出动静。莫非他是打算用自己转移警卫们的注意力,给她制造机会?但那也说不通—— “抓住他!”走廊后方有人高声叫了一句,这才有警卫如梦初醒般地朝黑泽忌抓了过来。双方距离近得只要一挥胳膊就能打上,更别提在同一时间里,朝他抓来的足有四五只手——林三酒的心脏都被捏紧了,屏息等待着黑泽忌下一刻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黑泽忌居然什么也没干。 他只是随随便便、自自然然地站在几个警卫之间,就差把手插进裤兜里了;在他肌肉线条流畅得如同野豹般的身体上,也看不出一丝紧绷发力的痕迹,只是微微错开了双脚,身体朝右方倾斜了一些。理所当然的,离他最近的那个警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肩膀——林三酒觉得那只手仿佛也抓住了自己一样,忍不住身子一缩——下一秒,黑泽忌就毫无疑问地朝地上摔了下去。 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一瞬间的疑问从她脑海中飞速一闪,紧接着就被惊讶淹没了。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巧合,但是当黑泽忌摔下去的时候,另几个警卫的手也同时赶到了——因为空间小、人又多,其中有一只手恰好打在了另一只上;剩下一个警卫收势不及,即使黑泽忌已经失去了力量,却还是没反应过来,仍旧继续朝他的侧颈上打了过去。 原本应该打在脖子上的这一击,却因为黑泽忌的身体正在下坠,所以正正落在了他的左胳膊后方,从一个看上去极不可能的角度,将他的手臂打得扬进了半空。从林三酒的眼里看出去,那条手臂就像突然有了意识一样地活了过来,从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地一声落在了第一个警卫脸上,将他给打偏了脸,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黑泽忌的肩膀。 这一系列的变化快得叫人来不及反应;直到这个时候,后头不远处的警卫才说完了第一句话:“好,抓到他了!” 在这个不到一眨眼的时间空隙里,黑泽忌的身体与警卫们的手断开了接触,重新恢复了力量。他不但没有一跃而起,反而顺势将身子一沉一拧,从两个警卫之间切了出去,彼此间的空隙大概不超过一个指甲片——要不是林三酒一直紧盯着他,恐怕还要以为是他恰好从那儿摔下去的。 “你小心点!”第一个警卫捂着脸,朝自己的同袍怒喝了一句,完全没有意识到黑泽忌此时已经像条滑鱼似的进入了走廊内部;他转身伸手,打算抓住入侵者后背的时候,黑泽忌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拳朝前方包围住他的警卫打了过去。 在拳头碰上他们之前,黑泽忌的力量叫人见之心惊。在空气急速撕裂的锐响中,一瞬间聚集起来的风势与拳头一起落在了前方警卫身上;他的手马上就失去了支撑力,软软地朝地上落去,但风势却像是誓要吞没一切似的,迎面将那警卫给击飞了出去,一连撞倒了身后好几人。 因为与这警卫一瞬间的接触,黑泽忌的身子又往下沉了一寸,也从那个抓他的警卫指尖下远了一寸。他以一种令人不敢置信的灵活劲,在地上翻身一滚,就在几步外重新站了起来——现在,他离“副本引擎”的门,只有数米之遥了。 “很有意思,对吧?”黑泽忌头也不回地说。他的前后左右,不知多少仍旧困惑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警卫,正纷纷爬起身、转过头,朝他扑的扑、抓的抓——他身子笔挺地站在一片汹涌的干枯黑影中,好像海浪中高高耸立的岩石,又像是一脚就能将他们全部踩碎。“通过了解你自己的身体、控制你的站位、预估攻击的力道与角度……你可以借助他们让你失去力量这一点,反而将他们一一击倒。” 与其说黑泽忌是在讲解自己的思路,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个发现了新游戏的小孩,正兴致勃勃地将游戏展示给客人看。“他们的动作还不够快——” 这句话才说了一半,黑泽忌又与警卫撞在了一处。像刚才一样,他在短短几个呼吸后就再次恢复了力量,继续说道:“……不然挑战就更大了,也更有趣了。” 在连续不断的短暂接触下,走廊里产生了一副奇妙的景象。连留在后方的波西米亚等人也没忍住,都悄悄跟了上来,与林三酒一起往外望去——明明警卫们才是能够让人失去力量的一方,但是此刻乍一眼看上去,却好像都被黑泽忌身上无形的力量给掀翻推倒了,彼此之间的撞击惊呼此起彼伏;他若是只允许每一个警卫碰着自己半秒,那么那个警卫就绝不可能在一秒之后才松手。 “你看,这不是到了吗?”黑泽忌将手放在门把上,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与其说是因为这一番罕见的战斗,更像是验证了一种新战斗方式后的兴奋所致。 是的,他的确在须臾之间就来到了“副本引擎”门口。 但是…… 林三酒指甲都抓进了墙皮里,压住了自己想要喊出声的冲动。 黑泽忌是能进去了,他们几个怎么办? 1214 谁都觉得自己是黄雀 林三酒很后悔。 仔细一想,她以前从黑泽忌身上学到的东西真不少,比如纯触、气流漩涡,和刚才对空间的感知……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一学就会。黑泽忌如今显然对她的学习能力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当他往走廊口投来了一眼的时候,脸上神色清清楚楚地表明,他觉得这事儿已经结束了,没什么可说的了——剩下的,就是等林三酒几人有样学样地过来罢了。 至于波西米亚和nc之流到底行不行,也许从来就没进入过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那样子是干嘛?”波西米亚的气声在林三酒耳边响起来,“干嘛一副好像在鼓励人的样子啊?他这样能鼓励谁啊!” 黑泽忌轻轻巧巧一侧身,就避开了身后一条朝他挥来的手臂。他现在不是能说话的时候,再说下去也要让警卫们怀疑了——眼看着他一转门把手,“等等”二字几乎马上就要冲出林三酒的喉咙了;紧接着,黑泽忌拉开门,一闪身,就消失在了“副本引擎”的门后。 “真的他妈自己进去了,”波西米亚喃喃地说,“我真不敢相信……” “你盯着点,”林三酒一拍她肩膀,迅速后退两步,抓起了胖子的衣领:“他一个人进去了!房间里面是什么?接下来会怎么样?” “小声点,”nc满头是汗,嘴角却带笑:“别让他们听见了。房间里面没有危险,他一个人先进去了反而是好事。” 林三酒在回答之前,先扭头看了一眼走廊拐角。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会看见一群群警卫一边喊一边跑地冲出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从刚才黑泽忌进去到现在,都过去好几秒了,拐角后方却连一个赶出来示警的人都没有。 “我们都像是被编写好的程序一样,各自有各自的职责和活动范围。”nc匆匆解释了一句,“警卫不能进入副本引擎,但他们又必须要抓住入侵者……当这两个条件冲突的时候,他们就会陷入混乱了,这不就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吗?” “他们好像都慌了,”波西米亚恰好这时转过头,“一群没头苍蝇似的,手都没地方放了……你快来看看!” 等林三酒扑过去一瞧的时候,就明白了nc的意思。说这群警卫像是一堆崩溃了的电脑程序,未免有点瞧不起他们的人性化程度了;但是他们确实全都突然没了主意,有的傻站着,有的来回转圈,有的还把干枝似的手插进头发里,“怎么办?”之类的低呼声不绝于耳。 “我们先找个地方等一等,”nc用两只手拖着身体划过地面,“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陷入混乱之后,会做出什么行动。” “这附近有办公室,我看他们现在不会去搜办公室了,”林三酒迅速下了决定,一把捞起了胖子。波西米亚早就准备好要走了,还不忘顺手拉上卫刑;她目光一扫,发现红脸人仍站在不远处,一副要跑又不跑的样子,嘱咐道:“你也跟上来!” 就在几人即将动身的时候,走廊上一个警卫忽然停下了脚,使劲拍了拍手:“都听我说!” 包括躲在拐角后的几人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说话的警卫。 “他进房间了,肯定还是要出来的。我们分出一半人,哪里也不去,就在门口守着!”那人与其他警卫不太一样——他的整个头颅下半部分都是一个黑幽幽的深洞。“至于其他人……去周围搜一搜,入侵者不止一个人,先找到他的同伙再说!” 得,nc嘴里的所谓“好处”,维持时间还没超过一分钟;毕竟他们以前都是真正的进化者,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就“程序崩溃”。林三酒在心里暗骂一声,拽着波西米亚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跑去,吩咐道:“你先回工具间!卫刑跟着我来!” “那你呢?” “我想办法把他们从走廊上引开,围在门口的人越少,我越有可能进去,”她匆匆说到这儿,将快要从肩膀上滑下去的nc又往上抬了一抬,“他们马上要出来了,你快走!” “你一个人带着他们两个?”波西米亚反而住了脚,“还得引开警卫?你能行吗?” 林三酒很清楚现在该说什么,能够叫她干脆利落地走掉:“不用照看你就行。” “去你妈的,”波西米亚果然转身就走,“我一会儿来替你收尸。” 红脸人这回没有犹豫,立刻选择跟上了波西米亚。见他们二人一起往更安全的工具间去了,林三酒自己也不敢浪费一点时间,抬手在半空中卷出了一个气流漩涡,朝反方向的走廊上扔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墙壁上登时开裂、深陷下去,灰尘与碎粉远远地汹涌席卷起来,像是惊醒了昏暗中的某种巨大生物一样,回音一路远远地激荡在了走廊里。 等警卫们顺着声音找过去的时候,林三酒早就跑远了。她背上扛着一个活地图,只要把意图一说,nc就能迅速给她指明方向;而卫刑好像也知道情况紧急,始终一声不吭地牢牢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不会被引开多久的,”nc警告道,“发现那边没人他们就会回来……到时你打算怎么办?” “你吃牛扒的时候,是不是得切开?”林三酒答不对题地说,“不可能一口吞下去吧?” 她能感觉到nc朝她投来的目光,好像充满了对她神智正常与否的疑问。不等对方说话,她先喘了口气,笑了:“你不是想吃掉这个副本吗?我来帮你把它切成小块。” 这个医院地下层里的墙壁、走廊、天花板……统统都是可以打碎的,而林三酒又恰好是一个徒手拆迁专家。 【龙卷风鞭子】虽然被医院拿走当抵押品了,但她还有金属拳套、集装箱以及气流漩涡。在nc的指点下,她一路跑一路放出了好几次假动静,果然将警卫们一点点地引向了她想让他们去的地方:地下层尽头。 不等亲眼看见他们真的走进了死路,林三酒就掉头跑了回去。当她来到几条走廊的交接处,也就是从死路上折返时的必经之路时,她停了下来。 “你站远一点,”林三酒头也不回对卫刑说,“免得我不小心砸死你。” 接下来的,就是简单的力气活儿了。 医院地下层里一条走廊接着一条走廊,就像是个四通八达的兔子洞;想要在兔子洞里抓兔子,那么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走廊毁掉,将目标都困在一个区域里——而毁掉走廊最有效的办法,则是打碎天花板。 仅仅几次气流漩涡之后,天花板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在迅速开裂的沉重响声中接连碎成了几块;其中一块轰然砸进了没有墙壁支撑着的走廊上,将地板都撞得龟裂了。林三酒将集装箱也当成了攻击手段,反复将它卡片化、再解除卡片化,一次又一次地用集装箱撞击着两侧墙壁。灯管、电线、标牌……一切小物件都早就被碾压得变形断裂了;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不住了,在撞击下散成碎块——没过几分钟,整段走廊都塌陷下来,仿佛遭受了强烈地震一样,彻底堵死了这一个出入口。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和汗,回头朝卫刑一摆手,重新抓起nc,就朝“副本引擎”的方向冲了回去。 崩塌的走廊无法将那群警卫永远困住,但争取到的这段时间应该足够她用的了。在回去的路上,林三酒远远瞧见了另一队急匆匆赶来的警卫;他们大概都被刚才的山摇地动给惊着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自己的目标就从数米之遥外滑了过去。 赶过去查看情况的人越多,留守在“副本引擎”门口的人就越少,林三酒巴不得能多遇见几队才好呢——不过可惜的是,直到她回到了那一个拐角处,也没看见第二队人马。 “可是还有警卫守在门口,”卫刑头一次开口说话了,大概一直也在心里衡量情况:“你打算怎么进去?” 现在警卫的人数都已经少了一大半了,那么或许她也能试试黑泽忌的办法? 林三酒心里有点儿没底,一边琢磨,一边探头飞快张望了一眼。剩下的警卫至少还有十来个人,此刻都学乖了,呈一个半圆形将门口牢牢地包围了起来,很难再像黑泽忌一样借站位发力了。再说,在不多试几次之前,她不敢随便冒险。她想了想,将nc放下来,吩咐卫刑道:“你扛着他走过去。” “我?”卫刑脸色一变,“就算我的任务是骗人进入实验室,也不代表我就有自由活动的许可。我每次下来只能待三十分钟,就得找那个我们一起见过的女nc重新带我出去……我这次找不到她,待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三十分钟了!我如果就这么走过去,我也会被抓的,到时你还怎么靠我拿点数?” “少废话,”林三酒懒得和她多解释,将胖子往她身边一推,“叫你过去就过去,我不会让你被抓走的。你明白该做什么吧?” “……你只是要我们吸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卫刑犹豫着问。 “你这不是挺知道的吗?” 卫刑也真算是个当机立断的狠人,稍一在心里衡量过情况,就立刻点了点头。不仅决定下得快,她还迅速明白了林三酒的计划,想了想,还不放心似的补充了几句:“你要在他们要来抓我还没抓到之前,冲到合适的位置上。只有你进了门以后,再来拉我们进去——” “我真的不用你来教。”林三酒打断了她,“准备好了吗?” 卫刑颇有几分紧张地“嗯”了一声。 在推她出去之前,林三酒再次往走廊里扫了一眼。正是这一眼,叫她浑身都凝住了。 她刚才没发现,是因为那人正站在另一头的拐角处,正好被几个警卫给遮住了。此刻他似乎有点儿心神不宁,来回走了几步,从警卫投下的阴影中露出了半个身体,这才叫林三酒察觉到那一群警卫身边不知何时还站了个人。即使离得老远,视野中又是一片昏暗,她依旧认出了那一张点缀着斑驳红漆的面孔。 他不光是一个人。 他手里正拄着一根长杆子,杆子顶端挂着一只巨大的捕虫网;网兜里鼓鼓囊囊地,显然装了一个人。此时那网兜布的表面不断起伏、扭动,但不管里头的人怎么挣扎,却连一点儿声息也传不出来。 1215 狸、狸猫米亚换太子? 林三酒感觉到,卫刑在自己身边悄悄地蹲下了。 “不管你信不信吧,”后者用气声说,“……至少我自己明白,我心里确实是愧疚的。我知道这话说了,除了让我稍稍好过一些,也不指望你听了以后怎么样。我想说的是,至少我还懂得是非……你跟我打交道,至少比这副本里随便一个人要安全多了。” 她没出声。 “能在这个副本里混到今天的,都不会是什么直率的角色。”卫刑毫无笑意地一笑,“他给自己设定的假象就是一个动手快、说话直、只顾自保的人……不过,他也不是唯一一个有人设的进化者。” 就像卫刑一开始也给自己安了人设那样吗?林三酒感到她最后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却懒得问下去。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该走出去了,”她压制住了自己的声音起伏,“不管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计划照旧。” 卫刑咽下了吃惊。她站起身,伸手将nc捞起来扛在肩上,在走出墙角时,回头确认了一句:“你会在合适的时间出来,对吧?” 林三酒正一张一张地检查着物品卡片,随着她的手指动作,金属拳套不断泛起没有温度的光泽,像是冷冷的意志。 “我说会,你信吗?” 卫刑想了想。“如果是别人的话,”她喃喃地说,“我不会放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会。” 没有等林三酒回应,她转身就走出了拐角,警卫们显然立即就发现了她,转身时的衣物摩擦声沙沙作响。卫刑急忙举起一只空着的手,像投降似的说道:“等一等,我不是入侵者!” 林三酒没有探头看——红脸人很可能会先检查这个方向——她只是贴在墙壁上,将拐角后的声息全都捉进了脑海里,再重新构建成一副图景。 “你们听我说,我进来是有nc许可的,”卫刑声气仓促,听起来情真意切:“不过我恰好发现了这个受伤的nc,这才想着将他交给你们。” 警卫们一时无人说话,但从动静上听起来,至少有两个人正在往卫刑身边走来。 “他告诉我,是入侵者切断了他的双腿的——”卫刑说到这儿时,忽然真真切切地吸了一口气:“诶?怎么他也在?” “他怎么了?”终于有人问道。听声音,似乎是刚才反应最快的那一个警卫;他此时走到了卫刑身边,离林三酒只有数步之遥了。 “他和入侵者是一伙的!”卫刑提高声音,没给警卫们多少反应时间:“我和nc都被入侵者抓了,好不容易才趁她被其他警卫追捕的时候逃出来。所以我们很清楚,他一直在协助入侵者——” 胖子也在这时开口了:“对,他是那一边的。” 有了nc一句话,情况顿时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事实,但若是红脸人再反过来咬nc二人才是协助入侵者的人,那未免就太不可信了——毕竟,谁能想到nc也会反水?林三酒屏住呼吸等待时,果然听红脸人沉默几秒,随即嘶声一笑:“你们误会了,我那是在卧底。你们看,我这不就抓住了一个入侵者吗?” 巨大的捕虫网摇晃了几下,绳结吱吱一响。 这样还不行,她无声地吐了口气。红脸人站在走廊后方,隔了一群警卫,贸然冲出去很可能被他跑掉;卫刑必须想办法将他引过来,她才能发动袭击。 卫刑不是一个笨人,很快就掌握了情况,随即冷笑了一声,朝身边警卫说:“你们见过网兜里的人了?没有?那你们怎么知道网兜里是入侵者?我要找给我许可的那个女nc,正好一直没找到呢。” 警卫们顿了顿。隔着墙壁,林三酒都能察觉到他们一瞬间的茫然。 “我们要的东西是一样的,”红脸人阴沉沉地说,“你用nc换,我用入侵者换,彼此不冲突。你干什么给我找麻烦?” 卫刑没理会他,只对那警卫趁热打铁:“你叫他过来,检查一下网兜里面的人,这样不就放心了吗?”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警卫果然答应了。尽管红脸人极不情愿,他也清楚,自己越抗拒,就显得越可疑;他举起捕虫网,一步一步朝那警卫走来,还不忘问道:“我将她交给你,你们肯定会放我出去的吧?” 原来是打算用波西米亚换一个出去的机会。 一想到她掉出网兜后能骂出多少新花样,林三酒不由轻轻勾起嘴角一笑。 ……她以雷霆之势扑出去的时候,甚至连一直等她出现的卫刑都差点来不及躲避。 就像乍然见到狮子朝自己冲来的羚羊一样,红脸人的第一个反应,也同样是惊恐;直到半秒以后,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很多警卫——但那时已经晚了。 在双足蹬地、跃进半空之后,林三酒几乎就没有再碰到过地面。她戴着金属拳套的右手毫无阻滞地打碎了天花板灯管,随即手指一合,就借着拽住了断口的那一瞬间,将自己的身体稳在了众人头上——红脸人眼前刚一黑下去的时候,一个黑影已经急速冲到了他的脸前了;林三酒吊在半空,一脚就将他的面骨给踢碎了,靴子尖足足陷进了面皮半公分。 红脸人连叫也来不及叫一声,就被她给踢上了旁边一堵墙。巨大的捕虫网骤然失去了主人,摇晃着摔向了地上,林三酒没有落下去抓它,反而身子一蜷,恰好避过了下方一只挥舞过来的警卫手臂。 幸亏警卫人数少了一半,她才能这样从容有余。当她瞧见下方数张脸都一起朝她扬起来、露出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黑洞时,她松开了吊在天花板上的手。 【胸腹之沙】,这张她在伊甸园拿到的卡片,因为没有什么作用而一直被林三酒忘在了脑后,直到今日才终于派上了用场。在气流漩涡蓦然爆开的时候,一股浓沙也轰地在空气里炸开了,沉沉厚厚地盖住了所有人的眼耳口鼻;在警卫们被阻拦了的这一刹那,她“咚”一声落在红脸人面前,解除了金属拳套的手一把压在了对方连下巴都稀烂不成形了的脸上。 红脸人倒真不愧是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进化者。即使他被压出了一声吸气似的惨叫,眼睛里也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依然捉住了这个机会,五指大张地冲林三酒抓了过来,指尖上不知什么能力似乎正滋滋作响——她灵巧地一猫腰避过去,就地一滚,想要扑到墙壁下头的时候,身后的警卫们都纷纷扑了过来。 【胸腹之沙】的量极大,走廊里仿佛刮起了一瞬间的沙尘暴,这才将警卫们拦了一拦;然而他们毕竟已经不是真正人类了,迅速从沙尘暴里反应过来,涌向了昏暗中的人影——这里地方太窄,警卫们人数却太多,林三酒刚贴着墙壁一站起身,就被重重打上了肩膀。 那警卫的战斗反应不慢,刚一意识到自己与目标产生了肢体接触,立刻改击为抓,顿时把软绵绵的林三酒给紧紧握住了,不忘喊了一声:“我抓住入侵者了!” “我也抓到了她了!”另一个警卫像呼应一般地说。 手里抓着林三酒的警卫,肉眼可见地一怔。天花板上的灯光没了之后,连带着警卫们和nc的视野也跟着雾蒙蒙地暗了;他凑近了仔细一打量她,不由从黑洞中叹出了一口气:“唉,原来是这个红脸。你被打得挺惨啊。” 他松开了手。林三酒在摔到地上之前,及时重获力量稳住了身体,目光一扫,伸手就将那只仍旧在地上不断翻滚的捕虫网给捞进了手里。几个警卫压的压、踩的踩,将红脸人一起围在了中央;越过他们的肩膀,她还能勉强看清楚红脸人后脑勺上的头发——因为波西米亚给她开了瓢,那一处头发后来被猫医生削短了,乱糟糟地像是被狗啃过。 收好了宫道一给她的那个【马克吐温小说集:《王子与乞丐》】,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刚才刻意踢碎了红脸人的下巴,叫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是用不了多久,警卫们就会发现他的哼哼声更像是个男人,身上穿的也是男装……她的机会,只有在刚刚换完脸之后的这么一小会儿。 她悄悄绕到警卫身后,来到了副本引擎门口——卫刑机敏得很,刚才在战斗时就拖着nc早早躲在了一旁,此刻猫着腰小步赶上来,正好在林三酒一开门的时候,抢先滑了进去,连nc都留在了外头。 林三酒一把将捕虫网扔进去,将门拦住了,几步上去拽起了nc。一个警卫恰好在这时转过头,在一闪而过的迷茫后突然张大了眼睛,喝了一声:“喂,别开门!那扇门要一直关着的!” 没有回头看的时间了。林三酒一握住nc的衣领,当即急速后退,恰好在几个警卫转身的时候,跌跌绊绊地摔进了门后——门后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光,晕染出了卫刑站在门口的侧影;当她心脏一跳,以为这个女人又要对她下手的时候,卫刑“砰”一声关上了门。 门一关,外面的世界就像是突然不存在了一样,什么声息都消失了。黑暗里,只有几个人的喘息声清清楚楚。 “黑泽忌?”林三酒叫了一声,一边听着卫刑的动静,一边在地上摸索那只捕虫网:“你在哪里?” “你花的时间够长的,”黑泽忌的声音低低地说,听起来隐约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有火吗?” 波西米亚有能够照明的游鱼,放她出来大家就都能看见了——林三酒摸到了网兜,在一片绝对黑暗中,费了半天劲儿总算将它打开了;她摸到了长裙裹着的身体,忙低声说:“把你的鱼拿出来!” 波西米亚没有应声,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自己的长裙给绊了一下。林三酒一把扶稳了她的胳膊,心中那一份不安却越来越深了:黑泽忌怎么了?为什么这里一片漆黑,和nc描述的不一样? “你们先找火,”nc恰在此时说话了,“我知道怎么打开这里的灯光。卫刑是吧?你扶我过去一些。” 黑泽忌没有说话。 卫刑窸窸窣窣地摸到nc身边,似乎将他给拖去了另一边。林三酒不明白为什么波西米亚还不肯动,有几分不耐烦地刚要开口催促,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呼吸着一阵阵熟悉的、冷冷的浓香。 1216 迷惑之章 ……林三酒站在原地,手中仍旧紧握着波西米亚的长袍,流苏在黑暗中轻轻地刷过她的膝盖;鼻间闻见的,却是毫无疑问属于人偶师的独特香气。 “波西米亚?”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一片沉默。她又试了一次:“……人偶师?” 不管叫谁,被她捉住的人都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动也没动。她反而听见了黑泽忌十分不耐烦的声音:“你到底在干什么?灯!” 林三酒现在解释不清,只好迅速翻找起自己的卡片库。礼包给了她不少手电筒,可惜她用一个弄丢一个,到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还剩不剩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不远处“啪”一声响,光芒顿时驱散黑暗、充斥了视野。 从绝对漆黑里乍一亮起如此刺眼明亮的光,她不由眯起眼,下意识地低下头,想抬手挡一挡——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愣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个头很高,远远超出了波西米亚的高度,但却蒙头披着一件属于波西米亚的外袍。这人也不会是人偶师,因为长袍清清楚楚地勾勒出了一个头颅的轮廓;在波西米亚的袍子下方,露出了他身上披着的一件长长布单,将他从头到脚都笼得严严实实。 红脸人抓到的是什么人? 林三酒急退两步,目光仍旧盯在那人身上,甚至没来得及扫一眼四周,直到黑泽忌猛地低声喝道:“停下!”——她才一个激灵,及时顿住了脚。 “怎么回事……” 她喃喃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那一个黑泽忌让她停住的原因上。 一开始,她完全没有理解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应该说,一直盯着它看了好几秒以后,林三酒还是不明白。她脑海中爆发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她有好一会儿,既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才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处于幻觉之中。 她的脚下是普通地板,与医院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她脚后跟以外、大概数寸的地方,地板像是黄油一样融化了。它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和质地,像一片盘旋堆积的沙丘一样,在外来者面前屈服、退让了。在地板上方—— 为了形容它,林三酒不得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会儿合适的词汇。 “我明白,这里的东西看上去很难理解,”nc的声音将她从怔忪中震了出来,抬手指了指,示意道:“不过我没有骗你,这里确实是装着死人点数的房间。” 这房间大得惊人,站在门口往里看的时候,另一端的墙壁只有指甲盖大小,与其说它是房间,不如说它是巨型仓库。房间里林立着一只只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树形白色物体,每一棵“白树”都伸展出了许多枝杈,整整齐齐地一直排列到房间尽头,仿佛一个被大雪染白了的果树园。唯一没有摆放“白树”的空地,就是他们此刻立足之处,也就是门口附近了。 “每一根枝杈,都代表一个死去的人,”nc此时坐在墙壁下方,算是唯一一个神态正常的人了。“正像我说的那样,只要卫刑说对了赚取点数的隐藏途径,我就可以变通一下,将点数取出来给你……” 现在,能不能拿到死人点数,已经变成了林三酒脑海里最后一个问题。眼前白树林立的这副景象,与她身后不远处的东西一比,压根不算奇妙了。 她愣愣地扫了一眼身旁蒙着布袍的高个子,又愣愣地打量了一会儿身后的东西。它显然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地方的东西,将地板都像波浪一样推开了;实在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有人把某个丛林里的夜晚给截下来了一块,挤进了这家医院的空间里——浓密的层层枝叶从地板上方探出来,离得近了,还能闻见树林里淡淡的青草与土腥味。在它与医院的交界处,光线、物质好像都被微微地扭曲了,模糊着,波荡着,仿佛一团虚影泡在另一团虚影里。 “这、这是什么……?”她轻声问道,好像怕惊吓着那东西一样。 nc反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 林三酒怔怔盯着它,再开口的时候,她听见自己说:“……这是另一个副本。” “啪啪”几声脆响,惊得她差点跳起来——nc使劲拍了两下巴掌,赞叹道:“你是猜出来的吧?因为这里没有任何能让你做推测的根据。一猜就能猜中,真是了不起!” 它真是副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副本里还有副本? 她的脑海里几乎快被问题给撑炸了;就在这时,黑泽忌从喉咙中发出了沉沉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林三酒循声望去,这才第一次把他看清楚了。 乍一看上去,他和进房间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此时正抱着胳膊站在另一侧墙壁下,连臭脸都是一样的;但是她又多看了两眼以后,忽然凝住了。 在黑泽忌身后,隐隐地透出了一模一样的、扭曲了的光影边缘,只不过从一晃而过的色调上看,光影里包裹的不是丛林了,而是别的什么场景。那个东西的规模显然比林三酒身旁的小,被黑泽忌的身体给堵得几乎瞧不见——但再仔细一看,她心里不免咯噔响了一下。 他并非是正好站在那儿的。 他是被那个副本给“捉住”了脚腕。 “别过来,”黑泽忌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她想要干什么,沉着脸说:“我身后的这个东西……这个副本,正在一直想要往外挤。” “你是什么意思?”林三酒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你……难道说你正在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它……往外挤?” 黑泽忌不置可否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反正不用你过来。那个人是谁?”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帮他——林三酒顺着他的意思,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蒙在布袍下的高个子,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问题太多了,好像从哪个开始解决都没有关系了;她走上去,伸手拉住袍子,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们来看看吧。” 属于波西米亚的流苏长袍,哗地一下从那人身上被拽了下来,另一层长长的布单也顺势滑落了——底下的人稍稍一颤,似乎想要动一动,却又止住了自己。 ……在两层布料的下方,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空荡荡的肩膀上。 在锁骨以上的部位,什么也没有。 而锁骨以下的身体上,穿着一件与其他病人一样的病号服;病号服只是松散地套上去的,她一眼就能看见里面黑色的紧身皮革。 “不是活人吗?”站在nc身边的卫刑,不免有点吃惊:“我之前看见网兜里动了……” 林三酒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样,茫然地扔掉了布袍。她伸手拉起了对方的一只手——那的确是人偶师的手,她记得他的皮肤有多苍白,手背上青色血管隐约得如同叶片的脉络。他的手指冷冷的,瘦得只剩下细长骨节,在不发力的时候,简直像是一折就会断的冰。 但是——但是—— 她赶紧捡起了波西米亚的袍子,又一次蒙头盖脸地将它罩在了人偶师身上。果然,正像刚才一样,在明明什么也没有的肩膀上方,布料却顺着一个头颅的形状落了下去。 “这人到底是谁?”黑泽忌大概很不喜欢陷入迷惑里,口气又恶化了几分:“他到底有头没头?”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林三酒没有取下袍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偶师的身体问道。“你……你是人偶师吧?” 布料下的人举起了一只手。在几个人的目光注视下,那只手左右摆了一摆。 “不、不是?”林三酒额头上都见了汗。对方显然是听得见的,要不然也不会抬手作出回应。但他不是人偶师,又会是谁?不不,如果真是人偶师的话,他怎么可能在没有头的情况下走来走去……“那你是谁?” 布料下的人举起了两只手。这一次,他伸直了两条手臂,在空中一起比划了一个大圈——这是一个打死人偶师也做不出来的动作,林三酒心里一沉,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这人果然不是人偶师。 ……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意思?”她喃喃地问,“你比划的是个……很大的东西吗?” 这句话一出口,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 “大——大巫女!”林三酒原地跳了起来,“大巫女!” 1217 可是Gamer已经死了 尽管不明白大巫女是怎么办到的,但林三酒还是看出来了:她挪动人偶师的身体,和鸦江搬自己的大腿一样,既不灵活又十分吃力。人偶师一步一步“走”向旁边的时候,看着就像是一具重新站起来的尸体似的,关节僵硬、动作滞缓,有一次大巫女搞混了,还差点连着把右腿迈出去两次。 但是,为什么波西米亚的袍子会罩在大巫女——或者说是人偶师——的身上?波西米亚去哪儿了?他们有过接触吗?而且,人偶师的身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大巫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能写字吗?”林三酒从鸦江那儿拿到的白纸本子又一次派上了用场,“能不能把发生的事写下来?” 蒙在布下的“头”朝她蓦然一转。这个“头颅”的形状,显然是大巫女不知怎么以意识力形成的,自然不受生理限制,此时一转就转了一百八十度,活脱脱鬼片一样,倒给她惊了一跳——林三酒还是将纸笔都塞了过去,劝道:“你试试,可以把字写大一点……” 纸笔“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属于人偶师的手刚张开了一半,却没来得及接住它们。大巫女驱使着人偶师的身体,勉强坐了下来,像抓着刀一样抓住了笔。林三酒刚要弯腰看看她能不能写,忽然只觉自己后背上的空气骤然收缩压紧了——她在意识到不对的同一时间,也及时控制住自己没有反抗;气流猛地旋转着朝四周炸开,她与人偶师的身体一起被漩涡给掀飞了出去,砰砰几声,二人将门板都撞得微微摇晃了起来。 趴在地上喘息着一抬头,林三酒正好看见一根长长的、粗壮的树枝,从那一团夜色中伸出来,像在朝人招手似的,悠悠探进了医院房间里。棕褐色的树皮与枝枝颤颤的绿叶,在日光灯下看起来清晰得几乎格格不入。它是什么时候摸到背后的,她压根就没察觉到——要不是黑泽忌及时一个气流漩涡将二人都打飞了,那根树枝正好能碰上她的肩膀。 “有光了还不看着点,”黑泽忌仍旧板着一张脸,好像生下来嘴角被钉子钉住了似的:“这些东西很古怪——” 他话只说了一半,猛地刹住了话头。即使他不愿意让别人察觉,林三酒依然听见他低低地喘了一口气,这才稳住了呼吸。 不管捉住他的副本是怎么回事,要堵住它不再往外扩张,显然都已经消耗掉了黑泽忌不少的气力。 “你能不能脱身?”她低声问了一句,也知道对方大概不会好好回答,又转头问nc:“他能不能脱身?这儿怎么会有其他副本?” “想要吞噬掉这个医院的,又不只有我一个人。”nc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答道:“我没说过吗?大洪水不是从某个地方席卷过来的一股力量,没有过程这一说。” “什么意思?” “它无时无刻不在向四面八方蔓延。它是吞噬掉一切规则和秩序的力量,所以它本身既无规则,也无秩序。” 如果波西米亚在的话,或许她能听得懂这种玄之又玄的鬼话。林三酒现在没有耐心去考究大洪水的性质,她只想赶紧把大家都带离这个地方——哪怕回到va里也好。 “所以呢?” “这些副本,我也不知道它们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它们都摸到了这家医院的边。扩展自己的领地,吞噬、覆盖掉另一个副本,这对每一个副本来说,都是本能的欲望……”nc说到这儿,看了看屋内几人,低声一笑:“就和你们人类一样。一旦约束你们人类的规则不存在了以后,你们遇见的每一个人,在你们眼里就是另一片还未征服的领地。” 林三酒无意与他争论。 “所以,这些副本……”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入侵了?” “对。” 她一时不知该继续问什么才好的时候,黑泽忌冷不丁地开了口:“我身后的这一个,一直想把我往后拽,卷进它的内部。” 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投来的眼神,他摇了摇头:“不行,我用力抽也抽不回来。” nc点点头:“把你卷进去以后,它就可以继续往医院里扩张了。在副本入侵以来,现在终于能抓住一个活人,大概它也很高兴吧。没想到你能坚持住不被吸进去,反而还把它的扩张途径给堵住了,真是叫人佩服。” 黑泽忌的嘴角微微拧了一下;即使是林三酒,也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的凶厉杀气之下微微打了个战。 她皱起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喃喃地说:“陷入副本之后,的确,单纯靠力量没法脱身。一般来说,唯一的抽身办法就是满足副本的条件……但是……” 黑泽忌现在只有一只脚被副本“抓住”了而已,怎么满足副本的条件?总不可能让他放弃抵抗,被副本卷进去再说——若是被这种已经被大洪水刺激得变异了的副本卷进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你们配合我,”nc缓缓地说,“我或许能将他放出来。” “怎么放?” “它们入侵了医院,但是不代表医院就毫无抵抗能力了。”nc坐在墙壁下,“如果我能吸收掉这家医院,反头吞噬掉它们的话,那么原本就已经身处于医院里的这个小哥,还是一样会处于这个医院里,没有风险,他却自由了。” 黑泽忌没吭声,似乎没有什么意见。 “你吞噬了这个医院之后,对玩家有什么影响?毕竟我们还有一个朋友在外面,我得出去找到她。” “没有影响。在我和医院融于一体之后,反而可以给你们行一些方便。不管是出去也好,找人也好……毕竟你们帮了我,我得给你们一点回报嘛。” “等一下,”卫刑忽然插了一句,“等你吞噬掉这个医院以后,也可以放我出去的,对吧?” nc笑起来时,露出了一排特别小,又特别密的牙。“我对于你是走是留,并不在意。你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从收费处出去,我是不会拦着你的。” 卫刑清清楚楚地松了一口气,肩膀都稍稍懈了下来。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即使是差点被对方害惨了,她依旧不由产生了几分唏嘘。这不是出于对卫刑这个人的同情,而是见到世间不幸时,她天生会被激发的不忍心。 所以,她没有提醒卫刑一个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和下场,就像看见纪录片里的狐狸咬死了兔子一样,她在恻隐的同时,也默认了卫刑的未来。 “首先,我需要和这个房间产生联系。”nc在她思绪打转的时候,开口说道:“只是坐在这个房间里,还远远不够。你不是想要这房间里的点数吗?现在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卫刑,” 卫刑在自己的名字突然被叫到时,激灵了一下。 “你要赶紧告诉我,你和他们是一队的,你的知识就等于是他们的知识。”nc歪头打量了她两眼——尽管二者外表是一男一女,目光之中却一丝对异性的欣赏也找不到。“快点,别晚了来不及。” “当然,”卫刑看了看林三酒,“……我们是一队的。我知道的,就等于是他们知道的。” “好,那么你一会儿在我要求的时候,把赚取点数的隐藏途径告诉我。然后,”nc转向林三酒说,“你告诉我你需要多少点。在我取得了死人的点数,并且把它交给你的时候,我与这个房间也就产生了真正的联系。” 怪不得nc对于他们找不找得到gar一事如此上心。林三酒一直以为要求拿到死人点数,是她自己的主意;没想到其实正中了这个胖子的下怀。 “然后呢?”大家的安危系于这个行动上,她不得不多问几句。 “然后……有点难以解释,不过我会尽量说明白。”nc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耐心地说:“相比你们身后的那两个外来副本,我是这个医院的一部分,当然不会引起医院对我的排斥反应。当我向医院贡献出我自己时,为了能够聚集抵抗入侵副本的力量,它会立刻吸收掉我。为了维持医院的正常运转,一般来说,医院不会去碰员工的……但是我主动来到它最危急的地方,向它提供了我的力量,那就不一样了。” 也许是看见了林三酒的神情,他又露出了一嘴奇小的牙:“至于我被吸收之后的事,就是我与医院之间的抗争了。” “那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很简单,”nc说,“在我争夺医院控制权的时候,你们要尽量为它雪上加霜。那个小哥挡住了一个副本,很遗憾……不过幸亏还有另一个。你们可以攻击另一个副本周围的地方,将医院尽可能打破,为它提供继续入侵的道路。这样一来,医院首尾难顾,被我反过来吞噬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林三酒现在只想速战速决。 黑泽忌能撑住的每一刻,都可以称得上是小小的奇迹;他竟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堵住了副本的扩张——但不管他用的是什么力量,都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巫女,发现那个被蒙在布袍下的身影,仍旧在僵硬、吃力地与纸笔作战,随即朝nc点点头:“我知道了。” 在nc的示意下,卫刑将他半拎半抱地扶了起来。 “带我去那儿,”他指了指一排排白树中间,说:“在那儿告诉我你猜到的隐藏途径是什么。” 卫刑瞥了一眼林三酒几人——她的神色清清楚楚地表明,即使到了最后关头,她也不愿意让林三酒几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她将nc放在一棵白树前,后者只要一伸手,就能摸着一根枝杈;卫刑蹲下来,凑近了nc耳朵边。从林三酒所在之处,只能看见她的嘴唇飞快地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见。 听不见倒是无所谓,只要能顺利拿到点数就行。其他人倒还罢了,人偶师需要的点数太多,靠猎取器官根本不够用…… 就在她在心中一阵一阵不安的驱使下,来回转圈的时候,nc抬起了头——她立刻就顿住了脚步。 “她猜错了,”nc似乎也愣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说的,根本就不是gar赚取点数的隐藏途径。” 1218 自己人坑自己人的效率比敌人高 卫刑仿佛一下子被掏成了个空壳,空荡荡的灰暗了下去。她在这一刻受到的震惊,似乎比在场所有人加一起更严重;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nc的袖子,不可置信地问:“猜、猜错了?不可能啊?” “你猜的是器官垄断,的确是一种赚取点数的方式。这方式我的确见过。因为玩家要出院,就必须得器官齐全,那么如果有一小组人通过狩猎单独某个器官,并且把所有点数都集中在一起,将医院所售的该器官都买下来,那么迟早会有人为了不得不出院,而高价购买该器官。这个方式很有效,不过对小队成员的要求很高,限制也很大。”nc有意抬高了声音,让在场众人都能听清楚:“……但说到底,它本质上仍然是猎取器官。只要是用猎取器官这一方法,那么你就必须交器官给我,我才能把点数给你,这是医院的铁则。” 林三酒拳头死死地握紧了,低声问道:“gar所知道的那个方式,不涉及器官吗?” “对,不涉及。”nc大概也没料到计划都进行到了这一步,居然出了这么样一个岔子,终于将不紧不慢的神色一扫而空,胖脸上皱出了深深的数层纹路:“你们也都想一想gar会有什么办法,快点,哪怕只要挨着边呢。” 林三酒自打进入了医院,作为一个通缉犯的时间比作为一个病人的时间长多了,到现在连全部规则都不能说清楚,哪里能想到gar会有什么隐藏手段?黑泽忌就更别提了——他连病人都不是,莫名其妙地就被她给召唤进来了。而大巫女就是再聪明,一直躺在icu里、得不到外界半点相关讯息,也不能空手生蛋……她越想,牙根咬得越紧,恨不得在自己的牙齿与牙齿之间,夹着一个卫刑。 卫刑比谁都慌。在她看来,她唯一的性命担保,就是她的这一点子知识了;如今突然被证实她其实毫无用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猛地原地跳起来,直直退进了后面两排白树之间,将自己与林三酒一行人远远地拉开了距离,喝了一声:“都别过来!” 说是“都别过来”,其实这话也只是冲着林三酒一人说的而已。 “我、我肯定知道隐藏途径是什么,”卫刑急急地抢先一步说道:“让我想一想……” 林三酒连一眼也没看她。现在卫刑说什么、做什么,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了,就像没有人会和癌症晚期的病人计较一样。 她经历不知多少绝境、困局与死路,每一次都似乎毫无希望了,但她仍旧挣扎着走到了今天;所以她压根不相信,她与她的朋友们会在这么一个灰暗、变异的医院里迎来终点。 在此时此刻之前,她经历的一切之中,肯定隐藏着某一个破局的关键。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被她忽略了的…… 红脸人。 既然前任警卫是gar,那么通过他当时的反应,她也能够得出一个结论,即红脸人说对了不少关于玩家俱乐部的情报。红脸人既然这么了解玩家俱乐部,或许是因为和玩家俱乐部有什么关系……总比自己几个人毫无头绪地瞎猜要有希望得多。 林三酒将目光转向了房门。 他们一行人已经进来好一会儿了,被她踢碎了下巴,丢在警卫堆里的红脸人,现在还在不在原处,实在不好说——更何况见他们进了房间,门外一定还有不少警卫正像他们一开始计划的那样,牢牢地围堵在走廊里。 但是,这是她的唯一一个办法——或者说侥幸心里——不试试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你们小心些,”林三酒对黑泽忌和大巫女各自嘱咐了一句,“我出去看看。” 她摸到门边,再次回头扫了一圈房间。卫刑的影子藏在远处的白树里,似乎是见到她回头了,那影子又往后缩了缩。就算黑泽忌不能动地方,双手可还是自由的;卫刑如果真的敢在她离开时趁机下手,那么也算是走运了——至少她可以早早死在黑泽忌手里了。 将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隙时,林三酒的全副力量都集中在了手臂上,做好了随时将门用力拉回来的准备。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站在门另一侧的警卫们,似乎谁也没发现门被推开了,更没有人一把抓住门不让它关上。她顺着门缝往外一瞧,不由怔了怔。 ……门外的警卫又少了一大半,此时只有区区三四个了,还都正背对着门口,看守警戒着外头的走廊。侧耳听一听,她大概就猜出了警卫们的去向:在医院深处,有人用工具不断撞击、挖掘什么东西的声响不断化作音波,在幽暗中一圈圈荡开涟漪,让她觉得自己听见的是一个建筑工地。警卫们显然已经发现她把医院走廊砸碎了,导致一部分人被困进了死胡同里,现在应该正在重新挖开一条通道。 但是,她一心想找的红脸人此刻却早就不见了踪影。在门缝后张目四望,她看见的只有地板上断断续续的血迹,一路伸展出去,消失在了墙壁拐角后方。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跑不远——林三酒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回头向屋里打了个手势,悄悄将门拉大了一些,还没忘记及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门后泄露出去的灯光。 一共四个警卫,呈现半弧形背对着门,将门口围了起来。直到她一步迈出门,几人都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靠近了。林三酒猫下腰,确保自己始终处于他们水平视线以下的位置,将门合拢了之后,慢慢靠近了最左边警卫的身后,也就是离血迹最近的地方。 她无声地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宫道一对她还真是十分慷慨,即使以她这种消耗速度,【你们班上应该有这样的人吧】的瓶子里仍旧还剩了五六颗糖果;等她感觉到特殊物品的效力发动以后,她自然而然地直起身,低着头,朝那警卫说了一声:“劳驾,让一让。” “嗯?”就算满脸黑洞,那警卫还是泛起了显而易见的一瞬间迷茫。他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你去哪?” 她含含糊糊地从嗓子里咕哝了一句什么。 “什么?”那警卫停下来,“我们现在人少,最好一步也不要离开……你要干什么去?” 这些家伙肯定不必上厕所,这就让她无话可说了。林三酒埋下脸,一闪身从他让开的地方滑了出去,尽量没有碰上那警卫的身体。当她往外走去的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警卫在疑虑之下,迅速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个同伴。 “……诶?人都在啊,”他立刻叫了起来,“喂,你站住!” 林三酒头也不回,脚下一个加速,就扑向了血迹消失的拐角处。她知道警卫一定会追上来,区别只是会留下多少人继续看守门口而已;然而当她奔至墙角、往后飞快地扫了一眼的时候,她却猛然意识到四个警卫竟然都追了上来。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由于事发突然,几个警卫没来得及商量,都作出了条件反射下的第一回应,不约而同追了上来——因此有那么短短一刻,门口连一个守卫都不剩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在林三酒的余光里,一个黑影猛地从另外一边的墙角后窜了出来,像闪电一样直直扑向了门口。她在吃了一惊的同时,脚下却已经早早越过了拐角,那个影子也从视野中顿时消失了;林三酒脚下急急刹住了,在转过身之前先是一弯腰,感觉一条手臂从自己背后上空挥了过去。 她刚躲过了一击,就听身后两个警卫也反应了过来:“有人来了!” 两个警卫顾不上这个不知是友是敌的人了,转身就扑回了房间门口。林三酒在另二人一怔的时候,也一个拧身,调转方向重新冲了回去,连带着两个追兵也一起跟上了她——若是有不知情的外人看了,只怕还要以为这五个人是商量好了,要一起来回折返着玩儿的呢。 “入侵者!”当那人影将手放在门把上时,最前方一个警卫高声叫道。 ……林三酒猜得没错,在这种时候,硬生生非要往房间里冲的,只有一个人。 波西米亚迅速扫了一眼朝她冲过来的几个人:两个警卫,中间夹着一个不知是不是警卫、不太起眼的人,后头又是两个警卫。她一张小脸都紧张得发白了,嘴唇抿得几乎瞧不见;跑近之后,林三酒才发现她的后背上还系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此时波西米亚一只手扶着它,只剩下一只手开门——显然更加没法战斗了。 “波西米亚,是我!”这句话还在林三酒的喉咙里,没能吐出来的时候,只见波西米亚动作极快地一拉门,闪身就钻了进去,“咚”一声就将它重重合上了。她急急地刹住了脚,抬头一看,见自己正好处于四个警卫的包围圈里。 1219 真·打不死 林三酒傻眼了。 门离她很近,只要一抬手臂就能碰上,只可惜在这一臂之距里,却满满当当地站着两个警卫;而她身后另二人,也各自往两旁迈了一步,将她拦在正中央。 门牢牢地阻隔了房间内的声息,她听不见里头的动静,也没法喊波西米亚给她开门——少了来自房间里的配合,她只能自己想办法突破这四个警卫的包围圈。 “你是什么人?”糖果的效用仍在,警卫们还没有把她看成入侵者,这算是此刻唯一的好消息了:“你是从哪儿来的?” 她垂着头,活像害羞不敢看人似的,小声说:“我……我路过的。” 大概这个借口太过荒谬,以至于一时间连警卫们也哑了壳。 “路过的?”顿了两秒,一个警卫抬高了嗓门:“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三酒没回答,只在脑海中迅速衡量了一下众人的站位,以及警卫们可能朝她袭来的攻击。对方只剩四人了,她有把握试试黑泽忌的办法了,只是在真正动手之前,她必须要仔细计算—— 脚下轰然一声闷响,地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天花板上已经被她打破了的灯管里簇簇洒下了无数细小碎片。在一惊之下,地面随即恢复了平静;几人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波震颤颠簸又猛地袭来了,这一次再没中断过。除了林三酒之外,几个警卫都没能及时站稳身体,被突如其来的摇晃给震得东倒西歪,其中一个人手臂在半空中一抓,恰好刮过了她的后背,当即叫她也跟着一起栽向了地面。 “怎么回事?”几个人再顾不上林三酒了,在不断的震颤中高声问道。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一点之外:震源似乎处于房间内部。所有声音都被房门阻隔了,激烈的震感却一阵强过一阵,波浪一般从门下大地里卷上来,连连将门外几个警卫掀得站也站不住;在他们的挣扎摇晃里,林三酒躲避不及,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的肢体扫过,又被接连不断的无力感给牢牢按在了地上。 这可真他妈要了命了——她在心中骂了一句,知道她没有犹豫的余地了。现在连警卫们也不知道自己会被这股地震给晃到什么位置上去,黑泽忌的战术就彻底没了作用;唯一一个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卡片库底下那一件特殊物品拿出来了。 她在游湖副本中一口气拿到的七件特殊物品里,现在只剩下两样还没有拿出来用过了,其中一个,正是【破茧为蛾】。 【破茧为蛾】 本物品能为您提供一个脱胎换骨、重新做蛾的机会。在本物品一层层将您缠绕包裹起来的时候,您将会从纷纷扰扰的世界中,获得片刻的绝对平静与安宁。在雪白的丝茧中,只剩下一件真正重要的事,那就是您自己的突破与蜕变。以您为目标的打扰、威胁,基本上都将被丝茧给阻拦在外。只有当您自己决定从丝茧中出来的时候,您才会出来;除此之外,任何外力都无法将丝茧打破,迫使您出现。 注意:丝茧可以使用的时长一共为十分钟,使用次数不计。使用者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多次进出丝茧,也可以一口气待满十分钟。在十分钟过后,丝茧依然不会消失。不过一旦超过十分钟,使用者再出来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只蛾子。 s:不是真正的蛾子。请想象一个与蛾子基因混杂了的人类吧。 这玩意儿一旦生效、变成了丝茧,就不会再挪动地方了,除非有人推着它往前走。林三酒紧紧攥住卡片,好不容易抓住一个重获力量的空隙,甚至来不及爬起身,只是就地一滚,朝咫尺之遥的门口滚了过去。地面颠簸起伏,像暴风雨中的海面一样,将感知、方向都搅得乱了;她只能祈祷自己滚到了正确的地方,随即掌心里卡片轻轻一动,她的视野里很快就被覆盖上了一片雪白。 ……现在,她完全就是一只被裹在茧里的毛毛虫了。触目所及,尽是丝丝缕缕、厚厚密密的白色丝茧,在震颤中不断微微摇晃;但是至少,警卫们碰不着她了——她能感觉到,有人正“乒乒乓乓”地撞在丝茧外壳上,又被立即剥了下去。 林三酒勉强稳住自己,顺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伸出了手。 白茧迅速在她的意志下融化出了一个出入口。出入口迅速张大,她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探出去,果然模糊地看见了一个门把手;还不等她松上一口气,正好在这个时候,从门后传来的一股震颤感猛地像海潮一样推了出来,比刚才的力道猛烈得多了——整只丝茧都被掀了起来,从门口被高高抛进了半空;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抛远了,林三酒情急之下及时一伸手,死死地拽住了门把手。 就像是蚌壳吐沙一样,她从越张越大的出口里掉了出来,丝茧却被脚下震颤的大地给甩到了身后。她来不及回头看,喘息着爬起身,在门被拉开的同一时间,将自己扔进了门后。 地面轰隆隆一震,就像是有人从她身下把她的双脚抽走了似的,林三酒急忙又是就地一滚,总算没有被甩出门去。在一片摇晃、颤动、明暗不定的色块与光影里,好像所有的物质构造都被冲击得失去了形状,在化作齑粉与保持原状之间摇摇欲坠地抵抗着;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靠在墙上维持平衡,直到一个阴影忽然从斜刺里扑出来,在她急忙一收拳头没有打出去的时候,一头撞进她怀里,将她撞出去了好几步远。 “躲开点啊,”波西米亚一副恨儿不成器的口气,“这样了还不知道躲开点!” 哪样了? 多亏她动态视力极佳,林三酒此时也迅速适应了不断震动、不断变形的画面。她回头一看,恰好看见了自己刚才落脚之处:一条裂口像是一张试探着张开的大嘴,从地板蔓延开裂到了墙上,恰好能掉进去一个人。二人此时跌出去了好几步,眼看着自己够不着她们了,那张大嘴般的裂口才顿了顿,迅速收拢、消失——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怎么回事?”她一翻身跳了起来,顺便捞起了波西米亚:“发生了什么?” “那个胖子说副本入侵导致医院发了疯,”波西米亚声气匆忙,还不忘责备她:“你跑去哪儿了!你怎么这个时候还瞎跑!” 想必是糖果药效过了——林三酒摸了摸脸,苦笑不得地问道:“nc人呢?”一切构成了医院的物质都像是要坍塌崩坏了一样,甚至连目光都投不出去多远——“其他几个人怎么样了?” “都活着呢,就是黑泽忌不大方便,他动不了。胖子在白树附近,我本来正要过去的,”波西米亚匆匆答道,“既然你来了,正好,你把他给胖子拿过去吧!” 什么? 谁? 林三酒的疑问还困在喉咙里来不及发,波西米亚就一指不远处:“他!” 她顺着手指一望,只见一个瑟瑟发抖的影子正趴在一张桌子底下,正好冲林三酒扬起了脸——前任警卫。 1220 NPC的算盘 这可真是末日世界中最了不起的能力了。 林三酒冲过去一把抓住前任警卫的胳膊,将他拽出桌下的时候,后者在惊恐中发出了一阵鸭子叫似的声音;她没有多解释,只是将他一把推向波西米亚,喊道:“你带上他,我去找人偶师!” “人偶师”三个字一出,波西米亚立刻就跟挨了扎的气球一样,所有气都跑没了:“大、大人也在这儿吗?” “不是你把裙子扔他头上的吗?” 波西米亚看起来比她还茫然。在一片地动山摇里,她还抽空思考了几秒钟:“没、没有啊……我哪敢……” 现在可不是能容许她们坐下来慢慢说的时候了,林三酒的目光搜索了几圈,总算在无数摇动、崩裂又合拢的环境里,隐隐瞧见了人偶师——由大巫女暂时接过管控的身体,此时显然适应不了周围的激变,步伐笨拙踉跄,怀里仍抱着那个本子;要不是黑泽忌稳稳站在原地,以一个又一个气流漩涡将他推开、拉近,帮助他避过危险,恐怕他早就被不断张合变化的副本给一口吞进去了。 “等我,”林三酒嘱咐一句,跃上刚才前任警卫藏身其下的桌子,以它为跳板,双脚一蹬就朝人偶师扑了过去,喊道:“抓住我的手!” 至少这一点,大巫女还是能办到的。 那只清瘦的手刚一握紧林三酒,她就将其往回一拉,顺势将胳膊环住了人偶师的胸膛,抱着他往波西米亚的方向冲了回去——后者一张白脸特别显眼,下意识地将前任警卫挡在自己身前,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通畅;林三酒以那只没有长出左手的胳膊一拍她,“别愣了,快走!” 直到她自己的袍子从大巫女“头”上滑落下来,波西米亚这才意识到人偶师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一醒神,赶紧跟上了林三酒,一边跑一边喊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我们分开以后,我还没走到工具间,那个红脸苍蝇就他妈趁机偷袭我——我能让他抓住吗?”波西米亚好歹昔日也算个人物,身手还是不错的:“被我跑掉以后,那油漆桶盖子就一直在后头追我……我跑着跑着看见一个蒙着床单的怪人,走路还同手同脚,看着笨了吧唧的,我、我就……” 她说到这儿,声气就弱了下去。林三酒担心她被什么裂缝夹了脚,匆匆回头一看,发现波西米亚嘴都扁了,好像随时能哭出来:“我就……一脚把他踹倒了,又给他套了一件我的袍子。” ……行,这是又一件人偶师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她心里叹了口气的时候,只听不远处的白树之间,nc抬高嗓门叫了一声:“我在这里!” 二人各自抱着她们的人肉行李,匆匆几步跳进了白树丛中——这儿比副本入侵的地方要稳定多了,最起码不必时常注意脚下开裂的深洞;失去双腿的nc坐在一棵白树旁边,急得满脸是汗,而卫刑却早早就不见了踪影。“我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怎么,他活过来了?太好了,我们现在继续计划还不晚!” 前任警卫还懵着呢,就被波西米亚给扔到了胖子面前。他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干什么,还没忘回头要一句保证:“你、你们……会把我带出去的,对吧?” “肯定会。”林三酒对他始终存有几分同情,以自己最大的诚意说道。 得了保证,前任警卫仍不太放心似的,小声说道:“那个……我想,隐藏途径可能是通行证。这是医院里唯一一个买入卖出价格相等的道具,不像器官,买回来的价格是卖出去的一倍……” 他的声气低微,在轰隆隆不断震颤的房间之中时断时续,很难叫人完全听清楚;不过nc只听了个开头,似乎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连连摆手说:“对,对!我去取点数,你继续说!” nc伸手从白树的枝杈上一抹,回头看了看林三酒:“点数给谁?” 她是个通缉犯,拿了点数也没有用;波西米亚的身份如今也朝不保夕了,自然只能给一个人——林三酒将人偶师往前一推,“给他!” nc才不在乎点数给谁,他似乎只想早点完成这个“交接”程序,好让自己与医院房间产生关联。“人偶师?”他辨认了一下对方——说来也怪,不管是有没有头,或者外貌遮得多严实,这些nc却还能认出来谁是谁。“给你!” 只拿了一个死人的点数,恐怕不够的。林三酒踏上前去一步,正要催促nc多给一些,目光从脚下一扫,却发现大巫女刚才抱在怀里的本子,不知何时跌落在了地上。她顺手捡起来,目光下意识地一扫,原本要向nc嘱咐的话就嘱咐不出来了。 像小孩子初学写字一样歪歪扭扭、骨节脱离的笔迹,挥挥洒洒地占了一大片白纸。大巫女刚才费了很大的劲,写下来的内容却不多,只有七个字:“有人跑……别相信他。” 前面三个字,应该是她刚坐下来不久时写的,是为了要告诉林三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是波西米亚从人偶师身后跑上去时的经过——而后面四个字……却是大巫女在那之后写下来的警告了。 她警告林三酒别相信的对象,想来想去,也只会是一个人。 林三酒一扔本子,右手如闪电一般探向前方。此时的nc,正在嘀嘀咕咕地说“我再给你拿几个人的点数”;恰巧就在她的右手快要够着人偶师衣领的时候,nc也猛地一伸手,一把抓住人偶师的袍子,挥手就将他甩向了白树的枝杈。无数枝杈仿佛坚硬、尖锐的鹿角一样,直挺挺地立在半空中,等待着穿透人体的那一刻——大巫女压根反应不及,人偶师的身体倾斜着朝枝杈丛里倒了下去。 林三酒的指尖擦着人偶师的衣服划了过去。波西米亚离他更远,更加不可能及时抓住他;眼看着他就要落入枝杈丛里了,她正巧灵光一现,手心里顿时吐出了一条鞭子的长影。【龙卷风鞭子】的效用已经被医院收走作抵押了,但鞭子本身却还在;它像一条绳子似的,须臾之间就一吐一卷,绕住了人偶师的腰,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 不等她伸手接住他,一旁的波西米亚已经蓦然跃出,抬手就将一串珠串扯散了,兜头盖脸地往nc身上洒了过去。林三酒这时转眼一看,才发现原来继人偶师之后,前任警卫也被nc猝不及防地抓住了脖领子,推向了几根雪白的尖锐树枝。胖子抬手一挡,松开了前任警卫;后者趁机往地上一摔,半滚半爬地回到了林三酒身边。 将二人都险险地拉了回来以后,再一抬眼的时候,那nc已经远远地退向了白树丛后方。他没了双腿,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行动;以双手拄在地上、抬起上半身,他竟能以手代脚,在几秒钟里就灵活迅速地退出了十来米。 “你干什么?”林三酒怒喝道:“你一直在骗我们?你想把我们杀了?” “我没骗你,”nc气喘吁吁地一笑,紧贴在一棵白树旁边,尖尖的枝杈甚至陷进了他的皮肉里。“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只不过是漏掉了一部分没有说……” 大巫女挣扎着站稳了双脚,指了指他所在之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家医院现在已经抵不住那两个入侵的副本了,”nc以肥厚的几层下巴示意了一下几人身后,“等我再消耗掉它一部分力量,掌控了它以后,它就难免更虚弱了……怎么还能抵抗那两个副本?你不想让你的朋友脱身了吗?”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他。 “你要是想让你的朋友脱身,就得让我——也就是医院,有足够的力量反吞掉那两个副本。”nc舔了一舔嘴唇,张嘴时细小的牙齿一闪而过:“想要力量,就得先有养分。你要是不想牺牲无头人,也没关系。你和那个gar不是头一次见面吗?把他给我,你和你的朋友就都能离开这儿了。” 1221 驴三酒 林三酒很清楚,为什么nc张口要的养分是前任警卫。她不知道卫刑藏到哪儿去了,却知道卫刑肯定没有被nc当成副本养分,大概正躲在哪里庆幸自己的好运——波西米亚这时喃喃地说话了:“我倒不是在乎这个家伙死活……但我心里怎么这么不高兴呢?” 她也不高兴。 借着大地猛然一震的时机,原本缩在一旁的前任警卫蓦然跳起,像个被狐狸看见了的雪貂一样,转身就逃向了门口。可惜林三酒早有准备,长臂一舒,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掼在了地上。 她将前任警卫拉回身边,牢牢制住了他。戴着金属拳甲的右手,仿佛钢圈一样卡死在他的脖子后方;由于前任警卫个子矮,她一拎,他的双脚就离了地。 “你现在把养分贡献给医院,医院有了力量,抵抗住了入侵的副本……”林三酒一边对nc说,一边示意波西米亚带着大巫女退去黑泽忌的身边,自己挡住了nc跟随着他们而去的目光。在不断震颤开裂的房间里,她稳住平衡,慢慢朝nc走近了一步:“这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了?”nc的眼珠仍旧留在她身后,在波西米亚一行人的方向上游弋。 “医院如果获得了力量,那么你还怎么吞噬它?”林三酒的每个字都薄薄的、紧紧的:“除非,你的目标根本不是为了吞噬医院,只是为了要把我们这些影响了医院运行的意外因素给消灭掉而已。” 她早就隐隐有所怀疑了——她们一行人闹得这么大,也许早就对医院产生了影响,使它的运转发生了偏移、滞后甚至障碍。再说,副本必须保持在一个模式内运行,如今连连发生意外,也许就要靠nc这样具有智能的角色来解决了。 “啊,你还真是被这个地方给骗怕了。”nc垂下眼皮,说道:“我说过我没骗你。你说的不无道理,所以我只要求你把这个gar喂给医院而已,你就算喂多了我还不愿意呢,因为那时医院的力量就太大了……刚才我是看你及时救下了那个无头人,我才又抓起gar扔过去的。你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医院第一次从养分中获得了好处,那么第二次当它以为又有养分可以吃的时候,自然会放开警戒,毫不设防。它不会想到,第二次的养分是我。” 他环视了一下隆隆震动的房间,说道:“你放心吃下去的食物中,却含有某种细菌或病毒……这一点,很好理解吧?我要是你,我就会全力相助。” “噢?” “我与医院相争的这一过程不会短,在拉锯战中,整个副本都会处于非正常状态。到时你们说不定可以趁机取点数,该修复修复,该换东西换东西,拿回抵押品,自由离开,再也不回来……这一切可能性,用一个不认识的人就能换来了,难道不值吗?” 林三酒甚至可以从皮肤上感觉到前任警卫的恐惧。他一连几次反抗挣扎都没有起到一点效果——老天是公平的,既然给了他一个奇迹般的复生能力,就拿走了他大部分的体能增幅;就连他想用特殊物品时,都因为动作比旁人稍慢一线,而早早就被她给看出端倪、压制住了。 “……很值。”她叹了一口气。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nc一笑,稳住了自己因为地板颤动而来回摇晃的身体:“就算我说的这一番全是假话,少了他一个,你也没有任何损失。不,应该说,不管我的意图是真是假,你们得到好处的可能性都远远大于坏处。” “……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 前任警卫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呜呜咽咽的哀求声。 “只不过吧,”她像摇晃死鱼似的晃了晃手里的男人,叹息着说:“我这个人呢,虽然什么都明白,还就是有点驴。我不爱踩着别人的尸体过河,也不喜欢钻别人设好的圈。” nc的脸渐渐沉了下来。前任警卫不扭了,仿佛不敢置信一样。 “你不合作的话……”胖子慢慢说道,“你们怎么出去呢?” 林三酒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因为她一直等待着的猛烈震颤,终于在这个时候从脚下蓦然迸发了——脚下地面像是被人捏紧了又弹开似的,一瞬间释放的力道,将她双脚都颠得快离了地;她借势一点地面,跃进半空中的时候,一把将前任警卫甩向了波西米亚几人所在之处。 “接住他!”她吼了一声,在身体下坠时,一脚踹上了面前的白树。树干在她的千钧之力下“咯啦啦”断裂开,无数尖锐的枝杈一齐朝nc砸了下去。胖子不由尖叫了一声,往地上一扑,正好被震颤之势给掀了起来,骨碌碌滚向了下一排白树之间,除了挨了血淋淋几道划痕之外,倒没有受什么伤。 只是当他好不容易扶着白树停下来时,林三酒的一双靴子早就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我有一个想法,”她抓起了nc的后颈皮,右手臂肌肉因为接连发力而隐隐酸涨着,她却浑然不在意:“……想让医院进入非正常状态,不一定非要让你和它斗嘛。” 在被一路拖向门口的时候,nc使劲扭打着,却丝毫也挣不脱林三酒钢铁般的手指牢笼——“你什么意思?你不要乱来,你不懂这家医院……” “我的确不懂,” 在几个跳跃间,林三酒就冲近了波西米亚等人身边。除了前任警卫哆哆嗦嗦地正在爬起身之外,波西米亚和大巫女都正蹲在地上,查看黑泽忌小腿后方的情况——黑泽忌大概见情势不妙,终于也不得不让他人帮忙了;只不过瞧他脸色的话,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会以为他正在受什么折磨。 一见林三酒落了地,几人都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不过,有一点我是懂的。”她示意几人让开,高高举起nc,走近了另一处充斥着夜色与树林的入侵副本旁边:“……现在的医院,已经处于非正常状态了,不是吗?那么就说明,如果我想要从它的非正常状态里占便宜,不靠你也行,还有入侵副本嘛。” “别、别胡说,你的朋友出不去……”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林三酒冲他一笑,狠狠将nc塞进了入侵副本的夜晚里。 1222 以身试法林三酒 林三酒才一将nc推进去,丛林里枝叶一颤,顿时将胖子给吞没了。视线被丛丛枝叶遮挡住以后,只听一个沉重的肉体“咚咚”滚落下去的声音,似乎是正好摔下了山坡;即使她连翻滚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却听不见nc发出哪怕半声叫——好像是他在短短片刻之间,就已经失去了喊叫的能力一样。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副本显然是忽然得了养分,夜色骤然四张,转眼就朝外又扩展了数寸,引得地面又一次剧烈晃动起来——林三酒急急退了几步,正好避过副本,转身朝另几个人喝道:“他情况怎么样?我们得赶紧走了!” 大巫女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波西米亚答道:“他的一条小腿已经完全被那一个泥浆副本给吞没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撑这么长时间,还能挡住泥浆……” 一只脚踩在一个副本里,另一只脚陷进另一个副本里——这恐怕是末日世界以来的头一遭。武力在这个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而林三酒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了。 “波西米亚,”她叫了一声。 或许是她声音中的某种情绪,叫后者一下子警觉起来。“怎么了?” “你的那个狗绳,”林三酒比了比自己的脖子,“快,拿出来给我系上。” “什么狗——”波西米亚茫然地才问了半句,就被打断了:“你的意识力修炼方式,那个花园,可以到达什么神性还是灵性的宇宙层面来着……” 林三酒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初波西米亚是怎么一番神棍说法了;后者也不耐烦听她演绎,摆摆手问道:“你想让我带你进入交叉小径的花园?为什么?” “上一次我们不是看见了大洪水吗?这一次我想让你带我去找大洪水。”林三酒加快了语速,“从这个星球、这个世界来看,va毫无疑问已经受到了大洪水影响。它一定就在附近什么地方,我需要你带我去找到它!” 波西米亚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又突然转头回去看了看黑泽忌,有点明白了。 “你要用大洪水……把他传送去下一个世界?” “希望能这么顺利才好。”林三酒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大洪水是反秩序的,自身并不包含任何规则;也有可能从他身上卷过去,却没有任何效果。 “更何况,”波西米亚又补充了一句,“大洪水万一离他很远怎么办?” 林三酒感觉自己喉咙紧紧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似的,手心里也湿湿地泛起了一层汗。她刚才在把nc塞进夜色里时,就在脑海里隐隐勾勒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我有一个想法,我想试试。” 波西米亚瞪着她,黑泽忌也朝她紧皱着眉头。 “不试试的话,你就真出不来了,”林三酒对他叹了一口气,“总不能放弃抵抗,被泥浆副本吞进去。” 她之所以会把nc塞进入侵副本里,就是想瞧瞧会发生什么——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被吞进去的人会变成副本的养分。 波西米亚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在她拿出那一根带子时,她还没忘回头对一脸坏情绪的黑泽忌说:“记住啊,我这就救了你两次了。” ……再一次进入交叉小径的花园时,医院房间里不断的震颤感就像是被压缩成了薄片,又一路沉入了感知的最底层。林三酒知道自己的身体仍旧留在一个摇摇晃晃的房间里,但却像是从很高的地方,看着底下的肉体站立不稳一样——这感觉现在无足轻重,甚至抓不住她的注意力哪怕半秒钟。 她任凭自己上升、融合在一片深邃幽暗又寂静的宇宙之中,现实成了一张透影纸,朦胧地在意识边缘留下了一层痕迹;若是用心看,还能看见房间里的白树、摆设和身边的几个人影。一条条鲜红游鱼从幽黑之中倏然滑过,仿佛是深海之中不被人察知的短暂意念。 “大洪水不在这里,”波西米亚的声音响了起来,尽管她没有听见任何响动。“但是,大洪水曾经来过这里。” 被波西米亚“领”着转了一个方向,林三酒明白了。原本应该是一片幽黑深寂,无形无体的宇宙里,此时却泛着光色温柔绮丽的点点亮泽,就像是退潮后仍留在沙滩上的片片水光,又像是一张黑色幕布被光芒穿透了,闪烁不定地摇荡在灵魂的眼睛里——她很熟悉这光色,这是大洪水的光色。 ……大洪水早已走了。 “现在怎么办?”波西米亚的声气很焦虑,“我们出去吧?这种情况下进花园,我不放心。” “等等,”林三酒忙叫住了她,“你记不记得nc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 “‘大洪水无时无刻不在向四面八方蔓延’。”如今面对着洪水余留下的闪烁光泽重复这一句话,令她几乎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我那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现在我其实也还不太明白。但是……” 波西米亚将胖子的话重复了两次,也很不解。“按照字面意义解释,岂不是在说大洪水一直存在于所有地方吗?” 也许nc正是这个意思。 假如大洪水不是从某个地方席卷向另一个地方的话……那么为什么所有末日世界的秩序、副本、进化者都一齐受到了冲击和影响,就解释得通了。假如大洪水并不是某一股外来的神秘力量,而是从这个摇摇欲坠的末日世界体系中酝酿迸发出来的,从内而外、无视时间与空间地穿透了一切的话…… 林三酒冲向了不远处光泽点点闪烁的地方。她知道自己处于现实之中的身体,也顺从着她的意志,甩脱了大巫女的手,掉头跑向了物质世界中的某一处;但那感觉却遥远极了,不真实极了,好像物质世界只是为了维持观众而制作出的假象。 “你干什么去!”波西米亚叫道,似乎也急忙跟了上来。 林三酒一时间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语言。她只是朦朦胧胧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却连为什么也解释不清;她的身体一路冲向了房间的最深处,很快,她的“目光”就被一片片温柔波荡的零散光色给映亮了——在即将碰上那一片片光色时,她刹住了脚。 “你别跟着我了,”她对随后赶上的波西米亚嘱咐道,“往后退远一点,免得一会儿万一我成功了的话,你也会被卷走。” “什么?”波西米亚愣了。 “我想,大洪水很可能是从内部产生的,”直到在这句话骤然脱口而出时,林三酒才突然相信了它的真实性:“是从万千末日世界的体系内部产生的——所以它才无处不在。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大洪水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我说什么了?” “你说,‘交叉小径的花园’是你的意识力修炼方式,它就像一个窗口一样,只是提供给我们一个看见大洪水的途径而已。既然大洪水是存在于现实中的,那么在花园创造的精神宇宙里,它就碰不着我们……记得吗?” 波西米亚想起来了。“对,但实际上它可以从精神与现实层面上同时碰到我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三酒平稳了一下心绪。“那是因为你的意识力修炼方式,也是这末日世界内的一部分。如果大洪水是从内部产生的话,那么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只要是末日世界中的元素,它都能碰到……就很好理解了,是不是?” “先、先不说这是不是真的,”波西米亚不知怎么有点慌,“如果它真是从末日世界内部产生的,那又如何?” 林三酒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她望着前方的点点水泽,低声说:“那就说明大洪水曾经从这里产生、涌现过……有没有可能,我们用某种刺激手段,叫它再次从这里产生呢?” “你指的‘刺激手段’,是——” 林三酒所能想到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但无论如何也要为了黑泽忌而咬牙一试了。 从波西米亚那儿借来的意识力,此时在她体内鼓荡、翻滚着,就像是在不断撞击着笼子的猛兽。当林三酒用尽全力,将自己投向了那片片水光之间的时候,她似乎隐约听见了波西米亚在后方发出的一声惊叫。 ……她所想到的“刺激手段”,就是她自己。 这个星球上,包括菌菇社会、va世界、医院副本、nc,都已经受到了大洪水的影响;秩序与规则早就摇摇晃晃,连维持都很难了。而进化者却不一样了:他们本身的存在,就证明了一部分规则与秩序仍旧是鲜活有效的。 面对这样一块“鲜肉”,散布于漆黑宇宙间的点点闪烁光色,像是忽然从睡梦中醒来了一样——无数光点从无形之中迸发、聚集、汇拢,像是地底喷发出的岩浆一般,高高冲入半空;耀眼的变幻光波,低头就朝下方那一个小小的进化者人影扑了过去。 1223 逃脱 意识力,是在末日世界无穷规则下产生的一个小小元素;而大洪水,则是能够摧毁末日世界一切秩序的力量——那么,以意识力去抵挡大洪水,是不是就相当于螳臂挡车? 当绮丽光色映亮了林三酒的视野时,她居然丝毫不紧张。一切转身、发力、逃离……之类的行动,都更像是肌肉记忆,或者说是早早在体内设定好的程序。她确实接触过一次大洪水,但是相比上次来说,这次的大洪水竟多了一些情绪:光芒仿佛正伸出手臂想拥抱她,想将她深深埋入自己温暖的躯体之中——而林三酒也发现,她其实并不抗拒被这片光芒吞没。 “一切都崩溃、坍塌,消于随机”这个概念,像毁灭和死亡一样,有时带着令人绝望的吸引力。要不是仍然惦记着自己的朋友,她说不定会怔怔地走入那片绚丽光波里了。 这或许说明大洪水的威力又一步上升了……? 林三酒现在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她必须要将自己与大洪水拉开距离才行。往常以意识力包裹身体的办法,此时是绝对行不通的,就算是螳臂挡车,她也不得不挡一回了;她早已将波西米亚借给她的所有意识力都凝聚在了一起,在转头就逃的时候,将一大块意识力都甩向了身后。 用意识力作为隔开她和大洪水的屏障物,就像是用隔开火一样。 她不必回头,都能感受到那一大块被凝聚压实的意识力正以惊人的速度,被大洪水不断吞没、消解;假如说它真的阻挡住了大洪水的话,那么也仅仅是极其细微的一刹那,甚至叫人几乎感觉不到区别——温柔得如同波浪般的光色,还差半个指甲尖的距离,就要碰上林三酒了。 这样逃下去,不等到达黑泽忌所在之处,她自己就先要被传送走了。 除了波西米亚借给她的那一部分之外,她在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点意识力,此刻也被全扔到了身后,作为阻隔大洪水的第二重屏障。哪怕只是叫大洪水缓上千分之一秒,也比没有的强。 这双脚要是能再快一点—— 远处的波西米亚一直紧盯着她,此时忽然尖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一传入林三酒耳朵里,她立刻明白自己身后有什么事发生了;她咬牙逼迫自己在全速之上再快一线,这才终于抢到机会一拧头——那一瞬间的惊讶,差点将她给绊倒。 在大洪水粼粼波荡的光晕里,意识力一瞬间就被消解了,随即在水波里幻化出了新的景象:布满星辰的宇宙,一幢民居,大巫女宽宽的帽檐……足有汽车那么大的j7的头部冷不丁地从光波中探出来,在压向林三酒后背的时候,化作了礼包低低的一声啜泣。 意识力失去了力量,也失去了形态,在洪水中分解成了她脑海中无数纷杂的意象。 “别被影响,”快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响起来一声喝,居然是来自黑泽忌的——“右脚!” 波西米亚一定也把他拉入了交叉小径的花园! 以前被他训练的身体记忆还在;林三酒激灵一下,下意识地顿住了正要落地的右脚,身体直直落了下去。她早已有了准备,右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翻,这才看清楚有一片大洪水的光晕不知何时已经弥漫到了她刚才就要落脚的地方了——她双脚一着地,立即继续朝前扑了出去,竟没有延缓上半秒。 “快!”黑泽忌已经离她不远了,此时向前倾着身体,朝她伸出一条手臂:“抓住我,我将你甩出去!” 这样就能逃过大洪水了! 林三酒心中划过这个念头,毫不犹豫地抓向了对方伸来的手。 就在她的手指马上要落进黑泽忌的手掌里时,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发出了疑问。 ……原来黑泽忌离她这么近吗? 他不是在房间另一头,堵着副本吗……副本呢? 等她升起这个疑问时,她也同时听见了波西米亚的尖叫“别碰!”,以及黑泽忌本人的怒吼“缩手!”——林三酒猛地一激灵、意识到面前的“黑泽忌”身体上隐约亮着一层光的时候,她已经收势不及了。 而真正的黑泽忌,仍站在十数米之外。那一瞬间,他血红的眼睛深深灼烧进了林三酒的视野。 完了。 ……她激起的大洪水,并不只有一处。而大洪水,显然也并非只有一个形态。 她很难说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好像就在她的手落进“黑泽忌”光芒波动的掌心里时,一个影子像炮弹般从右侧冲了过来,直直撞上了林三酒,二人一起跌落翻滚了出去。在她从大洪水的指掌间被硬生生扯走的下一个瞬间,前后两股光芒就蓦然融合了,“黑泽忌”消失不见了。比刚才更加壮丽的光芒海啸般朝前席卷而去,横扫过大半个房间,将真正的黑泽忌给吞进了闪烁温柔的层层色晕之中。 林三酒还来不及回头看看是谁将她撞出了大洪水,就不得不一跃而起、纵身扑向了房间最深处的角落——波西米亚正站在那儿,后背紧紧贴着墙,一双眼睛瞪得仿佛猫头鹰;她身后的人影也一起扑了过来,大洪水的光从几人背后一划而过,温柔色泽盛然大放,随即又蓦然黯了下去。 她趴在地上,过了一两秒钟,才从惊魂未定中意识到了自己还在,自己没有被碰上,没有被传送走。波西米亚撤掉了意识力,她的知觉感官又恢复了正常,大洪水的光芒也终于彻底消失了。她喘息着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的黑泽忌。 “我被碰上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但是好像没起作用。”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 “会有其他办法的,”她哑着嗓子说,随即一愣。她发现罩着一层长袍的大巫女正四肢僵硬地站在房间对面的角落里,紧贴着门——那么,刚才将她撞出来的人—— 她转过头,望着身后的女人,慢慢眨了眨眼睛。 “不用说什么,”卫刑低低地吐了口气,“我们得赶快走了。” “黑泽忌,”林三酒压下一瞬间被激起的情绪,没有回答她,只是迅速爬起身:“你身后的副本也应该被大洪水碰上了,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她的话卡住了。 ……因为黑泽忌消失了。 1224 与卫刑告别 震动停止了。 在远方渐行渐远的余响里,寂静像雪片一样簇簇地落满了房间。 几人或沉重或急促的喘息声,粗粝、清楚地刮着耳膜。副本入侵的地方,把医院给撕开了两处口子,露出了两团不属于这一世界的景象;黑泽忌刚才立足之处此时空空荡荡,而那一片流淌的泥浆副本,却在即将探入医院的边缘裹足不前了。 “他真走了?”波西米亚兀自有点不敢相信。 每一次与朋友在漂流无定的末日之中相逢,就像是从翻滚的无边苦海里尝到了稍纵即逝的一点蜜。每一次别离,林三酒心想,或许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她早已——不,与其说她已经习惯了,不如说她现在知道该怎么将情绪切离了。 无论末日与否,人生不就是由苦海中一点又一点的蜜糖串起来的吗? “他早点离开这里西米亚一边爬起来,一边自言自语:“厉害是挺厉害的,傻也是太傻了嘛,我要是愿意,可以给他裤子都骗光。” 她拍拍裙子上的灰土,一抬脸,却忍不住“诶?”了一声:“它、它们怎么退下去了?” 林三酒目光一扫,也怔住了:原本一直不断试图侵蚀着医院的副本,如今却越缩越小,仿佛正被人擦洗下去似的,没过几秒,各自就只剩了个拳头大。再一联想刚才黑泽忌消失前,人人都以为大洪水没有起效的短暂片刻,她不由吸了一口气:“莫非……第二次的大洪水反而暂时恢复了这里的一部分秩序?” 正常传送本来就是一个有时会持续长达几分钟的过程,只有上一次被大洪水一口吞没的夜行游女众人,才会突然从原地消失。这一回,大概是恰好传送机制生效了之后,一小部分秩序才恢复的。 “你说得还有点对嘛,”波西米亚好像难得对她刮目相看一次,“既然大洪水本身没有任何秩序和规则,那么它随机恢复了一部分秩序,也是有可能的了。” “你们说的这些,具体的我不明白,”卫刑忽然插话了。她刚才像个影子一样,尽量不往自己身上招惹注意力,直到这时才提醒了一句:“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趁现在赶紧走了吧?” 前任警卫赶紧连连点头。 她这话倒是没错——刚才医院陷入混乱,加上林三酒摧毁了一部分建筑,警卫们大概都乱了套;如今大洪水恢复了一部分秩序,要不趁警卫们重新形成组织之前赶快走,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不过在走之前,林三酒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问你一件事,”她观察着卫刑渐渐失去光泽美感的面庞,“……如今那个nc没了,我又想多拿一些死人点数,我该怎么办?” 在这里,成百上千的白树一棵棵形成行列,繁密层叠的无数枝杈自成了一片丛林。她还没忘记,每一根枝杈上都沉甸甸地缀满了他们最需要的点数。 “我?我怎么会知——”卫刑似乎觉得她问得十分没来由,刚刚一笑,却又顿住了。她皱眉想了想,吸了口气:“诶,你还别说,我还真的听说过。对对,似乎就是那个胖nc不知道什么时候提起来的……奇怪,是什么时候来着……” “那个不重要,”波西米亚现在不耐烦起来,也很有几分黑泽忌的风采了:“快说是什么办法!” 卫刑瞥了她一眼,话却只是对着林三酒说:“但是这个办法,需要一个很重要的道具,你们恐怕没有。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只好出去拿了那道具再回来……不过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奉陪了。” 谁从这儿出去以后,都不希望还要回来的。林三酒忍下小腹里升起的一股焦躁,问道:“什么道具?” “属于一个死人的收割器,用它拿枝杈上的点数。一般来说,收割器只能收器官,不能收点数……”卫刑叹了一口气:“不过谁身上会好好地带着死人的收割器呀,交给收费处还能换点情报呢,你——” 她的话没说完,林三酒已经一把拉起了波西米亚,招呼着大巫女,掉头就冲回了白树丛之间。从树上收割死人的点数,正好是把收割活人器官的过程反过来:先从树枝上划过,再将点数按进人的身体里。她到底不是nc,不知道自己每一次收割都能拿走多少点数;因此像老鼠掉进米缸里一样,既然没人管,就卯了劲儿地拿,能拿多少拿多少,硬硬的白色树枝被打得连连作响、摇摇晃晃,听着就像下了冰雹似的。 至于最重要的收割器——五十帆不是早早就死了吗? 当林三酒发现用五十帆的收割器,点数就归五十帆的时候,简直像挨了当头一棒;但是谁能想到,原来被五十帆骗了那一回,竟会在这儿柳暗花明? “你身上还真有?”卫刑也有几分不敢置信,“可惜我暂时不需要什么点数……” “也没有人说要给你吧,要给也是先给这个gar啊。”波西米亚伸长了两条胳膊,挨着精钢收割器一下一下的打,终于受不住了:“行了行了,我们拿的点数应该都够多的了!” 大巫女蒙在布下的脑袋也使劲点了点。 林三酒没有费心给自己拿点数,毕竟她是实打实的通缉犯,不像波西米亚身上还存有几分侥幸。她将收割器一把塞回卡片库里,拍了一下还愣着的前任警卫,喊了声:“走!” 几人一推门才发现,门口的警卫简直像闻见血味的鬃狗,不但不肯散去,比上次林三酒闯进房里的时候还多了几个人。但是这一次,几人冲出去的过程却顺畅轻易得多了:因为之前脱下的那一只丝茧,此时正打横卡在了走廊稍远一点的地方,一时还没有被挪走。 对几人来说,它正好能起到一个安全岛的作用。在林三酒抵挡警卫、给她们打掩护时,几人纷纷猫腰冲了过去,连卫刑也跟在最后,手忙脚乱地钻进了丝茧里。接下来,林三酒将丝茧当成了防守掩体,在闪避、攻击之间,连连发力,将丝茧给推到了另外一条走廊上——几人一从丝茧里爬出来,林三酒立刻将它卡片化了,拦腰抱起人偶师的身体,招呼一声,领着剩下三人就扑入了医院深处的走廊。 最妙的是,当她们远远将警卫们甩在后头的时候,林三酒还听见有人提醒了一声:“别都去追!里面应该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nc才对!” 接下来,绕过一个又一个的拐角,熟门熟路地冲入收费处,一把掀开里面的值班nc,翻身越过了柜台……一切都迅速得简直令人不敢相信。由波西米亚打头先跳了出去,林三酒随即将大巫女扔给了她;前任警卫咕咚一声摔下柜台后,她也撑着柜台,一跃而出了。 她双脚落地时,回头看了一眼。 柜台后,卫刑面色苍白灰败地站在小卖部一样的收费处里,双手抵在柜台边缘上,骨节泛白。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在她头上旋转着,有气无力地打搅着沉闷发热的空气;灯光映亮了她的头顶,原本白金一样的发色,现在看起来却越来越深了,仿佛即将进入毫不起眼、平凡无奇的黑棕色领域。 “我……”卫刑张了张口,后半句话却没发出来。过了几秒,她抹了一下眼角:“我为什么出不去?” 林三酒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卫刑身后的nc正骂骂咧咧地爬起身,踉跄着朝墙上电话摸了过去;她却没有动地方。 “你刚才之所以能及时救我,”她低声说,“是因为你看到了进化者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大洪水。” 她知道波西米亚没有将卫刑拉入花园里。那么卫刑能看见大洪水的原因,就和胖子nc了解大洪水的原因一样了。 卫刑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水光闪烁——这隐约叫她又有了一点初见时的风采。 “你还没照过镜子吗?你还记得波西米亚说你长得一般吗?”林三酒从卡片库里找出那面小镜子,抬手扔给了她。“看看吧。” 卫刑紧紧抓住那镜子却不敢看,仿佛镜子里隐藏着她最恐惧的东西似的,只有泪珠不断地往下掉。 林三酒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希望你做nc的时光,能够不被大洪水打扰吧。” 1225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警、警卫部——” 那一个慌张无措的nc刚刚对着话筒叫出了三个字,卫刑猛地一拧身子,扬手朝他的喉咙上挥出一片漆黑的扁平扇影;那人万没料到她会下手,喉间皮肉“嗤啦”一声被撕开的声响,与鲜血一起从灯光昏白的收费处里溅了起来。 她一举就杀了个人,回头时却像是突然腿一软站不稳了,双手扶着柜台,喊道:“你别走!我……我这不就把他杀了吗?nc怎么能杀nc呢?” 电话掉了下来,在墙壁上一撞一撞。 林三酒回过身,目光扫过话筒,停住脚,反问道:“副本都可以侵蚀副本,为什么nc不能杀nc?” 卫刑下唇颤抖着,一只手里仍旧死死抓着镜子,却一眼也不看,强笑道:“你……这是耍口舌而已,不是说得通的原因!” 她就像一个急切地想要摆道理的辩论家,仿佛只要对方的道理讲不通,那么对方说的肯定就不是真的。 “其实你自己也不是毫无察觉吧?”林三酒打量着她如今只能算是平凡无奇的脸庞,低声说:“那个每次都给你带路,领你出去的女nc,这一次忽然怎么找也找不着了……你提到她时,脸上的焦虑浓得怕人,但只有在我们问起时,才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提了两句,好像这事儿根本不重要似的,就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了。” 卫刑不自觉地弓起已经不再纤细的腰,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仿佛正经受着肉体上的什么痛苦一样。 “还有一件你明明应该很在意,我们在实验室外重逢时你却一句也不提的事,就是你的任务。” 这或许是形式最完美的报复:对方最怕、最恨、最不甘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实现了,而将对方一把按进现实里的人正是自己。 只不过林三酒丝毫没有半点愉悦。 “你说过,我是你最后一个目标,把我塞进实验室,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可以离开va了。你没想到,我不仅从实验室里好好地出来了,甚至还把上一个目标,也就是红脸人给拉了出来。”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换作是我的话,肯定会担心任务到底算是什么状态,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但是你在好不容易遇见一个nc之后,却一句也不问他自己的任务怎么办,就像你的任务突然不再存在了一样。” “我那时就存了一个心思,想要问问nc,在你这种情况下,任务是不是算失败了,有没有什么惩罚。后来一件事接着一件,我始终没有来得及问,却也不需要问了。因为我眼看着你的样子……”林三酒说到这儿,止住了话头。如果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那么对卫刑来说未免太残忍了——毕竟,她曾经是一个连被夸“漂漂亮亮”,都会觉得称不上自己的美人。 “我的样子怎么了?”卫刑忽然一笑,那笑容浅淡、颤抖得像是要从脸上掉下来。她一把扔掉镜子,将它打碎在了墙角里:“我的样子怎么也没有怎么!” 林三酒没有否定她。 任务失败,很显然是有惩罚的,她们现在都知道那惩罚是什么了。 所有和玩家打交道的nc,长得最好的也只能勉强称上一句“其貌不扬”。哪怕像上一个胖nc那样走了极端,也是在用一身肥肉叫人不愿意看,从而淹没了自己的模样——假如有一个nc的容貌和卫刑一样,岂不是太耀眼、太吸引注意力了吗? 至于后来,当那胖子nc想把玩家当成养分喂给医院时,他却没有对近在身边的卫刑下手,反而放任她躲远了——那当然是因为,她那时就已经不再是玩家了;而胖子只想要让医院吞下一个nc而已,那就是他自己。 当然这些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对卫刑说。 林三酒觉得自己该走了。没想到她刚一转身离开,身后就响起了一声带着哭音的叫:“等等!” 她回头看了看卫刑,从后者的模样上垂下了目光。经历过再多末日世界,她也还是有不忍心看的时候。比起许多血肉模糊的人来说,卫刑现在的样子并没有多么惨不忍睹——但是她在人心里激发出的情绪,却远远超过受伤变形的肉体。 “我,我只是想走,”卫刑抹了一把脸,在即将放下手时,指尖忽然狠狠一弯,将她的皮肤深深挠出了几道鲜红血条。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语速几乎没有顿上一顿:“哪怕不好看了也没关系,我只想离开这里,拜托——拜托,我也救过你一次——” “如果我能把你带出去,我会的。”这句话,林三酒是发自内心的。 “会有办法的,肯定会的!”话一说完,卫刑随即茫然了一瞬间,被一片空白击中了;她似乎是在想办法的时候,意识到了她竟然没有一点办法。 林三酒摇摇头,要走的时候,又一次被叫住了。 “我有话要告诉你,”卫刑仍旧弯腰趴在柜台上,两条手臂朝外舒展着,抓着柜台外侧的边缘,因用力而泛白的指甲里还带着来自她脸上的血迹——她不能像玩家一样翻身跳出柜台了,于是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尽可能往外伸的姿势,好像离医院远一点点也是好的:“对你们而言很重要的,可能关系着你们的生死。” 林三酒在心里衡量了几秒,把卫刑的语气、神态,以及周遭环境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终于答话了:“……是什么?” “如果我不提醒你这件事的话,你们一定会有危险……我会告诉你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是请求。这个请求对你来说不难,只是举手之劳。” 林三酒等了等,见她却没往下说,不由问道:“是什么?” 卫刑抬起眼睛。她的眼球只是往外突出了一些,上眼皮垂得低了点儿,眼角调了些角度——说起来变化不多,看起来却完全不美了。 “杀了我。” 不等林三酒回应,她轻轻一笑:“我原本想了很多出去以后要做的事情,现在一件也做不成了。很快,我就连自己的神智可能都维持不住了,变成和其他nc一样的……行尸走肉。” “所以……你宁可死?” 卫刑没有回答,目光越过林三酒身后,在远处波西米亚等人身上转了一转。“只要你答应,我就会提醒你该注意什么。不止这样,我还可以把你的通缉犯身份取消掉。” 这是一个林三酒几乎没法拒绝的提议;更何况,其实就算卫刑什么也不交换,见她这样哀求,林三酒也实在狠不下心转身就走。只不过这个要求确实分量不轻,她想了想,苦笑了一声:“……只要你想好了就行。” 卫刑想好了。事实上,似乎随着每一秒的流逝,她的决心就更坚定了一分;等她打过电话、联系了不知什么部门之后,为了证明林三酒现在确实已经重获了买卖器官的资格,她还招呼波西米亚回来,以后者的点数换了一个通行证,又叫林三酒卖回通行证,给了她三个点数。卫刑的动作快极了,全程只花了她三两分钟,就好像比起她们急着走,她更加急着死去。 有了身份,有了点数,一行人出院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了。离开va的路头一次这么清楚了:抽一次“奖”,完成任务,走出这个世界。 等一切该交接的都交接好了,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卫刑以双手拄在柜台上,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身体不住微微打颤。 “虽然我做过不少很差的决定,不过也有好的。”当林三酒一步步走近柜台的时候,影子笼住了她的脸。她在昏暗之中抬起头,不知是笑还是落泪:“……要不是我一时冲动救下了你,我就要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了。” 波西米亚难得地沉默了一回。她往后退出去几步,远远地看着二人。 卫刑朝前探过身体,在林三酒耳边低声把话说了;后者一怔,不由仔细看了看卫刑,这才问道:“为什么……?” “我……我也不清楚。”卫刑似乎一愣,“我是从他的某个表现上,产生了一种他不可信的感觉,但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原来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卫刑最终还是动了个小心机:她说到最后,又恳求了一件事——她知道,林三酒是不会拒绝的。 ……等林三酒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承诺之后,波西米亚轻声招呼了她一句:“走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 他们得把大巫女先安置好,等一连死了两个nc的风头过去以后,再将人偶师的身体带回来——不然就算林三酒现在不是通缉犯,几人看上去也够可疑的了。 “走吧,” 林三酒最后看了一眼卫刑。后者仍旧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双臂伸出来、垂下去,好像随时都会翻过柜台,逃向医院、va之外的世界一样。 “她告诉你什么了?”在走向大巫女和前任警卫的时候,波西米亚问道。 林三酒一直盯着远处二人,过了两秒才答道:“我觉得,卫刑的话也没有什么根据,暂时还不能全信。留个心吧。” “所以说,留心什么?” “她说……前任警卫是一个心理状态很不正常的人,要我们多加小心。” 1226 骨髓提供商 老实说,在末日世界里生活的人,也没有几个心理状态很正常的吧? 如果有人要求你,用你赤|裸、软弱的身体一遍遍在石磨里滚,被石舂捣,体肤撞击着坚石,撞得青肿渗血、肌骨断裂……那差不多就是一个末日进化者的日常生活状态了。 物资匮乏带来饥狼心态,不得安宁之下的焦虑感……都还不算是最叫人难受的。最折磨人的是,当你昏昏沉沉从某个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前天的伤势而病情沉重,却不敢离开你藏身的水沟的那一时刻——因为你一离开水沟它就说不定就会被别人占了;因为没有给你送水的人、沟壁上的脏水现在也很宝贵;因为你害怕被人发现你病了。 林三酒觉得,她至今还未看见任何一个心理状态正常的人,包括她自己在内——但是,卫刑显然是指前任警卫的“不正常”,已经上升到另一个级别了。 她们二人走近时,前任警卫表现得却很正常:他离大巫女站开了好几步,不太敢接近人,手脚也像没地方放似的。 “你接下来去哪?”林三酒观察了他两秒,问道。这是一个委婉的送客令。 “我……”前任警卫茫然地想了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离我进来的时候,过去多久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答案。 “我们又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一年,连它怎么算日子我们也不知道,”波西米亚像是教训人似的,说道:“怎么能告诉你过去多久了!” “也是,”前任警卫说着,又怔忪起来,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有可能在底下徘徊了几十年,也有可能是几个星期;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无所谓的事,但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总想确认自己在时间长河之中的立足处,一旦失去了它,他们就会怅然失措。 前任警卫甩甩头,将自己从茫然里甩回神:“那个……我刚才没有拿到点数,我也什么都没有……让我跟着你们行吗?我能帮上忙的话,就分我几个器官……啊,要是你们不愿意让我跟着,给我分几个点数吧?你们拿了那么多呢。” 原来是这种类型的人吗?一点也没有羞涩感,看见别人有什么,往往张口就要,反而会叫面皮薄的人不好意思不给——不过老实说,这不是最差的类型。 “我们给不了你点数,” 林三酒一边走,一边瞥了他几眼。她们只能返回收费处,以点数换道具、再换回点数的方式将其“折现”;但她得赶紧在有人发现死了两个nc之前赶快脱身,再说还得尽早找到鸦江的落脚地,让大巫女先安顿下来——绝没有为了这种小事而回头的道理。“你最好也别跟着我们。” “但、但是我本来以为,我不用一个人闯这个副本,我身边还有队友的……突然让我一个人……”他说着说着,倒有点委屈起来了,活像是林三酒决定让他一个人挣扎的:“你说我一个人能怎么办?” 波西米亚来了脾气,刚要转头瞪眼的时候,却被林三酒轻轻按住了。她琢磨了几秒,看了看前任警卫,忽然轻轻一笑:“你要跟着也行。” 等几个人快走到鸦江落脚的病房时,波西米亚赶上来几步,小声抱怨道:“你喜欢定时炸弹啊?” 说来或许令人很不能理解,林三酒自己也清楚,这不是最现实、最有利的决定——但她就是忍不住想知道,前任警卫身上哪里触发了卫刑的第六感;更重要的是,她自己能不能察觉前任警卫的不对头。 何况如今她有心防备,加上前任警卫战力一般,她倒也不怕对方能激起多大的浪花。 波西米亚当然是一丁点儿也不赞成的。等林三酒好不容易挨过了她的一通冷嘲热讽——“你以为这是做数学题哪?”“对,我就是做过,你少说废话!”“要是你夜里被捅死了,我就用你的脑壳烧开水”——一行几人也总算找到了那一间挂在波西米亚名下的病房。 人偶师的身上没有通行证,只能在墙角乖乖等着,由波西米亚留下来当保镖;林三酒独自一人走上墙壁,一连爬了好几层之后,在目标病房门旁边停了下来,蹲下身敲了敲门。 “鸦江?”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们一去大半天,林三酒都做好心理准备鸦江等不耐烦走了,却没想到他竟真的如同约定好的那样,依然等在这儿——“咔哒”一声,门就被推开了,好像甚至都没上锁。从打开的门上方,探出了一个熟悉的脑袋:“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在门口摆摊做生意,都赚了值五六个点的器官了!” ……这人还挺有商业头脑。 “早知道让你摆摊算了,省得我们费这么大劲。”林三酒苦笑一声,没有给他细讲这一去的经历,而且现在站在门口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她示意鸦江将门全打开,自己重新下去,将人偶师的身体扛进了病房里——波西米亚咕咕哝哝地拽着前任警卫,将他一路也拽了上来。 “那个脸上有斑点的女人,怎么样了?” 林三酒把人偶师的身体“咚”一声扔上了病床,布料下大巫女脑袋一转,感觉仿佛在用意识瞪了她一眼。小小的单人病房里忽然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一时间居然热闹得不像是一向肃杀的医院了;鸦江没浪费时间,把两截身体中的那一条儿“连接”也恢复了不少,如今看着像个腰特别细的怪人。 “占用了她身体的那个男人,一开始嘴倒真够紧的,死活也不说他们两人的病房到底在哪,”鸦江哼了一声,“不过后来我怀疑,可能那个灵魂投影有点限制,或者说副作用……他没撑住,终于告诉我了。我把他带回他的病房,弄醒了那个女人,至于以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这也就够了。最起码芝麻饼得到了她应该得到的公平——她不应该被自己一心惦念的同伴所害。 自打进入医院以后,林三酒还是头一次心里安宁了,甚至还带着几分就快要完成目标的隐隐满足。人都找回来了,他们身上也有充足的点数了,连不擅识破谎言、被人一骗一个准的黑泽忌都被她送走了…… 接下来等待风声过去的这几个小时里,病房里充满了着波西米亚述说经历时的手舞足蹈、时不时几声惊叹和笑、大巫女忍不住要插嘴时就抓笔写字的声音、嚼饼干时的脆响……就连唯一一个不确定因素,前任警卫,也始终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端茶倒水,不被提问的时候就很乖觉地从不开口。 死去两个nc,果然在医院里造成了不小的震动;然而或许是因为医院急需从之前的混乱中恢复秩序,在仅仅几个小时之后,戒严就解除了,一切又回复了平常。 林三酒还算肯定,在她动手的时候,收费处周围没有任何目击到她们的人;因此当她抱上大巫女,招呼波西米亚一起走的时候,除了吃下一颗【你们班上应该也有这样的人吧】作为聊胜于无的防备手段之外,倒也不怎么紧张。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外头一轮va游戏还没有结束,收费处却换了新位置。几个人错过了收费处出现地点的提示,不得不费了不少工夫,才从别的进化者那儿“骗”来了它的地点——连该说什么,怎么说,都是大巫女一笔一笔写下来告诉二人的——但不论如何,她们总算是找到收费处了。 遥遥看见那一间熟悉得过分的小房间时,林三酒顿住了脚,皱起了眉头。 “你看,” 她低低叫了一声波西米亚,“现在刚换完点数的那个人……是不是五十明?” 1227 蜥蜴断尾,人偶师断头 林三酒独自走上去的时候,五十明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低眉垂目、默不吭声地站在数米开外,配合刚吃下的糖果,看上去毫不起眼,果然没有叫丑老头儿认出她来。不过一见收费处旁有了人,五十明还是防备性地微微侧过一点身子,使他自己半朝向着林三酒,将声音减轻几分,继续朝nc低吼道:“你们这儿可是医院!” “是啊,原来你也知道,” 卫刑早已被从柜台上挪走了,房间又恢复了原样,压根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死过两个nc。一个新的nc挑着指甲缝,眼也不抬地说:“我们是医院,又不是弗兰肯斯坦实验室。” “但是,”五十明心烦意乱地一挥手,好像要把对方的话打碎似的:“连不剩任何器官的空皮囊,你们都可以叫他再活过来——这和我的要求有什么区别?” 丑老头儿此时穿了一件套头毛衣,松垮垮地遮住了他鼓涨的肚子,身体上没有任何不正常;任何人看了恐怕都很难想象,他曾经被人切开了后腰、脊椎骨被人为不断延长,甚至一直垂到了小腿边。那副模样,至今林三酒想起来,都忍不住想打个寒战。 “区别可大了,”nc从指甲上抬起眼睛,扫了一下五十明的腰间。“我们可以往空皮囊里装器官和血液,但总得有个皮囊吧?你就剩一个脑袋了,我们上哪儿去给你接一具身体啊!” 就剩一个脑袋……? 五十明抹了一把脸,又像要发怒,又像要哭了。他瞧着最少也有五六十岁的年纪,很有可能几十年都没掉过眼泪了;当那一张苍老难看的脸皮突然颤动起来时,不知怎么,远远比一个年轻人的眼泪更有冲击力。 他稳了稳情绪,声气低弱下来,仿佛哀求一般:“你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我……她是我姐姐,我不能就这样没了姐姐……” 林三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有点明白的同时,也更糊涂了。毫无疑问,五十明拿到了五十帆剩下的最后一个完整身体部位——也就是她的头——此时正想要医院想办法把她救活;但随之而来的疑惑,浓得令她简直喘不上气。 她走的时候,五十明已经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了,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为一个人了。林三酒并不以自己的行为自豪,她当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不过不论怎么说,五十明那时都更接近于一件被滥用了的物品,而非一个人。 处于这样一种状态里,他怎么能够活过来、来到收费处、给自己重新安一身器官、治疗伤口……甚至还拿到了原本应该是锁在房间里的五十帆人头? “你不用担心点数,”五十明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曲起身子;好像他肚腹间被人挖出一个伤口,他不得不蜷起身体保护它:“我……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拿到足够的器官……只要、只要你能想想办法,救救我姐姐……” 接下来几分钟的对话,就完全是反复循环了。nc一再表示人已经死了,只剩一个头了,除了让它慢点腐烂,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而五十明却好像突然听不懂这门语言了似的,充耳不闻,只不断换着方式问同一个问题——以及那是他的姐姐,是他的家人,他不能让她走,他不能一个人。 林三酒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走回了波西米亚和大巫女藏身的小拐道里。 “我不明白,”当她将自己听见的复述了一遍之后,波西米亚果然也升起了同样的疑惑。“不可能的啊,”她一连说了好几次:“那种状况下,他基本就和死人一样了!这医院里有义工啊?专门救死扶伤?” 把一切都从头给大巫女讲一遍的话,未免太耗时间了,再说大巫女估计也不会知道答案。林三酒看了看依然蒙在布下的人偶师身体,叹了口气:“他活过来就活过来了,不重要。他要是以为五十帆是我们杀的,敢找我们报仇,那就算他运气不好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人偶师的身体恢复,把几个人的欠债还上,再抽奖拿一次任务目标。 等五十明终于放弃的时候,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忘记了该怎么走路似的,走着走着忽然一个趔趄,才又找回了平衡。几个人站在暗处,目视着他一路走远了,都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确认了周边安全之后,在几人走向收费处的时候,波西米亚小声说:“我觉得吧,要是我和他有了冲突,哪怕杀了那个丑老头儿也就杀了,我都不会觉得心里怪怪的。但是他姐姐死了,看着他那个样子,我就觉得怪怪的……” 那叫同情心——林三酒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低声嘱咐道:“……以防万一,把你的脸蒙上,站在我们身后。” 波西米亚点了点头,毛茸茸的卷发挠着她的手掌心。 大巫女指挥着人偶师的身体,行动不免僵硬笨拙,膝盖还“咚”地一声撞进了柜台里。林三酒赶紧扶住了他的后腰,朝nc说:“他需要做手术——是在这个地方吗?” “收费处,怎么给你做手术,”那男nc似乎不抓住机会教育别人几句就不舒服,“不过在这里交了病房费和手术费,就可以给你安排了,到点了医生会过去的……诶,你这个人应该本来在icu的啊?” 林三酒心里一紧——大巫女简单地告诉过她,所谓的icu里尽是一个个“玻璃管子”,封得死死的不让病人出去。要不是林三酒当时摧毁了几条走廊,震动了附近的icu,使“玻璃管子”被震得脱离原位、在地上摔开了,她恐怕到现在还出不来。 男nc的两个眼珠,一动不动地对准了林三酒。如今医院恢复了秩序,到底该如何解释之前混乱时发生的、但原本不该发生的事,又让nc相信,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我……”林三酒犹豫了几秒,忽然想起人偶师的入院登记表提过一句话,顿时有了主意:“噢,我是他的家属。是我要求把他挪出来的,icu太贵了。” 男nc将这句话消化了一会儿,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家属?”他又问道。 林三酒的答案脱口而出。 “侄女,”她一边说,一边把人偶师的手臂放在柜台上:“我是他侄女。” “怎么这一回的病人都沾亲带故的,”nc看样子信了,咕哝着收了人偶师的点数,还吃了一惊:“哟?他居然有这么多?你这个侄女可以啊,很照顾长辈。” 是,是。林三酒点头如捣蒜——波西米亚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行了,”nc忙活完了,一拍柜台:“回去他的病房等着吧,外科医生很快就会过去了!” 1228 忒修斯之船三酒 在离开收费处、去找人偶师的新病房之前,林三酒还没有忘了其他的琐事。几人利用换通行证的方式,把人偶师和波西米亚身上多余的点数转了一些给她;除了出院时可以还上欠债之外,她现在还缺了一整只左手,以及一个肾。 将【熔岩伤势修复膏】抹在皮肤上后,林三酒看着皮肉的颜色从左手腕断口处一点一点朝外蔓延开,仿佛有个对她的肢体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画家,几番涂抹,将她的左手重新从虚无中带了回来。没错,那的确是属于她的左手——她太熟悉那只手上的皱褶纹理、骨节形状了,毕竟她对着它瞧了二三十年。 ……这不免叫林三酒悄悄松了口气。 她一直没有仔细看衣袖里重新长出来的手臂,除了风波不断、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看之外,也是因为她隐隐担心,那会是一条自己认不出来的陌生人的胳膊。万一长短、大小不对称怎么办?万一松松垮垮、绵软肥胖怎么办?就算很对称也不太对劲;她能接受自己长出骨翼,却觉得被接上了一条他人的胳膊,有点叫人不舒服。 “原来所谓被va ‘吞没’……只是被暂时‘扣除’掉,”她反复看着自己的掌心掌背,轻声说:“医院提供机会让你把它拿回来,所以拿回来的东西也肯定是你自己的。” 这么一来,她倒是有点明白人偶师的“头部重建手术”是怎么回事了:名字听着虽然唬人,实际上他的头一直就在;打个比方的话,手术就像是从一个她们看不见的频道上,把头部的图像拨到了她们看得见的频道上。 “是,也不是。对于肢体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器官就不一样了。”男nc又掏出一个修指甲套装,吱吱啦啦开始磨指甲。“你赎回去的第一个器官,肯定是你自己的,比方说你丢了个肾,”他说到这儿,朝林三酒露牙一笑;肚子里揣了许多事,却不肯明说的那种笑。直到这一刻,林三酒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要把肾换回来的事——“你拿回去的第一个肾,是你的。但如果你要再拿一个肾,就是别人的了。那么等到那个人也来换肾的时候,他就没有自己的肾可拿了,他只能换一个别人的肾。” 林三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一愣。“那我肯定拿不回来我自己的肾了呗!” nc一副“啊,你想到了”的表情,又低头琢磨指甲去了。 “为什么?”波西米亚凑头问道。 “这不就和多米诺骨牌似的吗,”林三酒有点气急地冲nc说,“只要有第一个人拿了两个肾,后面的人全部都会因为连锁反应而拿不到自己的肾。除非,”她转头对波西米亚解释道,“你能在自己器官被卖以后的第一时间,赶在所有人之前,把器官赎回来——我是早就赶不上这班船了。” 至于那“第一人”至今出现了没有,根本是一个不用问的问题。光是gar cb这群人,就用过不知几次“器官垄断”的办法赚点数了。 波西米亚使劲抹了抹脸,一脸差生跟不上老师讲课速度的神色地问:“那……头壳里的大脑,算器官还是算肢体啊?诶,不过要是能换成一个温柔的大脑,好像也不赖……” 赖大了——林三酒一抬眼,nc正好回答道:“你叔叔的情况特殊,大脑是和头壳一起被收走的,所以做手术就能恢复原状。你的肾就不同了,”他用舌头尖在嘴里打了个响,“换吗?” 能不换吗? 好在器官移植也算是常见的概念了,比别人的左手叫人好接受多了。林三酒交上点数,看着nc在一个大本子里翻找了一会儿。 “嗯……”这个声响,在他的鼻子里持续了足足两三分钟。 “怎么了?”林三酒提起了一颗心,问道。 “嗯……”nc跟便秘似的,嗯了半天总算挤出半句话:“那个,肾的库存量方面……” “没了?”林三酒万万没料到这个情况,“医院里没有肾了?都被人换走了?” “也不是‘都’换走了,”他的舌头打得哒哒直响,“剩还是剩了两个的。” “残疾的?”波西米亚一拍柜台:“缺口儿的?有尿毒症?” “那倒都没有……”男nc讲话的速度能让人急死:“就是吧,和一般的肾不太一样。其中一个是鸡肾。” “鸡肾?”波西米亚抬高了八个度的嗓门,“换回来烤了吃吗?” “你跟我喊也没用,那确实是从一个进化者身上拿出来的、属于他本身的肾,所以我们才收下的。我的猜想是,他肯定是知道我们的系统,所以用了什么保护手段,别人拿走的话就是鸡肾,只有他拿了才是人肾……” 这猜想有理,却一点都没用。 “那还有一个呢?”林三酒赶紧问道。 男nc又犹豫几秒,慢吞吞地说:“我们把它登记成是肾,不过……其实它是一团黑影。” 估计是在医院被大洪水搅得混乱时收进来的——林三酒抬高眉毛:“黑影?” “对,它是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取出来的,取出来的时候,也同样是肾……或者说,起到了肾的作用。要不然,我们是不会收的。”nc看着登记本,一脸茫然,“但是不知怎么……拿出来之后,就是一团黑影了。我估计啊,放进你身体里以后,应该也能起到肾的作用……我估计。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你换吗?” “换个屁,”波西米亚毫不犹豫地说,“谁知道放进去以后会怎么样——” “换,”这个字从林三酒口中吐出来时,把她自己也惊了一跳。她在波西米亚的瞪视下琢磨了几秒,心里那一股热乎乎的确定感就越发清楚了:“现在就换!” 要她说为什么,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 “就是要和你妈作对罢了,”波西米亚一脸不赞成不高兴,看着nc取出一团不断游动、仿佛自带生命的暗影,皱起了脸:“这玩意儿看着简直是夜晚和噩梦浓缩出来的精华!” 不愧是背了许多诗的人,一下子就把那团黑影给人的感觉给描述清楚了。它就像是一团缭绕深浓的黑色雾气,凝聚而流动,边缘烟雾袅袅飘转,却始终不散。若是往深黑处看久了,甚至有一种头晕目眩、仿佛马上要被吸进去一样的错觉。 “准备好了吗?”nc举着它问道。 ……林三酒也有几分提心吊胆。 【敏锐直觉】虽然敏锐,却也不一定每次都对;她一句话不说,在那团黑影毫无阻滞地融入皮肤以后,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发现除了因为紧张心跳得特别快之外,身体里一直没有什么异样感,这才稍稍松了半口气。 接下来,就只差让几个人各抽一次奖,抽出一个完成va的目标了。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据nc说,有人只要把柜台前地板打扫干净就能出院了;有人却必须要累积兑换211个器官才能出院。考虑到自己的运气,林三酒决定还是等人偶师醒来以后,问问他有没有能够增强手气的物品,再来抽奖。 在一行人近乎心满意足地走向人偶师的新病房时,几人又一次远远瞥见了五十明。离得老远,林三酒都能看出他紧张得连身子都硬了;他蹲在一个墙角里,不断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盯上似的——要不是她发现得早,恐怕他早就跳起来跑了。 但即使他这么紧张,他也没有用点数换一间病房。他把点数用在哪里了,答案很明显:五十明此时一手捏着【熔岩伤势恢复膏】,另一手抱着五十帆的头颅,近乎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在断口上抹药膏。 “……没用的吧?”波西米亚也驻足远远看了一会儿。 林三酒转过头,不想再看了:“走吧。” 1229 eBay用户群 有一句话说起来很刻薄,不过林三酒的脑海里怎么也甩不掉它。 ……有了前任警卫跟着,真像是养了一条好狗。 “重建手术”在几个小时以前终于做完了;接下来,就是让人偶师一个人在房间里静养、恢复意识了。在几人回来之后没多久,四五个穿着手术服、实际上也是nc的所谓“外科医生”,就一股脑地都钻进了他的病房,将门锁在了身后。林三酒几人等在门外,一等就等过去了一轮va游戏——要不是她提前买了两轮病房,恐怕手术做到一半他就要被扔出来了。 而在这个过程里,前任警卫从一开始的端茶递水、跑腿帮忙,渐渐升级成了几个人的杂役:给复原过程中的人偶师守门,或者出去打听打听消息,甚至还帮波西米亚洗了五六双袜子——现在它们像一溜儿彩色小旗似的,挂在她的房间门上——虽然老实说,林三酒压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穿过正经袜子和正经鞋。 只要她偶尔能给前任警卫一些点数,他好像心甘情愿当个碎催。 当然,她始终暗暗留了一只眼观察他;但她不得不承认,前任警卫身上还真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直到门在鸦江身后一关,前任警卫立刻从地板上跳起来,扑到林三酒身边的这一刻。 “干什么?”她坐在病床上,正要开始做恢复意识力的冥想练习,不由皱眉问道。 “我有一些话想说,”他垂下眼皮,有点支支吾吾:“都是一些我的感觉什么的,可能你听了会觉得没道理……” “说吧。” “那个……我觉得吧,”前任警卫朝门口瞥了一眼,“在他出去的时候,你应该去守着人偶师大人的房间门口……或、或者让我去也行,但我战力不行,也没有什么特殊物品……” 林三酒怔了两秒,才意识到“出去的人”是指鸦江。“什么意思?”她问道。 前任警卫把嘴唇咬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挤牙膏似的说:“我……觉得他不对头。我有点,唔,我有点怕他。我不知道他平时一个人会干什么……不过,人偶师大人现在不是还没有清醒过来吗?虽然外人进不去,但我觉得小心点没错……” 那个细腰蚂蚁似的鸦江?让人害怕? 她上下打量了前任警卫几眼。“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有证据,就是我看人的一种感觉吧。”前任警卫犹疑地说,“我一直就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感觉好像因为我天生不起眼,很多人都不在乎我的存在……在我面前时,他们都想不到遮掩修饰自己的行为。啊,所以我知道你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因为你对我和对别人时,态度什么的都一样……总、总之我就觉得,他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表现不同。” 老实说,林三酒已经很厌烦了。 卫刑死前,说前任警卫不对头;她耗了许多精力观察他,什么也没发现,如今前任警卫又来说鸦江不对头——仿佛只要身边有人就不能完全放心,非要孤家寡人才敢松口气似的。不管他们到底是真心假意,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好像永远在揣测猜忌着其他人,永远在伪装掩饰着自己。 “我知道了。”她只给了这么四个不冷不热的字。 前任警卫欲言又止地在病床边站了几秒,还是什么也没说地回到了自己的垫子上。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陷入那种心态里去,不应该怀疑朋友,但是在鸦江回来以后,林三酒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悄悄开始留意他了。的确,她和鸦江认识时间也不长,更像是偶尔一起并行了一段路的同伴;不过就她看来,鸦江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谈不上要从她身上占便宜,也不像憋着劲要害她。谁知道呢?也许鸦江就是有点势利,对不重要的人就没有好脸色——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决定把这件事先放进脑海里的“看看再说”文件夹里。 一旦有了点数,有了目标,等待人偶师醒来的这段时间就轻松多了;除了提防一下周围有没有进化者靠近之外,简直就像是在养老——到了差不多外界的傍晚时分,几个人还忙活了好一会儿,又将医疗柜搬到床边充当桌子,准备一起坐下来好好吃顿晚饭了。 “那个老头真是有点可怜,” 波西米亚在风卷残云之余,忽然抽空从她的碗里抬头起来说了一句:“我下午不是出去转了一圈吗,又在附近看见他了。” 林三酒不想问,她却没有停下来:“……抱着他姐姐的人头,失魂落魄地沿着墙角走,那副样子,真是看了都不愿意靠近他。噢,恢复膏也没了,脸上不知被谁刮了两道血淋淋的伤……见人就问,能不能给他一些多余的恢复膏。” “他还没死心?”林三酒只想叹一口气。 波西米亚拨弄了几下她的牛肉肠,却不往嘴里送了。“没有……那个人头,好像都有点开始散发出味道了。” “下次别靠近他了,”鸦江插了一句嘴,“天知道他是怎么恢复原状的,万一有什么隐藏手段,靠近了太危险。” 波西米亚心思好像还在别的地方,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林三酒有心想转换话题,给几个人的杯子里添了些水,问道:“你们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弄开人偶师的病房门吗?” “你要干什么!”波西米亚唰地扭起头,关于五十明的话题顿时被抛在了脑后:“你少弄点这种事,等他出来以后,你还可以告诉他,是我们救了他——现在你搞这种事,万一被察觉了怎么办!” “我想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林三酒好声好气地说,“那几个nc外科医生也没有说不能进去嘛。再说,如果我们能从他身上找到合用的特殊物品,那么在等他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就能去抽奖完成转盘了。” “我没事,我可以等,”波西米亚脸色发白,“你不要说了,你这个人有自杀倾向。” 行吧。等林三酒要低头吃饭的时候,只听她又小声咕哝了一句:“……他要是真有增强运气的道具,还能遇见你?” 虽然让人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句话好像有几分道理。光看人偶师这副倒霉样子,她就觉得自己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好在除了他之外,她还有其他的后备手段。 晚饭过后,她独自去了波西米亚的病房;唯有在这儿,她才能安心闭一会儿眼睛,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事。 五十明的境况,似乎在波西米亚的心头上投下了阴影,始终徘徊不去。二人才坐下来一会儿,她就又叹了口气,提起了那老头儿——这可真有点不像波西米亚的风格了。 “我一直想,命运也真是会开玩笑,”她低声说,“老天让他从那副惨样里都恢复过来了,捡回来了一条命,结果醒来却发现丢掉了和他命一样重要的东西。要我说,恐怕他现在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诶?你在干嘛?” 林三酒将【ebay】展示给她看了看。 “我上次靠它才从实验室里脱身的,”她解释道,“这一次我们也可以【ebay】上找找,有没有增强手气的道具可以买。” 直到她将【ebay】握在手心里闭上了眼睛,才听见波西米亚不敢置信似的用气声说:“对噢,你已经和宫道一联系上了……我们要瞒住人偶师的事情,也太多了吧。” 房间里静下来了一会儿之后,林三酒忽然重新睁开了眼睛——【ebay】上的待售物品清单,她才刚刚看完第一页。 她将塑料片儿似的特殊物品,无意识地在手指间转了几下,略有几分怔忪地问:“你刚才说……” “要瞒住人偶师的事——” “不,你刚才说,命运真会开玩笑?” 波西米亚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林三酒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感觉到有人正从后方一下一下地踢着她的椅子。某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在她的意识边缘,想要告诉她什么事;她越试图去抓,那感觉就躲得越远。 当她正在和自己飘忽不定的直觉战斗时,铁门被人咚咚敲响了。门一开,前任警卫就猫腰钻了进来,一边喘气一边说:“拜托,让我在这儿坐着吧,别让我和他单独待着了,真的,呼吸都呼吸不上来……” “谁啊?”波西米亚一脸听见了鬼话的表情:“鸦江?让你呼吸不上来?” 前任警卫点点头,目光一转,落在了林三酒手中的【ebay】上。“诶?”他一愣,“你也有一个?” 谁还有? 林三酒盯着【ebay】看了一眼,眼睛锁住了前任警卫的脸。她的身体好像先一步反应过来了,掌心正在微微泛起一层汗意,喉咙里干干紧紧的;在她仿佛有重量的目光下,前任警卫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刚才在那间病房里时,因为不想和他多说话,就在闭目养神……然后我听见鸦江身上有什么东西滴滴一响,我就稍微从眼皮缝儿里看了看……正好看见他掏出来了这个东西。” 1230 他也帮过我 ……【ebay】用户有多少来着? 林三酒忘了具体数字,却知道这个数字最大也不会超过几百。在茫茫无尽的末日世界之中,一共只有稀稀零零的数百名【ebay】用户,而她恰好在这儿撞上了另一位,成了朋友——概率不大,但不是没有可能。 另一个可能…… 她定定地望了一会儿前任警卫,将【ebay】收了起来。如果单说表情、神态的话,前任警卫此时看着一脸茫然,好像不明白自己顺嘴说起的一件事怎么会引起如此严肃的神色,确实是一个无辜的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反应。 当然,她不敢相信表象。 话又说回来,或许是她把无关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制造出了一个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紧急状况。不管鸦江和前任警卫谁有问题,就算都有问题好了,那也不能说明——不能说明—— “你还没说呢,”波西米亚忽然在这时插了一句,似乎也看出她有点不对劲:“你刚才说那句命运真会开玩笑的话,怎么了?” 林三酒将掌心抹过脸颊,怔怔地吐了一口气。假如说一切都是她杯弓蛇影的话,那么她又确实无法解释五十明为什么会从一具空荡荡的尸囊,恢复成现在这个肢体健全的活人…… “我和宫道一,从很久以前就见过面了。”这句话不知不觉地从她嘴里滑了出来,落进空气里时,仿佛又一次叫她听见了伊甸园斗兽场上空的灰暗腥风。“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一个……性子很强的女人,叫薛衾。” 这个名字响起来的时候,前任警卫脸上只有一片迷惑和小心翼翼。“那个……你用不用我先回避一下?”他小声问道,指了指门口。 “她怎么样了?”波西米亚一摆手示意他坐下,继续问道。她虽然还不明白林三酒想到了什么,却下意识地明白了不能让前任警卫此时离开。 “宫道一帮了她很大一个忙,可以说,如果没有宫道一的话,她可能压根没有机会……”林三酒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儿合适的词,唯一一个跳出来的,却熟悉得叫她轻轻打了个战:“再生。” 房间里无人说话,二人都在看着她。前任警卫的茫然,仿佛浓得能掐出水。 “然而在她好不容易逃出来以后,宫道一却转头把她交到了一群想要将她凌辱折磨至死的人手里,那个时候,她还不是进化者。从根子上来说,那群人正是薛衾一开始会陷入困境、需要帮助的原因……我始终感觉,宫道一似乎很欣赏这其中的讽刺意味。” 二人都不由抽了口气。 “人偶师的过去我不能多说。从我的了解和推测上来看,在那段时间里,宫道一同样帮助了包括人偶师在内的两个人……”她说到这儿,又一次想到宫道一是如何应万众所期地带回了ai系统的——讽刺的是,那个时候的阿云,期盼ai系统的心情也与其他城民一样迫切。 而当宫道一站在阿云身后,轻轻递上那个能够毁灭云守九城的操作器时,他探出的手就仿佛是从黑暗深渊之中吹出来的一股凉风,将阿云的后半段人生吹得变了模样。 “随后我就不用说了吧?一个人先腐烂成脓,过了很久才死了……另一个人,变成了今天的人偶师。” 不管人偶师的战力多强大,没有人在见过他之后,会希望自己变成他那种样子。 波西米亚明白了——她腾地站起来,在房间内转了两个圈,心烦意乱地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好几秒,她才突然停下脚:“五十明那副德行了还能活过来,的确像是被人帮了一个性命攸关的大忙!” “对,在这个性命攸关的大忙之后,正如你所说,”林三酒慢慢地接了下去,“……他发现了一件令他生不如死的事。他姐姐死了。而他姐姐,不是我们杀的。” 这么说起来……那个时候唯一一个可以进入病房杀人的人,就是鸦江。 “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想多了?”林三酒转过头,余光却将前任警卫给牢牢笼住了,“人生大悲大喜常有,不能就这样认定是宫道一——” “你可别自我安慰了,”波西米亚打断了她,“不是被人帮忙,五十明一个无知无觉的空皮袋子,怎么能自己把自己的器官装回去?大巫女把宫道一弄过来了,他搞不好早就到了,还跟你通过一次讯息,一切都说明那个老小子就在附近了!你要怎么的,我给你堆一堆沙子,把头埋进去好不好?” 她说到这儿,忽然嗓子眼里打了一个隔,话音愣生生止住了。 “你也想到了?”林三酒看着她反应了过来,自己也苦笑了一声,“要是宫道一真的就在这儿,那我就不得不考虑了……在医院底层的时候,他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也就是说,你有一个……”波西米亚的脸色渐渐白下去,长长的金棕色睫毛颤抖几下,在仿佛藏了蜂蜜般的水亮眼睛里闪烁起了阴影:“还有一个坏事……在等着你。” 林三酒一句话也不说了。 她现在正努力想将胸口里的沉重石块搬开。 不管以后有什么在等待她,她现在都必须先确认一件事:宫道一在哪里? 鸦江有钥匙,能进入病房杀掉五十帆;鸦江也能随后进入病房,拿走五十帆的人头;鸦江有【ebay】——暂且认为前任警卫说的是真话好了;在他们进入医院里的时候,鸦江正好与五十明在一起。 ……他会是宫道一伪装的吗? 反过来看,前任警卫就不太可能是宫道一了;毕竟当五十明受助复活的时候,前任警卫还是医院地下层里的一个真警卫。而他不是宫道一的话,就不会意识到两个【ebay】同时出现的意义,自然也就想不到要在这一点上作文章。 想到这儿,林三酒意识到自己漏问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说,你和鸦江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感到他的表现不同。”她一遍遍以目光衡量着前任警卫的神色,心下依旧怀疑这是他挑拨离间的手段:“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同法?他对你神态傲慢?不理会你?” 老实说,如果鸦江真是宫道一的话,她很难想象宫道一会在自己一转身后,就换了一副面孔——这种疏漏,也太不像是宫道一的作风了。 “噢,那倒没有,” 前任警卫忽然被问到头上,微微一怔,仔细思索了好几秒,似乎想找到合适的描述:“是我的一种感觉而已……他对我还是该说话说话,该让我做什么就让我做什么……表现不同,不是说他具体的行为态度不一样了……” 波西米亚不耐烦了:“到底哪里不一样?” 前任警卫的脸都皱了起来,搜肠刮肚地想把自己的感受转化成语言:“嗯,怎么说呢,我打个比方吧?就好像他原本是个不需要呼吸的人,但在你们身边的时候,一直……一直在强行呼吸,很费力。” ……强行呼吸?这算是什么比方? “然后等你们不在的时候,我猜可能是因为我看起来笨笨弱弱的,存在感很低,跟你们关系也不深,他有时就会……就会忘记要呼吸了。因为强行呼吸太费劲了,我想他下意识地也需要休息。”前任警卫好像把自己也快给说糊涂了,急忙摆手道:“不是说他真的就不呼吸了,这个是比方——” 林三酒慢慢想了几秒,说道:“你的意思是,他身上有一些很不自然的地方,在我们身边时,他把这种不自然给遮掩起来了。” 前任警卫得救似的,急忙点了点头。“正、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害怕!” 这一番话当然有可能是他现编的,因为所谓的“不自然”,除了叫人猜疑鸦江之外,并没有任何看得见捉得着的证据。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所说的这种“不自然”,仿佛在林三酒脑海深处摇了摇铃——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不是头一次接触这种“不自然”了。 然而不管她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来与鸦江初遇时,对方表现得有什么不正常。那个时候,他看起来完完全全不认识她。 “你这家伙疑点太多,不能完全相信。”波西米亚对前任警卫嘀咕了几句,“鸦江如何,不也都是听你说的——” 回忆中“咔嚓”一声快门响,闪起了一片白光,顿时照亮了林三酒记忆中的那一个宝丽来相机。它被鸦江的手指握在中央,正慢慢吐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五十明令人头发麻的身体。 ……鸦江照了一张五十明的惨状照片。 当这个念头划过去的时候,林三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正大步朝门口冲过去。 五十明那时基本已经如同死人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如果她是宫道一的话,要怎么样才能让五十明知道,自己救了他一命,从而获取哪怕只是暂时的信任? 她握紧门把手,将门一把拉开了。 鸦江正站在门旁,双手插在裤兜里,望着脚下的远方。他听见声响,转头朝她一笑。他原本就有些像女孩子的眉眼,此时多了一层熟悉的阴柔。 “……阿云醒了吗?” 因为昨天一口气十更,累到了,所以今天请个假 之前大家跟我说,喜欢看这种请假条标题,为了满足大家的期望,我今天就用上了。唉其实不是很想请假的,但是看到大家一再要求,我实在盛情难却,当我回报读者了吧。 (不开玩笑地说,不是我故意在这种关键时刻断更,实在是因为周日太多事情堆在一起了啊啊啊光是材料就他妈要看好几十页,恨不得把眼珠子掏出来,还有各种杂事都扎堆儿了……) 想起来还欠大家春节两个番外,今天先补一个,不知道大家现在还有没有心情看了…… 窗外阳光和熙,鸟声轻啼,懒洋洋软绵绵的春日舒展在空气里。这种时节,老师们其实都习惯了,后面一半的课堂都在呼呼沉睡——但是吧,睡觉都算了,半蜷在座位上把脑袋埋进衣领是怎么回事? “黑泽忌!你干什么呢?” 后排一个衣领中间的黑头发顶动了动,又停住了。 “我知道你听见了,别装!” 外衣领子被扯了下去,窸窸窣窣地钻出了一个脑袋,露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虽然没有表情,但叫人看了,却觉得像是在谴责老师没有礼貌一样——这个印象很快就被本人亲口证实了:“老师,你小声一点。” 老师大步走下讲台,直冲他去了。换作两年前刚开学的时候,这位老师胆子不会这么大;那时人人都以为黑泽忌和黑道上有什么关系——大家会这么认为,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单纯因为他长得像罢了。 走近一看,老师傻了眼。 黑泽忌的外衣下挺着老大一个肚子,圆滚滚的一团,肥肥软软地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用课本都遮不住,仿佛是个身材虽然好却不慎怀了孕的……男孕妇。 “你这是……发胖了?”老师问这一句话时,全班大概都想起了黑泽忌书包里的甜点零食。 黑泽忌的脸色很难看。 这才对嘛,就算新陈代谢再快,吃那么多甜食也不可能不发胖嘛。老师升起了一股令人满足的同情心,决定不和他计较了。在往回走的时候,老师忽然感觉脚下地面一震,咚一声摔倒了。 怎么回事? 附近一个女孩弯下腰,伸手要扶起他:“老师没事吧?” “没事,”老师扶住女孩的课桌,抬头说:“谢——” 女孩的脸上豁然张开了一个肉粉红色的深洞,占去了整张脸的面积,一低头,老师整条手臂就消失在了她的脸里。 ……在班上响起第一声惊叫之前,黑泽忌已经捧着肚子一跃而起。他撞翻了的椅子,恰好为他拦住了后面探过来的一个同学的脸;不知多少张脸都朝他转过来了,他几脚踹翻了挡路的人,双手抱着肚子,身手灵活地一闪一扭,就从教室后门闪了出去。他在门边停下了半秒,飞快地往里一张望,立即又收回了目光,脸色不由自主地一片煞白。 走廊里迅速被尖叫声淹没了,出事的不止他们这一个班。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忽然微微一动,从衣料下浮起一个形状,紧接着就从衣领里探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黑泽忌一把按住它的头,猫下腰小步朝楼梯口跑去,一边跑,一边低声嘱咐自己早上捡到的怀孕流浪猫:“别出声,我保你和你的小孩安全,好不好?” 1231 被月光晒凉了的河 林三酒想过很多次,当宫道一再次出现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在她每次的想象中,人偶师当然都在;他将站在宫道一的对面,风轻轻吹过时,往后梳得光亮的黑发飘散开几绺发丝。这想法没什么逻辑,她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一天应该是人偶师在漫长黑夜里得到的奖赏,一个终于能令他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或者永远也不会再跳动的救赎之机,所以他理所应当地会站在那里。 ……说来好笑,她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宫道一会趁人偶师未醒的时候来了。 “噢,还没有醒。”属于鸦江的面容微微一笑,在它的背后,属于宫道一的眼睛里流转着深渊。“……其实我知道,所以才来找你的。” 就好像……当年面对女娲时的那种隐隐感觉。她此时感受到的并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战力差距——毕竟时隔多年,她的战力早已今非昔比了——那种感觉,更像是人忽然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眼命运时的心惊。 “你是什么时候……”林三酒闭了闭眼,脑海中划过了一幕幕与鸦江初见时的景象。她迫切希望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鸦江这个人,他只是宫道一假扮的角色罢了:“你怎么知道……” 宫道一却始终没有揭下“鸦江”的面具,露出真容。 他微微咧开嘴角时,鸦江秀气的五官上第一次染上了某种氤氲晦暗的雾气。他这神色,就好像知道她心里现在正在想什么一样。 “我觉得阿云很了不起。”他吐字轻慢地说,“在被我……接触过的人里,他是最能令我感受到命运力量的一个……他蜕变成今日这样,实在令我也有些顾忌,不想被他寻仇呢。” “所以你……” “我看了看,发现了你身边这一个年轻人。”他摸了摸鸦江的面颊,“他这一类型的长相,正好和我有点接近,是不是?利用他的话,也让我觉得自在些。你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唔,我进了鸦江身体之后不久,就杀了五十帆。” 他抬起手指,仿佛在抚摩着空气的形状一般,轻轻地滑下去。他的目光越过实际存在的世界,像是导演在看自己海报中的舞台一样,低声说道:“与他姐姐相比,还是救活五十明更加让人有……满足感。如果被我杀死的是五十明,五十帆现在不会游荡在街巷之间,一遍遍给她弟弟的头颅涂药膏。” 为什么越是非人的人,对人的了解越这么清楚? “你在鸦江身上用的,是……灵魂投影吗?”林三酒盯着鸦江的胸膛和脖颈问道。当然,她也知道,她看不出来动脉是否在跳的——但她太想知道鸦江本人是不是还活着了。 “算是和那个类似的办法吧。”宫道一扯开领口,似乎想要让她瞧清楚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脉路一样,低声笑道:“兵工厂的最后一件产品,大概是因为过于仓促,质量嘛……我试用过一次灵魂投影,不怎么满意。现在这个办法就不同了,限制没有灵魂投影那么多,我可以使用他的身体,自然也包括了他的能力……啊,这么说起来,是不是很像十二人格的情况?” 林三酒简直都快忘记自己是一个进化者了,她只想像头母豹子一样,用最原始的方法,将自己的牙齿、指甲都深深扎进对方的血肉里去。 “除了保持这个男人的性格之外,我其实没怎么费心遮掩痕迹,”宫道一若有所思地说,“我以为你肯定能早早发现的……没想到你始终都一点不怀疑自己身边的人。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对吧?” 说到这儿,他才像是察觉到了林三酒的神色。 “别生气,”他松开衣领,朝她后方的房间里瞥了一眼。由于病房都坐落在垂直墙壁里的原因,按理说站在外面时是看不见屋内人的,但他却好像亲眼所见一般地说道:“你都把屋里那两个小朋友给吓着了。” “你……你妈才是小朋友……”从病房里头,响起了波西米亚犹犹豫豫、声气不太响亮的回嘴。 “待在屋里别出来!”林三酒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宫道一自己也说了,他是专门趁着人偶师没醒的时候来的,也就意味着一旦发生什么,抵抗对方的任务就落在了自己肩上,波西米亚还是—— “慢着,”她激灵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了宫道一刚才的话中之义:“你特意挑了他没醒的时候过来……难道你是说,你根本不会等到他醒来看见你的时候?” “我说过,我也不想被他寻仇嘛。阿云现在可是疯狗啊。”宫道一笑起来时,鸦江弯弯地眯起了眼睛。 这也许是人偶师此生唯一一个见到宫道一的机会了,她不知道复仇对人偶师来说是好是坏,却知道它对人偶师有多重要;宫道一显然已经明白了全盘情况,他怎么能——怎么敢,怎么敢——故意在人偶师的希望之外打个转,叫他与此时命运中唯一的意义失之交臂? “我会在他醒来之前离开,相信我,”宫道一歪了歪头:“你拦不住我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一件事。” 林三酒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思考着每一个她能用来拖住对方的手段。她感觉到了鸦江微热的吐息,距离她仅有不到一拳之隔了。 ……她应该猜到他好奇的是什么了。 当宫道一开口时,那语气已经与鸦江没有丝毫近似之处了。他的嗓音在渴望之中隐隐沙哑着,却又柔又冷,仿佛夜里一脚踏入被月光晒凉了的河。 “……等他醒来以后,你会告诉他我已经来过了吗?” 即使隐隐有了心理准备,这一句话,还是精准地击中了林三酒的阿克琉斯之踵。好像盔甲突然在身上分崩离析了,她甚至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一声,一时间只想将脸埋进手里去,再也不抬头了——“你是打算不告诉他,让他继续保持着还能找我寻仇的幻觉,好让他有动力活下去呢……”宫道一似乎正在真诚地疑惑着,“还是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法离我这么近了?” 林三酒绝对不会允许人偶师落入那种境况里的。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猛地扑了上去——没有花巧,没有打开能力,连拳套也没有叫出来;她就真像一头最原始的野兽似的,直直地扑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一下子就撞进了宫道一的身体里,登时将他双脚撞离了垂直墙壁,凌空落向了圆筒状建筑物的下方。林三酒心中咯噔一跳,顿时清醒了几分,脚尖在墙壁上一点,探身朝他落下的方向跃去;不过她刚才那一撞的力道,实在大得连自己也没预料到,不等她抓住宫道一,鸦江的身体已经先一步砸到了几十米下方的大地上。 骨头断裂时“咯咯”的几声脆响,从鸦江身体里小小地爆开了。 即使摔坏了鸦江的骨头,宫道一却还是从昏暗的走道上站了起来。他小心地点了点右脚,见它确实支撑不住身体重量之后,这才倚在附近墙上,活动了一下脖子,像是疲倦的人终于短暂地得到了休息。 “你好像没意识到,”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皮下微微发颤:“……我要离开的话,随时可以离开呢。” 在va里见识了这么多骗局的林三酒,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刚才说的,也有可能全是屁话。说不定你就是戴了个别人的面具,世界上根本没有鸦江这个人,你只不过故意这样说,让我不敢对你下手。” 宫道一想了想。 “你说得对,”他承认道,随即一笑:“……那样一来,就取决于你肯不肯冒这个险了,对吧?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以你的性格来看,你的后半生都会猜疑自己是不是亲手杀了一个朋友。我觉得那也很好……到时候,我要不要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什么时候出现,又是一个值得我花时间想的决定了。” 若要比玩弄人类心理,林三酒自然只有一败涂地的份。 “为什么?”她咬着牙,目光看着鸦江的鞋子,不愿意去看那张脸:“你只是天生心理变|态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只想看着别人痛苦?” 宫道一抬起头,看着上方的病房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曾经对女娲说过,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能经得住她的折腾,证明我的期待的人……而我要让那个人,给我一直以来我想要的东西。” 他低下头,轻声一笑:“你知道吗,要是让我的养父母听见你说我天生心理变|态,我的妈妈是会非常生气的。” 林三酒一愣。 她从没想过宫道一居然也曾经有过是小孩子的时候,居然也是需要父母养大的。 “你这个人真是有种奇怪的力场。”宫道一吐了口气,“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提起过我的父母了。” “我才懒得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三酒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宫道一给她的选择不多,那她就用自己的拳头打造一个:“就算你用的果然是鸦江的身体,我也不相信你随时能够离开鸦江,没有任何局限……所以,今天不论如何,我要留下你。” 不仅是为了人偶师——她想问而没有问的,还有十二人格。 宫道一歪过头,没有说话,眼睛在昏暗之中闪烁着湖潭似的光泽。就在这一瞬间,二人头顶上忽然传来了波西米亚近乎尖锐的高喊声:“林三酒!” 她有危险? 林三酒一抬头,只见波西米亚小小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跳出了病房,此时正一路朝二人所在之处疾奔下来,声音又颤、又尖、又像是被橡皮筋给紧紧束缚住了,除了一次次叫她的名字,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林、林三酒!” “怎么回事?”她回应的时候,能从余光里看见,宫道一依然倚在墙壁上。 “人、人偶师——”波西米亚终于找着了舌头,没忘了加上关键字,“大人醒了!” 仿佛是在呼应她的话一样,林三酒此时的目光也落在了波西米亚身后远处的影子上。一身漆黑的影子,正慢慢地从垂直墙壁上站了起来,轮廓高高窄窄,仿佛裁剪下来的、凝立着的一截噩梦。他的头发微微散乱了,几绺黑发垂落下来,在空气里轻轻摇荡着。 ……等她循声转头的时候,鸦江的身体已经像是忽然塌了,重重倒在了地上。 宫道一的最后一句话,仍像是梦里的呢喃一样,回荡在她的耳边:“……你看,我没有骗过你。” 1232 要不然不够相配 ……怪不得宫道一要离开,林三酒现在明白了。 不管他和人偶师谁的武力比较强,真的动起手来,也不过就是一场级别高些的身体对战罢了。对宫道一来说,这种事情到最后谁赢谁输、谁活谁死,大概都又直白又没意思。 而眼下就不一样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喉咙里烧灼着一块炭,烫得她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该不该和他说”这个念头每一浮起来,她就往深潭里又陷了一步。彼此冲突的念头与想法,暗流一样拉扯着她,简直快把她扯碎了;以她对宫道一有限的了解来说,他肯定会更欣赏这一份人心挣扎。 “……这是哪里?” 听着这一声微微有点儿哑的问话,林三酒心里一惊,急忙再次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听见的是一个睡意朦胧的阿云。由于背光,一道像是由几笔浓墨纠缠凝结在一起的漆黑影子,高高地立在仿佛要一直通往天空的道路上,叫她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别让我问第二遍。” 这一次,嗓音里久未被滋润过的干燥感就很清楚了,甚至好像还可以听见他唇齿轻合时的声响。 太好了,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身在何处……林三酒在心里松了半口气。人偶师昏迷过去的时间太长,甚至连医院的存在都不知道;就算她提前在床边留了通行证和一张简单的字条,他走出来时当然也不会想到,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宫道一,当时就在自己的脚下。 “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去,慢慢说吧。” 她自己都察觉到自己的声气有点儿不稳,忙背过头去,以后背隔开了人偶师的目光,弯腰抱起了鸦江。 这一抱,她简直都诧异起来了,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步察觉鸦江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意识作主。宫道一一离开,鸦江身体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一个被冻得冷硬的什么东西,在夏日暖和的湖水里,泡得渐渐舒展开了。 ……宫道一果然没有骗她。 人偶师站在原地,看着扛着人逐渐走近的林三酒,没有动。林三酒心里藏着事,也不敢多看他,只作察觉不到他的目光重量一般,埋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温度明明其实没有变化,却好像光腿赤脚地蹚过了浮着冰块的刺骨河水一样;他身上常年缭绕的浓香,此时只有幽幽一缕盘旋在空气里,也仿佛是捂住她口鼻的手掌一样,叫她喘不上气来。 “你有事瞒着我。”擦身而过时,他不慌不忙地说。 林三酒激灵一下。“宫道一来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这五个字已经从她的唇齿里滑了出来,刚才所有的挣扎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接下来的话也自然而然地出了口——“但是,他又走了。” 波西米亚此时早就站得远远的了,这句话一说,那个影子就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好像一块风干的橡皮泥。 林三酒没敢转头去看。 她抱着鸦江停下脚,目光只在脚下墙壁纹理上来回打转;人偶师站在她的右侧,她就觉得自己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了身体的右半边。 人偶师半晌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走的?”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很轻柔,说不上来是生气了还是正在思考。 林三酒想了想,答道:“他走了好一会儿了,有大半天了。” 幸亏胡常在没有跟着人偶师。 “他记得你,也已经察觉到你想复仇了,因此想避开你。”她不清楚宫道一为什么不想被寻仇,但她不认为他是在害怕。“而且,听他的意思,他似乎很有把握……你以后都找不到他。” 最后一句话,叫人偶师忽然抬起下巴,从喉间滚起了低低的半道笑声。 “我试过,” 林三酒觉得这个时候或许还是不要提鸦江的好,免得人偶师一发起怒,将鸦江当成了怒火的替代对象,因此只是鼓起勇气说:“我想把他留下来……但是对不起,我没做到。”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双脚离了墙壁。她已经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右侧,却还是没能提前看到这一击的到来;在直直下坠的过程中,林三酒只来得及扭过身体,将鸦江甩到自己身子前面,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脊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好在她作为成长型,肉体强悍程度远超鸦江,这一摔除了痛和有点晕眩之外,哪一根骨头也没断。鸦江毫无意识的身体骨碌碌地滚了出去,在几步外停了下来;她刚要爬起来,才一坐起身,动作就顿住了。 人偶师就站在她身边,漆黑皮靴一路紧紧包裹着他的双腿,往上没入了他所形成的黑影之中。 “你以为我是谁?” 他阴鸷的声调,仿佛乌云一样厚厚沉沉地笼下来,压在人的神经上:“我需要别人帮我留下我的目标?你看他有把握不被找到,于是你就信了,觉得我真的找不到他?你觉得我真的需要你帮忙?……你以为我是谁?” 不等林三酒回话,人偶师就笑了,声气柔和。“只要我想找到他,除非他死了,我就能找到。” 林三酒紧紧咬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的确,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下意识地相信了宫道一那句“他这一世再也不可能离我这么近了”,确实就意味着她好像不相信人偶师有能力找到宫道一,因此自己挨这一下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她一想到人偶师曾经那样接近过宫道一,却在须臾间错失了,就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不插手。 大概是从她脸上察觉到了端倪,人偶师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你似乎产生了某种幻觉,”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朝林三酒低下腰。漆黑皮革在动作之间,发出了一阵“咯吱吱”的细微响声。“……这件事里,没有你的存在。” 在他的黑发垂下来,从空中一划、碰上了他的唇角时,林三酒感觉自己好像都能听见电火花“噼啪”一响的声音。 此刻的人偶师,真正应该称得上是一团极不稳定、随时会炸开的混乱力场了,似乎正酝酿着某种隐隐的、惊人的云雷;她几乎能看见有某种力量,在用尽全力地在身体里头紧紧揪住人偶师,让他依然勉强保持住了一个相对平稳的表面——这种时候,她明明不该多说话的,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不是这样的,在你昏迷着的时候,是宫道一帮了我。” 人偶师骤然平静了下去,直起腰。 “……噢?” “不,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林三酒有点慌了,意识到了自己那句话容易叫人误会成自己好像很领宫道一的人情:“我是想说,我因此察觉到了宫道一的一个行为特征……这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否认。他总是在人的绝境里出现,给予帮助和希望,同时又给那个人制造一个……负面事件。” 她刻意用了感情色彩很淡的词。 人偶师没有出声,可能也知道她的话没说完。 “我原本以为,他选择在你醒来之前离开,这就是他给我制造的负面事件了,因为我会……”林三酒想了想,觉得以她对人偶师的了解来说,还是不说自己的心情为妙:“但是你说得对。他只是避开了你一次而已,不能说明什么。你能让他顾忌你,你就能找到他……我不该,不,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她只是当时的精神都被紧紧抓住了,没有去想而已。 “也就是说,我前方还有一个负面事件在等着我。”万幸人偶师没有反应,给了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没有提云守九城里的事情,只是将伊甸园里的经历作为证明说了一遍,解释道:“他又不是神仙,只要他插手安排了这个事件,他就肯定出现在我身边的什么地方,或者会留下什么痕迹……我觉得,这就是你再次找到他的最快机会。” 只不过……这就意味着人偶师暂时还不能和她分开。 话说完了,林三酒没忍住忐忑,悄悄抬头打量了他的神色一眼。她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她能活到今天,确实说明人偶师言出必行;只不过她现在身边还有波西米亚,还有鸦江——但人偶师蓦然转过头去,黑发从耳后像水一样滑落下来,除了一晃而过的苍白肌肤,她什么也没看见。 “……我不用你来指指点点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里才终于浮起了平常和她说话时必有的烦厌:“现在,带着你的鸡零狗碎跟上来,你要交代的事情多了。” 林三酒缓了半秒,才意识到“鸡零狗碎”是指鸦江。她简直不敢相信宫道一这件事居然被自己处理完了,赶紧一骨碌爬起身,重新扛起鸦江,噔噔跑上了墙壁;波西米亚不知何时都退进病房里去了,只留一个脑袋探出门外,在爬上垂直墙壁的时候,她看起来活像一个伸长了脖子张望远方的猫鼬——一瞧见二人朝她的方向来了,她一缩脖子,赶紧消失在了墙后。 换作往常,人偶师肯定要说上一句“蠢货的身边都是蠢货”之类的话,但此时却没出声。没挨骂,林三酒反而生出了几分担心,加快两步赶上去问道:“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要是再被扔下去摔个一身青,都不算让人吃惊的事了——不过人偶师大病初愈,似乎也懒得动手,从肩膀上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张嘴就和茅坑一样,还不知道盖上点。” ……还行,蛮正常。 等二人走入病房的时候,波西米亚已经将最好的位置都打扫干净了,只差在门口一鞠躬,就是一个合格的迎宾小姐。林三酒目光一扫,发现前任警卫也在。有意思的是,当前任警卫的眼睛第一次落在人偶师身上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尽管前任警卫一向都老实,但直到现在,他那种真正屈服、匍匐下去的态度才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真实得简直好像他跪下去趴在了地上一样;不再是靠做小伏低换一些好处,而是完全意识到了,有些深渊是不能被冒犯的。 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会暗恨人偶师没有顺便死掉? 不过当林三酒看着他慢慢在病床上坐下来的时候,她心里涨涨的,想把卡片里好吃的都拿出来,让波西米亚想吃多少吃多少;还想一溜烟跑到收费处,把转盘抽奖都抽了——就好像现在去抽,肯定会抽中特别简单的任务似的。 “把脸转过去,”人偶师连看都不想看她的样子,“自己长什么样没数吗?” 没数。 林三酒喜滋滋地打开卡片库,觉得应该有一千个东西要准备了;就在这个时候,前任警卫忽然走近她,嗫嚅着说话了:“那……那个,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什么?” “之前……鸦江给了我一个特殊物品,要我转交给你,说你和这位……这位大人都可以用得上。他说,之前帮上你的不算是什么大忙,他得添补一点,要不然不够相配……啊,别问我是什么不够相配,他没说,我也不知道。”前任警卫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我……我本来忘了,看见这位大人才想起来的。” 1233 葱花?酸奶油?要盐吗? 林三酒看了它一眼。 在海螺般线条旋转的数字屏幕旁边,前任警卫的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按键。那些按键上浮着不同方向的箭头,仿佛每一个都在轮流钩住他的目光;见林三酒迟迟没有接过去,他才抬起了头:“诶?你不要吗?” 宫道一一口气给了她四五件特殊物品,将她救出于水火之中,而这和未来等着她的坏事一比,居然还不够分量,不够相配。林三酒盯着那个小海螺似的陌生道具,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断在问着同一个问题——她接下来的人生里,会发生什么? 如果不要这个东西的话,那个负面事件的程度是不是也会随之降低? “他还说了什么吗?”林三酒有意没提鸦江的名字——这个名字越少提越好,反正人偶师不知道旁边昏迷着的鸡零狗碎就叫鸦江。 “我想想。”前任警卫见她没接,手指合拢了点儿,看样子只要她一开口,就能立即把道具揣回兜里:“唔……说来也怪,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你呢……啊,确实还留了别的话,就好像他当时准备要走一样。” “说什么了?”林三酒忍着心急问道。不远处病床上的人偶师,已经朝这个窃窃私语的角落里瞥来过一眼了,她也知道自己二人现在看着八成有点可疑。 “‘我该给的都给了,至于她用不用,给谁用,甚至于最终落到谁手里,就都是在我考虑范围之外的事了。’”前任警卫含含糊糊地说,“……大意差不多这样吧。” 不管她收不收,宫道一都不在乎的意思?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他肯定是算准了的。林三酒咬牙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特殊物品;等前任警卫转过身的时候,它在她手心里化作了一张卡片。才扫了一眼,她就不由心里一惊,差点将它扔进卡片库里去——这哪里是特殊物品,这简直是给她写的一封长信。 【给林三酒的特制品】 我知道你不愿意收下我的帮助,所以只好硬塞给你了,关于这一点,我得请求你的谅解。 我养母以前种了一盆油画竹芋,刚拿回来时,只有几片小小的叶子。我忘了那时我多大,只记得我隔几天就会去看看……有时燥热不安的阳光斜侧着映进来,有时阴云连绵下的天光,就像浓雾一样。不需要人多照顾,在那一个四季变换,光云交错的窗台边上,它就这样渐渐抽展出了新叶子,每一片新叶上的层层色彩,都果然像是被印象派画家的笔尖涂抹过一样美,从未叫我失望。大概因为养它的是好人,所以它也很好。 我长大以后,就把它忘了。近年来我却想起它了,想起它生命力蓬勃得充满怒意,叶片上燃红的时候,总叫当时年幼的我觉得震撼。她早上还会从市场买回鲜花,但是我不喜欢,它们只不过是未来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罢了……后来她也不买了。你让我想起的是那盆竹芋,而我,很喜欢这一点。 伊甸园分别之后,我陆陆续续地听了不少你的消息(毕竟我们有个共同的熟人呢)。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否太仓促,但我不愿意再等下去了,我等得太久了。我认为,能够证明我的期待,将我想要的结果递给我的人,应该就是你。如果未来证明我错了,那只好说我终于有一次看走了眼吧。 与其说这一段话是特地说给她听的,不如说是宫道一正合着眼睛,轻声地喃喃自语。哪怕把他写的内容都看完了,她还是不明白,最关键的“期待”和“结果”到底是指什么。只有最后一句话,在她印象里深深地烧灼出了一个形状。 别紧张,你有的我拿不走。 接下来,终于是一段关于这个物品的介绍了。宫道一说它是为了她特地定制的东西,果然没有骗她;才看了几行,林三酒的心就不由沉了下去——不出意料的话,她硬扛着不用它的几率,估计是很小很小的。当然,瞧这阵势,恐怕她用不用也没有分别了吧? “喂,”波西米亚悄悄叫了她一声,林三酒激灵一下回过神来,才想起来人偶师还在等着。要他主动开口问“你在看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里,病房里的气氛已经沉重得仿佛能挤出一场暴风雨了——她想了想,干脆走过去,将卡片递了过去。 “我不会瞒着你,”她见人偶师不肯动,卡片又往前探了探:“这是宫道一留下来的东西。” 人偶师如果会乖乖伸出手来接,那才是有鬼了——不过波西米亚这个人,机灵的时候真比水獭还滑,根本不给人偶师一个把谁变成人偶、再让这倒霉鬼拿卡片的机会,赶紧走上去接过来,又双手递到他眼皮子底下:“您看看。” “你可能不明白他为什么说,我们都会需要用到这个物品,”林三酒被未来的阴影搅得有些坐立不安,一边转圈一边说:“这里是va世界的医院副本,想出院的话,我们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她尽量清楚详细地把该说的都说了,至于不该说的,要么含糊淡化,要么干脆绕了过去,偶尔还会让存留在人偶师脑海里、早就和她密谋好的大巫女作证几句。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刚才那句“不会瞒着你”说早了。 自始至终,人偶师的反应都很平淡。 哪怕是听见自己的头都消失了的时候,他也只是抬了抬一边眉毛;仿佛与他渴望的目标一比,其他的一切——副本、陷入险境、被救或不被救……都是他不得不慢慢熬过去的庸俗日常罢了。 “……既然知道下一步了,还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等林三酒说完时,人偶师就从病床上站起来了。走到门口时,他忽然一转头,在麻木无波的半边脸上,眼角亮粉闪烁着刀剑锋芒一般的色泽。“既然他这么热心地要你用那个恶心玩意,”他冷笑一声,“就别回了他的好意。” 林三酒握着卡片,吐了口气,朝波西米亚点点头,出了病房。连前任警卫也跟上来了;他虽然害怕人偶师,却似乎也看出来了,对方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眼睛里更是完全没有他这个小角色——既然如此,他怎么能放过这最后一个沾点好处的机会? 有了人偶师在侧,医院简直换了一个地方。 这一路上他们就没遇见过几个进化者,其他人都像是闻见了狼味儿的兔子一样,早就躲得影子都没了。实在有几个没及时跑掉的,看着也一个比一个正直老实、礼貌真诚,问一句收费处在哪儿,知道的恨不得能立刻跪下来给他们画一副地图,不知道的恨不得马上掏出一个肾来赔罪。按理说黑泽忌的战力也应该在同一水平上才对,待遇却如此天差地远;两相对比,林三酒都为他被骗那么多次而感到不值。 来到收费处的时候,人偶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副本有什么难?” 连林三酒听了都有点来气。 “抽奖,我们三个。”她一拍柜台,叫醒了昏昏欲睡的nc。看了看前任警卫,她补了一句:“如果最后点数剩下了,就再加他一份。” nc慢吞吞地掏出了一个塑料制的大圆盘;瞧它的样子,放到末日之前,这玩意儿不能卖过十五块钱。 一共四次抽奖,结果喜忧参半:波西米亚的出院任务不算艰巨,只要完成“与其他任意玩家做四次不限类型的交易”就行了,自己人之间来来回回几次交易当然都不成问题;而前任警卫的结果更好,他最后一个抽的奖,却惊喜地拿到了“打扫一间病房”。 林三酒看着自己和人偶师的结果,嘴巴里都在发苦。她不知道宫道一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还是他做了什么手脚;她只知道,不用上那件特制品的话,她和人偶师这辈子都要出不去了——他们的任务分别是“利用va吞噬2980个进化者”,和“接受37场大型手术”。 “诶,刚才我好像把指针的位置看错了,” 当她拿出特殊物品的时候,nc的神色忽然变了。物品的威力似乎没有影响到副本本身,却影响到了副本的产物——也就是他们的抽奖结果。nc低头反复检查好几次,越看越不确定:“指针的位置和我以为的不一样啊……重来一次好了。” 重来一次,就会增加十倍的好运气——宫道一给她的东西,虽然物品有效期只有三天,在效力方面却豪爽极了:第二次,林三酒和人偶师就各自抽到了不错的目标。她的任务是“找到一个新玩家,提醒他在医院里的注意事项”,而人偶师的就更简单了,“吃一口烤土豆”。 “这个我就有!”她从包罗万象的卡片库里掏出了圆滚滚的一颗胖土豆,一时连宫道一投下的阴影都忘了,朝人偶师一笑:“你有什么口味喜好?葱花?酸奶油?要盐吗?噢,酸奶油我其实没有。” 1234 擦肩而过 ……林三酒这辈子从未见过吃不下去东西的活人,直到她把烤土豆放在了人偶师面前。 除了呼吸声之外,病房里一片静谧。此时除了鸦江尚未醒过来,剩下三个人都坐在地上,目光在水平线以下扫来扫去,时不时从人偶师投下来的影子上划过去,谁也不大敢仔细看他——过了半晌,林三酒始终没听见声响,终于忍不住轻轻一抬眼皮。 人偶师正将勺子挖进了对半切开的土豆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在即将进食时,神色姿态、肢体语言总要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的;但要是只看他现在的样子,那么谁也想不到他面前放的是烤土豆还是烤石头。 吃啊!林三酒在心里催促了一声。现在“打扫病房”和“交易四次”的任务都完成了,只要他吃完这一口烤土豆,他们就可以找nc出去了——至于她的任务,在路上就能完成。 没想到这无声的两个字,却仿佛被听见了似的,人偶师从病床上忽然转过头,没有血色的苍白一点点从漆黑深处浮了起来。正当她心里一跳,以为又要面对至少一轮冷嘲热讽的时候,他竟然只是顿了顿,一个字也没说地又转回了头。 他可能不清楚自己抬起勺子时是什么模样,所以才没有将所有人都轰出去。 吃东西显然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陌生的事——林三酒扫过一眼,抿起嘴角,随即垂下了眼皮不想看了。但即使不看,她此刻也能感受到了:人偶师正在用意志强迫着自己的身体,慢慢举起手,低下头,将勺子一寸寸挤过空气,又凝固在了嘴边。假如他因为吃下这一口东西,而肌肉发抖、泛起冷汗,她都不会吃惊。 当她终于听见勺子被放回盘子里那一声响,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一样漫长。人偶师微微喘息了一下,才冷冷说道:“……还不起来准备走?” 林三酒无声地爬起来,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着的鸦江:“那个,马上就好,稍等我一下。” 她把鸦江放在空出来的病床上之后,在她检查他手边那一小堆医疗用品时,波西米亚也凑过来了。 “你能做的也都做了,他醒来把东西都换掉的话,就算医院打个折也差不多够他用了吧?”她小声说,“毕竟你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儿是怎么被恢复原状的,是不是。” 即使与鸦江相识的一小半时间里,他的躯壳中装的都是宫道一,林三酒也不愿意就这样把他孤零零地扔在医院里——她甚至不愿意去想,鸦江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或者还会不会醒来了。他和人偶师不一样;尽管那时人偶师没了头,却还有“大巫女”这个意识存在;鸦江没有醒来、没有意识,即使带去了收费处也没有办法换点数出院……尽管宫道一确确实实把没有意识的五十明给“复活”了。 “不,我大概猜到了他的手段……只是猜到我也没办法去做。”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他应该是把灵魂投影拿走了。假如他把谁的意识投进了五十明的身体里,那么五十明就和人……就能以病人身份进行交换活动了。” 波西米亚一怔,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对哦,”她拍了一下巴掌,“我都忘了。那个占了女人身体的男人,后来不是不见了吗?” 她顺着这个念头往深里一想,轻轻吸了口凉气:“这么说来,如果我们当时没有把那个占了女人身体的男人交给……鸦江的话,那个老头儿五十明,就不会被复活,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别多想,”林三酒猜到她的心情,立刻掐断了她的话头:“他那时早就杀了五十帆,就算没有我们,大概也定好计划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十分有把握,宫道一用的肯定是她亲手递上去的办法。没有别的理由,恐怕他只是欣赏这种因果带来的讽刺性——以及当林三酒后知后觉发现真相时,心里那一瞬间被激起的情绪。 “你想永远留在这儿,我也可以满足你。”人偶师在走出门口之前,扔下了这么一句。 “马上就来,” 林三酒回过神,将她自己留的字条压在一只修复膏下面,留出了一大半,确保鸦江一醒来就能看见,随即才一拉波西米亚,急匆匆地跟了出去,走前还没忘了给病房上锁。前任警卫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彻底离开医院,老实乖觉得几乎都快不存在了,像影子似的一闪就跟在了她们二人身后。 人偶师要是一件特殊物品的话,肯定是世上最好用的特殊物品之一。 林三酒甚至都没劳他大驾开口,只需让他站在自己身后,她再借机抓几个倒霉鬼就行了——哪怕只是远远瞥见那一道削瘦单薄的影子,第四个被她抓住的进化者也好像挨了无数针扎一样,总算急急忙忙地把新入院病人的消息告诉了她:“有个女的!马尾辫扎得很紧,很瘦,顶多一米六五吧,长了一张班长脸,进来以后少了半条腿……” 这个描述总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等她顺藤摸瓜找着那一个新入院的病人时,林三酒简直都快失笑出声了;果然是个老熟人——正是那个把她和鸦江抓进了能力黑洞里,让他们动弹不得的姑娘。 “要不是因为你,”对于这个满脸警惕的瘦女孩,她如今重见了,反倒有点儿亲切感了:“我和鸦江还不会被邦尼兔送进医院呢。你这是第一次入院?想不到,你坚持的时间够长的啊,怎么进来的?” “……最后还是被邦尼兔送进来的。”大概是看林三酒没有动手的意思,瘦女孩终于硬邦邦地说,“她简直是个疯子,而且越来越疯了。外面所有被她瞧见的人,都被她送进来了。” 没想到她至今还没有完成任务——林三酒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同样为了任务拼命不择手段的卫刑。 在她把差事应付完之后,她留意到了瘦女孩那一脸不可能不被留意到的狐疑。林三酒在转身之前,想了想。“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她低声说,“我也上当吃亏受骗过好多次。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我一路以来谁也不靠、什么也不信的话,恐怕我早就死了……只是我多一句嘴而已,你听不听都无妨。” 她记得那时瘦女孩面对邦尼兔时,即使战力悬殊,态度却依旧硬气;这一点叫她很欣赏,所以她也愿意多说一句。 瘦女孩没有说话。 “我走了,祝你好运吧。”林三酒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迈步朝远处等待着她的人偶师、波西米亚与前任警卫走了过去,第一次觉得医院里的光线亮了不少。 ……在几个小时之后,鸦江的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一个人影无声地将门在身后合拢,走近了病床。他在床边弯下腰,将修长手指放在鸦江额头上,为他拨开了几绺头发。那人看了看那一小堆医疗用品,将字条抽了出来,读了一会儿。很快,字条就被轻轻揉成了一团,纸张被挤压的声音在房间里听起来格外响亮。当他带着点好笑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的时候,他的嗓音阴柔沙哑,仿佛月光包裹住了浓雾。 “擅自用了你的身体,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不好意思。”他轻声一笑,“……所以,我来重新弥补平衡你的人生了。” 这是攒了好几天的感谢章 一般放在作者有话说里面的,结果攒了太久,放不下了……最近大家看到人偶师复活,加上新人气(?)角色宫道一(??)出场(反驳不要告诉我!),也都表现得很热情!不好意思,对于大额打赏的大佬们,我就是觉得要好好感谢,逢赏最好别断更才行,话说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所以再次真诚感谢乄孤殇,谢谢你对末日的喜欢,居然愿意花这么多钱来支持它……我有时都会替大佬迷之心疼……同样大额的还有一赏好几百的新大佬,阿云的心上兔,破费了!其实一般看书都是图个乐子,能让你们愿意这样支持,我真的很感动啊…… 最近见云就赏一百的还有御雪霄霜(不用说了)、人偶师家的_阿韶(不用说了)、北风嘌呤(你居然云党?)、屎倔人(你的赏是给我的不是给人偶师的吧?)、风不怯(你也不用说了,云学家)、舔尾巴的小考拉(想必该是宫道一的考拉粉了吧)、书友20170522210909022(这个肯定是了反驳不要告诉我啊)……这几位都很大额,老实说,我拿得也有点惭愧。 我有时候都会自我怀疑,有没有付出值得你们这一番热爱的心血?因为作为作者来说,真的难免有状态不好,或者觉得马马虎虎凑合过去,字数到了就行了的时候……每逢打赏,我都会想到这种自己做的不够好的时候。(只能安慰自己,以后还要好好修改的机会。) 另外还要谢谢打赏了五十的中佬(?)有aiar和苍白bt的人,以及超佬(?)兔毛厂兔组长、孟买的福晋、三冉安、四方光守、拢春、伯爵ddddd、葡萄园长茫小岛、慢狼中、猫离子、菜草草、斯巴安是我老公、uyezuo、北风嘌呤、铃铛三响er、白凌爱吃饼干、ayaa、山沟里的怒剑saa、落澄lc、海派甜葱、ofen月(常见了)、尾巴的请假条、欣賞梨的眉、易艺落小纯、wil、姐是男的、什么都被占了那就叫这个吧、木碗慕挽、西瓜撑到爆、书友20171208005002632、看着看着就成了179688148277、夕月再晨、devision等大家的打赏!真的谢谢你们! 1235 马拉梯 nc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快要一路滑到屁|股的牛仔裤上,系着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他已带着一行四人穿行了大大小小许多通道,还似乎专挑角落走;越走,四周就越昏暗狭窄,好像马上要钻进一个老鼠洞里了似的。 等他终于停住脚的时候,他都快忍不住面皮上颤颤欲泛的笑了。 “发现了吗?”他敲了敲墙壁,又仰头指了指头上。高高的拱形墙壁紧贴着几人,无穷无尽地朝上伸展出去,若是抬头看一眼,就觉得快要被它压得喘不过气了。nc特地等了等,才笑道:“这堵墙壁,是唯一一堵形状不同、紧贴在建筑边缘上的。” 林三酒打量了一下这堵从圆壁里探出来的长形墙壁。它的顶部没入了昏暗里,虽然具体的看不太清楚,也能瞧出那不是横平竖直的线条,而是渐渐越升越高,越来越窄,直至在百米之上没入了拱形墙壁里。 “如果你们再仔细看看,”nc仿佛丝毫察觉不到他们想尽早立刻的迫切心情,跟个导游似的介绍道:“你们就会发现,顺着这堵墙壁一直往上,始终有一道大概这么宽的空隙,没有病房。” “那又怎么样”五个字在波西米亚脑海里来回撞击得太响,连林三酒都听见了。 nc试图启发小朋友一般,双手比划着:“这个墙壁的厚度,那一条空隙的宽度,整体大小……不能让你们想起什么吗?提示一下,和你们出去有关的哦。” 随便配合他一下,尽快出去才重要。林三酒正想应付点什么的时候,却听波西米亚左边响起了一声恍然大悟的“噢!”,转头一看,发现前任警卫正一脸得了启蒙的样子:“是电梯吧!” “哪来的鬼电梯?”波西米亚啄了他一句。 “我想,电梯应该是在墙壁里面。”不知道是不是把这当成解谜游戏了,他眼里泛着光,说话都肯定清楚了几分:“这堵墙壁上又没有天花板需要支撑,为什么唯独它做得这么厚?又这样竖直地融进墙壁里,留下的一条空隙宽度正好够放个电梯。而且这里连一个看得见的出口也没有,圆形建筑一览无余,也没有能藏东西的角落,但人总要出去的……那就说明,出口被隐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了,那不就剩墙壁里面了吗?” 在认识他以来,林三酒头一次听他这样滔滔不绝。 波西米亚扫了一眼人偶师,自觉当起了发言人:“谁管他们是靠电梯还是靠想象的翅膀啊,反正只要把我们送出去就行,别磨蹭了!” nc笑嘻嘻地从裤腰带上摘下了钥匙串,走近了墙壁,用手一抹,灰尘扑簇簇落下来,露出了一个脏兮兮的锁眼,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被人用过了。他将钥匙伸进去一转,在生涩的锁芯敲击声之后,一扇看上去和墙壁毫无区别的门,就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条缝。 “你猜对了,是电梯,”他对前任警卫点点头,“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太准确……电梯藏在圆壁里的,在这堵墙里的,是一截带领你们通往电梯的楼梯。你们进去,顺着它走到头,就看到电梯了。” 林三酒有点儿发怔。这一堵墙足足往上延展了至少几百米,如果里面是一道长长的楼梯,这得走多少台阶才行?不过,好在大家都是进化者,除了累一点,倒也不算是什么挑战。 nc让他们每个人都往里看了一眼,却还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除了人偶师决不动地方之外,其他人都看见了:里面的楼梯道又窄又黑,除了最初四五个台阶被映得灰亮之外,往上的楼梯都淹没在了黑暗里。两侧的墙上都有扶手,也随着楼梯一起延伸了上去。若是小孩或者特别纤瘦的人,大概能两人并行地同时往上走,而像之前的胖子nc,连一个也装不下。 “噢,楼梯可以容纳下17个正常身材的成年人。”nc看出林三酒正在打量宽度,摆摆手,叫她退出门外几步,这才说道:“……放你们进去之前,我还有最后几句注意事项需要说。” 波西米亚要是个猴,早就开始抓耳挠腮了:“快说行不行啊,急死了!” nc自以为十分幽默地一笑:“里头没有厕所,急也没用。”直到波西米亚拉下了脸,他才咳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考虑到出院人员的安全与便利,在你们上去之后,这道门是不锁的。这样一来,比方说你们有东西忘拿了呀,或者改变主意了呀,都可以随时回头下来。别的都不说,这楼梯里常年不见天日,开着门通通风,也让你们爬楼梯的时候舒服一点嘛。我们考虑得很周到的。” “开着门……?”林三酒扬起了眉毛,“不但不锁,门还是开着的?” “留个缝儿。”nc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出了一条空隙。“等你们进入电梯,电梯门合上开始运行的时候,我才会走过来把门重新锁好。在上锁之前,这扇门是无法关拢的。” 也就是说,在他们一个一个背对着门往黑暗里爬的时候,身后却空落落的,不管是风还是人,都能进来……? “为数不少的一些病人,”nc猜到了众人想法,点点头,故作严肃地说:“因为对于通过正常途径离开医院不抱希望了,所以他们就会开始想方设法用各种非正常手段离开医院。我也说过,这堵墙和别的都不一样,只要有人往这一点上转心思,不难猜到这里有出口……哪怕猜不到,至少也知道这里不一样。所以,在你们爬上楼梯、走进电梯的这一段路里,一定要多加小心,可能会有别人混进来呢。” “那你们还不锁门!”波西米亚一甩袖子,“你们不关心有没有病人跑了吗?” “非常关心。”直到现在,nc脸上那个笑才终于完全展开了:“所以,你们不能让别人和你们一起进入电梯。当电梯开始运行时,如果有不该在场的人在场……连你们的出院资格也会被取消。” 在几人乍一惊而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的时候,人偶师头一次出声了。 他一侧唇角上勾着半个冷笑,声音既阴鸷又轻柔:“……我倒要看看谁愿意来作客。” 也是,差点忘了还有他呢——林三酒刚刚悬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如果危险只是来自其他进化者的话,那么有人偶师在侧,她确实很放心;就算人偶师的战力还未完全恢复至全盛期,事实证明,其他进化者见了他也只有被压制的份。 “啊,要是我的话,”nc摇摇头,从门口让开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我是不会这么有底气的。这些已经绝望了的人……跟你们之前遇过的病人比,是不太一样的,他们只要能见到一丝出院的可能性,都会以命相拼。而且,他们未必是因为水平不如别人才出不了院的。敢用这种手段出去的,应该说反而比一般病人都强。” “比别人强怎么还出不了院?”波西米亚刚往门口走了一步,回头问道。 “可能是运气不好、容易上当、拿到的最终任务太过困难……”nc想了想,“甚至还有身手太强,攻击了nc,被取消了病人身份之类的——原因五花八门,多了。” 林三酒忍不住有点心虚。 “别的不说,”nc笑了笑,“就拿你们这一行人来说吧,要不是你我都知道的特殊原因,你们之中有哪一个人能出院?但是,你们的战力差吗?” 这个“你我都知道的特殊原因”,是指大洪水搅乱了秩序?卫刑作为nc死去之前和她做的交易?还是宫道一递给她的作弊道具?林三酒没打算往深里问——她巴不得nc越早放下这个话题越好。 “行了,那么接下来,祝你们好运吧。” 眼看着nc的背影渐渐远去,几人站在门口,前任警卫打了个抖:“那个……我的能力一般,如果把我放在最后的话,我恐、恐怕不行……” 林三酒还不放心叫他走在最后呢。“你走第二个,”她吩咐了一句,又问道:“我和人偶师,谁走最后一个比较好?” “那当然是大人啊,”波西米亚不给她一点面子,“你想,万一有人偷偷摸摸溜进来,跟在后面,大人冲他一回头,诶呀那还不吓——” 她都说到这儿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嘴里在说什么,赶忙咬住舌头的时候,脸都白了。 “我查探一下四周有没有人,”林三酒装作她的话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趁人偶师有所反应之前,自然而然地接过去了话头:“给我几分钟……” “大巫女问你会不会扯口香糖。”人偶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什么?”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回答了。 刚才在波西米亚说话的时候,大巫女应该也同一时间出声了;人偶师对波西米亚说了什么似乎没听进去,只是极不情愿地对林三酒重述了一遍大巫女的话,看样子恨不得跟她讲话要捂鼻子一样:“用一抹意识力,一侧吸在门上,另一侧仍在自己控制下,可以随你往上走而渐渐拉长,这样一来就把门从里面拽住了……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这个我会!”林三酒一拍大腿,真是难得听见一个大巫女的意识力用法而自己又会的:“正好我的意识力也都恢复了不少,那就这么定了,我走最后一个。不然中间隔着人,不方便。” 仅仅是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她再次感知周边环境的时候,就隐隐察觉附近多了好几个模模糊糊的、属于人类的存在。这仅仅是她察觉到的,察觉不到的还不知道有没有了;她清清喉咙,张望了一圈,说:“我们进去吧。” 既然危险只会来自后方,那么战力强的人被放在后头才合理。由波西米亚打头,前任警卫走在她身后;在人偶师也进了楼梯道之后,林三酒才最后一个钻了进去。她以意识力“黏”住门的内侧,在充斥灰尘的空气里,踩上了第一节台阶。 1236 电梯? 将门一直拉住,还真有点儿难度。 准确来说,比方她用上了一分的意识力,这一分意识力其实不能像口香糖的质地一样不断拉伸。为了让它达到能拉伸的效果,林三酒必须把原本是它体积的“容量”,改塑为长度;等到这一分意识力已经像陶泥一样被她捏得极长极细了的时候,再加上第二分的意识力,继续捏它。这是一个必须持续投注精力的过程,若是她一旦分了心,在没有捏塑意识力的时候爬了两节台阶,挂在门上的那一头就要被拽下来了。 虽然会是会,但她不熟悉这个方法,自然有点费劲,有时还不得不停下来理一理。好几次一抬头的时候,她发现前方三个人早就爬远了;波西米亚掏出来给众人照亮的那几条游鱼,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光团,高悬在昏暗狭窄的楼梯道上。 在这么又窄又暗的地方单列前进,还真的很容易混进人,或者少个人;等再次赶上去之后,林三酒在人偶师身外几米远慢了下来,暗自吁了口气。 楼梯和两侧墙壁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仿佛饥渴了不知多久的无数张嘴,将他们发出的所有响动都给迅速吞咽了下去;别说脚步声了,有时走在最前头的波西米亚说一句什么,居然不等她听清楚,词句就散尽了——比如说,现在。 “……什么?”她不得不抬起头大声喊了一句,朦胧的光线下,前方能看清的只有人偶师漆黑沉默的后背,和更高处两个时闪时没的影子。“谁说话了?是波西米亚么?” “我说的,”波西米亚抬高嗓门,又喊了一次:“前面台阶更陡了,而且又变窄了!还真会省工料钱!” 越走越窄、越走越陡的台阶,就是他们不能紧紧挨在一起往上爬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当然是人偶师。 “你的鱼多拿出来几条吧,”林三酒应道,“我回头都看不出去多远了。” “你有意识力啊,如果有人硬推门进来,你第一个就发现了,有什么必要回头看,”波西米亚隔着两个人还不忘与她打嘴架,“你以为我的游鱼是可以无限用的啊——” 话没说完,林三酒忽然感到眼前蓦地昏黑了下来;光鱼一甩尾就从她头上游远了,与其他几条光鱼一起,都已经迅速游向了队伍的最前方——不等她出声,先听见了波西米亚一惊之下的喝问:“什么人!” 几人全住了脚步。 “……诶?” 林三酒模模糊糊地听见波西米亚又发出了一句疑问,还看见侧立在墙边、属于前任警卫的影子,正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他最乖觉,路上每次一停下来,都会立刻将后背紧贴在墙壁上,给人偶师空出个战斗空间来。 “奇怪,”过了两秒,波西米亚终于回头喊道,“这里有个死人!” “真、真死了吗?”前任警卫颤巍巍地问。 真死假死,让她摸一下就知道了。林三酒一边喊着“让让”,一边从人偶师身边挤了过去,还不能忘记继续给意识力“塑形”,好不容易才来到了波西米亚身下一节台阶处;因为空间太窄了,前任警卫踉跄几下,险些没有站稳。 为了爬楼梯的时候不踩裙子,波西米亚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套头衫和短裤,仿佛突然换了一个时代。“你看,”她一指,“吓我一跳。” 一个男人的身体,就像蛇一样从台阶上蔓延下来,头倒在离她们最近的台阶上,正仰面盯着二人。他显然才死了没有多久,尸斑程度不严重,只是因为头在最下方,血液都沉到了脸上,皮肤上浮起了块块青红。【扁平世界】第二日的转化卡片限额还没有用过,此时林三酒在他额头上一碰,那尸体果然就顺利变成了一张卡片。 【死因不明的尸体】 又是一具在路上捡到的尸体。 “这人怎么会死在这儿?”波西米亚喃喃自语地说。 “是……是之前要硬挤进电梯的人吧?”前任警卫猜测道,“如果上一批出院玩家快走到头的时候,他才急急忙忙赶进来,那么前面的人坐电梯走了,后面nc把门一锁,他就出不去了。” 波西米亚打了个冷战:“就这么……被活活困死在楼梯道里了?那就说明,上一次有人出院是很久以前?还是说,楼梯道里本身有危险?” “我也说不好,”前任警卫挠了挠头,自己也有点儿迷惑:“真是……这个部分我怎么没在攻略里看过呢?” 现在他与己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林三酒倒不觉得他在故意隐瞒情况,点点头:“既然是死人,那就无所谓,继续走吧。” “把死人扔了。”人偶师冷冷地说。他站在最下方,身影凝沉成了一片比昏暗更暗的漆黑:“你是捡破烂的吗?” 林三酒刚要问一句为什么,立刻反应了过来。nc说过,电梯运行时只要有多一个在场的人,他们就会被取消资格,可没说那第五个人是活人还是死人——人偶师能早早考虑到这一点,肯定是因为他已经想过要把什么人变成人偶了吧? 还真是走哪儿都不忘了老本行。 她回到队伍最后,解除了尸体的卡片化,以空着的单手在他身上胡乱搜了搜,见没有什么东西,这才伸手将他一掀,让尸体骨碌碌地一路滚下了楼梯——不论是影子还是声音,都被黑暗中无限绵延下去的楼梯道给一口吞没了。 “抱歉,”她小声说,转头跟上队伍。 前方三人的脚步声、呼吸声、衣料摩擦声……都被楼梯道给吸收得一干二净;林三酒要是不抬头看,只怕还会以为自己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爬这道漫长得没有尽头的楼梯。身后被她抛下的长长楼梯浸没在黑暗里,望着一行四人,一声不出。 她有好几次,甚至觉得十分肯定,自己只要一转身,就能看见刚才那具死尸正悄无声息、四肢着地爬上来;但是每一次,自然都只是她的神经过敏罢了——身后楼梯道里除了空荡荡的黑暗,和自己一行人在灰尘中留下的凌乱脚印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那个,大人?”在她不断回头望下看的时候,前方波西米亚忽然叫了一声,“您……您觉得,这楼梯道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吗?” 前方的人偶师依旧保持着与刚才一样的行动姿势,连头也没回;没见他怎么查看四周,半秒之后,她却听见那个熟悉的阴沉嗓音被送到了自己耳边:“……你跟紧点,你是把小脑押医院里了吗?” 林三酒一怔。她一进来的时候,就被人偶师嫌距离太近,而不得不退下去好几米;自那以后,她一直保持着同样距离——他现在忽然要她跟近一些,莫非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地方有古怪? 不过,他至少没说有别人混进来了。 她匆匆“噢”了一声,赶紧迈上去了两节台阶;她还算谨慎,只缩短了一米的距离——毕竟人偶师喜怒无常心思不定,很可能转眼又要用病魔把她赶远。不过她没想到,自己才上了两道台阶,果然就迎来了一声“滚下去点!”。 ……一会儿嫌近一会儿嫌远,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林三酒最近也被他折腾得够呛,没有好好配合的脾气,干脆停了脚,眼看着他的背影一路往上,直到走出去七八米,这才重新跟上了。说来也怪,现在明明比之前离得还远,人偶师却又满意了,也不叫她跟紧一点了;为了保持住这个新距离,林三酒还随着前方三人的速度,往后调整了好几次位置。 一步一步地爬了不知多少层台阶,即使是身手强横的进化者,也开始觉得从大腿肌肉里往外刺痛起来。她抹了一把汗,倒是对波西米亚隐隐有点刮目相看了:别看她平时叽叽咕咕、拈轻怕重,在该正经严肃的时候,不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而且还始终将队伍的前进速度保持在了一个稳定的节奏上,就像头上来回游动的光鱼一样,行动不慌不忙,极有规律。 ……进来这么久也没事,想来电梯都快到了吧?难道他们总算时来运转一次,无风无浪地过了一关? 意识力在林三酒手中凝成长长一线,始终没有传来半点来自门口的震动,倒是叫她安心了不少。假如她能站住五分钟,以黑泽忌新教她的办法,慢慢感受一下周围空间被占据后的“扭曲感”,那么她就更有把握了——真的有人混进来的话,他们可以遮住自己的痕迹,自己的声音,却遮不住自己占据了一部分物理空间的“存在”感。 “喂,我想停几分钟,”她朝前方高声喊道,“波西米亚,你先别走了!你还记得我找到红脸人时的事吧?” 由于隔着一个不知肚皮里转什么心思的前任警卫,她没把话说清楚——但是,波西米亚一听就肯定会明白她要干什么的。 波西米亚的回话声,又被楼梯道给迅速吞没了;要不是见前方人偶师的影子慢慢停了下来,林三酒差点还以为她什么也没说呢。几条游鱼在空中很有规律地来回折返,随着身体摆动,均匀地洒下了摇晃不定的光。楼梯里一切都朦朦胧胧,仿佛连不断晃动的影子都有了生命一样。 黑泽忌教她的办法还真是实用得很,居然这么快又有了一个练习的机会……林三酒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按照回忆中黑泽忌告诉她的每一个字,慢慢地将神智扩散出去,等待着“宇宙是一张膜”的奇妙感觉再次找上门来。 “电梯……!” 前任警卫突然低低吸了一声气,大概是因为终于快要得偿所愿,激动之下,声音又轻又模糊,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奇怪的是,他的声音这么小,居然也被林三酒听见了——当她意识到自己随即听见了波西米亚兴奋的、碎片般的声气时,她心中突然一震,还未彻底明白过来,却已经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汗毛都根根站了起来。 不对,有哪里不对……他们怎么会在一直站着没动的情况下,忽然看见电梯?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种奇妙感在她脑海中迸发了:她身边前后十几米的空间里,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占据。林三酒猛地睁开眼,看见前方人偶师等三人的背影仍旧站在楼梯上;再一闭眼,她“看见”的物理维度上,却只有她自己和前方无尽的楼梯。 1237 林三酒的恐惧与原始动画片 波西米亚呢?人偶师呢? 他们为什么会不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 他们已经看见了电梯……而她被扔下了吗? 在千头万绪一齐闪过脑海的那一瞬间,林三酒忽然看见了自己,独自在这条黑暗、漫长又没有尽头的楼梯道里爬上爬下,终其一生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除她以外的活人。 她宁可立刻死了,宁可死后变成堕落种,宁可与前任警卫共度下半辈子,只要别让她再也看不见人—— 好在这一刹那的本能恐惧,立刻被她的意志给强行驱散了;她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前方人偶师一动不动的漆黑背影,以全副力气高喝了一声:“你们等等我!” 在她前方数米远的楼梯上,三个人的背影毫无反应,只有光鱼还在他们头上来回折返游弋。 林三酒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低低地吼了一声,脚下一发力就朝楼梯上方扑了出去。她已经差不多确信了,前方的影子根本不是真人,真正的波西米亚和人偶师早就在不知何时与她走散了;她只要冲上去,就会穿过那些虚影—— 她万没料到,随着闷闷的一声响,她一头撞上了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她冲上去的力道太大,登时被狠狠地撞了回来,脚下从窄台阶边缘一滑,整个人就朝无尽的黑暗楼梯深处摔了下去。 在她滚下楼梯的时候,前方三个人影依旧沉默地背对着她。每个人都一脚踏在前方一节台阶上,一脚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回头看,没有一个人出声,背影随着她越来越远而变得越来越小,仿佛都在耐心等待她坠入再也爬不上来的黑暗深处,他们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在翻滚跌落、被撞得头昏眼花的时候,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墙上的扶手,好不容易才趴在台阶上稳住了身子;她气喘吁吁地抬头一扫,发现在远处几个小小人影站立的地方,天花板和墙壁之间似乎有不太亮的一道银线,像勾边似的描出了一圈边缘。 要不是跌倒之后角度不同了,她大概还真发现不了这一点——知道了是哪里不对,她顿时又有了几分底气,一边朝不知身在何处的同伴高喊道“我走散了!等等我!”,一边撑起身体,就要再次冲上去。 在末日的万千进化者之中,几乎人人都有心理问题,她早就知道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这一认知在她往上冲的时候,变得越发清晰残酷了:她没有受伤,没有被攻击,她依旧还是那么强;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软弱过。她冲得太快,又被自己绊倒了一次,甚至开始手脚并用地朝楼梯上爬——离前任警卫看见电梯,已经过去多久了?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不知在向谁不断哀求的、下意识的“拜托”声,在她脑海里突兀地止住了。林三酒已经与前方人偶师的背影只差几步远了,因为台阶太陡,她不知不觉间一直在手脚并用地爬,因为这样反而要省力方便一些……对她来说是这样,对尸体来说也是这样。 她慢慢地转过头。 因为血液曾经都沉在脸上,所以脸上皮肤交杂着大块青红,连五官都看不出来形状了。那双眼睛却不受影响,在极度张开的眼皮里,两颗高高鼓涨出来的灰白眼球,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尸体四肢着地,脖子却在衣领里扭曲着转了一个圈,仍旧像他仰面倒在台阶上时一样,从下往上地翻起脸,望着林三酒。 这不可能。 她听见自己惊呼了一声;而当她将一股意识力朝尸体砸了出去的时候,她已经隐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下一秒,她果然感觉到砸出去的意识力又被撞了回来,在即将打上她自己的时候,被她急急忙忙地重新收了进去。 是和假背影一样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闯进脑海里,刚才没有理智的恐惧感顿时被逻辑冲淡了一半。楼梯间很窄,以这尸体的体型来说,若要与她并排爬行,没有碰不上的道理——但是她始终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着自己。林三酒抱着这个疑虑低头一扫,顿时明白了:在尸体的躯干、肩膀边缘,都像照片一样弯折了过去,边缘泛起了熟悉的同样一条银线。 有人混进来了,有人用这种照片一样的假象,使他们失散了! 但是,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瞬间许多碎片都在林三酒脑海里重组,拼出了一幅叫她恍然大悟、也夹杂着许多疑惑的图。她知道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立即以【扁平世界】扔出去一件上衣,在落到那尸体的“身”上时,那副图景果然颤抖两下,就被收进了上衣的卡片里。她现在来不及细看卡片上写的是什么,只是一骨碌爬起身,手中又叫出了几条毛巾,横扫着朝人偶师始终未动过地方的背影上挥了过去。 人偶师、前任警卫、波西米亚、头上的光鱼……都果然像是立体照片一样,在一个动作下就全被附着在化作了卡片的毛巾上,楼梯间里蓦然黑了下来。 ……真正的同伴,就在前方了。 有人混入了她与人偶师之间,使她一个人远远落在了后面;那个人顶替了自己,估计已经跟着他们走到了电梯处——她现在必须要以最大的速度,在一切都太晚之前赶到! 她只期望自己刚才高声喊的那几句话,能被前方的人偶师或波西米亚听见;这些图像无法阻隔声音,否则她也就听不见前任警卫的那一声了。 在一片漆黑的楼梯道内,林三酒一手搭在扶手上,脚下一刻也不停地冲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喊,回应她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幽寂楼梯;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不知道冲上了多少级台阶,却始终没有看见尽头,仿佛一只不断踩轮子的仓鼠,来来回回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原地打转。 当她的心脏在黑暗中越沉越深的时候,前方一点光蓦然破开了昏黑,急速冲来时迅速染亮了一小片视野;林三酒精神一震,在同一时间认出了那光芒来源是一个游鱼的形状。 “波西米亚!”她急急地叫了一声。 但没有人随着游鱼出现。事实上,那游鱼也不是来给林三酒照亮的,因为它一摆尾,就越过了她的头顶,头也不回地朝她身下楼梯道里游了出去,在须臾之间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它是要去哪儿? 虽然更疑惑了,但不管怎么说,那游鱼至少说明波西米亚一行人应该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了才对;她精神振奋多了,再次加快速度,果然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楼梯的尽头。天花板上终于有了一排灯光,脚下地面也骤然开阔宽敞起来,变成了大厅一样的平台。 她转眼一看,发现几人站在大厅右手边,波西米亚此时正背对着她,一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好像正与人偶师、前任警卫说着什么,一时间谁也没察觉到她上来了。这儿的建筑材质也和楼梯里一样,将所有声响都吸收得干干净净;即使双方都在彼此的视线范围之内,但要是没抬头,却压根听不出是否有人来了。目光一越过几人肩膀,林三酒立即瞧见了墙上一个已经打开了门的电梯,只是几人暂时还没有进去。 “波西米亚,”她叫道,抬步就冲了过去:“人偶师!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余光只觉身后一亮——她急急地一转头,发现那条游鱼又从楼梯道里折返了回来,蓦然划过她的身边,直直地冲向了大厅左手边,在一片空荡荡的墙角里慢了下来,随即一闪而没,消失不见了。 ……林三酒突然明白了。 她最后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同伴们。 这安排真聪明。 唯一一个说话的人,正背对着她,叫她看不出来波西米亚说话时的嘴巴是否在动;而她能看见的人,都正一句话不说地站着,因为波西米亚个子小,目光都垂了下去,要是没有第一时间看见楼梯里有人冲出来,也不算奇怪。 也就是说,这是一副乍一眼看上去,很难分辨出到底是真实还是“照片”的景象。 正当她想到这儿的时候,只见波西米亚的手又比划了一下,不论是角度、速度、姿势,都与刚才那一下一模一样。 这是最原始的动画片了吧?画着两个持续动作的图,在翻过时看上去就好像角色动了一样……她竟差点被它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林三酒吞下了喉间灼热的什么东西,掉头就朝空荡荡的大厅左手边冲了出去,这一次,她左手里多了一条新毛巾,右手却“咯啦”几响被金属拳套被迅速包裹住了:“波西米亚!” 果然,从什么也没有的墙壁角落里,传来了属于波西米亚的模糊嗓音:“我怎么……听……是从哪里……” 林三酒一咬牙,伸手将毛巾甩过了光鱼消失之处;毛巾扫过了那一片空空荡荡的时候,仿佛画着墙壁的幕布被掀去了一般,在骤然落下消失的时候,展露出了幕布后方的几个人——波西米亚、前任警卫、人偶师,当然,还有一个她自己。 几个人站在电梯里,波西米亚一手刚刚从按键上收回来,电梯门正在逐渐合拢;乍一见门口多了一个林三酒,几个人全都愣住了。 1238 捉虫 【这是防盗,防盗章节买了以后换正文字数增加也不会多收费了,所以我一般有时间的时候会尽量多写几个字…】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239 杀虫 【这是防盗,今天忘记在12点前放了,不过也没事,反正你们都是早上起来看,而且我又不要全勤(其实是全勤不要我)】 记忆好像被人加了水,熬成了一锅粥似的,模模糊糊地,一片浆糊。她只记得自己本来正躺在床上睡觉,渐渐地越来越热,越来越渴……身边传来了男人温柔的询问,她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回应说,“我好渴……”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你的能力不知不觉地发动了,迷迷糊糊地把你老公给吸收了。当你清醒了一看,自然只有他的一身睡衣还留在床上……”林三酒冷冷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她对坐在地上的这个女人,此刻充满了忌惮。这个能力到底是有多强大,才会在意识迷糊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里,将一个成年人给吸收了个干净?竟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孔芸愣愣地,神情很古怪,似乎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表情近乎狰狞地“哈”了一声,眼泪却掉了下来:“你胡说个什么!你懂什么!你只是不想被我吸收掉,所以才在这儿瞎扯!” “……是吗?那我问你,你醒来以后,口还渴吗?”林三酒静静地问了一句。 这句话犹如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把孔芸的精神压得崩溃了——突然之间,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哭,吓得几人不由往后一跳——随即却只见她将脸埋在了手臂里,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体不断一前一后地摇摆着,仿佛要给自己一些安慰似的,放声大哭。 “我……我不知道!”孔芸一边哭一边喊,眼泪湿了满脸,句子破碎得含糊不清。 “人人都说他配不上我,是我、是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他是那么好的人……那么好啊……”她的哭声听着像块破碎的布片,蕴含着极大极深的愤怒和痛苦,叫人一听就忍不住心惊。 听着女性悲痛欲绝的哭号声,一时叫林三酒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还愣着干什么?”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看正是玛瑟。她用气声说:“不趁现在赶快走,你还想等她清醒过来以后吸收你吗?” 林三酒这才反应过来。再一瞧,原来卢泽一脸紧张,已经贴着沙发,一步步地都快挪出客厅了——他一抬头看见两人还在原地,几乎给气得够呛,忙用口型做了个“你们傻啊”。 两人赶紧加快了几步,从孔芸身边溜了过去。后者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一边无意识地嚎叫着,十指一边紧紧抓着沙发,在柔软的皮子上挖出了几个深深的洞,压根也没留意到身边人的动向。 几人就这样在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里,悄无声息地飞跑下了楼。 经过了方才一番提心吊胆,再返回超市的一路就显得很轻松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购物中心前的马路上,几人迅速地钻进了车龙里,匆匆从汽车中间穿过。 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车内垂死的人,不少人在几人经过时都勉强坐了起来,绝望而无力地拍打着玻璃。人虽然都还活着,可眼神却早已跟死了一样,没了半点光采。 林三酒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们一眼——在车窗玻璃后扬起的十来只手臂中,不知道有多少能够撑下来,成功进化…… “等等!”带头的卢泽忽然猛地刹住了步子,转头对玛瑟吩咐了一句:“你去看着来路,别让那个孔芸跟上来,小酒,你把你的刀给我。” 白光一现,林三酒将厨师刀递了过去,同时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卢泽向一辆白色的宝来扬了扬下巴,一脸凝重:“那边那个,马上要变成堕落种了。”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林三酒身上顿时窜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宝来车的挡风窗后,正紧紧地贴着一张深褐色的、不辨男女的脸。水分已经蒸发地差不多了,只有一叠叠的皱褶皮肤堆在两颊上,嘴部高高拱起,似乎马上就会有一根口器从中破肤而出。一只眼的眼皮掉了,而另一只眼上的正在眼珠前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而那两只雪白的眼珠子,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三人。 屏住呼吸,卢泽警惕地走近了车子,车里的眼珠子也随着转动到了一侧。 “哐啷”一声玻璃的碎响,驾驶座的车窗就被砸破了。紧接着还不等车里的人反应过来,卢泽猛一发力,将刀捅进了这个半人半堕落种的脑子里。过程如电光火石一样,林三酒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声好像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闷叫后,车里的身体便已经软软地委顿了下去。 他把刀顺手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净了,走回来递还给了林三酒——看见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卢泽只好叹气说:“我知道看起来实在不舒服,但是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林三酒点点头,收起了刀。 尽管方才那人仍然依稀保留着一个人形,但很显然是再也救不回来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尽量适应一下这种场景才好。林三酒一边重新迈开了步子,一边忍住了胃里一阵阵泛起来的恶心——毕竟这和自卫杀人太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孔芸是不是伤心太过,她似乎一直没有追上来,三个人一路有惊无险地跑进了超市,迅速地关上了铁门。从里边儿反锁好了,林三酒这才顺着门滑到了地上,出了一口大气。 玛瑟取了几瓶水过来,一人一瓶地分着喝了。她将刚才趁空拿到手的能力打磨剂也取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货架上当作照明——还别说,确实比蜡烛强多了,超市的一角立刻就像亮起了一盏日光灯一样。 休息了几分钟,林三酒的心思忍不住回到了刚才的纸片上:“对了,我们刚才找到的那个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掏出了纸片。其余两人也顿时集中起了精神,目光一起落在了纸片上。 纸片上的字迹在银亮的光芒中清晰可见——由于初见之下受了不少震撼,四个边角都让林三酒给攥皱了。 【visa签证】 ceofissue发放地点:黑死城 validdestation有效目的地:极温地狱 validfro生效日期:极温地狱降临前六个月 本签证由黑死城签证官发放。 即使已经看过了一次,林三酒依旧有些哑口无言——她将这张签证递给了卢泽和玛瑟,他们俩的脸上也尽是一片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不懂……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什么签证,还不是照样进来了吗?”卢泽喃喃地重复了几次,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签证。 “其实仔细想想,你和他并不一样。”林三酒顿了顿,若有所思。“你们是一定要呆满了14个月以后,才会进入另一个已经变异了的空间,可是在任楠来到我这世界的时候,这儿还好好的没有变异呢……” 看来签证不光可以指定目的地,还可以让人在变异前提前进入? 玛瑟指着签证背后一行“journeyerford”的字样,轻声解释说:“任楠还真是靠这张签证来到这里的。” “……你们一点也没听说过什么签证之类的事吗?”虽然看样子就没什么希望,林三酒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果然,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卢泽将签证铺在地上,盯着它苦笑说:“如果知道有这种东西,我们上一回就不必被炸弹叫醒了。” 说得也是——林三酒低下头,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感。 “先不管那个姓任的是怎么拿到签证的,提前六个月进入可是一个优势啊。”卢泽砸了咂舌,对林三酒说:“你可以在一切都还平静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无论是储备物资、身体训练……你的生存机会都要比那个世界里其他人大多了。” 这倒也是——“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种签证对任楠来说更有用些……就算咱们准备再全,也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而他那个能力,多了六个月,就是多了一堆潜力值呢。”想起了自己被骗得晕头转向的那半年,林三酒的脸上就不由浮起了一个自嘲似的冷笑。 卢泽叹了一口气,很成熟似的拍了拍林三酒的肩头以示安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签证,咱们现在就是想问也没地方问去了。”玛瑟犹有不甘地摆弄着手里的纸片。 “看他身家也不多,不像去过很多地方的样子……”卢泽忽然眼睛一亮,笑着说:“要是咱们能找到极温地狱的签证官,说不定就可以一起生存下去,不必因为传送分开了!” 在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中挣扎求存,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同浮萍一样,来了又去——这的确是一件让人觉得很疲惫的事情。难得遇到了默契相投的人,要是能成为伙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问题是怎么找到这个签证官——几个人心里同时浮起了这个念头。林三酒刚要说话,忽然只听超市门口的铁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你们在这儿吧?开开门啊。” 孔芸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嚎哭过后的沙哑和鼻音,但语气却已变得从容多了。 1240 林三酒的顿悟 一、二、三、四……四个人,不多不少,都是本尊。 总算走到最后一步了。 林三酒收回目光,长出了口气,顺着厢壁滑了下去,坐在地上看着电梯门开始合拢。两侧凹凸不平的电梯门“咯哒咔哒”地,逐渐把外面血肉红腥的画面给缩减成了一条正在收窄的缝隙,直至再也看不见了。 一时间电梯里静静的,只有机械运行时的低响。波西米亚和前任警卫都不敢说话,人偶师当然不会主动开口聊天;林三酒独自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奇怪。 “我一个人在楼梯道里的时候,有一条你的光鱼游了回去,等我冲回大厅,那光鱼又游回来了。要不是它,我恐怕没法这么快找到你们。”她朝波西米亚问道,“那鱼怎么回事?” 波西米亚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前任警卫。后者缩起肩膀一笑,颇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嘛,”在回答林三酒之前,她先诚恳地夸了前任警卫一句,这才转过头:“那个时候,我发现楼梯扶手到了尽头,感觉楼梯应该也快到尽头了。他就跟我说,希望我能放一条光鱼回去,把后面楼梯道快速游一遍……我那时问他为什么,他说,万一后面有什么人跟着的话,这样一来或许他们会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会停下来看看情况,算是震慑一下潜在威胁。哦,对了,那个时候你没说话,我还有点奇怪来着,因为你总有话说。” ……她们两人之间,总有话说的人是谁啊? 林三酒扫了波西米亚一眼,后者毫无所觉地继续说:“没想到,这小子的提议居然还帮到你了。你知道吗,我那时本来不太愿意的,因为我——噢,你记得我说过,我的鱼不是无限制使用的吧?到大厅之前,有两条鱼里储存的光就用完了,只剩两条鱼照明了,再少一条不就更暗了吗?” “只剩两条了?”林三酒想了想,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了,“也就是说,你们从楼梯到大厅这一段路上,光线是越来越暗的?” 她好像有点明白那个瘦小男人是从哪儿得到的主意了——不得不说,就算那个人的神智已濒癫狂,脑子却转得够快的,光是见机行事、临场发挥,就差点叫他们这一行人都栽进去。她看了看人偶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一进大厅,就感觉眼前全黑了?” 过了两秒,人偶师才“嗯”了一声。 波西米亚和前任警卫脸上都划过去了恍然之色,但谁都没敢发出那一声“噢!”。 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已经能清清楚楚地在脑海中重现那一幕了:少了她在,这两个人在人偶师面前恨不得连气都不喘,发现大厅有光的时候,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想到要和人偶师扯几句“诶呀这儿总算有灯了”之类的闲话。 一路上光鱼越来越暗,直到进入大厅时突然全黑了,确实很难想到问题其实出在自己眼睛上——老实说,就算大厅里本来就一片漆黑,也不是说不通的事;想一想,反而是人偶师平易近人地问一句“你的光鱼用完了吗”的场面更奇怪一些。 要是这一招出了纰漏,不知那瘦男人下一步会怎么办? “你那时……没想到要拿灯出来吗?”林三酒抬头问道。 人偶师这一次倒是反讽得很利落:“了不起,你居然能想到在没有光的时候打开灯。你是思索了多长时间,才有这一番顿悟的?” 林三酒被他噎了一下,找不到话说时,他忽然一笑:“……举灯一向是人偶的工作。既然你这么富有智慧和洞见,下次我就让这个女人给我举灯。” 波西米亚的神色,就好像突然被人挖空了芯子一样。 如果举灯一向是人偶的工作,那么灯也应该在人偶的身上……怪不得他一路上见光鱼越来越暗,也没有拿出照明道具来。林三酒站起身,将波西米亚拽到自己身后,摇了摇头:“那不行。” 人偶师在那一瞬间的烦躁,简直能化作实质将他们淹没——好在他随即就拧开了头,活像是怕看她的时间长了,自己眼珠里都会出血一样。 电梯徐徐上升时,屏幕上却连一个数字也没有,只有一个向上的箭头在不断刷新。在沉默之中熬了一会儿,林三酒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说道:“说起来,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感觉不到门被人推开过……难道他早就在楼梯道里了?” “不可能,”波西米亚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胆气也恢复了几分:“我走在最前面,老是怕前面黑乎乎的藏了东西,所以我一直都很小心。” 那男人干瘦得叫人看了心里发慌,如果他后背紧贴墙壁,用假象蒙住自己的身体,从波西米亚的身边斜侧着走下来……不,那他就得经过人偶师的身边了。林三酒想到这儿,觉得自己又撞进了死胡同里。就算他的能力发动时叫人无法察觉,那个瘦男人也没有走过人偶师身边而不被发现的本事。躲在电梯角落里不动是一码事,要挨着他擦身而过,可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大巫女说你蠢。”一直望着电梯箭头的人偶师,忽然头也不回地说。 “噢……啊?” “……你发现得晚了一步,”他好像是在和脑海中的大巫女说话,却说出了声音:“把她风干了就是一本蠢话大全。” 林三酒几乎能自动补完这场对话。她忍下气,问道:“大巫女说什么了?” “说你蠢啊。” “不是!除了这个,她还说了什么?” 背对着她的人偶师,高高兴兴地不说话了。 ……她就不信她自己想不出来。 现在要指望人偶师传话,基本已经不可能了;林三酒干脆将自己捏意识力线的整个过程都重演了一遍。说起来一切都很简单明了:每上一级台阶,她就会把意识力“线”的宽度减少,长度增加,直到这一份意识力已经长无可长的时候,她再加上第二份意识力。她始终足够小心谨慎,就算在波西米亚发现尸体、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之后,她挤到队伍前方的时候,也没忘记一直在拉线—— “啊!”林三酒脑子里一亮,叫了一声。 “马桶通了。”人偶师评价道。 顾不上他,林三酒一拍额头,对波西米亚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怎么?”后者不大感兴趣:“果然还是因为你吧?” “我挤到队伍前面的时候,把意识力相应地也拉长了一段距离。等我检查完尸体,重新返回队伍最尾端的时候,我却没有把意识力的长度减少。打个比方,如果这是一圈我边走边放的绳子,那么这个时候它就因为太长垂下来了……” “我明白了,”波西米亚一挥手,打断了她:“我对意识力比你懂,你不用打比方!” 林三酒好不容易突然想通了,却没能把话说完,不免有点意犹未尽。 原本应该一直紧拽着门的意识力“绳子”,在增加了长度、主人又折返了一段距离之后,就会因为太长而松弛下来。因为增加了三个人的距离,松弛垂下的长度少说也有近十米了;这个时候,如果楼梯道的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她自然不会感觉到意识力上传来什么震动——这番解说憋在心里痒痒得慌,但她放眼一看,发现唯一一个可以作为她听众的前任警卫,却正盯着他自己的吊坠入神,看样子对她的理论也同样毫无兴趣。 “大巫女说,”人偶师慢悠悠地开了口,“你的意识力敏感度,也跟麻绳一样钝。” “谁叫她把意识力当砖头使呢,”波西米亚也不知道是在附和还是在解释,“强硬度上去了,敏感度就下来了。” 这一场对于她意识力的讨论,林三酒只心不在焉地听进去了一半,剩下一半都像耳旁风一样吹走了。她发现自己正在一眼又一眼地瞥向前任警卫——自打卫刑提醒了她之后,她就没少留意他,可他始终老老实实,没有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甚至还帮了他们几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强烈地体会到了卫刑的感觉:这个人,心理状态恐怕真的不太对劲。 “叮”的一声,电梯止住了。 前任警卫抬起头,一脸的笑容都压抑不住地泛开来:“我们终于能出去了!” 1241 轻松闲适的一场聊天 电梯门打开的地方,是在一幢废弃的旧楼房里。 屋顶塌下来了一半,从二楼落下的柱子在地上碎成了一堆石块,电线和藤蔓交缠着垂在半空里。天光从破洞里洒下来,映得灰尘粒粒发亮,好像一根歪斜的光柱,正试图撑起这栋即将倒塌的废墟。 前任警卫第一个跳了出去,脚步跃过横七竖八挡在电梯门前的断砖碎石,在一小块空地上停下来,四处张望了几眼。听见身后三人也出了电梯,他赶紧往旁边让开一些,回头冲几人一笑,因为忍不住高兴劲,面皮都一层层皱了起来:“我看见了,门在右边。” 正如nc所说,这栋废弃楼房坐在大熊市外一处小山坡上,能将大半个被va反复吞噬的城市都收入眼底。所有脱离了va游戏的玩家,都要顺着旧楼房后方的门走上山坡下一条高速公路。按理说,在那条高速公路之后的绿山群里,就不再是va!!世界了——至于那一片绵延绿山是不是末日世界,这个星球上到底又存在多少个末日世界,似乎谁也说不上来。 一行四人默默地顺着山坡来到了公路上,波西米亚一边把衣服从脑袋上往下拽,一边在布料底下闷声说道:“我忽然有个想法。” “什么?” “外来的进化者都是因为有签证,所以才准确地落进了某个末日世界的区域里,对吧?”波西米亚拽下衣物,声音顿时清楚了。她的手臂仿佛长蛇出洞一样从大袖子里钻出来,一拉,将连衣裙穿好了:“我们因为没有签证,所以走到哪儿,就算进了哪个世界。那么我们不走了,行不行?我们就在这条公路上扎营了。” 林三酒正在琢磨这个主意时,就听人偶师忽然开了口:“可以。” “可以?”她特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需要静养一下身上的伤?” 人偶师平静地迎上了她的目光,半边脸上绽开了一个轻柔缓和的笑,像是某种夜花忽然在昏暗月色下开放了。“不,”他慢慢地说,“是你需要。” “可我身上没什么伤了——”话还没说完,林三酒就被波西米亚重重地踩了一下鞋后跟,脚皮都差点被扯掉一层;她还来不及明白,就听人偶师笑了:“很快就会有的,别着急。” ……行吧,反正是定下来扎营了。 正好,如果在公路上扎营的话,她还可以在大熊市外围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猫医生的消息,再把最后一件事情做完。 在va!!出口附近的公路上扎营,绝不是个好主意;一行人商量几句,决定顺着公路往前走一段距离,等大熊市离开了目光范围再说。这称不上是什么计划,只算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话一说完,林三酒的眼睛就落在了前任警卫身上。 “你应该有地方要去吧?”她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一行人会往哪个方向走。“我们救你一命,把你带出来,算是仁至义尽了,也到该分手的时候了。” 对于一个状态不对头的人来说,她也清楚,救命之恩连个水花也溅不起来。 前任警卫从公路另一侧连绵高耸的青山上收回了目光。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他怔了几秒,似乎才消化掉了她的话,连连点头,“我一腔感激,简直没法说。我这就走,几位一路顺风!” ……痛快得叫人吃惊。 见他果然转身走了,林三酒想了想,示意波西米亚二人留下来别动,自己追上去了几步,走在前任警卫的身边,笑道:“好歹也是一场交情,我送送你,毕竟我们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过。” 前任警卫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好啊,欢迎欢迎。” 虽然这个男人叫人摸不透,她却知道前任警卫绝对不是一个傻子。他太灵透了,好像永远都能察觉到他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才能最大程度地增加自己的生存几率。林三酒先与他闲扯了几句医院里的经历,见他渐渐打开了话头,才试探地问道:“对了,你对卫刑这个人怎么看?” “太傻了。”前任警卫不假思索地说。 “太傻?难道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当然不是了,我对人的感觉很敏锐的。”他小声笑了几下,“不光是人,凡是和人有关的地方,我都很敏感。有的人靠武力生存,有的人靠头脑生存,我嘛……我靠人生存。” 那怎么还会被那一男一女骗呢? 林三酒这个问题刚要出口,忽然又咽了回去。准确来说,他是被nc骗得变成警卫的,而nc恐怕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当那一男一女说自己是他的队友时,他的确表现得好像相信了他们,事实上他到底信没信,除了他自己谁知道呢? “就算她从来不和我多说话……”前任警卫没有在意她一时的分神,继续说道:“我说,她是不是为了一个男人,才落到这种下场的啊?最俗的故事了。” 这一次,林三酒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她甚至差点就要摸索身上,看看是不是被放了窃听器了——否则的话,他怎么能猜到卫刑的经历中,确实涉及到了一个男人?要知道,卫刑直到最后一刻之前,连一个相关的字都没有提起过。 “她……死之前确实拜托了我一件事,和一个男人有关,我准备等安顿下来之后就去办的。”她颇有点不情愿地说,“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就说嘛!”前任警卫一拍手,乐了:“我也没有什么证据,我一说你一听,不用追究……我纯粹只是感觉到,她不是为了自己才这样不择手段。一般人想出院是为了能更好地活下去,但她见自己不可能再出院了以后,就立刻想要死,说明她的目的根本不是那一条命。她想出院,是因为院外有她想要的什么东西——或者人吧?” 林三酒只能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想要的,不是自由什么的。”前任警卫在几个人身边一直谨慎小心,很少有现在这样敢放开了说话的时候——或许也是现在因为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林三酒而已。 “你不是男人感受不到,一辈子被异性众星捧月的女人,再面对其他男人时,会自然而然地有种态度,和一般女性不一样……就算我没见过她好看的时候,我从她的态度上也能察觉出来,她以前的美貌绝对很惊人。” “那又怎么样?” “有点难解释。我的意思是,对于她这种早就把外貌给内化了的人来说,美貌和自由什么的相比,美貌肯定更重要。因为美貌已经变成了她这个人的一部分了……你懂我的意思吗?这涉及到了她的‘存在’。” 前任警卫要把自己的模糊感觉转化成有逻辑的字句,似乎也感到吃力,皱起眉头说:“一个人所追求的东西,和这个人本身是什么样的人,有脱不开的关系,你赞成吧?所以我觉得,她追求的东西,和她的美貌应该在某种程度上有联系……但这个东西,却比她的命、她的美都重要,更别说你一个偶遇的路人了。” “所以你才想到了……”林三酒大概有八百年没想到过这个词了:“爱情?” “她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傻的女人嘛,”前任警卫忍不住笑起来,好像这事挺逗、挺有意思的。“没了美貌遮掩,那一脸飞蛾扑火的傻劲根本挡不住。诶你说,她想死,是因为不愿意让那个男人看见自己变成平平常常的nc模样呢,还是觉得就算见了面,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了,等于永别了,所以才……?” 林三酒不想再说下去了。 她装作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一样,遥遥望了一会儿公路下方不远处的大熊市,没有回应前任警卫的话。后者静了一会儿,忽然“诶呀”一声,喃喃自语地笑着说:“你肯定不愿意往深里想的嘛,我让你不舒服了。” 仅仅是从与卫刑的短暂相处,与他们事后说起的只言片语之中,前任警卫就已经抓住了卫刑这个人的内核……那她呢?波西米亚呢?人偶师呢? 林三酒咽了一下嗓子,换了个话头。“为什么你看过的攻略里,没有电梯的那一部分,你也感觉到了吗?” “咳,这谈不上感觉,我猜到了。”前任警卫摸了摸衣领,吊坠在他的衣服底下撑起了四四方方的形状。“他们给我看的攻略肯定不完整……真是,到哪儿都能遇见爱欺负人的人。他们故意截掉了电梯的一部分,大概是因为我的外号吧。” “你的外号?” “你还记得,红脸人说玩家俱乐部里人人都会给自己打造一个名字吗?”前任警卫把玩着衣服下的吊坠,颇有几分怀念般地说道:“我的外号不是我自己选的,是他们叫着叫着,就延续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的汗毛都一根根站立了起来,好像预感到冷风即将吹上皮肤一样。这个人的战力不如她强,何况她身后远方还有人偶师和波西米亚;公路上平静安宁,唯有带着山林气味的风一阵阵吹过二人之间——她却觉得自己刚刚往某个深不见底的黑井里瞥了一眼,手脚一时都有点儿软。 “我叫‘电梯男’。”前任警卫慢慢地说,掏出了吊坠:“是因为我总喜欢看着它,这个我从游戏里拿到的纪念品……” 在第一次见面时,他没有承认自己有过外号。话说回来,她上一次见到这个透明方块时,林三酒记得吊坠里是一副电梯内的景象,里头还映着几个在电梯门上到处摸索的男女——现在想想,他们当时大概是在找出路。 这一次,吊坠里的好几个人都不见了,只剩最后一个女人,和地上几具被啃食了一大半的尸体。角落里堆着人类的粪便,连被吃得残缺不全的尸体,都浸在了尿液中。 “它会一直……像监控摄像头一样,同步展现出那个游戏里的情况?”林三酒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正视了这个看似不重要的小细节——当时在众人初听见“纪念品”三个字时,竟然谁也没有多想一想,为什么要拿这种纪念品? ……谁会想要一直旁观这种事情? “嗯,对。”前任警卫将吊坠托在手心里,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看着它,好像它正在播放一个最有趣的电视剧;他脸颊上的肉,正随着他的笑而慢慢鼓起来。 1242 邦尼兔送过来的人 前任警卫的背影在环山公路上渐行渐远,最终以林三酒的视力,也看不见他了。凉风在天空下无声地涌过,留下一山山的绿树植丛沙沙摇曳;她打了个战,这才回过神来,好像某种咒语忽然被解除了。 在她刚才一直不出声盯着“电梯男”的那几分钟里,他也一直在着了迷地似的看着手里的吊坠。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那毕竟是现实,而不是电视剧,没有人会剪掉沉闷多余的镜头。好几分钟里,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只是倚在电梯门上一动不动,唯有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仍然在不断往上升:24690、24691……前任警卫却看得兴致勃勃,还忍不住介绍了几句电梯副本的规则,简直像比赛评论员在介绍球员的历史一样。 当二人准备分别的时候,林三酒打量着那一张脸,认真考虑了几秒要不要杀了他。 就在那个时候,前任警卫与她对视了一眼,忽然说了一句“虽然不如那个副本可怕,不过我们刚才在医院电梯里也真险啊,是吧?”,随即将吊坠扔回了衣领里——他的神态既不轻松,也不凝重,好像只是平平常常地聊几句天气。 “好了,我该走了,谢谢你送我一路。”他又加了一句。 念头被打断了,林三酒此时说不出一句话作回应,也点不下去头,只能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挥手弯腰地告别,转身走向公路远方,很快就从目光尽头消失了影子。 ……就算他不看那个副本里发生的事情,它们仍然在发生。那些在电梯里死去的人,和战力一般的前任警卫没有任何关系;他不仅没有下手害过谁,在医院电梯里甚至还救了他们一次。 但是林三酒还是头一回,对某个与己无害而有恩的人动了杀心。 末日世界里也有这一点好处:在约束、同理心和人性都渐渐泯灭的地方,要解决潜在问题,最粗暴干脆的办法就是杀掉带来问题的人——力量容许了最大程度的傲慢。 唯一一个扯着她、不让她动手的,就是她脑海里试图讲理的那一个细微声音了:这个人真做了什么该死的事吗?那是一条人命……她又有什么资格决定拿不拿走一条人命? 等她也掉过头往回走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不管换作是谁,听了刚才一番话,恐怕都会立刻动手的,甚至黑泽忌也不会例外;宫道一大概对已经“坏了”的人毫无兴趣,而礼包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他活着。 只有她……也只有在她面前,前任警卫才终于露出了几分本色,吐出了几句实话,又放心大胆地走了。 “你干嘛这种脸?” 波西米亚冲她跑了上来,一停步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感觉或许比不上前任警卫,但也足够灵敏了,转头往空荡荡的公路远方看了几眼,冷不丁地说:“你如果不喜欢那样的人,杀了就是了,有什么好丧气的?” “没什么……你一直保持这样吧,别变。” 林三酒握了握她的手,在波西米亚“你是不是在讽刺我”的小声咕哝里,朝前面那个凝立的黑影走了过去。 这条高速公路在大熊市西边十几里外,就陷进了群山里。走在寂静无人的路上,不管往哪儿看,淡灰天空下都是一片无边无尽的山势起伏、郁郁葱葱。说来也怪,人类痕迹越少的地方,此刻反而让人越安心;在公路边上挑了一个能眺望深绿山谷的好位子之后,林三酒就拿出了帐篷。 “你东西怎么这么全,”波西米亚四脚着地,钻进一个橙色帐篷里又钻出来,“我要这个!啊,当然,如果大人您没意见的话……” 人偶师当然没有意见——他等着两人打好帐篷,堆好火堆之后,才慢悠悠地拿出了自己的扎营道具。无数板材、支架、绳索和布料一被堆在地上,顿时像一地大蜘蛛似的,全都活了过来,迅速在不远处架出了一个“二楼”。从没有合拢的深黑色帘布里望进去,还能隐约看见一张宽大松软的床。 “你……还有多的吗?” 林三酒从帐篷布里探出头,都能感觉到自己屁|股下的地面硬得人发慌。 对于这份妄想,人偶师只报以一声冷笑,就消失在了帘布后面。 等一切都安顿好、记下了扎营点的位置以后,林三酒就得重新出发,准备返回大熊市了。她原本还指望着波西米亚能陪自己一起走,没想到后者在va和人偶师之间掂量了一下,天平居然还是倒向了人偶师,只给了她俩字“不去”。 再次一个人上路,感觉十分不适应——林三酒回头看了好几次,直到营地的影子越来越小,才终于不再回头了。 这一去,就是足足两天的工夫。她在大熊市外的公路上转了好几圈,想办法发出了不少信号,也远远与一些va玩家喊过话,不过好像谁都没有见过这儿有一只猫。 对人起作用的规则,对动物应该不起作用吧?林三酒有点惴惴地想道。要不然,医院里早就该充满了被va所伤的麻雀、蟋蟀、流浪狗了……有很大可能性,猫医生早已安安全全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仔细一想,再次遇见胡苗苗的几率,其实比再次遇见某个人的可能性大多了。对于它提出的要求,哪个正常人也没法拒绝;等于说末日世界里一大半的资源,都是对胡苗苗敞开的——只要它愿意,它能一辈子待在十二界里,等林三酒找上门去。 她想到这儿,轻轻呼了口气。 猫医生一定正生存在这万千世界里的某一角里……林三酒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安定下来了一点点。就像许许多多的人类社会一样,她早就在末日到来的时候,分崩离析成了无数碎片;与人多一分联系,就有一块碎片被勉强黏在原处,继续构成她的形状。 站在废弃建筑所在的山坡上,她眺目远望,望着脚下的大熊市,在自己的思绪里怔了一会儿。直到当她看见一个人影远远冲过来,一头扑上了山坡的时候,她激灵一下,往公路上退了两步——va的玩家在完成任务之前,不能离开va范围,就算对方意图不轨,也没法追到公路上来。 “救、救命!” 一个男人的呼声遥遥响了起来,被风一吹,就散成了风的余音。林三酒探过身,凝神朝那人的方向一望,只见那个小小的人影正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朝着她跑了过来,不住挥着一只手:“拜托,有人在追杀我!” 她直起腰,一动没动地看着那人在废弃建筑物的旁边停下了脚。他显然压根不知道自己身边就是这个游戏的出口了——当然,知道也没有意义——只是在即将赶到公路边的时候,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来。 “这儿……这儿是界限了?”他使劲揉了揉脸,不敢相信似的四处看了看。“我没有地方去了?” 从他面颊旁滑落的长发,令林三酒不由想起了礼包。很少有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也很少有男人的五官会像女孩一样干净细致——只不过和季山青相比,他的模样总有几分太苍白模糊了,叫人看了都觉得奇怪,怎么刚才那一阵风竟没有将他吹散。 “你已经不是va里的人了吗?”明明正在被追杀,他却一下子被林三酒分了神,面色浮起了一片茫然。“啊,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是va……那样的话,你千万不要跨过公路,”他自己给自己说得慌了神,急忙冲她摆了摆手:“这里是另一个末日世界了,不知道哪里就是va,还有人在到处追杀玩家……啊!” 他这才想起来。 “不行,我不能和你说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直只有他自己在说话,四下看了一圈,“她马上会追上来的……” “追杀你的人是邦尼兔吗?”林三酒开口问道。 那长发男人一怔,抬手将一绺滑下来的头发别向了耳后。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神态总叫人想起还不明白人类危险之处的小动物,有几分茫然、又有几分轻率的信任,立刻应道:“咦?你为什么会知道?” 在va里到处追杀别人、把人送进医院的,恐怕除了一心要完成任务的邦尼兔也没有别人了。 林三酒抬眼看向远方时,果然瞧见了一个如同炮弹般直直冲过来的影子;哪怕离得这么远,都能叫人感受到战力强大所带来的心惊感。以邦尼兔的水平,要是真叫她冲近来,即使是林三酒也没办法将长发男人及时救出来——她赶紧伸出一只手,朝他低声说道:“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过来。” “啊?”他又怔忪了一下,仿佛刚被人从睡眠里叫醒。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好声好气地打算给林三酒解释明白:“不行的,你不知道,我作为玩家是出不去的……” “抓住我,”眼看邦尼兔越来越近,林三酒不耐烦了,抬声喝道:“快!” 长发男人被惊了一跳似的,果然将一只手伸了过来;皮肤一碰,她就不由被冰得一震。林三酒立即抓紧了那只冰凉的手,轻轻一发力,就将他拽上了公路——山坡上,邦尼兔的影子猛然停了下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一样。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长发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探出脑袋,看了看公路下的山坡。他身上没有半点气味——没有一路跑来泛出的汗味和体味,长发也光顺得不沾尘污。林三酒甚至觉得,要是自己抬脚朝他走去,说不定会像走过一团清风似的,从他身体里直接穿过去。 “为什么我出来了呢?”他歪过头,甚至还犹豫地朝下方的邦尼兔摆了摆手:“难道这里也是va吗?” “你叫元向西,对吧?”林三酒从背后看着他,轻声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元向西一回头,睁大了眼睛。 “你认识一个叫卫刑的女人吗?” 元向西一愣,顿时绽开了笑,像忽然被风吹开了枝叶后露出的一抹白色花瓣:“我认识!” “她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你。”林三酒说到这儿,低下头吸了口气,才又抬起眼睛说:“……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很久了。” 1243 无尽山林 【这是防盗,话说这个点了,还有人看到我的防盗了吗?】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244 我帮你们一把 【这是防盗,这一章写得磕磕巴巴、跌跌绊绊,很不顺利,要死了】 如果只用肉眼看的话,此刻高高悬在空中的烈阳似乎与以往的夏天没有什么不同。耀眼的阳光从蓝天上投洒下来,一直洒到了人间地界,才展露出了叫人触目惊心的恶毒。 每一条街道上,都遍布着浑身布满烫伤、干瘪着蜷缩成一团团的人尸。建筑物在高温下开裂了,有些质量本就不好的房子,早就轰塌成了小山似的碎片。地面龟裂着,偶尔能看见一只还算健壮的堕落种在废墟之间游弋。 在过去短短的两个月里,每一天,温度都仍然在不断攀升;到了今日,所有的人类痕迹都在高温之中消融了,让人很难相信这居然曾经也是一个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社会。 空气干热干热的,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蒸发的江河湖海都去了哪儿。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地方再没有半分的绿意,卡车轰隆隆驶过的地方,立刻就会卷起一阵阵半人高的浓黄尘烟,几乎连视物都困难。 坐在卡车驾驶座里的林三酒,忍不住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跟着另一辆同样型号的货运大卡,紧随其后的是一辆车体长长的公共汽车。这都不是林三酒目光的重点,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远处天空中升起的一股黑烟。 那股黑烟升起的地方,正是收容了他们一个月的购物中心。 住了这么久,终于不得不离开了……林三酒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一个月以前。 在林三酒无意间发现了那个装得满满的超市仓库以后,三个人当时真是高兴坏了——根本连数都不用点,光拿眼睛看就能看出来,仓库里存着的食水肯定足够他们撑过14个月。而住在在地下超市里,又不用担心阳光直射的问题,真可谓是再理想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还是外面大厅里的那一小片热带植物林。 人毕竟都还是贪图安逸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以如今这个状况来看,只要在地下超市里闭门不出,外面的植物林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正好最近一连几天都惊心动魄的,消耗了他们不少体力,借着休养调整的名头,三个人干脆在超市里安下了家。 这一休养,就足足休养了两三个礼拜。由于吃喝不愁,铁门一关,又没有了外敌,三个人在新世界里头一回过上了还算舒服的日子——以至于一个月以后,林三酒偶然一捏腰间,竟然发现自己长肉了。 老实说这点儿脂肪并不多,却叫她立刻想起了被豢养的家畜。在这段日子里,她不仅一项能力也没有生成,身手也迟滞了不少;由于没了危机意识,有好几天的功夫,她甚至是一口气在昏暗的地下睡过去的…… 再这样下去,对自己肯定有害无益。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得出去巡逻——一是为了检查附近的状况,二也是顺便锻炼锻炼自己。 想法是挺好,但是没想到一开铁门,三个人都傻了。 开门的时候,正是下午四点多钟,可是通向一层大厅的电梯,依然被浓浓的黑暗所笼罩着。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看前方,低声问了句:“难道现在太阳落得这么早?” 卢泽愣着说不出话。忽然只见玛瑟伸手一指,叫了一声“你们看!”,林三酒和卢泽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登时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覆盖着电梯的一块黑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稍微动了动——这一动不要紧,一点阳光立刻泻了进来,登时透出了半边枝蔓叶片缠绕着的绿色。三个人这才意识到,之所以铁门外一片黑,全是因为被植物给遮挡住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阴影动了起来,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几十根绿藤好像闻见了人味儿时的,一根接一根的活了过来,缓缓地朝铁门的方向探过了头。也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三个人谁也没敢耽误,转身就冲回了超市,哐的一声就把铁门拉了下来。 绿藤噼噼啪啪地打在了铁门上,厚重的铁门竟然向内凹出了好几个鼓包。 看样子,只要再出去转悠几次,这扇铁门就要撑不住了。 回到超市里,三个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从曾经的主动避世,变成了现在想出也出不去。 “这个地方,咱们不能呆了……”林三酒苦笑了一下,“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就算要走,也必须得把仓库里的东西带上。”玛瑟狠狠地咬着牙说。 “带上东西倒是不难,咱们在外面找几辆大卡车,能搬多少就搬多少。问题是……咱们现在怎么出去?唯一的通道都被那些鬼藤子给挡得严严实实的。”林三酒愁眉苦脸地问。 三人安静了一会儿,卢泽忽然“啊”了一声,随即一个鲤鱼跳起了身,转身就朝超市后方跑,一边跑一边还高声喊:“电梯口不是唯一通道!小酒,你把钥匙拿上!后面还有个门呢!” 这一句提醒了玛瑟,她一拍巴掌,脸色顿时亮了:“对呀!我怎么把那个给忘了!”一拉林三酒,她们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没过几秒,三个人就站在了超市后门门口。自从林三酒从员工室里现了身,卢泽和玛瑟两人是把这个后门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林三酒还是头一回才知道原来还有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后门。 她一边默默祈祷着,一边用钥匙开了门。 老天待他们还算不薄——门后是一个狭窄的斜坡,从斜坡里走出去,几个人发现自己正和一排巨大的垃圾桶一块儿,站在了购物中心的背后。这里似乎是超市员工清理工具、处理垃圾的地方,从这儿往外一走,很快就看见了一条小马路。 透过玻璃看着布满了绿色枝芽的购物中心,几个人还是头一次觉得龟裂发黑的小马路竟然这么可爱。 接下来要干的事,就很清楚了。 首先要找来三辆车。找车倒是不难——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死光了,满城都是插着钥匙、被人用光了油电而抛弃掉的汽车。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三个人就找到了两辆大型货运卡车,和一辆公共汽车。 从汽修店里拿了电池换上,又从加油站里加了满满的几箱子油,车子总算能动了——一口气把三辆大车都开到了小马路上,挤挤挨挨地好不容易才并排停好了。 超市里的食水把三辆车装得满满的,仓库里依然还剩下了不少。不过几个人也不贪心,车上的已经足够了,余下的都被码在了街道两旁,留给了其他的幸存者。 临走之前,林三酒抱来了几桶汽油,卢泽和玛瑟准备好了整整一箱子的酒。 “准备好了吗?”林三酒抱着一块沉重的砖头,朝身边的伙伴笑了笑。见二人点头示意,她叫了一声:“好了,开始扔吧!” 随着卢泽带着兴奋的一声高呼,砖头、石头、椅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流星雨似的朝购物中心那被绿色植物覆盖着的玻璃门窗砸去—— 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响彻了半条街——玻璃碎片仿佛下雨一样,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在暗夜的空中闪烁着无数点亮晶晶的光泽。 覆在玻璃上的枝蔓受了惊,悬空摇摆着,一时不知要攻击谁才好的样子。可是还不等它们顺着人味儿找到罪魁祸首呢,紧接着,一瓶又一瓶的烈酒、一桶桶的汽油,就从玻璃碎掉的破口处飞了进来,落在植物上,顿时溅得到处都是。 最后一步纵火,就需要点儿技巧了——三人中速度最快、身体最轻的玛瑟,手里握着四五根已经擦亮了的火柴,脱兔似的冲到购物中心的门口,一个甩手,几点火光就遥遥地落进了那一片绿里。 火苗嘶嘶拉拉地蔓延了开来,速度不快,但很坚定。很快,一楼就被映满了一片红彤彤的火光——还没烧上五分钟,购物中心的大厅里就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叫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受了疼似的,所有的叶片都疯狂地挥舞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竟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痛快——她哈哈大笑了几声,朝身旁的两人一挥手,大声笑说:“咱们撤吧!”说完自己打头,第一个跑了出去。 几个人刚跑出去了一条街,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购物中心的顶层玻璃被烧塌了,以不可阻挡之势压了下来,半边建筑都消失在了火焰里。 卡车和公车一早就被停得远远的,三个人一人开着一辆车,顶着日出前的最后一点星光,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甩了甩头,林三酒把昨晚的一幕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她脸色凝重地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后打起了车尾灯,大卡车缓缓地减了速,靠在了路边。 身后卢泽开着的卡车、玛瑟开着的公交车,也都一一放缓了速度,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卢泽摇开了车窗,朝林三酒的方向大喊道。 林三酒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站在了马路中央,手里握着一根警棍。 “有人在跟着我们。”她皱着眉头,忍受着空气中的黄沙。 1245 波西米亚最不爱听鬼故事 ……波西米亚最近相当烦躁。 林三酒已经走了五六天了,一去就像没了绳的野狗,不知在哪儿撒欢打滚,连放屁都听不见个音。大熊市离这儿半天脚程,怎么能走这么久?大熊市有多大,能有她林三酒脑袋里的气泡大吗? 她不会傻到又掉进va里去了吧? 明天早上还是找机会提一句,回去找找她好了。真的,林三酒离了她根本没法生存,简直就是一出演了二三十年还不赶紧结束的低智孤儿求生记。 波西米亚在睡袋里重重翻了个身,对着黑幽幽的帐篷长长吐了口气。假如林三酒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扔下了,丢给了人偶师大人……人偶师,她就算刨坟也要把林三酒刨出来做风干腊肉。 腊肉两个字儿一浮起来,波西米亚就听见自己的胃里滋滋叽叽地响了一阵。 对,她的烦躁有一半都是饿出来的。她一饿,脾气就特别不好;偏偏就算她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能发火,不但不能发火,她还得小心谦恭、周到温顺地伺候人偶师,自然让她硬生生憋回去的情绪变得更糟糕了——晚上一合帐篷帘子,波西米亚就觉得自己体内的情绪正咕嘟咕嘟地翻滚,活像快要烧开了的一锅炸药。 平时可千万不能露出端倪来……她和人偶师独处了这么长时间,如今竟然还活着;每过去一小时,波西米亚都觉得自己应该刚刚刷新了某个地方的什么记录。 回了十二界的话,她准备去打听打听,有没有这样的记录……啊,是不是还得弄点证据,要不怎么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就算是嚼过的口香糖,也陪了这么多天了,应该不会再动手了……嗯,糖…… 波西米亚的神智渐渐滑入了朦朦胧胧、将睡未睡的茫茫之中,微微砸了几下嘴。 万籁俱寂的夜晚里,只有风偶尔擦过帐篷布,波荡出沙哑的音色。裹着一共两层睡袋,又躺在刚才被火堆烤暖了的帐篷里,听着浪涛温柔的漫山林海,确实很快就能让人陷入安睡——伺候人偶师不是一个简单的活,累是累了点;但好处是,有他在就像有了藏獒看院子似的,晚上睡觉特别放心。 或许是周围太安适了,太寂静了,直到那个小小的声音又响了一次,波西米亚才慢慢被黑甜乡给释放了回来,睁开了眼。 ……什么东西? 她将脑袋从睡袋里探出来,在一片昏黑里,四下扫了扫,什么也没发现。周围很安静,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没有呼吸声了。 “哗”一下,又是那个小小的声音,这一次清清楚楚、近在咫尺。 波西米亚猛一抬头,终于看见了——笼罩在夜色中的帐篷里,门上的白色拉链看上去成了昏蒙蒙一道暗白;此时那一道暗白,正轻轻地往下划开了一截,露出了几根细细的、手指的影子。 有人在外面拉开帐篷的拉链。 拉链头是冲内的,此刻却被人从外面扯开了一道口子——波西米亚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时间连后脖颈上的汗毛都乍了起来;在她强迫自己暂时先别动的时候,拉链又往下滑了一滑。 一只眼珠从裂缝里浮现出来,又消失了。 没有任何呼吸声,甚至连对方衣物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好像帐篷外是一团雾气,只有眼珠和手指从雾气里伸了出来,在黑夜里慢慢伸向了她。怎么会连人偶师都没有察觉?那是什么人?是堕落种吗?为什么找上她? 波西米亚屏住呼吸,咽下去一口惊惶,趁着每当拉链往下一划时的声响,就悄无声息地往外爬一些,很快就从睡袋里爬出了半个身体。不管门外人是谁,这样小心翼翼,都说明他不愿意被发现——不管他顾忌的是谁、是什么,波西米亚都可以在拉链被拉下来的那一刻叫他的偷袭泡汤。 然而在她又一次往外挪了挪的时候,她的动作微微大了点;拉链随即顿住了,白色指尖蓦地从黑色裂缝里抽了回去。 “……波西米亚?” 一个她从没有听见过的声音,细声细气地在黑夜里响了起来,又慢又轻、不急不忙。 波西米亚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 认识她?在她刚才睡觉的时候,门外那个苍白的人形一直在一点一点往她的帐篷靠近? “你醒了呀?”那个细细的声气凑近了一些,帐篷布往里一陷,被压出了一张人脸五官的依稀形状。“你跟我来一下,别出声噢。” 去你妈的别出声。 波西米亚蓦地从睡袋里跳了出来,扬手一波意识力就打上了帐篷门;别说,林三酒这种以意识力当砖头使的办法,有时候还是有几分用处的。然而她以为自己示警出声了,实际上喉咙却紧紧干干的,结果一丝声息也没发出来,直到意识力“砰”一下撞开了帐篷门,她才低低地吸进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仿佛只打中了一股空气,意识力透过说话人的身体空落落地掉了出去。 ……那是什么玩意儿? 波西米亚一瞬间想尖起嗓子叫“大人”,下意识地跟着往外一探身,却从余光之中瞥见了半个轻飘飘、摇摇晃晃的白色影子,登时什么也喊不出来了——她宁可被一百个堕落种、一千个进化者围攻——不不,不会是那个东西,一定是某种进化者的手段—— 一张毫无人色的雪白脸庞蓦地从上方伏了下来,正好落在她的眼睛旁边不远。原来那人形东西刚才站了起来,现在朝她弯下了腰。 “不要打我,”那嗓音扑上了她的耳朵,如此没有生气,好像将她耳朵上的温热都刮走了一半:“我是替林三酒来找你的。” 完了,林三酒果然死了。 死了都不肯放过她! 波西米亚不知哪儿生出一股怒意,四脚着地、跟雪貂似的往前一扑,立即一翻身在帐篷外站了起来。一个淡淡的、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苍白影子跟着直起了腰,不等她有所动作,那影子抬手指了指公路一旁的山林,小声说:“你看,林三酒在那儿呢。” 傻x才会跟着你的手指转头——波西米亚一边想,一边不由自主地转过了头。等她心里“哎呀”一声感觉不妙的时候,那苍白影子却什么动作都没有;她惊疑不定的目光霎时就被夜色中的山林给抓住了,凝固在了深绿幽黑的林子边缘。 隔着公路围栏,林三酒正站在远处树林里,朝她招了招手。 1246 元向西的快乐踏青三天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247 人偶师的战术很直接 【正文差不多了,很快就能换】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248 临阵脱逃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249 驯猩师波西米亚 季山青显然非常明白自己的价值。 在镜屋里穿梭了这么久以后,终点礼包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诱人的奖励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脱离副本的出口——没有一个进化者能够拒绝“再次重见天日”的希望。当他将所有对自己有兴趣的人都困在了一个屋子里、告诉他们只有胜者才可以见到礼包的时候,所有人都一下子被逼到了针尖上。 ……在初初交过了一次手以后,现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血红的。 由于季山青的最后一句话,众人的第一个目标,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获得了微弱优势的林三酒”身上。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高度兴奋下而飞快地奔流在血管里,而靠了对肢体强大的控制力,她的手指尖端正稳稳地一动也没有动。 季山青话音落下了好几秒了,目前还没有人贸然行动。镜屋里的空气就像是浸饱了水的沉甸甸棉花,压迫着人的气管,叫人喘不上气来。 每过去一秒,林三酒的心里就更焦虑一分。 ……虽然对面那三个人看不见,但是她却压根也不敢忘了自己身周漂浮着的十来个小圆球。 只要她不动,这些黑色小球便也静静地浮着,看起来像是她身边的装饰似的;然而即使是稍微转一下头,黑色小球们便都像是活了似的,“呼”地就冲向了她刚才动过的肢体,来势汹汹——尽管不知道这些小球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只是身处“纯触”状态下时,她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闻见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火药味道。 可是眼看鏖战在即,她怎么能不动? 几滴冷汗徐徐地从后背上滑了下去,碰着了骨翼的根部,随即没入了衣服里。 “林小姐,”叶蓝站在老头和绿果冻之间,脸色发白地笑了一句:“……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啊。” 林三酒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你的朋友人偶师呢?还有那只奇怪的猫……我怎么没看见他们?”叶蓝搓了一下双手,叹了口气:“……想来都是死在这个终点项目里了吧。毕竟,在这儿要死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对吧?” “咯噔”一下,林三酒的心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沉。 她害怕的,正是这一点——如果人偶师用他操控人偶的办法找到了猫医生他们的话,那么只要他无意间决定转个身重返原路,他们这一行人就会全部爆成一团林三酒见过了几次的血肉之雨。 “我说,”矮个儿老头紧盯着林三酒,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沾着血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我想大家应该都同意吧?首先解决掉这个得到了微弱优势的家伙,之后礼包鹿死谁手,就全看咱们的本事了。” 叶蓝轻声说了一句“公平”,绿果冻也微微地颤了几下。 “好极了。”老头嘶哑地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么,动手吧!” 林三酒浑身一震,几乎没等她抬眼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已经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妙”——【龙卷风鞭子】显然已经对付不了对面三人了,她赶忙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的卡片捏在了手里,随即在面前一股风势袭来的同时,【切割刀】的卡片已经激射了出去。 在离手后的几米内,卡片腾地在空中化为了一把刀,几乎毫无阻滞地穿过了来袭者的身体,直直地朝后飞了出去,在即将摔落在地时“啪”地一下被一只手抓住了——叶蓝抬起脸,朝林三酒笑了笑。 林三酒暗暗骂了一句。 她万没想到第一个扑上来的,竟会是绿果冻。 果冻的身体比人身要宽上足足一半有余,【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从他没有内脏、看起来尽是一片“果冻”的部分里扎透了——绿果冻在发出“叽叽咕咕”地一阵水声之后,软颤颤的身体再次一合,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赶紧朝后退了几步。 ……这个果冻的形体看起来不怎么样,倒是一连保住了他两次命。 来不及可惜自己的刀,林三酒迅速瞥了一眼小黑圆球,发现它们只是微微地动了动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异变突生。 ——藏在绿果冻后方的老头,紧接着便从空中一跃而至。 既没有肢体攻击,他也没有动用什么特殊物品,在林三酒猛然瞪大的眼睛里,空中那个矮小瘦弱、如同猴子一般的人影已经大大地张开了双臂,兜头便朝她笼了下来。 林三酒不敢动用身后骨翼,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后忙蓄势一掌便朝那人影迎了上去;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些小圆球也纷纷动了,呼啸着朝她的双手聚集而来——还没等碰上老头儿,先要碰上这些黑圆球了! 她心里暗骂一声,忙一拧身子,生生地收回了手;下一秒,黑影顿时遮住了她眼前的视野。 出乎意料的,她竟丝毫也没有被什么东西碰上的感觉。 人呢——? 抬眼一扫,空间有限的镜屋里哪儿也没有老头的影子;他就像是见着了阳光的泡沫似的,不知何时化了、消失了—— 还没等这个念头转完,眼睛忽然一暗,一个矮小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地突然出现在了空中,“腾”地落回了角落里,站直了身体,正是那个眼皮松垮垮的老头。 他一双垂成了三角形的眼睛,此刻露出了隐隐的兴奋,紧紧盯着林三酒说道:“……二位,她现在根本动不了。” 一股震惊从头冲到脚,林三酒只觉面皮一麻,随即感受到了来自叶蓝和绿果冻的两道目光。 “刚才有一个进化者使用能力控制住了她的行动,虽然那人死了,但是效果还在。”不知怎么地,老头的语气竟然非常顺畅,听起来完全不像是推测而已:“不管她干什么,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追击造成伤害。” “了不起,了不起,”叶蓝收回了目光,望着老头儿的眼睛里是一片晶亮:“……这是你刚才在那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探测到的?” 老头儿“哼”了一声,笑了:“这还不算什么。她此时身上还开着一个防护罩一样的东西,一直燃烧着体力;除此之外,她刚才还打算用一个能力来反击我——似乎只要被她双手碰上,后果就会很严重。” 林三酒几乎呆在了原地——根据一个人的行动推测出对方的能力还不算多么稀奇,然而在刚才那短短一瞬间,这个老头竟然将自己的所有状态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种探知敌人讯息的能力,委实太可怕了! 此时对面三人望着她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她已经死了一样。 “我不能动吗?”稳了稳心神,林三酒逼自己露出了一个笑:“那么你们怎么不上来试试看呢?” 第一个有所行动的,竟然既不是叶蓝也不是老头儿。绿果冻突然重重一颤之下,空气里登时多出了十几道光芒刺眼的微型“闪电”来——镜屋里一时亮如白昼、一时昏暗混沌,“噼噼啪啪”的闪电竟叫人连眼睛都很难睁开了;几乎全靠着自己身上乍起的汗毛,林三酒才勉强辨认出了这些游走于空气中、如同活蛇一般的闪电来势。 十几道“闪电”忽地没入黑暗、忽地又骤然亮起,一时间连视野都被剧烈的白光闪成了一片朦胧。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也顾不得身边的小黑球了,猛地一低身子,感觉到一股炙热的高温从她身边迅速燎了过去。 还不等她喘口气,如鲨鱼一般朝她手臂、腰腹间游来的小黑球,一下子聚拢成了一片——下一秒,林三酒甚至连痛都还没有感觉到,已经看见一片血肉从自己的身上飞溅了出去;最糟糕的是,小黑球看起来竟然仅仅只比刚才小了一点点而已。 这一片血,仿佛激起了身边闪电更大的凶性,呼啸着、此起彼伏地、攻城似的一道接一道地朝林三酒袭来。 根本顾不上处理伤口,林三酒费尽力气地一躲,算是勉强躲了过去——只是不可避免地,她又被小黑球给轰碎了一处皮肤血肉。 “妈的!” 她终于狠狠地骂出了声。 即使威力没有闪电那么大,但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这两样东西磨死! 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咦? 林三酒的全部注意力突然被转瞬之间发生的一件事给死死地抓住了。 每一片小黑球都像是一个微型炸弹,即使是进化者坚韧强悍的肢体也会被它们狠狠啃掉一块,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狼藉;有地方伤得深了,甚至还能看见白骨。然而当林三酒无意间底下眼睛一看时,却发现自己的伤口几乎在才一形成的同时,就停止了流血。 她愣了几秒,突然明白伤口是被意识力包裹住了。 “谢谢你,”林三酒低低地在心里朝意老师说了一声,“……你启发我了。” 下一秒,当几道刺眼的白亮闪电朝她砸了下来时,林三酒狼狈地一翻身,用力地吼出了几个字—— “我的礼包!” 这一下,镜屋另一头影影绰绰的身影果然立刻骚动了起来,都再坐不住了。 一直横亘在众人心头的谜团,正是季山青所说的那“微弱优势”——假如林三酒身上那所谓的“微弱优势”正是礼包的话呢?要知道,星空游乐园可是一个会管杀人游戏称为合家欢乐的地方。 当另两人同时扑了上去的时候,就算叶蓝心存疑虑,但也终于不得不犹豫着跟上了。 几道闪电啪啪地打在了镜面上,顿时激起了一股轻烟;烟雾后方,正是一身伤和狼藉的林三酒——面朝着一个个眼睛都瞪红了的进化者,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来吧,”她轻轻喊了一声,随即身体如同矫捷猎豹一样、全无顾忌地迎了上去。 好像忽然之间再也不怕小黑球了似的,林三酒在即将与几人硬撼上的时候,在空中轻盈流畅地拧过身子,骨翼顿时如同流水一般展了开来;小黑球早就趋之若鹜地跟上了林三酒的身体,但被骨翼一拦,立刻又聚集在了骨翼周围—— 这一切,不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下一秒,黑压压一大片的小球便炸起了一片雪白的骨头碎屑。 这是真真正正的痛入骨髓。 在一瞬间里,林三酒全身就被冷汗浸透了;脑海里响起了意老师一声高叫“现在!”,她死死地咬住牙关,瞬间放出了意识力。 能够形成两米多高骨翼的骨量,在碎成碎片时几乎是无法估量的,如同下了一场漫天鹅毛大雪一样——只是与雪不同的是,这些如钢铁般坚硬、刀锋般锐利的尖厉碎刺,在林三酒意识力的操控下,“突突”地像疾风暴雨一般激射了出去。 有那么一两秒钟,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代表着死亡的白茫茫。 ……最先告诉林三酒她计划成功的,是突然之间消失的闪电。 即使是果冻一样的身体,在如此激烈、密集、凶猛的打击下,也已经碎成了一滩湿湿滑滑、黏黏碎碎的东西;当果冻外壳全成了稀泥汤的时候,露出的内脏也全被打成了马蜂窝。 绿果冻,死亡。 老头儿此时的模样也不比死了的果冻好多少。他脸上松垮垮的皮肤早就被打成了碎片,与碎条似的肌肉一起挂在面骨上,眼窝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骨屑;要不是他口中“嗬嗬”有声,只怕谁也想不到这竟然还是一个活人。 唯有叶蓝一人,全靠着他疑心重、提防得快,此时虽然也是一身伤口累累,但却全是一些皮肉伤了。 林三酒使劲喘了一口气,没去管对面一脸惨白的叶蓝,目光从身边的小黑球上扫过了一圈。 骨翼的面积大、硬度高,与炸破肉体不能同日而语,因此这一下,小黑球消耗掉了一大半——只是仍然有五六个小了好几圈的黑球,仍然在绕着她沉沉浮浮。 “真他妈难缠。”林三酒骂了一句,身子没有动地方——只是面前忽然人影一动,立即叫她抬起了眼。 叶蓝虽然已经被刚才的阵势吓得连血色都没了,却依然勉强支撑着自己挪到了半死不活的老头儿身边,随即伸出手在他身上一拍。 在林三酒愣了愣神的功夫里,叶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十分满足似的了,竟然慢慢地笑了。 “又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林小姐,”他和缓地说道,晃了晃手里的一个方形盒子。“抱歉,看来礼包要归我了。” 见她只是盯着自己没吭声,叶蓝又笑了。 “这是我准备的压箱底的东西,”他慢慢说道:“告不告诉你都无妨,我就直说了吧。” “你也知道我的战力不好,之所以敢一个人进来,全靠了这一件【妙手空空】。有了它,不管是谁、战力多高,只要被我用【妙手空空】拍上了身体,我都能把他们的战斗能力拿过来用。”叶蓝缓缓站起身,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叫林三酒越来越觉得熟悉:“……再怎么厉害,脑子太单纯也是没用的……你马上就知道,我即将要用的这个人的战力是多么恐怖了,但是不还一样被我骗走了战力……” “黑、黑泽忌?”在看到叶蓝脸上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时,林三酒终于忍不住失声叫道。 1250 违约的人偶师 许多铁罐当当地滚落在公路上,清脆的撞击声远远传了出去,经久不息。贴在罐头上的标签都花白模糊了,标签上的字被侵蚀得瞧不清楚。波西米亚捡起一只撞到自己膝盖上的,眯眼看了它一会儿,读道:“鲜,鲜……什么汤?” 元向西放下刚才被他捞起来当兜子用的外袍,扑了扑灰,在滚了一地的铁罐头里踩空走过来,看了看。“鲜番茄汤,”他的口气十分自信,“肯定——慢着,我再看看。” “谁知道大熊市末日多久了……就算是罐头,也该过期了吧。”波西米亚抬头斜了他一眼,“你都肯冒险回去拿罐头了,你不拿个开罐器?” 元向西也有有脾气的时候,满不高兴:“都是进化者,要什么开罐器。” “你看我的手进化成锯齿片儿了吗?”即使只能坐在地上休养,也不妨碍波西米亚嘴里开枪,她一边说一边找刀片开罐子:“要不是林三酒死活不醒,我才不想吃过期罐头。” “鲜蟑螂汤,”元向西指着她手里的罐头说,“没错了。” 明知他在张嘴放屁,波西米亚还是一松手扔掉了那罐头。她浑身上下被鞭子抽裂的伤口都在灼烧着疼,断裂的脚腕骨让她睡也睡不着,动也动不了;身边除了一个事后八百年才吭哧吭哧摸回来的活鬼元向西,就是一个万万不能主动上前与其搭话的人偶师了——她重新躺下来,看了一眼身边死人般的林三酒,恨不得把罐头扔对方脸上:“都怪这个植物人!” 林三酒被切断树根后昏过去,已经是今日凌晨时分的事了。但此刻夕阳都又要再一次沉下远山了,她仍旧没有半点要清醒过来的迹象。她的呼吸心跳都还正常,但波西米亚越看越觉得,她此刻毫无生命力的样子就像一个空塑料袋子似的,在没有风时奄奄一息;起了风,就会从此随风消失。 当时把她捞出来以后,人偶师打量了林三酒一会儿,没有说一个字。 几个人遭遇林三酒的那一处公路上,新长出来的树林全被人偶师一阵白光给彻底击散、化为乌有了——虽然不明白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又为什么早不用上,波西米亚自然也不敢问——不过由于那一处没有了围栏,保险起见,几人决定往前走一阵子再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林三酒二人的帐篷早就随着树林一起在白光中消失了。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是人偶师那一副高架子;它们在白光升起之前,就早早拆散自己,迅速爬到了公路一边,等着主人下一次的召唤。此时它们就在不远处,重新搭好了形状、摆好了床、垂下了帘布——当然,和两个伤患没有关系。 两个伤患此时正肩并肩地躺在粗糙冷硬的公路路面上,身边铛啷啷地滚着一地罐头。 元向西将刀片捅进一只铁罐子里,嘴里一边咕哝“还真挺不好开的”,一边看了林三酒几眼。“唉,切掉了一棵树的树根,她一条命就去了十之八九,好像也说得通。” “当初不是你建议切树根的吗!”波西米亚对他怒目而视。 元向西被堵得不说话了,低下头跟罐子较劲。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回了一句:“……记性倒挺好。” 好不容易把罐头弄开了几个之后,波西米亚费力地生了一堆火,成了晚上唯一一个在火旁吃晚餐的人。罐头被捅开了小洞眼,以一根长发夹穿着,吊在火上加热;过了一会儿,一股混合着旧蔬菜和霉菌气味的怪味道,就腾腾蒸散进了空气里。 波西米亚看看罐子里粘稠的灰白糊糊,几次鼓起勇气也张不开嘴,又转头看了看林三酒。后者面对如此美味,依旧双目紧闭;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了跳动的影子,令她五官看上去似乎正在不断变化,反而有了一种虚假的生命感。 其实除了树根钻出来的脚底之外,林三酒身上好端端地一点儿伤也没有。但她越是完好,越叫波西米亚觉得无从下手——骨头和伤口都能包扎起来,面对一个植物人她又能怎么办? “该给她喂点水了吧?”她倒是忽然被自己提醒了。 “应该了,”元向西点点头说。 “那……是从嘴里喂,还是滴在树根的地方?” “都试试?” “你来,”波西米亚一指脚腕,“我脚疼。” 元向西还真是一个本性十分温柔的人。他用一只空铁罐装了些水,在林三酒身边坐了下来;他将长发别向耳后,露出一张仿佛被月色柔柔抹过的面庞,检查了一会儿林三酒的状态。将她枕在自己膝盖上后,他轻轻捏着林三酒的下巴,让她张开了嘴。 “没用的,” 从深红色的帘布之后,忽然传来了人偶师冷冷的声音。“水补不回来她流失的生命力。” “那怎么办?”元向西朝他说话的方向一歪头,好像小鹿对枪口生了好奇一样:“你过来看一眼嘛。” 波西米亚装作没听见。 “把水扔了,”人偶师听上去,似乎也正在忍耐这个杀不掉又做不成人偶的家伙,“不要喂水喂饭。” 波西米亚一愣,感觉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到底怎么说才听起来不像是质疑人偶师,又不大好办;她正皱着眉头措辞时,元向西干脆利落地回应了一句:“那她不就要死了吗?” “你看,”人偶师以近似赞赏般的叹息声说道,“她不如你。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死,就死了;她就从来没有这种自觉。” 见元向西歪头想了想,波西米亚忍不住了:“不是夸你。” “噢,”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铁罐。 在断绝了林三酒的水食之后,加上白天赶路晚上吹风,她看起来果然一日比一日虚弱严重了。 每天晚上波西米亚合上眼睛之前都会怀疑,林三酒会在自己睡着时,这样一路黯淡灰沉下去,直到沉进昏黑无尽的夜色里,睁眼时就再也不存在了。波西米亚被这个念头扰得睡不安稳,每晚都要醒来好几次,伸手在林三酒脸上摸索一会儿,找她鼻间的呼吸。有一回她睡得迷迷糊糊,在元向西脸上摸了半天,一个激灵就给吓清醒了——结果由于她半夜骂人的声气太响亮,她和元向西一起被人偶师给打飞了好几步远。 当波西米亚壮着胆子,问这种情况下生命力流失该怎么办时,人偶师只回答了冷冷的几个字:“没有办法。” 所以干脆让她把生命力流干了拉倒?这算什么救人的办法? 当然,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又在公路上跋涉了两周之后,波西米亚开始觉得,自己大概也要随林三酒一起去了。这一路上,除了偶尔能远远瞥见公路围栏外的人影,他们什么人也没见着;山林早已稀疏趋绝,山势却仍在连绵起伏。她早已经过了“饿”这个阶段,绝望得看什么都想往嘴里送,要不是元向西拦着,她都能揪野草吃。 在不知第几天的时候,人偶师忽然发话让他们停下来。 波西米亚正拄着一根从别处弄来的树枝当拐杖,另一手托着林三酒,让她不至于从元向西的肩膀上滑下来;后者一路呼呼直喘,喘气比走路都花力气,此时闻言停下脚,赶紧把林三酒扒了下去——“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吗?”他自然而然地回头问道,好像人偶师是个老友似的。 人偶师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到地上的林三酒身上。 “叫她散掉生命力,比叫下水道散干净味道都难。”他冷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在空气里划了几下。吻在手背皮肤上、缠绕着手指的数条漆黑皮革,随着他的动作,反射起伏着丝丝缕缕的亮光。“看来只好帮她一把了。” 尽管好久没吃过东西,波西米亚却突然嗝了一声。 人偶师似乎承诺过,不会杀掉林三酒,而不管林三酒平时怎么跳,也确实活下来了。所以肯定是她理解错了,他不会对林三酒下杀手的……要杀早就杀了。只不过……什么叫“散掉生命力”?他为什么要散掉林三酒的生命力? “那个,大人,”她犹豫着开了口,“要不我来……” 话音未落,一道沉重气流笔直地打上了林三酒的胸口。 这一击的力量,远远比它看起来强大得多,登时就把她打得像条死鱼般翻跳了起来;胸骨咯啦啦碎裂开的声响,清晰得叫人听了连自己的骨头也开始痛了。二人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一时间都愣了。 林三酒被打得翻了个个儿,人却还没有醒。她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公路上,波西米亚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屏息等待了一会儿,见地上没有血液逐渐漫开,波西米亚才缓缓地吐出了半口气;不等吐完,却又凝在了喉咙里。 林三酒的后背,没有呼吸的起伏了。 1251 波西米亚的大喜之日 “你是新人,你还不知道——”玛瑟急急地说,语速比刚才快多了。“为了适应新世界,人类一共发展出了两种进化方向——” “啊咕……?”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点困惑似的,又从门卫室里传了出来。 “你、我、卢泽,这都属于第一种进化,还有一种,我们称之为‘堕落种’——” 林三酒茫然地抬起头,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玛瑟越来越疾的语气,门把手在林三酒的手电光柱的照耀下,缓缓转动了一圈,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门开了。 玛瑟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像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说完了——“只要能活下去堕落种都是百无禁忌的如今我根本没有实战能力那么打败这个堕落种就全靠你了不然咱们全都活不了!”话音才刚刚一落,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她一个纵身,人已经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玛瑟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地上的卢泽。 卢泽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露出了一边一个尖尖的兔牙——“大姐我也动不了……你快别看我了,那个堕落种出来了!” 手电光忙一下子闪回了门卫室,目光才一落在门口,林三酒一句“别再叫我大姐了”就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东西—— 深褐色皱皱巴巴的粘稠皮肤,紧紧地贴在一个骷髅架子上,在关节处堆积成一叠一叠的。原本的人类身体,干缩成了一半大小——除了皮骨,全身上下连一丝血肉都不剩,好像全部被抽干了似的。然而最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是,在那个勉强还能看出来是个人头的东西上,原本是鼻子和嘴的部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长长的、彷如蚊子口器一般的巨大尖刺,随着这个“堕落种”的步伐,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涎液。 这个几乎完全不再像是个人的东西,身上还穿着一套保安的制服——只不过制服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没走两步就摇摇晃晃地掉在了地上。失去了眼皮的眼球转了转,堕落种的目光锁定在了林三酒身上。 “咕……你们真漂亮……” 从那根蚊子口器一样的尖刺里,竟然嗡嗡地发出了人类的语言。“皮肤好有弹性……一定很水润吧?” 林三酒愣在了原地。忽然从她身旁的地上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大姐,全靠你啦!” 这个声音却不是卢泽的——林三酒一回头,却见被铁门压在下面的,已经不是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了,而是一个脸蛋红扑扑、模样淳朴的十来岁小姑娘,看着倒像是个乡下的孩子。 看来卢泽的其中一个能力是化形,而且变幻出来的形象,大概是随着目标而变化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三酒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我也是个伤患好吗!”便连忙朝后退了两步。这一退,她身后的卢泽就露出来了,在手电不甚明亮的光芒下,他一张小脸上尽是泫然欲涕的表情。 看见卢泽,长着蚊子口器、干尸模样的堕落种忽然明显地顿了一下。 林三酒悄悄地挪了一点地方。 “阿妹?”干尸猛地朝前走了两步,吓得林三酒忙又后退了一米,全神警戒着——只不过干尸却瞧也没瞧她一眼,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球只直直盯着卢泽。“阿妹,你在这里做啥子?” 干尸离得太近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口器上的涎液已经滴到了卢泽的脸上。 卢泽明显恶心地颤抖了一下,可面上的表情却控制得完美无缺:“阿哥,我是来找你的……救、救救我……铁门压得我好疼……” “小姑娘”清亮的眼睛里,甚至已经渗出了泪水来。“哥,你帮我把铁门拿开……我想起来。” “阿妹,你不该来,你不该来啊……”顿了一顿,干尸不知想到了什么,对卢泽的哀求充耳不闻,音调低低地叹了一句。 眼看着前方的干尸一时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林三酒赶忙朝玛瑟所在的树上挥了挥手,做了几个示意动作——一边示意,一边悄悄地往外退。 玛瑟悄无声息地跳到了近前的一棵树上,顺着树干滑了下来,迅速朝林三酒身后跑去。 幸亏这个怪物还保留了神智和人性,要不然可棘手了……林三酒这个想法才刚刚浮上了心头,忽然见干尸仰头发出了一阵阵强烈的蜂鸣声,那尖利的口器竟然在空中灵活地甩动了好几下,甩得附近尽是一片涎液—— “可是阿妹,我好高兴!”干尸嗡嗡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语气里仿佛的确含了一丝笑意。“家人的体液,对阿哥是大补哇……我好高兴,莫用回老家,你自己就来咧!” 这一句话几乎惊掉了在场三人的魂,谁也没想到卢泽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肉——眼看着干尸激动地扬起了口器,卢泽不由惊叫了一声:“玛瑟救我——!” “不行!”林三酒一时阻挡不及,玛瑟已经从她身后冲了上去。她气急一跺脚,马上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然而玛瑟的反应却是正确的——就在尖利的口器即将刺破卢泽的胸口的时候,她一手长长的钢甲就已经狠狠地撞了上去。 口器被撞得一扬,玛瑟一双虽然生得很威猛,实际上却只能用来抽血的指甲也尽都碎成了片,掉了一地。 遇到了点小阻碍,干尸裸露的眼球在玛瑟身上转了一转。它对她显然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嗡嗡地说:“滚开!假血假肉……阿妹,我来了……”再一低头,它顿住了:“咦?你是哪个?我阿妹呢?” 就这么一个呼吸间的工夫,地上的卢泽已经变成了一个干巴巴、深褐色,长着巨大蚊子口器的干尸。 两个干尸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钟。 “是你吸收了我阿妹?”眼看着到手的亲人血肉忽然不翼而飞,干尸的智商大概不高,口器愤怒地高速震动了起来:“咕……啊……咕……啊……我要杀了你……” 这一次它口器扬起的速度极快,玛瑟刚要伸手去挡,干尸猛地一抡,已经将她高高地打飞了,重重地摔落在了不远处。 眼看着尖刺再一次落了下来,卢泽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等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预料之中的尖刺却消失了。卢泽马上睁眼一看,正好看见林三酒一个急刹车,将将把车停在了铁门边——而那个干尸被奥迪车这样猛地一撞,竟一下跌出去了两三米—— 林三酒推开车门跳了出来,一边将手按在铁门上,一边冲玛瑟的方向大叫道:“玛瑟!快过来开车!” 干尸恼火地站了起来,迈开大步便要往回走。刚才那一撞似乎一点儿伤也没有留下,愤怒的蜂鸣声反而越来越响亮了——而玛瑟却抢先它一步,早在林三酒下车的一瞬间,便迅速跑了过去。 白光接连不断地手心里闪起来,林三酒简直像站在淋浴头下面似的,浑身都在滴水。她的胳膊颤抖地越来越厉害,铁门却没有半点消失的意思—— 玛瑟一个纵身进了车子,一只手打开了后车门,着急地喊道:“快,快!它要过来了!” “我在试了啊——”林三酒每吐一个字都艰难极了,终于一道白光下,铁门消失了一两秒,可紧接着,沉重的铁门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砸起了一地灰尘。“我不行了!”她大口喘着气,险些没一屁股坐下。 “快上车!”卢泽的声音却突兀地从背后响了起来。 原来趁着刚才铁门消失的那一刻,卢泽已经飞快地滚了出来。他忙爬进后座,刚一转身,却见不远处那干尸的口器突然伸长,朝林三酒激射而来——“快躲!” 这时林三酒已来不及回头了,只猛地往地上一扑,与此同时,玛瑟一脚将车门踹开,正正好将口器第二次挡下了——口器打在车窗玻璃上,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卢泽已经手忙脚乱地把林三酒给拉进了车里,门也顾不得关了,一叠连声地急急说:“走走走!” 眼看干尸又一次扑了上来,玛瑟猛打方向盘,车子险险地从干尸旁擦身而过,带起了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挤压声—— 脚下狠狠地将油门踩到了底,奥迪车迅速地将干尸甩在了后面。 关上了门,车中几人这才惊魂稍定,喘匀了一口气。林三酒的手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小区门口了,这时卢泽和她一起趴在后座上朝后看去,只见手机手电模糊的光线中,干尸晃晃悠悠地追了几步,见距离越来越远,终于放弃了。它似乎是停下来想了想,干尸转头走进了小区里。 看来荣军小区是不会有任何幸存者了。 “看来你们这里的堕落种,主要弱点还是行动速度太慢。”玛瑟看了一眼后视镜,擦了一把汗说道。 林三酒给两人分派了一下她放在车里的瓶装水,自己也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下去,怔怔地不知说什么好。今天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谢谢你。”身旁的卢泽喝了两口水,忽然忸怩地来了一句,朝她露出了一颗兔牙。“刚才你完全可以自己先跑的,谢谢你冒险回来救我……” “而且看来咱们的默契还真不错!”后视镜里的玛瑟挑高了一边眉毛,笑着说。 看着明明是素昧平生,但却已经并肩战斗过一次的两人,今天头一次,林三酒轻轻地笑了:“是啊……现在咱们来聊聊这个鬼世界吧?” 1252 婚后甜蜜的生活 【趁夜深发防盗,影响的人少一点】 对同伴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林三酒,此时正身处海底,心中一片茫然。 对面站着申连奇和他的朋友们——按理说,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打招呼…… 申连奇的模样兴高采烈,看得出来,能够介绍新朋友给自己的老朋友认识,是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但是林三酒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已经把【能力打磨剂】举得很高了,在银亮的光芒下,那三个全身水淋淋的……人,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可以说是纤毫毕现。就算他之前没发现不对,现在也早该看出来了,可申连奇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说,所谓的“朋友”也不应该是三具泡肿胀了的浮尸吧? 更具体地说,这不仅仅是三具浮尸。 原本的身形早已经成了浮浮肿肿的一个囊泡,每动一下,伴随着“啪嗒啪嗒”的水声,都会散发出一股极冲鼻子、泡满了水气的恶臭。很明显,这三位都曾经是这艘客轮上的一份子,在遇到海啸的时候随着船一块儿遇难了,因为从他们已经出现“巨人观”的脸上,还能看出一些高鼻深目的影子,很明显不属于亚洲人种——而浮尸为什么还能动、还能笑、还能说话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脸上那根长长的口器。 水生堕落种。 从林三酒的心里划过去了这五个字。 她手里一动,叫出了一根更长、更锐利,前端嵌满了尖锐利齿的口器,神色警戒了起来。 申连奇顿时皱起了眉毛:“林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说话,站在中间的那个中年胖子——或许不是胖子,但他原本的模样早就看不出来了——拍了怕申连奇的肩膀,笑着劝了一句:“哎,这是很正常的嘛。她忽然看见我们这个样子的人,难免会受到惊吓……” 右手边一个女人也开口了,她栗色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你姓林是吗?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我们变成了这个不幸的样子,但是心却没变,仍然是一颗人类的心。”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是当林三酒看见她抚了一下脸,立刻掉下来了一片泡烂了的皮肉时,还是差点没吐出来。 在热烫的海水里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这样。 那个情况最糟糕、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的“人”没有吭声,反而是申连奇踏上前了一步,表情殷切:“林小姐,你听我说。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开始模样很可怖,但是随着吸食的人越多,他们的身体就会被修复得越完全——那种看起来和活人几乎没有分别的,我在陆地上时也见过不少。” 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身边的三个水生堕落种,语气诚恳:“可是你看看他们!无论是海娜小姐、还是汉克大哥,一点都没有被修复,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吸食过任何人!” “那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没有人可供他们吸食吧!”林三酒忍不住吼了一声。 “那我呢?”申连奇拍了拍胸脯,“我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可没有对我下过手啊!” 这一点,林三酒确实答不上来。 见她语塞了,刚才那个叫海娜的堕落种叹了口气:“林小姐,我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们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对呀,林小姐,你先把武器收起来吧。”申连奇也有些头痛,他转头对那个身体面目已经烂成了一团果冻样的堕落种吩咐了一句:“大德,你去将刚才那只虾拽上来,咱们一起吃一顿晚饭,边吃边说——林小姐,这样行吗?” 看样子,他是希望林三酒能给他的朋友们一个机会。 大德果然转身走了,海娜和汉克也散开了——全然不顾林三酒仍然浑身戒备的样子,他们神色自然得好像回了家似的,一个去厨房搬了一些锅灶餐具,另一个坐在甲板上试图生火,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无数遍;倒让手握口器、原地不动的林三酒显得有点尴尬。 “林小姐,你尽管放心好了。”申连奇来到她的身边,低声地安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了海底的生活……我是很信任他们的。更何况,海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另一边的火这时正好生了起来,一下子映亮了半个甲板——刚才他脸上的红晕,应该是火光的原因吧?她心里有点没底地暗暗想道。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顺应自然,观察情况;点了点头,她跟在申连奇的鱼尾后面,走到堕落种们的身边,终于在火焰旁坐了下来。 汉克立刻很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口哨声——如果不是他口器附近的皮肤都囊囊泡泡的,也许这声口哨会更响亮吧。 一会儿工夫,大德拖着一只一人多长的雪白大虾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稀泥似的印儿,大虾被拽着经过的时候,也就沾满了被泡成了泥的人体组织。 申连奇好像没看见似的欢呼一声,找出刀子分解虾壳——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这种虾了,没一会儿工夫,虾壳就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去掉内部脏污,被他切成一条一条的放进了锅里。 他还切了几大块的生虾肉,混着血和内脏,放在了堕落种面前供他们吸食。 这只虾要比刚才的深海龙鱼鲜甜味美多了,可是林三酒面对着三张没有人样的脸,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很快就在这奇诡的气氛中放下了碗。 海娜柔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用海水煮的,你吃不惯?来喝点清水吧?”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林三酒面前。 水和之前喝的一样,也是从驾驶室拿的,宝石红的瓶身曲线十分流畅。 被一只堕落种如此体贴地对待……林三酒心里感觉复杂极了。她按下心里强烈的不信任感,试着拧了一下瓶盖,瓶盖立即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说明之前没有人开过。感觉到身边的申连奇看了过来,林三酒这才慢慢喝了一口。 对了,刚才不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来着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皱着眉头想。 这时候,身边的一个人和三只堕落种已经热络地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海水更深处有什么的话题,正好给她留了点思考的余地。林三酒一边想,一边趁人不注意,叫出了之前那半瓶水的卡片,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这一行字上的时候,一大口清凉的水正顺着她的喉管滑进了身体里。 是了!刚才瞄到这张卡的时候,就觉得它作为一支水,名字太长了——林三酒被这样一惊,猛力咳嗽得脸都红了,试图把刚才那口水咳出来。 这水——申连奇知情吗? 一旁的海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了上来要替她拍背,手还没碰着她呢,胳膊却被申连奇一把握住了:“别碰她!” 海娜和另外两个顿时都有点不解。 握着海娜小姐被水泡发了、呈现出巨人观的手臂,申连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将林三酒身上的【乌苏毒】一事讲了:“……所、所以说,有了皮肤接触就会死的。” 林三酒咳嗽着说不出话,在心里却已经把大嘴巴的申连奇给骂了一个臭死。 海娜脸上虽然被摇摇欲坠的皮肉给覆盖住了,仍然流露出了表情的变化。她捂着嘴巴站起身,惊讶之余还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林三酒心里一动,压下了喉间一阵痒,朝他们笑了笑:“没错,你们千万小心点,别不小心碰着我了。【乌苏毒】杀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那个叫汉克的堕落种应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烂得太厉害,大德说不出话,因此炉火周围一时之间忽然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唯一毫无所觉的,大概只有申连奇一个人——他端起碗,笑着说了一声“今天的虾肉比平常还好吃”,又大口吃空了一碗。 坐在几人中间的林三酒瞥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静心等着一个仔细看卡片的机会。她攥着手里的卡,感觉手心都湿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走开? 她刚想到这儿,反而是汉克先动了。他起身又拿来了一瓶水,递进了申连奇的手里:“来,喝口水吧。” 林三酒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拦住了正要伸手拿水的申连奇。她转头对汉克挤出了一个笑,问道:“那个……你们不用喝吗?” 三张惨白稀烂的脸同时看向了她。就在她心里一跳的时候,另外一边的申连奇已经“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下去,喝完了把瓶子一放,一抹嘴,笑着说:“汉克大哥他们不用——是不是挺方便的?跟咱们可不一样。哈哈,要不是汉克大哥领着我找到了这些水,说不定我早就渴死了……” 中年胖子转向了林三酒。 “林小姐,你不怎么喝水呀?再喝几口吧。” 1253 神仙眷侣 【正文快写好了,大概30分钟内就能发了,换防盗很麻烦的话就先别买防盗哈】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254 过家家 她一时忘了元向西虽有身体,却轻飘飘地没有重量——被她突然迎头一冲,二人脚下不稳,一起往后跌下去,摔在了地板上。 “你、你干什么?” 这一摔,把波西米亚的神智重新摔了回来。她登时像被人洒了一身毛毛虫似的直直跳起身,嘴里直吸凉气:“咿——!远点、远点!” “你也用不着这种反应嘛,”活鬼嘴里嘟嘟囔囔地,慢腾腾爬起来:“不怕实话告诉你,你一路又是出血又是出汗的,我比你好闻多了,应该是我让你远点才对。” 波西米亚抬起胳膊,正要低头凑上鼻子,猛地止住了动作。“你少说废话,”她一摆手,“我……我只是一时有点被惊住了。刚、刚才,我在客厅沙发上好像看见了一个小孩子的影子,等我冲进去时,客厅里什么人也没有了。” 元向西把头发拢到耳后,脸上仍旧是那一副呆乎乎、好像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先“噢”一声的神情。“是……是宝儿吗?” “你问我我问谁。” “说不定你看照片太久,眼前重影了。”他仰起下巴,想了想。“你被那个小孩子的影子惊到了,所以……冲到了我怀里?” 波西米亚有点猜着这家伙要说什么了。 “我这么让你有安全感吗?”元向西绽开个笑,一叉腰:“我不愧是一家之主。”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波西米亚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使劲吞回一肚子反讽,简直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难的事:“……我觉得,可能是副本在影响我。” 元向西抱起胳膊,在光鱼游弋着投下的晃动光影里,看起来越发鬼气森森——但却是个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作祟、职业生涯很迷茫的鬼。“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和女主人越来越……唔,贴近了?” “你、你怎么知道?” 他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之前进化者留下的,你看看吧。噢,对了,备用发电机等于一块废铁了。” 现在不是节省光鱼的时候了,波西米亚干脆将五条鱼都叫了出来,把走廊、楼梯这一小片地方都照得亮若白昼。 一看就知道,这张纸已经在户外经历过一阵子风吹日晒了。墨迹虽还清楚,纸张却开始泛黄、发了脆;贴在四角上的胶带黏了不少灰土,尽是黑乎乎的污垢。“致后来人,”波西米亚读了几个字,随着她的目光下移,声音也越来越小。 致后来人: 今天我难得发一次善心,给你们后来的人提个醒,爱信不信啊,谁叫我现在心情好。这一间白色二层小屋是个副本,看到这儿打算绕道的人可以赶紧走了,再耽误副本就要激活了!(对了,如果你是单身一人,最好也别进来) 我们不知道情况,误闯进来了,结果发现这个副本很不错……在我写这张纸条的时候,我们都把它过了四遍了,可算是好好休养了一回,好多年没吃过这么舒服的饭了。 言归正传,这是一个过家家副本,它会根据情况,调整内容和难度。 这栋房子以前住了一个五口之家,不知道什么原因,某一年突然都不在了。进了副本就得好好儿扮演这一家里的某个角色,像过家家一样。先把副本给你安排的这一段“历史”给弄明白,比如这一家人在这段时间里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有,然后按照“历史”把自己的这段时间演完,副本结束。 好处是,你一旦掌握诀窍,就能自己选择副本的内容。(比如我们这段时间里,就什么破事儿也没有,就是休养!)靠近房子的时候,要注意你嘴里说了些啥,一开始的几句话,能决定你过家家的副本难度。一定要说好话,行动上也要注意!“今天是好日子”、“能休息了”之类的什么都行,别忘了说“农庄里好吃的多”,也别动手什么的。千万别瞎说不该说的,不然副本内容很有可能会随着你的话改变。留神听房子里的动静,要是听见房子木板咯吱响了几次,就说明它对你的话产生反应了,正在激活。 我们过了副本四次,每次说的都是好话,每次进入的时间段都是1973年10月之前。它不挑性别年纪,我也不知道怎么分配角色,反正一是不要独自进来,否则你会被看不见的角色包围着过家家;二是超过五人的小队不要进,不管你进来几个人,反正最多只有五个人能出去。(如果不足五个人进来,但是比那段历史里的家庭成员数量多的话,就得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有人要扮演家畜宠物什么的)除此之外,简直没有危险! s:手都写疼了 s:妈的,有个细节忘说了,不管你进的是什么时候,这一家的照片都是齐全的,所以我们才知道这是个五口之家 波西米亚愣愣盯了这张纸一会儿,抬起头,能吐出的只有一个字。“啊?”想了想,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啊?” “这张纸上的意思是……”她丈夫的口气好像在给智力不发达的小孩讲故事一样。 “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亚又看了一眼留言,气不打一处来,一连串问题都冲了出口:“这一看就不像在骗人,但是为什么不把纸贴门口?这屋子里原来是可以有食物的?我们当时都说了什么,是好话吗?你听见木板声了吗?” 谁能想到她当时离烤鸡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结果走了一条错路! “记忆中好像听见了几次,只是我想不起来,在木板声响起之前我们都说了什么。”元向西拍拍她的肩膀,“不过你放心,有你在,当时说的肯定不是好话。” “我要离婚,”波西米亚气冲冲走出大门,使劲把纸往摇椅靠背上一拍,摇椅顿时晃了起来,纸也松松歪歪地黏在了上头。一个东西就该待在它该待的地方——搞不好就是上一次进副本的人随手把纸条乱扔,才害得她吃不上饭。 她正要转身进屋,忽然有了个主意:“你出来。” “干什么啊?” “把我们之前的对话再来一遍,说不定能想起来木板是什么发出响声的。” 元向西唉声叹气地走出了门,看他神色,简直是个不得不陪女朋友逛街的沮丧男友;对着那张脸,波西米亚心一软,放轻了两分声气:“很快就好的,我保证。” 不到真正检验的时候,谁都想不到,原来人类记忆竟然是这么靠不住的东西。二人站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争执半天,唯一达成的共识是彼此都觉得对方的脑子是驴粪蛋。 “不管我说了什么,你装死人吓我,估计就已经足够让副本决定不走好路了。”波西米亚觉得自己错失了吃烤鸡的机会,本来应该更生气的,但又实在有些对他生不起气:“你说,我们怎么判定我们进入的是哪一段时间?” “你刚才看见的说不定就是宝儿……她看起来像几岁大?” “差不多像是死了几十年那么大吧。净问废话,我怎么知道小孩子看起来多大。” 当元向西皱眉思考的时候,波西米亚不由想到了楼上的日记本。一想到要把它拿给他看,她就实在皮肤发烫、恨不得抱起膝盖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才好——权衡一会儿,她不大甘愿地说:“那个……有一点我知道,我们至少不会是在宝儿一岁半之前的时间里。” 日记本是在宝儿一岁半时用完的,在找到下一本之前,她只能粗略推断,他们过家家的时间段是在这之后。 不过,元向西显然把她的意思给领会错了。 “两岁往上的小孩,对你来说就很难分辨了吗?好像也是哦。”他抄起圆桌上的照片,看着日期计算了一下时间:“我们是1973年6月20日结婚的……宝儿是1974年12月15日出生的。那么一岁半以后,就是1976年年中了……” 波西米亚暗暗松了口气。 “我觉得,先知道我们处在这一家历史里的什么位置,才好推断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应该在房子里四处找一找日历、记事本一类的东西,”她一挥手,五条光鱼四散游开了,将整个一楼都照亮了不少:“任何能锚定时间的,都行。” “哟,”元向西双手插进兜里,“你还知道锚定这个词哪。” 净在嘴巴上欺负人。波西米亚又羞又恼,唇角却忍不住要勾起来:“你闭嘴!” “不闭。我去客厅找找日历什么的,要是宝儿也是鬼,我们父女俩就一起不闭嘴。” “父女俩”这几个字,不知怎么就像一只小手,轻轻挠了几下波西米亚,叫她又想笑又想躲——一个激灵,她赶紧甩了甩头。 二人将一楼分为两半,各自检查一半;由一条游鱼在前方领路,波西米亚绕过楼梯,小心地打开了她看见的第一扇门,发现里头是个狭窄的卫生间,一眼就把整个空间都给看完了。第二扇门是一间书房,毫无疑问很值得一看——她几步走进去,将门彻底打开、又用门挡给拦上了,匆匆走向书桌。 桌上有个小小的日历本,日期的格子里偶尔有一些陌生笔迹,记下了当天要做的事。波西米亚将它挑出来,没急着看,又一个个打开了抽屉——拉到最底下的抽屉时,她发现它上了锁。 1255 家书 【正文还差一点就写好了,大概30分钟到1小时内能发。话说我最近有点想写恐怖向,但是真的要写时,又觉得不耐烦写,没有那种情绪……我感觉写恐怖比写言情需要情绪多了,最近我的情绪,比较偏向“没个正经”】 搜了十多个集装箱,一行人总算有了点收获。一个小型货柜箱里全是星巴克罐装咖啡,另一个装着一箱瑞士巧克力——虽然不是正经“饭”,但对于只要求热量的林三酒几人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装满咖啡和巧克力的箱子都被贝雷帽们拖了出来,在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林三酒靠在箱子上,喝了几大口温热的咖啡,这才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又活泛了过来。 “太甜了,”棕毛兔皱起了脸上的绒毛,不情愿地舔着巧克力。“我以前的主人曾经说过,兔子不能吃甜的。” 巧克力早就在高温下融化了,但好在没有腐坏,似乎还能吃,只不过吃的时候要小心,剥开了包装纸以后要立刻把嘴凑上去,免得巧克力流得满手都是。 与同伴们不同,胡常在一脸幸福。他打开了第五个包装,仰头把巧克力汁全喝了:“唔,这个牌子的我以前吃过一次,太贵了,不舍得多买……哎呀,就算化成了汁也这么好喝。” 海天青瞥了他一眼,打开了咖啡罐。 四个人身边此时站着将近十个贝雷帽,围成了一个圈。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笑容盯着,也难得那一人一兔还能把心思放在吃的上——林三酒哭笑不得地扫了同伴一眼,忽然目光一顿,低低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海天青体型虽然庞大,感觉却很敏锐。 “你们看那边,”顺着她的手指,几人回过头去,望向了远处,“是不是好像有人?” 在很远的地方,一排小黑点正缓慢地挪动着,要不是几人都是强化过后的身体,还真看不见。 “好像是……”棕毛兔眯着眼,擦掉了毛上的巧克力,喃喃地说,“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有十多个呢。” 是幸存者小队吗?也想到了海关,所以过来找食物?如果是这样,或许还能向他们求援,从贝雷帽手上逃出来—— 林三酒刚刚升起的希望,忽然因为领头的那个贝雷帽的话而破灭了:“去几个人看一看是不是她们来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把人也押回来。” 见果然有五个贝雷帽转身离去,三人一兔对视一眼,表情都沉了下去。 十多个贝雷帽已经够瞧的了,要是又来了更多同伙的话,就更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棕毛兔想了想,发了狠,按住了耳环问道:“他们先是分出了几个人去看守集装箱,现在又分出去几人接应,这儿可只剩四个人了。咱们一对一的话,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不行,那几个离这里不远,马上就会发现不对的。”海天青压低声音回应道,“他们从背后回防的话,我没有自信能躲开那个武器。” 林三酒也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如果来人真是他们一伙的话,一个不小心咱们就会腹背受敌。” 兔子闻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痛苦地舔了一口巧克力。 那一队人影脚力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渐渐接近了几人所在之处,四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林三酒从来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看的女人。 大概跟贝雷帽一样,都是混血儿的原因,领头的那个女人头又圆又小,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脖子,平肩细腰显得轻盈灵巧,更别提那修长纤细的四肢了。林三酒也见过不少模特儿,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子、骨架却如同是巧匠精心打制的一般,曲线流畅,没有半点瑕疵,足以让任何女人自卑。 最叫人咋舌的是,这样的女人还不止一个——就像当初他们被贝雷帽押着一样,在领头女人的身后,除了有五个容貌各异的进化者之外,还跟了十来个身材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十来个女人都戴着蓝色的假发,手里拎着跟贝雷帽一样的枪管,直直地指着中间那五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还穿着校服裤子的少年,目光刚落在林三酒一行人身上,就哭丧着脸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抓来这里?”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看自己几人坐在地上又吃又喝,把他们当成幕后黑手了。 “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咦?”林三酒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最尾一人身上,“铁刀?你也逃出来了?” 林三酒一叫出声,海天青、胡常在和兔子,一齐将目光投了过去——站在队伍最末尾的铁刀不知怎么,瞥了林三酒一眼,一张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朝几人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好啊。” 棕毛兔哼了一声,在绿洲里做干部时的架子仿佛又回来了点:“好什么好?被这些人看着,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新来的五个人被蓝发女人们推搡着,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铁刀隔了几个人,对兔子连连点头:“兔、兔干部……你也在……” 林三酒有点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那校服少年:“你们是在哪里遇上这些女人的?发生了什么?” 校服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路上遇见了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女的拿枪逼着一块儿走了……噢,我落脚的地方离这不远,可我妹妹怎么办呢,她一个人——” 林三酒心里一跳,还不等捂住他的嘴,一个蓝发女人已经唰地弯下了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枪管顶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你妹妹在哪里你带路领我们去找你妹妹。” 又是一样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 校服少年的脸色白了,看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战胜死亡的恐惧,勉强站了起来。蓝发女人将他推到了一个贝雷帽面前,后者随即押着少年走了。 林三酒注意到,这些女人们走路时也是一样踮着脚尖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这难道是什么邪教功法? 就在这时,领头的那个贝雷帽从耳朵里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用手一按,就弹出了一个话麦,低声说:“是的我们已经到了盐平港目前手上共有九人。” 地上的八个人傻乎乎地看着他。 “是的这里有很多集装箱。”贝雷帽微笑着,“我明白了他们什么时候到好的。” 由于他说话没有顿挫,屏息聆听的林三酒一直等他将那小方块收了起来,才意识到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来?林三酒忧心忡忡地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没底了:贝雷帽和蓝发女人这样的怪人,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下去,还能逃得出去吗? “你们现在马上去清空集装箱白天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贝雷帽对地上的人平淡地说道。 “又让我们找食水,又让我们改造集装箱……”林三酒一边随着众人站了起来,一边低声对身边的海天青嘟囔了一句,“莫非是打算把我们都当成犯人关押起来?” “有可能。但是他们图什么呢?”海天青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进化人类,对话声音虽低,后面的人却也都听清楚了。一个中年白领模样的男人顿时咳了一声,斜过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 就在快走到集装箱门前的时候,中年白领忽然一跃而起——他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在了蓝发女人的小腿上,后者似乎平衡性很差,一下子就摔了个仰倒,假发滚了出去,露出了一个光头。中年白领抓住了她掉在地上的枪,立刻喊了一声:“启动金刚不坏之身!” ——这似乎是他的能力。话音刚落,就从他的身上冒出了盈盈的黄光,随即中年白领像疯了似的朝外跑。 谁也没有意料到竟有人来这么一手——一个贝雷帽微笑着撒腿就追了上去,手里枪管连放几枪,但也不知是不是那男人避开了,还是他的能力当真让他刀枪不入,几下过后,那中年白领竟还在一路飞奔,贝雷帽紧紧咬在了他的身后,二人一追一逃,迅速缩小在了视线里。 刚走进集装箱里的人们都躁动了起来,然而回头一看,却又不说话了——身后十多个蓝发女人堵住了门口,一排黑压压的枪管口正对着他们。 “妈的!”铁刀骂了一声,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木箱。 众人只好认命地开始动手清空集装箱。明明只剩7个人了,连半个集装箱都占不满,可是怪人们却硬逼着他们一连收拾出了十只集装箱——每一个集装箱少说也装了二十吨的货物,除了要将货物拉出来以外,还要在其中搜寻食水、将集装箱推到空地上放平……这一天下来,再怎么强悍的进化人类也受不了了,到了一日最高温的下午时分,一个个全累瘫在了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一动。 林三酒瘫在地上,只觉浑身酸痛;看了看在集装箱里躺了一地、累得脸都白了的人们,心沉了下去。 这么多集装箱,都是为了“囚犯”们准备的? 她正疑惑着,忽然响起了一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朝外望去,发现原来是刚才追着中年白领而去的贝雷帽。 她之所以能认出这个贝雷帽,全是因为他手里此时正拎着中年白领;后者的四肢弯弯曲曲,似乎被拧了很多次,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还活着吗。”一个蓝发女人问道。 “我只是把他的手臂骨和腿骨都打断成了四节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呼吸还在应该还活着。”贝雷帽平静地应道。 随即,中年白领就被扔进了集装箱,内里骨头全断掉了的四肢,在空中柔软地甩荡出了一个弧度。 1256 弯腰往床底下看 【正文差不多了,大概在半小时内就能发,如果没发说明有点卡,那么一小时无论如何也该好了。话说最近总是很想吃甜食……】 “有没有搞错啊啊啊——” 一道黑影绕着干部楼,嗖地一下就过去了,激起了漫漫扬扬的一圈黄烟。黄烟里,紧接着又飞速划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咬着头一个黑影不放。 过了几秒,三个影子又这样你追我逃地绕了一圈。 “少屁话了,快点停下来让老子咬死你!” 林三酒身后响起了一个愤怒的高音,正是跑得太快了,腾空而起的棕毛兔。 “开玩笑啊啊——说好是干部的,兔子不算啊啊——你们绿洲缺人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声声——” 她才不会停下来——当然她无谓的抗议除了更大地激怒了棕毛兔以外,什么效果都没起到。 被两个干部夹攻的林三酒,不敢带着身后这两个追兵乱跑,生怕一头撞进了其他人那里,连累了同伴。没办法,她只能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干部楼逃,三个,嗯——人,已经这么跑了不知多少圈了。 身后ol女“呿”了一声,脚下一顿,掉头就往回跑,打算从另一个方向截住林三酒。 棕毛兔一见她动作,不知怎么却登时急了,冲ol女叫了一声:“我x你又来——” 话音没落,兔眼一花,一个人影已经从它头顶上飞跨了过去,落在了兔子身后,脚下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前冲——正是林三酒。这样一来,三个人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向跑,跟刚才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这套动作林三酒却是熟悉流畅极了,显然刚才不知已经从兔头上迈过去了多少回。 棕毛兔一双乌黑的眼睛这时都快气红了,高声叫道:“你别掉头了!她又从我头上过去了!好晦气!” ol女的眼镜在夜色里反着冷光,她近乎无情地指出来:“这都是你个子太小,拦不住她的关系,没用!” “我咬死你啊!”棕毛兔的眼睛已经成了血红色的倒三角。 ol女没理会它。尽管脚下又拼命加速了不少,但是他们与林三酒之间的距离还是没有缩短。追逃靠的是本身的体能,而“体能强化”和“全面体能增幅”虽然同是基础能力,但它们之间的区别,基本等于汉堡套餐和圣诞全家豪华餐…… 不光是这两个追兵,大部分人生成的,都是平凡的“汉堡套餐”。 看着前面那个女人游刃有余的样子,棕毛兔终于受不了了。它四只兔爪猛地停了下来,郁闷地高喊了一声:“惊猿脱兔!” 好有文化的兔子! 还不等林三酒脑中念头转完,身后已经急速冲过来了一团棕黄的影子,像个火箭炮筒一样射了出来,骤然直直扑向了她的后背。惯性加上兔子本身的力量,一下子将奔跑的林三酒给撞倒了。 几个呼吸之间,ol女已经赶了上来,拦住了去路。 这个时候再爬起来从兔子身上跳过去,就不太现实了——林三酒站起身拍拍土,对棕毛兔夸了一句:“……挺肥的啊。” “我一定要杀了你——” 在兔子愤怒的啸叫声中,林三酒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对兔腿雨点似的攻击。 ol女眼镜上的冷光,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两只平平展开的手臂,正飞速地变红、变亮,散发出了灼热的光,高温烫得手臂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被那种手臂沾上一点,自己一定会立马变成火人——林三酒的面色凝重了起来。然而ol女变热的过程还不算完,由肩膀开始,红中带白的热光逐渐地朝胸膛、腰部移去,很快她的上半身就变成了一个耀眼的白色人形。风从她身上吹过,竟然连风里的沙子都自燃了起来,变成一个个小火星落在了地上,马上就烧起了几条火线。 【炙热的拥抱】 介绍:上半身高达260°的可怕温度,可以融化或点燃世上大部分的东西。具体物体清单,详见常见熔点表。 虽然这个能力明显的弱点在腿部,不过林三酒一时间还真没有好办法接近对方下盘——因为ol女比她矮多了,目测只有152的样子。 “不公平!”她无奈之下,只好转身继续跑,这回也顾不上会不会撞到其他人了——因为绿洲四个角落的打斗和爆炸声,刚刚已经全部结束了,重归了平静。 虽然不知道胜败情况,不过如果真的情况不乐观,她正好可以把局面搅浑。 “我的潜力值也很高啊!凭什么你们一开局就都是杀招,我什么都没有?”这声低低的抱怨从林三酒嘴唇里吐了出来——自然,没有人应答。 没有跑出多远,刚才喊了一声“惊猿脱兔”后突然速度大增的棕毛兔,就已经再次用同一招追了上来,重新与ol女一起对她摆出了一个合围的架势。ol女二话不说,脚下一蹬,就朝林三酒扑了过来——她哪敢让ol女靠近自己,急忙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只是正在这时,只听兔子又喊了一声:“狡兔三窟!” 还没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两只小小的兔腿已经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如同被冲击波打中了一样——下一秒,一股血肉像喷泉似的从她肩膀的洞里喷射了出去,洒溅了一地。 “叫出这个,老子就能在你身上开窟窿啦!”棕毛兔哈哈地笑了一声,又摆好了一个作势欲扑的姿势。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慢慢抬起了头。 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忽然让棕毛兔打了个颤。 林三酒右手一晃,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横握着一把长刀,她纵身就朝地上的兔子扑了过去,模样犹如一只饿狼——棕毛兔一惊,连忙就地打了个滚,长耳朵朝后一扁,这才险险地叫那刀锋从头顶上划了过去。 扑了个空的林三酒,不但没有跳起来再追,反而身子一坠,竟然主动摔倒在了地上。她连头也没回,只是手里一扬,一张卡片便笔直地朝着身后飞射而去;在她身后的,正是尾随上来的ol女—— 卡片的出现叫她猝不及防,紧接着卡片就在即将到达她膝盖的时候,猛地变作了一根长长的指甲,刺穿了ol女的膝盖。 她低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在摔倒之前,身上耀眼的亮度就已经消失了。 【玛瑟的指甲】 刚刚从玛瑟手上掰下来的新鲜指甲。虽然带有“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脏”能力,不过脱离了主体的指甲,不管成为什么形态,都只能够单独存在10分钟。 没有了任何能力的ol女,就是一块会挣扎的肉——林三酒上前两拳,就把她打得人事不知了。 这一切过程都发生在五秒钟之内,棕毛兔在一旁傻傻地从头看到尾,竟还没有反应过来。 从挥刀追上自己的时候,对方的目标就已经放在了ol女的身上;即使一看就知道她没有受过搏击训练,但她动作之精准,简直就像脑后生了眼睛一样—— 念头还没消失,兔子就感觉自己视野突然变高了——随着耳朵根一疼,它知道自己是被提了起来。 林三酒攥着它的兔耳朵,看着它冷笑了一下:“……红焖,还是烧烤?” 棕毛兔打了个抖。被拎在空中,短短的兔腿根本够不着林三酒,就算身上还有之前的“狡兔三窟”效果,碰不到也没用。现在的情况对它十分不利……也只好用压箱底的那一招了。 明明是长满绒毛的一张兔脸,不知怎么地,林三酒却从绒毛里看出了一个冷笑;棕毛兔张开三瓣嘴,低声说:“……胡萝卜都是我的!” 【胡萝卜都是我的】 介绍:从敌对目标身上抽取出一项战斗力最大的进阶能力,获得5分钟的使用权限。5分钟后,胡萝卜都是我的进入冷却状态,冷却过程中无法使用任何带兔字成语。 “哈哈哈!你傻了吧!你最大的战斗力现在在我身上哦!” 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热流在体内流窜起来的棕毛兔,立刻高声地笑了:“让我看看……呃,嗯?这什么?” 兔爪一翻,现出了一张日记卡。不用试,看一眼就知道用不上。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棕毛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慌:“等、你等下……啊哈!警棍!” 两个兔爪合抱的警棍,发出了“啪滋”一声以后,就彻底没电了。 “还、还有啊……啊,这个指甲,就是你刚才用的吧……” 画着玛瑟指甲的卡片,扑哧一下化成了烟——10分钟到了。 “玩儿够了么?”林三酒冷冷地盯着它。 棕毛兔终于崩溃了:“怎么会这样?这个就是你的主要战斗能力?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我不信,一定有什么杀招是被你藏起来了吧!” 林三酒的嘴角都抽了起来:“我的进阶能力只有一项,而且还这么没用,真是抱歉啊……我很久没吃过烧烤了,我比较偏向烤肉。你呢?” 如果兔子长了泪腺的话,棕毛兔现在大概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了。 “……算了,你放过它吧。” 从一人一兔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三酒攥着兔耳朵转过了身。 身后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说话的正是站在小灰身边的徐晓阳。 “你也要来打么?”林三酒拎着兔子冷冷地问道。皮格马利翁项圈的冷却时间已经过了,她还没有用过,正好可以胁迫手里这只兔子为自己描述一个能力……有胜算! 出乎意料地,徐晓阳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知道你不是人类的叛徒,堕落种的事,不是你们的错……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空气里一时沉寂了下来,只有呼呼的风响,以及刚才ol女留下的几点火星,映红了在场几人的脸。 “你说说看。” 1257 母爱的记录 人到了真正惊恐的时候,反而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冷汗和寒毛一起在皮肤上炸开了,波西米亚连滚带跌地向后爬开几步,粉红被单落了下来,遮住了床底下大大小小的宝儿。 ……在一片死寂的夜晚里,她死死盯着那片微微摇晃的粉红被单,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沉重、急促的喘息声。 过了几秒,她的手脚才渐渐不发颤了。她使劲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靠近那张小床,慢慢地掀开了被单。 宝儿们又一次与她目光相对。有的宝儿下巴朝天,有的宝儿斜歪着头,有的宝儿正直直看着她。 一条游鱼蓦地落下来,停在了小床床底下。完全看清楚之后,波西米亚猛地吐出一口气,浑身都松弛虚软了;她一抹脸,抹掉了脸上凉凉的泪水,暗暗骂了一句,伸手抓住那个正视着她的宝儿,一把将其掏了出来。 ……说它是玩偶,都有点太瞧得起它了。虽然是玩具的尺寸,不过这只是用白布和棉花扎出来的一个圆头、一个长抱枕似的身体,再加上细细的布四肢,被潦草地缝成了一个人形。宝儿的照片被洗出后放大了,钉在棉花人的头上;原本平平如纸的脸,被推着鼓起来,每一张脸上,眼珠的位置都被扎破、掏空了。 一眼望去,不知多少个黑漆漆的小洞,好像都正对着她。 波西米亚使劲将那棉布娃娃掼向墙角;它打翻了儿童书架上的许多东西,一起铛啷啷地滚落在了地上,声音惊得夜晚都跳了几跳。 “没事吧?”遥遥地,传来了暗房打开门的声音,和元向西含糊不清的喊声。 没有出声,波西米亚一手掀开粉红被单,一手撑着地,弯腰伏在地面上,又一次对上了大大小小的宝儿面孔,浑身一哆嗦,连骂也骂不出声了。 这是谁干的?元向西?还是她自己?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玩偶,贴上宝儿的照片?为什么每一双眼睛里的瞳孔,还都被用刀给扎得稀烂? 一张又一张的圆脸,嵌着一个又一个的黑洞,在光鱼近距离的照射下下,连宝儿脸上的纹理都雪亮清楚。 她以前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孩子吗?……这孩子的脸,圆得近乎标准,五官抻长了扯平了绷在脸上,像个因什么病而变形鼓胀的东西。 一想到这种东西居然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波西米亚就只想一拳又一拳地砸进自己的小腹里。 但是即使宝儿是这种叫人看了就不舒服的长相,她一时却只能盯着它动不了。不,不如说,正是因为宝儿那张又圆又大的脸,此刻在床底下挤得满满的一起盯着她,她才动不了。 每张宝儿脸的朝向都各不相同,四肢也凌乱地交缠在一起,看得出她当初把这些玩具塞进床下时,动作十分粗暴。唯有一点,她当时很注意:每个玩偶都是脚冲墙、头冲外;这样一来,塞玩偶的时候就不至于压坏了头上的照片。 波西米亚观察了一会儿床下的玩偶,情绪渐渐安稳下来,刚才的惊恐消褪了不少。这些玩意又诡异又突兀,吓了她一跳很正常;现在多看几眼,照片的诡异感早就消融在了亮光中,反而有几分简陋可笑了。 宝儿的床正向着门口。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的时候,波西米亚的余光也恰好笼住了儿童房门外的那一片走廊地板——目光在宝儿的脸上盯着盯着,她蓦地一转头,床下光鱼即刻游向了门外,照亮了空荡荡的走廊。 没有人? 她总觉得刚才好像有一股风从门外吹了过去。 或许是她多心,或许是这房子里看不见的三个孩子……过去五年,这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波西米亚一边想,一边转回眼睛。 床下密密麻麻的圆脸中,角落里一个宝儿玩偶刚飞快地从门口收回了目光,转过头不动了。 这一次,尖叫真真切切地扯碎了死寂。 直到她踩上玩具、跌倒、撞翻了书架、元向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波西米亚才意识到自己惊叫出声了;她避开了元向西递向她的手,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半晌,能发出的只有风箱般的喘息。 “你被什么吓到了?”她丈夫柔下声音,好像有点儿不忍心似的,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没事的,会没事的,我在呢。” “宝……宝儿……”她的声音几乎不成字句。“床底下……” ……结果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好不容易弄明白她的意思,元向西掀开了床单。在刚看见床下玩偶时,他也吃了一惊;但是一个个将它们都拉出来检查了一番之后,二人发现,没有任何一个是活的,会转头看。 “不止宝儿,现在一共有三个孩子了。”她丈夫叹了口气,没有说波西米亚大惊小怪。“这个房子副本里,除了我们两个之外……” 波西米亚拼命按住了太阳穴,感觉有某根金属丝正刺穿过大脑,在一跳跳似的疼。这一栋房子叫副本……?不,这里是过家家副本,她是和元向西一起进了房子……对,最要紧的事,是赶紧弄明白这一家在过去五年间发生的事,她才能按照历史内容完成这次过家家。 这个念头一起,她感觉恐惧散去了不少。这个地方太奇怪,要和这个家伙一起想办法出去才行,他毕竟不是这个副本里头的东西……波西米亚想到这儿,一抬头,正对上了元向西直直盯着她的脸。 背光下,他的面容都浸在了暗影里,唯有看着她的眼睛里,正闪烁着烧灼般的光。 “……我、我知道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你先去洗照片吧。”她的手在背后绞紧了,死死捏着一个戒指,冲他笑了一笑。闪烁不定的光影里,那些宝儿玩偶沉默地堆在房间地上。 “你……真的没事?” “没、没事的。” 元向西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想鼓励她似的一笑,阴影里露出了一排白色的牙齿。“那我先下去了,你有事叫我。噢,你还写了育婴手记呢?” 什么? 波西米亚一愣,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身后的一个什么东西;她没敢转身把后背亮给他,只反手摸索几下,从一地童书里抓起几本,低头一看,果然发现了她自己的字迹:育婴手记—宝儿。 在元向西走了以后,她将后背紧紧贴在墙角里,坐在地上,打开了这本混在童书里的手记。 育婴记录的时间段,与日记有一部分重合。女主人等宝儿都六个月大了,才忽然想起来要做一本育婴记录;一开始,她好像也不知道该记录些什么好,只能记些琐碎小事,和许多对女儿的倾诉。 “我从没想过,天底下还有这样宝贵可爱的小东西!她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又粉又嫩,我每天亲上十遍也不够。你快点长大,妈妈等不及了。” 波西米亚看看日期,还是1975年年中。 “她叫爸爸了!她叫爸爸了!这是她会说的第一个词!我的天啊!我的宝宝!你不知道妈妈心里有多高兴、多复杂……下一次要叫妈妈!”这是宝儿六个半月时的记录。 接下来,有两三个星期的记录都非常短,应付了事一样。 “前几个星期我一直在努力让宝儿叫妈妈,她今天终于第一次叫我了……我哭了很久。不管怎么样,妈妈都永远爱你。为了你,妈妈牺牲什么都可以。” 宝儿会走路、断了奶、或咯咯笑之类的小事情,也都一一呈现在了手记里。不过篇幅越来越少,描述越来越简单,到后来几个月也不见得能出现一条记录。最后一条甚至是在宝儿三岁的时候,突兀地加进去的。 “宝儿,你别忘了,你妈妈是很爱你的!!!!!!!!!你是个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妈妈爱你” 最后一笔划得长长的,好像要飞向半空中。 波西米亚将育婴手记揣进怀里,一眼也不看那一堆宝儿玩偶,小步走回了主卧室。她找到梳妆台里的那本日记,将它和手记一起放进收纳道具里;出门之前,她神经紧张地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见哪儿也没有异样,才重新进了走廊。 “诶?”她正要走时,忽然停了脚,抬起头。 ……刚才扫过天花板时,有一块木板的颜色不太一样,还挂着一个小铁钩子。她没有在平常民宅中生活过,因此花了她不少心思,才琢磨明白原来那个小铁钩子是干什么用的。波西米亚把意识力抛上去,勾住铁钩,往下一拉——木板顿时被打开了;在一团团激起的灰尘中,从天花板上落下了一条通往阁楼的梯子。 阁楼中的漆黑,在光鱼游近时败下阵去,昏昏蒙蒙地浮起了一层灰色。 波西米亚犹豫了几秒,低头看看楼下。她看不见楼梯下方的暗房,但四处安安静静,元向西好像还没出来;三条光鱼游在身边,照得四周亮亮堂堂。 谨慎起见,她爬上了梯子,没有急着进阁楼,站在梯子一半的高度上,探头往里看了看。 旧家具、去年的圣诞节装饰、积满了灰尘的许多只纸箱……在游鱼的光芒下一一从黑暗里浮现,又在光鱼游过之后沉回了黑暗里。看起来,这只是个一家人堆积杂物旧物的地方,没有什么出奇;因为阁楼面积小,如果三条光鱼都随着她进去,就亮堂得连一个黑影都不会有。 波西米亚目光又一次扫过纸箱,吃了一惊,急忙几步上了梯子。她匆匆走到一叠箱子前,捂着鼻子拍去灰尘,露出了下面的几个字“波西米亚”。 1258 少女时代的波西米亚 【正文就快了,大概半小时吧】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259 过家家扮演开始 同样的内容,她为什么要在两年之后,再写一次? 波西米亚收起她找到的日记,迅速下了阁楼,一头扑进了主卧室里;三条光鱼急急地在后头追了上来,为她映亮了房间。 作为波西米亚主要活动过的地方之一,这间卧室里肯定还有别的线索。她刚才只顾着找日记本,说不定遗漏了别的什么——这一次,波西米亚下了狠心。 她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了过来,每一件衣服都抖开了,每一个角落里都摸遍了,甚至连鞋子里头也没放过;墙、木地板、天花板……处处都敲了一遍,以防下面有空洞。 然而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圈,她身上急出了一层热汗,却什么也没找着——不,这么说不对。 有一个地方她还没看过。 ……床底下。 看着将床下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白色床裙,波西米亚先在脑海里排演了一遍床下可能会藏着什么恐怖画面。她会在床下看见自己的脸……?或者,她会发现元向西其实一直在床下趴着?还是说,她往下看的时候,床上会多出一个看着她的人? 她原本是要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越想越后背发毛,一连神经质地四下看了好几次,每次看见的都只有空荡狼藉的卧室。 不行,这样下去自己要被自己吓死了。 波西米亚深深吸了一口气,退后好几步一咬牙,就用意识力掀起了床裙。她没敢再次趴下去,只半弯着腰,往里觑眼看:积了一层灰、头发、脏污的床下,只有一只倒在地上的小铁桶。 ……床下干嘛要放个桶? 她慢慢把小铁桶勾了出来,打量了它几眼。里头残留着一点儿黑黑黄黄的污垢;大概是在床下放了很久,大部分气味都消散了,只剩一层隐约的臭味。 就和书房里的淀粉一样,又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奇怪东西。 她将桶放了回去,站在好像遭了劫一样的卧室里,一时有点儿茫然。 日记的问题没想明白,谜团却又多了一个。难道这个桶,就是所有的线索了? 波西米亚一边往外走,一边思索;在她走过那只五斗橱的时候,她停下了脚。 每只抽屉都早就被拉了下来,只剩了个木头外框;就连木头外框的内侧,也都被她仔细摸过了一遍。但是……五斗橱上,大大方方地摆着一小叠崭新的空信封。 因为它们一看就没被用过,所以刚才波西米亚只是将它们都推散了,简单看了一遍。此时她瞧了它们几眼,又一只只拿了起来,捏了捏,再打开信封检查内部——每一个都是空信封。只不过,倒数第二个信封里虽然同样空空如也,但再一看,她却发现信封内侧有一片淡淡的铅笔字迹。 妈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你若是接到电话,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记得要装得很着急!接到信两日后你来莉莉家的旅馆找我。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这是一封事先准备好,以便随时都能发出去,又不愿意被人发现的信。 波西米亚手指微微颤抖着合拢信封,将它放回了五斗橱上。她慢慢转过身,看着门口的元向西,终于挤出了字句:“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他刚刚是干什么去了来着?洗照片?不对,他们今天没照照片,她大概记错了。 “……你在看什么?” 元向西带上来了一条她留在楼下的光鱼,此时那条鱼在走廊里来回徘徊,将他背光投下的影子波动得一晃一晃,唯有他的身体仍旧笔直漆黑地站在光下。 “我……我想看看这里是不是有我写完了,还没发出去的信。”波西米亚颤着声音说。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她有点明白为什么1972年的日记会被搬到1974年了。在结婚的时候,她明明就停止了写日记;想来也是,夫妻二人朝夕相处,要悄悄写日记总是不太方便的。但她在婚后大半年时,却开始用婚前日记来冒充新日记了……“我怀孕了”四个光秃秃、白茫茫的字,一次次扎着她的神经;一时间,所有的线索、谜团都争先恐后地要挤进她的脑海里,迫不及待地要连接成一条历史线。 “有吗?” “什么?”她突然回过神,吃了一惊。 “信,有要发出去的信吗?” “不,没——没有。没有。” 元向西的黑影走进了房间,面容逐渐在光鱼下亮了起来。他的容貌看上去还是一样,但神情却叫人想起了浮在冰上的一层薄薄雾气,让波西米亚忍不住一颤,往后退了几步。 “别避开我呀。”元向西察觉了,望着她哑声一笑;又像是祈求,又像是委屈。见她没有出声,他以目光抚摩了一会儿波西米亚,嗓音低低地笑道:“……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这么好看。” 他转头看了一圈形容狼狈的卧室,目光在床边的铁桶上停留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指了指床,低声道:“很晚了,你该休息了。宝儿和那两个孩子,现在也都睡了。” 宝儿和那两个孩子……?只有宝儿这个名字对她父亲来说,好像还有点意义;另外两个孩子似乎连姓名都不必提。 如同被什么东西附在了后背上一样,除了僵硬地摆动身体,走向大床之外,波西米亚什么也干不了。她觉得自己紧绷得都像木头一样硬了,慢慢在床上坐下来时,简直能听见身体折成两半的响声。 元向西站在床边,看着她躺下之后,亲手为她拉开了被子。他轻柔地将她的被子盖好,好像被子底下是他一生的宝藏;随即,他微笑着说:“伸手。” 伸手?她看了看床头栏杆。 对了——对了,那只铁桶—— 元向西将她的右手腕拉出来,一手攥着它,一手掀开了上衣衣角。在他的裤子腰带上,挂着一只手铐。 不是单薄的成人玩具,是精钢打造、货真价实的手铐。 “咔哒”一声,波西米亚的右手就被牢牢锁在了床头栏杆上。 他把小铁桶拎过来,放在了她的床边,她想起了里头隐约的臭味。丈夫弯下腰,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一下。“好好睡,夜里渴了就叫我。我去书房里做点事,一会儿再上来陪你。” 身体都绷得这么紧了,竟然还能颤抖得这么厉害。 她分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愤怒;她真希望自己能有超越常人的力量,一把将那手铐扯断,推开他就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但她的柔嫩皮肤贴在沉重冷硬的手铐上时,那触感总是清晰绝望地叫她意识到,作为一个手无寸铁、力气不大的女人,她从这手铐里是挣不出去的。 “啊,”元向西在走到房间门口时,忽然转过了身。“我差点忘了,今天还有几张要寄给亲戚的照片没拍。” 波西米亚猛地抬起了头。 丈夫重新走近床边,从衣领里抽出一根项链;充当吊坠的,是一把小钥匙。 “来,我们去孩子的房间照。” 波西米亚看着手铐在自己手腕上张开嘴,她的右手就又获得了自由。她在他的示意下,慢慢站起身,跟着丈夫走进了宝儿和她弟弟的房间。光鱼没有获得吩咐,却也自动跟上了,映亮了小小的儿童房。 房间里除了那一堆眼珠被戳空了的宝儿玩偶之外,一个孩子也没有。丈夫看了一圈,回头笑道:“我想,照一个你哄孩子睡觉的场面,再照一个我们一起给宝儿读书的照片,怎么样?噢,我去拿相机和三角架。” 哄孩子睡觉?给宝儿读书? 波西米亚四下看了一圈——这儿连一个孩子也没有。 她从刚才起,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愣愣盯着丈夫转身出了门,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突然重新找到了声音。 “你、你要去暗房里拿东西吗?” 这很有可能是她逃脱的机会。 “对啊。”丈夫微微一笑,转身就出了走廊,竟然好像丝毫也不担心,她会趁这个机会跑掉。 在他从楼梯上消失得看不见之后,波西米亚的胸口就绷紧了,连一丝儿气也透不进来。她手心里都是汗,脱掉鞋子拎在手里,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尽量不发出动静地飞快下了楼梯——她没法从二楼的窗口逃走,只能从一楼大门跑出去;想来想去,她能够行动的时机,只有丈夫走进暗房后的那区区片刻。 当波西米亚下了楼梯、脚踩在一楼木地板上时,果然听见楼梯后头暗房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应该已经走进去了,因为暗房里随即响起了物件被挪动的杂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抬脚就朝书房跑了过去。 书房门下有个门挡,她记得自己今天还用过它一次,用来卡住了书房房门。书房离暗房不远,她只要动作再快一点,能赶上! 波西米亚扑到地上,一把抽出门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掉头冲向了暗房门口。暗房门朝外半开着,光鱼在里面巡游,将丈夫的影子投在了墙上;他听见了响动,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似乎马上要推开门走出来了。“波西米亚?你下来了?” 从她身体里生下来的那三个孩子,是她的一部分骨血、她的一部分生命;她要走,她还要带着孩子走,绝对不能把他们留给他—— 波西米亚以全身力气向前一扑,重重将暗房门撞上了;她的神经仿佛也随这一声闷响炸开了似的,一时耳朵里除了嗡嗡声什么也没有。但她还记得最关键的事——她迅速蹲下来,使劲将门档矮的那一头给塞进了门下。 “喂!”丈夫吃了一惊,使劲推了几下房门,门档响了两声,却总算是顶住了。“开门!” 她怎么可能会开门? 见他被堵在了暗房里,波西米亚终于松开了憋着的那一口气,手脚都有点发软发虚。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必须赶紧带上孩子跑掉,这门档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丈夫不再推门了。他静静站在暗房里,开口说话了。 “你先把光鱼收起来一下。” 波西米亚一怔。噢对了,照明的这些鱼,确实是她的。 “你不想知道孩子们在哪里吗?” 她应该抓紧机会去找孩子们的,但她身体却僵直着一动不动。三条光鱼在头上游转,将楼梯下这一方小小空间照得亮亮堂堂。黑夜,在房子外屏住了呼吸。 “你只见过宝儿的黑影,和她在昏暗中露出的一双脚。” ……他在说什么? “光鱼游过去,影子就消失了。但是,我们的孩子其实一直在的啊。”他静静在暗房里说,“……你把鱼收起来,再看看。” 波西米亚近乎茫然地将游鱼叫了过来——她身上冷得一阵阵打摆子,像是被扔进了数九寒冬的冰湖里又捞了上来,浸透了冰水的身体沉重得好像要站不直了。 光芒一瞬间全都熄灭了,漆黑蓦然笼住了房子。 刚开始她什么也看不见;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渐渐看清了身边模糊的昏暗影子:走廊、楼梯、书房……在浓浓黑夜里勉强浮起了朦胧的轮廓。 她的心脏沉了下去。 她一点也不想低头,但是她还是逼自己慢慢低下了头。 一个小孩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贴在她腿边,不知已经跟着她跟了多久,此时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一点点仰起了那颗又圆又大的脑袋。 ……宝儿。 在黑漆漆的宝儿手里,拎着一只门档。 等她看清楚时,她的丈夫推开暗房门,从一片漆黑中走了出来。他走近波西米亚,伸手轻轻落在了那颗巨大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宝儿真乖,干得好。”他柔声说,“下次也要紧紧跟着妈妈,看她在做什么噢。” 那个又圆又大的黑影,在昏暗中上下点了一点,在父亲充满鼓励的手掌下发出了半声尖尖的欢愉。随即,它又转过来,重新对准了波西米亚。她仿佛能感觉到,宝儿的呼吸正喷打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你真是孩子气,”丈夫抬起手,在黑暗里将她的头发别向了耳后。“你把宝儿照片上的眼睛刺穿,又有什么用?我有时都担心,你会不会精神上变得不太稳定。” 他凑近了,以气声在她耳旁说:“你刚有了宝儿时,那样爱她,甚至为她牺牲了离开我的机会……后悔吗?” 1260 全家福 是了,她都想起来了。 婚后噩梦般的六七年,仿佛是从漆黑深渊之中探上来的无数的手,要抓住她,将她直直拽进无穷黑渊去。波西米亚想不起来这是自己第几次逃跑失败了,但是她一想到这次是因为自己犯了妇人之仁,试图要带上孩子——居然还有那个毒虫似的宝儿——才真叫她想撕扯头发、尖叫起来。 宝儿贴得太近了,呼吸一阵一阵地喷在她的衣服上,透过布料,仿佛瘴雾一样黏在皮肤上。 “滚远点!” 波西米亚突然再也受不了了,拧身一避,朝黑暗中那颗圆头上扇出了重重一巴掌——“我不是你妈妈,我没有生过你这种恶心东西,闭上眼睛,不要看着我!” 宝儿的大脑袋登时被打得扬进半空,细脖颈简直就要折断了;仰头停住了两秒,那颗脑袋又转向了丈夫,朝他发出了哼哼唧唧似的哭声。 “爸……爸爸,” 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孩子的声音一样,波西米亚顿时被她嘴里黏腻、尖碎的声音给恶心着了。那感觉,就好像把手指伸进了一只被压烂肚子的死虫子体内,又使劲搅了搅,让稀稀黏黏的东西钻进了指甲缝里一样。 “她打我。”那小孩影子走近丈夫身边,又委屈、又带着无限依赖爱慕地贴在他腿上,伸手抱住了他:“我最讨厌她,但我最喜欢爸爸了,爸爸,爸爸。” “嗯,你只要喜欢爸爸就够了。”丈夫弯下腰,拿开了宝儿抱着他的胳膊,轻声问道:“妈妈是坏人,所以我们不能让妈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不对?” “嗯!” 波西米亚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像嚎叫又像怒吼的悲号。这一声号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挤压光了,她脚一软,差点要跌在地上时,丈夫一个箭步赶上来,一把就搀扶住了她。 “你别太激动,”他在她耳旁小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宝儿……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你很高兴吧?” 波西米亚一把推开他,倒退着,进了走廊。她盯着黑暗中一大一小的影子,觉得自己被抛入了无底深渊,已不知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她从婴儿时就只肯对你笑,开口说的第一个词就是爸爸,越长大越不正常……你很高兴吧?” “你明知道的,” 丈夫轻轻地说,语气像恳求似的:“你明知道我一点都不在乎这几个孩子的。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像以前那样。” 宝儿听了,又急切又撒娇似的,使劲倚在他身上:“爸爸,爸爸!” 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 “像以前那样?你是指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吗?实话告诉你好了,我刚结婚半年不到,就感觉出你的不正常了,那本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日记,我早知道你会偷偷看完又放回去。否则的话,我藏哪儿不好,偏偏要放在我们共同的卧室里?里面写的那些情话,也都是故意写给你看的,我自己写了都想吐!” 出乎意料,丈夫只是歪了歪头。 她只想找出最狠、最打击他的话,刺向他,报复他——“我希望你看了日记后,会以为我还爱你,会以为我对你的逃避是害羞,会对我的行踪掉以轻心,这样一来我才有机会跑!” 丈夫叹了一口气。 “是吗,”走廊里的黑影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低声说:“……然后,你意外怀孕了。” “是意外吗?” 波西米亚已经后退到了小圆桌旁,一听见这句话,登时血液上头,一把抓起圆桌上的相框,接二连三地朝她的丈夫和大女儿丢了出去:“我问你,是意外吗?你书桌里没有一袋淀粉做成的药片吗?” 丈夫顿了顿。 “淀粉……?”他忽然一拍额头,“噢对,淀粉。你找到了我的淀粉啊。” 王八蛋。 波西米亚失去了力气,慢慢蹲下身,仿佛有一种实质般的、生理上的痛苦,逼得她不得不蜷起身体似的。“一连三个……”她像受伤动物一样呜咽道:“我一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因为你悄悄把淀粉片放进了我的药瓶里……” 一片漆黑的房子里,陷入了几秒钟的死寂。丈夫无声地走到她身前,宝儿也跟上了——她仍旧拽着父亲的衣角,时不时还埋头进去,深深呼吸一口父亲身上的气味。 即使一片昏黑里看不清楚表情,波西米亚也能感受到宝儿在触碰到父亲时那种愉悦的贪婪,像是欲望只被满足了一半,又急不可耐地想要更多。 “母爱真是伟大。” 丈夫低声说道:“你怀孕时不能走,刚刚生下一个小婴儿时就更不能走了,所以你才留了下来……” 当初面对这个不合适宜、突如其来的小婴儿时,她又想哭,又想笑。自己离获得自由的日子又远了,但她却不必再独自挣扎了。在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一个她真正爱,也真正爱她的对象,与她血肉相连、呼吸与共——至少,那个时候波西米亚是这么想的。 为了宝儿,她决定再多忍一小会。等宝儿不再是脆弱的婴儿了,不再需要全天候照顾了,她就要带着宝儿一起跑,带女儿逃离这个让人喘不上气、心理不正常的男人,让她健健康康地在另一个地方长大。 ……长到六个半月的时候,宝儿第一次说话了。 她叫的是“爸爸”。 波西米亚猛然站起来,回身使劲摇了几下大门,大门却被锁得死死的。她一拧头,忽然发觉宝儿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一只漆黑的小手压在了门上,似乎怕它上了锁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份自己的力气,确保能让妈妈永远被囚禁在这儿。 她一把抓住宝儿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将后者甩了出去,重重地扔进走廊里。 “你不是我的女儿,”她怒吼道,“不是!你和他一样,都是半人半鬼、天生不正常的东西!” 丈夫嘶了一口凉气。 “你这话就不公平了,”他有点儿委屈似的,“我可是长得很好看的啊。我们当时带宝儿去看医生时……他也只是说,这孩子可能是后天慢慢发展出的畸形嘛。” “爸、爸爸?”宝儿趴在走廊上,声音里带着哭腔。“疼……” 丈夫头也没回。 “干什么?妈妈只用了那种力气而已,你就动不了吗?到我脚边来。” “动,动得了,”宝儿一激灵,马上撑起身,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爬向了父亲,和被父亲堵在门口的母亲。“爸爸,我过来了……” 波西米亚看着地上那个沙沙作响,越来越近的东西,只想把胃液、眼泪和冷汗一起全倒出来。 她想起来了,她的育婴手记停止在了宝儿两三岁的时候;而从宝儿两三岁的照片上,就能看出她头部开始膨胀了。畸形可能会造成危险,他们每个月当然都得往医院跑;在确认宝儿的身体情况之前,她带着孩子逃离的希望,自然就又渺茫了一分。 只要宝儿能健康平安,波西米亚哪怕要再待十年都能咬牙认了。丈夫将她囚禁了起来,并不殴打虐待她;只是被剥夺了自由罢了,她能够为了女儿忍受的。 然而随着宝儿的畸形越严重,这孩子心理好像也越发扭曲了。她对父亲近乎无限的崇拜与爱恋,甚至让她连在妈妈低头亲她的时候,都会转头躲开。 波西米亚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忍下来的。 不管她走到哪里,宝儿都会悄悄地跟着她;不远不近,五六步的距离,女儿就站在阴影里,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在一楼走廊时,会发现宝儿坐在沙发上正扭头看她;她在书房里时,宝儿就无声无息地站在书桌前。 波西米亚又想起了他们相册里的照片。 不必监视妈妈时,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宝儿都要黏着丈夫。她稍大一点之后,几乎每一张照片里都是挂在她父亲身上的,仿佛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身体中,还嫌不够一样。 “她……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慢慢地吸了口气,一时间几乎站不稳:“有一次你吃完早饭以后,我看见……她从池子里拿出你的碗,把脸埋进去,一圈又一圈地舔……” 连丈夫也回头看了宝儿一眼,往后退了半步。 她几乎想不到,在宝儿露出了如此面容之后,自己对另外两个孩子是什么心情了。对于这一个已经荒腔走板的家庭来说,另外两个孩子只不过是尽量让母亲留下来的一点点筹码罢了。 “她……她弟弟和妹妹呢?他们在哪里?” “噢对了,你之前照的相,想让我洗出来的。”他没回答,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在门上玻璃透进来的月光下,他举起那小东西,示意了一下。“这是胶卷。你估计不知道,没有电的话,我在暗房里是洗不出照片的……所以我刚才根本没在洗照片。你想看看自己拍了什么东西的话,不妨在这胶卷上看好了。” 她拍了什么来着……? 噢,对了,她今晚确实拍了一张客厅的门口。那时她感觉客厅门口的地方,不知怎么回事有些异样;那时走廊一头亮着光,客厅门内黑漆漆的…… 她在月光里,打开了胶卷。不知道是外头月色尤其明亮,还是她的视力太好了;她居然看清楚了胶卷上形成的阴影。不如说,洗成照片的话,反而不如胶卷的形式更能让她看明白异样在哪里。 ……走廊一头亮着光,客厅门内却黑漆漆的。横平竖直的黑影,侵吞了客厅内部。 光源从外头斜照进去的时候,那么客厅的门框,也理应向门内投出一条倾斜的影子才对。但是她照下来的照片上,黑影平平整整地躺在两个门框之间,将光亮和黑暗笔直地切分开来了。 也就是说,在客厅门框之间,一直挡着什么东西……? 波西米亚扔掉了胶卷,站直身体,一眼也不看旁边的丈夫,梦游一样进了走廊。 如今没了光之后,她反而看见了。两只金属笼子,表面平平整整、线条光滑笔直,并排挡在客厅门口。 两个体型更小的黑影子,一声不吭地坐在笼子里,仿佛被人捉起来的猴子。他们只在有人接近时稍微动几下;见她走近了,其中一个稍大点的影子,忽然坐起来握住了笼子栏杆,冲她嘶哑地叫了一声:“……妈妈。” 白天他们被关在笼子里,晚上换成自己被锁起来。 如果她真的有机会能逃走,她从楼梯上下来、往大门口跑的时候,就肯定会看见这两个并排堵在客厅口的笼子——笼子里的是她的孩子,那两个没有帮丈夫监视自己的孩子,还那么小。 “如果你仍然像以前一样好好地爱我,所有这一切本来都不必发生的。我不至于把你锁起来,不至于让你怀孕生下宝儿,不至于把他们关进笼子里。”丈夫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脖子,低声说:“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啊。你的爱消逝得太快了,全是因为你,我们一家人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似的,一根根扎进了波西米亚的神经里。 “现在,你要怎么办呢?”他哑声问道。 1261 一个家庭的结束 【正文一会儿发】 【扁平世界,林三酒的卡片库】 警棍x1 介绍:快没有电了,要注意使用方法哟。 小刀x3 介绍:廉价的水果刀,被它割伤后,用一张创可贴就可以止血。 板砖x1 介绍:建筑用材,据说东北和北京爷们爱拿这个呼人。 皮格马利翁项圈冷却剩余时长:8小时09分钟。 温馨提醒您,请注意生命安全。 “你他妈在跟我开玩笑啊!”林三酒爆发出一声怒吼,一把拽起地上瘫了的小雨,疯了似的转身就跑。 方丹和玛瑟两人一秒都不敢耽误,紧紧跟在她身后朝楼梯口冲去。平时感觉不长的一段路,今天却漫漫无期——还没等她们跑近,一道黑影已经从她们头顶上飞快地划了过去。 黑影所过之处,天花板裂开了一条深深的缝隙,无数碎石木屑砖片,下雨似的纷纷落了下来;几人顿时抱住了头脸,脚步在躲闪间慢了下来。 “咚”的一声,那黑影落在了几个女人面前,收起了它背后一双乌黑发亮的翅膀。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在她们身后,又涌进来了四五个同样长着翅膀的堕落种。 门外一个没有翅膀的普通堕落种刚要进来,一见里面黑压压的带翅背影,竟然扭头就走了。 每一个长翅膀的堕落种,都十分高大;让林三酒不由想起了那天在公安局里见过的两只。覆盖它们身体和翅膀的皮肤,既不是皱巴巴的一叠叠,也不像人类这么光洁——反而是光滑的一个深棕色硬面,有点像甲壳虫。 如果不是还有个人类躯干的模样,从后面看简直像是长了翅膀的巨大蟑螂。 “呜呜啊……”小雨眼神涣散,软倒在地,竟是一动都不能动了。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她,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打、打吧!”方丹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谁有武器?” 正当林三酒死死地盯着堕落种,浑身冷汗的时候,堕落种像是很高兴似的冲她眯了眯眼——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从它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气味。 它们身上往往是应该很腥的,但是现在,那个家伙身上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隐约香气,叫人非常熟悉—— 那是洗衣粉的气味。 在绿洲里,由于水源宝贵,只有干部楼里才有洗衣粉——因为只有他们才有洗衣服的特权。 这个堕落种,穿了一件干部的衣服——或者说,它的衣服受到了干部的待遇。 林三酒咬紧了嘴唇,觉得自己脑中突然浮起来的猜测简直太过惊世骇俗——大厅里此刻寂静极了,除了小雨的哭声之外,堕落种特有的“嗡嗡”声,竟然连一点都没发出来,它们好像都在有意控制着自己不要出声。 实际上,如果专心倾听的话就会发现,虽然外面被飞行的堕落种给遮盖得暗无天日,但却像旧时代的默片一样,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不等眼前的堕落种们动手,林三酒骤然发难,将身边的小雨一脚踢向了方丹,口中爆喝了一声:“吹哨!喊人!我和玛瑟替你挡着!” 她一动,周围的堕落种也全都动了——有的张开了翅膀,有的甩动口器,却全保持无声地扑了上来。 玛瑟对林三酒的信任是绝对的,这一句话刚说完,她已经扑到了方丹身前,一脚重重扫了过去,逼开了一个打算攻击方丹的堕落种。 方丹小腿发软,低头一看,小雨的胸前挂着个哨——这个哨她很熟悉,每到晚上起床的时候,绿洲的人们就是被这个哨子叫醒的。她手忙脚乱地一把扯了下来,来不及问半个字,嘬唇一吹——顿时尖锐的哨声在大厅里激起了层层回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堕落种们果然阵脚有些乱,但攻击的势头却更猛了,完全是一副要在她们发出更大声音之前,把她们全杀掉的架势。它们比平常的堕落种要厉害得多,口器的挥动连看都很难看清楚——几乎是转眼间,林三酒就落得了一身血淋淋的伤;她转化出了警棍,也顾不得省电了,疯狂的反击伴着“啪滋滋”的电流声,居然硬是撑下了两只堕落种的联手攻势。 刺耳的哨声响了长长的几次,方丹扔下哨,扯着喉咙,以有生以来最大的音量喊道:“堕落种入侵绿洲了——堕落种入侵绿洲了——” 接着又是几声尖哨。 尽管身处在吃力的战斗中,但林三酒依然清楚地听见骚乱声像潮水一样从地下两层里漫了上来;很快,咚咚的杂乱脚步声就顺着楼梯上来了,一个男人率先打开了楼道门。 目光落在大厅里,他的眼睛刚刚瞪圆了,一个堕落种就猛然欺近,口器一卷,一颗人头像皮球似的在空中飞了起来。 口器的边缘上,生了一排以前从没见过的、尖尖的密齿。 无头的身体砸在了地上,从他身后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惊叫——这一下,原本还半信半疑的人群全都炸开了。掉头逃跑的、哭叫推搡的、怒吼着要冲出来的……声浪一波接一波,空旷的大厅成了扩音器,传得远近都能听见。 趁着几个堕落种去截杀逃出来的人群时,林三酒朝玛瑟方丹二人打了个眼色,三人转身就朝大厅另一侧的窗户跑去。哗啦一声打碎了玻璃,她回头看看身后追上来的堕落种,焦急地喝道:“方丹出去!把其余几栋楼的人都叫起来!快!” 方丹咬了咬牙,一个翻身跳了出去。 林三酒右手一动,两张卡片像子弹一样射向了后方。接着只听一声惨嘶,两把廉价的水果刀就深深地扎进了那只堕落种的眼睛里。 那一边,两只堕落种尾随着逃窜的人群下了负一层,一路砍瓜切菜似的,鲜血与碎肢飞溅;大厅中的另外两只见自己同伴受伤,低低地嘶叫了一声,也扑了过来。 这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方丹撕心裂肺的吼声:“起来迎敌!堕落种入侵绿洲了!” 一连串的喊声像惊雷一样炸醒了绿洲,人群从刚被吵醒时的惊疑不定,到确认了情况之后的惊恐哭叫,只花了短短几秒钟。 “叫起他们有什么用?”玛瑟长长的钢甲架住了迎面扑来的口器,汗流满面:“这不是让那些普通人白白送死吗?” “这些堕落种就是绿洲里头的!”林三酒挡住了一下反击,纵身一跃,警棍在空中挥舞出了一个弧线,重重地将水果刀砸进了受伤堕落种的大脑里。堕落种身子晃了晃,咕咚一下栽倒不动了。她没有经过搏击培训,但这样看起来,她好像在武斗一途上,还算有点天分。 玛瑟被这句话惊得楞了一下,险些被一条口器打中后背,忙一个滚身躲了开去:“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它们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躲在这儿,”林三酒手指碰了一下地上的死尸,顿时就尸体变成了一张卡,被她握在了手心里。“它们不肯让绿洲人发现,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是为了让它们投鼠忌器!” 话是这么说,但林三酒也没有想到,投鼠忌器的代价竟然这么大。 外头的情势越来越乱了——哭叫着奔逃的人群,慌不择路之下,成了没有出口的一群困兽;人群中时不时溅起的一丛鲜血,更刺激了人们的神经,恐慌浓得简直用手就能摸到。比起堕落来说,死于碰撞践踏的人恐怕还要多一些。 就在这炼狱一样的画面里,不知从哪儿突然响起了一个长长的哨声;仿佛听见了指令一样,大厅里的堕落种都住了手,下楼的那两个也返了上来。刚才林三酒说的一番话早就落入了它们耳里,其中一只眯着眼扫了她一下,一言未发。接着,四只全部转身飞出了大厅。 从大门口望出去,刚才犹如乌云遮日一样的堕落种,全都朝着一个方向飞远了,楼顶上来回走动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它们的撤退既迅速又井井有条,刚才还有些难以置信的玛瑟,顿时哑口无言。 有那么几秒钟,绿洲陷入了一片异样的死寂里。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远去的堕落种,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呜……”身后一个细微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正是小雨。她一开始就被吓破了胆,倒在了角落里,以至于竟然幸存到了现在。 好像被她的声音提醒了似的,林三酒打了个激灵,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起了玛瑟就往外跑。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趁着绿洲乱成一团,咱们赶紧去开车……”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朝车队的方向冲去。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一道响彻半空的声音给打破了:“所有人注意,这里是白教授办公室!” 两人一愣,脚下慢了下来。 绿洲中的几个大喇叭同时传出了一个威严的男声,空气顿时像凝住了一样,刚才的死寂又笼罩了下来:“首先,请诸位同胞放心,入侵的堕落种群刚才全部离开了,我们脱离了危险!现在,绿洲五名干部已经赶到了事发地点调查情况、处理善后。在广播结束后,所有人立刻返回自己的房间,否则立即抓捕驱逐。再重复一次,在广播结束后,所有人立刻返回……” 现在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自己二人要是落在了陈今风手里,驱逐这种好事更是想都别想——她们对视了一眼,林三酒伸手向上指了指,随即动作轻巧地顺着楼房外墙爬到了室外机上。工业用空调机比家用的大不少,倒是方便了两个女人:她们的身材都不胖,一人缩在一台室外机上,正正好好。 广播一结束,人潮立即像受惊的羊群一样涌回了宿舍楼里——五名干部的喝令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脚步声咚咚地踩响了地面。拖拽尸体声、问话声、搜寻的声音……二人躲在众人头顶上,一动也不动地过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绿洲里才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好几天都没有被正午的阳光灼烤过了,二人在室外机上躲得越久,就觉得越难捱。 “嗡”地一声,广播里随即传出了拍打麦克风的声音。 刚才的那个男人又说话了:“所有人请注意,这里是白教授办公室。据可靠证人指证,今日之所以有这个惨剧,全是因为绿洲内部有人与堕落种坑瀣一气,引来了堕落种。身为人类复兴的最后希望,我们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现在,开始通报叛徒姓名。” “……林三酒。” “玛瑟。” “叛徒为两名女性,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不等,可能有从犯协助。其中,首犯林三酒的颈部缠有绷带,玛瑟为红发白种人……” “全绿洲同胞,皆有责任搜寻、举报叛徒的位置……同时,所有门卫取消轮班,严守出入口,以防叛徒逃跑。再重复一次……” 1262 勤于灌溉的园丁波西米亚 结、结束了? 波西米亚骤然吐出一口气,身体松软下来,脑海里还纷纷杂杂、混乱不清。她明明已经想起自己是个末日世界中的进化者了,只不过是进了个家庭副本而已,一时却甩不脱短短一夜之间度过的六年婚姻生活的影子,就好像那是阴魂不散的前世记忆一样。 “你、你没死,”她张开口,却只重复着同样的话:“我没杀掉你……” “倒也不能这么说,”元向西听上去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你知道,我情况特殊嘛。换成另外两个人进来,就非要死一个不可了。” 要是进来五个,那就必须得死四个……这个副本还真够惨烈的。 波西米亚缓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气力了;但走下楼梯时,两个膝盖还是直打颤。 “你他妈干什么,”缓过来之后,她一想起自己站在黑暗里的丈夫,就恨不得能给他挠花了才好:“刚才那个丈夫,真的一直是你吗?你怎么能做到那么个——” “鬼”字只发出了个g音,音节还没成形呢,元向西忽然在楼下“哇啦啦啦”地大叫起来;波西米亚一住嘴,他立刻怒道:“你还想再来一遍吗?” ……对哦。 波西米亚赶紧揉了揉脸。她一个人在十二界里求生,早习惯了满嘴狠话,如今突然要压下愤怒好声好气,实在有点别扭。“不、不会吧?”她猜测着说,“就算它可以再被激发一次,也得先让我们出门啊……” 她及时吞回去了最后一句“不然进来的人岂不一辈子都要耗死在这儿了”。 元向西从坑里坐起来,头发、衣服上尽是灰尘和碎木屑。过家家剧情一结束,“丈夫”的神色就全消失了,他恢复了平常那副呆呆的样子,好像永远处于刚睡醒的茫然中。“唔……这个坑还在,地板还没有复原。嗯,说不定你说得对。” 波西米亚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对了,想了想,想不出来,干脆哼了一声:“我本来就对。” 元向西仰头看了她几秒,试探地问:“……你是不是还一脑子浆糊呢啊?” “你长那种脸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浆糊?”波西米亚气不打一处来,噔噔走下一楼,“快起来,出去了!是你把大门锁上了吧,拿钥匙!” “不是我锁的,”元向西跟她一起走到大门口,“是副本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锁上的,你试试——诶呀,居然开了?” 一见到外面的碧蓝天空、围绕着盆地的远山,波西米亚就迫不及待地一头冲出门,几步跨过门廊,在外面空地上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感觉浑身的冷意总算都在阳光中一丝丝蒸腾融化了;虽然是早晨,日头却和午后一样暖热。 感觉身后有人跟上来了,她立即回头瞪了对方一眼。“你什么意思,门开了,你吃惊个什么劲儿?” “地板还没复原啊,”元向西仍旧好像睡不醒似的,指了指门口。从半开的门往内望去,一楼的狼藉依旧清晰可见。“说明它还有个尾巴没走完呢,不过既然肯让咱们出来,可能这个尾巴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家伙脑子又不比她快,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一点? 元向西抱着胳膊,苦恼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儿,终于有了解释:“啊,你知道那种电影吧,那种拍完了最后还留个线头拍下一部的……我感觉和那个差不多,我是被它提醒了。咱们进去的这段剧情,是,最晚只到1981年,可是谁也没说过,这个家庭的故事到1981年就结束了啊。” “我没看过电影。”波西米亚硬邦邦地说。十二界有电影,但是票太贵了,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她才不花那个钱。 “你没有生活。”元向西很遗憾似的。 “我能生存,你能吗?”波西米亚恨不得用手指头戳瞎他,“你说的都废话,我扮演的妻子把家里其他人都杀了,早就自由了,她走了,人死了,还有什么故事可言。” 元向西咂摸了两下嘴,说:“那可未必。你别忘了暗房里那些照片,那些都不是丈夫拍的,但却是最后一个留在相机里的胶卷……说明那个妻子一个人活下来了,反而把家庭成员都聚在一起,拍了些歪歪扭扭的照片……” 波西米亚没说话。 “你说对不对,”元向西转过头,捅捅她的胳膊肘。 波西米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盯着远处的白房子,慢慢举起手,示意他看。 从半开的大门里,探出了一只手臂,越伸越长,很快就露出了肩膀,和更多的肩膀……不管露出了多长一截肩膀,却始终看不见头。那只手伸到门廊的摇椅上,摸索着找到了那一张前人留下来的提醒事项,一把将它扯下来,一晃就消失在了大门后。 门砰一声撞上了,二人都惊了一跳。 “是……是什么东西?”元向西自己就是个鬼,现在反而比她还怕:“那手臂太、太长了吧?” 波西米亚没回答——因为门一关上,他们就听见里头响起了脚步声。 他们离房子虽远,却把那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急不慢,一下一下往上走。到了二楼,它停了下来,随即一扇门吱呀呀地被推开了。脚步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哗”一声响。 二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二楼卧室刚刚被拉开的窗户里,站着另一个波西米亚抱着一个婴儿,在飘扬的窗纱后,无声无息地露出了一张肿胀苍白的脸。 对上另一个波西米亚的脸时,波西米亚好像被浸在了冰水里一样,身体、思绪都麻木得不能动了——直到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发现卧室窗户里空荡荡地没了人影,这才挤出了声音:“这下全结束了吧?我、我们赶紧走吧!” “打水……” “还打个屁水,” 人偶师的脸忽然浮了起来,她使劲揉了揉脸,冷静几秒,知道这样不行。“你去后面仓库拿桶好了,我不去,副本应该不会被你激活的……不过你路上不要自言自语啊!” “我没事干嘛要自言自语,”元向西咕哝着,原地定定神,好像总算攒起了点勇气;他好像个被剥了壳的蜗牛,动作慢慢蹭蹭,神态不情不愿,远远绕着房子走,不得不靠近仓库时,每一步都像是要踩地雷似的。过了两三分钟,波西米亚看见他拎着两个桶重新出现了,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在往回走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自己的人生里突然被插进了另一段扭曲黑暗的人生,就算是副本,就算是结束了,还是让他们各自都消化镇定了好一会儿。 “我想了想,我怀疑那个妻子最后可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终没走出去房子。”元向西蹲下去,将桶落进池塘里时,忽然说道:“虽然门窗都被丈夫锁死了,她不可能有钥匙,整个房子就是个牢笼……但她怎么可能不去打破窗户呢?那房子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没走出去?” “你这么想知道,你再进去试试好了,”波西米亚拉着脸站起身,将沉甸甸的水桶捞起来,摇晃出的水花溅湿了她的裙角。“我告诉你,回去以后你要是敢提我们扮演了一回夫妻,我就——” 她顿住了,看了看远处的房子,立起眉毛:“反正不准提。” 元向西“嘿嘿”地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当时真的可喜欢我了,是吧?一看你就是进入角色了,我跟你说话时,你脸都是红的,还老是偷偷看我。我以前被女生告白过,我认得——” “哗啦”一声,一桶水兜头就被浇了下去。 元向西跟个湿猴子似的一抬头,波西米亚才意识到自己恼羞成怒下都干了什么,不过一点儿也不后悔。“你少说两句!等等,你怎么回事,难道你一直都神智清楚?” “是啊,”他被浇得湿透了,仍旧没脾气似的,四下找了找,捏起她的裙角就要擦脸。“可能是因为我早就死了,我根本没有被影响得进入角色。” 波西米亚连抽回自己的裙子都忘了,只愣愣地盯着他:“可是……后来……那丈夫……那丈夫跟他妈变|态成精了一样!” “你真会夸人,”元向西不高兴起来,甩甩手上的水,“我一开始还提醒你了一句,想让你保持清醒,后来发现这样一来,剧情没有实质进展……我一想,过家家嘛,大家都要扮演角色才出得去,我们两个要是不跟着演起来,剧情岂不是就没法进行了吗?所以我研究了一下这个丈夫的心理,该怎么样行事,放你自行进入角色了……不过老实说,我又不是演员,我的表演很差劲啊。” “你真是太谦虚了。”波西米亚咬着牙根说。一起扮演夫妻是一回事,自己幻觉上头,另一个人冷眼旁观,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我是真的很差,”元向西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个人,不是很会做表情……” “那我看见的是什么?” “滤镜吧,”他咕哝着,将空桶又一次放进水里,说:“你那时已经是妻子角色了,你看到的应该都是当年妻子眼中看到的……当然,我也临场发挥了一下,比如拽你头发让你把脸贴着宝儿……啊,疼!” 他痛叫了好几声,波西米亚才松了手,冷笑道:“好像你没有长头发似的。” 等一人都拎上了一桶水,二人总算可以返程了。波西米亚从妻子的情绪和经历中醒过来以后,越想越觉得有疑问:“你之前不在洗照片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我发现日记的时候,也没告诉你啊,你怎么猜出来那夫妻二人的关系的?” “我就不能自己侦查一下了?”元向西回嘴道,“你有你的线索和信息源,我也有我的啊。” “比如?” “我在夜里不需要灯光的,”他有点儿骄傲地一扬下巴,“所以我早就在黑暗里发现宝儿了……唔,那个鬼孩子还真是有点恶心。” 波西米亚猛地一顿脚,水差点洒出去。“你早就发现宝儿了?什么时候?” “我不是说,我要去看看发电机能不能用吗?那时到处都是黑的,我刚走出大门口,一回头看见那个孩子在门后站着,跟我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她的’……可真给我吓了一大跳。” “然、然后呢?”真没想到,在她沿着线索往前走的时候,元向西那边居然是一条完全不同的剧情线。 “我那时还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在门口转了好几圈,想进去提醒你一声吧,她可就在门里堵着我呢……而且我犹豫的时间越长,她好像越要往我身边凑,我就赶紧去看发电机了。回来听你一说有人在盯着你,我有点明白了……原来这一家的爸爸,一直在让自己的女儿监视着她妈妈啊。” 元向西说到这儿,也为这五口之家而打了个寒战。 “而且,我在暗房的夹格里找出了很多藏在那儿的照片……都是不能给亲戚朋友瞧见的东西。比如有一张,是你被拷在床柱上,还有一张,是丈夫在走廊上偷拍的,那时宝儿坐在桌前吃饭,妻子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一只锅子,死死盯着她的后脑勺,眼球瞪得又圆又白……” 他放低了声音,说道:“我翻过去一看,发现丈夫写了一句话,‘她这么恨宝儿,是不是在吃她的醋呢?’……我跟你说,把那叠照片看完了,没有人还会以为这家人正常。”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元向西瞥了她一眼。“你是真呆啊?我们的角色都这种关系了,我找到线索还要告诉你,这戏还演不演了?我找到手铐的时候,总不能也通知你一声,我要拷起你了?” 真是不想被这种整天睡不醒的人说呆。波西米亚遥遥瞧见了公路围栏,真觉得自己宁可在人偶师身边捶腿,也不想再多和元向西待一秒;她赶紧冲上去,加快速度,跑近了公路边。 “大人!我们活着回来了,”为免人偶师因为他们迟回而发怒,她赶紧先喊道:“我们总算打着水了,而且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休养吃饭的地方!” 人偶师下榻的高架子,仍旧在原地站着;处于假死之中的林三酒,也仍旧在原地躺着。 “还算挺快,”从深红色的布帘后,传来了人偶师低低的声音。 挺快?去了一天一夜还算快吗? 难道那副本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不等二人发问,只听他又吩咐道:“把水泼她脸上,持续泼。” ……不是给她喝的吗? 波西米亚和元向西面面相觑几秒,拎着水桶走近了林三酒。她看起来面无人色,若是搬进过家家副本里,完全能无缝当鬼;犹豫了一下,波西米亚拿起一个空罐头,捞了一罐水,浇在她的脸上。 就算她没有什么医学知识,也知道假死的人只靠浇水恐怕是不行的。只是波西米亚万万没料到,在她浇到第四罐的时候,地上的林三酒忽然开始了剧烈颤抖,皮肤、肌肉都像海浪一样,一波波地摇晃起来,仿佛一个被晃花了的人形图像。 作为一个进化者,她对这一幕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她不是正在假死状态中吗?怎、怎么可能……? “大人,大人!”波西米亚急急地一扔罐子,冲到了高架前,叫道:“林三酒好像能力升级了!” 1263 夫妇俩与家畜 “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波西米亚叉着腰感叹道。 “就是,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天气,一看就知道,会有好事发生的。”元向西配合了一句。 “你看看,这附近好多农田,说明房子里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周围还这么安静,说明它一定很安全。” “你说的对,你的观察力真敏锐,一眼就看出来这儿很安全了。”元向西冲她一笑。 波西米亚看了他一眼,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暗自怀疑他是在嘲讽自己。“我当然是比你强多了。” 元向西看着她,顿了顿,说道:“你这个人也很好,从不骂脏话,不像有些人,没有教养。” 波西米亚攥紧拳头,笑道:“你这个人也不差,不像有些呆头呆脑、不知好歹的家伙,你呀,最识时务了。” 二人彼此怒视了一会儿,直到一股凉风从后袭了上来,二人才激灵一下回过神。 “都住嘴吧,”人偶师的声音从身后冷冷地响起来,“木板早就响完好几次了。” ……第一关总算是过了,二人各自松了口气。 虽然明知道这栋白色民居已经被激活了,他们却还是不敢把心里实话全部浇在对方脑袋上。二人给人偶师让开路,回头扛起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林三酒,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打量了几眼房子——这栋房子早已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看上去春风和暖、一派安然;但一想起自己在里头经历的一切,二人就都心有余悸地白了脸色。 “这次房子里应该没有那条手臂了,”元向西咕哝着说,“诶,这一句算是好话吧?” “好不好,你不也都说完了?”波西米亚小声叱了他一句。她有好多想说的话就是不敢说,每个字都挠得她心里直发慌——她可没料到有一天,自己讲话之前还得自我审查一下。 二人跟在人偶师身后,斜瞥了摇椅几眼,进门时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条儿,最好什么也不碰上才好。民居内部仍旧和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整洁、齐全、精巧;天花板上的洞、地板上被砸出的坑、撞破的栏杆……全部恢复了原样,看不见半点损伤。 当然,小圆桌上的家庭照片,也又一次被整理摆放好了。 走过它的时候,波西米亚和元向西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朝照片上偷偷一转眼珠。 这回他们说了很多好话,剧情时间肯定会落在1973年10月之前,也就是这一对夫妻的关系还没有开始变味的时候。当时他们生活幸福,没有孩子;那么,进来的四个人中,谁当丈夫,谁当妻子,剩下谁当猫猫狗狗,就实在叫人不能不好奇了…… 刚一看清照片上的人脸,波西米亚骤然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清楚得让人偶师都回头扫了她一眼。丝丝乌发下,他眼角的亮粉闪烁着刀锋般的光泽。 “噢?你有什么想分享的?” “没、没有,”她慌忙说,“就是林三酒跟死猪似的,太沉了。” 她不敢把实话说出来,但已经是个活鬼的元向西,可一点儿顾忌都没有。 “啊,难道说我们几个人里男性角色首选的人是你,女性角色首选的人是我?”他惊叹了一声,歪着头,对着照片来回看了几圈,“我虽然性格温柔,又留长发……唔,我穿女装也很好看诶。” 波西米亚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就算照片上穿着新郎礼服的人偶师这时候突然伸出手一把掐死他的新娘元向西,她恐怕也不会吃惊的。她赶紧将林三酒从新娘子手里拽下来,一边小声嘀咕“大人,我把她放那儿”,一边贴着走廊边将林三酒拖进了客厅,动作迅速得像脚下着了火似的。 “我不服气,” 等她进了客厅,还能听见元向西嘀咕:“我还是把头发剪掉好了,我记得厨房里有剪刀。” 人偶师站在走廊上,有好几秒既没说话也没动地方,可能早就让那活鬼给气疯了。波西米亚看着昏迷不醒的林三酒,真希望自己也能一头倒下去才好;就在这个时候,她只见人偶师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一抬手——随即一阵尖锐风声从天花板下席卷而过,不知多少物件被砸得纷飞碎裂的响声,将半边房子都震得颤了一颤。 “大、大人,”她不能不说话了,声音都带哭腔:“行为……行为上恐怕……那个,也得请您稍微平稳一点儿……” 元向西早远远地飞出了大门口,从客厅窗户里往外一看,正好能看见他从地上爬起身,给自己扑了扑灰,又走向了屋子。“你不要这么大脾气嘛,”他还不忘在外头慢吞吞地说,“你以为我想给你做太太么……” “没有我吩咐,谁也别来二楼烦我。” 人偶师没理会他,只沉着脸,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他转身就要上楼时,波西米亚赶紧鼓起勇气,又叫了一句:“大人!” 她哪敢让人偶师多等,急忙继续说道:“那个……林、林三酒她,怎么办才好?” 不久前在公路上时,林三酒都已经表现出能力升级的状态了,结果不过几秒之后,她的身体、皮肤波动却又渐渐平复了下去——不管对于什么样的进化者来说,能力升级都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了;正是因为身体突然失控的过程要维持好一会儿,能力升级才是进化者可能遇见的最危险的情况之一。 谁也没见过这种升级刚开个头,却忽然不升了的状态;众人围着她等了一会儿,发现她虽然恢复了轻浅呼吸,但却始终没有继续升级、或者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如今他们进了过家家副本,是可以休养了,可林三酒难道得一直这么躺下去? “等着,”人偶师一眼也没回头看,抬步就上了楼。 就……等着? 波西米亚束着手,愣愣地在林三酒身边坐了一会儿,琢磨着要不要再给她泼点水。刚才在公路上时,他们打的水就都泼完了,林三酒早成了落汤鸡,也仍旧没有反应…… “我说,人类角色都分配完了,你们俩会是什么动物啊?”元向西慢慢悠悠地转进客厅,身上一点儿伤也没有,冲她笑道:“我记得这一家养了不少农畜……” “你妈才是农畜,”波西米亚一拧头,冲他烦躁地一龇牙,嗓子眼儿里“哈”了一声——这声哈一过,她自己也愣住了。 ……元向西看了看她,没说话。他走近客厅柜子,熟门熟路地翻出了这一家的相册,抽出了一张照片,走过来指给她看。 刚刚新婚不久的元向西,怀里抱着一只橘黄色的大猫,笑得十分开心;照片背后写着“波比八岁了!1973年7月”。 “真的,连毛色都差不多啊,”女主人元向西伸出手,摸了摸波西米亚的脑袋,“毛也很厚……想不到你都是个老猫了。” 她条件反射地想咬上去一口,但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总不能他妈把角色扮演得这样到位吧。她一把拍开了元向西的手,坐在沙发上一指林三酒,朝主人指挥道:“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再给她接一壶水!” “好啊,波比。” “波你个妈头大傻比。” “波比今天脾气不好呢。” 眼看元向西走出了客厅,波西米亚才从沙发上跳下来,凑近闻了闻林三酒。老实说,跟做家畜相比,做猫已经是个挺好的选项了;但她要是没记错,这一家好像也就只养了这么一个猫,最起码照片里的宠物只有自己而已——那昏迷不醒的林三酒是个什么? 她四下看了看,听见厨房里传来了拧开水龙头、打开橱柜门的声音,耳朵立即往那个方向一转;静静听了几秒,她终于耐不住肚饿加好奇,悄无声息、一溜小跑地进了厨房。 现在的厨房,跟上次可大不一样了。 “波比来了啊,”元向西把长头发扎了起来,袖子挽了上去,在烧热的锅子前站着,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烟火人间气了。“等一下啊,你的晚饭马上就好。” “你要是敢给我吃猫粮,我就敢吃了你。”波比米亚坐在餐椅上,一边说,一边感觉胃里被“猫粮”两个字搅得直泛酸水。 元向西又把手伸向了她的脑袋。“真可惜,这儿没有猫粮。我给你把火鸡肉煮熟打碎,拌上鸡蛋,再来一碗清水……可以吧?” 被他摸了两下毛发,波比米亚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看起来这个屁波比很喜欢被摸毛——她反应过来,一摇头,将他的手甩了下去:“那就快点做!” “我还猜到小酒是什么了,”元向西依旧叫得很亲切,“你看,原来厨房里也有个主妇用的日历呢……今天是1973年8月2号,这一天画了个圈,写着‘兽医来看过了小方糖’。” 小方糖? 这会是个什么动物的名字? 什么动物吃起来是甜的? 元向西看了她几眼,揉着眉头叹了口气。 “马,”他转过身,把两个鸡蛋放入滚水里,“一般方糖都是给马吃的,也是马的常见名字。这么安排也有道理,马这种动物挺贵重的,它生病了,主人会很上心地给它治病……” 1264 雨天来客 不知道何时开始下雨了。雨痕从窗户上丝丝划过,将它冻得冰凉,玻璃上都蒙上了一层灰蓝雾汽;而里头,烤熟后的鸡肉香气、锅碗的偶尔碰撞声、炉灶上散发的余温,烘得厨房里成了热腾腾的一团明亮。 波比米亚早就饿狠了,别说林三酒是马了,就算林三酒是妈,也不能叫她在吃饱饭前离开厨房一步。她一口气吃了五碗火鸡肉拌蛋,直到撑得怎么也吃不下去最后一口了,她才推开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突然意识到这顿饭里没放一丁点盐。 “猫吃盐对肾不好。” 元向西明明不会被副本影响,玩起角色扮演却很热衷,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给你滴了一些生鱼肉汁增加腥味,是不是特别香?” ……真的他妈特别香。 波比米亚此刻又高兴又烦躁:“这破副本怎么回事,连味觉也能影响吗?” “好像记忆也可以呢,不知道是不是随情况和难度变化的……诶,我才反应过来,你还记得副本?说好话开始的副本原来这么温和啊……对你的影响都不怎么严重嘛。你真不想去抓飞虫?” 见她拉下了脸,女主人仿佛有点失望。他收拾了一下餐具,端着一杯水走出了门:“你还记得吗,你上次突然想起来,见到那个……那个你知道是谁,舔她爸的碗?肯定是副本给你的记忆嘛。” 为了保险起见,果然还是别提“未来”才会出现的宝儿比较好。 波比米亚下意识地跟上了他的脚步,一起出了厨房。“对哦,”她想到这儿,猛地吸了口气:“诶……当时她舔的是哪只碗来着?” 万一她刚才用的碗—— “你放心,给你用的是猫碗,地上找到的。”元向西拐弯进了客厅,忽然在门口回头一笑,小鹿似的眼睛弯起来,露出一排白牙:“你走起路来叮铃铃响,真的像个挂了脖铃的猫。” 吃舒服之后,其实不太容易发出火。波比米亚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声,挤在他前面进了客厅,在林三酒旁边坐下了——这匹死马还是老样子,不管怎么推,眼睛也睁不开一下。 “怎么办,”她戳了几下小方糖的脸,“昏迷这么久身体都脱水了,你看,一戳就往下陷,弹不起来。” 元向西也端详了她几秒,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那要不然……” “谁也别喂她喝水。” 人偶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登时惊了二人一跳。他们赶紧转身四下一找,发现他只将声音送下了一楼,人却没下来——听着却像在耳边说话似的。 明知道对方肯定能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听得清清楚楚,波比米亚还是抬高了声音,问道:“不过,大人,我们这样放着她不管,不行的吧?她接下来会怎么样啊?” 一听见自己出口的语气,她不由心脏一紧,回过神来了:看来这个大橘黄猫平时挺受主人宠,连带着她和人偶师说话时,都冒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劲儿。 楼上的人偶师静了两秒。 “她是成长型,”半晌,他慢慢开口了,嗓音仍旧像寒冬里的河,一个字就是一块浮过的碎冰。“……也该有点成长型的样子了。” 波比米亚还没想好该怎么往深里问,没想到男主人却在一个停顿之后,继续说道:“她没有实质性的病痛损伤,但生命力流失了,器官也衰弱了。外人治疗不了,现在只能等她体内的应激系统反扑……你可以理解成像发炎时会增加白细胞一样。成长型平时帮助体质缓慢增长,到了这种绝境,应该会变成激烈的大幅度进击性反抗。” ……这就是胡苗苗的待遇吗? 人偶师原来还有这么耐心平和、好好解释的时候? 不过,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不让自己二人给她喂水喝。如果外界给林三酒提供帮助,让她身体情况稳定下来,反而不好激发她体内的反抗。 “那她之前升级开了个头,是因为遇见了绝境……但突然停下来,又是因为什么?”反正问了也不挨打,不问白不问。 “还能因为什么,”人偶师冷笑了一声,“蠢货决心要翻盘,却发现钱没带够。” “所以……至少她的反抗系统开始起作用了啊。”这倒是个叫人松了口气的消息。 能向人偶师级别的进化者请教问题,确是个少有的机会,波西米亚一向又是那种逮着奶牛就能把它挤成牛肉干的人,当然得趁机多问几句。她仰起头,看着涂着白漆的天花板问道:“为什么上次会没成功呢?她还在继续尝试下一次吗?那、那我也有这样的反抗系统么?” 这一次,人偶师却迟迟没有说话。 外面的雨早就下大了,雨丝的声音像无数刷毛一样,沙沙不绝地刷洗着天地间,连客厅里也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天光。当他的声音终于切破了雨声时,却叫人一点儿也没听懂。 “去开门。” 什么? 波西米亚一愣,跟元向西对视了一眼。后者倒很有家里主人的自觉性,先一步站起来,犹犹豫豫地往门口走。大黄猫的好奇心比谁都重,紧跟在他身后,从客厅门里伸长了脖子。 元向西打开门上一个小格,往外看了看,蒙了雨色的天光映白了他的眼睛。 “谁啊?”波比米亚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他茫然地束着手,转过头说:“我没看见人……” 猛然“咚咚”两下敲门声,顿时把他的下半句话给震碎了,二人都吃了一惊,波比米亚甚至还伸出一条后腿,随时准备掉头就跑。元向西赶紧又拉开那个门上的小格——这一次情况显然不同了,他的视线在门外停了两秒,急忙后退半步,打开了门。 当雨丝、天光与门外人一起映入波西米亚眼里时,她顿时明白元向西为什么刚才会说自己没看见人了。 因为来人只及一个成年人胸口那么高,恰好处于他的视线下方;此时见门开了,敲门的“人”顿时朝二人抬起了订书机形状的金属头颅。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看上去仿佛趋于无限光滑的金属质地:雨水打在这一具精工打造的机械身体上时,竟像是落在油上一样蓦地就滑落了下去,甚至留不下一丝水痕。 一鬼一人一机器彼此看了对方半晌,终于还是机器第一个说话了。 “你好。” 它一定是由相当先进的技术打造出来的,因为它在短短半秒内,就完成了朝元向西伸出一部分机械体、打开部件、重组成一只手的这一过程;而波西米亚几乎听不见它机芯运转时的轻微响声。 元向西愣愣地看着那机械手伸到自己面前,茫然地看了它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试探着也伸出了手。 一鬼一机器的手彼此握住,一起上抬、下落,上抬、下落,完成了这个人类初次见面时的礼仪。 “这位小姐,冒昧打扰了,我叫j7。”机器人彬彬有礼地说,“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能容许我进去稍稍休整一下吗?” 1265 快跑! 一个七十年代的悲剧性家庭故事里,该往哪儿塞未来科幻角色? 波西米亚和元向西看着机器人走进屋子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机器人的作客礼仪确实无可挑剔;它没忘了对冲家庭宠物也点了点头,回身关上门后,订书机似的脑袋转了360度一圈,对女主人致谢道:“谢谢你,你的家真漂亮。有相片掉了,我帮你捡起来。” 之前人偶师发脾气打飞的家庭照片,此时还散乱地扔在地上。j7体内打开探出的机械臂此时又变了模样,两片金属打开后一夹,就把几张相片给“铲”起来了。那个订书机形状的脑袋,对着照片微微一歪,边缘蓦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好像有什么程序被激活了似的。 “这真是一张好看的结婚照,”它对着其中一张照片“看”了几秒,将它摆回了小圆桌上。“是放在这儿吗?” 元向西愣了吧唧地点点头:“啊……那个,是。” “你是哪来的啊?”波西米亚终于忍不住了,问出了一直徘徊在他们头顶上的问题:“这里是个副本,你不知道吗?你进来干什么,演电话机?” j7顿在原地,一只机械臂卡在半空里,脑袋半晌一转:“……啊?” “别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j7好像比她还茫然,订书机形状的头来回转了转,除了轻微的机芯运转声什么也没发出来。 波西米亚跟它讲不明白,干脆一仰头,朝楼上喊道:“大人,大人!房子里进来了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在了楼梯口。他“咯吱、咯吱”地慢慢走下楼时,好像叫原本暖和明亮的一楼都冷得打了个颤。不管什么时候,人偶师看上去总像是漆了一层惨白颜色,看不出半点血气——唯有j7丝毫不觉得这个人类有什么不同,朝他照样伸出机械臂,说:“初次见面,你好。” 人偶师顿了两秒,似乎难得一次也怔住了。 “……不是副本安排的兽医?” 他的太太立刻凑上去几步,小声解释说:“你可能是没听清楚,我刚才说日历上写的是兽医来‘看过了’小方糖,说明现在已经看完走了。” “我察觉到你们好像对我有疑问。我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机械生命体,恰好路过的。” j7的机械臂依然直直伸着,暂时还没意识到人偶师是不会和它握手的:“同时我也注意到,在我走进来时,我接收到了一连串不知道从哪传出的讯号,形成了信息流,让我自动对你们作出了身份判断。莫非你们是进入副本的进化者?你们并不是夫妻和……和猫?” “猫长这样吗?”波西米亚指了指自己的脸。 j7思考了一会儿。“唔,在这片区域内确实有两套逻辑正在运行。我觉得你们的情况复杂,我还是不掺和的好,再见。” 它说走就走,一点也不耽误——三个人看着它转过身,用机械臂在门把手上又转又拧地弄了一会儿。 金属撞击时“哒哒”的响声在沉默里持续了半晌,j7最后甚至还拍了它好几下,终于又一次转回头,指了指门:“我打不开它。” 几人都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 元向西走过去,没费一点儿事就顺顺利利地打开大门,站进了门廊里。j7似乎疑惑了一下,刚要跟出去,却忽然在门口停住了脚。 “但是我走了的话,你们就没有……”它想了想,“没有面包机了。这一点让我觉得,我不能离开。” “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你要演家用电器的!”波西米亚一拍手,“这个副本还真——” 她及时地把“挺会分配角色”这半句话给咽了回去,改成了:“这个副本真容易的很,演个角色就能过关了。” 一部面包机当然没有自个儿在房子里出出入入的道理。j7一边叨咕着这对自己来说是严重的降级,一边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命运——反正它就算不接受,它也没法让自己出去。 “你们没有骗我吗?”j7走进走廊里,订书机形状的脑袋一圈一圈地转,似乎不时时刻刻看着众人它就不太放心:“人类是充满了欺诈的物种……诶、诶?” 也不知道哪儿是它的“眼睛”;它的脑袋腾地转向了客厅,随即连电子声都拔高了几分:“林三酒?那是林三酒?” 人偶师闭上眼睛,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有没有她不认识的杂碎?” ……当三人一机围在林三酒身边,总算将彼此的情况都大致了解一番之后,窗外的雨声依旧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似的,涂抹得房子内部都昏蒙蒙地发灰。1973年的房子里是通了电的,女主人元向西干脆打开了所有灯,整个房子浸入了一片明亮的暖黄。他不知何时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啜了一口,长长呼了口气:“那么,我们现在就一边休息,一边等小酒自己醒过来?” 波比米亚早已经昏昏欲睡了。一身漆黑皮革的人偶师坐在单人沙发上,仍旧一脸阴鸷乖戾,看起来与温馨平和的家庭气氛格格不入,仿佛一段轻声哼唱的摇篮曲里突然加入了死亡金属。面包机倒是唯一一个担心林三酒情况的“人”,时不时地就凑过去,听一听她的心跳。 “我对人体生理机能了解不多,”j7建议道,“她如果始终醒不过来,不如试试给她通电?” “说不定可以,”元向西看着也快要睡过去了,含含糊糊地说。 客厅里又一次陷入了寂静里,唯有波比米亚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在打呼噜的边缘一起一伏。真叫人难以相信,眼下的房子与1981年的房子竟然同是一个副本;雨声仿佛带着催眠的效力,沙沙打在耳膜上,渐渐放松了他们的神经——老实说,要不是林三酒还生死未卜,确实是个末日少有的、身心放松的奢侈机会。 人偶师轻轻站起身,目光在一地的人身上转了转。身边有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他的人偶。 他行走时的皮革响声,没有让任何一个人醒过来,唯有面包机微微一转头,边缘亮起一道微光。j7没出声,人偶师当然也没有要和他人搭话的心思;在他快要走出客厅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林三酒。 在他的目光下,林三酒双目紧闭、唇色苍白,额头上不知何时渐渐泛起了一层汗珠。那汗光一点点颤泛着,仿佛一湖水被搅碎了后的波光粼粼;随即,她的皮肤、头发、身体都也跟着波荡颤抖起来,越发急切激烈。 “她怎么了?”j7立刻爬起了身。 元向西和波西米亚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一见林三酒的异况,登时都清醒了过来。“这次能完成升级了吧?”波西米亚一边说,一边跳下沙发,在她身边蹲下了——刚一蹲下,又立刻跳了起来,叫了声:“诶?” 众人顿时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波西米亚来不及解释,急忙重新弯下腰,从不断波荡晃动的人手里摸了几下,居然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鞭子。“这、这不是林三酒的那什么龙卷风鞭子吗?她之前没有把它拿出来啊?” 人偶师一拧身,几步走近了,皮革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元向西坐在地上,忽然只觉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膝盖;他伸手一捞,捡起了一个罐头——不是他去大熊市里弄回来的罐头了,那些罐头早就让波西米亚给扔了——他拿起来的这一个,显然是十二界的出品,标签上还写着:“肉类干粮,不要用特殊物品的热源加热。” “那也是林三酒的!”波西米亚眼尖,叫了一声。 随着林三酒的身体颤抖,更多的被她收入卡片库里的东西都纷纷掉了出来。【描述的力量】、装着热咖啡的马克杯、一堆沙子,还有一大叠一模一样的野战裤……几乎在众人刚刚明白过来情况之后,客厅就被不断涌出的东西给占去了一小片地面。 波西米亚忽然低低地吸了一口凉气:“抓上面包机,我们快跑!” “什么?”元向西爬起来,“为什么?” “快,”波西米亚甚至都不怕人偶师了,两步就挤到了他身边的客厅门口:“林三酒身上还有个集装箱!” 1266 反过来了 暴雨将天地间遮蔽得晦暗无光,大地承载着连绵无尽的雨声,眼中尽是昏昏蒙蒙的一片雨帘,抹掉了一切人间,让茫茫世界里只剩下了雨。当众人跑远了,转身回头看时,不远处的白色房子也形状氤氲、模模糊糊,好像马上要从水帘里蒸腾消失了一样。 才一离开屋子的遮挡,他们要不了几秒浑身上下就全湿透了,甚至连张嘴说话时,都会吃进一口雨。元向西说一句话得“呸呸”好几次,睫毛、鼻尖、嘴角挂的尽是一柱柱水:“我说,小酒呢?不把她带出来吗?” “把她带出来就把集装箱也带出来了啊,谁知道集装箱什么时候掉出来。”波西米亚一边说话一边抹脸,好像个必须得开雨刷才能继续工作的汽车:“人放里头没事,反正一手拿不住的东西都是在她体外出现的,压不上她。” j7被元向西抱在怀里,每次一转头就甩下一圈水,也不说话了;人偶师用手背一抹嘴角,低低地骂了一声——谁都没听清楚,谁都没敢问。 众人站在雨里,愣愣地望着远处的白色房子。从客厅的窗户里,他们还能隐约瞧见里头的情况:时不时地就有一个新出现的影子划过半空、或蓦地闪过去一片光色;物品掉落、撞击、滚动的声音,全被隆隆的雨声给盖了过去,几乎听不见了——唯有突然从客厅里传出来的一阵响亮音乐声,让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什么音乐节门票,”波西米亚也不知道自己在和人偶师说,还是在和元向西说,“是……是什么歌?” 雨声里的歌唱悠扬清亮,转折有力,叫人一听那女声,就被它悠悠地给托起了心脏似的。众人一言不发地听了几秒,只见客厅里终于不再有影子晃动了,元向西忍不住问道:“也许不会全部掉出来……” 他的话没说完,轰然一声巨响猛地压破了雨声。房子墙壁在一瞬间就被撞穿了,破碎的建筑材料登时在烟尘里翻滚四溅,连带着二楼都跟着失去了平衡,“咯吱吱”地压了下来,眼看着也要裂成碎块;一只集装箱冲破了四周墙壁的约束,几乎把半个房子门脸都给砸成了粉碎,突兀地从毁掉了一半的房子里探了出来。 众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听着轰隆隆的闷响逐渐散去,听着雨声和歌唱声又一次升起来;直到觉得房子里总算没有了异动,林三酒好像不再往外掉东西了之后,他们才开始慢慢往回走。 40尺柜集装箱,堵住了他们能够进入房子内部的每一个空隙——不,准确地说,现在房子早就不剩下多少了,原地就剩半个房子壳和一个集装箱了。众人在倾盆大雨里摸索打滑半天还没找着林三酒在哪儿,人偶师终于不耐烦了。 “没有一点用,”他低低地说,看也懒得看另外两人一机,探手朝半空中虚虚一抓;集装箱像是忽然被巨兽掀了起来一样,猛地拔地而起,翻滚着被扔进了空中——它重重地落在远处农田里时,震得大地都抖了几抖。 雨幕和烟尘之下,林三酒和她的无数物资正躺在一地断砖碎木里,尽管皮肤被雨水打得泛了白,却总算完好无损。她身上能力升级的波动已经停了下来,但不知道是完成了,还是又一次半途中断了;几人犹豫着走过去,脚尖踩在废墟的空地上,总算摸到了她的身边。 “心跳比刚才清晰了40,”j7的机械臂按在林三酒的胸口上,好像一个听诊的医生,“呼吸也平稳了,这是好事。” “可是吃的都被压坏了,”波西米亚抬起一只脚,脚底下沾的都是黏果酱和碎饼干。她哭丧着脸说:“全被雨水泡了,捡起来也没法吃了。” 所有的换洗衣物、日常用品、食物储备……全都在这一场无妄之灾里被毁了个七七八八。二人一机把废墟稍微清扫了一下,将看起来好像还能用、还能吃的东西,都和特殊物品一起,整理归拢成了一小堆;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在没完没了的雨势里,大家像落汤鸡一样坐在废墟中央,看起来都有几分愁苦。 “这房子应该是能够自我修复的,”元向西安慰道,“别急,我们的家没有丢。” 人偶师和波西米亚一齐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会这样呢,”j7喃喃地问道,脑袋上的光一会儿亮起一会儿落下,似乎怎么也破解不出答案:“她不是能力升级吗,怎么反而能力失效了呢?” 重新坐在副本的地盘里之后,波西米亚又有了勇气。她朝人偶师看了一眼,小声说:“大人……” “别叫我,” 其他人都只能坐在地上,只有人偶师坐在还算完好的唯一一把椅子里。湿淋淋的黑发贴在他越发苍白的皮肤上,水珠顺着皮革一滴滴滑落下去,仿佛也浓浓地染上了一丝黑气。“你问她。” 波西米亚立刻闭上了嘴。 “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把她通电试试,我可以控制电流量。”j7仍然没忘了这个主意,朝众人征求意见。 “下雨呢,”元向西提醒了它一句,“反正我是电不死也电不活的,但家里还有猫。” “……什么猫?” “你怎么还问,”波西米亚不耐烦了,“早说了我演的是猫,是猫,你怎么就记不——诶?” 众人一起转过头,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林三酒半歪过头,雨水不断从她脸上划下来,在地上积成了一片小水洼。她的睫毛闪了几下,甩落了几颗水珠。“我……我在哪儿?” “醒了!”波西米亚直直跳起来,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把废话又说一遍:“她醒了!” 林三酒伸出手,手指浸在泥水洼里,撑着自己慢慢坐起身。元向西不愧是在场众人中最适合扮演妻子角色的人,忙凑过去,扶着她坐稳了身体,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山林里踏青啊?” “踏了个你妈哦。”波西米亚小声叨咕了一句。 林三酒闭上眼睛,微微地“嗯”了一声,随即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睁开眼睛四下一扫,目光停在那一堆物品上不动了。“我……我的【扁平世界】怎么了?” “不知道,你好像能力升级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东西都被你给甩出来了,幸亏我们跑得快。”波西米亚伸手抓起一张浮世绘,扔给她:“你试试,还能用吗?” “能用,”林三酒看着那张浮世绘在手心里又变成了一张卡片,脸上只有雾茫茫的一片惘然:“……卡片看起来也和之前没有区别。我真的升级了?” 几人互相看了看,连人偶师也微微皱紧了一边眉毛。谁也没能看着她升级,搞不好又是半途中断的——波西米亚见她丢了这么多物资,心里哪能甘心,使劲启发道:“你再仔细看看,真的没有不同吗?你很有可能升级了,你可别告诉我,损失这么多东西,没有一点收获?” 林三酒抹了把脸上的水,将卡片凑近了,仔细看了足有半分钟。 “和以前一模一样,”她近乎茫然地说,“如果升级了的话,我应该会收到卡片提示……我的转化物资上限会增加,重量限制也会提升。上一次我可以用物品吸收能力效果时,卡片上有一大篇解释说明……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波西米亚好像挨了一锤子似的,咕咚一下又坐了回去。“得,”她唉声叹气地说,“没了那么多生活物资,就换你一个醒过来……” “把那幅画先扔出来。”人偶师忽然发了话,叫几人都不由脊背一震,“空着手再试一次。” 或许是始终没脱离副本的原因,他这句话居然平平淡淡,没有一点嘲讽厌恶,好像果然是一心为小方糖着想。林三酒反而难以适应,看了他好几眼,慢慢爬起身来说:“那我试试。” “你应该坐着,多休息一下,”面包机说。 “j——j7?”林三酒这才意识到身边角落里的机器是谁,差点跳起来:“你怎么来了——怎么会是你——” “办正事!”人偶师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 林三酒醒过神,总算是将一肚子问题都重新压了回去,朝j7解释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想要站着休息……你是不是增加了什么家用功能啊?好了好了,我现在就试。”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周围几人都一声不出地盯紧了她。没了集装箱之后,副本房子果然开始了缓慢的修复;等到客厅天花板终于生长到了能够勉强为他们遮挡雨水的程度时,林三酒才终于睁开眼睛说话了。 “我……我找到了不同的地方。”她自己也不大敢相信似的,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找不出言辞来解释。“好像是升级带来的变化……你们谁有笔吗?” “书房有,”元向西不愧是女主人,“你要笔干什么?” “我的【扁平世界】……好像反过来了。” 1267 论为什么吃糖不好 手里握着笔,林三酒呆愣愣地站在地上,衣物被水浸透了,沉甸甸地闷住了皮肤。房子大致上已经恢复了原状,门墙都重新立了起来;只不过里面依然全是湿的,不管是沙发还是地毯,一压就能就挤出一泡水。 “喂,”波西米亚忽然叫了她一声,“你愣什么呢?我们都等着呢,什么叫反过来?你以为我是真好奇你升了什么东西吗,我就客气客气,你还不快点说。” “噢,”林三酒这才恍然回过神,“我可能昏迷的时间太长了……现在脑子里有点乱。” 她犹豫了一下,只觉脑子里纷纷杂杂,像是起了重重大雾似的,各种思绪都不太清楚了;对于【扁平世界】的异样,她此刻就像是在隔着雾气看树影,朦朦胧胧地不大肯定——“反过来了”,几乎只是她下意识产生的一个直觉,但究竟是怎么个“反过来”法,她自己也不清楚。 以前她是从现实世界里拿出物质、将其变成卡片;那么说不定,现在卡片上画出来的东西,可以变成现实世界里的物质? 林三酒心神一动,手心里就多了一张卡片。 她的卡片库里早已空了,按理来说,除了像日记卡或诺查丹玛斯之卡这样的功能卡之外,叫不出来任何卡了才对。但是现在……林三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卡片。 卡片上一片纯白,就好像在等着她添加内容似的。 带着几分迟疑,林三酒在白卡上慢慢画了一根弯曲的黑线。黑线在纸面上一动不动地滞留几秒,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想要解除卡片化,把它变成物品,试了几次,卡片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什么东西?”波西米亚凑过头问道,“你要把它变成什么?” “头、头发吧?”林三酒自己也不大有信心,举起卡片给众人看了看,“不像吗?” 元向西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根假装是头发的黑线。“你是不是不太会画画?” “一根头发还要什么画技?” “那要看你想不想画得逼真了嘛。一根头发和一根线可是不同的,”元向西抱起胳膊,说起来头头是道:“头发的发根粗,发尖细,上下不一样,本身还有光泽。你这就是一条用笔随便画的黑线。” 林三酒还真不知道头发原来有这么多讲究。 “你画得好你来,”波西米亚一推他的肩膀,说道。 “我虽然懂得多,”元向西抬起总是一片茫然的脸,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但我上手会的不多。” 人偶师无声地低下头,按了几下太阳穴。 是因为画得不像才没有变成物质的吗? “有会画画的啊!”林三酒想到这儿,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自己眼前还少了个特殊物品:“我有个人形物品,是个画师,让他来试试——诶,他人呢?你们没看见吗?” 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我们那时都在房子外头站着淋雨,”波西米亚一肚子抱怨,“你的破集装箱把房子都砸穿了,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这副恍然大悟的脸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刚才房子破了是我们没事打烂了好玩的?” 原来不是人偶师发脾气啊。 林三酒想起了画师,自然也想起来自己还有另一个人形物品;再仔细一看客厅里收拢起来的特殊物品,发现少了好几件,大概是在拆房倒屋的过程中不知散落到哪里去了——当下,除了人偶师不肯帮忙之外,其余几个人都在房子里各自分散开,一边叫着“画师,导师!”,一边到处翻看各个角落,寻找漏网之鱼。 那两个师都是人形物品,所以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要是藏起来不说话不动,跟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没有任何本质分别,哪怕对于进化者来说也不好找。众人找了一圈,除了在一楼楼梯底下发现了一个不知怎么被扔过来的木条箱之外,一个特殊物品也没找着。 作为一匹马和一台面包机,林三酒和j7能自主活动的范围不大,更别提上楼了——毕竟谁家也没有让马和面包机到处溜达的道理。眼看着女主人带猫上了二楼,一马一机却仍旧处于男主人的目光压力之下,没过一会儿,连他们彼此间磕磕绊绊的几句闲聊也逐渐灭了声息,j7似乎都开始有些坐立难安了。 “你,你都挺好的呀?”林三酒硬起头皮,朝人偶师打了一声招呼。 客厅里安安静静,只有头上传来了地板被踩过的声响,和波西米亚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人偶师端详着自己的手指,充耳不闻。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吹风机什么的……” 林三酒来回将自己的卡片翻看几次,发现那条钢笔画出来的黑线居然可以被抹掉重来——她一边抹干净卡片,一边嘴上没话找话地说:“身上湿乎乎的,怪难受的,是吧。” “哪有看见你的时候难受。”人偶师客气了一句。 林三酒闭了嘴,肚子里好几句话翻滚了一会儿,终于又说道:“那……那片山林也是副本吧?我好像开始慢慢想起来在山林里发生的事了。” “事情都解决完了你才开始想起来,真好。”人偶师像是在赞叹她似的,“蠢货的人生就是没有烦恼。” 客厅里又一次死寂下来。过了两秒,j7忽然伸出一只机械臂,拽了拽林三酒的衣角。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它带着一种科学求证的态度问道,“……‘把天聊死了’?” 就算是她也不能现在回答吧? 正当林三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只听头上忽然传来了波西米亚一声尖叫;她刚刚激灵一下,紧接着就听元向西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里!在地板里!” ……在地板里? 林三酒和j7都朝天花板抬起了头。一个脚步声咚咚地跑了过去,震得天花板上的吊灯都颤了几颤;波西米亚的声音随即在楼梯口响了起来,朝楼下喊道:“我找到他们了,他们两个被封住了!” “怎么回事?”林三酒赶忙来到楼梯口,想上楼又没有动,只问道:“什么叫被封住了?” 她从没有觉得这么矛盾过:她明知道,眼前只不过是一截普普通通的楼梯罢了;但看在她眼里,却简直窄细脆弱得古怪,叫她一看就不想把蹄子——脚——不想把脚放上去。 在回答她之前,波西米亚先冲房间里头打了个手势,招呼元向西“拆吧!”,随即才转头答道:“他们大概是被冲击力给扔上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跟俩傻蛾子一样不知道跑,结果房子开始复原的时候,就把他们给包在里面了……可吓人了,那个人生导师一张脸贴在墙上,五官都往外凸……另一个地板里的是画师吧?大头冲下,两脚在半空中直踢腿。” 林三酒真想上去瞧瞧,但是作为一匹马,小方糖在楼梯徘徊转圈了好几次,仍旧没敢上楼。波西米亚大概看出了她的为难,回头看看,急忙叫道:“你们去客厅那儿等着!要是把地板砸穿了,他就正好能掉进客厅里了。” j7嗡嗡地跟在林三酒身后,一马一机都在客厅门口停住了脚。等人偶师也站起来,带着自己的椅子立进角落里的时候,天花板已经开始不断发抖、震颤,吊灯也剧烈摇晃起来了;面包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生出了很有人味的一句感叹:“末日世界的副本也不容易啊。” 它的话音一落,天花板正好在这个时候塌了。 木料、烟尘、吊灯一齐从半空中四溅而散,一个人影随之掉了下来,重重一声砸在了客厅又是泥又是水的地板上,桶子、画刷、颜料管登时全在半空里开了花。画师趴在一地废墟里,似乎一时还没从被彻底封进地板里的状态里回过神,半晌才颤了一下手脚。 “别过来啊,”元向西的脸从大洞里一闪而过,对底下嘱咐道:“还有呢。” 随着这一声预告,天花板上方另一侧的墙壁也开始震颤着发出了闷响。大概是两个人形物品被包住的地方很接近,等墙壁终于被砸破的时候,连带着天花板另一头也破了;好不容易才修复完的二楼,登时又有一半直泄而下,轰隆隆地都一起砸在了地上。 等灰烟粉尘散尽了之后,林三酒一边咳嗽,一边将画师给拎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要求给他说明白了——画师大概没料到刚从地板里出来,就要开始作画,只好一手举着空白卡片,一边在满地的杂物里找画具。直到二楼被轰塌了一半,林三酒这才发现她原来还有不少零碎小东西,都被裹进了二楼房体里去,怪不得刚才怎么找也找不到;直到现在地板都被砸碎了,它们才随着建筑碎料一起倾泻而下,滚得满地都是。 “能力升级后出现了不明情况吗?” 大概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人生导师一个打挺从废墟里站起来,满脸是灰,还不忘记高高挺起了胸膛:“一个特殊物品就可以找我咨询一次了,你好好考虑考虑。要知道,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项,可以帮助你节省许多弯路……噢,你看,用这个就行。” 林三酒顺着他的示意一看,目光落在了一只从地板上骨碌碌滚过的玻璃瓶上。 那只玻璃瓶里装了好几颗色彩缤纷的圆形糖果;当它轻轻一声撞上了漆黑的皮靴靴尖时,哗啦作响的彩色糖果也终于在瓶子里安静了下来。她看着人偶师弯下腰,伸出一只单薄得像冰片削出来的手,慢慢将那小瓶子给捡了起来。 他举起玻璃瓶,仔细看了它几秒,手里一晃。 糖果摇晃着响了几下,玻璃的光泽落进了人偶师的瞳孔里。 “这是谁给你的东西?”他对着玻璃瓶,低声开了口,嗓音浸饱了说不明白的意味——又像嘲讽,又像悲凉。他眼角的亮粉忽然颤颤地闪烁起来,越发衬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无风无波的死寂。 “……宫道一。”林三酒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发抖:“它怎么了吗?” “你吃过了?” “是……我吃过了。”她一边答,一边觉得心脏在慢慢沉下去。 人偶师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右耳上的黑色耳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摆起来。“里面混入了别的东西,”他从林三酒身上收回目光,哑着嗓音说:“你吃下去以后,就会忘记一个事情。” 1268 它的用处在这儿? 【正文快了,今天有点卡】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1268 在厨房里打呼 当木板、碎砖、吊灯玻璃片……甚至连破碎建筑物里扬出来的沙尘,都相继回到了原位的时候,不属于这个过家家副本的外来物,也渐渐陷没进入了地板里;不久之前还满地积水,现在用手一摸,就连地毯都是干燥毛糙的了。 眼看着自己被砸得稀烂的食物、日常用品,都慢慢被副本给吞没了,林三酒忍不住揉了几下眉心。 n她刚才把特殊物品和集装箱都重新收进了卡片库里,有些还能勉强吃的用的,也从一地废墟里拣了出来,擦干净后转化成了卡片。她就是没想到,自己时隔多年之后居然又一次要为食物清水犯愁了——要是不尽早找到补充,顶多一个月以后,她和波西米亚就会都断了粮。 波西米亚一向是能把西瓜吃得只剩下色素的主儿,但在接受现实时,却比林三酒快多了。 “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她蜷在干燥了的沙发上,浑然没意识到旁边元向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她的头毛,只顾对林三酒说道:“你属于千里挑一的好运气,才有那么大一批吃穿用度……没了,接下来再找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无穷个末日世界,还养不活你一张嘴?” 林三酒点点头,手里把玩着两张卡片,说:“幸好特殊物品没坏。” “就是嘛,你不是需要那个什么打磨剂吗?虽然大人和我都没听说过,”波比米亚说到这儿时一回头,元向西正好抬起了手;她有点疑虑地左右看了看,才转头继续说道:“不过这个玩意儿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稀缺的东西。” 林三酒看了看手里的【ebay】,暗自希望她这句话能成真。 即使是特殊物品,也不意味着它就是独一无二的;在十二界里,又实用又方便买的物品,更是多不胜数。林三酒肯定不是历史上头一个能力展现出高级形态的人,就算找不着【能力打磨剂】,也总有别的替代品吧? 她刚才已经把一条求购信息放上【ebay】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也只好等着瞧有没有人回复——毕竟,冯七七早就不知把她的【能力打磨剂】给了谁。若是要在茫茫末日世界中,寻找十二人格的足迹、追回【能力打磨剂】,可真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你们真的都没听说过这个用途的道具?”她求证似的看了一眼人偶师,想再提醒他一下:“那你们的能力在进入高级状态时,你们都是怎么办的?” 人偶师成了一家之主以后,不得不说,脾气耐性都好多了,现在甚至还愿意屈尊坐在单人沙发上,与他们几个鸡零狗碎共享同一室的空气。哪怕听见了小方糖这一席问话,他也只是冷笑了一下:“必须借助外物才能展现出效用的能力,叫残疾,不叫高级。” ……用不着就说用不着呗。 “你的进化情况与我不同,我也提供不了更多的有用信息。”j7听了半天,忽然插了话,“我的能力进化是沿着同一套逻辑不断增递的,能力效果一直在标准差范围内,有高低级之分,却没有高级形态和初级形态之分。但你的能力进化却会对外界环境压力作出反应,随机演变,这二者之间没法进行比较。” 大多数人的进化,大概都和j7所说的差不多。林三酒一边听着元向西顺口问了它一句“你也能进化啊”,一边又在那张巧克力蛋糕的卡片上试了几回,终于叹口气,将它收了回去。 “大巫女有什么办法吗?”她现在被两件事压着,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想起这茬儿后,她又朝人偶师问道:“你问问她,等我的意识力完全恢复之后,我能不能用挖掘潜意识的办法,找回我遗忘的东西?” 人偶师半边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充满戾气的烦躁。 “你以为他是来给你做意识力训练的?”他的声气忽然轻柔亲和起来,眼角亮粉却粼粼地闪烁起了血色,“我说没了就是没了,你忘了的东西是不是脑子?” 见他的脾气有控制不住的趋势,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一会儿。 窗外雨声轻疏了几分,仍旧阴绵不绝;过了半晌,元向西从沙发上爬起来,向林三酒提议道:“你丢了不少物资,就在这个副本里多补充一些食物和水吧。” ……真不愧是女主人,站在原地休息的小方糖立刻点了点头。 “但我不要吃干草,”她没忘了加上一句。 “这个天气哪有干的草,我给你准备胡萝卜和苹果吧。” 心里一边想着“好不容易进个休养副本我怎么就只能吃胡萝卜和苹果”,林三酒一边没忍住高兴,从鼻子里喷出了一道迫不及待的气。 ……她实在也是早就被折腾得饿了。 元向西的女主人身份,还真是实至名归:他不仅从厨房里端出了一大盆碎胡萝卜和苹果块,还给林三酒倒好了一碗牛奶。波比米亚刚把头伸过去,又被元向西给拦住了,因为“猫的肠胃容易对乳糖不耐受”——他拦了两次,果然最后挨了一把挠。 谁也没敢问问人偶师想吃点什么,但这依旧难不倒元向西。他像模像样地扎了个围裙,头发也系在了脑后;在单人沙发后闷头转了几圈,他忽然“啊”的一声,小跑到一个柜子前头把它打开了。 等他把金黄色的威士忌倒进杯子里,又加了几块冰之后,人偶师扫了杯子一眼,竟然真的伸手接了过去——看来1973年的时候,这一家的男女主人关系是真挺不错的。 就连身为家用面包机的j7,都被元向西领到了客厅电插座前面。女主人不住往插座上比划示意,说道:“别客气,该吃吃啊。” “我不吃这个。” “你不是用电力的吗?” “我可以用,但我没有插头。”j7解释道,“我还可以把生物能和太阳能都转化为动力,但是现在日照不足。所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麻烦给你给我来一盘处理干净的生物肉,行吗?” 客厅里另外几个生物闻言都顿住了吃吃喝喝,抬头看了看j7。 元向西带着一脸的茫然,转身进了厨房。 唯一一个非生物的机械人,在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就坐在了一大块热腾腾的烤牛肉前。它伸出机械臂,不大肯定地抓起了一把餐刀,餐刀不动,脑袋却绕着它转了两圈,机芯声“嗡嗡”作响;大概是感受到了另外三人的目光,j7对着餐刀上自己的倒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下了它,小声对元向西说:“他们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元向西想了几秒,恍然大悟。 “肯定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吃上人饭的,他们都吃不上。唔,你要是不想被盯着,我带你去厨房好啦。” 波比米亚在沙发上愣了几秒,忽然腾地跳起来,一边叫“等等,我也可以啊”,一边迅速冲了出去。 客厅里又只剩下了林三酒和人偶师。 他轻轻地摇了几下杯子,酒液泛金的光影落在手指上,在冰块撞击声里一晃一晃。人偶师将杯子慢慢凑近唇边,小方糖也慢慢伸长了脖子——就在他要喝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看了林三酒一眼,垂下了眼皮。 “你下一次传送时,回十二界去。” 这一句话的声音低得几乎叫林三酒都没有听清。她才一怔的时候,人偶师稍一仰头,半杯威士忌滑入了他的唇齿咽喉;喉间微微一颤时,漆黑皮圈也随之微微一振。他将仍留了一些残酒的杯子放在桌上,一言未发地起身上了楼。 林三酒独自留在客厅里,慢慢趴了下来,思索着他刚才的这一句话。 宫道一会乖乖跟去十二界吗?毕竟在十二界里,人偶师的力量可就不同了……宫道一明知道他在找自己复仇,总不会愣愣地往危险的地方钻。 其实再仔细一想,人偶师一直没有离开,是因为他希望能在自己身边找到宫道一的痕迹……但是,假如宫道一早就把给她的灾祸安排好了,不必再现身的话怎么办? 她垂下头,慢慢地喷了一声气。 等连味道也尝不出来的j7把烤牛肉全数化作分子和能源以后,元向西就把众人都招呼进了厨房里去。他们都挨了雨淋,但浴室只有二楼有;而二楼除了浴室以外,偏偏还有个人偶师——当然谁也不敢上去洗澡。元向西早就把大烤箱打开了,整个厨房都被烘得暖洋洋的,大家用毛巾擦干了头发身体,身上衣服也渐渐地被烤干了;众人干脆在厨房地板上坐成了一圈,彼此依偎着,说着闲话。 “你那个时候想骗我进山林里去,”波比米亚把脑袋枕在林三酒的腿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她热乎乎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皮肤上,直叫人舒展得想打瞌睡,不像j7一摸冰凉,除了元向西没人肯和它挨着——“还说什么山林里满地都是特殊物品……我能上那个当?我难道不比你聪明多了……” 林三酒回过头,看了一眼睡眼朦胧的波比米亚。“是,你这么一说,我现在慢慢都想起来了。” 对方没有一点儿反应,睫毛逐渐沉下去,呼吸越来越平稳悠长,没过几秒就已经睡着了。林三酒不想吵醒她,抬眼看看元向西,小声问道:“你没告诉她吗?” “我当时被打飞了好远呢。”元向西一脸理所当然,也用气声答道:“后来大家都在担心你,我就忘了嘛。” 林三酒想了想,对着熟睡的波比米亚轻声说:“我当时没骗你。山林里真的是一地特殊物品……你想,进去的人都逐渐变成树了,东西自然也都掉在地上了,没人捡。那个恶有恶报系统就是我在山林里碰上的,那时候我自然也想不到要卡片化后带走……现在可能还一直躺在山林里呢。” 对于这一番话,波比米亚只是慢悠悠地打了个呼。 “尤其是往深的地方走时,满地都是特殊物品啊。” 波比米亚忽然侧过脸,咂了咂嘴,似乎是不耐烦身边的说话声吵她睡觉了。 “这就是她命里没有的意思吧。”元向西看起来一派轻松。 j7的脑袋转来转去,机芯不住作响,感觉好像连温度都升高了几分:“只有人会变成树吗?我去可以吗?我浑身上下都能放东西。” 林三酒忍不住一笑,说道:“你去也不安全。等我们回到公路上的时候,可以让元向西去嘛……他是已经走过一次山林的了,他去抱些东西回来肯定没有问题。” 元向西听见这话,忽然转头看了j7一眼——订书机形状的金属头颅上,也朝着他亮起了一道白光。一鬼一机都没吭声,过了好几秒,直到林三酒又问了一声“怎么了?”,元向西才垮了脸,说道:“又要我去啊。我来来回回地忙你们,这段时间都要累死了……卫刑根本是给我找了个保姆的活嘛。” 鬼也会累吗? 林三酒想问,又怕这个问题不大礼貌;想了想,她换了个方式问道:“你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形式的存在?” 元向西闻言一顿,垂下的睫毛在眼睛里笼上了一片阴影。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咳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以前我通关了一个副本,获得了一个‘世外人’奖励……在我死后,我能继续保持一个人类的外表、身份,也能像人一样行动说话,只是不再有人类的约束和需求了。我一直以为我用不上它的……没想到它帮了大忙,不然我早就死啦。” 他静下去几秒,林三酒有点儿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我只能以‘世外人’的形式存在一段时间,”他低下头,长发滑下了肩膀。他虽然同样留着长发,也是一副清瘦模样,却与礼包给人的印象不大相似:一个是雌雄莫辩、清泉美玉一般,眼睛里能装得下星空,却装不下人;另一个总是朦朦胧胧、惘然天真,仿佛总笼在一层雾气里似的,对每一个擦身而过的人都存着好奇。 “我也不知道那副本奖励会让我存在多久,”元向西低声说,“我就希望能在消失之前,多看看几个地方。” 他在山林里跑来跑去捡松果的模样,渐渐浮上了林三酒的脑海——她差点把那一幕给忘了。 “这不难办到,”她安慰道,“既然你不算作是人类,那么你也就不需要签证了,我估计握上你就能把你带走了。你去过十二界吗?” 元向西一歪头,嘴角勾起来:“我只去过十二界的郊区。” “郊区?” “不是说它离十二界地理位置很近啦。”他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似的,嘿然一笑,“那个世界的名字与碧落黄泉只差了一个字,叫做碧落荒泉。结果你可不知道,每年因为失误不小心流落到那里的进化者,真的不知道有多少噢……好像还有一些被签证官骗钱的人呢。不过借着这个光,加上那个世界又只是c级而已,现在也变得蛮热闹了。” 林三酒点点头,冲他一笑:“那你就跟着我吧。” j7虽然是个金属打造的机器,但它却还是按照一个进化者来算的,去哪儿都得要签证才行。她想到这儿,对着面包机感叹了一句:“想不到茫茫宇宙,这么多末日世界,你偏偏和我来到了同一个……星球这么广袤,你又正巧在我这一片区域里,下了这一段公路,敲响了这个房子的门。咱们碰面的几率,得有多小?” “你要我现在计算一下吗?”j7立刻认真了起来。它刚才叮叮当当地坐了一地,现在都直起身子来了。 “我就那么一表示,不是真要你算。”林三酒忙给它劝了回去,“休息,休息就行了。” “我不必休息……” “那你关机一会儿,是不是对你的硬件也有好处?” j7偃旗息鼓地趴回去,脑袋上的白光迅速灭了。元向西爬起来关掉了厨房里的灯,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条毯子,窸窸窣窣地重新钻回一地人类和机器中间。二楼上刚才偶尔的细微声响,很快也全都消失在了寂静里,大概是连人偶师也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昏迷的时间太长,也或许是那两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仍旧缭绕不散,林三酒现在坐在暖烘烘的朋友们中央,反倒睡不着了——直到外面雨声渐渐停下来,她一抬头,发现元向西也没睡。 他正仰头靠在墙上,沉默地望着厨房窗户;透进来的暗蓝天光,将他描染得像是某种夜色凝结出的生灵。 “卫刑以前很照顾我。”他回过头,对林三酒轻声说道。他的眼尾融入暗影里,面颊迎上了月光,好像一副以光影明暗组成的画。“虽然她和我说话时,总是有点硬邦邦的,似乎不太喜欢我这种性格的人……不过她确实是一个很仗义的好人。再说,她又那么美。” “你也觉得她美?” “那当然了。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忍不住走上去夸了她一句呢。那时她的反应也很有趣,吃惊得就好像从没有人夸过她美一样。” 林三酒敢肯定,卫刑当时吃惊,肯定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夸过她美。 厨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元向西才又小声说话了:“如果我有机会能去十二界的话,我想去‘kara博物馆’……卫刑告诉过我,她在那里买过一项服务,她希望我能去看看。” “我会尽力带你去的,”她答道,“我们休养好,就去找签证官。” 即使大洪水的阴影已经笼上了无数个末日世界,但是在它真真正正撕碎所有规律之前,他们想去十二界的话,仍旧只有通过签证一途。 元向西没有回答她,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既安宁又闲适,好像林三酒迷迷糊糊一晃神里,它就无声无息地滑了过去——真叫人难以想象,波西米亚居然在这儿度过了那么阴暗诡异的一段日子。 等清晨到来的时候,过家家副本的1973年时间段也就接近结束了。等人偶师也从楼上下来之后,众人吃过早饭,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再休养第二轮了——大家的伤势都好了个七七八八,经过一夜休养之后,此刻个个儿都神完气足;接下来,还是得赶紧去找签证官才是正经事。 林三酒的意识力再次充沛起来,意老师也早就冒了头;只是可惜的是,不管她怎么追根究底,意老师也不知道她忘记的到底是什么。 “行了,那我们走吧,” 她早就不愿意继续当马了,尤其是在室内的时候,总觉得处处都脆弱碍事得讨厌。林三酒当先拉开大门,顿时被外头的晴好天气给扑了一怀,连厨房里吃食带不走的遗憾,都被清风给吹散了几分。 波比米亚一溜烟地从门缝里冲了出去,在外头变成了波西米亚。 “快点,”她刚叫了一声,突然面色一僵,急忙几步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说:“大人,我不是催您。” 人偶师没有理会她。他和j7先后从房子里走出来,重又回到了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之下;阳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简直有几分不适应——好像阳光也难受,他也难受。 林三酒迈步出了门廊,走近了同伴们身边,这才发现身后没跟上人。她回头一看,发现元向西仍旧站在门后阴影里,连围裙都还没有摘下来,只是倚着门,怔忡地望着几人。 “你快出来啊,”波西米亚催促道,“你还要人请啊?” 元向西低下头,小小地笑了一声。“你们走吧。” 林三酒一愣:“你不走?” 门边的人轻轻一歪头,长发滑了下来。“波西米亚知道的,她也看过那张纸条。这个过家家副本里……不管进来多少人,只有五个人能出去。” “你是不是文盲,我们一、二、三、四——”波西米亚数到这儿,猛地止住了声音。 林三酒、波西米亚、j7,三个人。 人偶师……两个人。 元向西微微笑起来,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划过去,轻声说:“你看,只有我留下来最合适。卫刑让我认识了你们,我很高兴。” 1269 在四散而去之后 “不,不——这个不对,” 波西米亚原地团团转了两圈,一会儿看看人偶师,一会儿看看林三酒,像是在征求他们意见似的:“让他留在里面,说不通吧?” 林三酒深吸一口气,对元向西扬声道:“你等等,不管怎么样,你先别关门进屋,你给我们几分钟想想。” 元向西抿了抿嘴唇,有点儿不安地走出门,坐在了门廊的台阶上。 众人和他之间,只有六七步的距离而已。 “大巫女现在的形式,也算是一个人吗?”林三酒转头朝人偶师问道,“大巫女在副本里时,受到副本影响了吗?” 大巫女如果也被分配了角色,才能说明她构成了第五个人吧? 人偶师沉默了一阵,才慢慢答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一个人。她说,她看待你们时,一直都是长辈看小辈的心情,刚才在副本里时也一样。” “那就说明没受影响嘛,”林三酒顿时松了口气,但还不等她转身招呼元向西,却一眼先扫到了波西米亚的脸色,心跳登时漏了一拍:“怎么了?” “我……我想这不能证明她没受影响。”波西米亚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像万分讨厌自己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 “女主人的妈妈生活在外地。那个妈妈虽然人不在房子里,但她却在房子里有很强的存在感,那夫妻俩常常会谈起她,给她写信……”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这么一想……你不觉得和大巫女的情况很像吗?” 林三酒不说话了。她没有料到过家家的剧情线里,还有一个女主人的母亲——看他们时,可不就是长辈看小辈吗? “那我再进去一次,把他带出来,”这个主意冷不丁地就从她嘴里冒了出来,“第二轮休养出来两个人,就可以了吧?” 她看了一圈,发现伙伴们没人说话。再仔细一想,林三酒也回过了味,忍不住将脸埋进手掌里,抹了一把。 上一轮留下的人,是上一轮的;就算第二轮只进去一个人,也顶多是出来一个人——没有反而能把上一轮留下的人带出来的道理。这是一码归一码的问题。否则的话,这副本以前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冤魂,新进去的人还怎么角色扮演? 当然,元向西是否必须要留在房子里,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百分之百地断定;只不过真让他出来的话,就意味着林三酒自己或她身边的某个人,有不小的风险要遭殃了。 “你上一次不是跟我出来了吗?”波西米亚冲不远处的活鬼开了口,“上次你都丝——” 卡在这个s音上,元向西忽然“哇啊啊啊”一阵叫;见波西米亚住了口,他才小声说道:“你怎么不长记性,这一轮已经结束了,你们现在说话得小心了!” 对啊,林三酒一拍额头,赶紧想了想他们刚才的对话内容。他们刚才一直都在就事论事,谈不上是好是坏,除了问大巫女算不算人之外,都挺中性的——而大巫女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时,屋子里也始终没响起过木板声。 “我们退远一点商量,”她示意另外二人一机往远走,转头冲元向西吩咐道:“你在原地坐着等我们,我们商量好了就回来!” 直到那幢小白屋变成了卡片大小,几人才在一大片麦子地旁边停下了脚。在这个距离上,过家家副本不会再对谈话内容有反应了。 “你刚才要说什么?”她朝波西米亚问道。 “我们之前进了1981年,女主人把男主人杀了,除了她之外一家都死光了,按理来说只有女主人才能出来。但是因为他本来就死了,所以他最后还是和我一起出来了啊!”波西米亚急急地说,“这一次为什么不可以?让他在房子里自导自演犯一次心脏病嘛,等剧情默认他死了,不就没事了吗?” 就算林三酒没有经历过上一段剧情,也意识到了两者之间有几个极大的区别。 “1981年时,剧情里本身是要死人的,默认一个人死了也不出奇。但1973年时岁月安好……”她低声说,“如果女主人在1973年就死了,后面的所有剧情就都不成立了,所以副本可能根本就不会承认元向西已经死了。更何况,我们这一轮都结束了,他再假死,恐怕也……” 波西米亚发了怒:“那你说怎么办!” 林三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拼命想了一会儿,却又浮起了另一个忧心——她想起了那些被房屋地板慢慢吞噬掉的外来异物。以前被副本留下来的进化者,是不是也都一样沉进了地板里? “我们不能在这儿太久,我不放心他,我们先回去看看再说。” 波西米亚、j7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各自点了点头。几人正要动步,林三酒回头一看,却发现人偶师半边眉毛微微紧着,若有所思,一动未动。 风不断从天空下吹过,身边麦草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他肩头上的羽毛、散落的黑发,一起轻轻飘扬着——但是,抓住了林三酒神经的,却是另外的某种东西。 实在要形容的话,好像有一片不知从哪儿投下来的云影,正在他身上不断随风摇晃……似乎是某种物品造成的效果。 “怎么了?” “刚接到的消息,”人偶师抬起一只手,单薄的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铅灰色薄片。“找到了一个签证官。” 林三酒一愣。“难道你现在就要去找那签证官?” “不然呢?”人偶师一眼也不看她,一转手,那薄片就消失了。“你喜欢等人不见了再去找?” “可是,元向西——” “你们想怎么样,是你们的事。”他微微翻起眼皮,乌黑的眼珠里泛不起一丝光。“我要去把那签证官带过来。” 也就是说,他只是去去就回而已? 林三酒顿时松了半口气,但依旧觉得眼下的一切,突兀得叫她有点儿难以接受。“那我们就在这个区域等你,把元向西救出来之后,我们会在公路边上驻扎下来。”她想了想,下了决心,问道:“你这一去大概要多久?” 人偶师看了她一眼。“你还想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能告诉她当然是最好的…… “要不要每天给你发一只纸鹤?” 果然不能对他指望太多。 “你是寄生虫怕丢了宿主?” 得。 “那你早去早回,”林三酒硬着头皮说,“我们先去看看元向西。” 等他们走回房子不远处时,她回头看了几次,却怎么找也没看见人偶师的影子了。他离去时,消失得特别快。 元向西仍旧老老实实地坐在门廊台阶上,不像是要被副本吞噬的样子,可能副本也不稀罕吞噬一个活鬼——这叫林三酒不由放心了一些。 “你们回来啦!”他远远瞧见几人,立刻伸长手臂挥了挥手,看着比刚才高兴了几分:“我刚才想了一下,觉得我还是有可能出去的。” “怎么说?”林三酒眼睛一亮。 “我毕竟……”他说到这儿,回头看了看房子,压低了声音:“我毕竟是这个情况嘛,这个副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了……我留下来,只是充个数,给你们降低风险而已,等你们走了以后,或许我就可以离开了。嗯?人偶师呢?” “等我们走了以后?” 林三酒转头看看身边两个同伴,有点明白过来了。只要他们还在附近徘徊,元向西就不能真正尝试离开副本——否则万一这副本见他离开了,转头留下另一个同伴怎么办?谁知道这副本的威力范围有多大? “那我们抓紧时间赶快走,”她朝元向西点点头,“耽误久了,我怕……唔,你知道的,之前房子里地板上的异物……” 元向西腾地跳了起来,伸手在身上拍打了好几下,好像在确认自己没有一丁点儿布料被吞噬进去。 既然下了决定,那就速战速决。 “我们在之前那段公路上等你,”林三酒对他嘱咐道,“我会等到今晚,到时如果你还没出现,我就回来找你。” 元向西紧紧抿着嘴唇,难得有几分紧张起来。等林三酒一行人逐渐走远的时候,还能回头看见那一个在门口不安徘徊的小小影子;那影子看上去颜色浅淡、身影单薄,好像一转眼就会消散于房子半开的大门阴影中。 当林三酒站在空旷的公路上时,几乎连身体内部都在隐隐作痛。只是不久以前,她身边还满满地挤着好几个朋友,人偶师也在二楼睡觉……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感觉自己还懵着呢,就忽然少了一半同伴。 她刚刚从极温地狱中活下来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幸运;但近年来,她走过的地方越多,认识的朋友越多,就越觉得自己不幸了。她好像回到了才十几岁的时候,一遍遍用钥匙打开家门,一遍遍踏入空落落的房子里,一遍遍以为爸妈下班回家了,又一遍遍意识到他们早就不在了——自那以后,她的身边每走一个人,就带走了一片她自己。 幸好……虽然一个下午就少了两个人,但是至少他们都还有回来的希望。 在她茫然地发着呆时,j7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角。 “我的能量要不够了,”它瓮声瓮气地说。 林三酒登时一惊:“怎么会?在副本里不是吃了一块烤牛肉吗?” “因为它我才坚持到了现在的。” “那怎么办?你需要晒太阳吗?”她说到这儿一抬头,就瞧见了永远沉甸甸坠在公路上空的厚厚乌云层。这附近,也就过家家副本区域处于阳光里,但是j7偏偏不能回到那儿去。 “你们不是说,那片山林副本里有很多特殊物品吗?”j7才一说到这儿,波西米亚腾地扭过了头,连眼睛都圆了两圈。“有一些特殊物品也可以给我提供能量,我得去找找。” “可是你怎么拿?你总不能冒险进去。” j7没说话,但随着机械舒展的嗡嗡声响,它从打开的身体里伸开了一条机械臂。“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把它延长到三米左右。这个距离够吗?” 林三酒刚要说“不够”,波西米亚冷不丁地说话了:“有我抱着你就够了!” “你、你也要去?” “废话,”波西米亚一把捞起j7,将它夹在胳膊底下,“我挨了那么多伤给你弄出了山林,你居然不告诉我那儿有特殊物品!你等我回来找你算账。” ……这样一来,她身边不就一个人也没有了吗? 林三酒下意识地想要反对——或者跟上去也行,偏偏她必须留在原地等人——但是波西米亚和j7要去的地方不算远,加快速度的话,只要几天就能赶回山林副本了。他们对山林副本有了了解,自然不会上当,而j7的能量即将不够了,让它一个人走,她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相比之下,有波西米亚跟着它,倒是个最好的办法了。 休养才一结束,伙伴们就全都四散了。 当她独自坐在公路上的时候,兀自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她都忘了上一次自己孤身一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更何况这条公路没有尽头,这片天地里没有人烟,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单独流放的重罪犯一样——即使理智告诉她,她的朋友们会一一回来,却仍然抵不过心里一阵一阵的失重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末日中生存得越久,她就越无法独处了。 林三酒慢慢倚着公路围栏坐了下来,将后背紧紧贴着栏杆。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也没有任何想做的事;她脑子里一遍遍重放着几个同伴走之前的场景,好像在下意识地要用他们会回来的证据宽慰自己。 她想着想着,忽然一怔。 奇怪了,元向西怎么知道大巫女在人偶师的头脑里? 她的确向人偶师提过大巫女不少次,但没有一次仔细解释过大巫女的存在状态——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元向西听了“你问问大巫女”这种话,怎么可能联想到,大巫女这个人是存在于人偶师头脑里的? 林三酒吞了一下嗓子,左右看了看。 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一动不动地坐了半个下午,天色越来越暗了。她也不敢肯定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姐姐?” 1271 山岳与花蜜 【正文很快了!】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的尖声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白胖胖的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五官标致,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晨初醒的猫。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 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放松了一下表情,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话,林三酒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它也像风一样地从耳边吹了过去,没有半点听进心里。就在这时,她一双眼睛忽然在窗户外一扫,下巴的线条顿时绷紧了。 她忙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咬断了面包的那一刻,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一瞧见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裤,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 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朱美说得对,任楠毫无缺点。 他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直到……她越来越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都市。街上在热浪里辛苦来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都是一脸难受——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 “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给小酒买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三个月以前,经过任楠无数次的要求后,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同意了跟他住在一起。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她们的好几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她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小说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有点儿尴尬。 生活中,还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去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和干旱,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1272 共度的一小段时间 到夜幕初上的时候,元向西还没有回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三酒觉得胸腔里像养了一群老鼠,不断啃食噬咬着她,叫她坐立不安;她一次又一次地往山坡下张望,但黑黢黢的草丛树林间始终安宁寂静,对她的焦虑浑然不觉。 她觉得自己的推测应该没错:礼包做了一个j7的复制体,让它进了过家家副本,又将大巫女一事告诉了元向西,误导后者以为自己不得不留下来……但这难道不是一个支走元向西的手段而已吗?他这么久也没出来,莫非真的被副本困住了? 当她再次从树林间收回目光的时候,季山青声气轻淡地问道:“姐姐,你想去找人吗?” 林三酒一怔。 “不,”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不想去找人……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个朋友的安危罢了。我们一起走吧?等我知道他好不好以后,我们两个人再回来。我可以让他先去……去找j7。” 轻轻用鼻音“嗯”了一声,季山青将自己凉凉的手塞进了林三酒的掌心里。 他们翻过围栏,往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黑幽幽的树林里。现在的林三酒什么照明的东西都不剩了,只能摸着黑往前走;她怕礼包绊着跌着,就松了手,由自己在前面领路,礼包拽着她的衣角跟在后头。 ……很难想象,他们两人曾经也有过聊个没完的时候。 她记得以前有不少个夜晚,他们运气好找到了安全的落脚地,又吃饱喝足了,就倒在床铺上小声聊天。明明每个白天都是一起度过的,二人依然聊得不舍得睡觉——好几次都是瞧天色快亮了,她才一把将礼包的脑袋按进了枕头里,说“快睡!”。 如今,他们摸黑走了将近十分钟,只交换了几句“小心”、“这儿有石头”之类的只言片语。 林三酒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时,她偶尔会想起季山青的那个比喻。有时她会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像是身后真的跟着一个不声不响的庞然巨兽的黑影;从背后开始,她的每一根毛发、每一寸皮肤、每一点心神,都会被丝丝缕缕地吸入后方的深渊里去,直至她整个人消失不见。 ……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远远地,她看见了一片模糊不清的麦田,和一潭漆黑的池塘。过了池塘再往前,就是过家家副本的房子了;她回头跟礼包说了一句“快到了”,脚下加快了速度。 她原本以为,上次在意识力星空那一番交谈,已经让季山青安下心了……难道是她传达还得不够?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离开,会忘了他;该是他的,永远都会是他的,没有条件。 “你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话吗?”林三酒反复想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开了口。 礼包又“嗯”了一声,好像有点儿委屈似的。 “我怎么会不记得,”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而且我知道,姐姐当时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真的特别开心……” 林三酒胸膛中那一口紧绷着的气,随着他的声音慢慢松软下来——直到礼包忽然呢喃似的说:“……姐姐,你去掉了一直压着我的东西呢。” 她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神还没有明白过来时,身体却先下意识地打了个颤;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栗,只能一步步继续往前走,好像这句话没什么所谓似的。 一直压着他的是什么? 在月色如雾的夜晚里,那幢木造小屋影影绰绰地站在远方。屋前似乎没有元向西的影子,附近只有偶尔几声长长的蝉鸣,回荡着散尽了。它在夜里的模样,开始让林三酒点明白为什么波西米亚曾害怕过这个副本——等等。 她忽然一顿,想要回头看一眼季山青,又立刻忍住了。 是了,要是说他这次与之前的态度上有什么分别的话,就是他这一次出现时,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以前礼包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因为无论他变成数据体与否,总有一些让他害怕的事——他害怕林三酒生气,顾忌着她的反应,所以有什么心思,也都强忍了下去…… 林三酒越往房子的方向走,就越觉得自己的每一步好像都踏在虚浮里,晃悠悠地找不着大地。这一次,礼包不害怕了。因为她上次向他保证过,他永远也不会失去她……与其说,她是去掉了一个压着他的东西,不如说她去掉了一个束缚着他的东西。以前他不敢干的事,现在敢了。 “元向西!” 好像有一阵阵冰凉的海浪在不断拍打她似的,林三酒忍不住拔腿朝房子跑了过去,高喊道:“你在不在这儿!” 她的速度很快,几乎转眼就冲到了过家家副本门口——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口气冲进去,急急刹住了脚。因为生怕副本会被激活,所以她也只能一声声叫着“元向西”;但叫了好几声,回应她的却只有夜鸟远远的鸣叫。 “他不会真的被副本留下来了吧?”林三酒一旋身,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季山青,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对不对?” 夜色蒙蒙地笼在麦田与远山上,月色像笔刷一样从在季山青的额头、颧骨和面颊上轻轻抹过去,一时让人辨别不出哪里是他浅白的皮肤,哪里是轻淡的月光;唯有他的神色融在暗夜里,叫人看不清楚。 “姐姐,”他低声叫道,恳求似的,“我只有这么一小段时间了……” “……多久?” “两个月,”季山青低下头,活像个正受训斥的小孩:“姐姐,我只有两个月而已……” “那元向西……”林三酒的目光不知该落向哪里好,一遍遍扫过四周:“他没事吗?” “他不是想去kara博物馆吗,”季山青轻轻走上来两步,拉她的手,“你在那里会找到他的。” 林三酒怔忪地安静了一会儿。 元向西是一个死人,不能用签证传送,但这对于礼包来说,应该不是太大难题……让一个传送的人抓住他就行了。只不过,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他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站在原处,一时间头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突兀念头:她拒绝了季山青的签证,是因为她下意识地觉得,还是用人偶师找来的签证官更好。现在再一想,人偶师找到的签证官……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林三酒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干脆坐在了门廊台阶上。背后房子的大门,依然像今天下午一样,打开了一半,露出了里头没有灯光的幽黑内部。 “姐姐?”礼包往她身边凑近了一点儿。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轻声问:“我呢?我到时会传送到哪儿去?”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季山青在她脚边坐下来,像个小狗似的仰头看着她:“姐姐想去哪儿?” 林三酒抿着嘴,没说话。 二人一个坐在台阶上,一个坐在另一个脚边,在凉薄的夜色里都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礼包小声说:“姐姐,我把你的话传给余渊啦。” “他——他怎么说?”她没料到礼包会先提起来,不由吃了一惊。 “他会来找你的。” 余渊?已经成为数据体的余渊? ……也对,礼包不就正坐在自己面前吗?到时见了余渊,又会是一副什么场面? 林三酒一时脑海中思绪纷乱,有许多事都在拉拽着她的心神;好像想了无数的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只能放任着心神在虚空里游走。 就在她心不在焉的时候,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右肩膀。 林三酒浑身汗毛一炸,猛地一拧身子,连带着将礼包也吓了一跳——一条过长的手臂不知何时从门缝里探出来,手指正悬空停在她的右肩膀上空;顺着那条手臂往里看,她看到了长长的肩膀、锁骨……一路没入幽黑里,唯独不见脖颈与脑袋。 “什么东西?”她直直跳了起来,下意识地一把将礼包挡在自己身后,手中已经叫出【龙卷风鞭子】。 季山青从她的肩膀后探出头,目光一落在那条肌肉虬曲的手臂上,手臂顿时微微一震——随即,它在半空中摆了摆手,手背向上往外掀了几下,似乎示意他们赶快走,又无声无息地缩回了房子里去。 “大概是提醒我们,不进副本就别坐在这儿聊天?”礼包笑着猜测了一句。他歪过头,小声在林三酒耳旁问道:“接下来两个月,姐姐想去哪儿?” 只要走远了,波西米亚和人偶师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他们短期内回不回得来,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林三酒闭上眼睛,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你想去哪儿,做什么,我们就一起去,一起做吧。不过在走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是清久留的话呢?”林三酒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没头没尾,但她知道礼包能明白。 季山青伸手捉住她的手,笑容像是一阵乍暖泛凉的风。“姐姐,”他摇摇头,好像她问了一句傻话。 1273 度假山庄 “今天你洗碗。” “我们还是来猜拳嘛,”礼包把尾音拉得长长的,好像一头央求的小羊。“……我赢了你去,你输了你去。” “这不都是我去吗!”林三酒将碗碟勺子都扔进了锅里,“你撒娇我也不上当。以前猜拳就算了,我这几次和你猜拳就没有赢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办到的?” 季山青闻言抬起头,白净的皮肤上还沾着几颗饭粒和咖喱汁留下的黄渍——数据体又怎么样,不照镜子还是一样不知道自己脸上有米饭。 见他犹豫了一会儿,眼睛转来转去地就是不说,林三酒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可能再和你猜拳的。” “那,下棋……” “你以为我真傻啊。” 季山青偃旗息鼓,拿起她刚才递过去的一杯酸奶,小口小口地舔着杯盖。身为数据体当然是不需要吃饭的,但他借着礼包的这具身体,也没少跟着享受口舌之福;只不过林三酒闹不明白,他编写出了某种食物之后,为什么非得先交给自己,让她从卡片库里给他往外拿了才肯吃。 二人离开过家家副本之后,已经过去了七八天。 人偶师和波西米亚果然都各自被突发的事情拖住了,虽然似乎没什么危险,却一时也赶不回来了;林三酒和他们互通了几只纸鹤,约好了相见的时候,就和季山青一起上了路。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干脆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将末日生存变成了公路旅行——不过她也没想到,再次和礼包相伴同行几天之后,首先浮起来的问题是个他们旧日就常常遇见的老朋友:谁洗碗。 煮过咖喱的锅可不好洗,林三酒刚将锅一推,季山青就咕咚一声,整个儿栽在了户外餐桌上。 “啊,”他还没松开酸奶,“我忽然肚子疼。” 林三酒板着的脸维持不住了,笑骂了一声“和谁学的耍赖!”,终于抄起锅碗瓢盆站起了身。他们歇脚的地方就是一个高速公路休息站,旁边正好有水龙头。当然,其实就算把它们丢掉,让礼包每天编写出一套新的,也不是难事——但是她没有开过这个口,礼包也从来没有这样提议过。 事实上,除了一些实在没有的东西之外,她很少开口让礼包编写物资。 他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一个平常人,她希望在礼包不得不回数据流管库之前,能跟她一起过上两个月的普通日子。她想尽量让他以平常人的身份,再生活一次……哪怕只是用小细节堆砌起来的幻觉也好。 她没有忘记,即使他在理论上已经获取了世间绝大多数的讯息,“知道”人是怎么生存的,他也没有真正体验过多少平凡的时光。 ……当然,大多数副本都不怎么欢迎他们二人的进入,这一点称不上多平凡就是了。 午饭过后,二人优哉游哉地打了一会儿扑克牌;等林三酒脸上贴的纸条已经多到她看不见人的时候,就再次上了路——他们从公路边捡到了一辆状况还不算太糟的车,经过礼包一番修理之后,就可以不必再仅靠两腿逛世界了。 “我看看……”他打开了一张手画地图,沉吟了一会儿:“姐姐想去哪儿?往前走五十公里,是一个度假山庄副本,要过去看看么?” 她再怎么努力,也就只能平凡到这份上了……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多想,顺口问道:“具体情况清楚吗?” “不清楚,”礼包顿了顿。 过了几秒,他才又说道:“我大部分的自身都储存在数据流管库里,数据也都在那儿,不回去看不到。对于这个世界,我也是在意识力星空里才了解了一个大概的。” 林三酒忽然有点后悔,不该问这个问题。 礼包这么一说,她就又被提醒了一次。身旁的,不是一个完整的季山青,只是他一点点的意识而已。在这一点点的他之外,无穷无尽的他,仍然身处于遥远的、黑暗的、没有声音的那片宇宙里,近乎扭曲地渴望着这个世界公路上的日子。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眼下的情况是他们双方竭力维持住的脆弱平衡。在这根丝线之外,留在远方的季山青本身,无时无刻不像是漆黑的滔天巨浪一样,随时都可能会拍上来、击碎它。 他沉入海底成了锚,船却漂远了。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林三酒压下情绪,语气轻松地答道,“度假山庄,听起来应该蛮轻松的。不过,可能又不愿意让你进就是了。” “以我现在的体量,解析波西米亚的意识体都花了这么长时间,如果要一个个解析副本,岂不是要累死我?”他咕哝了一句,“那些副本真是没必要。” 四十多分钟之后,汽车从出口上下了高速,循着路牌上的指示,很快就来到了一片度假山庄附近。远远在高架桥上时,他们就瞧见了山庄后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大海;白沙滩伏在高低起伏的山庄别墅前,被一波一波的海浪轻轻地搔着痒。 在林三酒山庄南门前慢下车速的时候,她生出了一种恍惚又不真实的感觉。大门的升降杆、附近的绿化带、门卫室和山庄围墙……一切都被保养维护得干净闪亮;她既不需要担心食物,也不需要担心明天,身边的礼包还抱怨了一句“可乐滚到后座去了!”,弯下腰伸长手臂四处寻摸…… 当门卫室的窗户里探出一颗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回到了还没有迎来末日的一部分世界。 “有预订吗?”一张懒洋洋的胖脸上,带着漠不关心的神色问道。 林三酒看了看他身上的制服,又看了看他。 ……难道是生前在山庄里做门卫,死后在山庄副本做门卫,一辈子不下岗? “没有,”她斟酌着说,“我必须要预订才能进?” 礼包仍旧在座位底下捣鼓着,好像誓要找到那可乐不可——那可乐是在加油站时,林三酒特地给他冰过的。 “是啊,”门卫坐了回去,一副准备结束对话的样子,“我们旺季客人很满的。” 居然还有不让人进的副本? 林三酒的目光顺着大门投进去,越过长长的、被绿树环绕的车道,落在了几幢隐隐露了个房顶的别墅上。 “我来看朋友的,”她还真想进去瞧瞧了,“我朋友在这儿订了房。” “他姓什么?”门卫说着,打开了一个大册子——看来有门。 季山青终于找着那罐可乐了,他一边咕哝“全是灰”,一边准备坐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林三酒一把按住他的后背,将他重新按了回去,同时朝窗外伸长了脖子:“他姓……姓伊?” 那本翻开的大册子上,人名都是倒冲着她的,仓促之间她只看见了这么一个可能是“伊”字的姓,后面还被手按住了。等门卫的大拇指一挪开,她赶紧补了个字:“藤!伊藤。” “你怎么自己都不确定,”门卫咕哝了一声,抄起对讲机,冲里头喊了一声“伊藤先生,你有访客到了”,随即抬起了拦在门口的升降杆:“好了,进去吧,停车场在右边,你去的是f03号,别走错了。” 在开进去的路上,季山青爬起来,灰头土脸地看着她,满面不高兴。 “他看见你,说不定就不让我们进了,”林三酒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看这个副本,看起来岂止是舒服,简直是奢侈……” 她进来时都打算好了,要是没什么危险,之后就让波西米亚和人偶师也上这儿来找她。 都是末日副本了,还管什么停车场——再说,以林三酒的技术,她可能进去就出不来了;她干脆把车往车道边一停,刚要推门下车,季山青忽然凑上来,把手贴在了她的耳朵上。 “姐姐,”他凉凉的手指尖往她耳朵里一探,塞进来个什么东西。“你戴上这个才听得懂别人说话的。” “噢,对,还是你细心。”林三酒摸了摸耳朵里的小玩意儿,“你说几句丹麦语我听一下?” “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就是俄语。” “诶?真的啊?”林三酒一向挺土,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感觉到了末日世界的奇妙。 “……假的。” 二人从那辆破车上下来,趟着腿儿往f03号走。f03号在庄园的另一头,中间隔了好几栋各式各样的别墅;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每一栋别墅里都有人——不仅仅是门上都挂着姓氏牌,里面确实也是有人住的。 一个穿着脏粉色睡裙的年轻女人,端着水杯,赤脚站在门口旁的落地玻璃后,目光还与林三酒短暂相交了一下;只是她漠然着一张脸,转头就消失在了房子深处。林三酒留意了一眼,发现她挂的姓氏牌上写着“格林”。 根据山庄里的地图标牌来看,这儿一共有11栋别墅,都坐落在沙滩上,从客厅里就能看见大海。在温柔的浪涛声里,二人走近了f03号别墅的附近,果然远远在围墙门口上也看见了一块“伊藤”的牌子。 “姐姐?”季山青忽然小声叫了她一句,“你看……” 林三酒停下脚步,也看见了。越过庭院里精心修剪的漂亮树丛,她正好能看见别墅一楼的客厅。透过玻璃墙,是客厅里摆放沙发的一角;一个上了点年纪、面色发暗的男人,正高高踩在沙发上,一双眼睛盯着他们,不知已经盯了多久。 1274 太没有危机感了吧 双方对峙了几秒之后,那中年男人忽然一扭头跳下沙发,消失在了客厅里。林三酒与季山青对视一眼,正疑虑时,只听院门旁边的通话机响了起来——“你们是谁?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大概那中年男人错以为他们二人是特地进副本找他的了。 林三酒正要说话,忽然被礼包轻轻捏了一下手指。她一回头,只见他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明明荡漾着晶亮的笑意,却使劲板着一张脸;咳了一声,他严肃地说:“你应该很清楚怎么回事,伊藤先生,欠债总是要还的。” “不要胡说八道,我欠什——”通话机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好像想了想,自己也不敢肯定了。他又问道:“谁让你们来的?是不是罗马场工会?” 季山青未置可否。 “伊藤先生,是我们进去呢,还是你出来?”他又问了一句。 通话机里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们连情况都没弄明白,就来替人卖命送死了。你们有本事就试试闯进来!我倒要看看,比起流民你们能在外头支撑多久。” 季山青轻轻地“啊”了一下,想了几秒,凑近林三酒耳边小声说:“姐姐,看来我们需要尽快弄到一幢别墅了。” “什么?”林三酒刚才一直听得愣神,还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对方欠债的。“为什么?” “他说的。” 人家伊藤先生什么时候说了? 季山青一歪头,没有解释,只是对着通话机答道:“你错了,伊藤先生。我们对这里的情况很清楚,也有办法应付。我们在外面多久都行,你总有出来的时候呀。” 通话机里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低低地说了一声“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撑到十一点吧”,就“咔嚓”一声切断了通话。 林三酒瞪着礼包,等待着一个解释。她原本想着过来敲敲门,解释情况道个歉……态度尽量友好真诚些,交个朋友,打听副本情况也就方便了嘛。谁知道礼包一上来三两句话之后,他们连伊藤先生的全名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先结下了莫名其妙的仇。 季山青也不着急,只是拉着她,原路折返了一段距离,在f04号别墅门口停下了。这些别墅虽然各自设计不同,却统一走的是现代几何风,都用了大量视野通透的玻璃墙设计;他站在一家似乎没人的别墅院子外面,像个偷窥狂似的踮着脚往里看了半天,总算回过头说道:“幸亏这一家有个钟,姐姐。” “……啊?” “我刚才就发现,这种现代设计的房子里,很少有那种传统的、挂在墙上的……” “不是,我需要你从头解释。” 礼包把一张小脸皱得和脐橙一样。“可是说来话长……” “你别懒。” 礼包叹了一口气。“姐姐,末日世界里的进化者又不是个个都像你一样,谁手上没点脏污血腥亏心事啊。你跟谁说一句,‘你欠的债总是要还的’,都能叫他们疑神疑鬼地想半天。” 这么说来,林三酒自己也不是没干过事后想起来就心生愧疚的事。她有点明白了,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让他误会我们的身份?” “不管真实原因如何,在他眼里我们就是特地来找他的,这一点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和他客气,他未必会相信,说出来的话天知道是真是假,万一隐瞒了危险,反而能把我们拐进坑里。可是刚才那种情况,他说的可全是实话,他恨不得把副本里的可怕之处给我一一写下来,好吓退我们呢。” 林三酒不禁生出了几分恍然。她已经好久没有和礼包结伴进副本了,差点忘了有他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那你刚才说,我们需要弄到一幢别墅是因为……” 季山青拉着她,二人绕过院墙,来到了院门口。这一家的名牌上写着“哈卡因”。 “伊藤先生那段话里,含了三个讯息。” 他一边说,一边捡起了一根树枝。“一,他对别墅的防守很有信心,认为两个进化者未必能闯进去;二,除了我们和别墅里的人之外,副本中还有‘流民’。流民嘛,顾名思义,肯定是没有落脚处的人,对吧?其实按照这个定义来看,我们现在应该就是流民了。三,我们在外头会支撑多久——这句话的措辞方式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哪、哪里奇怪?” “我们攻击别墅的话,不应该是别墅能‘支撑’多久才对吗?流民要从什么东西手里‘支撑’下来?别墅本身并没有攻击我们的能力……要不然伊藤先生刚才就利用它动手了。如果它会遭到在攻击之后自动反击,那我们不攻击它走开就行了,更加谈不上支撑多久——总之,这个可能性不大。” 季山青说到这儿,想用树枝去捅几下门锁,比划了好几次,没敢下手——还是林三酒接过了树枝,又以【防护力场】将自己的手包住了。 他看着林三酒将树枝往前探,神色也微微紧张起来,语速都快了几分:“……流民没有别墅,流民在外面需要‘支撑’,这不就说明,在别墅外的山庄里,肯定有对我们不利的因素吗?” 林三酒手上一扫,将树枝打在了门锁上,二人都被这“砰”一声给定住了几秒。见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要进这个别墅?” “现在山庄里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季山青指指哈卡因家的大门,“夜里十一点有个什么事,是需要伊藤先生离开房子的。当然,时间点的真假可以再论,但他显然觉得,我们有可能撑不到那个时间段……说明外头的不利因素,大概是和时间有关的。要么是随着时间流逝,我们的处境越来越危险,要么是在特定时间段会发生什么危险——不管怎么说,我们都需要尽快进入一幢别墅里避险。” 林三酒用耳朵听了一席话,听完了却觉得有点眼花缭乱之感。她端详了院门一会儿,回头问道:“你觉得我们怎么进去的好?” “门没锁,直接进来吧。”通话机里冷不丁地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嗓音。 连礼包都吃了一惊——那通话机里刚才始终没有响起接通时的电流音,二人都以为它没被打开;现在看来,它是早就被接通了,“哈卡因”应该已经在里面听了好一会儿他们的对话了。 “这个妹妹说的没错,你们流民没有别墅的保护,在外面时间久了是不行的。”那女人继续说道,“我邀请你们,你们就能够以访客身份进来了。” 她还真是末日里少有的好人——林三酒先看了一眼礼包。 “姐姐你决定吧,”他耸了耸肩膀,“反正不行的话,我就坐下来慢慢啃这个副本好了。” “你不是说,以你现在的……状况,解析副本会花很长时间吗?”她以气声问道。 “只要姐姐在我旁边,我干什么都无所谓。”季山青忽然一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微微用白牙咬住了唇角,低下去了目光。 ……那就进去吧。 在进去之前,林三酒又朝通话机里问了一句:“有什么地方是我们帮得上忙的吗?” “哈卡因是个想顺手帮忙的好人”——这个可能性放在末日前也就算了,现在来说,几率实在不大。剩下的,“各取所需”和“请君入瓮”的可能性,大概就各自占了一半一半。 通话机里的女人立刻有了反应:“没错,的确有。看来咱们会合作得挺愉快……只有受别墅主人邀请的流民,才可以成为客人,那些没被我邀请进来的,就一门心思地想要进来取我而代之。你们进了我的门,就要和我一起联手抗敌,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否则作为我的客人,流民一样不会放过你们。行吗?” 林三酒又回头看了一眼礼包——正巧在这时,后者用两只手捂着脸打了个呵欠,眼角里甚至还滑出了一点儿晶亮的眼泪。 哈卡因轻声一笑:“你们看起来胸有成竹的,不错,让我也放心多了。” 她就不怕我们进去取她而代之吗?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正如哈卡因所说,房子大门也一样没上锁;空荡荡的门厅里,除了边柜、长椅和一幅现代画之外,哪儿也没有女主人的影子。 “姐姐,”礼包伸手从边柜上拿起一张纸,说道:“她留了个字条。” 你们好: 希望你们理解,出于安全起见,虽然我邀请你们进来,但我不会和你们共处一室。在有人攻击我们之前,请你们自便。等我们合作度过这一夜之后,我会在明早下逐客令,到时你们是必须要出去的。如果对副本有什么疑惑,你们随时可以去门口的对讲机那儿问我。 哈卡因 字迹很草,看得出来是匆匆忙忙写下来的。 “看来别墅里可能有个安全屋一类的,”礼包原样放下字条,嘀咕道:“通话系统的终端,大概在那屋子里。” 他一回头,发现林三酒正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干、干什么?”礼包有点慌了手脚。 “她说了,自便啊!”林三酒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她以前经历过的副本,要么是紧张得叫人窒息,要么是安心休养型的;她还是头一次在明知道外面有危险的情况下,竟还想着要在副本里找乐子。“我可从没住过这种豪宅,你没看见外面的游泳池吗?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玩个水?” 1275 强盗1号和强盗2号 【这几天真是去掉半条命……】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276 几分钟就好 【卡到想弃文】 由林三酒打头,徐晓阳这一个小队被冠以“战斗英雄”的身份,在绿洲群众的欢呼声里,被迎进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 当着许多人的面,陈今风笑眯眯地表扬了他们一番。但当他转过身领路的时候,脸色却刷的一下,沉得简直能拧出水来。 自从当上了干部,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这么没底。 叫那几人“任务死”,不是件难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他主要担心的是这几人一旦和玛瑟碰了面,会不会引出什么乱子来。以前也就算了,他有把握能把乱子都给捂住——可是现在那个姓林的女人却突然露了一手那样厉害的能力,这才是叫他心惊的地方。 说到底,都是情报不准的原因!明明那家伙说过,这女人的卡片能力,和她同伴的变身、数据分析等,都没有太大的实战价值…… “陈干部,你知道玛瑟去哪儿了吗?”就在这时,林三酒的声音恰好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陈今风一个激灵,想了想,语气平缓地说:“我也正找她呢!等你们见到了她,叫她过来找我,我正好想让她在医务室里值班。” 林三酒有几分疑虑地“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里,冯七七忽然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笑。 陈今风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惋惜地悼念了高飞几句之后,陈今风叫了个人,搬进来了满满几箱子的物资作为奖励。林三酒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齐全:除了一大部分还没被高温损坏的密封包装食品以外,还有不少日用品、笔、电筒、电池之类的杂物。 食品和日用品她都不缺,随手翻了两下,在箱子底竟然找到了一支蟑螂胶饵。 在极温地狱可怕的温度里,紧跟在人类身边一块儿生存到了现在的生物,也就只有恶心人的蟑螂了。它们没有进化,全靠着本来的身体构造抗下了高温,因此数量锐减了不少。 林三酒心念一动,拿起了胶饵笑着说:“刚好,我的房间里正需要这个呢。剩下的你们分吧,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本以为她自己就够发扬风格的了,没想到徐晓阳坐在一边,连看都没看箱子一眼,小灰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冯七七也仅仅拿了两只电筒;剩下的一股脑儿全给了胡常在,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见大家都分完了东西,陈今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话。连政\府都在高温下消融了,他的官腔却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趁着他说话时,林三酒捂着嘴假装要打喷嚏似的,低声地叫出了日记卡。 或许是她运气好,这一次日记卡也乖乖地现了身。 卡一滑入手心里,她就紧紧地攥住了,接着拧开了那支蟑螂胶饵,挤出了一点胶,沾在了日记卡的背后。卡片上顿时现出了一行字:“12:58a,地点陈今风办公室。林三酒把恶心的蟑螂胶饵挤在了本卡上。” 对于这种含蓄的抗议,她压根没理会。她的“扁平世界”这个能力,有时会表现出跟人一样的性格,虽然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不过林三酒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趁陈今风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旁边,平静地一笑:“……对了陈干部,多谢你最近的关照。” 一边说,她一边把卡悄悄地贴在了桌檐下面。 陈今风毫无知觉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笑了几声“这是我应该的”;林三酒点点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冯七七的目光。 “你瞧见了?”她走过来,低声对冯七七说,“还好是你,不是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姓陈的都藏了多少事。” 冯七七冲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正好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他说了一声“走吧”,两人便向门口走去。最后看了一眼陈今风的办公桌,林三酒关上了门。 十平方米大的狭窄办公室里,终于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陈今风在桌子后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摆脱不掉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火没泄出来,还是对玛瑟从自己的巢穴里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小队作战不成功……总之,陈今风还是头一回这么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忽然门“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自己强化过的双耳听来,陈今风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过了几秒,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口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颗石子。他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在走廊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陈今风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米,两米,三米……好了,够了。 那人微笑着开了口:“我还想问你呢,你对玛瑟做了什么?” 房间的宽长两边,分别应该是4米和25米,一共十平方米。日记卡能够发挥作用的范围是方圆五米,长宽各五米也就是25平方米——那么,这个位置上的对话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 这人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林三酒亲口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呢……” “别白费劲了。”冯七七立刻打断了他,“玛瑟学过医这一点,我们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们走以后,你其实是跟她见过面的,对吧?然后,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她不见了。”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抿着嘴,眼神阴沉了下来。看见了这个表情,冯七七立刻满意地笑了——他猜中了。 “别急,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玛瑟消失的原因,我很清楚。这一次的小队行动,你本来希望杀死我和林三酒吧?”他的微笑仍然不变:“杀死我嘛,这个暂时还不能满足你。不过林三酒那个女人太碍手碍脚了,我也希望她早点消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 看着陈今风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他轻轻地说:“另外……我来给你保证,这段时间玛瑟绝对不会出来妨碍你。” 1277 包到擒来 【正文其实已经好了,但我没有信心发,再看一下修改一下……】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278 波荡的池水 【受不了了,卡文难受得我只想弃文】 “冯七七,刚才我见到陈干部了……” 掀开了房间里的布帘,田鼠探进了一个头,表情有点古怪。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玛瑟!” 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玛瑟”——也就是冯七七本人,不耐烦地抬头训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他有什么事?” “对,对!”田鼠走进屋,小心地笑着说:“那个,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儿见到你了,刚才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儿问我有没有看见玛瑟——那个——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什么兴趣似的。” 这种是男人都听得懂的话外之音,叫冯七七刷地抬起了头,一脸惊讶。 “原来他那天是抱了这个心思。”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一天当他去找陈今风的时候,只是言语试探了一下对方,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干了点什么事;但是陈今风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抖出来。 由于玛瑟消失的原因,以及怎么才能够让她回来,冯七七对谁也没说,所以在二人变形后,他也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了陈今风,就是怕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还真感到不好办了。 “算了,不要理他。”冯七七想了半天,才说道。 田鼠顿时苦下了一张脸。 在刚才他离开医务室时,林三酒打了一个响指,把他肩膀上的螳螂隐了形。可即使已经看不见螳螂了,他却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对冰凉的镰刀,正随着他的喉结而一上一下……而那个姓林的女人把话也讲得很清楚:既然田鼠心眼这么多,那么就由他来想办法,必须要让冯七七把真正的玛瑟叫出来,不然拼着签证不要了,也要把他交给黑泽忌。 “不、不行啊!陈干部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提玛瑟,还说过一会儿他就要找过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吧?”田鼠慌慌张张地说。 “妈的!”冯七七顿感头疼,低声地骂了一句粗话。现在得罪陈今风也不好……他倒的确想过要自己去;但是偏偏又对男女相处一无所知,担心会被陈今风看出不对——想了想,他忽然一咬牙:“算了,哄玛瑟去吧!反正他也得不了手……” 还没等田鼠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冯七七已经站起了身,一挥手就解除了二人身上的变形。 恢复了原状的田鼠,看了看自己短胖的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冯七七一双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我现在把玛瑟叫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可给我看紧了,绝对不能让林三酒接近她所在的地方,知道么?” 田鼠捣蒜似的一阵点头。 “她认识你,看见你就不好了。你出去吧!” 这话一说,田鼠如获大赦,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出了单间——他这样子惹得冯七七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看着门口的布帘落下了,田鼠的脚步声也去得远了,冯七七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随着他额头上慢慢地浮突出了青筋,他的身体忽然像老电影似的花了一花,随即一个人影就从他身上摔了出来,在地上站稳了一看,正是玛瑟。 玛瑟依然保持着那一天消失时的样子:一头蓬松的红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衣服都歪在了身上,脸上甚至还带着搏斗后激动的潮红——一看见面前的人是冯七七,她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怎么跑得那么远,害我都没维持住!” “当时遇到危险了呀。”冯七七冲她笑了笑:“这不,我刚回来就把你叫出来了——你怎么这幅样子?遇见什么了?” “别提了,”玛瑟想起了陈今风,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我不会放过那个人渣的。” 她嫌恶地把脸上、身上拍了一通——好像要把自己擦干净似的,随即有点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冯七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只见面前的玛瑟张开了嘴,一脸惊诧,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头上——正当他要抬头望去的时候,只听脑后一阵风响,接着重重一痛,马上就失去了知觉。 玛瑟——这一回终于是货真价实的玛瑟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一警棍就把冯七七给敲晕了过去的林三酒。 “这……这是在干什么?”她抹了一把脸,似乎还不太相信似的,看了看隔板窄窄的顶部,又看了看林三酒。“为什么打他?那可是卢泽的身子。”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像是终于从心上卸下了一块大石似的——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了几步打量着玛瑟,笑容轻得几乎瞧不出来:“……我总算是让你出来了。” 玛瑟根本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她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同时满面迷茫地看着胡常在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迅速地把昏迷在地的冯七七给绑上了。 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统统讲给玛瑟听,花了林三酒差不多半个小时。 当她说完了以后,玛瑟愣了半响,目光始终没有从地上的冯七七身上挪开。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已经过去五天了啊。” “我知道……你们12个人以前一直在一起,这一次冯七七这么做,你肯定心里很难受……”林三酒生怕她受打击,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出乎意料的,玛瑟朝她笑了一下,尽管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但瞧着却不沮丧。“小酒,我想到了一件事,现在要去证实一下。你把冯七七交给我,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去找你,可以么?” 林三酒有些犹豫地抬起头。 玛瑟一双碧绿澄清的眼睛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在被收回的时候,能力也升级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恳极了。 林三酒想了想,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完,她冲胡常在示意了一下,二人无声地离开了单间,将玛瑟和冯七七独自留在了那儿。 负一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传得很远。 刚刚从楼梯上来,一张焦急的脸马上探了出来:“林姐,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把它收回去了吗?”正是田鼠。 他的脖子很不自然地努力朝着另外一边倾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右肩上的巨大螳螂。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那只螳螂是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早就在五分钟以后失效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螳螂隐了形。这一次,胡常在给她描述的幻想是“召唤形态可怖、可以隐身的昆虫”,可没有涉及到战斗能力——要是田鼠胆子再大一点,反抗一下,早就发现这螳螂是个纸扎的老虎了。 “你呀,就是太惜命了。”她叹了口气说,“过于惜命,就什么也不顾了……” 一边说,她一边朝田鼠的肩膀上伸出了手。 田鼠感激涕零地凑过了身子,刚说了半个谢字,林三酒忽然狠狠一个手刀,劈晕了今天第二个人。 “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胡常在被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问。 “捆起来,等我有空了再从他身上挤几张签证。”林三酒冷冷一笑。 1279 登堂入室 【所以说,我为什么会写礼包……什么时候能写完这一段我要卡死了】 床底下,只有一截被扯烂了的床单。 玛瑟抓出床单一看,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打得还是不够狠——12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120秒的洗白效果消失以后,他就恢复了体能强化;体能一恢复,一条床单当然就困不住他了……后悔、无措,还有一点恐慌,迅速地侵袭了她。 ——如果不是耽误了那四十多分钟,他未必跑得掉。 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正像巨石似的压在了两人的心头:如果12故意跑出去很远,那玛瑟岂不是又要消失了吗? 一念及此,林三酒坐都坐不稳了:“玛瑟,他大概走不远,我们这就去找他吧?毕竟门口都被守住了——” 玛瑟闻言叹了一口气:“他还没有离开绿洲,我能感觉得到。” 看了看同伴,她有些焦躁地解释道:“比方说,我可以在以卢泽为中心的100米范围内活动……那当我们之间距离到达70米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危机感。但是现在我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说明他离我还不远,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林三酒皱着眉头,简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虽然玛瑟暂时不会消失,但这也同时说明,12正在近距离上,暗暗地盯着她们。 问题是,在哪儿? 想了一会儿,她一拍手掌,终于下定了决心。 “玛瑟,我们走吧。”林三酒的神色很认真。“我有个想法,你听一听。” 现在签证官也找到了,绿洲这个地方又复杂,更别提陈今风还想对她们不利,如果不是前几天被牵制住了,傻子才会留下。现在既然12不见了,如果己方二人能早一步出绿洲,在绿洲外面守株待兔,那么总会抓住他的。 “绿洲虽然是工厂区改建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后面的门都封住了,培养农作物的地方也全都用高墙铁门给保护了起来。12如果要走,只有从正前方走……翻围墙,或者强行突破大门。不管他选哪一个办法,我们两个在外面守着也够了。” 尽管还只是一个大概的主意,但是却很有可行性——玛瑟听得脸上渐渐亮了起来,忧色少了一些:“你别说,这个办法的确值得一试。” 这个计划里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如何能让人和车都悄无声息地离开。 人倒好办,问题是车队……别说堂而皇之地开出去了,就算挪个位置,都能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我看,要不等白天的时候我们悄悄潜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吧。”林三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个不叫办法的办法:“白天大家都睡觉了,戒备应该会松一些。与此同时,你一定要保持警惕,一旦有和12分开太远、或者离得太近的情况,都要马上告诉我。” 玛瑟点了点头,神情惴惴不安。她算是那个死亡女医生事件的亲历者,以前和12同处一个身体里,谁也伤害不了谁也就算了——突然出现了眼下这种情况,过去的阴影全都浮了上来。 林三酒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白天的行动计划,就都心事重重地安静了下来。 有一个杀人狂在身边窥伺着,她们也不敢分开,一起挤在林三酒的单人小床上,好歹算是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从一楼大厅传下来的人声、杂音,像涨潮了一样越来越响;随着人们的走动,空气里逐渐漫开了食物的气味——林三酒知道,一天的工作又结束了,又到了晚饭的时候。 顾虑到白天的行动,两人尽管没有胃口,还是尽力吃下了不少东西。 回到床上又躺了两三个小时,当地下室里的光线微弱地变亮了一点点后,绿洲的人们都静了下来,接二连三地沉进了睡梦里,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感觉大家差不多都睡熟了,林三酒悄悄地坐起身来,向玛瑟招了招手。二人轻轻地走在过道里,步伐放得很缓慢。 1628号单间里,方丹放下了手里一本烤得焦黑的书,盯着布帘下过去的两双脚,歪了歪头。 “……我有点担心卢泽。”两人穿行在两百多个小隔间组成的过道里,玛瑟忽然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 “女医生那件事,他根本不知情。”玛瑟苦笑了一下,“事情闹开了的时候,正好是另外一个人格在。医生们和我们10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瞒着卢泽。” 她叹气说:“卢泽还没有成年,他还是一个孩子呢……当初认识我们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他觉得人格分裂很帅,很为自己有多重人格而骄傲。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藏了那么一个怪物,而且还用他的双手虐杀了一个无辜女人的话……” 说到这儿,她就停住了。 林三酒也沉默了。的确,尽管已经在末日里存活了两年,但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人陪伴、也没有遭遇过太黑暗的经历,卢泽仍然还保留了柔软直爽的心性,就像许多普普通通的、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他肯定无法接受这种事——别说卢泽了,如果这事儿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会受不了。 玛瑟和他的感情很深,林三酒也不知要安慰些什么才好,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二人到了楼梯口,停下了脚。 果不其然,今天小雨也正坐在一把折凳上守着门,面色疲惫地靠着墙,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沉的。 “她怎么这么怕白天出去人?”林三酒疑虑地低低说了一句,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她正好坐在门的正中央,要出去恐怕还真有些难度。 正当林三酒走上前想试试的时候,她忽然心念一动,将刚刚纳入眼帘的那一幕重新从【意识力学堂】里调了出来——顿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刚才那短短半秒不到的一瞥里,居然容纳了这么大的信息量,真是让人忍不住觉得自己以前是个睁眼瞎。 小雨身边放着一个水杯、一张折起来了的纸,从纸背上隐隐约约地透出了黑色水笔写的内容——在五天前,林三酒在小雨的身边见过这样的纸。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又抽调出了那一天的景象——纸背上透出的字迹被拉近放大,正反颠倒一下,就迅速地得出了纸上的内容。 写着的是绿洲一共五名生活干事的名单,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两张纸一对比,林三酒发现在过去短短几天里,干事就被换掉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李姐——原因都相同:他们所在的楼里,有人在白天出去了。 小雨之所以神经过敏,大概源头就在这里。 “小心点,我们从她身边绕过去。”林三酒在自己消耗过大之前,赶紧停住了;缓了几秒,随即用气声低低地在玛瑟耳旁说了一句。 玛瑟点点头,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从小雨的水杯上跨了过去。她行动一向十分轻巧,很快来到了楼梯门前,将手放在了门把上,一点一点地、极慢极慢地拉开了门。 她回头对身后的林三酒做了个口型,示意她跟上,两人无声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竟没有发出什么响动来。 这一切,小雨都丝毫没有察觉。她脑袋已经垂在了肩膀上,彻底睡着了。 当门被悄悄地关上时,不远处的过道里,伸出了一个脑袋。她疑惑地看了看小雨的方向,伸手将长发拢在了耳后——正是一时好奇心起,跟了出来的方丹。 左右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小雨也睡得很熟;这感觉就像做贼一样,令方丹双颊都微微地泛起了兴奋的红。学着刚才玛瑟的样子,她悄悄地拉开了门。 从负一层出来,就是通往一楼大厅的楼梯了。那二人的脚步声轻得根本听不见,方丹侧耳听了听,就上了楼。 楼道里没有灯,很黑。方丹摸着向上走,忽然间脚下一趔趄,差点被几块碎砖头给绊倒了,她急忙稳住了身子,然而有块碎砖被她一蹬,“咚咚砰砰”地滚下了楼梯,一下子撞在了负一层的门上,登时激起了一阵回音,好像还有门后的骚动声。 方丹的心都差点被吓出来,也不敢耽搁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楼梯,推门冲进了一楼大厅里——虽然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回去,但至少现在她不能让小雨抓着! 外面不知怎么,比她想象中的要暗多了。 方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茫地眨了眨眼。属于白日的毒辣阳光,失去了一半威力;在这样本应烫人致命的时刻,大堂里竟然还有点昏暗。 目光一扫,她瞧见那两个人的背影,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口;外面的光透进来,两个身影都成了浓黑色——方丹回头瞧瞧身后,忙抬步就朝她们走了过去。 脚步声还没接近,林三酒简直像后脑长眼睛了似的,突然嗖地一下回过了头来——方丹吓了一跳,刚要说话,目光随即被门外的景象给抓住了,张着嘴愣在了那儿。 成群结队的堕落种,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对对乌黑的翅膀,在门外的天空中来来往往,连太阳光都被遮住了,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片的阴影。绿洲几幢楼的楼顶上,至少有几十个来回走动的身影,翅膀是没有了,每一个都在脸前生着一条长长的口器。 林三酒脸色绷得紧紧的,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方丹千万不要出声。她早已是一头的冷汗,忙不迭地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身后骤然响起的一声高亢尖叫,登时猛地撕破了空气;在那一声尖叫里,一瞬间,几个女人只觉自己血都凉了。 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时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满脸眼泪;她的嘴唇颤抖了好几次,终于又一次发出了没有意义的尖声嘶叫:“啊、啊……啊!” 林三酒一句“糟了”还没有说出口,楼外的地面上,已经扑通通地落下了好几只堕落种,激起了一片尘烟。 1280 被带走的哈卡因 【正文快写好了,今天一大早就起了,高兴】 床底下,只有一截被扯烂了的床单。 玛瑟抓出床单一看,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打得还是不够狠——12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120秒的洗白效果消失以后,他就恢复了体能强化;体能一恢复,一条床单当然就困不住他了……后悔、无措,还有一点恐慌,迅速地侵袭了她。 ——如果不是耽误了那四十多分钟,他未必跑得掉。 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正像巨石似的压在了两人的心头:如果12故意跑出去很远,那玛瑟岂不是又要消失了吗? 一念及此,林三酒坐都坐不稳了:“玛瑟,他大概走不远,我们这就去找他吧?毕竟门口都被守住了——” 玛瑟闻言叹了一口气:“他还没有离开绿洲,我能感觉得到。” 看了看同伴,她有些焦躁地解释道:“比方说,我可以在以卢泽为中心的100米范围内活动……那当我们之间距离到达70米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危机感。但是现在我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说明他离我还不远,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林三酒皱着眉头,简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虽然玛瑟暂时不会消失,但这也同时说明,12正在近距离上,暗暗地盯着她们。 问题是,在哪儿? 想了一会儿,她一拍手掌,终于下定了决心。 “玛瑟,我们走吧。”林三酒的神色很认真。“我有个想法,你听一听。” 现在签证官也找到了,绿洲这个地方又复杂,更别提陈今风还想对她们不利,如果不是前几天被牵制住了,傻子才会留下。现在既然12不见了,如果己方二人能早一步出绿洲,在绿洲外面守株待兔,那么总会抓住他的。 “绿洲虽然是工厂区改建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后面的门都封住了,培养农作物的地方也全都用高墙铁门给保护了起来。12如果要走,只有从正前方走……翻围墙,或者强行突破大门。不管他选哪一个办法,我们两个在外面守着也够了。” 尽管还只是一个大概的主意,但是却很有可行性——玛瑟听得脸上渐渐亮了起来,忧色少了一些:“你别说,这个办法的确值得一试。” 这个计划里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如何能让人和车都悄无声息地离开。 人倒好办,问题是车队……别说堂而皇之地开出去了,就算挪个位置,都能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我看,要不等白天的时候我们悄悄潜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吧。”林三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个不叫办法的办法:“白天大家都睡觉了,戒备应该会松一些。与此同时,你一定要保持警惕,一旦有和12分开太远、或者离得太近的情况,都要马上告诉我。” 玛瑟点了点头,神情惴惴不安。她算是那个死亡女医生事件的亲历者,以前和12同处一个身体里,谁也伤害不了谁也就算了——突然出现了眼下这种情况,过去的阴影全都浮了上来。 林三酒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白天的行动计划,就都心事重重地安静了下来。 有一个杀人狂在身边窥伺着,她们也不敢分开,一起挤在林三酒的单人小床上,好歹算是闭眼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从一楼大厅传下来的人声、杂音,像涨潮了一样越来越响;随着人们的走动,空气里逐渐漫开了食物的气味——林三酒知道,一天的工作又结束了,又到了晚饭的时候。 顾虑到白天的行动,两人尽管没有胃口,还是尽力吃下了不少东西。 回到床上又躺了两三个小时,当地下室里的光线微弱地变亮了一点点后,绿洲的人们都静了下来,接二连三地沉进了睡梦里,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感觉大家差不多都睡熟了,林三酒悄悄地坐起身来,向玛瑟招了招手。二人轻轻地走在过道里,步伐放得很缓慢。 1628号单间里,方丹放下了手里一本烤得焦黑的书,盯着布帘下过去的两双脚,歪了歪头。 “……我有点担心卢泽。”两人穿行在两百多个小隔间组成的过道里,玛瑟忽然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 “女医生那件事,他根本不知情。”玛瑟苦笑了一下,“事情闹开了的时候,正好是另外一个人格在。医生们和我们10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瞒着卢泽。” 她叹气说:“卢泽还没有成年,他还是一个孩子呢……当初认识我们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他觉得人格分裂很帅,很为自己有多重人格而骄傲。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藏了那么一个怪物,而且还用他的双手虐杀了一个无辜女人的话……” 说到这儿,她就停住了。 林三酒也沉默了。的确,尽管已经在末日里存活了两年,但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人陪伴、也没有遭遇过太黑暗的经历,卢泽仍然还保留了柔软直爽的心性,就像许多普普通通的、这个年纪的男孩一样。他肯定无法接受这种事——别说卢泽了,如果这事儿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会受不了。 玛瑟和他的感情很深,林三酒也不知要安慰些什么才好,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二人到了楼梯口,停下了脚。 果不其然,今天小雨也正坐在一把折凳上守着门,面色疲惫地靠着墙,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沉的。 “她怎么这么怕白天出去人?”林三酒疑虑地低低说了一句,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她正好坐在门的正中央,要出去恐怕还真有些难度。 正当林三酒走上前想试试的时候,她忽然心念一动,将刚刚纳入眼帘的那一幕重新从【意识力学堂】里调了出来——顿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刚才那短短半秒不到的一瞥里,居然容纳了这么大的信息量,真是让人忍不住觉得自己以前是个睁眼瞎。 小雨身边放着一个水杯、一张折起来了的纸,从纸背上隐隐约约地透出了黑色水笔写的内容——在五天前,林三酒在小雨的身边见过这样的纸。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又抽调出了那一天的景象——纸背上透出的字迹被拉近放大,正反颠倒一下,就迅速地得出了纸上的内容。 写着的是绿洲一共五名生活干事的名单,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两张纸一对比,林三酒发现在过去短短几天里,干事就被换掉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李姐——原因都相同:他们所在的楼里,有人在白天出去了。 小雨之所以神经过敏,大概源头就在这里。 “小心点,我们从她身边绕过去。”林三酒在自己消耗过大之前,赶紧停住了;缓了几秒,随即用气声低低地在玛瑟耳旁说了一句。 玛瑟点点头,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从小雨的水杯上跨了过去。她行动一向十分轻巧,很快来到了楼梯门前,将手放在了门把上,一点一点地、极慢极慢地拉开了门。 她回头对身后的林三酒做了个口型,示意她跟上,两人无声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竟没有发出什么响动来。 这一切,小雨都丝毫没有察觉。她脑袋已经垂在了肩膀上,彻底睡着了。 当门被悄悄地关上时,不远处的过道里,伸出了一个脑袋。她疑惑地看了看小雨的方向,伸手将长发拢在了耳后——正是一时好奇心起,跟了出来的方丹。 左右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小雨也睡得很熟;这感觉就像做贼一样,令方丹双颊都微微地泛起了兴奋的红。学着刚才玛瑟的样子,她悄悄地拉开了门。 从负一层出来,就是通往一楼大厅的楼梯了。那二人的脚步声轻得根本听不见,方丹侧耳听了听,就上了楼。 楼道里没有灯,很黑。方丹摸着向上走,忽然间脚下一趔趄,差点被几块碎砖头给绊倒了,她急忙稳住了身子,然而有块碎砖被她一蹬,“咚咚砰砰”地滚下了楼梯,一下子撞在了负一层的门上,登时激起了一阵回音,好像还有门后的骚动声。 方丹的心都差点被吓出来,也不敢耽搁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楼梯,推门冲进了一楼大厅里——虽然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回去,但至少现在她不能让小雨抓着! 外面不知怎么,比她想象中的要暗多了。 方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茫地眨了眨眼。属于白日的毒辣阳光,失去了一半威力;在这样本应烫人致命的时刻,大堂里竟然还有点昏暗。 目光一扫,她瞧见那两个人的背影,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口;外面的光透进来,两个身影都成了浓黑色——方丹回头瞧瞧身后,忙抬步就朝她们走了过去。 脚步声还没接近,林三酒简直像后脑长眼睛了似的,突然嗖地一下回过了头来——方丹吓了一跳,刚要说话,目光随即被门外的景象给抓住了,张着嘴愣在了那儿。 成群结队的堕落种,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对对乌黑的翅膀,在门外的天空中来来往往,连太阳光都被遮住了,在地上投下了一片片的阴影。绿洲几幢楼的楼顶上,至少有几十个来回走动的身影,翅膀是没有了,每一个都在脸前生着一条长长的口器。 林三酒脸色绷得紧紧的,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方丹千万不要出声。她早已是一头的冷汗,忙不迭地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身后骤然响起的一声高亢尖叫,登时猛地撕破了空气;在那一声尖叫里,一瞬间,几个女人只觉自己血都凉了。 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时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满脸眼泪;她的嘴唇颤抖了好几次,终于又一次发出了没有意义的尖声嘶叫:“啊、啊……啊!” 林三酒一句“糟了”还没有说出口,楼外的地面上,已经扑通通地落下了好几只堕落种,激起了一片尘烟。 1281 晚上好 【差不多快好了,今天有点卡……话说最近天天都卡得受不了,只想赶紧完结……】 林三酒按下了胸腔里一颗砰砰猛跳的心脏,避开海天青露在外面的皮肤,把手放在他的衣服上,使劲推了几下。 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个上午帮同伴们清理了几十吨的货物,就是强悍如海天青,也疲累得早早进入了梦乡。 “唔……?怎么了?”他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 昏暗的集装箱里,林三酒一双琥珀色的大眼泛着猫眼似的光芒。 “我知道贝雷帽们的身份了。”她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海天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此时集装箱里,已经住进了近百个人。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不断地有脚步声在集装箱外响起,每次大门开启的时候,都有一些神色仓皇的人被贝雷帽推进来,成为这个囚笼里新的成员。人数越来越多,不由让人心惊:贝雷帽和他们的同伙们,到底在外抓了多少人? 眼看着这只集装箱就要装不下了,外面的一个贝雷帽将门砰地关上了,从门上的空洞里穿过一条铁链,将门锁死了。 当然面对着近百个进化人,这根铁链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真正叫这些“囚徒”们忌惮的,还是透过空洞朝外望去时,所能看见的那一个个端着枪的贝雷帽。 有了那个四肢骨头都被打断了,倒在地上绵软得一动不动的中年白领做样本,新来的人们也都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能活到现在的,都已经历过一些凶险了,见怪人们似乎对他们没有杀意,大家在短暂的交谈后,为了保持体力,都不约而同地闭上眼休息了。 由于还顾忌着【乌苏毒】,几个同伴们分散得很远。林三酒担心自己在睡着的时候会不小心碰着人,于是在门边不远处拣了个没有人的地方;从门上空洞透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又热又亮,周边自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起来,与以往不太一样。 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许许多多的、个头不高的人,正成群结队地从远方走来;他们的脚一定非常小,因为听起来就像是一队大老鼠,在飞快地赶路。 林三酒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眯着眼从空洞里朝外一看——她傻了。 紧接着,她冲到海天青身边,叫醒了他。 “你去叫胡常在,我去叫兔子,咱们在门边空洞那里见面。”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匆忙嘱咐了一句;她小心地避开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跑到兔子所在的角落。 海天青起身去叫醒了胡常在,四人在门边碰了头。 原先林三酒所在的地方,被阳光投下了一个圆圆的光斑;胡常在打头走进了这片阳光里,弯下腰朝洞外看去。 刚才那一队人人数太多了,到现在也还没有走完,正好都落进了几人眼里。 她们身高矮极了,连一米也不到;相比身子来说,头大得不协调——好像也是混血儿,每一个人都是金黄的头发,碧蓝的大眼睛,漂亮得怪异。兔子迷惑地抖抖耳朵,望着林三酒:“这是一队外国侏儒?这跟贝雷帽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林三酒苦笑一下,手里顿时多了一个东西:“你们看看这个,再看看外面。” 一个60厘米长的玩具艾莎,在透明的包装盒里一动不动地微笑着。 三个伙伴都傻了眼,一会儿看看玩具,一会儿看看外面行走着的“侏儒”。 “这、这这……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胡常在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林三酒点了点头,“我之前发现了一个集装箱,里面全是这种玩偶。贝雷帽当时就把那个集装箱给保护起来了,谁都不许接近……我虽然奇怪,但是没有往深里想。现在看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 “是有某个人、或者说某种力量,可以把人形的玩偶……嗯,姑且说它们是变成人了吧。这样一想,有些怪事就顺理成章了。玩偶很多特征没摆脱掉,看起来就怪——比如说它们的表情从来不变、走路也只能踮着脚尖走,因为他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海天青皱眉想了想,“踮着脚尖、身材还好,身高也跟正常人差不多……” “是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啊。”林三酒再次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和兔子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连毛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流血而死了。” “原来如此!那种模特的材质跟一般塑料不一样——熔点高,不怕高温不说,当然更不怕累。”胡常在恍然大悟地感叹了一句。 “那究竟是谁把这些假人、玩具都……弄活过来的?”海天青的词汇量有点不够用了。“而且那么厉害的武器,这些假人怎么人手一个?” 这个问题把三人都问住了,谁也答不上来,一时只能愣楞地望着外面的“艾莎”们。空洞毕竟还是太小了,加上时不时巡逻经过的贝雷帽,只能看见碎片似的画面——要想搜集信息,这一点可不够。 “咱们在集装箱上方开一个洞朝外看,”林三酒出主意说,“所谓站高望远嘛。别忘了,咱们所在的这个集装箱可是白色的。” 胡常在闻言一拍巴掌,被黑色电子回路花纹覆盖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个惊喜的笑:“对呀!我还有豆腐刀。” 【豆腐刀】 介绍:集市里豆腐西施专门委托王麻子打的一把刀。这把刀干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切豆腐却是一把好手——时间长了,不光是豆腐,凡是白色的东西,切割起来都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了。虽然这个逻辑很奇怪,但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是在红白对抗赛中赢来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想不到此时用正合适。有了豆腐刀,登高就不是难事了——林三酒从海天青的肩膀上纵身一跃,一摸到顶,赶紧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扎进了集装箱的箱壁里,豁出了一条口子。豆腐刀果然名不虚传,集装箱壁还真软得跟块豆腐似的,半点阻力都没有。 林三酒来回跳了几次,切出了一个人头大的正方形窗口,一大片箱壁顺势掉了下去;胡常在怕它发出响动,忙一手抓住了。 虽然他抓得快,可是几人这一番动作还是惊醒了周围几个人。 那几人见了他们的阵势,纷纷围拢了过来,仰着头、张着嘴看着扒在窗口上的林三酒。 “外面什么情况?” “那些怪人还在吗?巡逻的有多少个?”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该去睡觉了吧?” 这几个人了解的情况还不如林三酒他们多,此刻都是一肚子的问题。 林三酒咬着牙,说不出话——由于“窗口”的边缘太利了,此时全身的重量又都挂在边缘,她感觉到自己掌心很快就被割出了血。 人们眼看着她,也都急得够呛——林三酒能跳那么高,是因为她的强化能力要比其他人都优越,换了第二个人根本上不去。海天青看出了端倪,忙一把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卷成一团扔了上去:“小酒,你拿它垫着手!” 林三酒伸出手,衣服擦着她的指尖划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她没够着的时候,她手里忽然甩出了一根口器,将那衣服卷了回来,随即又消失了。林三酒将衣服垫在手掌下,双手扒着边沿,靠一双手臂的力量,将身子稳住了。 底下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外面怎么样了?”底下一个声音带着焦虑问道。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外面,充耳不闻。 自从极温地狱降临以来,她还没从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码头上、路上、集装箱的周围,聚集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人头,黑压压的,仿佛是天上的乌云掉下来了似的,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涌动着的人群寂静无声,数量庞大,却井然有序,好像在遵从着一个听不见的声音。 一眼望去,这片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有贝雷帽那样的塑料模特,也有艾莎那样的人形玩具;甚至还有一些身形极其单薄的女人,转过身去时只剩下薄薄的一片了,以前应该是宣传用的人型纸板。 大多数“人”,都保持无生命般的僵硬微笑,看得林三酒打了个寒战。 就在她因为吃惊而有些愣住了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分出来了一条空道。她顺着空道望出去,终于见到了一个容貌正常、有血有肉的男人—— 那男人装束古怪极了,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上了码头。 林三酒露出半个头,紧盯着他,不敢错一错眼珠。 走着走着,他顿住了脚,转头向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随即像是有人下达了指令,成千上万张僵硬的脸缓缓地扭了过来,一双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对上了窗口后的林三酒。 1282 海滩烧烤! 【今天这一章还算快,半小时之内能发】 一瞬间,场面混乱极了。 玛瑟的胳膊肘被林三酒猛力一扑,在地上蹭破了皮,正火辣辣地疼;她一句“你干什么”还含在嘴里没说出口,只听身后卢泽就大喊了一声,举着刀冲了过来,在两人的身上猛地一挥—— 呛啷一声金属脆响,一根尖细灵活的黑影擦着玛瑟的脸,被卢泽一下击飞了出去。她眨眨眼,这才发现那是一根堕落种的口器。 林三酒一个翻滚,迅速跳起了身;紧接着玛瑟也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脸上一热——伸手一摸,原来到底还是被口器划破了皮肤,出血了。 几滴鲜红的血落在地上,溅红了一小块地方。 “啊咕……阿姨,思思可以喝这个吗?”小女孩柔亮的童音,怯怯地响了起来。 在场三人没有动,各自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员工室的门大敞四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强烈腐臭一下子就扑了出来。一个穿着浅粉色小碎花裙的——世上没有人可以管这个东西叫小女孩——堕落种,正站在门口。 与之前见过的那个保安不同,王思思的身体比他小了一号,似乎要丰润一点点。虽然依然是皱巴巴、一叠叠的深褐色皮肤,可至少小碎花裙还好好地穿在她身上——只是不知道是王思思本身渗出的黏液,还是什么人的血,染黑了胸口的大片布料。几根稀稀疏疏的粗黑毛发,从她头顶叠在一起的粘稠皮肤里钻了出来,还系着一个原本应该是粉色的蝴蝶结。 那大概是王思思的马尾辫吧。 她好像很高兴似的,抓着自己的裙摆晃了两下,口器中发出了“咯咯”一笑:“谢谢哥哥姐姐阿姨,思思又可以吃东西了。” 林三酒刚要说话,突然间她灵活的、像尖刺一样的口器猛地向前一刺——几人不约而同朝后一跳,躲了过去——口器从地上一扫而过,刚才的血迹瞬间就消失了。 血一入口,王思思顿时“呃啊”了一声,口器中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嗡鸣声。“不好吃!不好吃!我讨厌这个!”——相比保安来说,她的口齿清楚多了。若是闭上眼睛,听起来根本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在发脾气。 随即,她失去了眼皮的眼球转了转,落在了林三酒的身上。“你就是刚才那个一点都不温柔的姐姐呀。” 林三酒只觉自己胃里不住涌起一阵阵酸液来——她强忍住不适,冷冷地说:“是我们小看你了。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堕落种的智力竟然可以这样发达……” 她的个头要比王思思高出不少,又是正对着员工室的大门,因此只需抬头一看,就将员工室内的情况尽收眼底了。 在王思思的身后有一张工作台,此时工作台上仰面倒着一个穿着超市制服的中年男性尸体,喉咙处被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恶臭正是来自于这具死尸。尽管高温下尸体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可那副惊惧的神色仍凝固在了脸上,看起来是那么显眼。 卢泽的“鹰眼”能力此时发挥了作用——他轻轻一扫,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小酒,玛瑟,那死尸胸前有个名牌……他叫王智伟。” 玛瑟浑身颤了一下,与林三酒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件事。下一秒,猜想就被证实了—— “……你认识我爸?”王思思雪白硕大的眼球,在干缩成深黑色的眼眶里滚了一下,看起来几乎要掉出来似的。 “你吸干了你爸爸的——”玛瑟一句话没有说完,似乎忍不住反胃似的,捂着嘴,将剩下半句话随着胃液一块儿吞了回去。 林三酒忽然意识到,为什么王思思要比保安看起来丰润一点了——因为她身体里确实装着一个人的体液! “我明白了——在你袭击你爸爸的时候,是被谁看见了?这儿的经理?她大概吓坏了,趁你吸血的时候,就用钥匙把你锁在了这间房里,对吧?门的质量太好了,你一个小干尸根本出不来。”林三酒不动声色地说道,同时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蓄势待发。“我们来了以后,你听见我们的声音,就想出了这个骗我们放你出来的办法……真看不出来,你那干瘪瘪的脑子竟然还这么好使。” 被她的刻薄言语一激,王思思立刻发出了刺耳的嗡鸣,愤恨地尖叫了一声:“你以为你水分充足,就很了不起吗!”同时,口器毫无预警地朝林三酒袭来。 由于王思思个小,口器也短一些,加上林三酒早有准备,朝身旁卢泽的方向一滚,第一击便落空了。紧接着,一秒钟也没耽搁,尖利的口器马上便朝着二人的方向甩过来,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卢泽忙举起菜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口器被拦下来了短短一瞬间,刀却远远地飞了出去,顿时两人的手里都空了。 玛瑟见状不妙,一个加速扑了上来,指甲早已伸长了半米,直直地朝王思思的眼球扎去——可那口器实在太过灵活了,蛇一样地卷了回来,一个抽击,就把她的攻势给打散了。 王思思啧啧了两声,很遗憾这个被打落在眼前的人,偏偏是个不好吃的——不等地上的玛瑟看清楚呢,口器已经嗡地一声,再度袭向了林三酒。 只是这一回,林三酒却不避不让,反而迎头冲了上去,就在口器马上要碰着她喉咙的一瞬间,她猛地一把抓住了口器的尖端,一发力,硬是把口器扯开了一点距离。 立时,王思思脸上的皮肤层层叠叠地堆在了一起,似乎十分高兴:“哈哈,白痴,我从你的手里也可以吸血的!” 卢泽和玛瑟同时一惊,正要扑上去帮忙的时候,忽然白光一闪,接着只听王思思突然尖嚎了一声,不住地甩头、扭动、挣扎——她惨嚎的音量之大,几乎将货架上的东西都震落了下来。 原本沾满黏液的尖刺上,此时正深深地插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菜刀——而刀柄,就正好握在林三酒的手中。听见了王思思的惨叫,她恶狠狠地笑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握住刀柄不敢放松,这样一来等于固定住了最危险的口器——紧接着便朝另两人喊道:“卢泽你把她踹回房间里去!玛瑟,你关门锁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即使王思思也听见了这个计划,可什么都太晚了。一个黑影飞速冲了上来,当胸便是重重一脚——一阵磕啦啦的声音,似乎是卢泽将她的胸骨都踹碎了—— 林三酒瞅准时机,猛地放了手,还扎着一把刀的口器便随着主人远远地跌回了房间中。 一旁的玛瑟早就做好了准备,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冲了上去,握住了门把手。 就在这时,房间里一个清亮的女童声音哀哀切切地急叫了起来:“阿姨,我错了,阿姨,不要把我锁起来——呜呜呜,我好疼……玛瑟阿姨,我再也不敢了……” 玛瑟身子顿了顿。 紧接着,她低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我才不是你阿姨!”话音未落,她就重重地砸上了门,同时摸向了锁孔——刚才的钥匙串还一直插在门上——两次转动,门就被重新牢牢地锁了起来。 一直到这时,林三酒才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咕咚”一声,卢泽也躺在了她身边,也是一脸疲惫。 王思思的哀切哭叫还在不断地持续着,一会儿像个小女孩似的可怜啜泣,一会儿朝玛瑟不住地哀求保证,见都没有效果,便又是一阵刺耳的怒叫——可无论她怎么叫、怎么撞门,外面的三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这可怎么办?”卢泽苦笑了一下,顺手抓了几条毛巾,扔给了林三酒和玛瑟。“难道我们就要跟一个堕落种一块儿,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 林三酒一颗心还扑通扑通地直跳,她用毛巾擦了擦手心受伤时冒出来的血,这才叹了一口气说:“咱们找几个货架子来,把门口堵住吧……不然除了这个地方,咱们还能去哪儿?” 玛瑟点点头说:“刚才我们出去找钥匙的时候,差点被晒昏过去……”想到这个,她有些黯然地说:“明明这些堕落种还保留着神智,怎么能对自己亲人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可惜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三人喝了些水,稍事休息,一块儿合力将附近的几个货架都推到了门口,严严实实地把门给封住了。每一个货架都很沉,加上几人还特地把用不着的商品都留在了上面,想来连门也撞不开的王思思更没有可能出来了。 干完了活,林三酒已经累得不行了。从昨晚半夜里被热醒开始,到现在不过五六个小时,可她的世界却已经是翻天覆地——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可如今她连杀人也不在话下了…… 因为这家超市没有卖床上用品的,玛瑟便抱出来了一摞大浴巾铺在地上,权当床单用。林三酒小心翼翼地用半瓶水擦洗了一下身上的臭汗,就一头倒在了浴巾上。 超市门口的卷帘门,已经被他们放了下来,用死去经理的钥匙上了锁。外面阳光浓烈得可以杀人,而在这个地下超市里,却仍是一片让人得以活命的幽暗。三个人并排躺在了浴巾上,听着不远处王思思尖利又无奈的嚎叫,逐渐地,景物也模糊了,声音也淡了…… 林三酒就这么睡着了。 超市门口的卷帘门,已经被他们放了下来,用死去经理的钥匙上了锁。外面阳光浓烈得可以杀人,而在这个地下超市里,却仍是一片让人得以活命的幽暗。三个人并排躺在了浴巾上,听着不远处王思思尖利又无奈的嚎叫,逐渐地,景物也模糊了,声音也淡了…… 林三酒就这么睡着了。 1283 肉,肉,肉! 【这一章快了!】 风从破碎的玻璃窗里吹进来,卷起了窗边原本是粉蓝色的纱帘。 我很喜欢粉蓝色。 在我9岁生日的时候,爸爸忽然回家了。从亲戚的议论里,我知道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妈妈离了婚,所以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看起来很陌生的爸爸,给我从南方带回了一条料子顺滑的连衣裙,是在老家那个小地方很少见的粉蓝色。以前只能穿着堂姐旧衣服的我,才看了一眼,就完全被它梦幻般的颜色迷住了。 后来的一个星期,每天我都穿着它上学,直到不得不把它换下来为止。 那段时间的天空特别蓝,和我的裙子很相称。那段时间的晚饭也很丰盛,和爸爸在一起时的妈妈,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 不过很快,爸爸又消失了。妈妈也把裙子剪碎丢掉了。她扯着我的头发叫我不许哭,说爸爸是为了骗她钱才给我买礼物的。就这样,我又穿起了堂姐的旧运动服。 不过那些事和我都没有关系了,我还是一样地爱着粉蓝色。 所以,当我走进这个屋子看见到处都是粉蓝色纱帘的时候,心情立刻就变得很好——他看着我,拉起了我的手,眼睛那么好看:“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所以才特地挑了这间屋子。” 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是这么温柔。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现在真的发生了——只有我们两个,日日夜夜地在一起,真是像做梦一样。 有时运气不好的话,一连好几天也不会有一个人经过。每当他不得不将口器插进我的手臂里的时候,他都会心疼地、温柔地对我说:“小圆,你真是个好女人。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他从来不会从我身上吸太多,当我开始头晕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停下。每次从肉里拔出口器的时候,血都会飞溅出来,弄得我的粉蓝色窗帘上到处都是血迹——我背着他偷偷用矿泉水洗了一次,没想到却被发现了。我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在大发雷霆之后,他抱着我哽咽地说:“只有有了那些水,你才能陪在我身边啊……” 他的身体颤抖着,连着口器都在嗡嗡地响。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洗过窗帘。 说我幼稚也好,不过我还是偷偷地在墙角刻了一把小伞,伞下写着“陈小圆和裴俊”。 当我趴在窗台上,等着狙击过路的行人时,用手一摸,就能摸到那几个字。 每当有人被击倒以后,他就会高兴地夸奖我,然后下楼将尸体拖回来。后来阿俊说死人的体液不新鲜,以后尽量还是打在目标的腿上……虽然我也觉得他们很可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屋子里有一个挂钟,外壳已经融化了一半,但时针仍然在坚强地走着。 真难以置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的脑海里流过了这么多的画面。我动了动快要麻木的腿,趴在窗台上,又往空中放了一颗子弹——阿俊好像已经出门超过一个小时了。以往他从来不会离开这么久的,难道真像刚才那个男的所说,阿俊被他伤着了? 这样的紧要关头,那两人偏偏还不说话了。如果阿俊真的被断掉了一条胳膊,他应该会及时赶回这里来的吧……?我该怎么办呢? “哥哥!那个堕落种在我这里,我切掉了它的口器,你快来,它还在动!” 突然,刚才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瞬间,充斥我脑海的竟然不是知道阿俊所在的放松,也不是对失去口器的阿俊的担忧,而是愤怒。 她算什么,竟敢用这种谈论虫子似的口吻,说起温柔又善良的阿俊?! 不过,这样的愤怒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下一秒,实际的问题就浮上了我的心头。必须赶快去救他才行——没有了口器,那么我可以把那女孩的尸体倒吊起来,这样她的血液就会流进阿俊的嘴里……虽然不太新鲜,但是我想阿俊是不会介意的。 我马上站起身,收起了楼道里的陷阱,朝红心西点跑去。 除了视力以外,我没有进化任何一项基础能力。早在进化的初期,我就察觉到阿俊有哪里不对了。那时我悄悄地对自己说,只要能够帮到他,即使牺牲掉一些基础能力也好——我想,一定是老天听见了我的祈求,所以才成全了我们。 那么,现在老天一定也会继续成全我们的吧?倒在蛋糕架后面的阿俊,一定会很快又精神地站起来,对我笑着说,小圆,你真是个好女人……对吧? 我忘记自己到底嘶喊了多少声,只是很快后脖颈一痛,眼前的世界就黑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捆了起来,嘴里塞着一团布,眼睛也被蒙起来了。什么都看不见,也开不了口,只有一双耳朵,还能够清楚地捕捉到来自外界的声音——此时语速极快的,是刚才在楼下喊着哥哥的那个女孩。 她听起来有些愤怒:“……想让她再也害不了人,方法多的是;可是要我杀一个手无寸铁、没有自保能力的人,我下不了手。” “那你就打算在这个副本里待一辈子吗?”刚才那个哥哥的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 他们好像还没察觉到我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刚才的女孩一下子哑了,连我这看不见的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沉滞。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说:“我不信只有这一个方法!你不是说过吗,你说副本并不是只有这种’两军对战’类型的,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副本……那结束这个副本,说不定也还有别的办法。忌大哥呢?我想问问他的意见。” 虽然不知道副本是什么,不过总觉得,他们听起来不像是兄妹的样子。 那个哥哥低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含糊,女孩没听清,立刻问了句“什么?” 他回应了一句“没什么”。 不过离他比较近的我,倒是把那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的是“这么快就猜着了”。 老实说,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现在已经彻底被他们给弄糊涂了。杀我也好,不杀我也好,我都不管,因为我只担心一件事:阿俊怎么样了? 他在哪儿? “哥哥”好像很烦躁似的来回走了几步,我一动也不敢动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生怕被他们发现我醒了。他忽然叹了口气,说:“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的确不能不尊重你的心情。那我们就把她放在这里,等阿忌回来再说吧?” 女孩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似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点感激:“谢谢你,就这么办吧!” “那我们走吧,玛瑟他们肯定等得着急了……”“哥哥”似乎也终于放弃了。女孩“嗯”了一声,二人的脚步声逐渐朝离我越来越远的地方走去。门被打开,又关上了,房间里一片安静。 呼——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等等,小酒,我回去检查一下那女人绑得牢不牢。”忽然从门外再度响起了“哥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屏住了呼吸。 “好,那你快点……”女孩站在门外说。 男人进了门,几声奇怪的、像是切割什么的声音迅速地划过了空气,接着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我跟前。忽然眼前的布被人一把扯开了——好在我早有了预备,双眼仍紧闭着。 一只手紧紧地箍住了我的下巴,猛地把我的脸扭向了一边,攥得我生疼。随即那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我知道你醒着……睁开眼睛看看。” 我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阿俊被切成几块的破碎尸体,混着他的体液和血,四处散落在我的眼前。他的头颅被切了下来,放在正前方的地上,我最喜爱的、那双细长的有如韩国艺人一样的眼睛,正空洞地看着我。口器还在,胳膊也还在,只是它们却分开被扔了很远…… 我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了没有意义的“呜呜”声,好像是哭了。 那个长了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男人,在我耳朵里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转身出了门。我这才意识到,我和阿俊都被搬进了我们的屋子里,在我的身旁,正是我喜欢得不得了的粉蓝窗帘。 “她还昏迷着吗?”门外隐约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是啊,还昏迷着。”那男人这样说着。 我无暇去想那个男人的用意,因为阿俊凄惨的模样,已经占据了我的整个视网膜。 没想到这个时候,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人叫裴俊对吧?他已经抛弃了你,自己先死了。不过他死的时候却并不痛苦。能够离开这样可怕的世界,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也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不爱你。为了你能替他狩猎,不得不跟你捆绑在一起,太难受了——死了也是解脱。” “……真可怜啊。从小就被爸爸扔下了,没有人喜欢,连妈妈也经常说你是一个拖累。毕竟没有你的话,妈妈早就结婚了……真是一个多余的人。” 声音好像带着某种魔力一样,与眼前阿俊的尸体纠缠成了一幅迷幻的抽象画。我哭得泣不成声,以至于连他后来说的话都听不清了,更想不到去问他怎么会知道。只有一句话,仿佛有生命似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刚才把绳子替你解开了一些。去窗边的抽屉里看看吧。” 挣扎着从绳子里解脱了,我打开了抽屉。那句“没有爱人,也没有人爱。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要在这世间怎么办呢?”仍然在不断地回响在我的脑海里。 抽屉里漂浮着一个我熟悉极了的金属子弹。 对不起。我不知道在跟谁说这句话——也许是我自己吧。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我撑不下去了。 砰的一声枪响,我见到的最后一样事物,是被我自己的血染得失去了本色的粉蓝色窗帘。 “哎呀……” 刚刚走下了楼的离之君顿住了脚步,目光水汪汪地转向了林三酒。“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从15楼传来的?” 1284 限量的结盟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的尖声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白胖胖的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五官标致,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晨初醒的猫。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 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放松了一下表情,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话,林三酒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它也像风一样地从耳边吹了过去,没有半点听进心里。就在这时,她一双眼睛忽然在窗户外一扫,下巴的线条顿时绷紧了。 她忙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咬断了面包的那一刻,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一瞧见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裤,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 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朱美说得对,任楠毫无缺点。 他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直到……她越来越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都市。街上在热浪里辛苦来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都是一脸难受——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 “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给小酒买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三个月以前,经过任楠无数次的要求后,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同意了跟他住在一起。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她们的好几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她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小说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有点儿尴尬。 生活中,还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去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和干旱,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1285 组别分化 【半小时就能发,今天是真的半小时就能发!】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的尖声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白胖胖的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五官标致,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晨初醒的猫。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 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放松了一下表情,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话,林三酒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它也像风一样地从耳边吹了过去,没有半点听进心里。就在这时,她一双眼睛忽然在窗户外一扫,下巴的线条顿时绷紧了。 她忙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咬断了面包的那一刻,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一瞧见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裤,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 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朱美说得对,任楠毫无缺点。 他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直到……她越来越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都市。街上在热浪里辛苦来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都是一脸难受——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 “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给小酒买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三个月以前,经过任楠无数次的要求后,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同意了跟他住在一起。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她们的好几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她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小说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有点儿尴尬。 生活中,还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去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和干旱,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1286 距离胜利只有一块肉 【这一章比较长,估计1小时内也许能发……?】 极温地狱里有一件事,虽然无关生死,但是却很叫人讨厌:在温度可怕的白天,由于什么事也不能做,所以只能够找个地方睡觉——可是无论在哪儿,刺眼的亮度都让人一点也睡不安稳。 所以,当身处于这样幽暗、寂静的环境里时,林三酒甚至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周围无声的黑暗,就像是母亲的子宫一样,让她在睡梦中也感到安心。 她睡得太香了,甚至对身边焦躁的“唔唔”声都充耳不闻。 被绳子五花大绑、吊在了客船上的申连奇,由于嘴巴也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急得一双鱼尾不住“啪嗒啪嗒”地击打着船璧,声音在空荡荡的铁船里传出去了很远,回音激荡了好一会儿,才算终于是把林三酒给叫醒了。 “啊?你醒了?”林三酒揉了揉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将他嘴里的东西抽了出来,却没有一点要把他放下来的意思。 由于两颊长了鱼鳃,申连奇就算嘴被堵上也不觉得憋得慌。他张嘴第一句话就是:“海娜小姐他们呢?” 林三酒抱着胳膊看了他半天,才慢悠悠地出声了:“申连奇呀申连奇……我简直佩服你,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就算你变成了人鱼,可是你难道没有审美?你到底是怎么看上那只堕落种的?” 都被绑上吊了起来,申连奇仍然抽空儿脸上一红:“你不要那样说海娜小姐。虽然她皮肤是松弛了一点,但心是善良的……林小姐,我不跟你开玩笑,他们人呢?” “死了,先冻成了冰,然后一脚下去就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块。”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残忍,故意把细节描述得清清楚楚:“变成冰之后好看多了,起码不再黏黏糊糊、到处滴尸液了。” 不是说人鱼无法处理负面的情绪吗?她倒是要看看,申连奇身上剩下的人类部分,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有所反应。 墙上挂着的人鱼愣愣的,半晌没出声。 “我不相信。她真死了?”好一会儿,申连奇才开口问道。 “要不要我下水去帮你捞一块上来?噢,可能不行,一冻再一烫,应该已经不成形了。”林三酒口中说得详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那三个堕落种心机倒是够用了,可是大概自新世界降临以来就没怎么跟人动过手,因此皮格马利翁项圈的5分钟时限才刚刚过了一半,几个堕落种就全被林三酒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变成了一地的冰碴碎块,滚得满甲板都是。 兔子所描述出来的急冻能力确实了不起。再一次,林三酒羡慕起了那些一开始就生成了实战技能的人——她如今每当要作战的时候,还得一手一脚地去打,哪里像个进化人类? 将冻得梆硬的碎尸块统统扫进了海水里之后,银光一照,她在船尾处发现了昏迷着漂在海面上的申连奇。 幸亏他现在是个鱼人的身体,一昏过去就自动从水面里浮了起来,要不然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自己不太会游泳,又不能碰到申连奇的皮肤——把他弄回船上的这个过程,真是费了林三酒好大的工夫。想了想,她还是拿布包住了手,然后从客船里找来了一些系窗帘的窗帘绳,将他捆了一个严实,随后吊在了墙壁上。 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谁知道他在听了海娜的死讯以后,会是怎么个激动法? 可是叫林三酒万没想到的是,申连奇低头默默不语了一会儿之后,再抬头的时候叹了口气,竟微笑了一下:“那也没办法,人终有一死嘛。不是人鱼的人,就是活不长呀,还是做一条人鱼好。” 就这样? 林三酒有点呆。 这不叫永远乐观,这叫没长心!明明那个海娜也不是个好东西,可她不知怎么,竟然有点忿忿不平了:“喂,我说,我可没打算放你下来。我想好了,一直到这个世界的14个月结束为止,你就在墙上呆着吧。” “那我需要吃东西的时候怎么办呢?”申连奇歪着头问,既不着急也不生气。 “……我喂你。” “哎呀,那就谢谢你了,有劳了!”申连奇放心地哈哈一笑,丝毫看不出来他对林三酒有任何恨意。 “……你别跟我说话了,我怕我揍你。”她没好气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申连奇基本上已经算是彻底告别人类思维了,林三酒看见他就来气,自顾自地掉头进了轮船的深处——现在她面临着一个新的难题,那就是饮用水。 养成液肯定是不能再喝的了,按理说这么大的轮船,船上应该有储存水才对。她举着【能力打磨剂】当照明,将水面上的客船部分都找了一遍,除了一片狼藉之外,什么也没找着,一直到潜到了水下很深的地方时,才找着了仓库。 天无绝人之路,虽然仓库里所有玻璃瓶的饮料都打碎了,但还有成箱成箱的塑料瓶矿泉水。尽管塑料瓶子在热水里已经被泡软了,但在一层箱子的保护下,仍旧存留了下来,看起来两个人节省着喝上几个月,应该问题不大。 来来回回地把水都搬了出来,林三酒喘着气经过驾驶室的时候,忽然心里一动,走了进去。 借着光芒仔细一看,她这才发现装着【人鱼养成液】的纸箱完好无损,外面还画了一男一女两只形态诡异的人鱼,正手牵手地在水里游泳—— 想想也算运气,幸亏她喝得不多。林三酒想到刚才她从自己手肘上找到的一片摇摇欲坠的鱼鳞,恶心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虽然本能地不喜欢这个东西,却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剩下的68瓶全部挤在了一只箱子里,将它卡片化了。 在船上转了一圈,又给申连奇喂了点清水,林三酒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事可做了——自打新世界降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想了想,她找了个听不见申连奇絮絮叨叨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敛息静气,检阅起自己的能力和物品来。 她身上的特殊物品如今可真不算少了。 【皮格马利翁项圈】:由他人所描述的一项能力,将被完整地赋予给项圈主人,时限5分钟。 【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作用是凑字数以及使听到笑声的男性失去一切坏念头,时限1分钟。可使用次数等于使用者恋爱次数。 【猫砂】:虽然是亮橙色,但却是掩盖行迹的好帮手。 【糟糕!钱包不见了】:询问他人是否坐过300路,可以冻结对手身上一切特殊物品,使其15分钟之内无法使用。 【防卫版晴天娃娃】:挂在有顶的地方,可以作为警卫员使用,就是叫声太难听了。 【录音机】:物如其名,非常朴实。 【anotherway之人鱼养成液】:长期饮用可以将人改造成人鱼,但不漂亮…… 【能力打磨剂】:说明上只写了打磨能力用,其余的都不明白,现在沦为了林三酒的手电筒。 ……在红白对抗赛里赢回来的其余物件,都被她以一人两件的数目,分给了海天青他们。而她自己如今有了足足8件特殊物品,顿时生出了一种穷人乍富的错觉来——只是跟阵容丰富的物品们一比,她自身的能力就显得有些不太好看了。 进阶能力一共有三项。 【扁平世界】:第一次升级后的扁平世界,允许林三酒每天转化8件物品。在这8件物品之内,解除、生成卡片化的次数不限。质量越重的东西,转化起来就越困难、消耗的体力也就越多,以她如今的体能来看,超过一吨以上的物品,就无法被转化了。当她的体能增长的时候,这个重量的上限也会逐渐上移。 卡片虽然十分轻薄,但是在离手后35米的距离内,可以适度控制它的飞行速度和方向,超过35米后,就归地心引力管了。 扁平世界目前还可以召唤日记卡一张,日记卡用于记录方圆五米内,三个小时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当三个小时时限满了以后,日记卡必须被召回,清空内容,才能进行下一次的记录。 林三酒数了数自己的卡片库,除了特殊物品之外,她有一张【口器】,由于出奇地长而尖锐,成为了她近来最常用、也最趁手的兵器。虽然她很喜欢这条长鞭似的武器,可是最近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肯拿出来用了——毕竟是从堕落种的脸上拔下来的,一些残留在口器内部的组织已经开始发臭了,另外没有手柄,也不是太方便。 警棍小刀之类的东西,因为派不上用场,早就让她扔了。卡片库里还有一张【劫贫济富箱】,剩余可使用次数为1次,剩下的多半就是一些日用品:一条替换用的野战裤、没吃完的咖啡和巧克力、一些卫生用品和内衣裤、任楠的尸体…… “等等,这个不是日用品吧!”林三酒忙拿起了【任楠的尸体】。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张卡片的存在,如今再回头看它,心里竟起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模糊感。 除了扁平世界之外,剩下的能力分别是【无巧不成书】、【天边闪亮的一声叮】——多亏用后者把同伴们都打飞到了天边,才从人偶师的手里堪堪逃过一命。 进阶能力虽然实战价值不高,但是好歹还算叫人省心;当林三酒想到【意识力学园】的时候,才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还是沉下心,进去看看情况吧?”她叹了口气。“得想办法激活它——” 话音未落,忽然从远处的空气里传来了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像水波一样,迅速蔓延开了。 是堕落种?她蹭地就跳了起来,警戒着四处张望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再仔细侧耳一听,又觉得这声音跟堕落种的口器振动起来时听着不一样,似乎是一个很小的东西——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一只不过巴掌大、看起来像鸟一样的东西,正以高速震动着翅膀,在她的视野里,从远方逐渐地由小变大,很快就飞到了林三酒的眼前——她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小小的白色纸鹤。 纸鹤在她面前停住了,似乎用那两只画上去的眼睛确认过了林三酒的身份后,这才突然传出了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如果不是为了能跟海哥哥在一起,我才不会浪费我的纸鹤去找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呢!你们知道这纸鹤有多贵吗,按次数使用的,在中心十二界……哎呀?已经开始录音了!不要,海哥哥就别跟她说话了吧,嗯,兔子,对,快快,你来说话——”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正当林三酒满腹疑虑的时候,纸鹤里紧接着竟传来了棕毛兔的声音:“小酒,你死哪里去啦?叫老子好找哎!我跟你说,我吃上了新鲜白菜了,你呢?是不是还在舔巧克力啊,哈哈哈!” 胡常在的声音不耐烦地从背景里响起来:“你说正经的!” “噢对……那个什么,这个纸鹤可以把你的声音录给我们听,所以只要你现在不是昏迷了或者死了,一定要在‘哔’的一声后留言啊!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呢,啧啧啧,你知不知道海天青他——” “你闭嘴!” 海天青随之怒吼了一声,兔子的声音一下子好像就被掐断了,随即纸鹤传来了“哔”的一声。 林三酒愣住了。 1287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副本 【这个副本写起来要注意要计算的地方超级多,繁杂得老子脑壳疼……】 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伸手揉了揉脸,混沌的画面和片段渐渐地从脑海里消退了。海天青睁开眼睛,带着初醒的迷茫,四周张望了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三个熟悉的背影上。 热雨和白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退了,在星色耀人的夜空下,三个影子围坐成一圈,相互之间离得远远地,气氛沉重古怪。 “你们在干什么?”海天青坐起了身,随着他的动作,太阳穴隐隐地一阵疼。“我怎么会在这睡着了?” 他刚刚站起身,正要朝同伴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忽然发觉了不对。再用神感受了一下后,他脸色顿时铁青。 “我的进阶能力呢?【健身教练的荣光】,怎么不见了?” 这时,他前方三个僵直了半天的影子终于动了,胡常在慢慢地把头扭了过来。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这动作似乎做得十分不情不愿—— “海干部,你醒了?”他声音里很有几分勉强:“你不用担心,你的能力在小酒身上,连带着一些你的特殊物品,马上就可以还给你了。” “……难道那个对抗赛不是我在做梦?” 海天青瞪着他,深深拢起的眉头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是啊,那是真的,不过现在已经结束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顶着满满一脸几何花纹的胡常在,几乎连表情都看不太清楚;随着他干笑了几声,皮肤上两排如同计算机主板电子回路一样的墨色纹路,也微微弯曲了。几何纹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延伸进了他的衣领:“我们在游戏里不小心吃下了一种叫乌苏毒的东西,所以就成了这样……” 还不等海天青惊诧的目光投向余下的一人一兔,林三酒和兔子已经主动地、认命似的转过了脸来。 林三酒一双微微上挑的猫眼,此时被几圈繁复的花纹包住了,看起来好像一只黑眼圈被雕了花的熊猫——虽然古怪,看久了倒觉得还行。 只是当海天青看见棕毛兔的时候,他就傻住了。 兔子仅戴着一只黑色皮革制的眼罩,剩下的一只眼睛上,画着浓重乌黑的烟熏式眼妆;三瓣嘴上涂着紫色的一圈唇膏,长耳朵上挂着金属环……它颈间的皮套也不见了,一个黑色镶满尖刺的项圈取而代之。在如此哥特的打扮中,最让人无法忽略的,还是遍布在它皮毛上的一个个小小的粉红胡萝卜图案。 “太、太猎奇了。”海天青不知不觉间,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二人一兔的表情一瞬间都仿佛沉入了谷底。 “吃下乌苏毒后的副作用,就是会在脸上或身上生长出花纹。”林三酒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沉痛,“至于会长出什么样的花纹来,全看你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是什么东西。” 胡常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背,它们也都布满了精密的电子回路似的花纹:“……我听成了脸上‘和’身上……所以到处都被花纹盖满了……” 哥特兔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但林三酒却没放过它:“兔子嘛,它的打扮是一件特殊物品造成的。胡萝卜才是花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想到那种睡衣一样的图案。不过好在这个乌苏毒只是暂时的,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海天青这才松了口气,几步走了过去,想在兔子身边坐下来——但没想到他才刚要弯腰,剩下的三个人同时跳了起来,口中喊了一句:“离我远点!”随即不约而同地各自退开了好远。 “……你们这又是怎么了?”海天青脸色算不上太好看。 林三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 【乌苏毒】 介绍:来自希克利药物公司实验室的新型病毒。最初吃下该病毒本体的人,会成为病毒携带者,自己本身不会受到乌苏毒的危害。但如果有人与病毒携带者有任何皮肤、肢体上的接触,就都会受到病毒感染,患上无法医治的血液病,在短时间内毛孔流血致死。如果两个携带者互相接触,那么两个人都会死。皮肤中间有阻隔物的话,就不会被感染。 时限:在毒死6个碰到自己的人以后,乌苏毒的效力就会消失了。 副作用:脸上或身上会浮现出脑海中想到的花纹,持续6个月。 听完了,海天青主动坐得远了一点。他的体格足是其他人的两倍大,可承受不起一不小心碰到谁的后果。 “从好处想,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防御手段,现在谁也不敢碰你们一根指头了。不过,兔子这身打扮、还有我的能力……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二人一兔互相看了看,还是由受灾情况最轻的林三酒,从第四轮游戏开始,将整个情况给海天青解释了一遍—— ……游戏结束后,坐在餐桌边发楞的三个人,眼看着点先生笑眯眯地站起了身,开始公布起了结果——明明是海天青的嘴巴张开了,可声音却从不知在哪儿的喇叭中传了出来,响彻了整片空间。 出乎意料的是,原来幸存者还不止他们四个——钟俊凯因为早早地昏迷了过去,保持了最小的体力消耗,反而因祸得福地活了下来;白队的长腿女人本来几乎没有幸理,可她求生的欲望太强,竟然挤出了队友尸体的血,硬是靠着喝人血撑到了最后。 至于重伤的老太太、手下败将等人,早就支撑不住死亡了。 然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却无法从死者的身上提取能力了,因为据点先生说,是因为超过了“保存期限”。 在叫醒了钟俊凯,又给他喂了一点东西以后,点先生就把白队众人的能力都列了出来: 胡常在的2个进阶能力:【辨伪识真】、【真话炮弹】 海天青本身的1个进阶能力:【健身教练的荣光】,从兔子身上得到的1个进阶能力:【兔字成语】,以及从连小怜身上得到的1个进阶能力:【我见犹怜】 长腿女人的1个进阶能力:【天边闪亮的一声叮】 一共6个能力,其中4个是自己人的,实在只能算是惨胜。 ……不过不管怎么样,能力还是依据贡献的大小、及本人的意愿,分给了红队成员。【兔字成语】和胡常在的能力都给了兔子,海天青和长腿女人的能力都给了林三酒——虽然钟俊凯在第四轮游戏中处于缺席状态,但他毕竟是连小怜的男友,林三酒还是作主将连小怜的能力给了他。 至于从白队成员身上搜出来的5件特殊物品,她可就好好地收起来了——除了林三酒以外,其余的三个人身上都没什么好东西,正是需要特殊物品的时候。点一点数,算上之前赢回来的3件物品、从老太太身上搜出来的3件物品,几人这一回也算是大丰收。 从木箱子里取出了3个小光团,看着它们融入了自己的皮肤后,林三酒抬头问道:“点先生,我们每人是不是还可以要求一个特殊奖励?” 她可是把这件事记得牢牢的呢。 点先生依然保持着海天青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露出自己的真身来:“可以啊,你们提吧。” 躺在一旁了无生气的钟俊凯,忽然眼睛一亮,勉强爬起了身。 林三酒抬起了木箱子的一角,伸手从底下拿出了她早就贴在下面的日记卡。低头飞快地浏览了一下日记卡以后,她重重地松了口气,对点先生笑着说:“我和兔子都想要这个木箱。” 突然被她代表了的棕毛兔一愣,随即有些不满:“喂,我还没想好呢!” 林三酒没说话,只是将手上的日记卡递了过去。 棕毛兔用前爪按住了卡,低头一看,顿时也没了言语。 因为在日记卡上,详细地记录了林三酒在第二次游戏时将木箱转化成卡片的一次经历——尽管林三酒害怕被点先生惩罚,只将木箱卡片化了不到一秒就又将它放回了原处,可是因为她事先就叫出了日记卡,因此关于木箱的所有信息都被记录下来了,甚至包括以后几次使用木箱的过程,也都完完整整地在卡片上呈现了出来。 正是这个木箱子,有着拿走别人能力、收为己用的神奇之处。 有了它,他们就能够将能力归还给海天青二人了。不光如此,这个木箱连新死之人的能力都可以提取,也就是说,有了这个木箱,几乎等于有了一件作弊器! “这个木箱可不能给你们呀。”点先生却突然笑了,“给了你们,我就没有了。” 一直以来信心满满的林三酒愣住了——她竟然忘了,点先生从没说过他不能拒绝。 点先生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的神情,仿佛很高兴看见她此刻无措的模样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人一个复制品。” 林三酒和兔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咚地一声落回了原处。 拿到了复制品箱子、又分配完了特殊物品以后,副本终于结束了。走出了副本时,他们发现原来外面的白雾都已经消散了,重新展露出这个被毁坏了一大半的世界来。想想也是,在副本里的时间相当于过了两三个月,外面的雨势再大,也不可能持续这么长时间…… 向海天青解释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摊开手,叫出了【劫贫济富箱】。 深红色的复制品很小,大概只有饭盒那么大,顶多只能叫做木盒——她一边将手伸进了箱子里,一边朝海天青轻声道:“这个复制品可就弱多了,每个箱子只能用两次,一次只能抽取一个能力,而且还不能用在死人身上。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的能力是可以还给你了……” 为了把能力还给胡常在,兔子手里的箱子已经用完了两次机会。 海天青低头一看,递过来的木盒子里,正微微地漂浮着一个光球。他一探出了手,光球像是知道回家的路似的,立刻一头撞进了他的手里,随即便融入了皮肤消失了。 活动了一下臂膀,海天青感觉到自己的能力又回来了——他朝林三酒点点头,将木盒递了回去,同时问了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既然特殊物品也都拿了,能力也可以还给我了……那你们为什么还坐在这儿不走?” 此刻没有了热雨,月朗星稀。白雾和狂风都消失了,黄沙被雨浇过了,混成了泥,暂时不能继续在空中放肆了——这样的天气,视物清晰,正是上路的好时机。 胡常在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于哀叹的语气说:“……海干部,你看见咱们的车了吗?” “呃?”海天青一愣,立刻站起来四周望了一圈。 此时空旷的马路上孤零零地坐着三人一兔,街边倒着几辆糊了厚泥的破败车体,身后除了一片废墟之外,便只有一栋摇摇欲坠的楼。海天青这才意识到,装满了食物和水的两辆车不见了。 “在副本里一呆就是两三个月……咱们的车早就被偷了。”林三酒闷闷的声音从手掌里传了出来。“……因为我无法卡片化那么重的东西,它们一直就在路边上停着。” 1288 林三酒顺利上岸! 【我要死了,真的】 季山青显然非常明白自己的价值。 在镜屋里穿梭了这么久以后,终点礼包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诱人的奖励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脱离副本的出口——没有一个进化者能够拒绝“再次重见天日”的希望。当他将所有对自己有兴趣的人都困在了一个屋子里、告诉他们只有胜者才可以见到礼包的时候,所有人都一下子被逼到了针尖上。 ……在初初交过了一次手以后,现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血红的。 由于季山青的最后一句话,众人的第一个目标,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获得了微弱优势的林三酒”身上。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高度兴奋下而飞快地奔流在血管里,而靠了对肢体强大的控制力,她的手指尖端正稳稳地一动也没有动。 季山青话音落下了好几秒了,目前还没有人贸然行动。镜屋里的空气就像是浸饱了水的沉甸甸棉花,压迫着人的气管,叫人喘不上气来。 每过去一秒,林三酒的心里就更焦虑一分。 ……虽然对面那三个人看不见,但是她却压根也不敢忘了自己身周漂浮着的十来个小圆球。 只要她不动,这些黑色小球便也静静地浮着,看起来像是她身边的装饰似的;然而即使是稍微转一下头,黑色小球们便都像是活了似的,“呼”地就冲向了她刚才动过的肢体,来势汹汹——尽管不知道这些小球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只是身处“纯触”状态下时,她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闻见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火药味道。 可是眼看鏖战在即,她怎么能不动? 几滴冷汗徐徐地从后背上滑了下去,碰着了骨翼的根部,随即没入了衣服里。 “林小姐,”叶蓝站在老头和绿果冻之间,脸色发白地笑了一句:“……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啊。” 林三酒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你的朋友人偶师呢?还有那只奇怪的猫……我怎么没看见他们?”叶蓝搓了一下双手,叹了口气:“……想来都是死在这个终点项目里了吧。毕竟,在这儿要死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对吧?” “咯噔”一下,林三酒的心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沉。 她害怕的,正是这一点——如果人偶师用他操控人偶的办法找到了猫医生他们的话,那么只要他无意间决定转个身重返原路,他们这一行人就会全部爆成一团林三酒见过了几次的血肉之雨。 “我说,”矮个儿老头紧盯着林三酒,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沾着血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我想大家应该都同意吧?首先解决掉这个得到了微弱优势的家伙,之后礼包鹿死谁手,就全看咱们的本事了。” 叶蓝轻声说了一句“公平”,绿果冻也微微地颤了几下。 “好极了。”老头嘶哑地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么,动手吧!” 林三酒浑身一震,几乎没等她抬眼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已经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妙”——【龙卷风鞭子】显然已经对付不了对面三人了,她赶忙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的卡片捏在了手里,随即在面前一股风势袭来的同时,【切割刀】的卡片已经激射了出去。 在离手后的几米内,卡片腾地在空中化为了一把刀,几乎毫无阻滞地穿过了来袭者的身体,直直地朝后飞了出去,在即将摔落在地时“啪”地一下被一只手抓住了——叶蓝抬起脸,朝林三酒笑了笑。 林三酒暗暗骂了一句。 她万没想到第一个扑上来的,竟会是绿果冻。 果冻的身体比人身要宽上足足一半有余,【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从他没有内脏、看起来尽是一片“果冻”的部分里扎透了——绿果冻在发出“叽叽咕咕”地一阵水声之后,软颤颤的身体再次一合,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赶紧朝后退了几步。 ……这个果冻的形体看起来不怎么样,倒是一连保住了他两次命。 来不及可惜自己的刀,林三酒迅速瞥了一眼小黑圆球,发现它们只是微微地动了动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异变突生。 ——藏在绿果冻后方的老头,紧接着便从空中一跃而至。 既没有肢体攻击,他也没有动用什么特殊物品,在林三酒猛然瞪大的眼睛里,空中那个矮小瘦弱、如同猴子一般的人影已经大大地张开了双臂,兜头便朝她笼了下来。 林三酒不敢动用身后骨翼,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后忙蓄势一掌便朝那人影迎了上去;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些小圆球也纷纷动了,呼啸着朝她的双手聚集而来——还没等碰上老头儿,先要碰上这些黑圆球了! 她心里暗骂一声,忙一拧身子,生生地收回了手;下一秒,黑影顿时遮住了她眼前的视野。 出乎意料的,她竟丝毫也没有被什么东西碰上的感觉。 人呢——? 抬眼一扫,空间有限的镜屋里哪儿也没有老头的影子;他就像是见着了阳光的泡沫似的,不知何时化了、消失了—— 还没等这个念头转完,眼睛忽然一暗,一个矮小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地突然出现在了空中,“腾”地落回了角落里,站直了身体,正是那个眼皮松垮垮的老头。 他一双垂成了三角形的眼睛,此刻露出了隐隐的兴奋,紧紧盯着林三酒说道:“……二位,她现在根本动不了。” 一股震惊从头冲到脚,林三酒只觉面皮一麻,随即感受到了来自叶蓝和绿果冻的两道目光。 “刚才有一个进化者使用能力控制住了她的行动,虽然那人死了,但是效果还在。”不知怎么地,老头的语气竟然非常顺畅,听起来完全不像是推测而已:“不管她干什么,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追击造成伤害。” “了不起,了不起,”叶蓝收回了目光,望着老头儿的眼睛里是一片晶亮:“……这是你刚才在那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探测到的?” 老头儿“哼”了一声,笑了:“这还不算什么。她此时身上还开着一个防护罩一样的东西,一直燃烧着体力;除此之外,她刚才还打算用一个能力来反击我——似乎只要被她双手碰上,后果就会很严重。” 林三酒几乎呆在了原地——根据一个人的行动推测出对方的能力还不算多么稀奇,然而在刚才那短短一瞬间,这个老头竟然将自己的所有状态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种探知敌人讯息的能力,委实太可怕了! 此时对面三人望着她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她已经死了一样。 “我不能动吗?”稳了稳心神,林三酒逼自己露出了一个笑:“那么你们怎么不上来试试看呢?” 第一个有所行动的,竟然既不是叶蓝也不是老头儿。绿果冻突然重重一颤之下,空气里登时多出了十几道光芒刺眼的微型“闪电”来——镜屋里一时亮如白昼、一时昏暗混沌,“噼噼啪啪”的闪电竟叫人连眼睛都很难睁开了;几乎全靠着自己身上乍起的汗毛,林三酒才勉强辨认出了这些游走于空气中、如同活蛇一般的闪电来势。 十几道“闪电”忽地没入黑暗、忽地又骤然亮起,一时间连视野都被剧烈的白光闪成了一片朦胧。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也顾不得身边的小黑球了,猛地一低身子,感觉到一股炙热的高温从她身边迅速燎了过去。 还不等她喘口气,如鲨鱼一般朝她手臂、腰腹间游来的小黑球,一下子聚拢成了一片——下一秒,林三酒甚至连痛都还没有感觉到,已经看见一片血肉从自己的身上飞溅了出去;最糟糕的是,小黑球看起来竟然仅仅只比刚才小了一点点而已。 这一片血,仿佛激起了身边闪电更大的凶性,呼啸着、此起彼伏地、攻城似的一道接一道地朝林三酒袭来。 根本顾不上处理伤口,林三酒费尽力气地一躲,算是勉强躲了过去——只是不可避免地,她又被小黑球给轰碎了一处皮肤血肉。 “妈的!” 她终于狠狠地骂出了声。 即使威力没有闪电那么大,但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这两样东西磨死! 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咦? 林三酒的全部注意力突然被转瞬之间发生的一件事给死死地抓住了。 每一片小黑球都像是一个微型炸弹,即使是进化者坚韧强悍的肢体也会被它们狠狠啃掉一块,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狼藉;有地方伤得深了,甚至还能看见白骨。然而当林三酒无意间底下眼睛一看时,却发现自己的伤口几乎在才一形成的同时,就停止了流血。 她愣了几秒,突然明白伤口是被意识力包裹住了。 “谢谢你,”林三酒低低地在心里朝意老师说了一声,“……你启发我了。” 下一秒,当几道刺眼的白亮闪电朝她砸了下来时,林三酒狼狈地一翻身,用力地吼出了几个字—— “我的礼包!” 这一下,镜屋另一头影影绰绰的身影果然立刻骚动了起来,都再坐不住了。 一直横亘在众人心头的谜团,正是季山青所说的那“微弱优势”——假如林三酒身上那所谓的“微弱优势”正是礼包的话呢?要知道,星空游乐园可是一个会管杀人游戏称为合家欢乐的地方。 当另两人同时扑了上去的时候,就算叶蓝心存疑虑,但也终于不得不犹豫着跟上了。 几道闪电啪啪地打在了镜面上,顿时激起了一股轻烟;烟雾后方,正是一身伤和狼藉的林三酒——面朝着一个个眼睛都瞪红了的进化者,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来吧,”她轻轻喊了一声,随即身体如同矫捷猎豹一样、全无顾忌地迎了上去。 好像忽然之间再也不怕小黑球了似的,林三酒在即将与几人硬撼上的时候,在空中轻盈流畅地拧过身子,骨翼顿时如同流水一般展了开来;小黑球早就趋之若鹜地跟上了林三酒的身体,但被骨翼一拦,立刻又聚集在了骨翼周围—— 这一切,不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下一秒,黑压压一大片的小球便炸起了一片雪白的骨头碎屑。 这是真真正正的痛入骨髓。 在一瞬间里,林三酒全身就被冷汗浸透了;脑海里响起了意老师一声高叫“现在!”,她死死地咬住牙关,瞬间放出了意识力。 能够形成两米多高骨翼的骨量,在碎成碎片时几乎是无法估量的,如同下了一场漫天鹅毛大雪一样——只是与雪不同的是,这些如钢铁般坚硬、刀锋般锐利的尖厉碎刺,在林三酒意识力的操控下,“突突”地像疾风暴雨一般激射了出去。 有那么一两秒钟,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代表着死亡的白茫茫。 ……最先告诉林三酒她计划成功的,是突然之间消失的闪电。 即使是果冻一样的身体,在如此激烈、密集、凶猛的打击下,也已经碎成了一滩湿湿滑滑、黏黏碎碎的东西;当果冻外壳全成了稀泥汤的时候,露出的内脏也全被打成了马蜂窝。 绿果冻,死亡。 老头儿此时的模样也不比死了的果冻好多少。他脸上松垮垮的皮肤早就被打成了碎片,与碎条似的肌肉一起挂在面骨上,眼窝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骨屑;要不是他口中“嗬嗬”有声,只怕谁也想不到这竟然还是一个活人。 唯有叶蓝一人,全靠着他疑心重、提防得快,此时虽然也是一身伤口累累,但却全是一些皮肉伤了。 林三酒使劲喘了一口气,没去管对面一脸惨白的叶蓝,目光从身边的小黑球上扫过了一圈。 骨翼的面积大、硬度高,与炸破肉体不能同日而语,因此这一下,小黑球消耗掉了一大半——只是仍然有五六个小了好几圈的黑球,仍然在绕着她沉沉浮浮。 “真他妈难缠。”林三酒骂了一句,身子没有动地方——只是面前忽然人影一动,立即叫她抬起了眼。 叶蓝虽然已经被刚才的阵势吓得连血色都没了,却依然勉强支撑着自己挪到了半死不活的老头儿身边,随即伸出手在他身上一拍。 在林三酒愣了愣神的功夫里,叶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十分满足似的了,竟然慢慢地笑了。 “又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林小姐,”他和缓地说道,晃了晃手里的一个方形盒子。“抱歉,看来礼包要归我了。” 见她只是盯着自己没吭声,叶蓝又笑了。 “这是我准备的压箱底的东西,”他慢慢说道:“告不告诉你都无妨,我就直说了吧。” “你也知道我的战力不好,之所以敢一个人进来,全靠了这一件【妙手空空】。有了它,不管是谁、战力多高,只要被我用【妙手空空】拍上了身体,我都能把他们的战斗能力拿过来用。”叶蓝缓缓站起身,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叫林三酒越来越觉得熟悉:“……再怎么厉害,脑子太单纯也是没用的……你马上就知道,我即将要用的这个人的战力是多么恐怖了,但是不还一样被我骗走了战力……” “黑、黑泽忌?”在看到叶蓝脸上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时,林三酒终于忍不住失声叫道。 1289 宇宙中心季山青 【我尾日天再也不写副本了】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的尖声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白胖胖的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五官标致,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晨初醒的猫。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 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放松了一下表情,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话,林三酒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它也像风一样地从耳边吹了过去,没有半点听进心里。就在这时,她一双眼睛忽然在窗户外一扫,下巴的线条顿时绷紧了。 她忙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咬断了面包的那一刻,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一瞧见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裤,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 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朱美说得对,任楠毫无缺点。 他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直到……她越来越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都市。街上在热浪里辛苦来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都是一脸难受——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 “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给小酒买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三个月以前,经过任楠无数次的要求后,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同意了跟他住在一起。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她们的好几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她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小说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有点儿尴尬。 生活中,还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去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和干旱,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1290 姐姐快跑 在自由区至嚎叫海角这一条航线上飞了这么长时间,船长马隆已经见过了不计其数的各式人物;但是当他今天打开侧门的时候,他也说不好是寒凉的海风,还是礁崖上的三女一男,让他忽然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不管怎么看,这几人的情状都太诡异了。 小型飞船震耳欲聋的引擎声音,听起来总像马上就要崩溃了似的;单薄的船舱门在船体轰隆隆的震动下,也正在不断颤抖——对于这一切,马隆都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要不是看见了新乘客的表情,他几乎都忘了这一艘船有多破旧窄小。 为首的高个儿女人,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小飞船,好像不太信任这扇小门能容纳下她的白骨翅膀一样——顿了顿,她这才迈步走了过来。当她走近门口时,与其说那两米多高的狰狞骨翼是打算进来,还不如说它们更像是要撕裂这艘飞船。 虽然十分艰难,但马隆仍然将目光从她的手上挪开了,装作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 一个被黑皮绳捆缚得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像散碎的破布娃娃似的,被高个儿女人捏在手里,两条空空的裤管轻飘飘地在空中晃荡。要不是那人的眼睛还睁着,马隆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了。 紧跟着这一女一男的,是一个胖乎乎、穿绿裙子的女人;她似乎对最后一个人十分忌惮,小跑两步跟上了前头,留下最后一个女人慢腾腾地走着,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庞大的肚子给坠慢了速度。 “……不是说有十个人吗?” 话刚一问出口,马隆立即后悔了。因为走近了一看,这四个人几乎人人身上带伤,血迹混着泥沙在皮肤上抹出了一道一道的污渍,衣服都被撕出了口子。 ——也不知道这十个人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起来,这场混战不小啊…… 票钱反正是已经提前付好的,见没人理会他,马隆也就紧紧地闭上了嘴。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高个儿女人在上了船之后,倒是先开口了。 “……劳驾,帮我把座位排在一起。”天光透进她浅淡的琥珀色瞳孔里,令人印象很深;一边说话,她一边晃了晃手里的黑色皮绳。“你也看见了,我们分不开。” 闪烁着幽光的黑色皮绳,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一个圈以后,又像蛇一样蜿蜒而行,死死地缠绕住了深金发青年的脖颈。只看了一眼,马隆就忍不住松了松自己的衣领——那条皮绳看着虽细,但力量却似乎很大,像扎着面口袋一样紧紧地扎住了他的喉咙,将皮肤挤出了无数深深的褶子,让人想不通他怎么还能呼吸。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想法,青年突然抬起了一双毫无人味儿的眼睛,不禁让他又一次打了个战。 马隆的船,是专门来回于嚎叫海角与自由区之间接送乘客用的,因此基本的设施倒还周全;他将四张单人沙发摆成面对面的样子,又简单说了几句注意事项——而在独臂女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马隆心里一颤。 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女人肚子。 简直像是把几个成年人折断了塞进去了似的,这个肚子看着比人都大,衣服早被撑裂了,皮肤也绷成了薄薄的一层皮。她看起来异样地叫人难受,整个人都被撑得脱了形——看样子,不管肚子里头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是胎儿。 能从一个e级末日世界混进红鹦鹉螺,马隆对于不该接触的东西非常敏感;一句话也没多说,他迅速地从乘客区消失了。 当他离开了好几分钟、飞船开始逐渐上升以后,这四个模样古怪的乘客中,终于有人出声了。 “……我,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华碧的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目光不住在对面二人的身上来回巡视,皮肤还隐隐地发着红。在她的目光下,二人半晌没有出声——青年的笑容虽然一如既往,但不知怎么,看起来似乎多了几分阴沉烦躁。 一时间没人应话。 “……你想拿我怎么样?”当这句话被吐出来的时候,青年的喉结一动也没动——林三酒已经知道了,这是灵魂女王在摩擦它两块小小的软肉时所模拟出的人声;与沃德原本的声音毫不相似,它听起来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你自己应该清楚,靠这根绳子你是困不住我一辈子的。” 林三酒没说话,目光却移到了灵魂女王软趴趴、空荡荡的两条裤管上。 ……三十分钟以前,数十根散发着森森寒意的白骨尖刃,将一个深紫红色、不成人形的东西给扎在了地上。 在它不断的挣扎和尖声嘶叫里,【高频粒子震荡刀】不知道何时被林三酒捡了起来,像划破空气一样毫无阻滞地穿透了女王的“手”——花了好大力气,她才忍住了自己想要一刀将肉块切成两半的冲动——而就在同一个瞬间,所有的灵魂都仿佛受到了重重一击,身体扭曲着跌倒在了地上,一时间悲叫声四起。 假如我杀了这只女王,剩下的肉虫也会死吗?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将代表着灵魂女王的肉块从沃德的尸囊里扯了出来。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原来灵魂女王是在后脖颈的地方开了一道口子,开口顺着下方的发际线形成了一个弧度,此时挂满了丝丝拉拉的黏液。 深紫红色、足有一人大小的肉虫,在半空中拧动出了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模样。从豁开的伤口缝隙看进去的话,就会发现它不仅仅只是一块软肉——无数白生生的“筋”在肉里纠缠在一起,混着黏液,不住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它因疼痛而张大了嘴,而深红的口腔里却是又一层的口腔,一层套着一层。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张华碧终于恢复了清醒,“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切。 “等,等一下,”两层口腔上突起的软肉互相摩擦,使灵魂女王发出了人声:“你要干什——”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三酒左手一扬;在激射出的黏液与碎屑里,两条“下肢”一样的肉块就重重地摔落在了岩石上。灵魂们的嘶叫声简直震耳欲聋,不过却没有一只的腿跟着掉下来,也没有一只胆敢扑上来——林三酒忍受着手上滑腻的触感和刺鼻的生腥味,一把将灵魂女王按回了地上:“给我爬进去!” 像被褪下来的蛇皮一样,沃德完好的皮囊下空洞洞的。呈现半个人形的肉块颤抖着从后脑的口子里钻了进去,逐渐地,空洞被填满了——眨了眨眼,“沃德”的脸再一次活了过来。 在不久之前,正是同样的这一张脸,告诉她自己的老家很漂亮…… 压下了猛然迸发的愤怒,林三酒叫出了【anti进化人之女奴的捆缚绳】,一把拎起了灵魂女王。 如果像捆人那样捆起它的话,灵魂女王只需随便在哪儿开一条口子,就能从人皮里脱身了—— 凭着刚才那短短几秒间留下的记忆,林三酒一边回忆着灵魂的身体构造,一边将它所有能动的地方都绑死了,随后又紧紧地扎住了后脖颈的开口。只是这样一来,从外表上看去,这个没有双腿的青年简直像是被黑皮绳给勒变形了似的,身体扭成了不可想象的姿势——但总算,里头的灵魂是没法活动了。 打完了最后一个结,她这才回头望了一眼。 即使早就已经是死人了,但正被灵魂们穿起来的皮囊,看起来比刚才还要苍白得多。每一个看起来都受了很大的打击,但没有一只灵魂敢动一动——毕竟,林三酒的骨翼正一直对准着灵魂女王的额头。 “让它们把皮脱了,”她一把拎起灵魂女王,手指紧紧攥住了它的脖子。“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被她死死捏住了喉咙的灵魂女王,其实根本就没法开口说话;然而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包括ayu在内的一群灵魂却依然接二连三地从人皮囊里钻了出来——在张华碧的一声尖叫里,林三酒低下头,嘴角浮起了冷冷的笑意:“……你们可以用意念沟通?” “不,不,只是单向的……”从铁箍一样的手指里得到了一点空隙,灵魂女王挣扎着回答道:“我能向它们传递讯息,它们却不能回答……” “你们族群一共有多少人?” 顿了顿,灵魂女王极不情愿地出声了。“一千一百二十四……个灵魂。” 这个数字,比林三酒预料的要多得多——她愣了一愣,却立刻笑了:“这儿可只有九个。剩下的呢?” 这一次女王安静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了。直到张华碧跌跌撞撞地跑到林三酒身边时,它才嘶嘶地说:“……它们分散在各个地方,准备巢穴和物资。” 林三酒点点头,说不上来在想什么——她歪头看了灵魂女王一会儿,忽然指了指正死死盯着她们的一地人形肉虫:“我记得你们跟我说过,ayu是个携带者,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族群里,各有各的分工。ayu是专门负责运送同胞的……它的身体里能容下十好几个原始状态的灵魂,等有了合适的载体,再将灵魂从体内释放出来……” 原来是这样—— 林三酒眯起眼睛,好不容易才从一地肉块中勉强辨认出了ayu。想了想,她忽然笑了,目光竟亮亮的:“既然这样,就让你的族人们再回到ayu身体里去好了;然后让它再把人皮穿上——嗯,动作快点,那边已经有飞船过来了。” “不行啊,”灵魂女王顿时哑着嗓子叫了一句,“它们都已经不是原始状态了——” 然而面对灵魂一族的时候,林三酒并不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 她一手攥着女王,另一手突然一甩,一张卡片便迅速激射向了一只灵魂;在那只肉虫猛然一扭,以为自己刚刚躲开了卡片时,【高频粒子震荡刀】却突然从半空中探出头,转瞬间就将它绞碎了,迸开了一地碎屑和粘液。 “虽然我想带着你,但我可不打算让这么一群东西都跟着我上飞船,”林三酒显然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一字一顿地说,“要不你来想办法,要不我来帮你想办法。” ……看来灵魂一族死一个少一个的说法,也是事实;即使非常不愿意,但在灵魂女王的命令下,剩下的一群灵魂仍然艰难地钻回了ayu的身体——只不过,林三酒这辈子也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令人反胃的一幕了。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礁崖上只有一个变了形的“孕妇”,以及一地人皮。 林三酒本来打算将这些残骸一把火烧了的,但眼看着空中飞船的影子已经越来越近,礁崖上又是一片潮湿,不好生火,于是干脆将七八具人皮都一口气转化成了卡片——不过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顺手把卡揣进了口袋里。 在她行动的过程中,张华碧一直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能吐出来一样;即使在已经坐上飞船好一会儿以后,她仍然是一头的冷汗。 飞船外的天空,正由浅灰色逐渐加深,浸成了浓浓的墨蓝。 一直没有理会灵魂女王、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的林三酒,瞥了张华碧一眼,忽然出了声:“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逃得一命的?” 后者立刻打了个颤,伸手抹了抹自己肉乎乎的脸庞。 “说起来,真的全是命啊。本来活下来的人,有可能是沃德的……唉,总之,我是无意间打了一个时间差。在这个东西,”她指了指ayu,“走出r区以后,我和沃德都担心她会去找你,于是也想跟出去看看。但是考虑到我和你都是女人,他终究还是让我去了……也正是因为我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我才活了下来。” “当我跟着这个鬼东西后头走出去以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鬼使神差地读取了一下沃德——”说到这儿时,张华碧的声音不可自控似的尖锐了好几分,“他的结果,是一具死尸……真的,还是他的模样,但确确实实已经变成了尸体……我吓了一跳,赶忙冲回了r区……没有一个人醒着,全都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都死了……除了那两个男人之外。” “那俩人正死死地盯着我,我当时脚下一软——要不是有这个东西,我恐怕也中招了。”张华碧从领口里掏出了一个吊坠儿,看起来就是一个雕刻俗气的玉佛挂件,看起来就像是大街上十块钱三个的东西,毫无别致之处。 【花了五千块后你从此长了教训】 出门旅游的时候被带进了珠宝玉器店购物,不知怎么一时冲动,花了五千块买下了这个下脚料做成的玉佛——而你的月工资是三千块。这个血一样的教训从此没有离开过你的脖子,因为它能够让你时刻保持理智。 效果:镇静心神,减缓情绪冲击,防止昏迷。 怪不得……林三酒心里恍然大悟。灵魂一族恐怕没有想到竟然有人靠着特殊物品,仍然保持着清醒,因此才让张华碧蒙混了好一会儿——只不过到底还是没有瞒过灵魂女王而已。 叹了口气,张华碧将玉佛塞了回去,目光忍不住又一次扫过了两只灵魂。 “可惜这个东西不能让我看破幻象……这个叫啥女王的,你是怎么打败它的?它不是会制造什么现实吗?” 林三酒轻轻哼了一声。 “说到这个,我还真不得不佩服它。所谓的现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的确是现实。”她一边说,一边暗暗地梳理着自己的意识力——自从把灵魂女王握在手里以后,她已经将黏在ayu身上的一丝意识力换了个主人。她像拽狗似的扯了扯手里的黑皮绳:“来,既然是你的能力,你不妨来说说。” 灵魂女王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笛卡尔……”半晌,它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个名字,惊了两个人类一跳。“……听说过吧?我思故我在,这句话是我族存在的基础,也是我能力的来源……你相信的,便存在,你不相信的,便不存在。你感知到的,便存在,你感知不到的,便不存在。” 也就是说,从第二个人的角度来看,灵魂女王的“现实”是不存在的;然而对于林三酒来说,由于她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一切,连意识力也跟着看见了这些“现实”,所以它们成了她独一无二的真实,而非幻象。要不是灵魂一族也属于末日因素之一的话,林三酒还真想不出第二个能反败为胜的办法了。 老妹儿别紧张,哥这不是请假条 最近一直埋头写副本,因为很复杂,生怕自己写的效果不好,也不太敢看评论打赏啊什么的,免得影响情绪嘛,想着一口气写完拉倒,所以直到现在才开了打赏名单,给各位佬妹儿(此处没有错字)补上一个迟来的感谢章。 一直风雨无阻不管我写成啥屎样都依然等我的当然是兔组长……同样大额打赏的还有波西米亚的翔大佬(对不起虽然你赏了200可是最近没有波西米亚或翔,我一定努力让其一出场),屎倔人(哲学家不容易,一口气两百真的多了)、妖妖和麟麟大佬(最近也常常看到你大额赏,真的谢谢关照!),kun(这位是新大佬吧,以前没见过,初次见面你好我叫唐家三少),尘鱼临渊大佬(大佬你好,我能不能当作你是喜欢最近的剧情才赏的,如果不能你不用告诉我的!),我打逆风局大佬(这一位也是新人,我就想问问,逆风局是什么意思)。面对你们实打实的支持,我只能来个空头支票:以后记得找我要番外啊…… 以及,谢谢娇喘学长(这是迷之娇喘忘了号新注册的吗?)、苟渔(这位好像头一次见)、葡萄庄园主茫小岛、时之幽灵大佬(打赏全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懂)、雅兒(常常受你照顾了)、rrr、孟买的福晋(谢福晋赏)、菜籽cv、此女名为吃货、ofen月、慢狼中、你永远是欠太阳的、细竹赫映姬、呆呆彤、戚梧、升天君、尾巴的请假条、月人三班、小kkk呀(诶好像有阵子没看见你了)、三冉安、jolks使我快乐、深冬折晌、boadisea、花梨绛、febor等大家的打赏,还有投推荐票和月票的各位!实在有点多,写不下,因为我攒了太久的感谢名单…… 真的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的。有时觉得写文真的不是人干的活,过程本身既磨人又痛苦,还要承受被人挑挑拣拣指点谩骂,想过不知道多少次,末日完结之后就算了,不写了,再来一个这样的四年我觉得我未必能熬得下来。但是看到你们的支持的时候,又觉得我是不是太矫情,有这样支持我的读者,我是不是应该至少相信你们的眼光……因为有点泪目,就说到这儿吧…… 1291 季山青的夜晚 【这一章顿时不那么卡了!】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的尖声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白胖胖的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五官标致,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晨初醒的猫。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 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放松了一下表情,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话,林三酒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它也像风一样地从耳边吹了过去,没有半点听进心里。就在这时,她一双眼睛忽然在窗户外一扫,下巴的线条顿时绷紧了。 她忙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咬断了面包的那一刻,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一瞧见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裤,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 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朱美说得对,任楠毫无缺点。 他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直到……她越来越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都市。街上在热浪里辛苦来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都是一脸难受——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 “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给小酒买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三个月以前,经过任楠无数次的要求后,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同意了跟他住在一起。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她们的好几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她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小说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有点儿尴尬。 生活中,还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去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和干旱,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1291 末日了也要注意保护牙齿健康 【这一章是过渡章,所以我尽量写得短小一点……嗯,标题与内容基本没有太大关系】 第七天的比赛,在打完了上午一场以后,会场就陷入了奇怪的气氛中。 林三酒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目光从慌乱的人群头顶扫了过去——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每个人都在看自己手腕上的光幕;不断有慌里慌张的人跳起来,急匆匆地往出口走。再没有人朝赛场中央、刚刚获胜的女变异人们看上一眼了,窃窃私语声在巨大的会场里回荡成一片模糊的嗡嗡响,偶尔一些咳嗽声、惊哭声,隐隐透出了变故的气息。 一队队的士兵冲进了会场,人人一身防辐射服都穿得严严实实,不断高声喝令人群维持好秩序,不要冲跑踩踏。大屏幕上的广告已经播了有好一会儿了,主持人半天了仍然没有现身说过一个字,来来回回地只有“菲卡德留影机,留下您的美好瞬间”在回响着。 甚至连女选手们没有进胶囊的事,一时都无人留意。 “这……是怎么了?”梨桃走近了浑身散发血臭的林三酒,有点茫然地问道。 林三酒微微笑了笑,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虽然【诺查丹玛斯之卡】的末日覆盖范围很小,顶多一个人头那么大而已,但是辐射跟温度不同,它是会扩散的。到目前为止,林三酒一共释放出去了26个希的辐射——考虑到二级战力被回收后,肯定会经过一番清洗,因此她一直有点提心吊胆,不知道散布出去的辐射够不够用。 不过看这样子,那天晚上抬着干瘦保安尸体出去的两个士兵,此时大概已经死了吧。 早在那一天晚上,林三酒就已经故意趁着挪动干瘦保安尸体的时候,将手上的10个希都注入了他的脚腕上——果不其然,那两个体能只能算是平常人的士兵,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干瘦保安的尸体搬了出去。 他的伤口在咽喉上,但吸收了全部的辐射后,脚腕变得青紫肿大,还叫林三酒担心了一下呢——好在,似乎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小小的异状。 伊甸园的居民,一直以来生活在玻璃穹顶的保护下,玻璃顶为他们隔绝了绝大部分的辐射——而剩下的那一点点,靠吃橡皮糖来抵抗也就够了。他们本身的体质都是普通人,直接面对辐射时没有任何幸理,一旦辐射的浓度超过3个希,急病、死亡的人数就会开始大幅攀升。 虽然当时做的时候没怎么考虑,但在仔细一想以后,最叫林三酒觉得惊喜的是:玻璃穹顶内部一旦开始出现辐射,这些辐射就很难再散掉了——往日保护伊甸园居民的玻璃顶,反而成了将他们困于其中的毒气室。 “辐射病啊。”自从进入了新春格斗赛场以后,林三酒的声音还是头一次这么轻快。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十几个女人,低声朝梨桃笑了:“……你对这儿,也腻了吧?” 梨桃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眼里闪烁着不解的水光。 “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试试出去了。” 梨桃一震,刚要说话,只见大屏幕上的广告就“啪”的一声黑了,随即阿利巴的声音就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响了起来:“由于出现紧急情况,新春格斗赛暂时停止!请所有观众遵守秩序离场,警卫队,迅速将变异人关押回去!” 林三酒笑了一声,嘱咐梨桃:“晚上可别睡着了。” 梨桃仍然是一脸震惊,简直不知道该不该拿这话当真好的样子——她忙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林三酒的脚步,只听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朝众女拍了几下手,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后,扬声道:“大家下午好好休息,我还需要大家的努力!” 她的声音虽然清亮得很,叫场外的警卫队也能听见,但这话却说得含含糊糊——一个端着枪的士兵,大概是新进来的,见女变异人们果然跟着她一个接一个地进了胶囊,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妈的,这个97号还真有点……” “蹦跶不了多久了。”一个老士兵哼了一声,确认胶囊的门全部关好了以后,朝远处挥了挥手,胶囊朝来时的方向滑行了过去。“你不知道那几个长官现在都快急疯了?哪还有闲心管这些个变异人……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把她们都杀了了事。” 这个老兵说的没错,阿利巴此时的确正转着这个心思。 原因无他,以委员会为首的一大批军|警部门官员,被攻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自从发现第一个因辐射而死的人是一个警备兵以后,政府行政派官员就发动了手下一切可以利用的舆论,攻击军警部门尸位素餐、玩忽职守,竟然让辐射泄露,污染了伊甸园。加上新春格斗赛一连三场比赛,女变异人方面都毫发无伤地胜了,一时间“军|警无能”的骂声四起。 好在金库被窃一事,到现在还没有露出去——阿利巴跟上级通了两个电话以后,迅速下达了一系列指令:由本方控制的媒体发出声讨,指责伊甸园实验室操作不慎,才造成了辐射泄露;贪墨经费,所有的抗辐射设施都质量低下;最重要的是,为了以示军|警方面的强硬,第二天一早将会把女变异人全数斩首处决,全程直播。 “绝对不能让新春格斗赛的主办权落回科技派那帮人的手里,”阿利巴重重吐了一口气,“不惜任何手段,也要让他们为了辐射病一事顶罪!” 浑身都被防辐射服包得严严实实的副官慌忙点了点头,刚要离开,忽然被身后的阿利巴叫住了:“对了,晚上你们小心一点,多派一些人手去会场给我盯着,要是让那些女变异人再出什么乱子,你也不用干了——尤其给我盯好了那个97号!” 他一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阿利巴的指令一下,过了傍晚时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就进驻了比赛会场。 1293 上吧,财迷的白日梦! 【防盗,正文一小时内能发】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里,那个模样妖娆的女人转过身子望着众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没有半丝儿波动。涂着猩红色唇膏的嘴唇张开了,她语气平淡地问道:“谁还对徐晓阳做队长有意见?” 徐晓阳仍旧低着头,一只手玩着自己的辫子,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发生了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众人静静的,脸色各异,但一时间却没人出声。 伏在墙角的铁刀这时挣扎着爬了起来,大概是觉得脸上有点痒,愣愣地抹了一把额头。接着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沾了一手粘稠的血——这一手鲜红好像一下就刺激着了他,铁刀猛地怒喝了一声“我x你妈”,势若迅雷般地朝那女人冲了过去。 “快,拦住他!”陈今风一声怒喝,顺手推了那个高个儿男孩一把。男孩怔了一下,好像有些不情愿——不过眼看着铁刀快冲到那女人身边了,他只好合身扑了上去,一把将铁刀拦腰抱住,双臂发力,竟把他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别看铁刀健壮得吓人,被这大男孩抱住之后,竟然只能不停地扑腾、踢着腿叫骂——房间里顿时充斥着一阵阵粗野的怒吼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啧啧,真是藏龙卧虎啊。”冯七七凑到了林三酒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林三酒也深有同感。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铁刀脚下那么一蹬,一片地砖竟都被他踩碎了,霎时留下了一个浅坑——这样的力量值,在那个女人和高个儿男孩面前,居然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如果换自己跟他们对上的话……她有点心悸地悄悄把力量都放在后脚跟上,试着来回碾了几下,而地板依旧完好无损。 “都是一个小队的,竟然还没出发先闹起了内杠!”见事态控制住了,陈今风从后方走了出来,痛心疾首地喝道:“徐晓阳同学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我们选她做队长,当然有我们的道理。铁刀,你这样的态度在绿洲可不行!” 铁刀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又被那男孩手臂紧箍着,喘着粗气不动了,只狠狠地盯了陈今风一眼。 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吩咐那高个儿男孩:“高飞,你帮忙把铁刀带到医务室去……”他四周看了一圈,忽然指了指玛瑟:“玛瑟小姐,既然铁刀受伤了,就麻烦你留下来照顾他一下吧。今天的行动,你们两个都不用去参加了。” 林三酒楞了一下,迅速跟玛瑟对望了一眼。 “不去也不是坏事,这里毕竟安全些。”她压低声音在玛瑟耳边说了一句,“但是你能够单独留下来么?” 刚见面的时候,她记得卢泽说过,玛瑟毕竟还是他的能力“产品”,所以不能离他太远。 玛瑟无声地点点头,“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着,她飞快地扫了林三酒和冯七七一眼,说了声“你们小心点”,便转身跟上高飞出了门。 三个人一走,房间顿时显得大了不少。 胡常在苍白着一张脸,几步就从那个妖娆女人身边挪开了,大概被她的凶气震住了。左右一看,还是说过几句话的林三酒最面善——他满脸冷汗地朝她挤出了一个笑,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她背后。 你怕她,我也怕啊——林三酒几乎是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目光一转,发现徐晓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房间角落的椅子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地,正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看。在窗外的白光灯下,她细润的皮肤好像被扑上了一层粉似的,嘴巴像花瓣似的嘟着,神态幼嫩而天真。 她的神态,看上去自然、而且货真价实——绝对不是王思思那种故作天真,伺机而动的模样。可是一个普通小学生,怎么会……想到这儿,林三酒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妖娆女人。 那女人还是一样低着头,冷着脸,谁也不看。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得简直刺人,可陈今风却一点儿都不在乎,哼着小曲儿坐回了办公桌,竟有几分怡然自得地看起了文件来。被晾在一边的林三酒几人,就这么如坐针毡地等了好一会儿,高飞终于回来了——他刚推门叫了一声“陈干部”,徐晓阳就跳下了椅子,一拍巴掌笑道:“你可算是回来啦,咱们走吧!” 说着就推着高飞走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地跟陈今风说了一声:“我们走了哦!” “哎,这就要出发了?好,好,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啊!”陈今风连忙把文件一拍,笑道。 根本没有人理他——妖娆女人早就动步尾随在了徐晓阳的身后,随即她瞥了其余人一眼,目光里充满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这一眼比什么都好使,胡常在立马就跟了上去。 一行六人出了306,下了楼。 到了工厂大门口,还不等看门的人出声问,徐晓阳就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其中一个人。那男人在纸上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这个队伍,忽然一扁嘴,随即转身拉开了铁门——林三酒是队伍里最后一个,在她即将跨过铁门的时候,立刻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弋了一遍,随即他好像有几分遗憾似的咂了咂嘴。 心念一动——借着出门的时候,林三酒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及其低微,连身前的冯七七都没听清楚,不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林三酒朝他笑了笑,扶着铁门走出了工厂区。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离开绿洲走了还不到十步,就已经能感觉到犹如实质一般,扑面而来的荒芜感了。身后是在探照灯的光芒下,忙忙碌碌的人类营地;往前看,却是一片片嵌着深深裂缝的楼房废墟。 久违了的黄沙再一次打在了众人的脸上。徐晓阳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头也不回地问道:“小灰,你看看地图,那群堕落种是在哪个方向?” 小灰? 众人才一怔,却见那个女人竟应声把手伸进裤袋,掏出了一张手画的地图来。还不等大家惊讶的表情褪去,只听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忽然惊叫了一声:“糟糕!我好像掉东西了!” 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林三酒身上。 “队长,我去那边找找,保证马上回来,行吗?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林三酒笑着朝徐晓阳问道——“打堕落种,没有那个可不行。” 徐晓阳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扬了扬嘴角:“好吧,快去快回。” 随即她瞥了小灰一眼,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的!”林三酒毫无察觉似的道了声谢,转身跑回了绿洲的大门处。她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小灰以为她要临阵脱逃——目光一扫,见铁门旁边的碎砖块儿之间仍旧露着一点白边,立刻松了一口气。见一个坐在门边的男人警惕地站起了身,林三酒忙抬头朝他笑道:“大哥,我们队长刚才在这儿掉了点儿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迅速地将日记卡塞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1294 恶邻林三酒 【这是防盗,飞到临头,发现原本请假日期错了……不是15-16号两天,是16-17号】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1295 什么事也没有 1295 “……不管你是谁,你这样利用我对人的信任,可就不好了。” 林三酒也像礼包一样坐在墙头上,盘着腿,慢悠悠地说。她一点儿也不急着下去抓人——也没有这个必要。 一想到要不是礼包,她差点就要引狼入室了,她就更愿意让对方在底下多挣扎一阵子了。 “你怎么能盗用别人的身份呢,”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就像老太太在训孙子似的,用字句慢慢地磨过人的耳朵,在墙下那个“伊藤先生”撞击上空气时所发出的闷哼声里,显得尤其格格不入。“放在末日以前,这可是犯法的啊。” 礼包在旁边噗嗤一声乐了,又十分娇气地抱怨了一句:“姐姐,你差不多了嘛,我手酸。” 林三酒低下头,小声在他耳边说:“你这个特殊物品真的太好用了。” 礼包双手仍然维持着一个镜头的姿势,将那位“伊藤先生”给牢牢困在了手指相框中间,回头答道:“别看我这么轻松,其实用起来挺复杂的,因为目标固然没法从四周突围了,但你还要设置好照片景深……这样目标才不至于一路往后退到消失不见,或者扑上来抓你嘛。” “那光圈和镜头什么的,也有讲究吗?”林三酒虚心求教道。 眼看这两人马上要聊起来了,“伊藤先生”恼怒焦躁之下,突然停下了脚,死死盯住了墙头上的二人,冷冷喝问了一声:“我看你们是不打算主动放我出去了?” “有办法你大可以用嘛,”季山青一扬眉毛,笑道:“我就好奇一点……” 林三酒回过头:“嗯?” “姐姐,”礼包问道,“如果你是个不相干的流民,你听了我们刚才那一番宣告之后,你会伪装作伊藤先生的样子来冒充正主么?” 她闻言仔细想了想,皱起了眉毛。 “虽说世上无绝对,不过可能性不大,对吧。”礼包此刻像聊天一样轻松,“对于一个流民来说,未知情况太多了。首先,你不知道喊话人和伊藤之间是什么关系,这就涉及了里头是否有陷阱的问题,可致命了。其次你不知道伊藤先生是谁,在哪儿,你怎么保证自己不露马脚?最重要的是,我们刚才透露的讯息不多,只说了有事找他,流民们没有这么干的动机……换句话说,在他们眼里看来,装成伊藤先生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好处,干嘛还要这么做?” “那你的意思是……” “能来的人,一是见过我们与伊藤先生相处时的状态,知道我们的关系,也知道我们没有害他的动机和恶意;二是认识伊藤先生本人,知道他的行为风格,就算不能模仿得很像,至少不至于一上来就露出马脚;三是观察过姐姐你,对你的性格心态有一定的了解,才会认为我们找伊藤先生确实有可能是出于愧疚。” 林三酒听得怔住了,愣愣地瞥了一眼墙下的人,腾地站起了身:“你是昨晚参加过海滩烧烤的别墅主人之一!” 她这话刚一出口,那“伊藤先生”突然发作了。他虽然仍然被困在手指镜头框里出不来,但随着他一甩手,各处地面上忽然无中生有地立起了条条人影——它们迎风而涨,眨眼就变得与真人一般大小,纷纷朝墙头上扑了过来。 林三酒手中蓦然吐出一条长长的鞭影,游龙般席卷着打破了空气;天地间被抽打得狂躁暴烈起来,风的吼声迎面朝各个人影横扫而上,在眨眼都来不及的一瞬间里,就将试图冲上墙头的人影给全部卷进了半空。她的反应速度可谓是闪电一般了,却在这时候忽然听见了礼包的一声痛叫——她急急一拧头,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空了。 “礼包!”林三酒嘶声叫了一句,目光一划,正好瞧见一条黑影从墙头上跳了下去,直扑向了不知何时摔进了院子里的季山青。 在她也紧跟着扑下去的时候,她心里已经雪亮地全明白了——她被那个“伊藤先生”给设计引开了注意力。 那“伊藤先生”大概可以在不同地点上都召唤出这种人形黑影,却只在地面上竖立起了一片,想来全是转移注意力、让她分心的招数罢了。当二人的目光都被地面吸引走的时候,恐怕他们谁也没察觉到,墙头上同样静悄悄地浮现出了一个影子;只要那人影维持着趴伏的姿势,就能迅速爬近礼包,将他一把从墙头上掀下去。 意识力像怒流一样急扑而出,重重打在黑色影子上;那黑影登时四分五裂,迅速消失在了空气里。但林三酒说不好它是真的被自己打碎的,还是因为它的主人在这个时候,已经脚底抹油逃了。 “你没事吧?”她赶紧扶起了礼包,上下打量一圈:“受伤了吗?” “撞到头了,”礼包一张小脸都团成了包子,要哭又怕脑袋更疼的样子,看着又好笑又可怜:“好晕……” 林三酒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按到了一个肿包,他顿时痛得吸了一口凉气。她恨不得能将那“伊藤先生”抓来往石头上磕个十来次才解气,但跳上墙头一看,发现那人果然已经趁着礼包被打下墙头的时候跑了。 “姐姐,”从墙下传来的声音都可怜巴巴地萎弱了,“你看看附近还有没有人?” 哪还能有,肯定早就—— 林三酒一怔。 从不远处被掀翻砸断的一片树丛狼藉里,确实坐着一个人;他看起来十分狼狈,似乎是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她的鞭风给扫了个正着。不仅身上到处都挂着断枝碎叶,脸上还被砸得又青肿又泛血丝,但即使这样,也仍然能叫人看清楚他的模样:正是伊藤先生。 “胆子够大,竟然还没走,”她刚刚冷笑了一声,只听礼包急急在底下叫道:“姐姐!你先别动手,那很可能真的是伊藤先生!” 远处那人呻吟了一声,好像也听见了,抬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摆了摆。 “什么?”林三酒赶忙将礼包拉上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季山青气喘吁吁地趴在墙头上,在回答之前,先眯眼扫了一下远处的伊藤。他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伊藤这个人嘛,谨慎和疑心都重得简直没有必要。哪怕知道我们没有害过他,他也不会一叫就乖乖过来,只要还没死,肯定会在附近先观察观察情况……” “哪怕看见有人冒充他,他也不出来?”林三酒看了一眼正朝他们慢吞吞走来的伊藤,问道。 “那就更加不会出来了。”礼包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无精打采地说:“对他而言,有人代替自己去趟一趟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那他现在怎么又肯来了?” 伊藤先生确实够小心的,每走一步都四下张望一圈,但他提防的却似乎不是墙头上的二人,步伐和方向也很稳。 “我刚才想到他说不定就在一旁看着,”礼包压低了声气,悄悄说道:“所以我分析的那一番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嗯? “那一二三点,”礼包提醒了她一句。 那是说给伊藤先生听的?林三酒一惊之下,再一想,回过了味。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判断他们二人对伊藤没有恶意,甚至还不惜冒险伪装成他的样子也要凑上来,这可比他们两个再怎么口头保证都要有力得多——有了这份背书,伊藤先生现在自然敢放心接近他们了。 “这么说来,还真多亏那个别墅主人了。”林三酒不由一笑,冲着走近的伊藤先生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啊。” “我的早上一点也不好。”伊藤沉着一张脸答道。 在林三酒跳下墙头,将他大大方方地请进院子时,礼包忽然悄悄凑上来,低声问了她一句话。 “姐姐,你刚才有没有想到什么事?” 林三酒这时刚刚打开了院子门,看着伊藤先生百般狐疑地慢慢挪进来,沉思了一会儿。 “没有啊,”她有几分茫然地问道:“你指什么事?” 季山青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他轻声说。 1296 你猜他是谁 1296 ……直到林三酒准备爬入水舱,季山青的问话才又一次闪过了她的心头。 自打伊藤先生进了别墅之后,她和礼包一直忙着说服、交涉、安排防守,还得琢磨怎么才能使劲花钱,她早就把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扔到了脑后去。不知怎么的,等上门的治疗师打开了水舱的时候,她望着里面微微波荡的一池深蓝,才忽然又记起了这件事。 她今天早上本来应该想到什么的吗? 每时每刻从她脑海里划过去的念头可就多了,如果要一一写下来,能列成几米长的单子……但是值得季山青张口一问的,似乎一个也没有。 “林小姐,” 站在一旁治疗师显然误会了她的神色,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们提供的水舱是绝对安全的,有我在外面随时替你监控着内部情况。” 林三酒被唤回了心思,下意识地点点头,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礼包。 这是他在山庄高级消费服务里选出来的第一个项目,叫作“浸入式全方位深度治疗”,似乎对进化者的身体机能有很大的好处——仅两个小时时长,就能花掉三万整,要不是每天只能做一次,到下午的时候她就能把帐上的十一万多花光了——只不过,这个项目的缺点也是够严重的。 “我进去以后,就彻底与外界隔绝了,对吧?”她有点儿不放心,再次和礼包确认了一遍:“外面就靠你和伊藤先生两个人,能行吗?” “陷阱已经铺好了,又有两个人看着,除非来个集团军……那算咱们倒霉。”礼包一只手放在光洁的流线型水舱上,看看那一汪水,又看看林三酒,好像恨不得能跟着她一起进去似的——“我考虑过,姐姐你不管做什么项目,对外界的反应都会变得迟钝,行动也会受到局限……如果有人真的突破了我们的防线,就算加上一个那样的你,助益也不大。这样权衡下来,不如给你找一个能确保你绝对安全的项目,那样就算真的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别墅被夺走了,至少你还是安好的。” 林三酒一只脚都伸进水里了,闻言一回头问道:“那你怎么办?” 季山青抿嘴一笑。“谁能把我怎么样?” 也是——他毕竟那么聪明,又不是一具人类的身体。 林三酒犹豫了两秒,终于钻进了半人高的昏暗的蛋形水舱里。在治疗师即将合上舱盖的时候,她忽然叫了一声“等等”;在舱盖之间透进来的天光中,礼包弯下腰,由于背光,面容、神色都模糊不清。 “你之前为什么会问我那一个问题?” 她浮坐在水里,感觉水波像是有生命一样,即将要将她轻轻裹着托去另一个地方。据治疗师说,彻底沉入水中之后,她就会陷入一种似梦非梦、自我(ego)解体的神智状态里;她其实一点儿也没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担心要是现在不问,过后就要想不起来了。“你当时是什么意思?” 即使看不清他的模样,她依旧能看出季山青显而易见地犹豫了一下。 “姐姐……”他微微哑着嗓音说,“你要我怎么说呢?我自己也不大肯定呀。” 林三酒推开水波,湿漉漉的双手握住边缘,抬头问道:“你告诉我。” 她知道季山青是没法拒绝她的要求的。 果然,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遇见新发生的事物时,人会从自己过往的经历认知中寻找相似的经验或解答……人类大脑就是习惯于这样降低认知成本。我那时有个推测,不过既然姐姐你什么事情也没想到,就说明我想错了……你不必担心。”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抹掉她食指指甲上的水,放进自己嘴里吸了一下。 即使得到了回答,林三酒仍旧存了一肚子的迷茫和疑惑。 “好了,”治疗师打断了她的思绪,提醒道:“准备好的话,我们尽快开始。” 在水舱合拢之后,所有的光线都被隔绝在了外头;她独自漂浮在小小的一方漆黑之中,逐渐地失去了对水的触感,对身体的意识,仿佛只剩下了一丝灵魂,在无边无际、没有时间、没有光线的黑暗宇宙之中,无限地漂浮下去。 ……意老师在脑海深处浮现起来,又迅速被消解,融化了。不光是她的意识力,所有的进化能力、记忆喜怒,甚至是对自己本身存在的认知,都全部像是遇见了热的一样,渐渐地软和、稀释,无声无息地化入了水里。只有温暖黑暗,充满羊水的宇宙,与她不断化开的身体肌理丝丝缕缕地交织在一起,融为了一体。 如果林三酒这时能瞧见自己的话,她会发现自己的身体皮肤正随着水的波荡,一阵一阵摇晃着透明起来。过去在末日世界里挣扎求生的每一天,都在她身上留下了深重的痕迹:皮肤上有斑驳的疤痕,皮肤下偶尔有一块块坚硬的筋结,肌肉撕裂后的异常增生,再也无法重新正确搭建起来的神经群,甚至细胞内还残存着辐射后的变形损伤……这一切都被“水流”给冲开了,细细暖暖地沿着每一条纤维、每一道血管里走遍了全身,仿佛是悲苦时来自爱人的柔声安慰。 在生理层面之上,连她的进化能力、身体强化能力,也都遇见了相似的待遇。 只不过林三酒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够去感觉的“主体”了——她自然对一切变化都惘然无觉。连水舱忽然被外力重重地一撞,水波顿时摇晃起来时,她也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保护好她!”季山青在舱外急声吩咐了治疗师一句,快步穿过客厅,在门口外往院子里张望。按照约定,伊藤应该在院子里一圈圈地巡逻才对;他或许是正好去了后头,此时前院里空无一人,唯有刚才地面那一震时从泳池里掀起来的浪,彻底浇湿了旁边的长椅和地面。 “伊藤先生?”他叫了一声,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有人来了?” 树丛枝叶兀自在簇簇地摇晃,泳池好像一只被人大力晃过的水桶,就连脚下都散铺了一地的碎石、泥土。院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在没有一丝风的寂静空气里,吱呀吱呀地摇。 一发现别墅显出了被人入侵的迹象,季山青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转身就要回别墅——真正重要的东西都在别墅里,他自然也应该在别墅里。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他却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更快自己一步;他才刚一回头,别墅门“当”地一声就在他鼻子前砸上了。 “不好意思,”身后忽然有人说话了,与他近在咫尺。在转身之前,季山青面前明明还空无一人的。“真是不巧,我需要用一下这栋别墅。” 那男人的嗓音沙哑悦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唇齿与呼吸之间浓浓的缱绻纠缠——若是换了一个人听了,恐怕连耳朵尖都要烧灼着红起来。可惜季山青没有性别,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荷尔蒙与之共鸣,自然毫无所觉,只沉着一张脸转过了头。 “噢,你是女孩子吗?”来人微微一怔,低下头,一缕阳光似的金发滑下了他的面庞,一时竟叫人分不清是哪个更耀眼。“不对……你不是。” “我劝你,”季山青平淡地说,“最好现在就离开这栋别墅。” “恐怕不行。”来人忽然一笑,如同云层中破开了金芒。“既然你不是女孩子,我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1297 刀剑交击 1297 ……不会有错的,这个男人身上有姐姐的“气息”。 季山青僵立在原处,目光定定地落在面前的不速之客身上,一时间有几分恍惚又有几分想哭。他与姐姐才分开没有多一会儿,已经像是发起了持续的低烧一样,脑子里蒙蒙的;刚一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了“姐姐”,他几乎想立刻就凑上去深深吸一口气,让那口气息渗入五脏六腑里——却又难以抑制地升起了一股厌恶。 “……你是谁?”他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你叫什么名字?” 来人倒是很有风度,始终没有露出一点儿趁他不备动手突袭的意思——或许他对自己太有信心了点。 “斯巴安,” 他回答时语气甚至有几分轻快,好像眼下什么大事也没有。他一头及肩长的金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修剪过了,只随意在脑后抓起来,丝缕流金似的碎发凌乱地散落在耳旁。如果仔细观察,还能从他眼下的淡青、刚生出的胡茬上,瞧出几分隐约的疲倦——好像这个男人刚刚跋涉了很长的一段路,就为了要出现在季山青的面前,叫他认识到这个世界与他作对的冷硬决心。 “你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斯巴安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一边问一边四下打量着庭院。他姿态闲适,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还要以为这只是两个朋友在闲聊。 季山青想到了门口的名牌。“对,林山青。”他低声说,“……你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是主动找到这个地方的,对不对?” 斯巴安一扬眉毛,墨绿眼眸里泛起惊讶时,像是初晨阳光打在森林上时的光泽一闪。幸亏季山青没有性别,否则换了谁,恐怕都很难对他保持漠然——“你怎么知道的?”斯巴安饶有兴趣地问道,“是能力吗?” ……说季山青感受到的是姐姐的“气息”,可能还不太准确。说起来,这还得感谢波西米亚;要不是他从她的记忆里发现了一对儿能力很有意思的进化者兄弟,并追溯到了其中之一的行踪、解析了那毛人的数据,恐怕他即使身为数据体也发现不了眼前这个男人与姐姐之间互相震荡、交集的“波纹”——人在遇上人的时候,才会在彼此长河般的命运里荡起一波波涟漪。 这么一想,或许见到这个人,是个好事儿……季山青忍不住微微一笑。 姐姐此时正好是与外部世界彻底隔绝的,在她恢复意识、从水舱里出来之前,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能让他将这个人与姐姐之间的联系斩断。 “你不止一个人,”他侧耳听了听,没有回答斯巴安的问题。“伊藤先生被你的同伴绊住脚了吧?怎么没听见他们的声音呢?” 斯巴安吐了口气,即使那么轻,依旧叫人错觉自己感受到了他呼吸里的温热。 “我得进去了,”他平静又温柔地一笑,“我对你没有恶意。在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之后,如果你还活着,我会将你的房子还给你。” 这具礼包的身体战力不行,而斯巴安的战力却似乎尤其强横——不等他话音落下,季山青抢先一步侧过身,往旁边急急避开几步,双手同时对准他举了起来;这一招几乎是万试万灵的,然而唯独这一次,还不等他的手指相碰、组成一个相框的形状,斯巴安的影子却蓦然跟随欺近了,手臂一探,就牢牢地掐住了他的手腕。 ……直到被掐上了,季山青都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会有点痛,”斯巴安一笑,仿佛阳光落在白雪上,轻轻吸了口气说:“抱歉。” 随着他的手向下一划,“喀”地一声,季山青的小臂就折成了两半,剧痛登时尖锐地扎进了他的脑海里。 对方的力量几乎不能以“强横”来形容了——就像是凡人突然遇上了一条全新的物理规律,季山青除了俯身顺从之外几乎全无抵抗之力,眼前一花时,已经被拽得向前弯下了腰。他心里才刚刚“咯噔”一响,紧接着一股沉重凶猛的力道就砸进了他的后背里;脊椎骨哪里受得住这种力,登时像是崩了线的珠串一样,一节节断裂碎开了,人也重重摔到了地上。 然而季山青刚一摔下去,斯巴安却像是忽然听见了警报似的,蓦地朝后一跃——他与许多身手厉害的人不同,别人在发力跳跃、周旋搏斗时,他们确实只是在发力跳跃、周旋搏斗;唯独斯巴安行动时,却总像是被周遭一切恭敬地奉承着:他跃起来时,空气托着他,他闪避时,世界就退让到一边,为他留出空间。 “你的身手不足以让你夺下这栋房子,”斯巴安站直身,这时才吐出了那一口气。他的呼吸、神色,都像是从没有动过地方一样平静:“……你的杀着在别的地方。” 痛不算什么,与他在无尽黑暗里煎熬翻滚的时日比起来,肉体上的痛苦反而鲜活得生机勃勃。季山青挪过那一只被折断的手,将它放在地上;当他用它撑着自己,慢慢爬起来时,他体内碎裂断开的骨头就都渐渐重新愈合接拢了。眼看着自己造成的伤在眨眼之间就痊愈了,斯巴安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并不大吃惊。 “你刚才说……你要找人?找谁?” 季山青抬起头,低声问道。这个人与姐姐之间的交集显然比他想象得要深,当二人距离太近的时候,礼包甚至会被他身上那种因为与姐姐因果相关所带来的“气息”给冲击得心神不定;加上对方的身手、速度都确实迅猛之极,要找机会对其下手,简直像是要将手伸进一团熔岩里。 “……一个故人。”斯巴安顿了顿,答道。 那就更不能让你找到她了。 “我技不如人,倒是可以把这栋别墅让给你。”季山青用袖子抹了一下嘴,笑道:“好吧,你进去吧。” 斯巴安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你的身手比我强这么多,难道还怕我背后偷袭么?”季山青歪头一笑,打了个响指,别墅大门应声而开,滑开了一条门缝。“你不是需要这栋别墅吗?” 1298 串烧礼包 1298 半开的门后,光线昏暗,只能隐隐看见一片大理石地板。 “我已经为你把门打开了。你敢进去,别墅就会是你的;你不敢进去,一直待在这儿看着我,也不可能看成别墅主人。”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吃激将法的那一类型,但季山青总得试试。“难道我还得走到外面去,你才敢进门吗?” 过了两秒,斯巴安轻轻舒了一口气。 “你说得也有道理,”他慢慢地说,“你对这栋房子动的手脚,我总得亲身试试,才知道怎么破解。” ……这种语气真的叫人讨厌;就好像这个男人在此之前的人生里,没有遇过自己无法跨越的阻碍一样。 眼看着他抬步就往别墅门口走,季山青不由微微抿住了嘴。他对姐姐说的那番话,用在自己身上其实也正合适:他不是一个彻底完全的数据体,仍旧拥有一个由过去经历记忆所塑造出的自我;当他意识到自己需要守护别墅的时候,他立刻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出身地——镜屋。当然,受限于环境和条件,他固然没有真的将整个别墅都改造成镜屋就是了。 “不过,” 斯巴安在走近门口时却忽然停下了,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没有回头。他仅仅是抬起了一只手,修长指尖近乎温柔地抚摩了一下门框——那一瞬间,仿佛连整栋房子都要战栗着喘息起来一样。“……我走进去的,总得是原本那栋房子才行啊。” 怎么可能? 季山青猛一抬头,一时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他迅速就反应过来了,随着他心念一动,从别墅半开的门缝里霍然扑出了一条长长手臂,迎面就抓向了那个难缠的金发男人。这还是他从姐姐待过的那一个过家家副本里得到的灵感;只是与过家家副本不同的是,这一条手臂的动作像闪电一般又疾又狠,哪怕是战力再高的进化者也没有躲过去的道理;连眨眼都来不及的瞬间,它果然一把就抓上了斯巴安的胸口,饶是后者急急向后一让,仍旧被揪紧了外套,“嗤啦”一声撕碎了一块布料。 明明还差一点,就能让他进去了! 季山青心里暗骂了一声。姐姐身边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令人烦躁,简直像是挥也挥不干净的苍蝇群。 “你是一个心思机敏的人,不过你把我看得也太笨了点。” 斯巴安微微转过身,胸口处的外套被长长撕破开了一条,露出了低下雪一样白的衬衣。世间的各种颜色,若是落在他的身上,就会变得特别鲜明刺眼;好像连色彩也觉得能被他穿上身是一件尤其荣幸的事,为此纷纷活泼精神起来了——还真是看了就叫人觉得难受。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他决定装个傻,轻轻一笑,问道:“这不是原本的别墅,那你告诉我,原本的别墅在哪儿?” 斯巴安将双手插进裤兜里,悠悠闲闲地四下看了一圈。 他越是这样游刃有余,季山青心里那股尖锐的烦躁感就越清楚——除了远处的鸟鸣和海涛声之外,这栋别墅附近安安静静,更加令他烦得几乎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那个伊藤究竟被谁拖住了手脚?假如他和另一人在院子后面发生了遭遇战,怎么会连一点声息都没有?真是关键时刻一点也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我想,” 斯巴安倒是十分有耐性,只是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疲惫,嗓音里微微泛起烟雾一般的沙哑。“原本的房子,应该还在原地……对不对?只不过在它的正面,你用某种手段又立起了一道与它相同的伪装……而在假的正门与真正的别墅之间这一段距离里,就是你对外人安排下的杀着了。这种办法挺有意思的,我倒是很少遇见。” 这一次,季山青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甚至都没能掩饰好自己的这份惊讶;因为斯巴安抬眼一扫他,那双鲜绿得惊人的眼睛里就泛起了笑。 “你没想到我会猜出来?”斯巴安一歪头,几绺金发滑下来,遮得那一双碧绿眼睛隐隐约约,仿佛是盛阳下令人目眩的深湖。“围绕着玻璃墙的这些绿树……” 不等他把话说完,季山青就明白了,不由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不会有多少人能留意到这一点呢。” 就像影视剧里有时会用到的那种“纸板假屋”一样,季山青在别墅外面几步远的地方,立起了一块与别墅正面一模一样的假门面,又将它与别墅两侧融合好了,只有中间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空间——姐姐进了水舱,他自己自然可以出入无碍;对于外人来说,这道空间就像是一道黏蝇板一样,踩进去就没法再出来了。别说初来乍到的人了,就连伊藤先生绕着房子巡逻了不知多少圈,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但要说这一幕假象有什么破绽的话,那就只剩下屋外这一圈绿植了。整个别墅都被花丛与树丛围绕着,仅有大门口的地方才空出了一片;假门面不可避免地站在了这一圈树丛里,将绿植覆盖的面积切去了一半。尽管他已经足够小心了,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树丛的生长趋势:有的灌木根在外面,枝杈伸进了“假门面”的里面;有的花枝在外面摇摇颤颤,连着根的主杆却哪儿也找不着。季山青比一般人细致多了,对于这种露了馅的地方也已经减少到了极限;如果不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观察过去,他很难想象居然有人能发现。 “如果我时间足够的话,你是绝对发现不了的。”眼见计划被打破了,季山青却仍旧立在原地,冷冷地说。 “是吗?”斯巴安看了看半开的大门,从背后一只黑色的武器袋子里抽出了一道弯月般的银色流光;光芒在他手中流转不定,叫人连它的本体都瞧不清楚。“你不想让人起疑的话,下回开门时就不要打响指了。这是副本的一部分,能听从你的命令而开,说明你已经对它动过了手脚……噢,我忘了,你没有下一次了。” 季山青微微后退了一步,感觉嗓子里干干痒痒的,好像被浇了一把沙子似的。 对方发现了陷阱的存在,那么为了破除它,自然会转而对设置陷阱的人下手……这是最自然的行事逻辑,尤其是当设置陷阱的人战力远低于自己的时候。 只要斯巴安来抓他,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了。 能看破陷阱,这不算什么——这种肉体凡胎的进化者,哪怕思维敏捷一点、观察力细致一点,也仍旧是个肉体凡胎。为了能够让姐姐安安全全地在别墅内花钱,他早就已经把各种情况形势都来回考虑了不知多少遍;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错,都还有至少三两道后续办法等着补上。 斯巴安慢慢转过身,光芒流转的银月被他一手握着,高高地立在半空中。在幻梦般的光芒映照之下,他看起来几乎不像是个凡人了;仿佛透过他的眼睛,还能看见另一个深藏着天空大海的世界。 他一边朝季山青走来,一边轻声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会找你下手也全是因为情势。我们都是被末日世界逼到了这一步的人……” 不要用姐姐的语气说话! 这个念头猛地扎进了季山青的脑海里,真切坚实、尖锐滚烫,让他差一点以为自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他急忙一咬舌尖,想将这股怒气重新咽回去;然而也就是在同一瞬间里,斯巴安激起的风迎面扑了上来,盛光刹时照得他的视野雪亮一片。 他知道自己这时一定要反抗,看起来才足够逼真,但是以他的战力来说,他甚至没有机会、没有能力反抗,就已经被斯巴安的银月给穿透了身体。这感觉十分奇妙:并不痛,只是从胸口、肚腹处逐渐泛开了一片冰凉;力气随着穿透他的冰凉银月而迅速流失了,他软软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另外半截银月从自己背后伸了出来,弯弯地翘进了半空。 “放心,你不会死。”像是安慰他似的,斯巴安低声说道。“我只是需要你成为我的‘战利品’……一会儿就好。” 就像是从猎人长矛上垂下来的野兔一样,季山青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被银月穿透后双脚也离了地,身体随着斯巴安的脚步一晃一晃,逐渐靠近了大门。在大门口外顿了顿,斯巴安沙哑悦耳的嗓音响了起来:“……我就要带着你一起进去了。” ……是的,季山青早就想到,假如真的有人能识破他的手段,那么很有可能会抓住他、与他一起进入假门面形成的陷阱。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设置陷阱的人不会任由自己被自己的陷阱给弄死。 快点进去吧,他双眼望着地面,在心中不断催促道。 地面移动了,门框映入了眼里,随即是门后的那一片昏暗。 ……斯巴安终于带着他进去了。 1299 非死不可的男人 1299 季山青今天原本是不打算杀人的。 他不在意别人是死是活,但姐姐喜欢别人活着。哪怕当他发现斯巴安是姐姐的旧识时,他在心里几番衡量,也仍然抵抗住了杀掉对方的诱惑——毕竟杀掉姐姐的朋友,意义与后果都是很难估量的。 人做过一件事,就会在茫茫世界中留下一件事的“印记”。当时你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不知道它会在未来以什么模样回视你,就算是数据体也概莫能外。不如说,成为数据体之后,他反而对这一点的体认越发清晰深刻了吧? 他当然可以想方设法瞒住姐姐,甚至一辈子都不叫她知道。在斯巴安死之前先把他解析了,有需要的时候再编写一个,不就行了吗?但是季山青如今已经渐渐对命运那张多变的面孔熟悉起来了,越熟悉,他就越没有信心与其抗衡。就像以前,他以为他能凭一己之力替姐姐抵抗住颠簸流离的末日,最终却只能孤独地在永恒黑暗里煎熬翻滚——每每想到这一点,才降生于世界上没有几年的季山青,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胆寒。 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当初那一个会对世界感到害怕胆怯的礼包;不过即使是那样的礼包,也有终于要豁出去杀人的那一刻。 “怎么?” 斯巴安立在一片昏暗中,肌肤、衣物上隐隐滑过一道道水纹似的波荡,应该是某种防护手段。这个人大概和兵工厂的关系不浅,连穿的靴子好像都是他们的出品;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看出来,他的靴子底部与地面还留了一道极细微的缝隙——尽管只浮起了这么一片空隙,也足以令他避开大多数地面陷阱了。 ……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种办法。 “我以为这里会是一些具有侵蚀性的陷阱呢,”斯巴安借着手中的月光,四下看了一圈。虽然人站在门外时,能看见屋里的大理石地板;但那不过是季山青折射出来的假象而已。等走进来以后,这一方混混沌沌的空间里就像是永远翻卷着浓浓雾气;只有远处真正的别墅大门,在沉浮搅动的浓雾里隐隐约约地站着。他转头看了看季山青,补上了一句:“……比如消解生命体存在之类的手段,感觉上像是你能用得出来的狠招。” 他一边说,一边撤去了靴子上的浮空效果,伸出脚在地上踩了一踩,什么也没发生。 季山青挂在银月上,微微抿紧了嘴巴。他还真动过类似这样的心思——但当他想到,他可以拉着姐姐走到门边上,让她看看自己做出的防御、等她夸自己干得不错的时候,他就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斯巴安一步一步往雾气深处的大门走去,走了十来步,停了下来。看起来,大门与身后假门口不过一两米的距离,但是在他走了十来步之后却仍旧没有缩近一点儿;回头看看,那一扇假门倒的确退去了十几步以外,兀自微微地摇晃,还能瞧见一部分的院子和花园。 季山青轻轻地笑了一下,立刻被对方捕捉到了。 “你这个陷阱就是为了把别人困在这儿?”斯巴安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过来。他转了个身,看看来时的方向,试探着走了两步;他一点儿也没有靠近那个假门,但是回头一瞧,倒离真正的大门远了。 “我无法接近自己的目标……却与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了。”他站在原地沉吟了几秒,忽然一松手,银色弯月就从季山青体内撤去了,登时叫后者重重摔在了地上——那似乎是由能量凝聚起来的武器,即使拔出去了,留在体内的凉意仍旧叫季山青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冷湖里不断下沉,毫无一点自主能力。 斯巴安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一股被阳光晒过的无花果气味扑近了。对方皮靴的纹理和皱褶,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季山青眼里。 “那么,你自己现在也进来了。”斯巴安悠悠地说,一点儿也不着急——那是当然的,设下陷阱的人就在他的手里,换作谁也不会觉得眼下就是绝境了。“你打算怎么出去呢?” 季山青想要侧过脸,却觉得颈椎骨仿佛抗了千斤重;仅仅是用唇舌形成字句,就已经叫他觉得吃力极了。“你……为什么要来……找人?” 斯巴安一愣。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半途中遇见的进化者会忽然关心这个问题。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想了想,居然在季山青身边盘腿坐了下来——他的四肢颀长,哪怕是这样的坐姿,看起来也自带一股闲适舒展,像是要和朋友聊天一样。“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和她分散了。” 那又怎么样?太阳总是要下山的。 “她和我说过,在大洪水即将来临的时刻,我们不能再像散沙一样任由自己被冲走……我知道她和我之间是冲不散的,这是一个我恰好知道的事实。但我依然忍不住想要早一日……”斯巴安说到这儿,忽然颤颤地吐了一口气,好像正在全力压制住某种情绪似的。 在他停顿下来的这半秒钟里,季山青猛地笑了起来,气流一阵阵冲击着他的喉管,却因为力气不足而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听起来如同夜枭垂死的鸣叫一样。“你可别告诉我,”他挣扎着挤出了声音,“你在这种日子里,难道还有心情谈恋爱?” “不,”斯巴安一口就否认了,“我不爱她,或者说,我现在还不爱。我在未来对她产生的感情,也绝不是那种被情欲驱使的、单薄的男女之情……”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季山青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连这一声喊都因激动而尖锐起来,足以被对方察觉不对——但是他实在忍不住。 “我想……我有办法能够让她在我身边安定下来,不必再担忧会被大洪水冲得颠沛流离。”斯巴安望着他,静静地说。 有好一阵子,季山青什么也没说。他的大半张脸都贴在地上,渐渐变得凉凉湿湿的,但总算不会被斯巴安看见。 “……你想成为她的锚啊。” 就是在这一刻,他想,斯巴安这个人一定非死不可了。 1300 1300 即使目前的季山青,只是从庞大的数据体本体中所抽出来的一丝,他也依旧掌握着人类意料不及的手段与力量。既然杀心已决,就再没有什么好束手束脚的了——当他感觉到斯巴安轻轻松松站起身,伸手朝自己的后领抓下来的时候,季山青紧紧一闭眼睛;在他的脑海里,所有“水”的成分忽然向前一跳,清楚明白地从背景里浮了起来。 那只手还没等落下来,在半空中猛地缩了回去。 然而斯巴安虽然在电光火石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却没有意识到他竟还是躲不开这种不对;手都抽回身边了,却仍因为骤然吃痛而倒吸了一口凉气,朝后一跃,低喝了一声:“你干了什么?” “别急,” 季山青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力气,能够稍稍仰头去看他了,轻声说道:“我要是你,我肯定尽量不张嘴。” 斯巴安神色沉重冷峻下来。这不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受伤,但是受了伤之后,连对手是怎么叫他受伤的都不知道,这大概才是头一次。由于手背上传来的剧痛,他的面色已经白了一层,微微浮起了几点汗,终于缓缓挪开了一直紧压在右手背上的左手。 血肉哗地一下翻开了,绽裂的伤口随着血线四处攀爬,露出了底下隐约的筋肉骨骼;这一整只原本流畅漂亮的右手,似乎马上就要像干涸土地一样开裂成碎块了。 “你也知道,我的战力不高。”季山青面色冷淡,语气倒是平平的,“我没法精准利落地干掉一个人,尤其是当那个人战力远高于我的时候。所以为了达到我的目的……过程往往会有点脏污难看。” 斯巴安仍旧一言未发,看了看自己触目惊心的手,又看了看季山青。后者脸上越平静,那双充血的眼睛就越骇人,仿佛两个深挖出来的血洞一样。 “接下来的是脸,”季山青轻轻提醒了一句:“……这也是致命的要害,不分长得好不好呢。” 斯巴安骤然伸手在面前虚空中狠狠一抓——从他绽裂的手背上登时飞溅起了一片血点;到底是战力过人,哪怕在面对着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攻击,他依然及时为自己拉出了一道防护拦截的光幕,同时身体以常人几乎无法办到的角度急急一拧,朝斜刺里躲闪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抑制不住的低低痛呼。 明明他刚才闪过去的方向是在左手侧,等一回神时,不知怎么地斯巴安却半蹲在靠近右手边的地上,正微微喘息着,左手捂住了自己的一边下颌。这不是他受伤的那一只手,但血仍旧从指缝里汩汩地渗了出来。 即使是季山青也不由生起了几分佩服。他的攻击明明是躲不开的,因为那不是一个他从手上发出去的东西——准确一点说,攻击斯巴安的其实是他自己本身。但即使是面临这样根本无法防范、无法预知的手段,他居然依旧能将伤害减至最低,这几乎是难以想象的;甚至连季山青都不得不思考了几秒,这才问道:“……你猜到了?” 斯巴安慢慢站直身体,受了伤也依旧笔挺,好像他站在哪儿,哪儿就是山海之巅。只是当他松开手说话时,声气微微地带上了一丝近乎说不清的颤抖,哑哑地像蒙了一层雾气的流沙。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连季山青都没有预料到。 “……原来这一道伤疤是这么来的啊。” 季山青微微皱了皱眉毛——这话说得简直莫名其妙,活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在下颌处会有一道疤,却直到今天才明白它的来历。这个男人莫非是倒着活的吗? “是水吧,” 斯巴安刚才那一句话似乎也是怔忪间脱口而出的,此刻回过神,朝半趴伏在地上的季山青一笑。他只勾起了一侧嘴角,另一侧在血迹中平静无波,或许是不愿意牵动了伤口。“你可以操纵水分子,是不是?” “才受了两次攻击就能看出来,确实了不起。”季山青真心实意地说。随着斯巴安的受袭受伤,银月将他冷冻住的力量也正在大幅极速减退;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竟能站起来了。 “我体内的水分子受你操纵,高速旋转摩擦生热,结果高温把自己的皮肤给烫得开裂了……所以我在体外再怎么小心防护,也全都没用。”斯巴安慢慢地说,“但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把这个能力大材小用了。” “我也不理解你是怎么躲过去的呢,”季山青避而未答,只说:“毕竟,人怎么能躲过自己身体里的水分?” “直接把我的心脏烫熟,你不就省了很多力气吗?”斯巴安仍旧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了下去,点了点胸口,说道:“你之所以没这么干,是因为你还在等条件成熟吗?还是说你做不到?我想想……你每次攻击之前都要与我说几句话,是为了有时间‘联系’上我体内的水分子吧?” 季山青很少遇见这样势均力敌的头脑——还是说,这个男人像姐姐一样,在战斗时尤其机警灵活? “要点是,你是怎么‘联系’的。” 斯巴安慢慢地朝身侧平直地抬起了右手;周遭空气忽然活了过来似的,像水波一样轻柔地舔上了他的肌肤和伤口,迅速将他的右手包裹住了。同样的过程,也发生在了他的下颌上;这大概是他的紧急治疗手段之一。“首先,你不至于只靠想一想,就能让水分子动起来……要不然的话,空气里也有水,我现在的鼻腔气管早就全毁了。其次,你不需要碰到我……” “再来一次,帮你好好想一下。”季山青脸上划过去的笑容,像轻风吹过了深渊。 这一次,斯巴安却没有躲过去。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躲——喉咙上蓦然炸开了一蓬血花的时候,连他自己似乎都吃了一惊;他急忙捂住脖子,踉跄后退了两步,剧痛使他脸色白得仿佛罩上了一层面具,越发使得他的鲜血红得惊人,眼睛绿得像是要马上燃烧了。 “说不出话了?” 季山青却暗暗道了一句可惜。他刚才被斯巴安那几句话激得有点儿冲动,没等“联系”到足够的水分子就出了手;要不然的话,直接将对方的喉管彻底烧断也不是问题。他还是太急了,除了第一下是不愿意让斯巴安碰到自己而烫了他的手背之外,接下来两次针对要害的攻击,竟都没有将对方置于濒死境地里。 斯巴安慢慢地放下了手,喉间一片刺眼的红,像是从他体内脱逃了的生机,把他抽干成了雪一样的颜色。 “……还早呢。”他这几个字又哑又低,艰难痛苦,显然是一点点磨出声音的。“我发现……你看得到我的皮肤,但是看不到我的衣物之下……也看不见空气啊。上一次时,我制造出了半个视觉幻象……你果然就错开了半步呢。” 季山青悚然一惊,却随即稳下心神,冲他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 一边说,他的脚步一边往后退。 他的速度、身手远远不如斯巴安,但是在失去了银月的力量束缚之后,身为编写出了这一方空间的数据体,他已经再次拿到了对它的掌控权。而在这个真假别墅之间、雾气翻滚的地方,一个人能走多快、能走多远,与战力是全无关系的。 等他一步一步退到真正的别墅大门旁边时,斯巴安果然没有追上来——他也追不上来。那金发男人只是远远立在翻滚雾气里,看上去与外面的院子和真正的大门都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却怎么也跨越不过来。 “……她在里面,对不对?”因为喉咙受了伤,声音低得几乎叫人听不见。 季山青死死咬着嘴唇。被对方看出来了,这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但是从他心里一股一股翻搅上来的委屈,却叫他在大惑不解之中,快要喘不上气了。他真的不明白,明明这个男人自己都承认了,他对姐姐并没有什么爱情,对她的感情更不能与自己同日而语,为什么还非要出现在此时此地、带走姐姐不可——命运简直就像是毫无怜悯的滔天巨浪,而他只能靠细伶伶的手臂去挡。 “你还没明白吗?”他死死瞪着眼睛,这样就不至于一眨眼把眼泪给眨下来。“你靠近不了我,碰不到我,而我却能看到你。我就算只能一点点地烧烫着你,你今天也会活活被烫死在这里……” 斯巴安“噢”了一声,低低笑了一下。“我本来不愿意的,”他似乎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进来吧。” 他在让谁进来? 不等季山青从头脑中得出一个答案,外面半开的伪装大门就被人重重地踹开了——他凛然一惊、抬头望去时,正好看见了伊藤先生那张皱巴巴的脸;那张脸上现在全无表情,仿佛陷入了大梦里一样。他停在门边,扬起胳膊朝斯巴安用力一挥,骨头关节顿时在令人牙酸的声音里纷纷脱槽了,登时比往常长了一半,甚至连皮肤、肌肉的纤维都被丝丝拉拉地扯开了,好像前方有什么无法抵御的力量,将他这只手臂给活生生撕开了似的。 ……撕开的皮肤肌肉组织里,有什么白白的、长条状的东西,从血红中一闪而过。 在季山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手一把握住了斯巴安的衣领。随着伊藤先生骨头关节喀拉拉地收回原位而产生的回拉力,连带着把斯巴安也拖了出去——这空间是以被困人的脚下区域为中心的,人越是往某一方向跑,中心处就越是反着那一方向不断延伸;然而当人本身不动,全靠外力被拖出了门时,这种空间上的延伸自然也就没了作用。 ……那男人连这处空间的运行机制都猜到了吗?不,他大概只是要试试这个可能性,却偏偏让他给试着了。 季山青反应极快,一见斯巴安被伊藤给拽出了门,转头就冲进了别墅。让姐姐花完了钱才离开副本,那都是为了要让姐姐开心罢了;那时毕竟波西米亚说自己正在要来的路上,总得让姐姐有个希望,知道自己能有办法出去,能够有机会见她,姐姐才会高兴。但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杀掉斯巴安的可能性骤然降低,那么姐姐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他绝不能让她被找到。 “你干嘛?”那治疗师惊得从水舱旁跳了起来,“治疗还没完成……” “换个地方!”季山青喝了一声,伸手就去拉水舱门,然而使劲拉了几下,却发现水舱连一丝开的意思也没有。一想到伊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向了斯巴安那一边,斯巴安随时都有可能从别处进来,他就焦躁得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朝治疗师喊道:“你把门打开!” “没办法,”治疗师一摊手,“开始做之前就说了的,除非治疗结束……” 既然这样,那就连水舱一起带走。 打从他成了数据体,他从来没有编写得这么快过。当一只飞行器裹着他、水舱和那治疗师,一起轰然冲破了玻璃墙,朝远方大海的方向疾飞而去时,他好像远远瞧见那个金发男人正站在别墅旁边,仰头望着天空——奇怪的是,他望着的是天空中另一个方向。 1301 季山青的准备工作 1301 不同的副本,各自有不同的脾气,度假山庄这个副本就很执着:只要没把钱花完,哪怕你坐上了飞行器,也绝不允许你从空中逃脱。 全速朝海平线扑去的飞行器,才刚冲出去半海里,就迎头撞上了一片钢筋水泥般沉厚的力场——在近似自杀式的冲击下,飞行器登时炸成了半空中一团火光,机身碎片激射四溅,被火焰包裹着纷纷掉入了海里,不知多少雪白水柱高高地跃入了天空。 对于一个具有数据体能力的人来说,出现这种失误,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幸亏季山青在关键时刻抓住了水舱,即使掉进了海里,也仍旧死死地不肯松手;在无数白色水泡咕嘟嘟朝水上疾驰而去时,他总算手忙脚乱地编写出了一只潜伏船,及时将姐姐的水舱和他自己给容纳了进去。把一块儿吞进来的海水哗然排出以后,潜伏船也随之升上了海面。 虽然狼狈,但是好在他反应得快,姐姐又一直被水舱保护着,应该没有受伤才对…… 季山青一边想象着姐姐在水舱里沉浮的样子,一边将自己粉碎的胸骨、脊椎骨重新接上了。这只水舱重逾千斤,从半空里砸下来的时候,他生怕会与姐姐失散,就紧紧抱住了它,结果在旋转落下的过程中,被它用难以想象的力量拍上了水面——从高空中直直落下来时,水面就不是水面了,是混凝土。他几乎找不到身体里什么地方的骨头是完好的了,缓了足有半分钟,才惊觉后脑的头骨也全碎了。 “这样是出、出不去的,” 别看经历这么一番惊险,那治疗师却仍旧如影随形地跟着,此时趴在水舱旁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好好地度假,不要……不要想偷我们东西走。” 季山青没有出声。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将额头轻轻地贴在了水舱上。斯巴安肯定看见了刚才的坠机,他很快就会找到办法过来的……但是他现在心里盘旋着的,却不是这一件事。斯巴安几个字,只是从脑海里浮起来了一瞬,就消失了。 姐姐不在的时候,他就像是眼盲了一样,不管在原地转多少圈,仍旧找不着光。而当姐姐在别人身边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像个被透明罩子罩住的飞蛾;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往罩子上撞,撞得翅膀断裂、模样不堪,还是靠不近那一处又暖又亮的光。 从一开始,他就求过姐姐了,只要两个月。将姐姐带回数据流管库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想,两个月也行。把罩子拿开,让他趴在光源下取暖,任翅膀一点点被火烧灼着卷曲起来……两个月以后他将面对怎么样冰凉惊心的落差,那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但是,神连两个月都不肯给他;走了一个人,就会又来一个,隔开他和姐姐的罩子,永远也拿不掉。 季山青以前始终不愿意去深想,但是今天他总算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了,原来不管是冥冥宇宙也好,还是叵测的命运也好,甚至连姐姐都不可能——世界上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温柔地允许他得到自己唯一想要的东西。 要是姐姐当年在镜屋里,直接拆了他就好了。 “那个……”治疗师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开了口。直到她的声音消散掉了好几秒,季山青才激灵一下回过神:“……什么?” “你如果不想被人找到我们的话,不应该沉入水里比较好吗?” 季山青愣了愣,这才恍然意识到nc说得对。他有几分迟滞地应了一声,终于去将潜伏船沉进了海里;望着雷达上茫茫一片,他一时间脑海里也空空的,过了一会儿,才将船调头驶回了沙滩的方向。 数据体能不能被散掉啊? 世界上没有永恒存在的东西,数据体应该也不行。但是他从数据体那儿得来的讯息中,确实没有关于如何“杀死”或“解散”一个数据体的任何数据,或许是因为它们不愿意将这样的东西存下来。不过,不存在的话,就再也看不到姐姐了。 话又说回来,不存在的话,他就再也意识不到自己看不到姐姐了。 “她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出来了,”治疗师凑上来说,“她的治疗进度挺快的,说明进展很顺利……” 后面的话,都嗡嗡地失去了意义。再有半小时姐姐就要出来了,而斯巴安一定还在岸边上,遥遥望着他们消失的海面。 对啊,不想被抓住的话,不应该回沙滩上。 季山青从浑浑噩噩之中忽然醒过了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犯了一个十分低级的错误:他们完全可以停在半海里范围内的水下,熬过这半小时。至于姐姐出来以后……从克兰身上拿到的“传送”,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姐姐的朋友未来还有无数机会能与她相处,但他是一只被陷阱扎透了腿骨的狐狸,走不远的,跟不上她。他本想着要换一个世界,继续和姐姐度过两个月中剩余的时光,那自然就非得一起传送走不可;为此,他已经尽其所能地将那份“传送”给解析掉了一部分——只不过,他不敢说它是否真的能立马生效。 在等着传送的时候,不妨实话告诉她好了。他不想让波西米亚过来,他那时只是想让姐姐高兴;他不想让斯巴安过来,所以差点杀了对方。假如姐姐因此不愿意带着他一起传送走的话…… 季山青微微地歪过头,又出了一会儿神。 姐姐不带他的可能性,的确是有的……他想到这儿,慢慢摊开白净手掌,看着手心里迅速现出了纸笔。礼包将笔头咬在牙齿之间,活像一个考试时遇见难题的小学生,皱眉想了半天,写写划划丢掉了两张纸,总算把自己的意思组成了词句。 姐姐: 你托我研究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一事,已经有解答了。首先,她应该设法找到一个叫做【独立思维】的特殊物品,如果找不到的话,用你用过的那种【乙方设计师】制造出来一个,或者以【战斗物品】暂时模仿出一个,都是可行的。我在数据库中看过对它的描述,但没有拿到【独立思维】的详细数据,现在我把它的大概描述写在下面,请你参考。 …… 另外,她的五段生命应该与大洪水有关。既然大洪水摧毁的是一切规律,那么时间规律应该也在其中。如果你想说,“大洪水是最近才出现的,但波西米亚的五段生命现象在一百多年前就发生了”,那你需要再好好看一下我的上一句话噢。具体细节我没有时间详究,但不出意外的话,解决办法很简单,当余渊找到你的时候,他自然会帮你,我已经嘱咐他了。(还是该说它?) s:j7现在在一个名叫【多爪怪之巢】的e级世界里,虽然每天都过得很不舒服,不过对机器人来说,倒是没什么害处……听说如果能抓住一只多爪怪,养久了以后会觉得它还挺可爱的。 还想说点什么呢? 季山青又将笔咬住了,觉得他想说的话,无法用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表达出来。假如能够把他每一天的煎熬、渴望和恐惧都编写成一个数据包,直接放到姐姐的头脑里,她或许才能明白他十万分之一的心情——但是就算他可以,他也不忍心呀。 “啊,”治疗师轻轻叫了他一声,“时间到了,她可以出来了。” 1302 无名 1302 打开水舱门、排出气压时“嗤”的一声,过去了;治疗师的轻声细语,也过去了。直到哗然水声伴随着一只脚一起落在地上时,季山青仍旧没敢转过身。 “……礼包?”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声竟惘然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季山青一惊,急忙转过身,看见了浑身湿淋淋的林三酒。她的衣服裤子浸饱了水,头发一绺绺贴在面颊上,皮肤都被泡得泛了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蒙了雾似的,一时找不着焦点。他想笑一笑或者说点什么,但是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面孔硬了几秒,最后只能微微低下头,叫了声:“姐姐。” 出乎季山青意料的是,林三酒忽然重重松了口气,急忙两步走过来,将头埋进了他的肩颈间——不是像往常那样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却反而不顾身高差距,矮着腰就抱住了季山青。水一下子浸透了他的衣服,湿湿凉凉的气息扑进了鼻子里,叫他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姐姐的声音从自己耳旁响了起来,浓重鼻音里有一股余悸:“你在这儿啊……还好你在这儿,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只是我一个人了。” 怎、怎么了? 季山青有点儿手足无措了,因为姐姐看起来一切正常——不,应该说,她的模样远比平常更加通透、清澈、精纯,仿佛经过凝炼提纯后的金子一样光泽闪耀;她的肌体线条、骨肉结构都被大幅优化了,透出近乎艺术品一般的浑然天成之感。 真不愧是他硬生生煎熬了快两个小时才撑到结束的项目——度假山庄的消费项目有不少,如果想要时时刻刻看见姐姐的话,他足有几十个选择,压根不必非要被隔在水舱之外受焦心之苦。 可是姐姐没道理会难受啊? 林三酒深深吸了两口气,迷惘的神色才渐渐消散开,从礼包的肩上抬起了头。“我没事,”她抹了一把脸,“就是我刚刚恢复神智……怎么说呢,你有独自一人在下午时睡觉的经验吗?” 他没有,但季山青只是一声不出地听着。 “一觉刚醒来的时候,天快黑了,屋里窗外都是昏暗的,空荡荡地只有自己一个人。那种感觉特别空虚茫然……没有了对生活的方向感,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林三酒难得露出这样软弱的时候,尽管这一刻只持续了短短一两分钟。“我在水舱里时,所有神智自我都消散了,乍一睁眼时,感觉像是做了一场被世界遗弃了不知多少年的梦,醒来时却发现这场梦是真的……那种感觉比午睡醒来时还要难受很多倍,简直让人想哭。幸好你在这儿,幸好我看见了你,理智都慢慢回来了。” 他这辈子也没料到,居然会从姐姐的口中听到这样一番描述。季山青的身子、手指都像打冷战一样不受控制地发起颤来,目光越过她,看了看水舱,又看了看治疗师——即使是数据体,他也没料到姐姐醒来后会陷入这样的心理状态里。毕竟,这虽然在人类身上还算常见,而他却始终不算是一个人类。 或许神还是有一点儿可怜他的。 “不过你别担心,我现在缓过来了,没事了。”林三酒稳住了心神,这才意识到周遭环境已经不是那幢别墅了,不由一怔:“我们这是在哪儿?” 季山青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呆呆立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各式各样纷杂的情绪、思维在脑海里左冲右撞,还是林三酒先一步发现了他握在手里的纸条——“写给我的?”她显然是看见了抬头的“姐姐”二字,伸手将它抽了出来,这才叫礼包一惊而醒过了神。 “你想去什么地方吗?”林三酒几眼扫完了信,往卡片库里一收,盯住他:“你要去哪儿?两个月还没到。” “斯……斯巴安来找你了。”他低声说。 他没有抬眼去看姐姐的神色,只是机械又有条理地将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身为数据体,一心二用对他而言不是难事,甚至是个能让他稍微分一点心、喘得上气的好办法。他嘴上一边讲,心里一边思考着一个似乎很遥远的问题:数据体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类的情绪都移除呢?思考这个问题,好像能帮他把自己从此时此地抽离出来,好像能让他从身体里飘起来,远远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处小小的船内空间,好像自己与这一幕的关系就不大了。 ……他以前就疑惑过,以数据体的智慧而言,不可能不明白人类情绪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就算情绪、冲动蒙蔽了许多理智与头脑,但对其珍贵之处视而不见,一股脑儿将其全部切除,却无疑是个又蠢又懒的办法。 想来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对数据体来说,人类情绪带来的危险太大了。 这就不免很奇怪了。数据体这种存在形式,其实为了博众家之长而“装载”了许多种生命体的特征,却唯独对人类的情绪连碰也不敢碰…… “礼包?”姐姐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走神,轻轻叫了他一句。季山青激灵一下,浑身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好像一个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刑场上的死刑犯。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将手攥成拳头,缩进袖子里,忍了又忍,才没有抱着膝盖坐下去。 林三酒望着船舱里一地的水迹,没有出声。 “我们虽然约好要成为一起对抗大洪水的盟友,但是我从没有要求他为我找到一个安定之法……老实说,他突然这么说,我反而有点……唔,那不重要了。”林三酒挥了一下手,仍旧没有抬起目光来。这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随意聊天,但以季山青对她的了解来看,她为了达到这种漫不经心的效果,一定已经下了大力气了。 “他受伤了是吗?”瞎子都能看出来,姐姐正隐忍着某种十分强烈的情绪冲击。她越是用力掩饰,季山青就越想哭。“……不是致命伤的话,也没事,他很强的,疤痕什么的我以后替他想想办法。大不了让他泡一次水舱嘛,你看我的疤都没了。” 季山青逼着自己“嗯”了一声。 他很清楚,林三酒现在说的话,全都是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她只是在本能地想要将原本你死我活的冲突大事化小。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极度想要相信季山青和其他人之间没有根本性的矛盾。等消息的冲击渐渐退了,她真正的反应也就该浮起来了——那时,她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怕的。 ……他当初哪里知道,数据体的生存之处,就是一个又一个天色近晚的空荡荡房间啊。 保留了人类情绪,就像是一遍又一遍在黄昏时独自醒来,负面情绪被无限扩大,如同回声撞上四壁又折返回来,渐渐变强,直至震耳欲聋。 怪不得它们对每一个新移民,都要实行情绪切除手术。他自负聪明,走的每一步路却都是错的。 “那个,”林三酒扫了一眼治疗师,“我们先回沙滩上去。也该让她回去了。” 季山青默默地发动了潜伏船,掉头朝海滩的方向驶去。 出乎意料的是,斯巴安却没有在海滩上等着。他肯定看见了飞行器撞毁,也该知道他们迟早要回到沙滩上来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出现——等给他放出了纸鹤、治疗师也走了以后,林三酒和季山青独自在沙滩上相对无言地伫立了一会儿,她冷不丁地说话了。 “你绝对不能再对我的朋友动手了。” 来了,真正的反应。 “他们不是你被困在数据流管库的原因,你被困在那的原因是你自己。” 季山青低着头,看着脚下白沙。回声渐强,嗡嗡地震着他的大脑,视线轻飘飘地模糊起来。 “……但那不是你的错。” 季山青眨了眨眼。 “人偶师西米亚也好,斯巴安也好……他们离开我,谁都能活,可能还活得更好。”林三酒低下了声音,慢慢地说,“唯独你,是离开我活不下去的。” ……嗯? “我当然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变得像他们一样。但是在那之前,你理所应当待在我身边,哪怕你是唯一一个在我身边的人。” 季山青抬起头,一时间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几乎要站不稳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该怎样离开数据流管库,不过你能来找我的时候,两个月也好,两年也好……”林三酒低垂着眼皮,说到这有点说不下去了,只是忽然伸出一只手,说:“其他人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吧?你不是有传送了吗?给我。” 季山青手脚发抖地将“传送”融入了姐姐的身体里,因为抖得厉害,花了多一半的时间。姐姐仍旧略板着脸,只是轻轻一擦他的脸,训了他一句:“哭什么,你把人家伤得那么重。” 等接过厚厚一叠签证后——为了以防万一,季山青编写了不知道多少张——她紧紧抓住了礼包的手腕,说:“等传送结束之后,你把数据流管库的情况全部告诉我。不管我听不听得懂,都要告诉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继续被困了。”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季山青已经知足了——就算回去之后,消散掉自己也够了。他使劲点头,看着姐姐越来越模糊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传送还是自己的眼泪。 “好啦,”林三酒终于朝他露出一个笑,“马上要走了,你握紧点。” 季山青忙伸手去抓她湿漉漉的衣服。 就是在她几乎全部消失的时候,季山青忽然被破水而出的一股大力给拽得栽入了海里的。 1303 一起来吗? 1303 一连呛进去的几大口咸腥海水,一路烧进了肺里。明明身在海水里,眼耳口鼻却都像着了火,不管季山青如何挣扎、反抗,海浪却仍旧远远地隔在了他与那个影子之间。在他“扑通”一声沉下去之前,姐姐立在沙滩上的影子还依稀可见;他满心侥幸和希望,毕竟只要及时游回去、重新抓住她,一切就还不算太晚——等他从水下拳打脚踢,拼了命地浮上来时,沙滩上已经空了。 浮在水面上的视野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有人从水下一把攥住了他的脚腕,重重地将他再次拉进了水里。他忍着海水刺痛在一片乱流中睁开了眼睛,从海草、浊浪和雪白气泡之间,一张半边脸都被林三酒打得变形扭曲了的灰暗面孔,如同水鬼一样朝他直直迎了上来。 ……居然还活着,居然在这个时候抓住了他。 假如情绪能够化作实质性的力量,那么季山青此时从心头划过的每一丝闪念,都足够将这一个星球撕成碎片了。然而他在一时间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那个灰脸男人在水下时,行动竟然比在岸上时更要灵活有力,趁着季山青几近溺水的时候,将他死死地给按进沙地里,叫他怎么踢打挣扎也够不着自己。 这灰脸想必以为他是特殊物品,用不着呼吸……季山青猛然放松了身体,让四肢软软地随着波浪漂浮。他这一具身体,就像是随他搓圆捏扁的橡皮泥,想让它呈现出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那灰脸重重压住他一会儿,猛地疑心不对了,急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带着他重新浮上了水面。 “喂!”脸刚一出水,他就叫了一句,着急之情溢于言表:“你醒醒!” 季山青睁开了眼睛。 “吓我一跳,”灰脸松了口气,嘿然一笑,“我就说么,一个特殊物品……” 季山青没有一声咳嗽,没有一次喘气;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差点就溺水了的人。他只是扭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灰脸,直到后者面色渐渐难看起来,连青筋都浮上了额头,不知是因为压力还是紧张,肌肉一跳地强笑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对你只会比那个女人更好。” 啊呀呀。 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啊……只差这么一点点…… 季山青双脚踩在了沙地上,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天色没黑,但世界已经昏暗无光了。他抬起湿淋淋的手,让指甲陷进脸皮里,慢慢地深深刮下来。没有感觉。 “你想要什么,你开口就是了。” 那个灰脸站在他身旁落后半步的位置,一只手还仅仅攥着他的衣领。在季山青转开头后,他的语气也正常自然了一些:“你别怪我的手段狠,在这世上要什么不得去争?争着了就算我的。你以为我这段时间过得轻松吗?连别墅都没去抢,只是远远地跟着你们……” 说到这儿,他忽然笑了一声,“我看到你独自去f11号别墅了,多好的机会啊!但我那时忍着没下手,因为就算抓到了你,我也跑不出这个副本,还是要面对那个女人。那时没想好后路,我强忍着才没有动手……老天还是不错,居然让我逮到这个机会!” 季山青眼睛里的一切,不知何时都蒙上了薄薄一层血色。可能有不止一处的细微血管破了,他懒得去管到底是哪儿。这具身体现在就算碎成千百块,对他而言也没有眨一眨眼的意义……季山青慢慢扭过头去,望着那张红影浮动的脸,低声说:“你想出副本吗?” 那男人一愣,“你有办法?” 当然了。 季山青一扭身,对方就松开了手。他以前抓住过礼包一次,知道礼包的战力不佳,或许因此生了疏忽轻慢之意;季山青瞥了他一眼,冲他露齿一笑。 鲜血猛然从灰脸男人的咽喉处炸出了一蓬血花,喷溅了季山青一脸的血。灰脸男人重重地栽进了水里,海水咕嘟嘟涌进了断裂的气管里,一时间水面上好像烧开了似的,不住翻涌起一滚一滚泛红的浪花。 哪能这么痛快呀。 季山青走过去两步,任他从水下不断抓打着自己,伸下去了一只手,顿时被拽得一个趔趄,手臂上迅速爬满了指甲留下的血痕。 但他始终神色平静。 他对这个男人的数据组成毫无兴趣,只需要一点点皮肉上的就够了——等灰脸的力量越来越弱的时候,季山青抽回手,甩了甩混着血珠的海水。在编写能力之下,这种外伤是很容易就能治好的;涌进肺里的血水海水,要排出来也不难。灰脸男人很快就再一次从水下睁开了眼睛,面孔被险死还生后的难以置信给扭得灰白一片;在急迫的求生欲之下,他什么也来不及做,使劲摇晃着手脚就要从海水里站起来。 波荡着血丝的海面却像蓝色钢板一样,将他牢牢地封在了底下。 一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从海水里出不去之后,他的眼珠立刻圆鼓鼓地从眼眶里蹦起来,又白又大,简直不像个人眼睛,倒是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把它们掐爆了会是个什么感觉。季山青双手对准海水比着一个相框的形状,不能伸手下去,不由有些心痒地盯着它们瞧了一会儿——伴随着海水消音掉了大半的隐约惨叫,那两只眼珠在海下炸开了,微微地“轰”了一下,像是爆开了气泡似的。 “你忍一下,”季山青声气温柔地安慰他,“眼球炸了也不会死嘛。等我再来几次,腻了以后就会放你去死的,那时你不就可以出副本了吗?” 别说是水下了,任何人处在灰脸那一个惨不忍睹、只求速死的境地里,都不可能还听得见外界声音的。 “下面换鼻腔好吗?”季山青向他征求意见,“你要多仰着头,我才能把你的鼻腔……诶,就这个角度,好了!” 灰脸男人蹬了几蹬腿,半漂浮着不动了。他的脸上被豁开了深深一道黑峡谷,鼻骨早已不知去向,唯有这一方海水被各式漂浮着的组织、血污染得越发污浊了。 “昏一会儿就行了,这不是又给你治好了吗?”季山青柔声说道。“算你运气好,你被姐姐打歪的那半边脸,我不会动的。” 那是姐姐为了抢回自己用力留下来的印记。“……我一会儿割下来带走的话,姐姐会不会觉得有点恶心啊。” 等灰脸再次从水下睁开了完好的眼睛时,季山青从没有见过这样鲜活传神的恐惧。因为这份恐惧太纯粹,太淋漓尽致,他还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儿。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这样来来回回地炸了灰脸多少次;连天边都像他的眼角一样渐渐出了血,泛起了一涟涟的深红。 从沙滩上一路延伸到海里的木台上,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季山青只是扫了那人一眼,又继续低头看水里的玩具去了,只是越来越没有了兴致,修复灰脸的节奏也越来越慢了。 “他干了什么,你要这样虐待他?”斯巴安遥遥问道。 季山青充耳不闻。他停下了手,望着水下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人体,不说话。 “你姐姐走了,对不对?”斯巴安笔直地站在夕阳下的海面上,浑身都被染上了一层金边。“……你怎么一个人了?” 季山青懒得去想他前后的态度变化——无非是姐姐那一只纸鹤吧。 等等,他手上有姐姐的声音…… “想不到林三酒身边还有你这样的疯子。”斯巴安忽然一笑,对他说道:“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我得去找她。” 季山青回过头,冷冷地一笑。“靠什么?传送?” “不,” 遥遥地,看不清他的神色。“我有一个能在星球间游动的东西……当然,不是任何地方都能去就是了。怎么样,你也一起来吗?” 1304 新世界的第一天,自力更生的林三酒 1304 ……林三酒想杀人。 她一翻身跳起来的时候,喉咙里仍响着从上个世界带来的后半声低吼。胳膊上早已蓄满了劲力,只差一挥拳就能将谁打成一个烂西瓜,现在却找不到目标了,只好空荡荡地落回去,憋得难受。她喘着气,站在原地发了几秒钟的怔,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重放着传送之前礼包被拽入海中的那一幕,听着那轰然一声水响。 她一开始就应该杀了那个灰脸的。 不管怎么吸气、吐气,也没法稍稍稀释缓解那块抵在胸口里的坚硬石头。她感觉脸上脖子上都有点痒痒的,伸手一抹,意识到她在传送走之前被溅了一身海水——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好像能借此感受到海水里残留着的一点礼包的余温。等怒气渐渐被压下去一些后,她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边人声、车声熙熙攘攘。 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大大小小的霓虹招牌伸展在傍晚的天空下,各式各色的文字盈亮地滚动过去,激烈争夺着人们的注意力;年轻美貌的男女面孔,贴在大幅广告上,对过往行人展开相似的雪白笑容。不知哪儿的汽车喇叭猛然一声尖响,随即响起了一阵子带着口音的骂人话。 “过来一点。”有人小声对同伴说,绕开林三酒到马路另一侧,贴墙往前快走了几步。 “真是什么怪人都能见着,”一个女孩子轻声对男朋友说道,二人匆匆的身影,像云一样从街道商店的玻璃窗上划了过去。 也有不少人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又转开目光,继续脚步飞快地往前走;就好像每天这时都有一个从头到脚、浑身湿透的女人站在马路边似的,没什么好惊讶的。 林三酒愣了。 她想了想,一手挡在身前,一手悄悄打开了礼包给她的那一叠签证。这叠签证的数量,足以让十二界里任何一个组织的下巴都掉下来——别人千辛万苦、你死我活也挣不到一张的十二界签证,礼包随随便便就塞给了她二三十。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前往“kara博物馆的”,也就是元向西被送过去的地方,剩下的什么红鹦鹉螺、碧落黄泉……也都应有尽有。只不过她把每一张都看了一次,没有在任何一个签证上看见“journey erford”的字样。 ……大洪水把她送到什么地方来了? 她抬起头,收起卡片,顺着人潮往前走了几步——没错,每一个从她身边走过去的人,都行动迟滞、气质沉浊;倒不是说他们的动作真的慢得叫人难以忍受,只不过从林三酒眼里望去,只觉他们行动之间拖泥带水,有气无力,活像……活像都没有进化似的。 她四下张望一圈,在街道后方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地铁站口。一只大钟立在街角,正指着6点半,下班归家的人潮熙熙攘攘涌过她身边;在人群里站得越久,她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湿透了的衣服。 ……这个世界还没有迎来末日?想不到她也有这种运气? 等一下,如果这是一个还没迎来末日的世界,那她要怎么生活下去啊? 还是像末日世界里一样,休息时幕天席地、取暖时烧个铁桶……在这儿不就是个标准的流浪汉吗? 在末日世界里时,她曾经幻想过不知多少次回到现代社会的日子;等这日子真正来了,她反倒只有满心茫然。她在这个地方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可去的地方,甚至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周遭的店铺、吵杂声、为了生活奔忙的人群……都像是一层一戳即破的幻境,还不知道自己在六个月后就要被彻底撕碎了。 林三酒像水鬼上岸一样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衣服头发都渐渐半干了,夜色也彻底落在了这座都市上,又被各色灯光和喧闹给激得浮起来,薄薄一层飘在城市上空。她回想了一会儿自己在都市里的生活经验——久远得简直是上辈子的事了——终于决定先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试着找找这个世界里的其他进化者,看看能不能回到十二界去;要是真在这儿待上十四个月,和谁也联系不上,她非得急死不可。 好歹她也是季山青的姐姐,波西米亚依赖的人,人偶师翻船的阴沟,要是难得来了一次正常社会,还要去睡天桥底下,那可太对不起她身为进化者的身份了。 林三酒很快有了主意,抬头张望一圈,脚步腾腾进了一家商场。对于进化者来说,法律、规则、局限早就淡漠了,力量才具有唯一的意义;她走过一家面包店门口时,忽然顿住了脚,看着里头的收银员小姑娘好一会儿,居然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为什么正常社会的人会找这种一伸手指头就能被掀个跟头的人来守钱——这不是傻吗?就算没进化,不也有五大三粗的壮汉吗? 而且里面灯光黄澄澄的,那么多种面包、点心,就那么大剌剌地摆在玻璃柜里…… 她右边有什么东西悄悄、慢慢地伸过来,林三酒正盯着食物出神,头也没回地扬手往下一打,速度快得连手都成了一道虚影——“啪”地一下,一小块扎着牙签的蛋糕就落在了脚边。她一愣,回过头时,那个穿着围裙给路人试吃的大姐一句话才刚刚出口:“新品出……出炉。” 那大姐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往地下一看,又抬起头,大概没遇见过这种事,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你……我……试吃……” 噢,对,是有这种好事的。幸亏打着的不是手,不然这大姐得去医院了。 林三酒赶紧蹲下去捡起蛋糕,吹吹灰,张嘴就把它吞了下去。太小块了,还不够她挥一拳的热量呢。“好吃,”她安慰着那一个眼睛瞪得溜圆的大姐,“还有吗?” 大姐茫然地指了一下店里。 林三酒蹬蹬走进去,一路上拿着西饼托盘的客人都急匆匆地给她让开了道,活像命都搭在上头似的——这是一种类似生物本能的反应,别看都是现代人,动物直觉还是有的。她自己倒是浑然不觉,伸手打开柜门,看了看。刚才吃下去的新品是个蛋糕,她记得新品试吃是不花钱的;所以这些肉松包啊,红豆面包啊,都不能吃,唯独这种蛋糕可以。 她觉得自己对现代社会的生活所保留下来的记忆还是很靠得住的。她张开手,一把抓起了好几块新品蛋糕,转头往外走,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对那大姐含糊地说:“谢谢啊!” 直到走出去了老远,她好像还隐约听见那大姐在后头叫了一声“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人嚷嚷了几句什么追她之类的话,只不过就算林三酒是随便逛逛的速度,在普通人眼里也称得上是眨眼没了;她没两分钟就逛到了商场另一头,寻摸着找到化妆品专柜,往皮凳子上一坐:“麻烦,我想试用个化妆品。” “好的,”ba笑眯眯地一转身,看见她就愣住了。 我长得不像个会化妆的女人吗?林三酒有点疑惑。 “您想……想买什么?” “我先不买,我试试,”林三酒撒了个白色的谎言,“好用我再买。” “那、那您要试什么……?” “你给我来一套全的。”她其实也忘了化妆都有什么步骤了。 ba舌头打了一会儿结,垂着眼皮不敢看她,拿粉底时手指发颤,瓶盖掉了三次——都被林三酒以闪电般的手速给从半空中抓住了。其实仔细想一想,ba这模样也不算意外……她毕竟是刀口舔血、出生入死了十几年的进化者,从本质上来说,她和普通人已经是生存链条上的两个层面的物种了。一般的进化者见到人偶师时,不也是这个反应吗?看来这ba恰好天生对力量敏感,要是进化了,很有前途啊。 ba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哆哆嗦嗦,眼里含泪地给她上完了妆,紧张得连镜子也忘了要递给她,说:“化、化完了……很好看,很适合你。” 那就行。林三酒看她这模样,大概也绝对鼓不起勇气问自己要不要买东西了,当下也不客气,站起身就走——那ba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都趴在了柜台上,却冷不防她又折了回来,差点叫了一声。“这附近有没有替人找房子的?叫什么来着……唔,中介……对,房子中介。” “房产中介?”ba赶紧说,“从这边门出去右转就有。” 太好了。 林三酒继续腾腾地走,不过几分钟就进了房产中介的小门店里,喊了一声:“我要租房。” 一个年轻男人从电脑后抬起头,刚一看清她,差点将手里的杯子给扔了。他总算记得职务所在,抹了一把脸,赶紧堆着笑站起来,“姐,要找什么样的?” 她特地去画了个妆,就是想要让自己瞧着更像个社会人,顺便还能遮掩一下浑身的凶气,看来有用。林三酒对房子没有要求,对称呼却有,皱起眉头说:“不要叫我姐。有什么房子马上能看的吗?我现在就去看房。” 事实又一次证明,她的记忆很可靠;因为那中介果然一点也没生疑,匆匆抓了几串钥匙,陪着笑脸带她去了一个附近的小区。等一连闷不吭声地看完了几套房子以后,林三酒随中介下了楼,也不走,站在门口跟他说:“拜拜。” “啊?”他也愣了,“您看的不好?我这儿还有,您留一个电话……” 林三酒沉默地望着他。 中介泄了底气。“那您往哪儿走啊……” “我就住这。” “哦哦,您是想换房——” “拜拜。” 她发现现代社会的人,告别时常说的是“拜拜”,很轻松、很随意,大概是从没有忧愁过下一次见面会是何时何地。这么轻佻的两个字,她说起来倒有点不适应了——但总不能珍而重之地说一声“有缘再会”吧? 将那个一脸懵的中介打发走,林三酒转身上了楼,来到了她刚刚才看过的那一套空房前。她把手放在门锁上,少一使劲,再拿下来的时候,门锁、把手就都被她给硬生生一块拔下来了。脆弱得和鸡胸骨一样。 现在,在有人搬进来以前,这套房就暂时归她了。 1305 没事别看天花板 1305 林三酒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走了一遍,没有开灯。这是套面积不大的一室一厅,散发着一股闷了许久没有空气流通的味道,卧室里的床垫子还是新的,按上去硬邦邦,还裹着塑料膜。 她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不如exod的用料舒适,又站起来去阳台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夜景,觉得不如碧落黄泉那样璀璨绚丽。现代社会里,连夜空都沉沉地浸着灰霾,在工业污染之下死气沉沉、苟吁残喘。阳台上有一台机器,她反复看了几次,才意识到它是一台洗衣机——与十几年以前相比,洗衣机的模样居然变了这么多。 不管怎么样,是个落脚地方。 她从厨房里往外张望,仅隔不足十米之处,就正对着另一家的厨房,一个主妇正在油烟中炒菜,眉头紧锁、一脑门的汗,看着苦大仇深似的。既然不高兴,干嘛还要做呢? 不远处那主妇当地一下扔了炒勺,关了火,直起嗓子不知向谁使劲叫骂道:“不要再打游戏了!吃饭!吃饭!” 林三酒悄悄地退出了厨房,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客厅里。邻居主妇家里吵杂得很,每一句话都像是憋了劲儿要吵架,却又不吵,来回绕着吵架的边打转发泄:“一天天打游戏,不涨工资还花钱!回家也不知道帮忙!”越发显得她这一个黑屋子里空空落落。 远处响起了一串自行车铃声,楼上有人大声吐了口痰,谁家的电视在放着不大好听的主题曲,附近有一台洗衣机也在隆隆地转——或许与她这台一模一样。 林三酒茫然地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 平常人的平常的一天,似乎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只是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她和无数的人,在末日洪流中挣扎、反抗、战斗……说什么也要咬牙留下来的这一条命,原来在现代社会中,就是在电视机前,洗衣机前,灶台锅炉前……慢慢消磨掉的吗?站在人世外这么一晃眼看过去,满眼都是烟火气的琐碎,好像也没有记忆里的那样安稳幸福。 没有堕落种,没有心怀敌意的进化者,没有副本……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在黑暗里枯坐着也不能开灯……要是【能力打磨剂】还在就好了。 想到它,林三酒不由精神一振。 对了,她上一次打开【ebay】上查看自己的求购广告,都是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事情了,说不定有人给她留言了呢?就算暂时还没有【能力打磨剂】的消息,能看看其他进化者在卖什么、买什么也好啊!哪怕她什么也不买,至少还能得到一点来自末日世界的消息。 她迅速叫出【ebay】,闭上眼睛,头一次感觉出现在眼前的购物界面居然这么亲切。礼包就很喜欢用她的【ebay】买东西,哪怕当了数据体都改不了,就好像别人卖给他的东西,就比自己编写出来的有趣儿似的。他肯定在想方设法找自己了,不妨现在给他挑个小礼物,等他找过来的时候让他开心一下——或许能让那孩子多少冷静下来一点儿。 求购【能力打磨剂】下的留言仍旧寥寥,和一个月之前一样。她扫过一眼后,就打开了在售物品清单;但是她已经看了好几页了,每一页上的在售物品都是灰色的。 这说明【ebay】上所有的物品都与她距离太远了,送不过来……? 那联系一下别人试试好了。 林三酒在【ebay】上唯二认识的用户,一个是宫道一,一个是人偶师,要联系谁自然不言而喻。她此时望着“蹦蹦跳跳小芝麻”这个用户名,简直觉得满心都是温柔欢喜——连回忆中那一张薄冷瘦削的面孔,都变得温和慈祥多了,活像真是她舅舅似的。 “你在哪里?我被传送走了。” ……发送失败。 嗯? “你还在va世界吗?你和波西米亚见面了吗?” 发送失败。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发送失败。 林三酒有点傻了眼,因为以前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按理来说,【ebay】传送讯息是不受距离影响的;每一条传递出去的讯息,都是由两个【ebay】之间产生的共振,而将消息送到主人手中的。她胡乱把【ebay】页面上每一个能点开的东西都点开了一遍,但不是打开后一片空白,就灰暗地毫无反应,好像单她手里这一个特殊物品被下了线。 她睁开眼睛,将特殊物品收回了卡片库里,一时间忽然生出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仿佛她在不知不觉之间,走失到了一片荒漠无人之地,没人知道她在这儿,她也找不着出去的路了。但是这恐慌只持续了短短一阵子,就被理智给梳理通畅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还没有迎来末日的世界,在这种环境下,本来就是不应该有特殊物品的,何况现在只是失了灵呢?很可能只有在末日的时候,【ebay】才会恢复正常吧? 她试着回想了一下,想不起来当初任楠是否用了什么特殊物品。以她那个时候的见识来看,就算用了她恐怕也看不出来……不过现在想想,任楠身上的特殊物品少得可怜,对于一个颇有经验的进化者来说,这好像也不大对劲吧? 林三酒正出神时,远远听见阳台外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声音——这套房子位于六楼,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太可能听清楚楼下的说话声;但对于一个耳聪目明的进化者来说,那个中介的声音简直不能更清楚了:“对,在六楼……诶呀,低一点的楼层好,不用等电梯……是,家具都是新换的……” 这中介的生意也太忙了吧?才不过一个小时,就又有客户了? 林三酒赶紧站起身,悄悄关上了大门。门锁和把手都被她暴力拆除了,原处只剩一个大洞,压根关不上;她拿出【描述的力量】,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大门洞里就慢慢“长”出了新的锁头和把手,看上去和以前勉强也有个八分像了。 “幸亏你还能用啊,争气。” 她夸奖了一句【描述的力量】。假模假式的门锁,当然是没法用真钥匙打开的,不过她对此早有对策——等听见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时,她迅速踩着沙发,一蹬就跃上了客厅的空书柜顶层,手脚灵活地攀爬上去,将自己藏在了天花板的角落里,随即用一抹意识力贴上了大门把手。 “意识力给你,你就用来做鸡鸣狗盗的事,”意老师冷不丁地抱怨了一句,又消失了。 “嗯?”中介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这门锁怎么……噢不,没什么,你看,这不是打开了吗?” 当然打开了,林三酒心想。她是掐着中介转钥匙的时候,用意识力把大门给拉开的。 中介啪嗒啪嗒按了几下电灯开关,客厅中央的大灯就是不亮。它是肯定不会亮的,林三酒爬上去的时候就将它给拧松了;要不然她四肢贴在天花板上,活像一个大蜘蛛似的挂在角落里,她怕把来人给吓死。 “没事,这个房东到时候会给修好了的。”他讪讪地给一对小情侣解释道,掏出了手机照亮。 按照这个办法,不管来多少波看房客人,也发现不了暂居在这儿的林三酒。只不过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是得想个谋生的办法,先在这儿扎下脚跟才行……老在社会之外徘徊,说不定哪天会出什么岔子。想来想去,能让她在现代社会中生存的技能,她已经一项都没有了;要不她也学过去英雄电影里一样,晚上出去匡扶正义、劫富济贫好了——说到贫,她自己正好是“贫”中之一,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在她出神的时候,那对情侣已经匆匆看完了房子,一脸不置可否,一瞧就是没看中。 “要是对这小区满意,我们还有一套的……”中介拉开门,笑着说。等那对情侣出了门,他刚要跟出去,忽然低头瞧了瞧地板,脚下像蹭泥似的来回擦了擦,又看了看门把手。 诶呀,这家伙别看其貌不扬,心倒是挺细的。 林三酒破门而入的时候,难免会撞断了门板里的木料;虽说她刚才摸黑清扫了一下,总避免不了还有些木屑渣子一类的东西撒在地上。加上就算那假门锁板着脸要装成正主儿,也始终和真品有几分距离…… “二位,你们先下去,我突然想起来房东交代我一点事,”中介对那情侣笑着摆摆手,“我尽快下去啊,五分钟,五分钟!” 林三酒挂在天花板角落里,看着他关上门,举起手机,在客厅里一圈一圈地低头找——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么,时不时地还回去端详一会儿门锁,试了几次钥匙,却丝毫没有减轻他的疑惑。 “不对呀,”他喃喃地说,“哪来的呢……偏偏灯还坏了。” 中介直起身子,顿了一会儿。 随即,他举起手机,将光芒对准了客厅里的大灯——天花板顿时被照亮了一片。林三酒正好藏身于光亮与昏暗的模糊交界处,此刻只是他余光里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形,伏在天花板上。 还没转头,中介喉头里咯咯地响了两声,浑身就打起了摆子。手机光亮微微地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挪向了角落里。在一片雪白的手电光中,林三酒那张被特地浓浓涂抹过的脸从昏暗里浮了起来,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咧,冲他森然一笑。 1306 对我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了 1306 问题也是分角度看的,比如从林三酒的角度来讲,她觉得自己刚才这一笑,是一个被发现后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但是很显然,中介不这么看。 那个瘦瘦矮矮的年轻男人发出了半声动物般的叫,扭头就要往门外跑;还不等林三酒想好是否该关上门,他自己左脚绊右脚,“咕咚”一下脸就摔在了地上,手机飞了出去,光正好从下往上地照亮了她。 中介回头看了一眼,与她四目相对时,面无人色的脸上猛地涌现出了一股坚决之意——他手机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门,呼喊声在走廊里一波波响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林三酒跳下来,从门缝里往外张望了一眼。那中介喊了四五声,走廊里激满了回音;原本人声不断的邻居家们,忽然一下都静了,各扇大门紧紧闭着,没有人出来救命。 中介使劲猛拍几下电梯按钮,回头一瞧,正好瞧见一张被涂得浓浓的脸从半开的门缝里浮着,眼珠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二人彼此凝视了半秒,他发出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冲进楼梯间里,消失在了门后。 ……这房子还能住下去吗? 林三酒感觉有几分可惜,同时也有几分纳闷。她在末日里流浪的时候,找到一个落脚地,那就是她的了,除非来了比她更强的人,否则谁也赶不走她;怎么到了正常社会里,她反而连落脚地也不能有一个,比过去还要颠沛流离? 唉声叹气地,她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过了这么多年,手机屏幕居然变大了这么多,按键全都不见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屏幕。胡乱划拉了几下,一个小圆圈浮起来,说要认证她的脸——这玩意也会看脸啊? 那中介一时半会鼓不起胆气回来的,就是回来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看着新型智能机觉得好玩,也不急着走,虽然打不开还是乱点了一通;屏幕上忽然出现了摄像头界面,正照出了她自己的脸——乍一看,林三酒差点也把手机给扔了。 那ba给她化的是个什么玩意! 嘴唇被裸色唇膏给涂得毫无血色,眉毛尖尖黑黑,眼睛活像两个深洞,在黑幽幽的屋子里一看,那股阴森肃杀之气把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加上那ba怕得手抖,乌黑的眼线颤颤巍巍地划得到处都是,活像一个发病了还要爱漂亮的精神病人。 ……这个妆,她嘴里不得叼个死孩子才合适吗? 看看屏幕上的时间,林三酒把手机原样在地上扣好,把门口的木屑打扫干净,撤掉了门口上的伪装,把她硬拔下来的门锁给重新塞了回去——摇摇欲坠。她在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走廊上有摄像头;来的时候不用管,走的时候就不能再迎着摄像头出去了。好在对她来讲,六层楼也就是抓着阳台栏杆跳跃两次的高度罢了,等她“嗵”一声落了地,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等到了十一点,附近的商场人流渐稀,灯光逐一暗了,玻璃门纷纷合拢,由保安上了锁。下了班的商场员工各自裹着外衣、背着包,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像水滴一样融入了都市的夜海里。几个姑娘在公交站台上一起等车,随着公交车一辆一辆地来过又走了,终于只剩下了一个面色有点发白的女孩子。 她的最后一个同事临走前,还看了她一眼。“真的没事吧?”那年长些的女性劝了一句,“别想太多,你是有点敏感的,今天回去早点睡觉。” 那女孩点点头,看着同事上了车。她在夜晚的冷风里独自站了一会儿,即使周围路灯、商店灯火通明,依旧时不时地要打一个冷颤——等公交车来的时候,她像终于看见救星一样,急匆匆地上了车,在几乎没人的空车上很快找到位子坐下了,这才松缓下来了一口气。 窗外夜色匆匆划过,沿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线往前走,就像是一个一切如常的保证。浑身铁皮总是咣当咣当的公交车,不知道哪里又是“咚”一声闷响。女孩感觉好多了,想起来了往常的习惯,低头去包里掏耳机听歌,正要抬头时,余光好像瞧见窗外的夜晚中,有什么一划而过。她急忙转过头一看,外面还是广告灯箱,黑黢黢的小区楼房,餐厅红红绿绿的招牌。 什么也没有……对吧? 快到她下车那一站时,女孩站起身,刚要往后门走,猛地一拧头。她是神经过敏了,老觉得窗外有一张脸,时不时从余光中一闪而过。但这是行驶中的公交车哎……看看司机无动于衷的后脑勺,她微微放心了一点。别人都没察觉异样,没事的,没事的。 下了车,她一脚踏入了夜色里。公交车在身后关上门开走了,尾气像平常一样暖热地扑进空气里,家就在不远处等着她,这一天就要结束了。 “你家住得够远的啊。”有人在身后说道。 女孩激灵一下扭过头,一个高高的黑影不知何时正站在自己背后,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似乎属于夜晚丛林里发现了猎物的美洲豹——却由一片浓黑包裹着,漂浮在没有血色的脸上;她只觉膝盖一软,踉跄间跌坐在公交站台椅子上。 “不认识我了吗?妆还是你给我化的呢。”那人影抬起手,她吓得一哆嗦,却见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我……你是从哪……” “公交车上跳下来的啊。我问你,这破妆哪里适合我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确保自己不是在做梦。“对、对不起……” “算了。我想找你帮个忙。” “我真的……真的没有钱……” “我不是找你要钱。”虽然她其实很需要钱。 ba四下一看,十二点的公交站台上空无一人。她终于忍不住了,对自己刚才的话后悔不迭:“我有钱!求求你了,还是拿走我的钱吧!” “我真的不能拿你钱,那不成抢劫了吗,”林三酒认真地解释道,“我临时找的住处住不下去了,我想找你借宿一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ba哭了。 “啊不是,”林三酒意识到最后一句话会让人把自己归入疯子一类里,“我的意思是,了解一下……你们平民的生活。” ba哭得更大声了,抽抽噎噎,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却不敢擦。一看就知道她想叫救命,但是对于面前女人的恐惧,让她连眼睛都挪不开。 “不白住。” 毫无作用。 “我不伤害你,能给你帮忙,还可以给你很漂亮的……红宝石。”林三酒掏出两块红晶,哄小孩似的说。“或者,你有没有敌人或仇家?我来替你解决。” 过度恐惧终于在ba心中酿出了相反的情绪;她猛地站了起来,一抹眼泪,怒喊道:“我一个柜姐,哪有敌人这种东西啊!”不等林三酒再开口,她突然脱下高跟鞋,往对方身上一砸,借此机会扭头就跑。 等她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门口,手忙脚乱地找钥匙时,林三酒从楼梯转角处幽幽地伸出了一个脑袋。 “你的鞋。”她拎着一双鞋,悄无声息地走上楼——在她自己看来,行动间几乎没有声息是很正常的;但她每一步落下,那ba的脸色就白一分。“你这个人警惕性不行,我要是真对你有坏心眼,不就知道你家在哪了吗?” 刚才短暂的勇气蒸发了,女孩被冻住了。 “别流眼泪了。没办法,我在这里只认识你呀。”林三酒叹了口气,拿过她的包,取出钥匙打开门。ba一脸死人色,但一动也不敢动。“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别的不说,这姑娘反而应该庆幸自己遇见了她才对。有她在,不管六个月以后发生了什么,这姑娘难道还会有半点性命危险吗? 林三酒像是这房子的主人一样,主动打开门,将怕得木了的女孩给温柔地领进了门——还给她拿了一双拖鞋。这房子又老又小,连桌椅都旧得破了皮,露出底下便宜的板材,地砖缝之间已经腻住了多年来擦也擦不掉的黑污;几件衣服堆在盆子里,可乐瓶子被剪掉了一半,插了几根不知从哪儿折下来的绿萝。 ……以这姑娘的潜力来看,成为进化者之后,在十二界应该可以过得比现在强。 林三酒见ba眼眶发红、神色茫然,几乎快成人偶一样了,叹了口气,没管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你们这最近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她一边翻台一边问道,给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气温很极端?大国之间有摩擦冲突?什么医疗生化突破之类的?对了,你叫什么啊?” 姑娘吸了一下鼻子,一脸绝望。“你是人贩子吗?你要把我卖进大山里?” “你见过跟你走的人贩子吗?” “那你……对我有特别的兴趣?” 这话由bliss来说倒还罢了,林三酒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就把目光转回了电视上。“回答问题,”她打了个响指。ba又是浑身一震,红着眼睛答道:“我……我叫吴伦。” “还有呢?” “气温很正常,没有冲突,我不看生化新闻……” 林三酒考虑了一会儿。“比方说,这个世界马上要末日了,你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吴伦愁眉苦脸地想了想。她太害怕了,看起来反而好像很温顺平静——只是颤抖的声气和老也止不住的眼泪,流露出了一点真相。 “我不知道。”她终于说,“我觉得我们这个世界是历史上最好最平稳的时候,连我这种学习不好,也不会说话的人,都找到工作了。”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这种类型的,倒是末日少见。 “你有电脑吗?”她决定还是自己来找信息,毕竟她更有经验,而且这个姑娘怕成这样恐怕靠不住。吴伦一副只要她肯走恨不得立刻掏银行卡的样子,闻言乖乖去拿电脑;只是在她下一句话出口时,吴伦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我上网查一下新闻好了。” 她转过头,愣愣地瞧着林三酒。 “上什么?”这个ba茫然地问道,“你说捕鱼……那种网?” 1307 进化者的一条现代社会职业之路 1307 可以自拍修图,可以短信社交,可以打单机游戏,可以看推送新闻……唯独没有互联网。一切数据传输,似乎都是通过手机信号进行的——林三酒不了解具体的技术知识,估摸着觉得应该和发短信差不多;这也就意味着大多数时候,讯息的传输只有单向的。 “你还能看电视剧?”她看着吴伦在电脑上点开了一部剧,不由惊奇道:“没有网,剧是哪来的?” ba似乎已经确信她是一个疯子了。也许是见林三酒不像是有暴力倾向的疯子,她渐渐长了胆子,眼泪也止住了。“这、这是我去图书馆租来的,影音店和书店也都能买……”她一边说,一边抓起手机,小心地说:“嗯,我可以给你演示一下……不过你能不能等等,我、我想去上个厕所。” 她紧紧攥着手机站起了身。光是要强装出那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林三酒都觉得要难为死这个ba姑娘了;好像连吴伦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居然顺顺利利进了洗手间,回头瞥了林三酒一眼,急忙关上门。没过一会,里头传来一阵惶急的低低说话声,在哗哗水流的遮掩下含糊不清。 ……这才是一个正常社会人的反应嘛。 正常社会人就是这样,把自己行使武力的权利交出去,由一个专门暴力机关来维持秩序、管治自己——林三酒曾经也有过觉得这很正常的时候,现在再设身处地一想,却觉得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了。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当然就不是自己的;既然不是自己的力量,怎么还能信任它、放任它,把自己托付给它? 等吴伦回来以后,二人都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坐下来看了一会儿新闻。这姑娘还是太紧张了,出来时只记得关上水龙头,却忘了冲马桶。 十几分钟之后,有人咚咚敲响了门。 “来了!”吴伦的镇定一瞬间就碎了一地,激动得差点破了音,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张望着走进来,冲她问道:“你报的警?” “是的,是的!有一个疯子,跟到我家里来了,我不认识她——”吴伦说到这儿一回头,突然傻了。屋里空空荡荡,唯有沙发上还留着一个微微的凹陷。 警【】看看她。“疯子?在哪儿?” “诶?诶?刚才她还在这儿——” 这是一个没有阳台的窄单间,不到三十平米,一眼就能看完整个屋子:单人床摆在长方形房间的尽头,一侧贴着墙;冲着大门的这一边,前面放了个小沙发。吴伦不光趴下来看了床底,甚至还仰头看了一圈天花板,不像在找疯女人,倒像是在找蟑螂。“奇怪,她刚才真的在这儿……” “年轻人工作压力挺大的吧,做噩梦了?”一个大叔掏出了一支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登记一下,这是为你好。没事不能瞎报警,下次再这样,你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吴伦站起身,脸色很不好看,兀自辩解道:“我、我不是,真的,我没骗你……她从公交车跳下来,跟着我回来的……”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把两个警【】给送走了。 等他们离开之后,吴伦还怔怔地站在屋里,回不过神。“怎么可能消失呢,”她喃喃自语地说。唯一的窗户用密密厚厚的防盗网拦住了,不可能出得去;门后、床下、洗手间……根本就没有人影。 吴伦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要不是电脑还放在沙发上,她恐怕真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个噩梦。她慢慢走过去,拿起电脑,打算物归原处——在她的床尾处,挤了一张兼作化妆台的书桌,若是坐在桌子前用电脑,一抬胳膊就能打着墙。 放下电脑时,吴伦整个人都像是被裹在了寒冰里,一动也不敢动了。在静寂凝固的空气里,落在背上的目光有若实质,激得她汗毛刷地一下全站了起来。 单人床一侧原本是贴着墙放的,但现在却多出来了一条窄窄的空隙。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她的余光从床与墙之间的空隙中一扫而过;等放下了电脑,脑子里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东西。 在床和墙之间……夹着的不是一张脸吗? 她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张开了嘴,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林三酒以一种正常人压根办不到的姿势,打横贴在床缘上,手脚勾住了木板,正好将整个身体都藏在了床垫后。这种姿势对她来说,好像一点负担都没有;她原本正望着书桌出神,直到吴伦与她四目相对时,她才忽然回过神来,笑着说:“没想到吧,这儿也能藏人。” ba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 “你害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见我。”林三酒爬下来,没忘了把床推回去。“我早就知道你报警了。但是吧,不让你报一次,你就不会老实……现在好了,你在警那儿有了虚报的记录,现在就可以好好听我的话了。” 她说到这儿,想了想。“我这口风怎么听着跟恶人似的?” 吴伦想哭又哭不出来,靠在书桌上,仰头看着林三酒一步步走近,身影挡住了日光灯。她忽然“嗝”了一声,发着颤问道:“你、你到底要什么?” “说来话长……我本来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新闻,再用你的电脑发布消息,找找其他的进——找人,打听消息。”林三酒蹲下来,与她面对面地说。那一张由吴伦亲手化出来的脸,此刻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恐怖片凝结出来的。“没有网,我很难办啊。” 她看了看吴伦,劝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害怕?我连一个指头都没动你。要是我想伤害你,你现在早就成风干腊肉了。” “你、你——你还吃人?” “不,不是,”林三酒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能是有点饿了。我原本是想安慰你一下的……这样,你就当今天是你的死期,豁出去了反而不怕了,对不对。” 吴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咽着说:“我求求你不要安慰我了。” 二人沉默了半晌,ba姑娘忽然抬起了头。“你、你饿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我有鸡蛋、青菜、火腿和挂面……” 林三酒一怔。不等她开口,吴伦手脚并用地从她身边爬开,直奔那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个灶台旁边放了个简易小冰箱。“你不是很怕我吗?为什么又……”林三酒看她匆匆抓了一捆面,“不够,多抓点。” 吴伦回头看她一眼,把刚开的整袋挂面都倒进了锅里。“我妈说,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一碗热汤面下去,什么坏情绪都熨平了,生不起气来的。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对我怎么样,”她说到这儿急忙吸了一下鼻子,重得让人怀疑会不会有眼泪鼻涕滴进锅里。“可是……不管你要干什么,至少你吃饱了,就得记我这一份热汤面的人情。” “你这样说出来就不管用了吧。” “那我不管!”吴伦下了狠心似的,使劲剁掉了几个青菜根,“你还是要吃面的!” 这基本和人类尝试驯化野生动物的步骤一样,第一步都是先喂食。但林三酒对此没有反对意见,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吃。ba姑娘似乎经常下面,动作娴熟灵活,下料也很大方,光是荷包蛋就一气煎了五个。在蒸腾的水蒸汽、油锅的滋滋作响、火腿和鸡蛋的香气、刀板碗盆碰撞之中,真是什么惊惧紧张的情绪都存活不了多久;就连吴伦也渐渐松缓下来,好像热汤面对她而言,尤其有一种安慰人的魔力。 很快,林三酒面前就一溜儿放了五碗热汤面,每一碗上都放了个煎蛋。一片片火腿、数个鱼蛋堆在细面上,焦黄雪白的鸡蛋配上清鲜绿菜,一看就叫人食指大动。进化者是类似于狼一样的生物,都有个橡皮肚子:没有食物时,十天半个月也能活下来;有食物时,给一车也能吞下去。 “你这个人真的不错,”她吃得额头冒汗,深深感觉自己扔下那个空房找上ba是正确的选择。“你放心吧,六个月以后,有我护着你。” 除了眼圈鼻头还红着,吴伦此刻看起来几乎和平常一样了。“我妈说得对,”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把面碗推了一下。“什么六个月?” “六个月以后要世界末日了嘛。” “噢,对,对。”吴伦搭着腔。 “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进化者,”林三酒知道她不信,也没打算一下让她相信,仍旧把该说的都说了,补充道:“我需要找到签证官,尽量多拿几个回到十二……其他末日世界的签证。我在那边还有朋友等着我。” “是,是,让人家等的时间长了不好。你现在就得赶紧走吧?可别耽误了啊?” “……我要找到签证官。”林三酒瞥了她一眼。要真来个疯子,说不定还真要被吴伦给忽悠走了。 “这样,”别看吴伦一副秀气温顺的样子,使劲时也能出几个坏主意:“你现在去书店买本黄页,我给你钱,那上面什么人的电话号码都有,你买了之后,就给签证官打电话!” 林三酒揉了揉眉心。 她没搭岔儿,只是将筷子放在摊平的手掌上,心念一动,就将它们化作了卡片,递给了ba。 吴伦显然是一个唯物主义教育深入骨髓的人。 “这肯定是有什么解释的,虽然我想不出来,”她带着几分固执气说,“但我本来成绩就不好,说不上多聪明,我解释不出来不代表你这个魔术就是真的。” “我看过不少知名魔术师的表演,”ba姑娘好像在信念受到挑战的时候,就忘了要顺着疯子说话了,认认真真地说:“有很多都是随着魔术师退休或去世,至今无解的,和那些一比,你这也没那么奇怪了。你没把我筷子扔地上吧?” 林三酒有点想给她表演一下【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想想还是算了。 吴伦继续说道:“我见过有人可以只穿着一条短裤离地浮空,身上什么都没有。还有人可以隔空取物,隔了两条街之外的办公室,他在这边楼里透过窗户看一眼,伸手在桌下一摸,就把那么远的办公室里的文件夹拿过来了。” 林三酒咽下了嘴里的汤面,想了一会儿。 离地浮空的魔术倒还罢了,她以前也见过……不过隔空取物那个,真的不是进化能力吗?才刚传送来没多久,就知道要靠变魔术赚钱啦? “谁?”她问道,“那魔术师叫什么名字?我想去找他。” “那你要等好几十年,死了以后才能见到他。”吴伦摆了一下手。“阿尼达早就去世了,他上个世纪最有名气的魔术师之一呢。” 1308 健康的意老师才是革命的本钱 1308 这一夜里,林三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在没有网络的社会里,她就算有心想查一查“阿尼达”的资料,也不得不等到明天图书馆上班——连十二界里都有木鱼论坛,这个现代社会反而显得太原始了。她躺在吴伦给她打的地铺上,被子枕头间都是这个小姑娘的气息,闻起来十分陌生,却又离她这样亲近,感觉还真有点奇怪。 吴伦也没睡着。二人一声不吭熬到了两三点钟,ba忽然问道:“你打算怎么找你的朋友呀。” “你还不睡吗?” “我怕我睡着了你对我动手。”吴伦小声说。想了想,她又补了几句:“不过,你好像心不坏,就是感觉上……太吓人了。我以前看小说里形容那种刀山血海里出来的将军,身上都带着杀气,那时我还不明白……” “以后你也会有的。” “这又不是钱!我一点也不想有。” 等末日来了,就由不得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末日什么时候来?林三酒仔细审视这一点的时候,她才忽然发觉了一个问题:人人都只说,有一种签证可以把进化者送回某个世界末日来临点的六个月之前——但是没人说过,之前多久?假如阿尼达真是进化者,他提前了几十年来到这个世界,不也是末日的六个月“之前”吗? 这么一想,她也不确定任楠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极温地狱的;他们二人交往的时间,恰好落在了六个月这一个时间段里…… 心脏忽然一紧,林三酒一翻身坐了起来,被自己的思绪给弄得有点喘不上来气——或者说,季山青的思绪——因为她刚才在思考时,下意识地拟态了礼包。 “你怎么了?”吴伦从床上发问道。 这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算她自己以前没去思考,十二界里那么多的进化者、签证官,也不可能没有人发现过。但是从没有人提起,进化者可能会提前几十年到达末日世界……要真是那样,提前到达的签证得珍贵到什么程度?那不就相当于一个摆脱末日世界的手段了吗? 可不可以认为,没有人提,说明其他人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其他进化者可能都是在六个月之前一个短短的时间段里落地的。比如世界末日是8月1号发生,那进化者们都是在1月底到2月初这段时间被传送过来的——这种推测最自然,也符合她一贯的认知和印象。 可阿尼达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根本不是一个进化者? 阿尼达可能不是,但她是啊。 大洪水是冲破末日世界规律的东西,按理说,非末日世界应该不受影响才对。毕竟末日是人类世界的初次崩塌,大洪水是在这基础之上的进一步崩溃……所以它大概也和签证一样,触角只能伸到末日到来之前的六个月——再往前还算不算末日世界,就要打个问号了。所以,大洪水搅乱了落地时间点这一可能性,因为几率低,暂时还可以不去管它。 这个世界现在是2019年6月15日,既然她此刻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了,按照推论就可以基本认定世界末日将会发生在12月15日左右了。所有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进化者,在眼下这个时间点上都应该已经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了才对…… 那么,他们人呢? “最近这一两个星期的新闻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关掉拟态后,她又一次感觉到了没有互联网的不便,只能问吴伦:“奇人异士?比如说,身手厉害的疯子,或者有什么特殊能力的人?” 吴伦想了一会儿。“印象中好像有,但我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看见的了。”她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说:“这种怪人的新闻时不时就有一个,很正常。你是不是看了报纸就以为,这些怪人就是你的朋友啊?” 得,还是把她当成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来看的。 “我明天还要上班啊,”吴伦卷着被子一翻身,小声哀叹道,“我会死的……” “别上了。”林三酒不假思索地说。“都快世界末日了,还上什么班。你有存款没有?明天去全部提出来,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食品,武器,药品,日用品……有的我可以分给你一些。” “哦。”吴伦连和她争论的气力都没有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也需要有人带我去图书馆,”林三酒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还得去找报社、电视台和杂志社之类的地方,问一问能不能打广告什么的……这都需要一个本地人带路。” “打什么广告?打广告是要钱的,你有吗?我听说一小段电视广告就得好几十万呢。你不要看我,我一个月工资四千五。” 林三酒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不急着联系其他进化者好像也没什么,反正六个月以后他们就都要冒头了……到时再找签证官,应该也来得及吧? 看来人生在世大部分的妥协,主要还是因为没钱。 “不光是打广告啊,”吴伦开了个头,就得把话都说完,“衣食住行不都要花钱吗?你也不能一直留在我这儿吧?你今天一顿就吃光了我一个星期的晚饭,我养不起你的啊。你没有家人吗?你回家吧,好不好?” 礼包的面庞从脑海中一划而过,随即是她的exod,以及从exod走廊里跑过去的波西米亚的背影。 林三酒将脸埋进枕头里,没有出声。 “我也想回家啊,”她过了半分钟,才喃喃地说。 吴伦好像有点儿误会了,唉声叹气地说:“真是……人人家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算了算了,反正我这样明天上班也撑不住,我给组长请个假吧。” 她爬起来掏手机发短信,屏幕盈盈亮起了光,黑夜里浮起一张白白的小脸。“幸亏她知道我今天晚上状态不好,主要还是因为……”吴伦说着,看了林三酒一眼。“诶?你把脸洗干净了长得不错啊?我在柜台时,怎么记得你血盆大口的?” 林三酒简直懒得和她说话。 一直挨到四点,听着吴伦发出了悠长平稳的呼吸声,她悄悄掀开被子起来了。心里头揣着事时,睡觉感觉就像是浪费时间。 凌晨四点时的城市是暗蓝色的,像是现实睡着了以后做的一场梦。过夜生活的人回家了,清晨起床的人还没醒,整个城市正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唯有路灯静静照亮着马路,橘黄灯光融化在夜色里。 林三酒沿着马路一直走,一路上把属于现代社会的点点滴滴都看进了眼里:还没开门,但是后厨已经冒起了蒸汽的早点店,铁门关得严严的汽车配件维修店,路边树下堆了几个不知道谁扔在那儿的垃圾袋,偶尔有一辆车疾驰而过。因为步速快,她走过的范围很大了,也没有踩着任何副本;家家户户都平稳地安睡着,不受一丝搅动。 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终于被打消了。她原本想过,这个世界会不会早就迎来了某种形式的末日,只不过仍旧维持了平和的假象——就像菌菇社会一样——但现在一瞧,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间。 汽车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从身后靠了上来,在她身边放缓了。林三酒回头一看,发现是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里头的司机正张望着往外瞧,似乎是要看她坐不坐车;她正要摆手拒绝时,只见那司机急忙一拧头,油门一踩,逃命似的又急速驶离了她的身边。 ……妆不都洗干净了吗?这司机或许也和吴伦一样,对力量和危险都很敏感? 林三酒站在凌晨无人的街头上,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才好,想了想,干脆绕了一个圈,从另一个方向往吴伦家折返。那小姑娘怕得累了,此刻睡得很熟,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一个摆脱林三酒的大好机会。 吴伦住的地方,显然不是什么地段金贵的区域。在繁华高级的市中心,一切都被包装得干干净净、毫不费力;越往郊外去,人们想方设法生活的痕迹就越包不住了,露骨地浮上了表面。一家收废品的小回收站大剌剌地挨着理发店,餐馆门口渗着一片片黑色脏污水渍。 林三酒走着走着,忽然一转头,又折回去了。 她来到废品站门口,见大门紧锁,干脆绕进小道里——四周一片寂静,这样的小巷也没有摄像头,正好方便她一翻身就跃上了墙头。底下是个院子,散发着臭烘烘的一股味道;正如她所想的那样,里面堆满了压扁的易拉罐、塑料瓶……和旧报纸杂志。 林三酒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她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但她确实太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讯息了;想了想,她干脆将所有的旧报纸都卡片化收了起来,准备带走慢慢看。 “这么多,你得看到什么时候?”许久没出声的意老师问道。 “我扫一眼日期和标题就行,不需要把所有的内容都看过嘛。” 意老师没了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说话了。“你这几天多练习练习意识力吧,我……有点担心。” “你担心什么?对了,怎么这两天很少见你说话?”就是偶尔说一句,也马上就没了声息。 “也说不上来什么……”意老师似乎也有些不大肯定。“我就是……有点累,就像是你犯困似的……我消失休息了一天,再回来的时候却还是累。或许你开始练习,我就会感觉好点吧。” 1309 钱难赚,屎难吃,此金玉良言,与君共勉。 1309 等吴伦起床的时候,她一睁眼看见的,就是铺了满地的旧报纸。茶几沙发桌子电视全都不见了,她的小床成了漂浮在旧报纸海洋中的扁舟;林三酒坐在报纸海洋中间,目光在报纸上梭巡着,说:“早上好。” “我、我家具呢?”ba姑娘腾地跳了起来,“那都是房东的,没了我要赔的!” “我收进卡片库了,”林三酒头也没抬,伸直胳膊一翻手,从掌心里忽然掉出来个茶几;她顺势一拍,茶几又转眼从地面上消失了。“没丢,你放心吧,我就暂时腾个地方。” 吴伦结结巴巴了一分钟,因为无法理性面对这一幕,甚至还在床底下翻了半天,好像能在床下找到那张不知消失到哪儿去的茶几一样。 “你说得不错,怪人的新闻时不时就有一则,但是……没有哪个新闻算得上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你的魔术变得挺好。”吴伦似乎主动心理屏蔽了自己不能解释的现象,心思转到了报纸上,答道:“我说了吧,这些都不奇怪。” 林三酒又看了看手中这一份报纸。 在隔壁省某市中,有个身份不明的人占据了一片住宅楼小区——整片小区的居民都被他以一些所谓的神术给“宣传洗脑”了,暗暗结成了一个邪【】似的组织,奉那人为“首领大人”。在这个【】教组织地下运行了半年多之后,被当地布局已久的民警一举攻破,顺利抓获了首犯等一干犯罪嫌疑人。 ……要是这位首犯真是个进化者,那真是林三酒见过最丢人的进化者。 而且,这个报道是发在三个月以前的报纸上的。 还有一则消息,算不上是新闻。一个慈善机构登出了一条告示,说他们新近收容了一个妄想型精神病人,疑似是刚刚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文件。该病人宣称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要求众人听他指挥、给他行方便。林三酒当时心中一动,以为终于找到了其他进化者的线索;直到读到了“该病人天生大力,需三名男性护工才将其制服”,这才又失了望。没有进化者——除非是刚进化不久,能力又差劲的——会被区区三个普通人给按住的。 她能找到的奇闻逸事,也尽是与这些相差不多的新闻;正如吴伦所说,社会上什么人都有,偶尔出一两起这种事儿,实在很正常。 这么一来,她就可以排除掉“进化者提早很久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能性了;看来那个阿尼达,不会是进化者。 现在剩下的最大可能性,就是进化者们都会在最近一段时间集中出现,甚至可能已经到了。其他人会闹出什么动静吗?总不能都像她一样,这么温良恭俭让吧? 就像她湿淋淋地出现在街头上一样,其他进化者被传送时,肯定多少也会造成一些影响。或许这些影响太小了,她翻遍了最近的报纸也没找到类似报道——没有网络,也就意味着没有第一手的目击报告,人们只能被动接收各式机构筛选后发表的消息。 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边为末日作准备,一边等其他进化者冒头了吧?再说,这段时间她正好可以多练习练习意识力,看一看意老师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你这个人心肠还是蛮好的,我说了帮你,就肯定会帮你。”林三酒看了看吴伦,“既然你请了假,我们就去干点正事吧。” “什么正事?” “食物,武器,药品,日用品,都要买啊。” 吴伦哭丧着脸问道:“你还没忘这一茬啊?” “普通的武器我还真的没有多少,咱们两个都可以补充一些,比如复合弓、长刀、棒球棍、燃烧瓶的材料……你们这儿枪支合法吗?不合法?那弄起来就麻烦了。”林三酒爬起身,沉吟着说:“各式药品也不嫌多。食品的话,可以多买一些放得住的……” 可惜她的物资被毁掉了不少,不然也不至于为这个发愁。 “你别说了!”吴伦脸都白了,“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是恐【】分子呢!” “不怕,有我呢。” “有你顶什么用啊!”吴伦赶快思考了几秒,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托辞:“我没钱,什么也买不了。” “你不是月工资——” “我月光。” “四千五都……” “你以为四千五很多吗?” 林三酒心中升起了狐疑。“真的没有?那你昨晚不是还求着我拿钱走人吗,你当时准备给我什么?” 吴伦支支吾吾起来,“我那时……为了保命,什么都说得出口。” 林三酒上上下下打量她几遍,把她看得扭来扭去,仿佛衣服里爬了虫子。她如果真的不肯拿出存款来,林三酒也不能强抢;再说,以她的工资和当地房租一对比,就知道她是真的没几个钱,逼也没用。 既然这样,那就看看能不能靠这一身进化能力弄点钱来吧。别的不说,一直被她雪藏已久的麦克老鸭能力,让她在这个世界里变成一个商业大亨,或许还是没问题的吧? “那走吧,”林三酒一挥手,“咱们挣钱去。” 吴伦又用那种看着精神病的眼光,扫了她一眼。“钱难赚,屎难吃,你们精神……你们那儿没有这个说法吗?你打算用什么手段赚钱?” ……不知道。 明明两天以前,她还有十一万能够可着劲儿花,花光了才好;怎么一眨眼就要为钱开始犯愁了?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憋在屋子里能想出什么办法,又没网。走吧,出去转转。” 等吴伦跟着她上了街,两人站在大马路上,彼此对望半天,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才能赚钱。上午的大街浸在太阳里,活泛起了人间的模样:大妈领着孙子走在路上,逃课的学生骑着单车,丁零零地冲了过去。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日子味的早上,林三酒不得不问了:“你知道在哪儿能看到有人招保镖吗?打手也行。或者,哪儿有打地下黑拳的?” “我觉得你对ba这个职业可能不是很了解。” 林三酒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会儿。她多年前看过一个世界末日的小说,隐约记得主角不知怎么提前知情了,买了大笔大笔所需物资……唯独就是不提怎么挣钱。这叫什么艺术来源于生活?不脚踏实地的文艺作品能是好作品吗? 当吴伦再次走近她时,手里已经多了两袋小笼包和两杯豆浆。“吃吧,”她一脸同情地说,“赚钱不急。等你养好了病,以后安安稳稳的上个班……” “难道你这个城市里没有恶霸?没有黑【】会?没有为富不仁?” “你说什么呢,”吴伦吸了一口豆浆,“这个城市里有一千多万人,就是有,我能知道吗?” 太没用了。 难道得去偷?可她最看不上偷了。 “诶呀,组长没同意我请一整天的假。”吴伦一边站在路边吃小笼包,一边看手机,含糊不清地说:“她只给了我半天……下午四点我还是要去上班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才是唯一一条赚钱的路呢。” 她揣好手机,问道:“你以前住在哪里?” 哦,对,她大概是还惦记着要给自己找到家人呢。“另一个星球上,”林三酒实事求是,一脸诚恳地说:“那个地方叫做碧落黄泉,我在那儿买了一艘飞船。我和我的朋友就住在飞船上,地方很大,等末日了以后,你也可以去住。” 吴伦的脸上清楚地泛起了绝望。 “拉倒吧,”她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把另一袋递给林三酒。“我看你也分不清自己在何年何月……这样吧,反正我难得有半天假,你陪我去逛一逛市里吧。” “你要我陪?”林三酒反倒吃惊了。 “虽然你精神……唔,只要不提什么世界末日,你还是蛮正常的。”吴伦伸手示意了一下公交站,边走边说:“你长得也很不错呀,身材又好,真是可惜了。要是你好好的,说不定我们能成为朋友呢。” “现在也可以啊。”林三酒顺嘴说道。 吴伦忽然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又继续往公交站台那儿走。林三酒压着步速,随她走了一会儿,心中却渐渐明白过来了,低声问道:“你……你平时是不是总是一个人啊?” 要不然,怎么会让一个刚刚认识一天的精神病陪自己出去走? “也习惯了,白天要和那么多顾客说话呢……周末多给妈妈打电话就好了。”吴伦小声说。 这么大的城市,一千多万人口,她却只能因为工作原因和别人说上几句话。 “你寂寞吗?”吴伦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念头一样,转头问道。“你在昨晚之前,都是一个人吗?” “不,”林三酒低下头,忽然有点想要微笑。“虽然我和朋友们不断被时间冲散,但是我不寂寞。” “真好啊。”吴伦叹了一口气。 二人一起静静地等来了公交车,当林三酒走入车厢时,几乎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老家;只是再一晃眼,形形色色的人又都是不同的面孔了。 “我来这儿工作快一年了,还没抽空去逛过市中心。”吴伦解释道,“那边有一条艺术街,和一个很漂亮的博物馆……我这次要拍很多照片,我想发给我妈看看。” 就当今天她也放了一天假吧,林三酒走近博物馆的时候想道。毕竟她在末日里辛苦挣扎了这么久,是不是? 她想到这儿一抬头,发现博物馆门口的墙面上,挂了一幅巨大的皮格马利翁项圈照片。 1310 江洋大盗林三酒 1310 “怎么了?”吴伦被林三酒的反应吓了一跳,急忙往外退了两步,大概是以为精神病人终于要发病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突然……难道你认识这个地方?” 即使明知道自己招来了路人的频频回头,林三酒依然花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目光却仍然挪不开。 那的确是【皮格马利翁项圈】,无论是质地、颜色、形状,都与她脖子绷带底下的一模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照片上的项圈似乎有些黯淡,蒙蒙地泛不起光亮,就像是在长久的时间里被消磨掉了润致的色泽。 她使劲揉了几下眉心,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宣传照片上的主角只有一个【皮格马利翁项圈】,除此之外,唯有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写着“国际巡回展区,凯瑟琳·肯尼迪夫人藏品”。 “我没事……这是什么?”林三酒使劲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应该冷静得差不多了,这才指着它低声朝吴伦问道。 “我哪知道呀,好像是个首饰吧?”吴伦端详了一会儿照片,“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唔,这几天是一个文化器物展……原来还有首饰。真漂亮,是不是?” 如果这也叫漂亮,那吴伦真应该看一看【皮格马利翁项圈】全盛时期的样子。 ……为什么她会用上“全盛时期”这个词? 林三酒满心疑虑地随着吴伦走近博物馆大门,兀自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有没有可能,【皮格马利翁项圈】在平常社会里原本就只是一件漂亮的首饰,在末日之后才发生了异变?就像人类一样?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最靠谱。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吴伦已经问了她两遍同一个问题了。 “你没有钱吧?”ba明知道答案,仍旧忍不住抱了一丝侥幸,还拿出了一张二十元纸钞展示给她看。“这个东西,你有吗?哪怕一两张都行。” “半张也没有。怎么了?” “要买门票啊。”吴伦垮着脸,犹豫一会儿,似乎实在不想掏钱包。也许是抱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她叹着气,转头对售票窗口说:“两个成年票,谢谢……那个,精神病人不能打折吗?” 在售票员直直的眼神里,ba讪讪地递过去几张纸钞,收好了票。林三酒光是拿眼睛瞧她,都能感觉到她的肉疼。 “我可以拿别的东西还你,” 二人上了楼梯,来到大门口,玻璃门立刻自动打开了。林三酒一边走一边看卡片库,本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情,说道:“我这儿有一些干粮和罐头食品,几把刀,诶,我怎么还有一种可以发射小型爆破波的……”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吴伦赶紧拉了她一把,“前面就是安检了,你能不能不让我被抓走。” 别看她以前也在现代社会里活了二十几年,如今却是林三酒第一次在机场以外的地方看见这样戒备森严的安检。来逛博物馆的人却好像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自然而然地在安检前形成了一个队列;他们把各式各样的包放在履带上,信步从金属检测门中间走了过去。吴伦也把自己的小包放了上去,穿过了检测门——林三酒刚要跟过去,检测门就“滴滴”响了起来。 “再试一次,”保安之一朝她说道。 门又一次不依不饶地叫起来,尖锐得让人想要一拳把它彻底砸成哑巴。 一个女保安说:“是不是皮带扣啊?” 林三酒掀起了自己的工字背心下摆,野战裤上没有腰带。现在穿的这身衣服,都是礼包特地量体编写的,比高级裁缝的作品还要合身服帖,哪里用得上皮带。 “手表?耳环?”女保安走过来,拿着一根检测棒,从下往上地就准备开始扫她;林三酒几乎条件反射地就要将她的手给打飞出去——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打飞出去——好在及时忍下来了。一个陌生人,拿着一个不知到底是什么的玩意,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她顶多也就能忍几秒…… 随着心里打过去一个念头,林三酒骤然向后一闪,避过了就要挨上胸口来的检测棒。那女保安被她的速度给弄得愣了一愣,还没开口,她紧接着往后退了几步,说:“不用检查我了。” 她知道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这个门检测到的东西,是她脖子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现在还没有人要求她摘下绷带看看,但若一旦那根检测棒在脖子上示起警来,她到时就立刻要多了九分可疑:没有别的心思,你绷带底下藏东西干什么?她到时不能拿下绷带,也不能不拿下绷带——这儿八成就要有人倒霉。 “你怎么回事?”那女保安狐疑地问道。 吴伦刚拿着包,看见这边似乎要不好,急匆匆又跑了出来,解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个朋友没耐心……” 她说着一把拉过林三酒,把后者领到了一边去,低声问:“你又怎么了?你身上到底带了什么东西?” “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再进去找你。”林三酒抬眼看了看博物馆的进门大厅。 除了安检口,另外三分之二的空间都被一条毫无威慑力的带子给拦截住了,那些绵羊似的都市人就都被引去了安检口,一个又一个弯下腰、直起身、走过去,再弯下腰……在安检口后方,是一片铺着大理石地板的展馆大厅;大厅一侧是玻璃墙,映进了明亮的日光,人们三五成群地在阳光里分流、稀释了。她一抬头,发现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了两个摄像头,黑漆漆地对准大门口。 等吴伦不太自在地独自进去了以后,林三酒在几个保安的注视下,一转身走回了大门口——走出了几步,还能隐约听见那女保安嘱咐同事的声音:“都看着一点啊,看看她一会儿还回不回来了。” 她当然要回来的。 在林三酒抬脚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她的右手轻轻举起来,像是要将短发往耳后拢一样,手指朝后方空气里一划。两股被指头捏在一起的意识力,登时如同子弹一样激射而出,分头砸上了那两只摄像头;响亮的碎裂声顿时敲得大厅一震,众人都被惊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你就知道硬来。”意老师有气无力地说——她从凌晨四点之后,一直休息到了出门,结果听起来仍旧没有多大改善。 在众人目光纷纷跳上了天花板的时候,林三酒早就准备好的【描述的力量】也发动了。在摄像头被打成了碎片、飞溅进了半空时,从摄像头原本占据着的黑洞里蓦然喷吐出了两股火焰;惊叫声登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有人急忙喊道:“灭火啊!失火了!” 在眨眼间就乱作一团的入口大厅里,她大概是最镇定的一个。林三酒一侧身就重新进了门,趁无人注意时微微弯下了腰,对准了安检口的方向——她突然前冲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完全超乎了普通人的眼力和想象。就好像是她本来就一直处于高速运动的状态中一样,只是刚才被束缚住了;一旦去除了束缚,她积蓄的势能顿时全都爆发了出来,连激起的风势都好像能划破人的皮肤。 林三酒脚下一点,在接近检测门时身体腾空而起,高高跃过门框,足尖落在了x光机上。安检口是贴在大厅一侧的,她如果从其他地方冲过去,那么几个保安就算看不清她的身影,也会觉得有什么闪了过去似的——而她踩着安检机器冲过去,等那女保安觉得有什么异样再一回头时,林三酒早就进了博物馆深处了。 正如她们约好的一样,吴伦在入口大厅的另一头等着她;二人一打照面,ba脸色就白了:“你干的?” “什么?”林三酒装了个傻。这个姑娘别看没用,感觉倒是真敏锐。 “那个火……还有什么碎掉了……”吴伦结结巴巴地说。 “东西质量不好怎么能怪我呢。”林三酒一把拽起她,“走,我们去看那个什么肯尼迪夫人的藏品去。” 【描述的力量】效果很快就被她撤掉了,但是见过刚才那一下火光之后,入口大厅里没有一两个小时,是不可能恢复平常了——一两小时足够她看另一个【皮格马利翁项圈】了。 吴伦反正看什么都行,倒是很好说话,只不过二人穿行过的每个区域,对她来说似乎都很有意思;她哪里理会林三酒的迫不及待,东走走西望望,只要一个转眼,再回头时,她就肯定被某一个展品给吸引走了。林三酒一开始还要催她几句,后来却渐渐沉默了,跟在吴伦身后一个展厅一个展厅地看过去,终于走到了那一件皮格马利翁项圈的藏品前。 它是这个首饰展厅里的重头戏,或许是因为它的来历太不寻常。据说它价值连城,是上个世界30年代著名的肯尼迪夫人最珍爱的一件首饰,一生都未摘下来过。在她生病去世的那一天,它终于被拿下来了——与肯尼迪夫人的头颅一起。 是谁干的,至今也没有答案。 封闭的玻璃展柜旁边,除了文字介绍之外,还有许多老照片;不同年纪、不同场合的肯尼迪夫人,都戴着同一个项圈。当然,头被砍下之后的照片,是一张也没有的。 “它到底具有什么特殊意义,我们如今已不得而知……”吴伦轻声念道,“它与30年代的主流审美相差甚远,甚至带有现代主义风格……你捅我干什么?” 她不太高兴地一回头,冲林三酒刚刚问了一句,就愣住了。 在别人注意到自己之前,林三酒迅速用绷带重新掩好了项圈。即使只有短短片刻,也足够吴伦认出来她脖子上的东西了——就是因为认了出来,ba姑娘才张嘴结舌了半天,除了“啊?”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需要把这个展品拿走,”林三酒平静地说,语气简直就像是产品经理在描述需求:“还有刚才我们看见的四五件东西,我全都要拿走。” 因为它们全都是特殊物品。 1311 仓促的分别 1311 在这个占地近三万平方米的博物馆里,展出了几千件各个时期的器物、首饰、名人遗物和艺术品;在这么浩荡庞大的数量之中,被林三酒认出来的特殊物品,仅有六件。除了这六件之外,博物馆里还有哪些也是特殊物品,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肯定还有。 莫非她的推测是正确的?现在这些东西,都只是普通器物,要等末日来了才会变异? 它们此时此刻到底是不是特殊物品,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证明。 ……吴伦就非常不喜欢这个办法,事实上,她快要哭了。 “你是精神病,你说什么都不犯法,”她越说越委屈,甚至还抹了一把鼻子,“我呢?万一让人听见了,不得以为我是同犯吗?我妈要在法治在线上看到我了啊!” 林三酒都有点儿于心不忍了。她沉默了几秒,四下看了看——博物馆内部也没少了摄像头;她的目光在一个个黑乎乎的圆头上一扫而过,仿佛很不经意的样子。“不会的……你先继续逛,在逛完之前,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这谁能办得到啊。” 吴伦沉着脸,绕着展览柜里的皮格马利翁项圈转了两圈,心不在焉,连其他的展品也不看了。“你怎么会有这个?你戴的是仿品吧?哪儿买的?” “嗯,仿的。” 吴伦听了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她好像想说点什么,但这时正好有其他游客走近来,弯腰去看柜子里的皮格马利翁项圈——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朝人流稀少的方向走去。 “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分手吧,”林三酒轻声说,“为了安全起见,六个月以后我再去找你。我说过会保护你,就肯定会的。下午你放心去上班,我会给你留一点防身的东西……” 吴伦听得怔怔的,一时都忘了要拒绝她的武器。“走了你要去哪儿啊?”她本来巴不得林三酒早走早清净,现在似乎又替她操起了心:“有地方住吗?吃什么?你还是回家吧。” “我刚才之所以告诉你我要干什么,就是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配合我一下。”吴伦的问题,林三酒一个也没回答,只是装作浏览一副墙画的样子,压低声音说:“我还没有……唔,我还没有劫过博物馆。万一出了差错,事后有人追查起来,可能会从目击者身上或者监控里发现,你和我是一起出现的……” 吴伦的担忧瞬时就转到了自己的身上,差点原地跳起来。“什么?你不、不会真的要——” “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就得未雨绸缪。其实我觉得我不太可能失手,但是总得留个后路。”林三酒没理会她,继续说道:“我一会儿要当着别人的面对你动个手——你现在跑什么!” 吴伦转过身时,双腿都在打颤,战战兢兢,一脸发白:“不、不知道为什么,你一说打,我突然心里一紧,就……就又怕起来了……” 林三酒眯眼瞧了瞧她。从二人身边经过的游客,多多少少也都注意到了她们的异样;或许她可以利用一下吴伦对力量的敏感度。 “反正我要吓唬你一下,留个记录。”这些摄像头不是白装的,她必须认定永远有人在观察着她们的所有行动。“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分开了。等有人问起来时,你就说我是你偶遇的一个精神不太清楚的人,你看着可怜,陪我走了一阵子,结果我突然发脾气不见了。” “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嘛,想不到你自己也知道。”吴伦咕哝了一句。“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弄啊,你可别乱来。” “我说了你又要害怕。” “……那你别说了。”吴伦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还隐隐有点儿侥幸之色——想来也是,毕竟林三酒在她眼里是个疯子;疯子嘛,嘴上说要干什么的都有,也没见哪个真的上了外星人的飞船不是? 二人谁都没有了看展的心思,再走过什么展品的时候,伸头去看这个动作,就几乎成了一个义务。吴伦也不记得要给妈妈拍照片了,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沉默不语;林三酒却顾不上安慰她了——博物馆的内部地形处处需要测量记录。哪儿有通道,哪儿有摄像头,天花板的高度,窗户和墙的衔接处,报警器和电线可能的位置……她全都叫意老师一一记录下来了。 “在你采取行动之前,”意老师的声气似乎都有些拖泥带水,“一定要……好好练习一下意识力。我现在……很提不起精神来。” 林三酒咽下去了那一份沉重坚硬的担忧,答应了她。 当吴伦在对着一件中世纪的黄金头冠发愣时,有一个摄像头正好挂在展品前方不远处,附近也围了好几个观光客,正是一个好机会。林三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暗为了与吴伦仓促突然的分别生出几分遗憾——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喂,”她扬声从吴伦身后叫了一句,“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要害我,对不对?” 这是林三酒能想得出的最精神病的话了。等周围几个游客纷纷抬起头的时候,她控制了一下力道,一把就吴伦推了个趔趄。她没有好好向清久留学习过演技,只好靠别的手段来撑场面——随着她念头一动,想起了伊甸园、想起了战奴训练营、想起了黑山镇,甚至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气,像风暴一样席卷了四周;空气被沉甸甸地压住了,好像连它也喘不上气了。 连旁边一个大妈都忍不住低声惊叫了一句,更别提吴伦了。哪怕ba姑娘早就知道要有这一遭,还是下意识地被吓出了眼泪来;林三酒不打算多折磨她,丢下一句“你是害不了我的!”,转身就走——她步速极快,转眼间就冲出了十来米远,身后吴伦低低的一声抽泣,却还是清楚地被送到了她的耳边。 等末日到来时她就懂了,林三酒又在心里叹了口气。那时她们会再见的。 接下来,就是要踩一遍点,为今夜的潜入做准备了。 1311 骗小孩,偷井盖,进化者之光林三酒 1312 现在摆在林三酒眼前的,有两个选择:一,藏身在馆内,直到闭馆后再出来活动;二,先出去,趁夜里再潜入博物馆。 第一个选项乍看上去好像十分有诱惑力,但是她为了能够与吴伦甩清关系,已经闹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馆内工作人员只怕很快就要得到消息,要在这儿寻找一个“精神病人”了——他们不可能放任一个无法自控的疯子在馆内游来荡去。而当他们遍寻无获,又意识到这个“精神病人”没有从出口离开的时候,那无疑要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还会给吴伦带来麻烦的。 她下了决心之后,再也没有看一眼任何展品,在几分钟之内就来到了位于博物馆背面的出口大门。 “馆里有个精神病”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显然没有林三酒的步速快,等她来到出口处一张望时,发现站在走廊前的唯一一个女工作人员仍旧面色如常,神态自然,目光几乎不在任何出馆的人身上逗留。为了让她注意到自己确实出去了,林三酒在快要走过她的身边时,突然重重地清了一声喉咙。 当那女工作人员下意识地转过目光时,她立刻开始不断咕哝起来。 “想害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我是死过多少次的人了?我落进副本里九死一生的时候,你们这些普通人还在家里看电视……” 她已经尽量装得像一个精神病人了——她记得以前偶尔会在街头上看见的疯子,总是这样嘴里自言自语、叨叨咕咕,偶尔还会对着空气发怒大喊一声。只不过她实在没话好叨咕,说着说着连真实经历都出来了;好在周围一个进化者也没有,说出来也不怕。在那女工作人员一眨不眨地盯住她以后,林三酒立刻一扭头,冲着身边没有人的空气吼道:“你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 那女工作人员登时往后瑟缩了一下,后背贴在墙上,一手去摸腰间的对讲机。林三酒装作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人的样子,大步朝出口大门走去;等她离开了博物馆一回头,恰好看见玻璃门后的那女工作人员正一边盯着她,一边冲对讲机里说话。 现在,“疯子已经离开了博物馆”这个印象,应该被种下了。 离开了博物馆的区域以后,林三酒先在附近转了转。她没有劫过博物馆,突然要干这么一票活儿,自然得花点儿时间想个行动计划;要是周边有什么运动用品店之类的就更好了,说不定她还能找到一些合用的东西——结果转了两个小时,运动用品店她没有找着,倒是找着了一所小学。 耽误了这么大半天的工夫,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小学放学的时间了。一群家长围在校门口,伸头等着自己孩子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后;一时间“她就是不爱弹琴”、“是,儿媳妇今天来不了”之类的家长里短,满满地灌进了耳朵里——这群一天天往下过日子的平常人,恐怕谁也想不到,刚刚有一个违法犯罪分子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还被他们启发得冒出了一个主意。 有家长接的孩子,岁数都不大,不是她的目标。 小学高年级的都有十一二岁了,放课铃打过之后,就有背着书包的孩子穿过家长群,结伴往外走。林三酒快步绕到学校旁边一条路上,坐在花坛边上,在卡片库里翻了半天——她发现自己简直是朋友们的活动仓库,除了自己的东西之外,还充斥着各人乱七八糟的杂物,居然还有两包猫医生放在她这儿的猫砂,好像是以备不测用的。眼看着两个小女生都快走到眼前了,她总算翻出了一些波西米亚不知何时扔给她拿着的零碎。 波西米亚的兴趣,显然和小学六年级生差不多。 “他可没有管我要过作业……”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小姑娘话刚说到一半,目光一转,就黏在林三酒手上不动了;她愣了一愣,使劲扯了扯她朋友的衣袖。 活像一个变【】态似的,林三酒抬起头,冲俩小姑娘笑了笑。 “这……这是什么?”扎着马尾辫的顿住脚步,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是在问谁。 对于一个正常社会的孩子来说,十二界的小玩意儿确实新奇得很。 林三酒握着手柄,轻轻一歪,手柄上那一颗水幕形成的透明圆球就随之微微一转,在下午的阳光中波荡起来,游映着呼吸一般轻柔的璀璨光泽。 “这是水吗?”两个孩子都不自觉地靠近了,“为什么它……” 太没有警惕性了,一伸手就能把她们抓住。不过林三酒不是为了抓孩子来的,只是尽量放软了声气说:“是水。你可以把手伸进去试试。” 那个扎马尾的胆子似乎大一些,或者说,愣一些——她话音一落,小姑娘就把手伸进了水球里,登时被吓了一跳,随即咯咯笑了起来,眼神都是亮的:“我的天啊!我、我怎么好像……我的衣服还是干的呀!” 她的同伴忍不住了,也伸手进去,顿时也惊叫了一声:“啊!我——咦?我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 波西米亚居无定所的时候,这个小东西好像给她带来过不少舒缓和快乐。她似乎很喜欢泡在水里的感觉,在exod上时,几乎是住在浴缸里的。 “还有游泳池和大海的感觉呢,”林三酒使劲诱惑道,“你们喜欢这个小玩意儿吗?” 两个孩子又笑又点头,手也舍不得从水球里拔出来。 “我可以给你们。”至于到底归谁,会不会为了这个打架,就不管了。 两个孩子都怔住了。 “条件是,”林三酒慢条斯理地从背后拎出了一个录音机——其实是从卡片库里拿出来的,她就是做了个伪装动作。“你们得按我要求说几句话,录下来。” ……等两个小姑娘抱着那一只还剩下半小时时效的水感体验球走了之后,林三酒跳下花坛,拐进一个老式居民小区的附近,低着头一条路一条路地趟了过去,活像指望着能捡到钱包似的。每走到一个下水井盖附近,她就要抬头看看四周:要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多,那就算了。 要是不多,比如像现在—— 她高高抬起脚,将力量全注入了脚后跟,一脚就踏上了下水井盖边缘。尽管井盖的承压能力大,但它的边缘和路面却无法做到精确贴合,有时过去一辆车都会咣当咣当响;此时在一只脚跟这么小的接触面上,陡然传来了堪比卡车掉落一样的惊人压强,那井盖登时碎了一块,被砸得脱落了。林三酒眼明手快,弯腰一捞,那井盖就在下落过程中被她捞进了手里,顿时化作卡片消失了。 怕走路的人掉进去,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金属拳套,将井里的爬梯握住了使劲一掰,又将碎块生生插进了附近的地面上,作为一个示警。这么一连拔掉了三四个井盖以后,她自己也累了,在远离了犯罪现场之后,坐在小区里一处花坛边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然一抹额头,抹掉了一滴水。 这处住宅小区的楼龄不短了,几乎谈不上什么设计,楼与楼之间紧紧挨着。有不少人家洗了衣服,就在窗户外拉上一条绳子,将五颜六色的衣服一溜儿挂上去;有的还没干透,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 ……黑色的衣服好像很多啊。 林三酒慢慢站起来,扫视了一圈。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紧跟着一个刚买完菜的老大爷钻进了楼里,一口气就上了顶楼。从这儿,她能够在天台与天台之间跳着走——就像是在逛某种造型奇怪的商场一样,当她发现了尺寸大小合适的黑色衣物时,她就弯腰投下去一股意识力;握着衣服往下一拽,很快就将它拿进了手里。没过一会儿,她就收集到了足够将她从头遮到脚的黑色衣物。 鸡鸣狗盗的事情干得差不多了,林三酒眼见日头西斜、暮色渐沉,干脆在顶楼天台上坐了下来。今天晚上要用到意识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她必须得确保意老师尽早恢复状态才行。 “对,像以前那样……”意老师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浑身酸痛的人,终于躺上了按摩台一样,近乎呻吟着嘱咐道:“压缩,尽量压缩……让空出来的地方,再产生新的意识力……” 这是意识力修炼中的“纯化凝实”办法,不仅能够增加她的意识力存量,还能使其更加精纯、柔韧、灵活。林三酒总觉得这一次练习时,原本的意识力似乎有点儿松松散散的;在她专心练习了几个小时以后,意老师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感觉好多了。” “看来还是我平时没有练习够呗?”她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有可能。以后你每天都抽几个小时练习吧,”意老师说,“黑泽忌教你的体能训练,你也不能放松了。没听过不进则退么?” “可我是成长型,”林三酒站起身,“人偶师说过,他哪怕不练,战力也能每天渐渐增进。”这可是她冒着危险问到的。 “你是人偶师?” ……不是。 林三酒在夜色中舒展了一下筋骨,确实觉得精神充沛了,精力也充足了不少。她叉着腰,遥遥望着博物馆的方向,信心十足地一笑:“我要来啦!” 1313 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1313 凌晨三点时,林三酒站在猎猎的夜风中,低头看了看脚下不远处的那一片建筑物。路灯的昏黄光芒,仿佛是浮在黑暗夜河上的一只只萤火虫;风从脚下流过,扑入长空中,终归于静寂。 闯进去的过程里,最重要的是快。 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市中心,哪怕到了凌晨三点,也仍然时不时就有车开过,有车,就意味着可能有目击者。闯入的过程越短,被目击的可能性就越低……林三酒轻轻呼了口气,在一处仅有两只手掌那么窄的边沿上蹲下了身子。 她此时正站在博物馆旁边一栋高楼的第十层上——要闯入一栋办公楼,可比闯入博物馆轻松多了。这栋商业大厦与博物馆之间,还隔了两条街和一片绿化区;从这儿低头往下看,一排绿树黑黢黢地立在黑夜里,树冠好像一块一块浮萍,一路漫延到博物馆身旁。 林三酒纵身一跃,就扑进了长风里。 她腰间套住了意识力拧成的绳索,另一头牢牢地咬在办公楼外墙的边沿上;在迎面打来的激烈风势里,她伸手抓住绳索,一脚朝外墙上猛地一蹬,就高高荡向了一棵朝外伸展着粗壮枝干的大树。【防护力场】将全身都包裹住了,哪怕无数枝条纷纷甩上身体、又被撞得断裂,也只是在【防护力场】上撞出了一圈圈的波纹。林三酒刚一抓住那根枝干,立即收了绳索,将它甩向了马路对面的路灯柱;在脚下一点、枝干断裂的同时,她已经再度扑向了路灯柱的顶端。 博物馆只有一层楼高,而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主要是覆盖地面的。身在监控室的安保人员恐怕不会想到,从所有监视摄像头的上方,从只有飞鸟能够划过的黑暗夜色里,有人脚不点地、行云流水一样踏过了天空,轻轻地落在了博物馆主馆的屋顶上。 林三酒一落地,立刻在屋顶上伏下了身。她全身都罩着黑色衣物,行动迅捷安静,在没有灯光照射的时候,几乎能消融在夜色里——趴在天台墙壁投下的阴影中,她四下一扫,没有在楼顶上发现摄像头。普通人除非从外墙爬上来,不然没法到达屋顶,自然也没有在屋顶装摄像头的必要了;不然的话,她现在就得用录音机激活【皮格马利翁项圈】,那留给她在馆内活动的时间就短了。 按照记忆中的空间位置,她矮着腰,在天台上找到了皮格马利翁项圈相对应的区域。 在混凝土打造的坚实楼顶上,要砍出两条坑来还真不大容易。她将双手放在浅浅的凹坑里,掌心相对,在四周加上了一层意识力罩子——【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登时轰碎了天台楼顶,一时间碎石、水泥全炸开了,啪啪地打在了【防护力场】上;激飞的碎石和轰然闷响,全部都被困在了意识力罩子下,仿佛被捂住嘴后的一声闷哼,丝毫未能搅动起这个夜。 楼顶坚厚,光是一次轰炸还没能把它全砸穿。林三酒小心地掏出了半块井盖——这还是她在来之前切分好的——利用【描述的力量】,将它的形状拉长、捏尖,很快手里就有了一根鹤嘴锄。她以锄尖对准剩余的混凝土,只花了五六下,就将它给彻底砸成了碎块;不等碎块掉下去,它们就统统化作卡片消失在了手心里。 她只要低头从大洞里一看,就能瞧见展厅里的一个个沉默的玻璃柜了。 林三酒对博物馆的安防系统虽然不了解,但她在十二界时,零零碎碎地也听说过了不少各大组织保护据地的防范措施:高清红外摄像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除此之外,最好还得认定这儿装有夜间开启的震动感应器、拾音器和玻璃破碎探测器才行。 她拿出了录音机,解除了它的卡片化,将音量调到最低,耳朵凑了上去。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微微地响了起来,平平地好像是在对着一张纸读道:“你的能力是,能够将景象拍照并保存下来,形成可以挪换位置的立体照片,贴在别人面前,就好像va医院楼梯上的那一个男人的能力似的……这什么意思啊?” 【皮格马利翁项圈】迅速热了起来。这明明是它发挥功效时的正常反应,但一想到脚下不远处,就是另一个皮格马利翁项圈,就让人觉得它似乎是快要忍不住激动了——林三酒微微吸了一口气,将头伸进了屋顶的洞里,目光四下一扫,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拍照。” 刚才被她目光扫过之处,顿时微微地、肉眼不可察地一花;就好像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透明胶片重叠在了一起似的,在对准了之后,又迅速地清晰了起来。 林三酒伸出手指,遥遥点在“照片”上,将它们挪到四周的摄像头上,彻底挡住了摄像头的“视线”。从监控屏幕看的话,画面仍旧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空荡无人的展厅;而在真正的展厅里,一个漆黑的人影正从天花板上慢慢垂了下来,仅靠一根绳子吊住了脚腕——不踏上地板,就不会触发震动感应器了。 在夜灯的暗光下,另一只皮格马利翁项圈正静静地躺在展柜中央,失去了白日灯光照射时泛起的微微光泽,看起来就像是寿命将尽的苍老动物,蜷缩着等待永久睡去的时候。从展柜外看不出来拾音器装在什么地方,但林三酒也不需要看;她将一只手放在展柜上,就要将其化作卡片带走。 然而心念一动,展柜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一刹那间,她背上的汗毛登时全站起来了,差点让一声惊呼滑出喉咙。 失效了吗?终于从她的能力开始失效了? 血液一瞬间涌入耳鼓里撞出沙沙的响声;这一刻像是被拉扯成了十分钟那么长,耳朵里的响声才忽然一下退了潮,林三酒回过了神,却仍止不住心脏砰砰挤压出来的余悸。 不是能力失效了,是这个展柜被封在了地面上,与整块地面都连在了一起,自然无法将其卡片化。但是,她居然冒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意老师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其实也不需要说了。 林三酒以意识力包裹住了玻璃柜,叫出金属拳套,一拳就砸上了玻璃。这是夹层玻璃,即使被外力砸碎了也不会哗啦啦地掉下来,只是在原地形成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雪白蛛网。但是只要玻璃断裂开,再要将其卡片化可就不费事了——不过几秒的功夫,她就将手探进了裂洞里,抓住了里面的皮格马利翁项圈。 不知道是不是倒吊着的原因,她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撞出来了。拾音器居然拾取不到如此响亮的心跳声,真是不可思议。 微微地喘了一口气,林三酒将手里的项圈卡片化了,连解开绳索也来不及,挂在半空里就将卡片凑近了眼前,借着微光把文字看了一遍。 她发了一会儿的怔。 “还有五件……去看看吗?”意老师低声问道。 林三酒“嗯”了一声,一翻身就从半空中卷起了腰。另外几件东西彼此间分散得很远,一一去取的话,风险自然也小不了——但是现在,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个如同心脏搏动般强烈的猜测,一定要在接下来五分钟——不,四分半钟之内得到印证才行。 地面不能走,那她就走天花板。昨天偷来的井盖,早就被她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单独化作了卡片。随着她一掌拍在天花板上,那小块井盖顿时解除了卡片化;林三酒维持住了这个动作,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描述的力量】就将井盖碎块化作了一只铸铁环,吸附进了天花板里。 靠着天花板上密布的铁环,林三酒手脚并用地反爬在天花板上,简直比壁虎动作还要灵活敏捷;每当她即将要进入新的摄像头监控范围时,她就会如法炮制地拍下几张立体照片,“贴”在前方摄像头面前,不过两三分钟,她就收齐了另外几件特殊物品。 这一次,她没有去看卡片;在【描述的力量】失效之后,这些铁环就会重新变作井盖碎片,纷纷从天花板上落下,撞得警报接连嘶叫起来——而那个时候,她早就已经离开博物馆了。 顺着原路从屋顶破洞钻出去以后,林三酒这才吐出了胸口里憋着的那一口气,浑身都微微发着战。劫掠博物馆固然叫人紧张,即使是进化者也未能免俗;但真正叫她一阵一阵害怕的,却是被发现之外的另外一个可能性。 明知道屋顶上不是一个好地方,她还是没忍住自己,一边往外跑,一边飞快地扫了一眼手里的卡片。这一眼,叫她在屋顶边缘生生地停住了脚——使劲又看了那段文字几次,她终于颤抖着手,慢慢将卡片收了起来。 她抹了一把脸,双眼紧紧闭着,缓了口气。 “你是谁?”睁眼之前,林三酒低声问道。 屋顶上、马路上空空荡荡,只有夜风从破开的大洞上吹了过去。这样的音量,对于普通人来说,除非站在她身后,否则是完全听不见的。 过了半分钟,从楼下紧挨着墙壁的地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音。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说着,叹了口气。“看见那几件展品的时候,我就在想,万一有进化者来抢的话我该怎么办……” 林三酒默默地听着,一动没动。 “你东西已经拿到手了吧?”那男人站在视线死角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你该感觉到它们的不对了吧?” 林三酒想起了那六张卡片上共同的一句话。 “本特殊物品已失效。” 它们不是普通器物。六件特殊物品都失效了…… “你刚才问我是谁?”那男人在楼下苦笑了一声,“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这家博物馆的安保队长,一个前任进化者。” 1314 明天,宝贝老婆会给你打电话的 1314 林三酒张了张嘴,没有找到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顶的洞口黑漆漆的,仿佛是建筑物被开出了一张嘴,即将发出一声叹息。 ……前任进化者?现在不是了吗? 楼下的男人又说话了。 他大概知道,他的听众此刻一定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因此只是絮絮地低声说了下去:“我记得,具有精神力量的能力和物品是第一批失效的。随后,是其他种类的进化能力和物品……体质强化的消退速度最慢,维持的时间也最久。我趁着所有能力消失之前,想尽办法把自己的身份登记上了,我这个人就合法了。至于现在嘛……如果有人在我附近使用进化能力,我还可以隐约感觉到,五感也还算敏锐,和普通人掰手腕、比速度,我一般也能赢。” 每一个字都能听懂,拼在一起却如此不现实。 一时间,林三酒脑海中有无数个问题都盘旋着想要从口中冲出来,但她心里忽然一跳,只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了,为什么还不拉响警报?” “示警也没有用啊。”那男人没有抬高声音,落在进化者耳中却清清楚楚。“安防人员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对上你,捞不到什么好处的,反而是叫他们白白送死。” 林三酒刚要张口说自己不会随便杀人,想了想,却咽回去了没说。再过一会儿,博物馆内部的警报系统就要被掉落的碎井盖触发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在她确认来人没有恶意、自身安全能得到保证之前,不妨让他以为自己和绝大多数进化者一样不在乎人命好了。 “看来你是在普通人之间待久了,”她有意冷冷地说,“心肠都变得这么软了,还担心别人的死活。” “你不明白,”那男人语气里尽是想要解释又无从下口的无奈,“死个人,在现代社会里真的是一件很大的事,不是死了就拉倒了的……” “你想要怎么样?”既然这个男人都没了进化能力,还要冒险出来和进化者对上,显然有个目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偷那些特殊物品,老实说,换作是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话,看见特殊物品出现在博物馆里,我也会去偷。但是你现在也知道了,它们对进化者来说,已经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那个男人仍旧站在贴着楼根的地方,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对我来说,它们的意义可就不同了。如果你今晚把它们拿走了,我这个安保队长就要倒大霉了。你以为,作为一个没有职业技能、没有教育经历,连进化能力都丢掉了的前任进化者,在这儿要找到一份工作是很简单的事吗?我真的不能丢掉这份工作。在他们的眼里,我都是奔四的人了,再找工作太难了。” ……林三酒从没想过这一点。 看来她在末日世界中浸淫的时间太长了——对于一个进化者来说,挣来的每一口餐饭、每一处卧席,都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和别人对抗、与世界抢夺,一点点攥进自己手里的。尽管有时苦不堪言,但也给予了进化者一种清晰的掌控感:她拥有对于己身的决定权,任何人想要干涉,要么得打败她,要么得杀死她。 自己的生计,居然如此依赖于某个不受自己控制的外物上……她都快要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我的提议很简单。”在她出神时,那男人继续往下说道,“你拿了那些废物没有用,不如把它们还给我,保住我的这份工作……要是我情况处理得好,说不定还能拿奖金。而你呢,不管你需要知道什么讯息,只要我知道,我都可以统统告诉你。” 林三酒看了看手中卡片。她一开始下决心来盗窃博物馆,也无非是想要发掘一些信息罢了,多收几件特殊物品反而是额外的;既然它们全都不能用了,在她而言,还不如拿来换一些这个世界的消息。 “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会是真话?”她仍旧不太敢放心。 那男人又叹了一口气,似乎很头疼似的。“我直到现在才发现,进化者是一群多难打交道的人……”他小声嘀咕道,“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我干嘛要说谎啊?对这个世界的推论都在我肚子里憋了三年多了,能和你说说,我自己也高兴啊。再说,我现在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区别,每天都能过安生日子,就是把你给骗死了,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他说着说着,还抱怨起来了:“进化者就是这样,对人没有丝毫基本的信任,已经根本不是谨慎小心能够解释的了,说句不好听的,都没有逻辑了,就是多疑,跟精神病似的。不在现代社会里泡几年,都意识不到你们的毛病有多严重。” “……你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吧。” 那男人顿了顿,从楼根底下承认了:“也对。” “但是我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现在她多留了几分钟,已经冒了不小的险。不等林三酒把话说完,那安保队长就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把东西留给我,我把我的手机给你。” “嗯?” “你去哪都行,我不问,等我明天抽出空来,会往我自己这部手机上打电话。你如果接到一个来电号码显示是‘宝贝老婆’的电话,那就是我打给你的。” 林三酒沉默了半晌,在肚子里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你、你都结婚了?” “公司领导介绍的,”那男人好像有点羞涩,“刚结半年。” 这个人真的曾经是一个进化者吗?林三酒简直生出了几分恍惚,愣愣应了一声:“那……那好吧。你先把手机扔上来,噢对了,还有你的工作证件。” 怀疑对方可能不是安保队长,其实是没有什么理由的——这儿是凌晨三点的博物馆,除了身处博物馆内的安保人员之外,外人出现在这儿的几率实在很小。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出来了,自己身上确实已经有了几分进化者那种几乎没有道理的偏执性多疑。 “这个……”那男人吸了一口气,似乎很难启齿。“楼很高,我怕我扔不准……” 林三酒从屋顶边缘探头往下看了看——尽管二人已经对话好一会儿了,她现在却是头一次真正看见对方:墙根下有一个黑黑的脑袋瓜,立在草地上的身体裹着制服;只是这样扫上一眼,她都能察觉到对方身体在力量流逝后产生的松软委顿感。 “这也叫高?”打量一下高度,她真真切切地有点吃惊了,“我不是让你跳上来啊。算了,你只要往半空里扔就行了。” 那男人闻言也不多说,从脖子上摘下了一张工作证件,在跟她确保自己还能将证件拿回来之后,用工作证的带子绑住手机,扬手就朝天空中扔了上来。林三酒的意识力如同青蛙吐出的舌头一样,在半空中一闪,就抓住了自己的猎物。 “汉均,”她看了看证件上的名字。照片上是一张挺踏实的圆方脸,正冲着镜头微笑。手机一看就是常用的,最近打开的软件是一个切水果的游戏,联系人名单里足有二百多个名字——毫无疑问,这个叫做汉均的前进化者,已经顺利地在这个世界里建立了新的生活。 六件如今已经毫无作用、连一点儿效果波动都发挥不出来的的前任特殊物品,都被林三酒一个接一个地抛了下去。汉均在底下急急忙忙地接住了这几件展品,时不时还发出一声“诶?这个以前也是特殊物品啊?”之类的感叹;等他将东西都收好了,语气诚挚地说:“谢谢你,我知道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这一下,我的工作就保住了。” 林三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回头看看,没提自己在屋顶上开了一个大洞,只咳了一声:“那我走了,明天联系。” 离开博物馆时,她用的也是同样的办法:她就像一只大鸟,迎着风、踩着夜色,划过了天空——她能感觉到,汉均的视线呆呆地停留在自己身上,直到看不见为止。曾几何时,这也是他能够轻易办到的事,如今他却只能站在地面上仰头看。 自从猜测被证实后,林三酒一直没有真正去思考它。有时当人乍一听见某个事关重大的消息,反而要将它晾一晾,等情绪平复下来,才能去正视它——她现在就是这样。在离开博物馆之后,她一时之间没有地方去,也腾不出心思去想该去哪儿好;她在几条街外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好一会儿,终于怔怔地停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发起了呆。 汉均来了三年多,没有传送走,这个世界却始终像这样平稳地运行着…… 那就是说,正常意义上来讲的“世界末日”,永远也不会来了?魔术师阿尼达、那个教【】主、精神病人……都有可能是渐渐在这个世界里消寂了的进化者? 这不是好事吗,对任何一个进化者来说,能够摆脱末日里九死一生的日子,回归安全平稳的社会,都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那为什么她现在浑身都在发抖呢? 1315 老婆的来电 1315 这一个夜晚,林三酒是在恍恍惚惚之中度过的。压在她心头上的思绪太重了,直到清晨雾蓝的晨光叫她回过神、一抬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地又走回到了吴伦家所在的区域。 她答应过吴伦,等六个月后一定会去保护她;如今末日压根不会来了,好像也就没有等六个月的必要了……林三酒犹豫了一会儿,朝一条小道上拐了进去。 拳头落下去,门板咚咚地响了起来。 她都做好准备,要多敲个几分钟才能把吴伦弄起来了,没想到敲门声才刚一响,立即有人几步跑近了,一把拉开了门——“啊,”ba姑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自己好像反而吃了一惊,“你真的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林三酒一愣。她真没想到,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精神病人”,吴伦居然能够这么上心。“你……难道你在等我吗?” 吴伦此时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小熊睡衣,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眼角里还有血丝,像是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我当然在等你啊!”她理所当然地说,“我昨晚下班之后,还去博物馆附近转了几圈,心想也许能找到你。不过等了半天没看见你,我又怕被人怀疑,回家时我都快哭了……” 这姑娘还真善良—— “我的家具你还没还给我呢!” 噢,对。 林三酒探头看了看她的小屋子——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了一张单人床,连吴伦换下来的衣服都只能搭在小冰箱上。 “进来说话吧,”吴伦打了个呵欠,“我都不知道我昨晚到底睡没睡着,好像一直醒着,但听见敲门,才一睁眼……” 林三酒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将手在半空中打开。卡片落了下来,在掉到地上之前就化作了一张书桌,“咚”一声砸起了一片灰尘;桌上原本的瓶瓶罐罐、零零碎碎,顿时一起摇晃着要往下栽,她一伸胳膊,就将它们都扶稳了,推回了原处。 吴伦半张着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个魔术。“这……这本来什么都没有啊……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就那个卡片?” 林三酒不出声地把所有的家具都归了位。 “不行,再这样下去可能我也要疯了。”吴伦捂着额头,坐在了失而复得的小沙发上,弹簧咯吱一响。她苦笑了一下,说:“我还真有点快要相信你说的什么末日了……” “不会的,”林三酒直起腰,低声说:“这个世界不会迎来末日的。” 吴伦一怔,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异样。“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就是将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她也不会相信的。林三酒盘腿坐在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她有太多需要消化的东西了。这里不是一个末日世界,也永远不会迎来末日……那么她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儿来?礼包给她的那一个“传送”,难道不是他自己编写的么?如果是他编写的,他怎么会故意把她送来这儿呢……? “这些问题,以后慢慢想也行,”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意老师的声气听起来又一次没了精神头。“有一个最主要的问题,我得提醒你一下。” 林三酒的心咯噔一沉。 “不要以为你是成长型,在此消彼长之下,你的进化能力可以维持住一个平衡。”意老师缓了一缓,继续说:“成长型之所以能逐渐增强,是因为你的潜力值在一点一滴地不断增加……不过,我告诉过你的吧?你记得潜力值的本质是什么吧?” 她想把脸埋进手掌里去。“对,你说过。它是……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强度单位,对不对?” “这个世界里,最先化解掉的就是精神类的力量,所以你这个成长型是当不了多久的。”意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几乎有一点儿凄凉之意了,慢慢地说:“这种消解顺序……对于成长型来说,无疑是釜底抽薪。” 只有黑泽忌那种专门修炼肉体力量的进化者,或许才能在这儿维持得久一些……林三酒低低地吐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紧攥着手机,浑身又一次微微发起了颤;她感觉到吴伦轻轻放上来一只手,小声问道:“你……你真的没事吗?我去给你买点早餐,要不要?” 林三酒摇了摇头,她却一点也不在意,爬起来披了一件外衣、抓起零钱包就往门口走。林三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留意她究竟去了多久;感觉上,吴伦似乎刚下楼没多久就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一把推开了门,半是尖叫半是要哭似的喊道:“林三酒!” 她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你——你真的——”吴伦手里没有拎着早点的袋子,却正紧紧攥着一份报纸。“我、我没有想到——你——” “怎么了?”林三酒茫然了。 吴伦似乎这才意识到门开着,急忙锁死了门,一把将报纸甩在了她面前。在报纸里夹着一张突发新闻的号外,应该是临时出现了大新闻,又来不及替换版面上的文章时,报社匆匆加印的;此时那张号外上印的一行鲜红大字,直直扎进了林三酒的眼睛里:“现代艺术博物馆昨晚遭窃”,副标题是“一共损失六件珍品,共计价值高达一千六百万”。 她盯着报纸,有好几秒钟没能理解这段话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慢慢地读了下去。 “屋顶疑似遭到火药爆破,但现场却没有检测到火药痕迹……” “博物馆内的监视录像系统受到了攻击,没有检测到可疑人员,目前警方已加大了追查力度……” “目前怀疑犯罪分子是从墙外爬上屋顶……墙外某一部分的几个摄像头在案发时间被切断了电源线……” “当晚值班的安保人员没有及时察觉犯罪分子,负责人已经受到处分……” 在这一段文章中,被反复强调的是六件展品的价值——“……总估值最低也有一千六百万。在黑市中,这种并非绝顶珍品的艺术品更好出手,足以说明窃贼具有一定的艺术眼光。” “你真的干了?真的是你干的?”吴伦压了又压,才把嗓音控制到了只有二人能听见的程度。“东西呢?你不会把贼赃拿到我家里来了吧?” 贼赃…… “不,没有,不在我手里。”林三酒愣愣地掏出了昨晚汉均给她的手机,盯着它轻声答道。 事情就是这么巧——在她的注视下,手机屏幕忽然一亮。伴随着柔和的铃声,屏幕上显示出了来电人的名称,“宝贝老婆”。 1316 此处没有检测到网络信号,请重试 1316 “我没有时间多说。” 林三酒刚一接起电话,汉均先开口了。 压根没有等她回应——电话那头的男人,那一个长着圆方脸的前任进化者,就像昨晚一样絮絮地说了下去:“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很想和人聊一聊这个世界的。这一肚子话,我抓心挠肺地想要和人说说呢。正如我昨晚告诉你的一样,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多了,准确来说,我是在四十个月之前,被传送到这个世界来的。” 在他说到一半时,林三酒就将电话按了免提,汉均的声音清楚地在这个单间里响了起来;吴伦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一声也不敢问,默默地在林三酒身边蹲了下来。 “我当时没有弄到签证,是一次随机传送。” 汉均似乎没有打算给林三酒说话提问的机会,只是自顾自地说,确实像是憋了很久:“我本以为我是中了大奖,居然被传送到了一个六个月前的世界……那时我抢了一辆运钞车,用那个钱给我自己囤积了很多物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不少在灰色世界里混生活的人——不过,都是普通人。你是我三年多以来,遇见的第一个进化者。” 吴伦脸色发白,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林三酒。 “那六件特殊物品,我昨晚都还给你了。”林三酒盯着屏幕,慢慢地说。“是你告诉我,你要把东西拿回去,才能保住你的这一份工作……” 吴伦低低抽了口气,好像明白了,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已经不是进化者的汉均,显然没有听见吴伦这一道小小的吸气声。 “你之所以会提起这个,说明你已经看到新闻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我……你知道那六件展品,现在都已经失窃了?我之所以这么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赶在你知道消息之前,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那六件失效的特殊物品,果然被他偷偷私藏下来了。这事也难怪林三酒——她早就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进化者思维了:在一个进化者看来,不能用的特殊物品就等于废物一样,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哪有值得多想的地方? “报纸上说,你被处分了。”她冷冷地说。 “用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工作换一千六百万,这个世界上谁不乐意?你知道一千六百万我要挣多少年吗?一辈子工资都不够啊!”汉均辩驳时语气激烈,却忽然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苦笑道:“但是老实说,我昨晚劝你把东西给我的时候,我根本……我根本就还没有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里泡了三年多,把我的胆气都泡没了。” 林三酒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在你走了之后,我才终于下了决心的。我他妈的豁出去了。就像我说的,你是我三年多以来看见的第一个进化者。我自己都忘了,我有多久没有见过……没有见过进化者的身手了。” 汉均说到这儿时,声音忽然微微一颤,虽然又立即平稳了下来,但那一瞬间浮起的渴望,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林三酒的耳朵里。“我本来以为我已经适应了现代社会的生活,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把变成进化者的那十几年当作一场大梦……我在这儿都娶了老婆了啊!” 她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听他往下说。 汉均缓了一下情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了。电话另一头,始终伴随着一阵平稳持续的低响声,好像是某种引擎发出来的——听起来他不是在汽车上,就是在火车上。 “但是,我难受啊。”汉均低声说,“我这几年来,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软弱下来,力气一点点流失掉了,肚子起来了,肌肉下去了。我现在跑也跑不快,看也看不远……有时候我做梦,梦见我在一群人之间,不知怎么,知道了他们都是进化者之后,我就坐在地上哭……我一想到以后大半辈子,就是这样了,我真的……害怕啊。” 林三酒没想到他会对着一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进化者,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我需要有力量,我需要有这么一个东西,能让我想干什么就去干,不想干什么就不干。”汉均的声线颤抖得越来越明显,他自己却毫无所觉:“过去的力量我拿不回来了……但在这个现代世界里,还有一种力量,那就是钱啊。你昨晚的出现,对我来说无疑是老天爷帮了我一个大忙……送上门的横财!” 不等林三酒出声,他就激动了起来:“你拿东西时用上了能力和物品,这些普通人根本看不破我们进化者的手段,还有比这更好、更安全的保障吗?就让这个成为一个谜案吧,他们毫无头绪,你也没有损失,反正你拿了它们也没用,对不对?我保证,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昨晚做得太利落了,没有一个摄像头中有你的影像。反而是我去楼根下找你的时候,不得不切断了几个摄像头的电源线。” 她目前仍然有进化能力,就仍然掌握着这个世界都不能理解的力量。汉均利了己,却不会傻到来损她——更何况,她的手段根本就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范畴之外,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案子;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讲,汉均都没有必要把世人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来。 或许正是因为双方彼此都心知肚明,才有了眼下这一通电话。 “你就当这是前辈进化者给你的第一个忠告,趁着能力还没消失,尽量多弄钱。钱在这个世界里,就等于是进化能力。” “我不要钱,”这几个字忽然从口中吐了出来,林三酒听见自己迅速答道:“我只想要留住我的力量。” 过了好几秒,汉均才短促地笑了一下。 “那可难了。”他轻声说,“我一直等了七个月,也没有等来世界末日,反而各项能力、物品都退化得十分严重……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我那时查了很多奇人异士的资料,想要知道他们是不是被困在此地的进化者,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能保住我的力量……你猜怎么着?我找到了一本签证官留下来的日记。” 林三酒浑身都紧绷住了。“写了什么?” “第一点,他自己虽然是签证官,因缘巧合却没有从其他签证官手上弄到签证,来到这个世界也纯属随机传送。第二点,”汉均说到这儿,顿了顿,笑道:“他一到这儿,就一张签证也开不出来了。” “一开始就……?不,不对,在他的能力还没消退时,他应该——” “你说到了点子上。在他的能力还没消退时,他试着开过签证。他说,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能力还在,但是却没法产生签证了。那位签证官打了个比方……他说,他的能力就好像是推开一扇大门,从门后往外拿东西。来到这里以后,他依然可以推开大门,但是门后却没有东西让他拿了。具体为什么会这样,他也想不明白。” 林三酒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上,酥酥麻麻地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签证官的比喻,让她难以避免地想到了另一个有点儿相似的经历。 “是不是……就好像打开了商店的页面后,却发现所有商品都是无法购买的?”她低低地说,想笑一下,喉咙里却空洞洞地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好像风吹过腐朽的树洞一样。“我们与过去的世界,断开连接了?” 1317 你可别再去抢博物馆了,吴伦心想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寂静。 电话里低低的背景音,在汹涌的沉默里变成了一根线,让人得以将理智挂在上头。林三酒忽然有些害怕挂电话了,不管汉均做了什么,现在有没有能力,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理解她此时处境的人;一旦电话挂断,她生怕自己会被这个寂静的世界所淹没吞噬。 “你想回去?”汉均似乎苦笑了一声,“你还想回到那个朝不保夕、颠簸流离的世界里去?” “我一定要回去。”林三酒慢慢地说。 “……那我也不必劝你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试图开了句玩笑,“看来你以前混得不错啊。” 林三酒没笑。 “就是我,如果能够选择……”汉均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没有说完这一句话。“在末日世界里漂流时,我心心念念地要安稳下来。如今终于安稳下来了,我却把老婆扔在家里,独自一人坐在逃亡的车上,可能再也不能在这个地方露面了。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脑子里嗡嗡地响,他的感叹连一句也没听进去。 “你不是笨人,你既然想回去,就应该想到了唯一的办法。” 随着汉均的这句话,她感觉到吴伦在身边忽然抬起了头。 “你是说……”她的喉咙上好像攥了钢丝,正在越收越紧。“要让这个世界……” 汉均沉默着,没有回应她。即使他抛弃了新婚不久的妻子,要一个人逃往远方,也依然不希望自己的普通人妻子面对那样的未来吧。 吴伦捅了捅她的胳膊肘,她一抬眼,发现对方正在用口型问“什么”——这个姑娘敏感之极,即使他们的对话大部分都听得糊里糊涂,依然立即意识到这个“唯一的办法”是相当严重的东西。 “既然……既然有人通过随机传送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就说明,它也是末日世界体系的一部分,也是迟早要面临……面临毁灭的人类世界之一。这里,有一种能让世界毁灭的因素。” 林三酒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对吴伦说、对汉均说,还是对自己说,“可能有某种力量……压制住了它,压制住了这种变化,使得原本应该被毁灭的世界,又继续存在了这么久。如果这里也迎来了末日……” 这句话无须说完。 吴伦的手从她的胳膊上滑了下去。 “你办不到的,”汉均冷不丁地说,“我劝你最好也不要去干。你绝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进化者,甚至连我自己也冒过这样的念头。而如今,这个世界依然稳健地运行着呢……这说明什么?说明单凭一两个进化者,是根本扳不倒如此庞大稳定的世界的。人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我们既然连光怪陆离的末日世界都能习惯,这种原本就是常态的现代社会,适应起来就更加容易了。我劝你早点接受现实,早点弄些钱,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才是最好的。况且……这个世界有六七十亿人,你想想吧。” 话一说完,他就将电话挂断了。 汹涌而来的、真正的寂静,一瞬间像海潮一样淹没了林三酒——直到她听见自己喉间响亮地喘起来,才意识到她并非真的要窒息了;她猛然反手抓住了吴伦的胳膊,紧紧攥着她,这才感觉到胸口渐渐平复了下来。 “疼!”吴伦抽不出手,叫了一声,“你——” 林三酒立即松了手,说:“对不起。” 吴伦没说话,低着眼睛,揉着手腕。 不可能办得到的,她默不出声地看着吴伦,心想。那就意味着眼前这个姑娘所熟悉的热汤面、化妆品柜台和妈妈,都会随着人类社会一起灰飞烟灭,而这样的姑娘,世界上还有无数个。她不可能办得到的。 ……但是不回到末日世界中的话,她知道自己又活不下去。 她早就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并不正常,没有人会这样拼命、这样绝望地把生存系于与他人的联系之上。她还以为自己走出了失去双亲的阴影,但是那阴影早就成了她的一部分,填充在她空壳般的身体里,等待着吞掉她的时刻。 “不会的,你放心吧。”她声气低微地安慰道,“你的世界会好好的,不会迎来末日的。” 吴伦紧紧握住的双手,骨节都泛白了,闻言才微微松开一些,回起了几分血色。 “再说,你不是不相信世界末日那一套吗?”林三酒苦笑了一下。 “我……我仍然抱有怀疑的精神,”吴伦抚了抚皱巴的睡裤,“我只是……带着质疑但不否定的眼光,来、来看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见林三酒一声不出,她又小声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非要世界末日了,你才能回家吗?” “即使有人正在找我,我怀疑他也找不到这儿来。”林三酒说着,拿出了礼包给她的那厚厚一叠签证。没有一个起了效果,在传送之后也都浪费了……礼包希望她能去十二界的心,明明白白地写在每一个签证上,但是她还是落到了这儿——一个在末日世界中,谁也不知道其存在的现代社会。 不,礼包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找她。谁都可能会在寻找一段时间之后放弃,唯独礼包不会。林三酒想到这儿,坐直了身子。她必须得认定,礼包正在来找她的路上;那么她就得想办法,送出去哪怕一条消息也好…… 这个无网的世界,就像一只巨大的手,将她的每个办法都捂住堵死了……但是进化能力和特殊物品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她自己没有办法,未必别人也没有办法;就算别人没有办法,等他们联合在一起的时候,或许就有办法了。 正如斯巴安所说,他们这些被抛来的进化者就像许多颗散沙;独自挣扎的话,就会渐渐沉入这条沉默的河流,如同汉均一样。那么,当务之急,她要先找到其他进化者。 “说来说去,”她想到这儿,再次苦笑了一声。“我还是得想办法赚钱打广告啊。” 1318 老板娘有文化着呢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钟,在吴伦下班回家打开门的时候,林三酒正往脑袋上套一只丝袜。 她听见声响,朝门口转过了头;丝袜还没有来得及拉到底,只把眉眼都被压得变了形状,成了缀着两根眉毛的三角形。吴伦一抬头,动作就顿住了,呆呆地站在门口,连钥匙都忘了拔下来。 “你回来啦,”林三酒打了一声招呼。 “不……不是,不对。”吴伦使劲闭了闭眼,似乎希望自己再睁开的时候,林三酒能原地消失一样。不过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林三酒已经把丝袜拉到了脖子上,问道:“能认出来我的脸吗?” 吴伦关上门,拼命摇头:“不,不行,这不行。” “你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抢个银行罢了。 “绝对不行,我担心的不是你。你把我的袜子脱下来。” 林三酒将她从衣柜里找出来的丝袜重新剥下来,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昨天早上,不是你说要帮我的吗?” 在她昨天早上那一通电话之后,吴伦很快就意识到了,让她有钱打广告找人,是避免世界毁灭的最好办法,因此这ba姑娘一时激动之下,说了不少豪言壮语。不过在两天的各种讨论、试验、失眠和上班的折腾下,吴伦的志气和精神头现在都肉眼可见地瘪了。 “我是真不明白,”吴伦打开门拔下钥匙,又关上门,嘟哝着:“为什么会让我一个ba来拯救世界?而且为什么拯救世界的办法是弄钱啊?” 她唉声叹气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像个老太太似的揉起了小腿。“我要是知道怎么挣钱,我还会做个一天站到晚的ba吗。你那个……你那个听人说话的东西,真的不能再来一次了?” 应该是想起了自己屁【】底下坐着的东西,吴伦的眼神都亮了起来。林三酒摇了摇头,打碎了她的侥幸:“一个能力描述只能用一次。” 昨天——或者说今天凌晨的时候,她终于把【皮格马利翁项圈】的冷却时间给熬过去了,立马就叫醒了吴伦。后者的钱包藏在哪里,林三酒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还主动抽出了一张面值最大的100块钞票,嘱咐吴伦给自己念了一段“能够大量复制某种物体”的能力描述。 就像自然进化出的能力一样,【皮格马利翁项圈】产生的效果能力也同样具有各种各样的限制,并不是万能的。就拿大量复制物体来说,林三酒很快就发现,如果她复制的是某种简单的东西,比如一张白纸,那它的增殖速度几乎是完全没有限制的,仅仅两三秒钟,复制出来的大量白纸就把吴伦的一张床都给淹没了。然而为了防伪,钞票的制作材料、工艺都十分复杂;直到她把五分钟全部用完之后,复制出来的现金也仅仅堆满了一小块地板。 对于这个数量,意老师解释说,有可能是因为项圈效果和潜力值都一起被削弱了点儿。 林三酒自己看着不满意,吴伦的睡意却全都被驱光了。这个姑娘好像有点儿财迷,腾地就扑到了钱堆上,一把一把地抓起了钞票,不住小声惊叫道:“真的完全一样啊!” 与制作伪钞不一样,林三酒复制出来的都是真钱,足以通得过任何精密度的假钞检验机器。但是问题在于,它们每一张,都和用作模板的母钞票一模一样。 边角的折损,轻微的污渍,折叠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钞票序号也是完全相同的。如果仅是两三张倒也罢了,足足一千多张钞票放在一起之后——这个数字是吴伦彻夜不眠数出来的——它们的相似感就汇聚成了极具冲击性的画面,哪怕只是扫一眼,都能让普通人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抱着这堆钱去打广告是不可能的,” 吴伦小心又珍惜地把钞票都叠成了很整齐的一摞摞,用皮筋扎紧了塞进沙发底下,很满足地说道:“人家一看这么多现金都是同一个序列号,当场就要报警了。也不能存进银行……连at机都会知道不对劲的。要我看,也就是一次花一张,这样才不至于出问题。” 问了问一百块钱能干什么之后,林三酒脑子里就只剩下了非法取财这一条道。再去博物馆走一趟也不实际,薅羊毛不能只盯着同一只羊,再说就算拿了东西她也不知道找谁销赃;想找汉均分赃吧,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无法接通了——她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所以吴伦为了上班新买的丝袜才遭了秧。 “要不这样,我们明天去打印小广告,我明天休息。”等好不容易劝住了她之后,吴伦在睡前迷迷糊糊地建议道:“先找一家店打印一百块钱的,贴完了就再找一家打一百块钱……反正都是真钱,对不对。” 效率是低了些,但能够早一点把消息传递出去,终究比坐在家里发愁强。 林三酒这一夜,压根没睡。 现在她清醒着的时间中,有一小半都是在不断地训练、提纯、精化自己的意识力。意老师说,这样的训练强度如果放在以前,恐怕坚持半年一年就能升级了;但现在,只能让她的意识力水平勉强保持住不往下落。 而且,似乎保持住的时间也将会慢慢变短,花在训练上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以后总有一天,她哪怕不吃不喝不睡觉,也维持不住渐渐滑落的意识力水平的……林三酒在初晨阳光之中睁开眼睛,一边感受着充沛活泼的意识力,一边想道。等她找出向末日世界传递消息的办法时,她的能力会衰败到什么地步呢? ……万一她找不到传递消息的办法呢? “早上好啊,” 她出神时,吴伦从被窝里伸了一个懒腰,手臂的影子直直伸进了被窗帘遮成浅橙色的阳光里,像一幅安宁的画。“给我半小时,咱们就能出门了。” 林三酒无声地点了点头,将思绪再一次专注在“如何弄钱”上。 为了能够让小广告尽可能张贴的时间久一点,二人在内容上花了很多心思。 直说我要寻找进化者是不行的,恐怕会被当成胡言乱语的东西给清扫掉。一般来说,寻人、寻狗、寻失物的小广告存活的时间较长;林三酒想了想,决定打一张“寻人启事”。 为了增加它的冲击力,让路过的人能一眼注意到它,她还准备了一张照片——找一张差不多的照片,用【描述的力量】按照记忆修改一下,就能成为她想要的效果了。 一个小时以后,吴伦一边吃着雪糕,一边看着小店的打印机里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图中这个人是我的叔叔,我是他的侄女。我叔叔人称“疯狗”,生意做得很大,在十二个地方都有不少员工,员工们喜欢在耳朵上挂一个木人偶耳坠。他出门总是带着很多人,但是这一次他去的地方没有网,员工们与他失散了,现在我正在找他。 机器有条不紊地打出了这一段话,又再继续往外吐文字。 如果你知道关于那十二个地方的消息,如果你知道关于我叔叔这一类人的消息,如果你还想回到那十二个地方,欢迎你联系以下这个号码,必有重酬。 接下来,是一串汉均的手机号码。 打印机仍然在嗡嗡响;吴伦也在漫不经心地看,看着看着忽然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雪糕扔出去。“我靠,”她居然难得还骂了一句粗话,“这、这谁啊?怎么……怎么这么……他真是你叔叔啊?” “叔叔还是舅舅,我也忘了,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真的。”林三酒小声答道。打印店的胖老板娘正坐在身后的另一张桌子上打游戏,两个耳朵恨不得能往后翻过来听她们说话似的。 “太、太吓人了吧,”吴伦哭丧着脸,又开始哆哆嗦嗦起来了:“虽然仔细一看似乎没有血口獠牙的,但是怎么……” 居然还敢“仔细一看”,看来不是真人在场,肃杀效果就是不行。这样还能吸引别人注意力吗? 林三酒叹了口气,拿起第一张打好的寻人启事,给老板娘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样对吗?” 老板娘浑身胖肉一跳,下意识地推开椅子往后退了两步,又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 “哇,”她小声惊叹道,“有一种……那叫什么来着,噢,哥特的美。” 行吧。 林三酒忍住了一肚子话,默默地将打好的寻人启事收了起来,问道:“这种黑白的,一百块钱能打印多少张?” “平时我们都是一块钱一张,”老板娘答道。 林三酒时隔许久,又一次感到麦克老鸭的能力在她体内热了起来。 老板娘继续说道:“你打得多,我给你优惠吧,五毛钱一张。” ……麦克老鸭要是知道自己身为首富,居然只能在这儿抠五毛一块的,可能也会不高兴吧。 等二人揣着两百张寻人启事离开打印店后,按照吴伦的建议,她们沿着公交线路,在每一个公交站台、电线杆上都贴上了小广告。林三酒从进化者的角度出发,还贴了一些在超市、运动用品店、药店和五金店门外——每家店都给一百块钱,作为容许张贴的小费。一天能贴几百张,已经算是很不少了;但是这样还是太慢,尤其是吴伦一路走一路还要休息、买小吃,很是有点儿耽误时间。 “我今天陪你走了起码有两万步,”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慢,还要邀功:“脚都疼了,晚上你不得请我去按一个摩吗?” 林三酒正要回应时,忽然听见兜里汉均的手机滴铃一响,心跳登时快了几拍。 这么快就有人看见广告了? 她急忙掏出手机一看,不由一愣。进来的是一条短信,发自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老公,你在哪里?” 1319 出租车司机 在那一条短信之后,林三酒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也没有再等来第二条消息。 好几百张小广告都已经散播出去了,为了能让它们传播的面积更广,吴伦还想出来了一个办法:找那些等公交、等地铁的人,一人给二十块钱,托他把几张小广告带去他的目的地张贴起来。肯定有人一下车就把小广告给扔了的,但也会有人去照做——哪怕十个人里只有一个这么干了,这份寻人启事也触及了更远的地方。 她们俩的分工很明确,在林三酒继续张贴寻人启事的时候,由吴伦来一个人一个人地谈;毕竟与普通人打交道的事,托付给林三酒不行,却算是她的本行了。 然而林三酒写的这份寻人启事里,简直每一个字都能叫普通人生出一百个疑惑。那些乘客们把小广告一拿到手,各式各样的问题就没完没了地淹过来,光是应付过去都能叫人头昏眼花;何况有的人被人偶师照片所慑,结结巴巴、挪不开眼睛,还得吴伦好声好气地去安抚——等终于到了夕阳西下时,她累得脸都白了。 “这比上一天班还累多了,”跟林三酒碰面时,吴伦差点当场就散了架子,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呻吟着说:“拯救世界真是太辛苦了……我跟你说,我有一半的累,都是因为你叔叔的照片。” 那份寻人启事只是为了传递出一个讯息——就是有进化者在寻找进化者。而人偶师的照片,只是为了第一时间抓住别人的注意力而已,自然要选择特别有冲击力的。林三酒有点儿抱歉,建议道:“你别上班了。” “那怎么行,拯救世界又没有工资。” “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弄钱吗?” 吴伦哈哈一笑,显然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那等你弄着了我再辞职。” 林三酒叹了口气,随着她走到马路边等出租车——如今有了一千多张一百块钱,连吴伦也舍得花钱打车了。 “这个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低声说,“靠我们两个,能铺出去的范围太有限了,连这个城市都没法完全覆盖。更何况……谁知道这个号码能用多久呢?” 据吴伦说,她没有合法身份证明,就弄不到新的手机号码。要买到新手机号,得先提交申请和身份证明,再带着证明去营业厅里进行身份确认;手机费用必须从本人同名银行账号划款缴付,而且新号码注册后的前一年,每个月都有人电话回访,以保证号码仍旧是由本人使用的。 “一个通讯工具而已,为什么管得这么严?”林三酒不无烦躁地问过这个问题。 吴伦有点儿茫然地想了想,答道:“管得严一点……对我们有好处吧。这样就更安全了。” 为了不把吴伦扯进麻烦里,林三酒没有用她名下的手机号,那就只有汉均的号码可用了——现在,那一条短信却始终不大不小地硌在她心里,一转念就会浮起来。 究其原因,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她对汉均的妻子感到同情。 离博物馆劫案才过了三天多,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充满疑点谜团、涉及高额金钱的新闻热点,自从那一个突发头条之后,却再也没有一家媒体对其进行相关追踪报道了。新闻上不提,周围的人也像是忘了这一回事,甚至连吴伦谈到它的次数都少了——她可是和劫匪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 “警方肯定还在追查呗,”当她问起来时,吴伦理所当然地说:“有了进展自然会有消息的,再说,你应该盼望着没消息才好呢。” ……这么说来,会不会是失踪的前任安保队长终于成为了嫌疑人?这条短信,莫非是有人在暗地里试探? 但是这个想法也有不合常理的地方。如果汉均已经成为了嫌疑人,他的手机又仍然在正常使用,那么最有效的办法难道不是通过手机定位来找人吗?她隐约记得,手机可以被卫星或通讯基站所定位,并不一定需要互联网——退一万步说,就算定位不着,让他妻子打电话来,也比一条短信更有用。只发一条没头没尾的信息,能起什么效果? “啊,有车来了,”吴伦轻声叫了一句,唤回了她的心思。 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被吴伦伸长的手臂给吸引了过来,缓缓靠近了二人身边。吴伦正要走过去拉后座门时,那司机在里头低头一张望,忽然猛一踩油门,出租车扭头就冲回了马路上,挤进了车流里——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时间,马路上顿时被惊起了长长短短的鸣笛声和刹车声。 “怎么回事?”吴伦愣了,“都停下了怎么又走了?” 林三酒转头遥遥望着那一辆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要是没记错,前不久就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一辆出租车从自己身边跑了。 ……是同一辆车么? “噢,又来了一辆!”吴伦急忙伸出了手。 “你先回去,”林三酒一拍她的肩膀,“我去追个车。” “好啊——什、什么?”吴伦一惊,急忙一转头,“诶?人呢?” 在她几个字还没说完的时候,林三酒就已经拔腿冲向了那一辆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在傍晚这个时候,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她这一放开速度,简直就像是有人从街道上发射出了一颗炮弹。惊叫声、躲避的脚步、摔倒的人……仿佛浪花在引擎后纷纷飞溅四散。由于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直到虚影激起的风势将自己给扑倒了,都仍然没有看清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以这样的速度,去追那一辆陷在车流里缓慢爬行的出租车,实在是个不费吹灰之力的活儿。 林三酒目光一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她像一只大鸟飞跃过湖滩一般,几个起落,就已经冲过了半条马路,身后那些汽车甚至连喇叭都没来得及按;她“咚”一声落在那辆出租车门旁,拍了拍窗户,喝道:“开门!” 出租车引擎轰然一响,似乎想要加速从她身边逃离;但是前后左右的车都将它包得死死的,正不紧不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它连逃也没有地方逃。 “再说一遍,开门。”林三酒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那个司机的侧脸上,拎起一只拳头,对准了车门玻璃。 “咔哒”一声,车锁被打开了。 她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位,转头打量了司机几眼。 “你、你要去哪里?”那司机没有看她,仍旧盯着前方路面。他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皮肤被晒成了浅褐色,两颊松垂着;后视镜上挂着一只小吊牌,写着“一路平安”。 “你的能力也都退化了啊。”林三酒望着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什么?”前方交通灯跳成了红色,司机终于转过了头。他的五官平缓而没有多少起伏,团团的一张脸,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软和好说话的意思。“我听不懂……” “我见过能力退化的进化者,给人的感觉就和你一样。从没进化过的普通人,身上不会有这种力量流失之后带来的……”林三酒皱眉找了一会儿词,“疏松感。” 司机抿着嘴,没说话。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攥得紧紧的,骨节都像是要从皮肤里钻出来了;但即使下了这么大力气,他的肌肉状态、身上的力量感,也只能用可怜来形容。 “更何况,我举起一只拳头,你就知道得打开车锁了。”她想笑一笑,但面皮却紧绷着笑不出来。“因为你很清楚你的车门抗不过我的一拳头。但普通人可不会这么想吧?” “你要怎么样?”司机吐了一口气,“我已经没有力量了,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区别,你找上我干什么?” “这个地方难道有很多前任进化者吗?”林三酒想起来,汉均明明说过自己是他遇见过的第一个进化者——“你已经是我这几天遇见的第二个了。” “我不清楚,”司机仍旧盯着前方路面,“我认得出力量还在的进化者,可我认不出力量流失的。再说,已经过去七八年了,我很少去想以前的那些事。” 林三酒微微扬起了一边眉毛。她报上了吴伦家的地址,说道:“你就把我当作一个平常的乘客好了,我会付车费的。我想要的很简单,我初来乍到,就是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我恐怕帮不上你多少忙,”司机仍旧紧紧板着脸,在路口处掉了个头。“能来到这个世界是老天爷给我的重生机会……自从我发现我不会再被传送走之后,我就在努力工作生活,连特殊物品都全扔了。至于你们进化者,或者什么传送、能力一类的事,我根本不感兴趣,也什么都不知道。” “你一点也不怀念自己的力量吗?” “我以前就没有多少力量。那玩意儿就是个诅咒,拿走了才好,我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司机自嘲般地一笑,“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每天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家,现在我的心愿成真了。” 林三酒正要说话,却见出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你在这儿下车吧,不要你钱。”司机一眼也不瞧她,脸色很不好看——与其说他是在生气,不如说他是在害怕。“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你也别再来找我了。我只想过个平常人的生活,不想惹进什么麻烦里。” 1320 戴眼罩的驴 普通人也好,进化者也好,都是眼睛上戴着黑罩子的驴。命运能让你看见的,只有眼前这一小块。 人所能做出的,只有当时当下某一个看起来正确的选择;但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你做的决定究竟是好是坏,在那一刻过后,你就只能心惊胆战地等待命运揭开谜底。 世界上多少事,只差一个“早知当初”。 在这种狗屁一样的人生游戏里,最叫人无法忍受的,是你不知道自己在哪一时哪一刻做出的选择,会是无所谓的,还是会严重影响到未来。 比如说,林三酒在今天下午6点18分的时候,要吴伦先坐车回家,自己选择去追另一辆出租车。 在那一刻,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一举动的意义,吴伦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的影响;在6点18分的时候,二人都认为这只是临时要分头回去罢了。 直到这一晚11点54分时,林三酒依然没有等到吴伦回家。 桌上的小时钟滴答滴答地往前走,声音机械、清晰、漠然。 她在临分手时扫的那匆匆一眼,没有掠过那一辆即将停在吴伦身边的出租车号码牌,所以无法从出租车牌上追查;事实上林三酒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后来究竟上车了没有。7点半左右,她将吴伦家的门敲得一直咚咚作响,响了十分钟,连邻居都开门往外张望了,吴伦也没有出来应门。打她的手机,始终是关机状态的。 8点半时,扯掉防盗窗、钻进房子里的林三酒,决定顺着她们回来时将要经过的路途去找人。她从房子里翻出了吴伦的照片,一路找一路问,路人、店家……全都问遍了。 手机仍旧关机。 10点半时,她以同样的办法又找了一次。 尽管第二次的搜寻也落了空,不过抱着也许吴伦这个时候已经到家了的侥幸心,她又一次回到了这个狭窄的单间里,一直等到了现在。随着夜越来越深,城市里越来越静,天地慢慢沉寂下来,外面的灯光飘远了,就好像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从来就没有过吴伦这个人的存在。 你是进化者,又能怎么样。 林三酒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里,原地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报警。 身为一个进化者,难免天然地对普通人的能力会有所不信任,出了问题宁可自己来解决——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报警,怎么报?得有电话吧?在听过吴伦那一番说明之后,她还能拿着已逃亡的汉均的手机报警吗?就算没人发现这一点,真的有警【】上门来了解情况的话,她到时是个什么人?从法律上来说,她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 不过换言之,另一个法律上存在的社会人,又认识吴伦的,就可以报警了…… 林三酒想到这儿,慢慢抬起了头。 吴伦是有一份正经工作的人,她如果真的遭到了什么不测,在无故旷工、联系不上之后她的同事也会意识到不对劲的。 不,不行,那可能要花上好几天的工夫,碰运气的成分也太大了——说不定她的同事们会以为她是突然回老家不干了,压根不会去报警。而她独自在外工作,要等到老家的妈妈也察觉到出事了的时候,恐怕什么都晚了。 林三酒站起身,烦躁地在狭窄的单间里转了两个圈子。 即使这一点有些反直觉,她也得承认一个现代社会里的警【】机关,在查找一个市民这个问题上,应该远比初来乍到的进化者具有更多资源和力量。问题在于,如何让吴伦失踪一事被调查呢? ……慢着,她想岔了。 林三酒腾地几步冲到窗前,从自己扯破的防盗网里往外看。小区很老,很小,几根孤零零的路灯明暗不一地立在夜色里,有几个灯泡都坏了。 她在末日世界中无拘无束的流浪日子过久了,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到——警方的一大资源,不就是马路上、小区里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吗?要是能拿到吴伦招车时那一截马路上的监控视频,至少她就知道该从哪儿下手追查了。 问题是,那一段马路有没有被监控摄像头覆盖呢?应该有的,但她还是需要去实地看看。 林三酒在出门以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了。除了脖子上的绷带不能摘,她把上衣裤子和鞋子都换过了一遍——她从邻居家晾衣服的架子上偷了一套男装,多余的头发都塞进了帽子里,又用裤脚遮住了鞋子;幸亏吴伦是一个有防晒观念的人,家里还有口罩,也被她拿了一个戴上了。等都换完的时候,她自己也怔了一怔。 ……刚才的一切行动,都是在没有多想的情况下,下意识做完的。但是现在再一想,为什么要换装啊?马路上又不比博物馆里,似乎没有藏起脸的必要。 话是这么说,要摘下帽子和口罩,却让她觉得很别扭,所以她最后依然还是包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了。一身男装配上她的身高,任何人在远处一打眼,恐怕都会以为她是个男的——就是骨架细了一点。 十二点多的马路上,仍然有不少人和车。路边的店面大部分已经关门了,唯有餐厅、便利店之类的还亮着灯;马路上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开过去,其中大部分的出租车都亮着空车灯。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招车。她只是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从帽檐下仔细地观察街道上的监控摄像头;一开始她还会去数一个区域内装了几个,但很快就不数了。有一次要过马路走天桥时,她从楼梯上一抬头,发现有三个订书机形状的监控摄像头吊在半空里,正从各个角度直视着她所在的这个楼梯口。等在天桥上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才忽然惊觉自己早就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走路姿势,甚至每一步迈出去时,膝盖还要在宽松的裤子里微微打个弯;这样一来,她看起来就比平时要矮了。 ……林三酒从口罩下低低地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人的步态堪比指纹、虹膜一般独特,甚至连身经百战的进化者也无法改变走路时的轻重、倾斜、协调能力和形态。因为步态用到的是全身特征,涉及六百多块肌肉、两百多块骨骼;即使装瘸、装外八字,也难以改变自己的全身性生理条件——而且,在进化者身上这一点更加顽固、难以改变。当一个进化者找到了最合适、最高效的身体利用方式时,就会不断有意识地去自我强化这种方式,也就造成了根深蒂固的行为姿态。 她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全是因为多年前受过黑泽忌的训练。 黑泽忌的战斗方式,与其说是有一套固定的战斗轨迹,不如说他全身骨骼肌肉、发力反应,都像是流水一样,能够因势利导,应机而变。受他影响,林三酒也追求起了这种“每一块肌肉都是活的”效果,当她要改变步态时,就能像是开开关一样调整身体肌肉骨骼的发力状态——远远看去,就像换了个人。 只不过,林三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里究竟有没有能够识别步态的技术。 从这一路上发现的摄像头密集程度看起来,吴伦与她分手的地方肯定也是毫无疑问处于监控之下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她去哪儿才能看到监控视频了。 改变了步态以后,林三酒的速度显而易见地慢了不少,中途还搭了一次夜班公交车,才在半个小时之后回到了她与吴伦分手的地方。 这儿离吴伦家足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由于已经靠近了市中心,即使是在深夜两三点钟也相当热闹——白天时马路上黯淡、紧闭着的大门,现在都打开了,变成了一家一家招牌流光溢彩、门内音乐隆隆的酒吧。衣着光鲜,脸颊泛红的男女,嬉笑着站在路边抽烟聊天,谁也没有朝这个戴着鸭舌帽的沉默“男人”多看一眼。 按理说,这个片区的【】局里应该能够看到监控视频吧? 要去找一找吗? 林三酒一边走路一边思考,忽然一愣,顿住了脚步。在原地沉默几秒,她扭头就大步走向了后方一根电线杆柱——来到那电线杆柱前,她在脑海里问了一句:“意老师?你还记得吗?” “记得。”意老师低声答道。今天她没来得及进行意识力的练习,仅仅是过去了半个晚上,意老师就听起来有点儿疲惫了。 不等林三酒问,意老师就继续说道:“今天你们两个在这一根电线杆上,贴了一张寻人启事的。” 果然…… 林三酒凑近了头,仔细看了看。在寻人启事被撕下去之后,电线杆上还残留着一小片白色碎纸,被透明胶贴在了杆子上。 这不可能是清洁工打扫掉的,因为在碎纸的旁边,仍然贴着“信用卡快速提额提现”的小广告。 ……这附近有进化者来过。 1321 吴伦的消息 有进化者出现在吴伦失踪的地方,是巧合吗? 有没有可能,那个进化者早就看见她们张贴寻人启事了,在她们分手的时候,出于某种原因趁机劫走了吴伦? 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去这一个片区的【】局弄到监控视频;只要能看到当天下午6点18分究竟发生了什么,接下来也就好办多了……林三酒想到这儿时,忽然听见不远处酒吧门口的那两男一女高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 “劳驾,”她走过去,尽量把嗓门压沉,问道:“请问【】局怎么走?” 一个满头发胶、好像水獭似的男人,转头扫了林三酒一眼,手仍旧粘在那女生光|裸的肩膀上舍不得剥下来。 “谁知道哦,”这四个字不是对林三酒的回答——因为在说话时他早已转过了头,目光重新落回同伴身上,还小声在那女生耳边嗤笑道:“大半夜打扮得好像杀人犯一样……” 那女生咯咯地笑起来。 “上次阿韦给的都不够数,”第二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男人自顾自地说,还抽空吐了一口烟。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问路的事已经等于结束了。“你要跟他讲啊——” 一只拳头落进了他朋友的脸里,他的眼睛瞪圆了,烟从嘴角掉了下去。 那水獭头被打得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再抬头时鼻子里往外流出了一道血;他脸上的惊愕顿时就被酒精催化成了恼羞成怒,一边扑上来一边吼道:“你打我?老子打死你!” 与此同时,牛仔外套也反应过来了,大声喝骂起来,伸手就推林三酒的肩膀——现在是二对一,他们的胆气、火气都和酒气一样壮。 林三酒此时一阵烦躁、一阵冷静,就像冷热交替的海水不断冲打着大脑,感觉很是有点古怪。 但凡那水獭头能看着她答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就会满腹焦躁地走过去,再找下一个人问。但是,不仅是他刚才的态度一瞬间就将她积压的情绪都点燃了,还不知道怎么提醒了她:来酒吧玩的人哪里的都有,就住在这条街道上的人恐怕反而不多,自然也不会知道当地【】局的位置。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除了酒吧附近,几乎找不到什么行人可以问路,再加上她内心又十分抗拒再次坐进一辆出租车里去,让司机带着自己走…… 那还怎么办,打一架,让酒吧的人报警吧。 理智与冲动难得居然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因此她刚才挥出去的那一拳,简直令她畅快极了;真是花了林三酒好大气力,才抑制住了拳头上的力道,只是将那水獭头给轻轻地打出了鼻血。 要说干别的林三酒可能不行,要说打架,在这个世界上她恐怕没有对手。这一架该怎么打,她早就想清楚了:牛仔外套每一次冲上来,都被她轻轻松松避过去了,时不时还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去,叫他干着急;她则主要压着水獭头打,动作狠、幅度大、力道却不沉,拳头尽量落在不伤筋动骨、但容易出血的地方,没过一会儿,水獭头看上去就比实际惨好几倍了。 酒吧门口一下子混乱了,女生不断尖叫着“救命啊!”,从涌出门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两个保安高声怒喝着挤了出来。林三酒当即跳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老老实实地被那两个保安给按住了。 “不要动!”一个保安冲她喝道,用力将她压在墙上。这个人的直觉没有吴伦那样敏锐,但可比那水獭头强多了,明明林三酒都被按住了,他自己却忽然害怕起来,声音微微发抖,手上也用尽了力气。“报警,赶紧报警,都打成这样了,得送医院……” 另一个保安赶紧掏出了手机。报警电话一接通,那头先响起了一个机械女声:“于笑海,请稍候。” 那打电话的保安应该就叫作于笑海吧?看来她没有合法身份就不能报警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林三酒趴在墙上也不大舒服,一把就甩开了保安的手,跟他说了声“我不动”,随即慢吞吞倚在墙上,将双手插进了衣兜里。要不是她衣服上还溅了些血,她看起来简直和其他凑上来看热闹的人群无异;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可比酒吧里的乐队演出有意思多了,不住有一道又一道的目光从她身上划过去,夹杂着窃窃私语和议论纷纷。 “打人的就是他啊?”一个女孩子小声对同伴说,“虽然看不见脸,但你不觉得他可能有点帅吗?” “他可是会打人的诶,你品味太可怕了吧……” “说不定……” 林三酒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那个报警的保安身上,对于旁边纷纷杂杂的声音几乎没往心里去。在酒吧里酒后滋事的人恐怕不少,那个叫于笑海的保安几句话就把情况说完了,看样子挺熟练。他挂了电话,冲林三酒威吓道:“警【】马上就来!你们都不要动!” 等看见警车来了的时候,她一转身就可以从这群人面前消失,谁也拦不住她。到时就简单了,跟着警车一路回去就行了,看来在天亮之前有希望能找到监控视频。 “打人的就是他啊?”一个女孩子小声对同伴说,“虽然看不见脸,但你不觉得他可能有点帅吗?” “他可是会打人的诶,你品味太可怕了吧……” 林三酒一怔,腾地直起身。 这个对话在刚刚已经发生过一次了。这么说来,那个叫于笑海的保安难道马上就要—— “警【】马上就来!你们都不要动!”那保安又一次喝道,语气、动作与刚才一模一样。 ……刚才半分钟里发生的事情重演了。 这只能说明,现在在她身边,有一个进化者。 “谁?”她扬声喝道,也不记得要装男声了,噔噔几步走到街道中央,扫视着每一张脸,喝道:“出来!” 然而周围的人似乎对她的行动全无所觉,那个女孩第三次说“打人的就是他啊?”,连保安也没有上来抓她。就好像她身边这一幕正被反复倒带播放;只有她还能行动,只有她的时间还在继续往前走。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那种拿普通人撒气、不成器的进化者……” 从看热闹的人群里,低低地响起了一个声音。林三酒猛地一拧头,目光循声落在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上。 “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人慢慢地从人群中转过身,从身边无知无觉的普通人里一步步走了出来。那一张肤色干净、五官细致的年轻面庞,像星星从水底浮上来似的,越来越靠近了。“你好像是有目的的……难道你是为了让他们报警吗?” “你是进化者,”林三酒心脏咚咚跳起来,“是不是你拿了我的启事?” “是啊,我目前暂时还算是个进化者吧。” 那年轻男人轻轻苦笑了一下,说道:“能用人偶师来吸引其他进化者的注意力,你干得不赖……那个哪怕在晚上都很显眼。” 果然是他撕了启事——林三酒正要扑上去、将他压制住的念头和刚刚积蓄起的力量,突然一瞬间就全消散了。 “你……你怎么知道它在晚上很显眼?”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年轻男人颇有几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因为我就是晚上看到的啊,”他回答道,“我撕下这张启事后,一直等在这附近,都三四个小时了,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再次出现。” 吴伦是6点多失踪的……这么说,吴伦不是他劫走的? 林三酒正又惊又疑时,汉均的手机在她口袋里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是吴伦的号码。 1322 有惊无险的吴伦 “喂?是……林三酒吗?” 吴伦的声气听起来很弱,浓浓的鼻音有一瞬间让林三酒以为她哭了。 “是我,你没事吗?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姑娘吸了一下鼻子,小声说道:“没有,没什么大事。下午我出车祸了,手机又没电,我现在在医院……” 这是一个林三酒怎么也没猜到的答案——不过这句话一入耳,她立刻打断了吴伦:“你等一下。” 既然得知吴伦仍旧安全,紧迫的指针顿时就转向了另一头。 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年轻男人,和他身后仍旧在一遍遍重演相同对话的众人;凌晨三点多的夜里,除了酒吧附近一片热闹,其他地方始终寂静安宁,所以很难看出这种“倒带”效果覆盖的面积究竟有多大。 “我对你没有恶意,”她匆匆说道,还听见吴伦在电话里“啊?”了一声。这个年轻男人一开始不给她打电话,反而守在这儿等她出现,说明他心里对其他进化者充满疑虑,绝不能让他再退缩离开……她建议道:“我只是想要找到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同伴。如果你愿意谈谈的话,我们就上去。” 说着,林三酒向天空指了指——一路以来,她在成百上千的摄像头底下也是待够了。 “楼、楼上?”那年轻人一愣。 “不,”林三酒说,“路灯顶上。” 对于初次见面、互相试探的两个进化者来说,路灯真是太方便了。它的优点显而易见:空中没有障碍物,很难埋伏;立足之地极小,很难战斗;距离被拉开了,很难突袭——上下四面八方都是空的,一旦有不对,哪儿都可以是逃生之路。 然而那年轻男人抬头看了看路灯,脸上却划过了一丝不情愿。他抿嘴顿了半秒,再开口时,语气听起来又干又快:“我这就上去。” 等林三酒借着意识力、在杆子上两个蹬跃,一翻身落在了路灯头上时,她往下一望,才明白那年轻男人为什么会面有难色了。 “把你的医院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去找你。”林三酒匆匆对着仍在通话中的手机说了一句,不等吴伦再开口,她说了一句“我这里有点事要先处理”,就挂上了电话。 对于大多数进化者来说,攀登路灯这样的高度都不算很难,但那是处于“能力没有衰退”的前提之下。那年轻男人显然已经身在这个世界一阵子了,能力开始受损了——他立在地上犹豫几秒,扬手朝路灯上甩来了一条绳子;那绳子第一次在没等碰着灯头就掉了下去,第二次才算是卷上了路灯那一截垂下来的杆子。 他将绳子固定在腰上,双手攥着它踩着电线杆往上爬,越往上越艰难,好几次一脚踩滑了差点又跌下去,结果足足花了两三分钟才爬到顶端。即使上来了,也不代表就能站稳了;那年轻男人猫着腰,慢慢在路灯上坐了下来,双手紧紧抓住了电灯杆子,这才颤颤地吐了一口气,呼吸都有点儿粗重了。 他面色青白交加,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没说话,只怔怔地望着自己垂在空中的双脚,以及漂浮在脚下的大地。 “不爬一次还真意识不到……”他抬起头,轻轻苦笑了一声。“原来四五个月就把我的体能销蚀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坐在对面那根路灯上的男人,就是她自己的未来——林三酒想安慰他一句,一时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二人静了几秒,年轻人伸下去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底下马路上像一群小黑虫子似的脑袋瓜,顿时从被束缚的那一小段轮回里挣脱了出来,开始四下分开聚拢,转来转去,还传来了时不时的喊声:“他人呢?谁看见他走了?” “很厉害,”林三酒衷心称赞道,“这是你的能力?” “不,一个特殊物品,”那年轻男人摇摇头,说:“其实它主要是针对堕落种的时间攻击物品,普通人只是额外附带的罢了……堕落种就不会像他们一样被困住这么久,而它对进化者更是压根没有效果。其实是很鸡肋的东西,没想到来了这儿以后,它却派上了大用场。” 林三酒张了张嘴,一时有点恍然。“堕落种”、“时间攻击”……她明明才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四五天,再听进化者谈起这些话的时候,却感觉犹如隔世一样。 “能再次遇见另一个进化者真是太好了,”她忍不住长长吐了一口气,浑身都微微发热,“我只遇见过变成普通人的前任进化者。” “我也遇见过,大概三四个吧。”那年轻男人倒是恢复了平静,声音从不远不近的另一根电灯上传了过来。二人一站一坐,都处于灯光之上、黑暗之下,彼此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好像城市越大,人越多,出现进化者的几率就越高。” “你对这个世界很了解?” “这四五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找保住能力的办法,在搜寻信息的过程中,也就对这个世界有一些了解了。”那年轻男人口齿清楚、声音柔和,“我叫河欢。” “林三酒。”出于礼貌,她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年轻男人点点头,好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才好。林三酒问道:“你想留下来,还是走?” 河欢摇了摇头,好像在看一个还没有掌握上课内容的后进生。“你说得就像是我们有选择一样……从我找到的前人记录来看,我们是走不了的,除非你能在这个世界里成功制造末日。” 看来所有明白情况后想离开的进化者,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办法。 “不,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林三酒盯着他,问道:“你如果真的甘心在这个地方老老实实生活下去,你也就不会撕下我的寻人启事了,对不对?” 河欢笑了一声,揉了揉脖子,一头凌乱发丝被夜风吹得打在脸上。 “你有什么办法?”他问道。 林三酒将自己想要朝世界之外传递消息的想法说了,又解释道:“不过,我手上所有对外联络的工具现在都没法用了,所以我才需要聚集到更多的人一起努力。” “只需要向十二界发送一条消息……?”河欢沉吟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熠熠发亮。 “如果只是传一条消息,那成功的可能性就比毁灭世界要大得多了,”他显然也有些激动,语速都快了不少,问道:“但是,传递出消息之后呢?” “会有人来接我。”林三酒一字一句地说,“不管我什么时候能把消息发出去,只要发出去了,就会有人来接我。到时大家就可以和我一起走了。” “真的?”河欢虽然外表斯文温和,但性子却利落得叫人佩服——仅仅是思考了数秒,他就腾地从路灯杆上爬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干了!即使什么也不做,我的能力也在渐渐消亡……不妨努力一把。” 林三酒这才重重松了口气。“你不怕我骗你?”她问道。 “在这种大家迟早都会退化成普通人的世界里,先来的人可能会骗后来的人,反过来却说不通了。”河欢不仅当机立断,思维似乎也很敏捷:“你骗我也得有好处才行,如今我的能力、物品都开始了全面受损,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如果冲着我的身外之物来,下手抢就行了。除此之外,你我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又有什么必要骗我呢?” 看来她运气还真不错,第一个遇上的进化者,不是那种被偏执多疑给遮蔽了逻辑理智的人——林三酒有点儿庆幸地想。正在这时,脚下地面上又响起了一阵骚动;她低头一看,在路灯光汇聚成的光河里,警车特有的警报灯闪烁着从远处游了过来。 酒吧门口那几个人影子顿时停住了转圈,纷纷迎上去。 “你为什么要故意让他们报警?”河欢低头看了一会儿底下嘈杂的众人,想起了这个问题。 现在既然重新与吴伦联系上了,林三酒自然也没必要去【】局看监控录像了;她掏出手机一看,发现吴伦果然发来了一条写着医院地址和病房号的短消息。 “说来话长,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简短地答了一句,问道:“我现在得去找一个我在这儿认识的普通人朋友。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路上还能好好聊一聊。” 对此,河欢没有意见。二人在路灯上方等着底下的人群都散了,这才回到了地面上,远远绕开了酒吧,在河欢的建议下,二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出租车所产生的隐约不舒服之感,全是因为吴伦,既然得知她只是发生了一场意外,那林三酒就实在找不到理由不用这种十分方便的交通工具了。 有了河欢的那件特殊物品,二人轻轻松松就进了医院。吴伦被安排在一间双人病房里,因为时间太晚,早就熄了灯。林三酒轻轻叫了声“吴伦,是我”,一推门时,走廊里的光才洒进了黑漆漆的病房里,正照亮了靠近门边的病床,以及吴伦那两只毫无睡意、黑洞似的眼睛。 1323 寻人启事 目光落在林三酒身上的那一刻,吴伦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到二人走进门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又把嘴巴闭上了。 “你来了……”她轻轻在床上动了一下,很不舒服似的。“他是谁?” “是我刚刚认识的进化者。”林三酒简单为二人介绍了一下,凑近病床,压低声音问道:“车祸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么?” “脑震荡,医生说是。”吴伦有气无力地说,“身上还好,只是有些淤青……出租车开到一半时被别的车追尾了,我撞到了头。” 看样子她也受了一通折腾,又没休息好,黑洞洞的眼睛下泛起一片青色,嗓音干燥沙哑,甚至连神态都有些木怔;怪不得刚才一推门看见她时,都叫林三酒吃了一惊。“他们说我昏过去了一阵子……刚醒来的时候,把我们去贴广告的事也给忘记了。” “那不是很严重吗?” 吴伦似乎想点头,又顾忌到伤情而忍住了。她那一张略有浮肿的苍白的脸,压在一枕头的黑发上,好像再叹一口气就渐渐消失。“医生说是正常的……”她声气低弱得连说话都像在背台词,“我到晚上慢慢想起来了,才想起找夜班护士要手机……没想到你真接了电话就过来了。” 林三酒顺着她的目光一转头,看见了她病床旁柜子上仍旧在充电的手机,插着一个大概是借来的充电器。 “你没出事就好,”林三酒现在想起来,还犹有余悸。“我顺着你回家的路找了很久,没人看见你,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被绑架了。” 吴伦身体不舒服,只动了一下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她的目光在河欢身上转了几圈,仿佛有点儿戒备似的,小声问:“你们……是通过那寻人启事……?真、真的是另一个进化者?” 她好像至今还难以完全相信林三酒居然是一个进化者,而不是精神病。 “是,”林三酒答道,“他不会伤害你,你放心。” 河欢不像是那种会随意伤人如伤蝼蚁的进化者,这一点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意外之喜——她恐怕自己将要见识到各种各样的家伙,早做好准备要与令人厌恶的人打交道了,如今第一个加入的人却是河欢,还真叫她松了口气。 “那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吴伦小声问道。 这个问题,林三酒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与河欢商量过了。正如她所推论的一样,他也认为,既然有进化者能被传送到这个世界来,就说明它也是末日世界体系的一部分,本质上来说,应该是可以与其他末日世界传递沟通消息的。 他们要做的,是在这个密不透风的世界里找到破绽。要做到这一点,他们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消息。 “我们目前还会继续散布广告,找更多的进化者,”她给吴伦掖好了被子,看了一眼对方手机上的时间。已经6月10号凌晨4:15了,刚才吴伦提起过,到今早十点她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她其实应该再休息一两天,之所以急着要早早出院,她说是因为住一天院就得小一千块钱,她住不起。 对于坐拥一千张同样序列号钞票的进化者来说,林三酒对此也毫无办法。 “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现在还能再睡上六个小时,我到时来接你。”她只好冲吴伦一笑,说:“我不会乱来,你的世界肯定能撑到你出院。” “……一点也不好笑。”吴伦咕哝了一句,将自己埋进了枕头和被子里。 虽然河欢也没有多少钱,不过他却给自己弄到了一间很像样的公寓,比起吴伦家来说,离医院近得多了。林三酒干脆随他回去了——他们二人之间还需要互相了解的地方,实在太多。 当河欢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浅了,蒙蒙亮的暗蓝渗透了玻璃,将他仅亮着落地灯的客厅里染出了雾一般的暖冷配色。 “自从被传送到这里以后,我最讨厌黎明。”他转头看着窗外,低声说,“一天过去,又一天要来……像磨盘一样把我磨得越来越薄,我却对此毫无办法。” 河欢仰头将威士忌尽数倒入喉咙里,等装着冰块的杯子落回台面上时,他的眼尾、双唇都淡淡地晕开了飞红,细致五官看着像是落在绸缎上的花瓣。他的外表斯文柔雅,一说话、一动作时,却能让人感觉他身上近乎锋利的干脆坚决:“我们说正事。你说要打广告找进化者,这个主意是不错的。” 林三酒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但是,靠弄钱去买广告,这一点就不现实了。”河欢吐了口气,似乎被勾起了回忆。“你来的时日短,对这个地方了解不深。你也知道,连手机号都控制得这么严,何况是钞票?就算你现在去抢了银行,弄到比方说一百万吧,除非你一张一张往外慢慢花,否则你这钱也只能烂在手里。” “为什么?” “超过一万的金钱来往,必须走银行转账。”河欢一笑,靠在沙发上——他虽然饮酒,酒量却似乎不大。“这是他们的法律规定……在这个金额以上,出入的每一笔钱,都必须有来路、有去向,有迹可循,你拎一袋子现金去找电视台打广告,人家转头就可以报警。” “但这毕竟是现金,硬通货。就算有这样的规定,也总有人愿意收的吧?”别的不说,汉均不就说自己抢了一辆运钞车吗? “如果和你打交道的人不是走正道的,那确实有人愿意收,当然,一百块钱能折价成几十就不好说了。”河欢解释道:“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人,收了钱最终不是都要拿到银行去吗?没有相应记录,银行可以当场没收。不在银行里的钱,就等于不是你的,因为花不出去多少。而且就算别人愿意收你的现金,大多数情况下你也不敢给。” “怎么说?”林三酒一怔。 “大额现金来往不受保护,你钱给出去了,人家收下来了,他可以一转眼说没收过……警】来了,先抓的是你。所以久而久之,没有普通人会接受大额现金交易。难道我们还为打广告这种事,满世界去找黑|道、想办法洗钱?那可就绕远路了。” 汉均的确也说过,他抢运钞车时结识了不少地下世界里的人……看起来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虽然他不知为什么,连一千六百万都有信心能够消化掉,可惜的是现在林三酒却也联系不上他了。 “与此同理,什么珠宝玉石黄金之类的东西,你没有购买文件、品质证书的话,恐怕还不如捡钱包来得快。”河欢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十二界里不是有那个红晶吗?我本来想试试运气,结果一进店门,他们看也没看红晶,先管我要身份证件和各种手续。” 林三酒不由听得怔住了。 “这么说吧,在这个世界里,最值钱的不是钱,也不是黄金珠宝。”河欢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比了一个圆。“最值钱的,是官方给你盖的章。各个部门、各个手续,无数个章。没有它们,你的钱不是钱,你这个人也不是人。” 林三酒吸了口气,一时只觉全身上下都好像被厚厚蛛丝给捆绑严实了一样,喘不上气来。她转了转身子,好像在下意识地确认自己仍旧能动,这才问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不必想得过于复杂,”河欢沉吟着说:“不如直接去找打广告的地方。我们有的是武力,叫一个电视台负责人之类的屈服还不简单吗?别人用钱换他们的服务,我们用他们自己的命换。” 到底是进化者,就算平时面对普通人时颇多克制,该狠起来时也毫不犹豫。 “那就这么办。”林三酒点点头,感觉稍稍松快了一些。 二人就接下来的计划详谈了一会儿,又做好了分工,等都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天色也早已大亮了。等林三酒将吴伦带回家的时候,已经足有一天一夜都没有来得及练习意识力了——因为时间关系,受损的这一部分意识力虽然不多,但是否还能再靠练习弥补起来,连意老师也不敢肯定。 然而她没有为此低落。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总算是有了干劲,有了方向,也有了同伴;她一定能将信息传递出去,等到礼包来接她的那一天。 “你干什么去?” 当林三酒准备要再次出门时,吴伦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怏怏地问道。 “还剩了不少小广告,”她抖了抖手里一叠纸,“在河欢的计划开始之前,我想尽量把它们都贴完。” 吴伦犹豫了一下,问道:“那……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哪里能让刚出车祸的病人再跟着自己折腾。林三酒干脆走过去,把被子塞进她身下,将她紧紧包成了一个卷儿;人肉卷抵抗不得,已经在被子里情不自禁地笑了半天——她这才嘱咐说:“好好待着,我贴完就回来。” 下楼的时候,林三酒远远瞧见了一个半秃的脑袋,目光在那人后背上逗留了几秒,才继续往小区外走。她仍然用的是特意改变过的步态,走起路来又慢又费劲,加上她这一次打算去远些的地方贴广告,干脆坐车去了市中心;她路上还接到了吴伦的电话,一边坐车一边聊天,倒也不算无聊。 下了公交车之后,林三酒在看见的第一根电线杆前停了下来,却没有动手贴广告。 因为这根电线杆上已经有一张寻人启事了。 “请帮我找找我的丈夫!” 在这一行标题下,印着一张汉均的脸。第一段,是这样写的:“他有事离家后,在6月6号早上给我打电话,要我与他在某地见面,自那以后人就失踪了。他离家时身穿一件蓝色上衣……” 这是欠了各位老妹儿一个多月的打赏感恩,哥先跪下了 大家不妨这样思考问题:我的感谢章欠了一个多月才补齐,在欠的时候,我的感恩之心一天天利滚利,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在30几天之后,如今已经是堪比洞庭湖的一份感激之心了……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首先照例要遛一趟兔组长的!这位毛衣厂厂长的打赏风雨无阻、从不间断;一颗兔组长,恒久永流传……我看了一下,这一个多月里就有小赏无数+400了,太可怕了……咋说呢,我欠你的债,可能要写到死才还得清……这还是建立在你明天立刻住手的基础上! 还看到了大额打赏的姥姥们(女性大佬就是姥姥吧?本文大部分读者都是女生,我默认大家都是姥姥了): 青箭s(我真的惊到没坐稳,新上任大佬这是赏了多少啊,我的天……大额打赏都是有番外的,请您千万不要客气!) sofia若冰(跪了……我刚刚才给楼上的泡完茶,翻一页一看,又是个1k的……又惊又感激,喜欢谁请务必告诉我,打赏能换老多小番外了) 眼罩子(熟人了!上次就连着赏过了好几次) 净月心(昨天一起吃了饭(没有)) 饭小鱼同学(这位应该是新姥吧?) 华冰优其司(新大佬,肯定是第一次见,因为想起了花生冰沙,以前没想起来过) 升天君(这位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靠着老朋友,我可以一个人吃俩全家桶了) licher2011(也是新姥吧!一口气打赏了300,感激不尽……大额打赏都是有番外的,您想想要看谁!) 波西米亚的翔(虽然没有翔,却依然有您和您的200……) aks039(等一下,莫非是按照林三酒起的名字吗) 轩辕碧落(我叫宇文黄泉咱俩凑一对儿了) 养鹅场一枝花(又是一位新人!五月发生了什么!) 屎倔人(打赏的哲学家是完美物种了吧,感觉收了你不少打赏了……) ofen月(打赏与评论双杰出……) 以下是五月打赏的各位,非常谢谢你们!从531按时间倒叙排: 感谢夕月再晨、君米xi、朔间游、慢狼中(woc话说中|国|人|民是不是敏感词啊)、江鸟欲燃、ne灬崔、黛右、10yue10hao、懒虫lvn、孟买的福晋(中国人民的老福晋了)、雅兒(1号欢)、斛鹤(其实这俩字合一起就不认识了)、rrr、今天学ner了吗、空条小笼包x1(新面孔)、猫猫大魔王、azi; 芃小汐(见过!)、shihon730311(也是新人吧?)、斯巴安是我老公(行吧……)、苍白bt的人儿(没有多字)、嫣然小调(中国人民的老调了!)、oroyalxy(大佬不养文了么)、lda_、鲜榨猕猴桃、青鸟qvq、明河翻雪、茫小岛(岛主您好!)、啾啾叽歪、时之幽灵(这也是姥姥啊!)、白墨煮水(清肝明目)、等我想到好名字再说(好)、汾驴阿胶12138、书友120718085346471、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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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几块碎片,不同的人来看,就能拼出不同的故事。这种零零碎碎的线索所包含的可能性太多了,她总是只能猜来疑去,未免太叫人厌烦——林三酒一咬牙,又一次打开了手机。 打给寻人启事上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老公?”一个女性的嗓音当即响了起来,所饱含的急切,几乎要将她自己的嗓音给涨裂了,颤巍巍地发抖:“你在哪里?你这个手机不是丢了吗?” 林三酒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喂?老公,你说话呀,”那个女人加快语速,哀求时带上了鼻音:“你人到底在哪里,我现在马上去找你!” ……假如这个是演技的话,哪怕被骗也是天经地义的了。 “我……我不是你丈夫。”林三酒清了清嗓子,有意将嗓门压沉了。 电话那头突然一下静了。 “什、什么……”那女人怔了两秒,随即从绝望里泛起了一丝隐约的怒气。“你是谁?我老公的电话怎么会在你手上?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要怎么从这个好像快要情绪崩溃的女人口中问出讯息,还真是一件不好办的事,尤其是第一句话必须得仔细斟酌。林三酒四下看看,果不其然在方圆二十米内就又扫到了四五个摄像头;她大步走向人行道绿化带,猫腰钻进树丛下,坐在了边沿上,让自己被枝叶厚厚地遮挡起来了。 断绝了外界的目光之后,她总算稍稍静下了心——身为五感敏锐的进化者,处于一个全方面摄像监控的环境里时,受到的影响远远比常人更大。 “你说话啊!”那女人又一次在电话里叫道。 “我看到了你贴的寻人启事,”林三酒慢慢地说,试图能够让她冷静一些。“我才发现,我捡到的这部手机是你丈夫的。” “捡到的……?”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近乎茫然了,“在哪捡到的?什么时候捡到的?” “博物馆附近,”林三酒说的都是没有意义的时间地点,“5号早上吧。” 那一头的怒气、希望,顿时一起泄下去了。 “那没有用,他原本就是在博物馆上班的,也是5号早上离家的……你把他的手机还给我吧,手机里也许有线索,我肯定会感谢你的,你告诉我个价——” “你知道他5号早上要出门?你把详细情况告诉我。”汉均5号早上分明是携赃潜逃了才对,莫非他在骗她? 那头的妻子一顿,似乎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下意识地答道:“我不知道……前一天晚上他值完夜班后告诉我手机丢了,拿走了我的手机。我5号就没有联系他,下班回家以后,等到深夜也不见他回来……他是第二天,也就是6号上午才打电话到我单位,告诉我他有事出门了。等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三酒深吸了一口气。“这部手机我会还给你,你不用给我钱。我就是想问你一些事。” “真、真的?我……你要问什么?”那女人似乎在无措之余,也生出了警惕:“我们没什么钱,我也报警了……你真的是偶然捡到手机的?” “警方怎么说?”林三酒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没、没怎么说……就让我在家等消息。” 这个妻子显然满心焦虑不安,就算自己在她眼中再可疑,也是她在洪流中能抓到的唯一浮木了。不给她多想的机会,林三酒紧接着问道:“你和你丈夫在6号早上通电话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顿时静了一静。 “这……你问这个干什么?” “捡到手机也是因缘巧合,说不定我能帮点忙。”林三酒也知道,自己等于是在欺骗这一个处于绝望之中的妻子——但至少是一个白色谎言,于其无害。 “真的?不过……告诉你也没有用,大部分内容和找人没什么关系。”那女人仍旧没有全信,只说道:“他给我解释了一下情况,我们在电话里约好去铜地码头见面,但我去了,他却不在。这几天我一直给我自己的号码打电话、发信息……啊,我有一次还发错到这个号码上了!你收到了吗?” ……原来是这样? 林三酒沉吟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真相。 这个女人对赃物一事知情吗?假如不知道,那她到底该怎么说,才能尽量显得不那么残酷? “手机我会还给你,你想一个交接地点吧,我就不露面了。车站大厅有寄物柜之类的吗?”但是电话卡她得留下来——毕竟给进化者看的那么多启事上,印的都是这个号码。 “啊?”电话那头吃了一惊,“什么车站大厅……我不知道,没有吧。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见面?你就算找到寄物柜一类的,肯定也要留个人信息,又有什么意义呢?” 感觉就像是两个频道在通话时岔了信号。她既然面都不愿意露,当然更不可能留什么登记信息,除非—— “必须留个人信息才能用寄物柜?”林三酒觉得自己在不断被这个现代世界惊奇着,个人信息不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哪里有对外开放的寄物柜,不过到处都是这样的呀。”那个女人听起来比她还惊奇,“到处都要留的,真的。” “那我把它留在花坛树丛里面。”林三酒当机立断,对另一头立即响起来的急切声音充耳不闻:“你晚上12点过来拿吧。” 现在白天人多眼杂,也不是留下一部款式很新的手机的好时候。 “花坛?哪里的花坛?” 林三酒报上了她下车的那个公交站台名称,以及找到寻人启事的这一条路名。“在一条盲道旁边,盲道上有几块碎砖,碎砖旁的花坛……”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顿时粗重起来了,风声伴随着那女人的脚步声一起灌进了手机里:“你等一下!你等一下!” 林三酒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了。 妈的——她一把将汉均的寻人启事给扔在了路上,暗骂一声,腾地跳起来,挂断了电话。 谁能想到他老婆居然是刚刚才把这张寻人启事贴上去的,现在还没走远! 林三酒四下一望,果然看见从人行道的一头上,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影正没命地往这个方向跑,凉鞋“啪嗒、啪嗒”打在路上,每一步都十分响亮。路上行人纷纷避开她站到了一边去;在他们的侧目下,那女人还不住高喊着:“喂!你等一下!” 汉均妻子看见她了——幸亏她还保留着昨夜的打扮,虽然没了口罩,远远看去也还是像个男人。 普通人再怎么跑,对她而言也造不成威胁。林三酒一低头,转身就大步走开了——哪怕是走,她的速度也远远甩开了普通人的奔跑。只需几个转弯,汉均的妻子就从身后彻底消失了,连她的喊声都一丝也听不见了;她在两栋大厦之间的人行道上停下来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顺手把汉均的手机仍旧揣进了兜里。 ……这样也好,毕竟刚才没有抽出电话卡的闲暇。 林三酒给汉均的妻子发了一条短信,叫她仍旧在今夜里同一时间去花坛取手机后,就暂时先关了机。就算他的老婆一直守在花坛附近等着她出现,她也有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机给扔进树丛底下。 接下来的大半天,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当天晚上11点53分,汉均的妻子果然如约出现在了花坛旁边。 她仍旧穿着白天的衣服——凉鞋、牛仔裤和白色t恤,头发凌乱,双眼浮肿,一张黯淡的椭圆脸。她手里拿着一只手机,打开了电筒光,低着头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找。 等她终于找到了那几块盲道上的碎砖时,她颤颤巍巍地吐了一口气,急忙趴下来,伸手进树丛里摸索。她的指尖先摸到了一个塑料袋似的东西,但是太大了,硬硬的,不像是装着手机,倒像是谁随手塞进来的垃圾。她的手指又在地上探了探,这次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面。 她将电筒光往里一照,果然看见了那一个熟悉的丈夫的手机。 她没有伸手去拿,却慢慢地将电筒光从手机上挪开了,挪进了树丛深处。 在被手电光照亮的树丛里,汉均血青黑肿的脸,从被缠得紧紧的黑色塑料袋里探出来,倒在泥土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1325 永远消失的号码 “什、什么?”吴伦正在倒水的手一抖,险些将壶掉在地上。她急忙抓稳壶,回头扫了林三酒与河欢一眼,脸色有点儿白:“人都……都抓到一起去了?” 河欢的公寓因为宽敞舒适、交通方便,近几天被林三酒越来越频繁地当成了一个据点。自从遇见了汉均妻子、把手机还回去以后,她的寻人计划就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总算没再出什么意外了。当吴伦休息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跟来凑凑热闹;只不过,她和河欢总是隔了一层似的混不熟,而且她看起来也实在不爱听与进化者相关的事情——每一次林三酒提及时,她总要不大舒服地转过头去。 像现在这样被吓了一跳、不自主地插嘴进来的时候,倒是少见……看来她即使不喜欢,也一直都听着。 “嗯,”林三酒仔细看了看站在厨房里发怔的女孩,慢慢说道:“我们发现郊外有很多工厂都不干了,厂房都空着,整片工厂区就像死城一样。装他们十几个人,正好。” 就算那十几个人想求救,都没有人能听得见他们喊。 吴伦抹了一下脸,稍稍镇定了些。她转过身,继续摆弄手里的汤锅,后背对着林三酒,问道:“突然被带走……他们都吓坏了吧?” 那自然是难免的了。也只有她,才会考虑到人质被绑匪抓走时会不会害怕吧。 “吃完饭以后,你们……就要去找他们了?那……那工厂具体在哪里?”吴伦心不在焉地抓了一把挂面,放进锅里,小声问道。她最近老是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的样子;托她妈妈的热汤面理论之福,林三酒这几天里吃了至少四五顿热汤面,也不知道吴伦是想借此安慰吃面的人还是做面的人。 “是啊,不过我不会伤他们性命的。” 她一边回答,一边缓缓伸出手,将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打量了它几遍。吴伦有点儿大大咧咧的,不喜欢套手机壳;这部旧款机子背面已经有了不少划痕,还就这么随意地被扔在了桌上。 河欢原本正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见状扬起眉毛、微微一笑,以普通人绝对听不见的音量问道:“你想看她的手机?” ……他的心思倒真是敏捷。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吴伦的密码,她只需要在吴伦开手机时远远扫一眼就知道了。要打开它是分分钟的事,但是……有一道无形的障碍。 她抬眼看看厨房里的姑娘。 “吴伦,”她干脆不想了,直接喊了一声:“我能看看你的通讯记录吗?” 厨房里的背影动作一顿,却没有转头。筷子停在汤锅上方几公分,好像忘了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看那个?”吴伦问道。 林三酒慢慢地说:“……我想找一个电话号码。” 吴伦放下了筷子,好像想要侧过身来,又转了回去,仍旧以背影对着她。“那……那你看吧。” 以这个世界对手机号码管控之严厉来讲,骚扰诈骗推销电话却数不胜数,也真是叫人吃惊。吴伦平均每隔两天就会接到一个这样的电话,各式垃圾短信就更别提了——林三酒越过了一切仅有几秒的短暂通话和未接来电,划到了6月10号的通话记录上。 看了一会儿,她放下了手机,磕得茶几“当”地一响。吴伦立即转过头,从厨房里问道:“找到你要的电话号码了吗?” “……没有。”林三酒抬起眼睛,冲她轻轻笑道。 吴伦望着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再次低下头去煮汤面了。 这一天深夜里,当林三酒与河欢戴上口罩、一起走进工厂大门时,她觉得自己吃下去的汤面似乎都化作了石头,梗在肋骨之间,拽着她的心脏往下坠——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股隐怒,让她只想一拳又一拳地将谁的脸砸扁。 她大步流星地穿过空荡荡的厂房,脚步声“咚咚”地震响了地面;含着怒气从远处冲来的进化者,显然让兔子一样的普通人都生出了本能的恐惧——远处那十几把椅子上坐着的人影纷纷有了反应,在挣扎扭动时不住发出“唔呜”的闷哼声。 河欢一声未出,只是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哪怕是在吃完晚饭、吴伦回家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有问——对于这份体贴,林三酒不是不感激的。 她几步走进了那十几把椅子之间,目光和手电光一起,从一张张被胶带压得变形的脸上扫了过去。在她与河欢将这十几人绑架来的时候,她还很有几分过意不去;但她现在却只想给每个人都来上一拳。 “怎么样?”林三酒一个个地将手电光刺进他们的眼睛里去,问道:“你们现在都了解状况了吗?” 又是一阵闷哼声。白光将他们的半张脸映得纤毫毕现:有的血红,有的惨白,每一个的嘴巴都被毛巾塞得高高地鼓起来,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将他们的声音死死堵住了。他们的手脚都被绑在了椅子上,有一个男人显然试图趁他们不在时逃跑,此时翻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走过去,将一只脚踏在那个男人椅子上,笑了一笑。 “我不知道你们这个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懒得管。我只要你们帮我一个忙……”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朝河欢示意了一下。“办好了这件事,我也能回家,你们也能回家,岂不是两全其美?” 河欢看了她一眼,随即从一只袋子里取出一部黑色手机,走进一圈椅子之中,扬起来给他们看:“这是谁的?” 众人静了一会儿,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林三酒一脚将地上那个翻倒的男人连人带椅子踹去了好几米,撞击声隆隆地被空厂房放大了,回荡在积满灰的货架之间。被憋住的尖叫从人质们的喉咙里响了起来。 “我朋友问话呢,这是谁的?”等回音落下时,她轻声重复了一遍。 一个头发稀疏、身形松弛的男人顿时呜呜嗯嗯地发出了声音。 “问话就要回答,”林三酒掏出刀片,从他耳后处将胶带划断了——那男人怕得脸上肌肉乱跳,连眼睛也不敢睁开;当胶带被撕下、毛巾被抽掉的时候,他被堵住了一天的惊恐也一起宣泄了出来:“别、别伤害我!” “这就像话多了。”河欢的声音总是十分温文和雅,即使他的神色与温文和雅一点关系也扯不上。“怎么,不威胁我们了?你不是很重要的人吗,你的属下不是肯定已经报警了吗?” 说来也有意思,这十几个人明明只是各家电视台、报纸杂志、广告公司的持有人,但是大多数都胆气壮得惊人——哪怕是被不明身份的绑匪给抓住了,还能恐吓警告绑匪们小心后果。尤其是当这十几个人都被聚集在厂房里之后,这份胆气更是翻了番;大家都是这附近几个城市里的同行,在认出彼此的身份以后,面对仅有二人的绑匪,他们就差没有成立一个人质同盟了,底气硬得当时林三酒都头疼。 ……不过,这种态度在十几个小时之后,可就不一样了。两个绑匪以行动表达得很清楚:他们不在乎人质死活。 “来,你知道要干什么的,”林三酒将手机拿到那男人面前,对着那一张满是汗水、眼泪和口涎的脸,轻声说道:“我解释过的,你还记得吗?” 那男人使劲点头。 “不该说的话,不会说的吧?”林三酒求证道。 那男人使劲摇头。 “我来给他上个保险。”河欢笑着说,从后腰掏出了一把枪,抵在了那男人太阳穴上,那男人登时发出了呜咽声。 这个世界里不仅禁枪,还禁气枪、水枪、仿真玩具枪和弹弓——连射箭运动用的复合弓,都必须由专业体育院校按运动员人头数进行申请购买,每个月还有监管方进行库存点查。了解情况之后,林三酒只好在进门前用【描述的力量】仿制出来了一把假枪,有限时间内,用来吓唬普通人是足够了。 面部识别顺利地认出了主人面无人色的脸,说明手机确实是他的。在二人监视下,那胖男人示意林三酒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张总?”那一头,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胖男人松垮的嘴唇不住颤抖,一时却说不出话。电话里继续问道:“张总,您去哪儿了啊?这大半夜的,我们找您一天……” 河欢将手枪顶得紧了一些。 “你别说了!你听我说!”这位张总突然爆发出来,喝道:“明天开始,所有交通广告和银幕广告全部撤掉,换上——你给我拿个纸记下来,换上这一段话。” 林三酒无声地给张总鼓了鼓掌,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纸,让他一行行读给电话里听。纸上写着一段她要传达给其他进化者的话,早在白天时,就给他们看过了。 “这是什么?张总,您说要全撤掉,这怎么行——” “少他妈废话,记下来了没有!”张总的火气似乎全冲着属下去了,“有什么后果我来担着,但你要是不干,你明天就走人!” 挂了电话之后,林三酒将它直接卡片化了,笑着说:“做你下属还真辛苦啊,张总。” 有了开头的第一个,接下来也就轻松多了。期间自然少不了哀求抗拒和试图讲理的人,但是在林三酒徒手砸碎了一块钢板之后,大家都忽然乖了:不仅按照要求放上了广告,还主动指导自己的下属一定要尽快、全面、高效地开展工作,争取完成两日内将所有广告、宣传都替换下来的指标——林三酒自己都听得有点儿闭不上嘴了。 给他们喂了一点面包和水之后,两个丧心病狂的不法分子甚至还让他们轮流上了厕所,这才将他们重新捆好,离开了工厂。河欢的计划简单、直接却谨慎:每天都让这些负责人们打一两个电话,让他们的同事家人不至于报警,同时也能保证广告能顺利投放——等广告换出来一阵子,再放人。 至于放回去之后敢不敢撤销广告,就全看他们俩这几天的表现了。 “这回闹的动静可就大了,”走在路上时,河欢在夜色中一笑,“我们两个的存在应该藏不住了。不过,我想他们也不会相信什么进化者之类的事……” 林三酒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可未必,”她轻轻地说,想起了吴伦的手机通话记录。“我要去找吴伦谈一谈。” ……她没有说谎,她晚上在吴伦手机里找的确实是电话号码。 吴伦在6月10号凌晨,也就是刚刚从脑震荡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一直到当天下午这段时间里,她只拨出去了一个电话——就是打给林三酒的。 除此之外,吴伦既没有给妈妈打电话,也没有跟她的组长联系。然而她第二天却顺理成章地没有去上班,她的组长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问。 林三酒生怕自己看漏了,但是事实非常清楚:本该出现的电话号码和短信记录,一个也没出现。通话记录中,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任何一个号码是这几天来反复出现的,就好像吴伦联系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出了车祸之后,为什么只告诉林三酒一个人?她的组长为什么会对旷工默不作声? 所谓“车祸”的那一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在二人即将分手时,林三酒对河欢嘱咐道,“你负责盯着工厂,我今晚就去找她。” “其实你大可不必,”河欢将双手插进裤兜里,面色冷静:“只要我们主动离开,她能上哪找你?对她而言,我们就彻底消失了。” 话是这么说,但林三酒总是狠不下这个心。她与吴伦相识时间不长,却已经记住了这个姑娘给她煮面、让她陪着去逛博物馆、和她一起贴广告时的种种细节……要她转头就斩断这份联系,她做不到。 等她再度回到吴伦家的时候,林三酒意识到自己来晚了一步。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 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房子空了一半,桌上留了一张字迹仓促的纸条。 “我有急事连夜回老家了,不用找我,以后再见吧”——纸条上只有这一句话。 ……自那以后,吴伦的号码就被永久性地撤销了。 1326 六月六号 在6月6号的这一天早上,汉均挂断电话之后,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自从变成进化者之后,不知多少年了,他都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这样激动过了;他站在码头上抬头望向远方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片碧蓝的海阔天空,正如他自由自在的未来一样。 早在昨天凌晨,他就从老婆手机上把自己的号码给屏蔽了,这样一来,那个叫林三酒的女进化者再也没法联系上他了——这么干的时候,汉均的心里竟有点复杂,就像是上了岸的水鬼转头看跌下水的人,还是个熟人。 这种一心要回末日的进化者肯定不多,想一想也知道,他们是最可怜的,也是以后最接受不了现实的。 他的思绪很快就从林三酒身上转开了,回到了老婆身上。只要再等一阵子,她就要来这儿与他会合了……她到了之后,该怎么给她解释呢? 汉均出神思考的时候,一点儿也没遮掩自己的面孔。 这没有必要,要进码头的人都必须经过人脸识别、身份证件检验、随身物品安检等好几项安保关卡,更何况每个角落里都有摄像头,他的身份、模样,早就在系统里了。涉及进出境的地方,监控自然更严;虽然这个码头船只所谓的“出境”,也不过是去公海上转一圈而已——毕竟要拿到真真正正踏上外国土地的批准,可比登天还难。 被处分开除的安保队长,在博物馆失窃后隔天就失踪了,迟早都会引起警方注意的。可是,就算知道他今天从码头走了又怎么样?汉均要打的是时间差,等他们意识到他是嫌疑人的时候,他早就远走高飞了。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挤进了一群等待上邮轮、叽叽喳喳的游客之间。与许多游客一样,他也穿着汗衫短裤,拖着行李箱,脖子上有一个“腾飞之旅”的牌子;还有一张票在裤兜里揣着,那是给老婆预备的。 汉均昨天纠结犹豫了一整天,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给老婆打电话。 他老婆邓倚兰就是平平常常一个妇女,一辈子干过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直到34岁才结婚,除此之外,连迟到都怕扣工资。带着她,她怎么可能理解自己,怎么可能理解以后的生活?对自己来说太危险了,也不该把她扯进来——再说,以后他有钱了,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一开始,他想着好歹夫妻一场,打个电话让她别惦记自己了,再找别人去吧。等电话接通以后,说出口的就成了“你来铜地码头找我”。 ……真是在这个世界泡成软蛋了。 那女人离船的时候最好不要拖累我,否则我就给她推水里,汉均暗暗地在心里发狠道。 今天夜里一点钟时,兴邦号邮轮就将身处公海了。到时他只要前往后方甲板,自然会有一条软梯搭在栏杆上;在那软梯下头,有一艘摩托艇会在黑夜中等着他,将他带上另一条船,偷渡前往别国。 说来也好笑,这个地方监管如此严密,却防不住真正成体系的犯罪组织;负责这次邮轮出行的腾飞之旅公司,私下里就在做走私偷渡一类的生意。幸亏他以前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在道上混的人物,不然还真要为怎么跑路而头疼。 当然,价格绝不便宜,他也不敢透一点风。 表面上虽然称兄道弟,一旦对方知道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手里居然有六件珍贵展品,肯定要被黑吃黑的……他只好假称自己得罪了人,将以前还是进化者时弄到的值钱东西全掘出来,给自己弄了一张“特殊旅客”船票。 对的,一张。 嘈杂说笑、来来往往的游客人群中,一个男人正举着手机,不住在人群中张望来张望去,似乎在找人;当手机因无人接听而挂断的时候,他还忍不住骂了一声“跑哪儿去了”,又举起来再打一次。汉均就站在那男人不远的地方,不太舒服地使劲清了一下嗓子,下意识地遮住了手臂上被挠出来的几道血痕。 每一张船票上都写着姓名年龄、还印着照片;他又是刚刚决定让老婆跟着一起走的,临时买不到票,那还能怎么办?只好打昏一个年纪体型差不多的女游客,把她船票抢过来了呗。幸亏邓倚兰这个人,长相也是平平常常的大众脸,充其量也只是顺眼罢了;加上船票上的照片不甚清晰,勉勉强强也能混过去。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如今连制服一个普通女人都费劲了,还被挠出了这么多伤痕…… “先生,”一个女声在身旁叫了他一句,“先生?” 汉均一个激灵退了半步,抬眼一看,是一个穿着邮轮员工制服的年轻姑娘。“您是乘客吧,请走我们的特殊通道。” 这种底层员工,肯定不明白自己请走的“客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到时候追查起来,这些底层员工之中难免会有人回想起,上船时有个“客人”下船时却不见了……太不谨慎了,何必弄个特殊通道? 汉均急忙低下头,将墨镜戴上,才低声回答道:“我在等人,一会儿吧。” 那姑娘“啊”了一声,茫然地点点头,张着嘴走远了。 汉均有点儿不安起来。 拿票时对方没有告诉他,还有这么一回事……或许那姑娘认错了,或许是“特殊通道”比较靠近逃跑的位置,不会引起同船乘客的注意。他又看了一眼码头外的蓝天与大海——那么广阔,那么舒展。 ……邓倚兰怎么还不来? 一个穿着黑色短袖制服的壮汉,分开人群大步朝他走来。“先生,”那人戴着一顶保安的帽子,一身肌肉撑着衣服,说:“请跟我们去特殊通道。” 汉均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口上犹自说:“我在等人……” “她来了以后,你可以叫她来找你。” 怎么这样坚持?汉均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圈。几个同样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远远近近地站在人群里,将他堵在了中间。 不可能是警【】,他们要抓人没必要装成保安……他深吸了一口气,再说,就算是警【】,他们现在也拿他毫无办法,因为他身上根本没有证据。怕就怕,是黑|道上有人猜他带着东西了。 “好,走吧,”汉均硬着头皮说,没忘了拉上他用于伪装的小行李箱。 才三四个普通人保安而已,放在过去,他简直连眼皮都懒得为他们眨一下。如今他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被他们给带走……还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 腾飞之旅公司在铜地码头有一间办公室,汉均路过时见过,却没想到自己现在正是被带进了这间办公室后头一个小仓库里。两排柜子之间夹着一张办公桌,旁边还堆着一些没开封的抽纸、桶装水;桌后一个男人听见门开抬起了头,冲汉均笑道:“噢,来了。” “彭哥,”汉均几步走进小仓库中央,见那个保安关上了门,却没有出去。他板着脸,说:“你这可是吓了我一跳。” “是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彭哥的模样看着就像一个办公室经理,说话用词显得很有教育,尤其喜欢给人讲东西;第一次见面时,汉均难以相信这么一个人,居然在地下社会里颇有分量——但腾飞之旅公司确实就是他名下的,这几年在走私行当里,做得可谓是风生水起。 彭哥摘掉了眼镜,从桌后站起身,笑道:“计划临时有点变数。” “怎么了?”汉均的心里一瞬间闪过去许多念头:不是黑吃黑就好……是不是公海上巡逻加强了?接应的船船期延迟了?上岸的国家那边出事了? 彭哥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接到领导指示,不能让你走啊。” 汉均怔怔地看着他,有一会儿不能理解这个黑商老大在说什么。“哈哈,”他忽然笑起来,明白了这是一句玩笑:“彭哥真是幽默。” 彭哥也笑了起来。 “所以出了什么变故?”汉均有点儿着急了。 “我刚才说过了。”彭哥拿起一块眼镜布,慢慢地擦镜片。“我做生意,也是要人关照的呀。” 汉均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却觉得自己在慢慢往下沉。他有很多的不明白,于是他也开口问了,声音有点儿哑:“我不明白……是谁……” “也不知道你们是打哪来的,不管在我们这儿生活多久,好像都不了解这个世界。”擦完镜片,彭哥坐在办公桌边上,一条腿垂下来。“得了,我也不问那个。你这一次犯的事情不小啊,你说你要是好好过日子,多好。何必做这种搅得社会不安宁的事?” 仓库门被敲响了,随着彭哥喊了一声“进来”,鱼贯走进来了几个同样衣着的男人;正是汉均刚才在外头看见的那几个人。小仓库顿时感觉拥挤了,叫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你——你是什么时候——”汉均连说话都费劲了,他明明小心了又小心,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这难道是一个陷阱?” “诶,你可别这么说,我可没有心思骗你,”彭哥一脸很不赞同的样子,“我也是早上刚接到的电话。还是上头考虑得周全啊,你临到要走的时候,东西必须是放在身上的,要是之前打草惊蛇,东西就未必追得到手。噢,东西呢?” 太可笑了,这一切居然都是为了那六个已经屁用没有的特殊物品……汉均仍然残留着的进化者思维,正在他脑海中大声嘲笑他。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话时,身体开始发冷了,因为他意识到了眼前局面的重量。“我没带什么东西。” “非逼我把话说得那么白。”彭哥摇摇头,说:“博物馆,不是被盗了吗?” “你以为那和我有关系?”汉均故意装作一惊的样子,“那是另一伙人干的!我一个人怎么能办得到——” 彭哥摇了摇头,好像很遗憾他的不知趣。他抬起头,对另外几个黑衣男人说:“你们找一找。” 哪怕汉均听见脚步声想躲,他如今十分迟缓沉重的身体也没能及时躲过去。他被人一把推到了文件柜上,磕得下巴牙齿生疼,几只大手一起牢牢地按住了他;另一人拍打搜索着他的裤子、衣服、口袋,又有一人打开了他的旅行箱,哗啦啦地将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 “放开我!”汉均一张脸都涨得发热,使劲挣扎着吼道:“滚开!” 虽然体能不在,但他到底曾经是个进化者。他一后脚跟踹在了搜身那人的小腿上,那人痛呼一声退了几步,汉均趁压制他的二人一愣时,全力朝左边一撞,先将左边那人撞开了,总算挣得了几分空间——然而不等他站稳,刚才被他踹开的那男人就扑了上来,怒骂了一声“操|你妈”,一拳就砸上了他的脸。 汉均没站稳,登时摔倒在了地上。旁边那几个黑衣男人见状都激起了凶性,冲上来一下又一下地踢他、拿棍子砸他;他们专挑头脸、肚子、肋骨和两腿之间踢打,每一下都沉重得仿佛要把他的气全给踢断。没一会儿,他眼前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脑子跟着心脏一起跳起来,每跳一下都像是要将他的头壳涨裂。这比身为进化者时挨打还要痛苦——因为他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行了行了,”彭哥从桌后叫了一声,落在身上的雨点似的打击渐渐少了。挨了他一脚的那男人犹自不过瘾,往他肋骨处又狠狠踢了一脚,才骂骂咧咧地停了下来。 行李箱已经被刀子给全割破了,布料碎片无力地摊在地上。所有的衣物都被剪成一块一块,连鞋底都被拆开了,当然,什么也没有。 彭哥脸色不大好看,却笑了一声:“六个东西,你藏哪了?你身上也藏不下啊。” 汉均气喘吁吁地说:“我保证,真的不是我拿的。” “继续。”彭哥顿了顿,说:“哦,脱光了打。” 一只眼睛很快就看不见了。血糊在鼻腔里,嘴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喘气的。痛苦不住穿刺着大脑,每一秒都变得这样漫长,看不见头。 “我给你,”他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向这一场痛苦求饶:“我这就给你!” 虽然效用已经没有了,但特殊物品依然保留了最后一个特点:它们可以被融入进普通物品里。这是世界上最方便藏匿的赃物,甚至可以带过安检,却还是在此时此地被这种手段逼出来了。 汉均不敢在这一群普通人面前拿出物品,他怕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事。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怎么样……他爬到那一堆被剪碎了的烂衣服里,把手伸进去,用身体遮掩着手,悄悄将六个物品都从牙刷、牙膏等没遭到损坏的东西里取了出来。 “我怎么刚才没看见?”旁边一个男人低声惊疑道,“我都搜了……” “闭嘴。”彭哥吐出了两个字。 他亲自走过来,一件一件地将特殊物品接过去,挨个打量了一会儿。随即他一挥手,说:“捆起来,到时有人来带走他。” 谁?谁会带走他? 不管是谁,汉均都不想被带走。他老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要是没有叫她来就好了。他得跑,得告诉她赶紧回去,以后就当自己死了…… 当一个人弯腰伸手下来抓他时,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迎头一撞,将那人撞得跌倒在地上;汉均急忙半爬起来,就要往门口跑。 有人立刻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脚腕,汉均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文件柜的支脚。在彭哥蓦然提高的吼声里,他感觉到似乎有一片阴影从头上落了下来;但他看不清也听不清,心里只有仓库的那一扇门。 重重一声闷响,仓库里被激腾起了一片飞灰。血从倒下的文件柜慢慢渗开了。 彭哥的素质不见了。 “操|你们妈,连个人都他妈抓不住!”他宣泄了一阵子怒气,那几个被死人惊得变了脸色的男人,几乎连头也不敢抬,更没人敢上去看;彭哥亲自检查了一下汉均的身体,终于骂骂咧咧地抄起了电话,换了一副口气。 “是,是,找到了……但是出了点意外……”他抬头看了一眼。“钉子砸进脑袋了,正常人活不下来。啊,您讲……我处理?这个,死了人我也不好办……畏罪自杀不行吗?是,是,可是……不是……我知道了……好。” 他挂了电话,面色难看地吐了一口气。 “去你妈的,”他暗骂了一声,又拿起电话,这次是打给另一个号码。 汉均没有死,或者说,暂时还没有死透——他毕竟不算是个完全的正常人。他趴在柜子下方,一时间身上哪里也不痛了。他看着自己的血滩越漫越大,听着彭哥越来越远的声音,脑子里全是邓倚兰。 不过是相亲看着合适才结的婚而已……她应该过几年就会再婚了吧。 到底,我还是没能越过这片海啊。 1327 六月十一号 “酱油不小心放多了,” 邓倚兰把最后一碟黄瓜炒鸡蛋放在桌子上时,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防备,说道:“……你尝尝,是不是太咸了。” 汉均面无表情地提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蛋吃了。随即他又夹起了一块黄瓜,瞥了她一眼:“你坐下吃饭啊。” “不咸吗?”她坐下了,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咸。”汉均埋头一边吃一边说。 然后呢?邓倚兰等了几秒,忽然发现她在等着汉均像她爸一样,抱怨“你怎么连个炒鸡蛋都做不好”。 她自己知道,这菜实在有点儿没法吃。她手一抖半瓶子酱油都倒了下去,拿水过了两遍都不行,结果反而鸡蛋湿漉漉、软趴趴地都碎了。要是在家里,她爸爸抱怨完之后,她妈妈会立刻回嘴说“那你做啊”——她都准备好了,他怎么连点反应也没有呢? 汉均抬头又看了看她。“你干嘛?” “不……没什么。” 汉均在明白过来以后,忽然怔了一怔。“你给我做饭,你还等着我挑拣它?” 那种微微的惊奇,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世上还有丈夫挑拣妻子做家务做得不够好一样。“有的吃就不错了,”他低下头,又是一大口。 邓倚兰忍不住抿嘴笑了,拿起了筷子。 汉均老是这样,在一些生活上的细微末节处,让她觉得……怎么说呢,就好像他是头一次体验这个社会似的。这倒不是说他行事天真、毫无心机,他对着外人也挺像样的,就是一回家,松懈了,就露出那种……仿佛狼孩刚回人世的劲儿,好多约定俗成的东西,他似乎都不懂。 倒也不是不好吧。 两人头一次见面的时候,邓倚兰本来压根不想去。介绍的对方领导是妈妈单位的同事的亲戚,推了也无所谓的,但是她一过三十,她妈妈就像是魔怔了似的,恨不得只要是个男的就往家里领,一说不去,那脸顿时难看得怕人。 “你就是现在马上结婚,等你生孩子的时候都算是大龄产妇了……什么不想结?女人这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那还叫什么女人?我现在都不想出去和姐妹爬山了,人家一问,诶哟还是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丢人的哦!” 邓倚兰觉得要么是她妈先疯,要么是她自己先疯。可她从小就听话——再说,去了起码能让她妈暂时闭上嘴。 但是汉均还真是……和一般相亲的这个岁数的男人比,真是挺不一样的。 首先,他一点也不知道客气。 头回相亲,起码你装也得装出一点儿礼貌风度来吧,他不;他一坐下来,先说一句:“你看上我了吗?没看上我就走了,我家里也有饭吃。” 这什么人啊? 邓倚兰勉强才说:“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吧,还不了解呢。” “还了解什么,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你了,”汉均说着低下头看菜单,神色几乎说得上是有点儿着迷,好像菜单上的东西很奇妙似的——反倒是和她说话时,感觉像是捎带的:“……你一脸的提不起劲。” 这么明显吗?她明明以前都表现得很好,没有哪个相亲对象瞧出来了。 “我不喜欢别人分我菜吃啊,”汉均提醒了一句,“咱们各点各的。” 这个人肯定不行,回去就拒绝了吧。 等二人默默地吃到一半时,她故意说:“我就是个出纳,工资不高,家里不要彩礼也不出陪嫁,没车,就一套老房还是我爸妈要住的。今年三十四了,我还不想生孩子。” 最后一条是百试百灵的——倒不是她真的不想生,如果能结婚的话,她觉得自己以后八成也会随大流地生孩子;但是听见这句话的男人,绝对都退缩了。 “……哦。”汉均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结婚的话,你肯定比较在意这个吧?” “我?”汉均一愣,“孩子从你身体里出来,那要不要生就是你的决定。我在不在意有什么意义?”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邓倚兰仔细看了看他——他长得和时下流行的帅气标准不大一样,是那种两颌方硬、带着胡茬的男人气。她以前不喜欢男人气重的,现在看着好像也还行。 “那……经济上……” “你说那一套,是不是你家需要钱啊?”汉均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们要是结婚了的话,缺钱了我就去弄。当然,你也得好好工作。” 根本就说不明白,弄钱那句话听着还跟痞子一样。邓倚兰一面心里叹气一面吃饭,下决心不再和他见面了;可过了几天,当那个介绍人说汉均对她没什么不满意的时候,她又去和他吃饭了。俩人约会也很少做别的,就是一周吃一次饭,稀里糊涂地吃了二十几次饭后,她就稀里糊涂地结婚了。 这种叫人搞不明白他心里怎么想的时候,实在不要太多。有时她故意问他“你觉得我好不好看”,汉均心情好了就“嗯”一声,心情不好就说“你以为我没见过美人?”——就算知道自己不算多漂亮,还是给她气得够呛。 婚后的生活,也像世界上千千万万人一样,朝九晚五地上班,回家做家务,吃饭看电视,聊天上|床。不过在婚后没多久,邓倚兰就发现,他有时会一个人在客厅里独自转圈,那样子就好像一头野狼被关进了动物园,撞了几次笼子之后撞不动了,只好这样转圈。 “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生活。” 他有时候会忽然放下手里的旧资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一些过去的奇人异事——跟她说:“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非有本事弄死我,否则谁也没法叫我低头。每天遇见的事,遇见的人,都是新的,都不一样。而且你知道,外面还有无数广阔的天地,虽然危险也充满生机……” “你是不是提早中年危机了,”邓倚兰问他,“想得倒是挺好,你有那个钱吗?” 汉均明显不耐烦起来,却低头不说话了,继续看他的旧资料。 “出什么事儿了啊,是不是单位上的?”她也感觉自己刚才那话说得不好,软下口气问他。 “没什么,还是老样子。上面的人一拍脑袋,下面的人就开始发疯,今天一个规定明天一个执行,都是没有意义的瞎折腾人。”汉均大概是心不在焉,还随口说了一句,“以前离得远不知道,现在发现,你们要当好一只羊也不容易。” 这是什么意思?邓倚兰心下隐隐地升起一股惊诧,但是却没敢往深里问。自从那一天之后,她才意识到,其实汉均的日子过得称不上有多快乐。 她自己呢?她就很快乐吗?日复一日地做出纳,让她感到很满足、很珍惜吗? 带着这种茫然,邓倚兰开始观察起自己的丈夫。他虽然说话挺狠的,有一次还威胁她“你再胡说我就给你拍昏过去”,实际上却很少发火。 唯有一次,是他帮她表姐送孩子上学,孩子忘带学生证了,在校门口刷人脸识别时,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刷不过去,学校保安就怎么也不肯让孩子进去,耗了半个小时,孩子都急哭了。邓倚兰那天不在,事后听说汉均差点把校门踹倒的时候,是真真切切地被吓了一大跳。 这种事儿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不顺心,不是常有的事吗?但她没有这样劝丈夫,给他倒了一杯茶,默默地拉着他的手坐了一会儿。几分钟以后,汉均下意识地轻轻在她手上抚摸了一下。 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那样不同的一个人……如今被装在黑色塑料袋里,脸都青肿得变了形。 当邓倚兰终于从记忆中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在声嘶力竭地哭,不住要推开身边按住她的员警,要重新扑回那片小树丛里去,想看看汉均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地倒在泥土里。夜色漆黑得像墨水一样,路灯也照不亮,手电筒也照不亮,警车灯也照不亮。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报警了。 “家属控制一下情绪!”一个中年警】扬声喝道,大概是因为出了恶性案件,脸色也难看得很。“你刚才是不是动了尸体?你这样破坏了线索,我们怎么办案?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对——对——这是一个杀人案。 有人杀了汉均。 “我、我知道是谁杀了他,”邓倚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要说好几次,“有,有一个女人说,她捡到了我老公手机……让我来这取。就是她,她装得像个男人的声音,但、但是我听出来了!” 她将下午发生的事尽量都说了,尽管说得有些颠三倒四、泣不成声。 “看见了背影?”那员警想了想,“要是给你看监控,你能认出是哪个人吗?” “能,肯定能!但是,她戴了帽子……” “有步态识别,跑不了。”那中年警】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一挥手,让人从树丛里把尸体拖出来。邓倚兰还有什么话也忘了,只怔怔地站在人行道上,看着汉均最后一次从自己面前过去,消失在运尸车黑洞洞的门里。 第二天,她的丈夫变成了一小坛骨灰。 1328 电视广告 头几天,她是浑浑噩噩地过的。 把那只小白瓷坛摆上柜子后的第一天,她还是照样上班去了,单位的人问她昨天是不是感冒了,她点点头说是。到下班时,邓倚兰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汉均死了”这个念头其实在脑海里浮起来过几次,但是好像并不怎么叫她触动。 她回到家,掏出钥匙开门,弯腰换鞋的时候冲里头喊道:“老公,我回——” 邓倚兰想起来了。她静默了一会儿,把拖鞋穿上,走进昏暗的客厅打开灯,四下看了一圈。啥也没少,没有发完的一叠寻人启事堆在电视旁边,前几天没有及时丢掉的干橘子皮也还在茶几上……房子里却显得空荡荡的。 现在就和他值晚班的时候差不多,她回家来了,发现家里没人。邓倚兰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抬头看着墙上时钟。到了早上五六点时,她一般就能听见汉均掏钥匙开门的声音了。她以前最讨厌汉均值晚班,不是怕一个人入睡,而是嫌他回来的时候不早不晚,吵了自己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从沙发上睁开眼的时候,洗了把脸,衣服也没换就去上班了。同事里有个大姐,跟她关系不错,吃午饭时还问了一句“准备什么时候生啊”,她也答“还不知道呢”。 第三天比较难受,因为父母终于知道了,警方去问话了。二老直接上了门,屋子里长吁短叹,烟雾缭绕,跟爸爸说了几次抽烟去阳台,她还是能在地上发现烟灰。她依旧去上班了,她妈妈看了说,“这事简直吓死人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第四天,邓倚兰在单位里做账,做了一会儿,发现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盯着她看,她一抹脸,意识到自己原来在哭。这一下事情瞒不住了,单位给她批了五天假,就算她再怎么求领导别给她假,她不想回家,大家还是觉得她需要回去。 临走的时候,那个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生的大姐走上来,面色戚戚的。 “我是真不知道啊……”她陪邓倚兰一块儿等电梯时,叹息着说:“什么时候火化?我家孩子马上要期末考,告别仪式我可能去不了,我给你包一点心意……” “不用了,”邓倚兰说,“我找到他的第二天,他们就通知我火化完了。没有告别仪式了。” 那大姐一愣。“第二天?可你不是说,他——他是——” 被人杀掉的,这几个字总是不好在遗属面前直接讲。邓倚兰又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搅,将那一个黑夜汹汹地搅了起来,好像要把她从里头给撕开——稳了稳神,她听见自己回答说:“是啊。” “这么快,不要尸检的吗?”那大姐话一出口,忽然又自觉这话不该说的样子,找补了一句:“噢,肯定是已经尸检完了。” 尸检。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如说,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汉均最后的样子时,她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将它压下去。这几天,她甚至都没去问问进展怎么样了,连协助调查情况,也就是11号凌晨里那么一回。不是说,要让她指认那个戴帽子的女人吗? 邓倚兰有点儿难受,还是给【】局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女警态度挺好,告诉她监控正在调,之前是在走程序;尸检报告还没出来,让她等通知。 回家以后,父母还在,说要陪她住几天。邓倚兰有点感激爸妈了,一开门看见屋子里有人,真是比什么都叫人安慰。 “要么你就回家去住,我照顾你,”妈妈跟她说,“这房子租出去嘛,还能多一份补贴。” “不租,”她低头剥花生,剥出来也不吃,一颗颗摞着。“这是汉均的房子。” “那他死了,现在就是你的了啊!诶呀,我也不是不心疼你……”她妈妈好像也觉得现在说这个不好,坐下来打量她几眼,重重叹气说:“这孩子还是伤心的,就是什么都在心里憋着。难过什么,不要难过了,人都有这一天。” “别说了。” 她妈妈反而来了气,对她爸说:“你看看她,挑三拣四挑到三十大几,挑了一个短命的!以后二婚更加不好找了,虽然现在人观念开放多了,离婚倒不怕,可你说死了老公……” 邓倚兰腾地站起来,大步冲回卧室,把门使劲一甩,反锁上了。 “你瞎说什么!”她听见她爸在客厅里模模糊糊地说。她妈倒是难得一次没有回嘴,咕哝两句就没声了。 过了一阵子,她爸爸过来叫她开门。邓倚兰从被子里爬出来,经过衣柜镜子时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简直不像个人样;等她开了门,她爸看着她也是一愣。她爸不擅长说安慰开解人的话,也好不容易说了,又替她妈解释了两句,最后要她好好的,别想不开。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邓倚兰一抹眼泪,说:“他死得不明不白,不等我把这事儿弄清楚了,我有什么想不开的。” 她爸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又闭上了嘴。都走出去几步了,他又掉头回来,郑重地告诫她:“邓倚兰,你就安心在家待着,好好配合调查等结果。你可别自己出去瞎胡闹。” “瞎胡闹”是指什么?她爸好像在劝她不要做某件事,又不敢直说,可能是怕反而叫她起了主意。 邓倚兰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汉均最后跟她说的话,她打开了手机里的“本市交通信息大全”。她输入“铜地码头”,搜索结果就出来了——她6月6号时搜过一次,后来也去贴过寻人启事,但是她总记不住那个公交号码。 关上信息大全时,她看见手机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软件,叫做大师。她肯定没有装过这个软件,装手机软件的话,得先去软件店挑,付款,现场连电脑……她最近哪有这个心情? 大师打开就闪退,删也删不掉。她想了一会儿,又给【】局打了个电话。 “……因为我手机只有那天晚上才离了身,” 她还没解释完,那女警就打断了她。 “是我们装的,”对方说,“犯罪分子如果联系你,我们就能检测到对方讯息,你不要去动它。” 科技真发达,这也能检测到。邓倚兰挂了电话,看了一会儿大师的图标,暗暗希望那个戴帽子的女人现在就给她打电话才好,正好能撞进大师的手里,被抓住、被枪毙——她一个人干不了这案子,肯定还有同伙,一起都被枪毙了吧! 她忽然转而又想,这就是她和汉均不一样的地方了。要是人家往汉均手机里不声不响放个软件,哪怕是对他自己有好处的,他肯定也要不高兴,这个人就是这样,怪得很…… 她走进客厅的时候,发现她爸妈正在看电视广告。 “真是奇了怪了,又是报纸又是电视,这么多地方一起打广告,这得花多少钱?”她妈正小声叨咕,“而且这广告什么玩意,看也看不懂。” “可能又是给年轻人搞的什么活动,”她爸抬头看见她,招呼她,“你过来看看,你知道这怎么回事不,正好给你分分心。” 虽然没心情,邓倚兰还是看了一眼。这是电视剧中间插播的广告,屏幕上唯有一段文字浮着,一动不动。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暗哨行动,将于1分53秒后播放”,时间在不断倒数,广告却始终不变。以往的洗衣粉,卫生巾,汽车都不见了。 她读了一下那段文字。 “我是6月2号来的,目前身体仍旧稳定。我想返回十二界,根据我们的推测,我们在这里遭遇的退化,回去之后是有可能恢复的。我有办法可以找到签证,且不必造成破坏,但我还是需要帮助。如果你也是与我同样的人,你也想回去,不管你来了多久,请务必联络我,告诉你的纸鹤去找林三酒,或者以其他方式回应我。” “这什么啊,”邓倚兰的心思果然稍微被分走了,“我也看不懂。”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十二界”这几个字,觉得有点熟悉。 “噢,开始了,”她爸说,“来,你也坐下看一会儿。” 在叭叭不断的枪响声里,邓倚兰的眼睛盯着屏幕上一张张闪过去的面孔,热血朝天的战斗,脑子里却全是刚才看见的那段话。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她肯定以前在哪里听见过这个词……十二界…… “我先去睡了。” 她不想看了,站起身,走过了屏幕上女主角热泪盈眶、意志坚决的脸。女主角刚知道男主角的旧日恋人被敌人残忍地杀害了,她正在鼓舞他要化仇恨为力量,一起消灭敌人。邓倚兰觉得他们俩演得都像是脑子有毛病。 关上卧室门,她躺在床上,将手放在汉均的枕头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布料。不久以前,他的头发、皮肤和呼吸,就压在这层布料上。 “其实我有时想想,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休息日的时候,他们早上都会赖一会儿床。有一次汉均刚从睡梦里醒来,声音还有点儿哑,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看着天花板,轻声对她说:“我以前哪里想到还能有老婆,还能有个房子住……” “说得好像你以前是流浪汉一样。”邓倚兰那时一边看手机一边答,根本没往心里去。 “在十二界的时候,我还真流……”汉均忽然不说了。 邓倚兰腾地一下爬了起来,惊得心脏咚咚直跳。 1329 马路上的一车一人 红晏便餐馆位于一处老旧小区里头,从外边马路上连它的招牌都瞧不见。 这个位置开餐馆,生意可想而知是很惨淡的,除了小区里住合租房的年轻上班族之外,也就是他们几个老兄弟还常常来了;只要没走远,他们中午一般都会过来吃午饭,那个时候,小区门口就会停起一排没有司机的出租车。 关海连加入这个出租车公司的时间晚,其实根本不认识陈红晏那个车祸死掉了的老公,自然也不会因为“过去的情分”来帮衬一下兄弟的遗属。之所以他会和其他几个司机一起常常来这儿吃午饭,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得给自己找几个朋友,混在普通人里,让他看上去更合群、更正常一些。 “……十好几分钟,那女的就不下车,一个劲儿说她正在找,肯定会给钱的,”常凡连筷子都放下了,一副又烦又晦气的样子,黑黢黢的脸上挤得沟壑纵横。“我往她包里一看,就他妈一块口香糖,屁也没有。我当时就认倒霉,说算了算了,让她走了。” “遇上这种人你说有什么办法,”小个儿、留个平头的王寺说着,朝小餐馆后厨里的陈红晏招呼了一声:“嫂子,还没好吗?”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留平头——关海连有一次在看了不少资料照片、觉得这句话差不多可以拿来开玩笑的时候,冒险对王寺的新头型这么评价了一句。 效果还是不错的,其他几个人当时都笑了,还有人说“对啊,平头太土了”、“看不出来,老关还挺时尚”之类的话。关海连觉得,要融入这个普通人世界,并且不被别人察觉异样的话,主要还是得靠这种一点一滴的细节,堆积出一个“老关是平常人”的印象。 说起来,关海连也不是他的本名。他本名叫观地海风,但是这个世界里没有这么起名的,更何况落户籍时也不允许落这种奇奇怪怪、不符合他们传统文化的名字,他就自己改成了关海连。 长相就没办法了,好在他也是黑头发黑眼睛,再吃胖一点、让脸圆一点,淹没了他原本只是稍稍更深一点儿的五官,说是本地人好像也过得去。 “我记得今天是老关生日,”陈红晏走出来的时候,拿着一只托盘,笑着说:“我多做了几个菜,这一顿我请了。” 关海连一愣。他的生日没法换算成这个世界的日期,因此他对身份证上那个随便选的日子也很不敏感,自己都忘了这个假生日。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推辞道:“不用不用,我生日,我请大家。” 陈红晏也不跟他争,将盘子放下,转身去拿饮料。她这样不声不响不争执的时候,就说明她决心已下,谁都没法劝动一点儿。关海连回头看着她,见她从冰箱里抱了几瓶冻饮过来,忽然想起她冰箱里的一种柠檬水快卖完了,一会儿走之前得帮她搬一箱进来。 结果明明都在心里记下来了,到走的时候还是忘了——大概是因为他非要给钱,陈红晏非是不收,他放下钱就一路逃似的出了店门,把陈红晏和她的柠檬水都扔到了后头。 跟其他几个司机点点头告了别,他钻进车子,开上了主干道。经过二十年朝不保夕的末日生活,他最终居然能够在这里安定下来,实在是叫他想也不敢想的好运气。他的出身地和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连语言都是靠十二界的翻译器慢慢掌握的,但是正因为这种天差地别,让他更加留神、更加小心,反而能更好地融入社会。 “征途号运载火箭的新闻播报完了,现在插播一则广告,”收音机里的悦耳女声读道,“我是6月2号来到这个世界的,目前身体仍旧稳——” “啪”地一下,关海连按掉了广播。 ……那个进化者也真是够敢的。 关海连放慢了车速,留神看着马路旁,只要有人抬起手臂,他就做好准备要停车了。最近这两天,这则广告简直是铺天盖地,连周围省市都波及了;因为它的内容古怪,据说在全国上下都成了谈资——当然,这也是他听说的,毕竟这个世界没有网络,谁知道能不能传播开呢。 这个叫林三酒的,恐怕还是那种年轻气盛的进化者,在十二界里风光了几天,来到这里以后受不了落差才想要回去。很显然,他——或者她,对这个世界毫无了解,还不知道自己闹出的动静越大,以后下场就越不好。 哪有那么容易能回十二界,回得去吗?再说,回去又能怎么样呢?是,十二界确实比其他地方安全多了,有规则多了,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句多姿多彩——可是,那也是要建立在不断买签证的基础上。十二界签证,那是说买就能买得起的吗? 每一天都能安稳过日子,知道自己就算不努力找签证,十年后也还是会在同一个地方生活,连吃午饭的馆子都会始终坐落在那片老小区里……这份安心感难道不比什么都强? 有人从马路边上抬高手臂,关海连登时神色一振,把什么十二界的念头都扔开了,赶紧靠了过去。其他进化者要干什么,那是他们的事,他每天可还有份子钱要赚出来呢。 一个年轻人走到副驾驶门边,伸手就要来拉门。 关海连转头瞥了一眼,立刻像是挨了针扎一样,浑身肌肉一跳。又分心了,他有点懊恼地想,不然他若是离老远就看出来了,车子根本不会靠近的。 如果说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拿稻草松松散散地扎起来的,那这个年轻人就是拿精钢提炼打造的,正沉甸甸地压在这个世界里,压在他的视网膜里。普通人也许看不出分别;但是对他而言,这差别几乎刺眼。 尽管年轻人的姿态放松,面色安然,但只是一照面的工夫,那股压力就几乎叫关海连喘不上气了;赶在对方打开车门之前,他急忙重新将门锁上,一拧方向盘,朝马路上疾驰出去。 又让一个能力仍在的进化者坐上这辆车,他的日子还能安稳得了? “我可没让他上车……”他低声自言自语道。 市区里开不快,他生怕又像上次一样,被堵在车流里时,让那个女进化者强行上了车——他干脆一转弯,朝附近一个体育馆的方向冲了出去;那个体育馆周边是一大片不能动不能拆的山林绿化带,没有什么楼房,自然也没有多少人车。 马路上车流迅速稀疏了,车速也渐渐提高到47公里了,他往车旁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身后最近的车离他也有四五个车身的距离,更别提什么不该有的人了。关海连松了口气,重新靠在椅背上。 一只手探过来,敲了敲他的窗户。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差点叫关海连一拧方向盘撞到马路防护栏上去。他忙一转头,正对上了窗外不知何时追上来的一张人脸——“嗨,”刚才那年轻人冲他一笑,声音隔了车窗模模糊糊;跟着汽车跑起来时,样子仍旧轻松得很,连一声粗气都不喘,还指了指窗户,似乎示意叫他开窗。 关海连即使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白得难看。他死死咬着牙,盯了前方路面几秒,下意识地希望自己不看他,他就会走了;但从余光里,他知道那年轻人仍旧以时速47公里的速度跟在车子外面跑——看起来,这还远远不是对方的极限。 再撑下去也没有意义,他要是一拳打坏车窗,最后还是得自己赔。 关海连抬眼看了看后视镜,暗骂一声,将窗户放了下来。 “我就说嘛,你果然是一个进化者,”从风声、引擎声和脚步声里,那年轻人笑着说道,气息平稳得就像是坐在沙发上。“虽然你好像已经失去力量了。” “你们的事我不管,”关海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和进化者有牵扯的,你要去哪儿还是自己去吧!” “你看我这样也知道,”那年轻人答道,“我要去什么地方,哪里用得着车?不过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就不好办了,必须得靠出租车啊。” 关海连可不想被人看见他在白天的马路上,和一个能紧跟着汽车奔跑的男人隔着车窗说话。他紧紧咬着牙关,希望自己不配合的沉默能让对方感到没趣,丢下他离开。 但是后方的喇叭声、呼喊声被风传了过来,肯定是已经有人发现了。要是运气不好,可能连照片都被人拍下来了——幸亏这个世界没有网络,拍下来也无法上传,只能在几个亲友间看一看。 那年轻人对他造成的骚动丝毫不往心里去,反而还挺热心地问道:“你也看见广告了吧?我正是要去找那个林三酒的。怎么样,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不去!” “为什么?”那年轻人随着他的一踩油门,也同时加快了速度,仍旧与疾驰中的出租车保持平行。“我和她联络上了,我觉得回去之后,能力恢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你跟着一起回去,就又能拿回力量了啊。” “我不在乎力量。” 那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说:“好吧。那你告诉我,那个地方怎么走,我自己去。地址是——” 关海连猛地一按喇叭,刺耳的鸣笛声顿时淹没了那年轻人的话音。他朝窗外探出头,冲着前方空荡荡的马路上高声吼道:“怎么开车的!” 那年轻人闭上了嘴。 在他缩头坐回来时,关海连小声朝窗外扔了几个字:“别说出来,赶紧走!”随即就关上了车窗。 他朝自己的后视镜瞥了一眼。在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平安符;从垂下的红线旁边,亮着一个微弱的小小光点。 1330 无甚大事的一天 第二天中午,几个经常凑在一起吃午饭的司机们,恰好都拉客跑远了,干出租就是这样,一天到晚没个准数。关海连以前自己从没有一个人去过红晏便餐馆吃饭,何况他也怕陈红晏又把昨天饭钱还给他,但想想屋后那一大箱一大箱死沉死沉的饮料,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不等他走近门口,谈话声先飘了出来。 这就少见了。午饭时间是生意最清淡的时候,因为小区里的年轻人都去上班了,剩下退休的老头老太,谁也不会花钱下馆子吃饭。他来了这么多次,头一回在这个点看见外人。 “……小区怎么了,”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与陈红晏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两侧,对着那张白白的脸说:“就这小区,你知道两房一厅租到多少钱?六千多块!纯住的,都不像你这个要做生意,油烟那么大,搞得我天花板都被熏黑了。” 要说关海连这个世界里养成了什么直觉的话,那就是一种对于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糟心事的预感了。他几步走上去,喊了一声:“嫂子,我来了。” “噢,是老关啊。”陈红晏匆匆一低头,才又抬起头来,好像趁那一瞬间稳了稳情绪。“你先坐着,我和房东说几句话,马上就来。” “不急不急,你先忙。”果然是房东。 那男人回头扫了一眼关海连,又转过去对陈红晏说:“现在的房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个铺面大,我隔开几间分别租给卖早点的,收快递的,房租能收你的两倍。我是看你租了这么久,才说算了,稍稍涨一点吧。” “可是,一涨就涨两千五,我出不起呀。” 关海连很少在陈红晏脸上看见这种神色,好像突然连着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以往的精神气儿都灭了。她低下声音,说道:“这个馆子没有多少钱赚的,差不多够生活而已……” “那你也卖早点啊!”房东给她出主意说。 陈红晏哑了几秒。她看了关海连的方向一眼,见后者正装作专心看手机的样子,这才小声说:“卖早点的话,我四点钟就得爬起来,可这个馆子就是晚上生意多……有时得到十一二点才关门。我白天又不能休息,我小孩才三岁,还不到上学的时候……” 关海连突然意识到,她原来以前也不是没考虑过卖早点。 “那你涨价吧,这个我不管。”房东打断了她,“我也要养一家老小的,这个钱是肯定要涨的。” 陈红晏愣愣坐在原地一会儿,房东好像不耐烦起来,起身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喊了一声:“可是我们有合同的呀!这还没到期呢,怎么就涨价?” “合同?”那房东立时顿住了脚步,声音也尖了些。“你要按合同办事,那好呀,那你一个月以后搬走吧,我这是按合同规定,给你提前一个月通知了。你要是到时候不走,押金不退。” “不是,哪有这样的!”陈红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软下声音说:“我搬走了怎么生活……少涨一点行吗?” “我也不是没有心肠的人,非要赶你走,但你要生活,我也要生活。”房东见她服了软,也退了一步,说:“这样吧,算两千二吧,从下个月开始。”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没再朝关海连看一眼。陈红晏发了一会儿怔,关海连感觉自己应该安慰安慰她,咳了一声,不尴不尬地问道:“嫂子,那个……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陈红晏扫了他一眼,没说话,显然心思压根不在眼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非要你多交钱,你到时就把转账记录打印出来,可以拿这个去告他。”关海连瞧着实在有点儿不忍心,走过去劝道:“记录说明他事实上多收了房租,这就违反了合同……” 陈红晏猛地一把抓起桌上抹布,使劲在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抹了几圈,似乎正在借此极力压制住心中的烦躁。她拼命擦了一会儿桌子,这才吐了一口气,一扔抹布说:“老关,你别说了,这个办法不行的。” 关海连闭上了嘴——为什么不行?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似乎还不够深,这种事情触及了他的盲点。 他希望陈红晏能给他解释解释,省得以后露出马脚;更何况知道了为什么不行,他也能再给她想想怎么办。 “他说是我主动要给的,我怎么证明不是?”陈红晏起身往后厨走,说:“别说告不起,就算打赢了官司又怎么样,谁会给你执行这两千多块钱的事情。撕破了脸,以后更难办了。” 关海连怔了一怔,感觉光是理解这段话,他可能回去就得看不少报纸资料。 明明是没道理的事,他想,但是你不往后缩一步,不认下这个没道理,你就没法生活。 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哪怕在十二界里,契约也是相当严肃的事情。 “你看电视吧,”陈红晏进后厨前,给他打开了电视机。“还是那两个菜吧?一会儿就好。” 等她一进去,关海连赶紧关上了电视——那个找进化者的广告到处都是,动不动就跳出来,他可受不了一遍遍地看它。陈红晏出来时,心不在焉地放下了盘子,都没意识到电视关上了。 这顿午饭气氛很沉重,他连一半都没吃完,就匆匆放下钱走了,结果又忘了搬饮料的事。下午倒是挺顺利的,不仅没有遇见半个进化者,还接了个跑机场的大活,来回都没空车。 交了班以后,关海连去菜市场买了晚饭的菜,拎着袋子往家走。一进小区,他先远远看见了一个熟面孔,正坐在他家楼门口前的长椅上抽烟。 关海连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他。那男人抬起头,吐了一口烟,朝他笑道:“才回来?不是早就下班了吗?” “嗯。”他习惯性地举起塑料袋,让对方看看里头的茄子和豆角。“我去买菜了。” “你多好呀,”那男人瘦不伶仃的,倚在长椅上,笑着说:“还能安安稳稳地吃晚饭,我都还没吃呢。” 关海连沉默地点了点头,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走了几步,他又掉过头来,问道:“你们不是都已经撤掉了吗?这么久了,我也证明了我没问题,怎么又……” “你没问题怕什么,对不对。”那瘦男人掸了掸烟灰,“噢,一会儿有人上去给你登记一下。” 明明知道不该问,他还是问了一句:“登记什么?我不都登记完了吗?” 瘦男人脸上的笑掉了下去。“你说登记完了就登记完了?你对我们规定这么熟呢?” 关海连顿了顿,说了一声“我知道了”,转过身往家走。 应该都是那一段广告搅和的……怪只怪那个叫林三酒的人把动静闹得这么大,结果对他们这些想要好好生活的进化者来说,现在处处又收紧了。等过了这一阵子应该就好了,他想,那瘦男人总不可能在他楼下坐一辈子。 那叫林三酒的人也是可怜,心心念念要回十二界,最终走了这么一步错棋,把自己的容身之处都给闹腾没了。不管以前多风光,来了这儿都得认命的。 他刚刚把晚饭烧好、摆上桌子,门铃就响了。拉开门一看,一个拿着登记本的陌生女人问他:“人口登记,你身份证呢?” 关海连忙答应着,回屋去取身份证。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对方自己推门进来了,正站在客厅里看着他的晚饭。“你不是一个人住吗?”她问道,“为什么桌子上两个碗?” 关海连解释道:“我是一个人住,我吃饭的时候喜欢多拿一个碗,拌点调料什么的……你看,筷子这不是只有一双吗。” 那女人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他,说了一声“我检查一下”,去各个屋里看了看,见确实没人,这才走了。关海连坐下来,对着热腾腾的晚饭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末日世界连着一两个星期都吃不上饭的日子。 现在不比那时候强多了吗? 那时候固然没有人来管他到底是几个人吃饭,可现在也不会有人来攻击他就为了抢饭吃,生存,当然是比什么都要优先排在第一位的。 他一边吃一边往窗外看了一眼,那个瘦男人仍旧守着楼门口,坐在长椅上,划着手机,吃着香蕉。 晚饭后他没有看电视,看了一会儿书。对这个世界的书面文字,他理解起来还是有点吃力的,因此看得很慢;等他渐渐泛起困意的时候,他又一次感到了在平稳世界里才有的安然。睡前拿起手机看了看,他发现常凡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我都不记得你生日,嫂子倒记得。你也单身汉这么久,你就没点想法?” 他回复了一句:“少放屁,不可能的事。” 在入睡之前,他忽然想到,退化成了普通人的素质之后,他估摸着自己应该处于普通人的四十出头左右。普通人的寿命能有七八十年……他还剩三四十年。 他一时间不知道,三四十年是太长了还是太短了。 1331 六月九号 六月九号傍晚6点18分的时候,吴伦急忙一闭眼,被林三酒激起的风给吹得满脸都是头发。等她拨开头发,眯眼朝远方一瞧,已经连林三酒的影子都瞧不见了;街上就像是打过去了一颗小炮弹,惊得行人纷纷叫起来,如同被引擎掀起的浪花。 她又干什么去啦?一眨眼就没了。幸亏林三酒对这个世界没有恶意,要不然,她一个人就能……就能……诶,她能毁坏一个城市吗? 在吴伦打开出租车车门的时候,她有点儿疑惑地想。毕竟林三酒又不是原子弹,还是和人一样大,对比整个城市的尺寸来说,就算有威胁,不也就是她身边那一片地方受影响吗?不过那个不重要,她觉得林三酒是不会对她生活的这个世界出手的。 她对司机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朝窗外张望着。以前她可舍不得打车,这还是头一次在出租车上能这么安心,连一眼计价器都没看…… 吴伦想到这儿,扫了一眼计价器,金额是零。 “师傅,你忘记打表了,”她忙提醒了一声。 那司机没作声,伸手打开计价器。 吴伦坐回去,继续往外看。她和林三酒一起贴上去的寻人启事,一张张地从眼前划过;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坐直了身子,问道:“师傅,怎么从这个方向走?” 司机仍旧不作声,只望着前方。 这并不算是少见的事情,态度不好、爱答不理的服务人员要多少有多少,连她同事有时候都会瞧着客人打扮再决定理不理会对方,更别提受到质疑的时候了。 吴伦一向有点儿老好人,不愿意和别人起冲突,在心里安慰自己,罢了罢了,就算是绕路又怎么样,能绕出一百块钱去?她兜里好几张一百呢,都是林三酒复制出来的,花了也不心疼。 她忍气吞声地又坐了回去,马路边的景色越来越陌生,终于渐渐开进了一片工地里。施工时留给车走的路很窄,她往外看时,只能看见橙红色的工地隔墙。 “这不对吧,这不是我住的地方啊?” 吴伦终于忍不住了,又看了一眼车里的司机信息——正规出租车司机公司,现在都会把司机的上岗证贴在前面。这张确实是司机本人的上岗证略微安慰了她一点儿,好像一个微弱的承诺。 “到了。”司机穿过工地一踩刹车,在一栋不起眼的白色小楼前停了下来,抬手关了计价器。附近都是一些老房子,没有什么人。 “你走错了,”连吴伦都免不了要生气,“我不住——” 说话间已经有两个人走近了,一个男的重重敲了敲车窗。她被吓得一跳时,只见玻璃已经被司机落了下来,那男人弯下腰对她说:“吴伦是吧?下车。” “你、你们是谁?”她霎时间慌了,不肯下车。 车锁早就叫司机打开了,那男人拉开车门,伸手就来抓她胳膊;吴伦只觉心脏都快炸开了,一时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惊声尖叫,拼命只往车里缩,那男人顿时不耐烦起来,掏出一个皮套,冲她一亮:“看见了吧?认识吗?跟我下来!” 只是一闪而过,她也清楚地认出了那份天生的威权感。吴伦使劲眨了眨眼,心跳仍剧烈得很,犹自惊魂未定;她下车时腿都在发软,那司机催了她一句“快点”。 直到一只袅袅冒着热汽的保温杯被摆在桌子对面的时候,吴伦才突然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被几个不认识的男人盯着,谁也不知道她在这里……而且,嗓子都快要裂开了一样地痛。 泡枸杞的味道慢慢地散开了。一个个子不高、小眼睛大鼻头的男人在她面前坐下来,先是吸溜溜地喝了一口热水。 “诶呀,味儿还没泡出来呢。”他自言自语地将保温杯放了下来。在他身后是一片镶着黑玻璃的窗子,吴伦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缩着肩膀,头发蓬乱,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瞪得比鹿眼还大。 “看这里,”他拿起桌上一个大小如同os机一样的机器,对准吴伦的脸,一会儿放了下来,对着屏幕读道:“吴伦,身份证号3304221994091034a,户籍海原市,噢,家里成员就剩一个了……不在老家孝顺你妈,你上这儿干什么来了?” 即使又惊恐又迷惑,长久的教育也让吴伦知道,她现在得是有问必答的。“我、我在这边工作。” “工作?”那男人笑了一下,“化妆品柜台的工作,还涉及贴小广告吗?” 总不会是因为乱张贴小广告才被抓来的?吴伦急急地吐一口气,辩解道:“不是的,是我帮一个朋友贴寻人启事,我不知道不能贴……” 那男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好好的小姑娘,不学好,还要撒谎。” “我没有——” “得了,你少跟我废话。”他摆摆手,叫吴伦住了嘴,说:“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我们很清楚。你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怎么这么糊涂呢?” 吴伦现在是真的糊涂了。“什么——可是——我——” “你可别告诉我,那女的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忽然扬起声音,将一张纸甩在桌上,正是那张寻人启事。“你说吧,你为什么要帮助这种人找同伙?” 吴伦嘴巴颤着,只想哭,却说不出来话。林三酒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进化者,这话除了她怎么会有人信呢?连她自己也不敢全信的呀。 “这种人,一直是我们的心腹之患,”那男人似乎是见她怕得厉害,缓下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慢慢说道:“你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思想散漫、不服管束,还有能力违法犯罪……如果不是我们保驾护航,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吗?不到处都成战场了吗?你倒好,反而帮着敌人找同伙!你知道,你这样是可以判刑的!”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吴伦使劲摇了摇头。 她原本想说,林三酒不是这样的,她对我们没有坏心,忽然又想起了被盗窃的博物馆展物——奇怪了,这么明明白白的犯罪事实,她之前怎么好像没往心里去呢?林三酒虽然口中说不会危害这个世界,可她确实犯了罪呀。 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是看她一个人可怜……” “你看她可怜,你看受害的人可不可怜?我们为了维持安全天天加班,可不可怜?”那男人哼了一声,又缓和下声气,说:“不过,你们这种年轻的不懂事,初次遇见这种人,以前也没有人和你们提过,思想上确实容易想岔了。” 仿佛被困在地下的人总算见到了一点儿光,吴伦急忙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一定要表态的,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帮她违法,我以后不帮了。” 那男人又一挥手,她闭上了嘴。他仔细想了几秒,说:“她一直都在骗你,就是为了破坏我们的社会安定。你不知道吧,他们这群人都是外国势力培养出来的。你帮助敌人,你了解后果吗?” 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真相吗?吴伦有点惊疑地想了想,颤声问道:“……真的吗?” 不论是经济还是军事,他们国家都是全球最强大的,其余的小国都还在为了各自的问题而自顾不暇……他们能先一步培养出林三酒这种超级战士了? “怎么不是真的?你不看历史书?不知道从古至今我们有多少敌人和反对势力?”那男人哼了一声,说:“扯远了没有用,我们今天找你来,是为了和你谈谈心,看看你的思想上究竟有没有问题。” 吴伦当然急忙又表了一次态。 “嗯,我们一开始也是在想,你可能是被蒙骗的,不是存心要做帮凶。我看,你这个态度比较端正,能够知错就改。” “是的,我肯定再也不和她见面了,”吴伦说着说着又要哭了,“我肯定再也不帮她了。” “那倒用不着。”中年男人的态度没有那么坏了,甚至说得上是有几分和气。“那个女的对你很信任,这就是我们目前的优势。她还不知道你已经识破了她的真面目,你再回去的时候,就可以替我们近距离地观察注意她。” 吴伦愣了。 她十分不愿意,就算她觉得对方说的似乎句句在理,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不单单是因为她和林三酒关系好,好像还有点别的说不上来的什么东西。 “不……我不行的,我做不来,我骗不了人……”她小声地说,“我就是一个平常人……” 那男人皱起眉头,懒得再和她说的样子,招手对另一个人说:“你把小冷叫来,给她做一做思想工作,看她还固不固执了。” 吴伦也没有想到,这句话叫她在这个不认识的地方足足多待了五六个小时。 那个姓冷的人给她讲了半天,有些话实在刺人得很;见她还是犹犹豫豫不肯松口,扔下一句“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就走了。她一个人在镶着黑玻璃的小房间里坐了好久,期间一个人也没有来过;她壮着胆子一拉门,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住了。 她的手机被拿走了,房间里没有钟表,也不透天光。她也不知道自己坐到了几点,拍门叫了几次人,只引来一个女人告诫她要安静点——吴伦说自己想好了,要回家,那女人让她等着,这一等又是好长时间。 水也没喝,饭也没吃,房间里冷,她又很想上厕所,憋得难受。她实在受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哭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推门进来了,是那个小冷。 “考虑好了吗?”这个人比刚才那个拿保温杯的男人年轻多了,大概不到三十岁,但眉宇间那副神气却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更……更那什么一些,吴伦有点想不出来词了。 见她终于答应了,他仍旧抿着嘴巴点了点头,坐下来讲:“现在时间晚了,你消失了这么久,我们可以说你出了车祸,把你安排到医院里去,这样一来那个女的就不会起疑心。” 她这是在做正确的事,帮助国家排除危险分子,本来就不该推三阻四的,更不应该对此感觉不好……再三表态、讨论以后,吴伦总算跟着他走出了屋子——五六个小时里第一次走出屋子——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和钱包。手机里多了一个大师软件,她也不敢问是干什么用的。 医院已经联系好了,话里话外地听起来,似乎那边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反正既然有人打了招呼,就给她留了一个双人间。随身陪同吴伦的又换人了,是一个秃脑袋;他跟着吴伦一起到了医院,看着她用免提给林三酒打了电话,又发过去了医院地址,这才将一个充电器拿给她说:“记得该怎么说吧?你好好配合,就没事的。” 吴伦神思不属地点点头,或许是因为下午哭得太累了,现在恍恍惚惚地,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真实感。她以为那秃头男人会就此离开,没想到他连帘子也不拉,就在旁边的病床边脱了衣服——吴伦悚然一惊,一时既不敢看他又不敢不看他,盯着地面半天,直到那男人换上了病号服,她才松了一口气。 “好好地办事啊,”那秃头男人关掉灯,爬上另一张病床,嘱咐她一句。 吴伦躺在黑暗里,盯着病房门缝下透进来的一丝光,等着林三酒推门进来的那一刻。 她在做对的事,感觉却全错了。 1332 签证官协会的烦恼 “我……我听过一个传言。” 当林三酒坐在高高的工业货架顶端,一点一点地凝炼着自己的意识力时,她忽然心思一动,耳中听见了从一片幽暗的下方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是个女声。 在广告起效后,他们抓来的十几个人就被陆陆续续地放了回去,如今只剩下货架底下坐着的这三个人了。那十几个人之中仅有一个女性,姓郑,人近中年,留着一脑袋短波浪卷儿。吩咐下属工作时,也是这个郑安最吃力——她和其他人下的都是同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命令,唯独她被下属关心了一把:“郑总,您是不是这几天有点情绪化?要不要休息两天?” 林三酒带着讶然,又留神听了其他人的每日电话,发现没有一个人被怀疑他十分“情绪化”,尽管事实上,这些突然被绑票来的人质不情绪化是不可能的。 此时她倒不必用比同行更坚决的语气说话了。“我以前就听说过,我们社会里……藏着他们这样的人,不多,时不时就会出来几个。” “哪儿听来的?还有什么?”头一个换广告的张总急忙低声问道。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不说斯德哥尔摩吧,在人质和绑匪之间却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相理解。在彼此配合的前提下,人质们被松了绑,可以在有限区域里活动、说话、上厕所,而绑匪们就像是放羊吃草的牧民一样,高高坐在货架上看着。 “前阵子,不是老能收到那种……那种危险分子发的不好的短信吗?就是那种一长串数字看不出电话号码的,”郑安小声说,“其中一条说,这种人的存在被掩盖住了,因为……因为……咳,我也说不上来。反正,那短信上说他们是对社会不满的超能力者,还有什么要等待他们来解决社会不公之类的胡说八道。你知道的,都是那种底层失败者才会发的东西——” “别别,” 从林三酒对面的货架上,忽然响起了一声笑。一个人从货架上爬起来,伸头出去,也加入了底下这一场谈话:“你放心,那个短信里一句事实也没有。干嘛?你们以为我们不说话就是睡着啦?” “不……不是……” “我们也都说了好多次了,”那年轻人盘起腿,聊天一样说道:“我们只要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在你们这儿待了两个来月,想看的不想看的也都看过了,没意思的很。我只想赶紧走。这个世界是你们自己造的,凭什么我们就得管你们死活。” 底下的人不说话了。林三酒抬头看看他,冲他微微露出了一个笑。 身为第一个响应广告的进化者,丸青戈确实无愧于他的最强特质:速度。从联系、见面到加入看守人质的工作,他只花了不到两天的工夫,用他的话来说,“哪怕只是早一秒能离开这里,我都愿意拿签证去换”。 在两个多月前,丸青戈刚传送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了一个中学里。 当他意识到落脚地是一个末日前世界中的学校时,那时他真是相当高兴——“学校有食堂,有保健室,还有睡觉的地方。全校师生到点来,到点走,他们不在的时候,整个学校都是我的地盘。你说,在为六个月以后的末日作准备时,还有比学校更好的据点吗?” 所以丸青戈就在这所中学里住了下来。体育用品仓库变成了他的睡房,食堂里做好了饭他先去偷偷舀一大盘子;过了两天他还弄了块胸牌,装成学校员工出出入入,日子过得挺滋润。 “两个星期以后,我实在受不了了。” 初见面时他们都聚集在河欢的公寓里,丸青戈架着二郎腿,一只脚尖抵着地面,将椅子往后推得一晃一晃。 “我看过一个男生,刘海稍微长了些,就被揪着领子摇晃,骂他小流氓。我还看过一个女生,站在周一校会上当着全校人认错,承认自己早恋了,这还不算完,还必须得把俩人之间传的小纸条一条一条地念出来。两个人谈恋爱,让那女孩出来念。底下的学生和老师,一起跟着笑。我怕再住下去,忍不住这个脾气。” “在他们这里很正常,”河欢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说:“你不懂入乡随俗,出去时就容易被人察觉。” “不懂,不入,受不了。”丸青戈说,“我就想赶紧走。等我在十二界有了孩子,谁敢这么对他,我两耳光就要把那人的皮扇掉。” 他年纪看着不大,进化时顶多也就二十岁出头,还没有成家生子,却对小孩子有一份特殊的温柔。对于这个世界的成年人,丸青戈冷漠得与河欢差不了多少——不管小孩大人,后者的态度都很简单,四个字就能概括,“关我屁事”。 林三酒觉得,自己可能本来也会是同样的态度,但是她毕竟与吴伦相识了一场,心里某个地方就微微柔软了。 “你想在十二界成家?” 因为想起了那段谈话,在底下三个人质又乖乖不说话了的时候,她轻声问了对方一句。 丸青戈“嗯”了一声,说:“要是遇上另一个人的话。” “你不怕有了家人以后,又失散了?” “……说不怕是假的。”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道:“不过……我前几个世界都是在十二界。我平时给签证官协会工作,所以我对签证系统内部的情况,比一般人清楚很多。你知道十二界的历史很久了,对不对?” 林三酒点点头,她知道对方能看清楚。 “凡是去了十二界的人,都要想方设法留在十二界,哪怕拿不到十二界签证,也得尽量拿个差不多的签证,很少有人空着手随机传送——我混了八九年,也就这一次意外倒了个霉。” 他却忽然笑了一下,好像抑制不住地高兴。“几十年、几百年的过程里,不计其数的进化者不断重复着这一个动作,拿签证。你想,签证官安全系数高,死的少,新补充进来的多,加上随着他们能力的不断进化,开的签证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自然传送的不就越来越少了吗?” 林三酒忽然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吃了一惊。“可是,签证官的签证,是根据自然传送目的地而决定的啊?” “对。当十二个世界之间自然传送的人口逐步降低,你会以为签证官的签证也该越来越少才对,是吧?”丸青戈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要跟你说的,可是一个十二界的内幕新闻,签证官协会努力把这个消息隐瞒很久了。” “什么?” “他们开出的签证数量基本不变,甚至仍旧在随着能力升级而增加。但因为自然传送的少了,随机末日世界的签证也就少了,剩下的是什么?” 林三酒浑身都泛起了一阵酥麻。“现在签证官手上……全是十二界的签证?” “也不能说全是。”丸青戈笑道,“但是,十二界的签证多得简直让签证官们心烦意乱。什么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协会里早就给每个签证官都下了命令,多出来的十二界签证哪怕浪费掉,也别开出去,免得坏了市场价格。” 怪不得她在碧落黄泉时,十二界签证还那么贵。 “纸包不住火,”丸青戈轻轻吐了一口气,说:“更何况这是关系着整个十二界进化者生死的大事。其他十一个组织收到风声之后,全坐不住了,正在联手与签证官协会谈判。噢,就是我走之前的事,闹得很大,我之所以倒霉被传送,其实也和这事有点关系。” 具体是什么关系,他倒是没提。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货架下的几个人质,发现他们半仰着头,耳朵竖得直直的。他们听去了也毫无意义,她索性懒得管,只是感叹了一声:“要是大部分人都能在十二界定居下来……” “是啊,”丸青戈几乎快要压不住他嗓音中的渴望了,低声说:“那时我们都能在十二界好好地活着了……哪怕建立起普通的生活,也不是不可能。我真同情那些不知道消息,而决定留在这个世界的进化者。” 可是,还有大洪水……林三酒胸膛里刚热乎起来的劲儿,一下子又被一只凉手攥住了。 不过,大洪水现在似乎还没有对十二界造成根本上的影响,或许这就是一个希望? “所以,看见你的广告时,我简直太开心了。”丸青戈喃喃地感叹着,忽然腾地一下坐起了身。 “有人来了,”他提醒的时候,林三酒也察觉到了脚步声。“是河欢跟那女孩吧?” “那女孩”,是应广告而来的第二个进化者。据说她的出身地里流传着一个很怪的风俗:是男的,就姓男;是女的,就姓女。为了不重名,姓后面加多少个字,全随意——所以她的本名一共有27个字,另外三个进化者实在记不住,只好取第一个字叫她女越。 平常倒是无所谓,发纸鹤的时候可真是要了命,错一个字纸鹤就扑棱棱地飞回来了;大家干脆就用手机联络彼此,反正人质的手机多得是。 “我们回来啦!” 还不等看见人影,女越的声音就遥遥招呼了一句,连工厂里散开的回音都泛着活力。她是除了林三酒之外在这儿停留时间最短的人,仅有一个多月,只不过她也像其他所有进化者一样,停留期一过了十五天,能力、体质都开始了断崖式的下跌——同样步入这一阶段的林三酒,很羡慕她仍然能够精神勃勃、不拘小节的乐观劲儿。 她自己,每一天都在被恐慌咬噬着。 她把每一分每一秒空闲的时间都拿来训练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正陷入黑漆漆的流沙里,无处着力,很快就再也探不出头呼吸。然而即使是这样,她的退化幅度也仍旧清楚而残忍——她已经有足足三天都没听见意老师的声音了,脑海中静寂得叫人发狂。 “我现在真的就像普通人一样呢,” 扎着马尾辫的小个儿女孩走近两个货架之间,还和几个人质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冲散了林三酒一瞬间浮起的恐惧。“联络就用手机,新衣服就花钱买,连我刚才来这儿的路上,都是坐的出租车。” 她一边说,一边拉了拉自己的黑色小高领。“喏,新买的,把林三酒给我的钞票用掉了。” “花吧,我还有将近一千张。” 女越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噢,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还是一个前任进化者呢。当然,我下车的地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我没让他知道地点。” 其余三人忽然都安静了几秒。 丸青戈在刚刚加入的时候,已经将他追着一个出租车问地址,却被进化者司机给拦住了一事告诉了二人;不过到底是因为那司机胆小怕事,还是这中间有什么不对,仅凭这一点信息,连河欢也下不了判断。忽然这时又出现了一个进化者司机,而且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还肯载女越过来,这就不能不叫人疑虑了。 “我们之前遇上的是同一个人,不愿意和我们扯上任何关系的。”林三酒沉吟着说,“难道这地方有不止一个进化者在开出租?” 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坐在后面,没看他长什么样子。”女越小声说,“我们都遇见了……是巧合吗?” “有办法。” 丸青戈忽然竖起食指示意他们等等,随即转过身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只带手柄的圆玻璃,看着简直像是女孩子的化妆镜。他走到女越面前,将圆玻璃立在她的双眼前方,嘱咐道:“你回忆一下你看到的。” 随着女越的回忆,就像投放电影一样,从圆玻璃前方慢慢地浮起了一幅画面:在出租车里,有一个司机的后脑勺,和耳朵前的一片侧脸;车外,树木和电线杆不断倒退。 “现在你来回忆一下,”丸青戈拿开圆玻璃,举在林三酒面前说。刚才女越回忆创造出的画面,仍旧色彩真切地浮在半空里,几个人质都看傻了。 ……有了两份回忆“画片”一对比,就很清楚了:他们三个遇见的,都是同一个出租车司机。 1333 小雨伞 夹在一大群热烘烘的游客中间,韩岁平紧张得一阵阵发冷。 他每次激动紧张的时候都这样,浑身打摆子,压也压不住,喉咙里老想打嗝,湿热的掌心在裤子上抹一下,马上又汗津津了。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一次,他都像是正站在悬崖峭壁旁边低头看。他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他现在还能不能回头了,他都不知道,他一想到被抓住以后的下场,就害怕得只想回家——此时此刻,他甚至想起了小时候被太阳晒暖了的弄堂。 在把挎包放上x光机的履带上时,他只是在不断地向老天爷祈祷,拜托,再放过我一次吧。 “这谁的包?”穿着黑色制服的安检人员从x光机的另一头,抓起了他的那个挎包。“过来一下!” 韩岁平看了看其他无知无觉的游客。他们都泛着热汗,脸上带着轻快,一边把包重新挎上一边往外走——外面,是舒展无际的碧海蓝天,是巨型邮轮等待起航的欣喜。 “是我的,”他的嗓子干干哑哑地说,“怎么了?” “东西拿出来看一下,”那安检人员用手里的一根短棍子敲了敲他的包,吩咐道——可能是懒得亲自动手将他的包倒空。 这就是个好兆头,韩岁平生怕遇见那种特别来劲儿的,倒空了包以后还要用手指按一按布料夹层的安检人员。 洗漱用具包、一摞衣服、两本书……在他一件一件地往外拿的时候,那根短棍子落在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包上。 “这什么东西?是不是电脑?” “不是不是,”韩岁平急忙笑道,“我是个画画的,带了这种大开本的色彩本……你看。” 他将拉链打开,抽出一本画纸本翻开了。各色颜料在纸面上组成了一幅风景画,颜料里别出心裁地夹杂着金属细粉,确实看起来有一番美感。“你看,”他不敢给对方在色彩本上多停留的机会,忙又抽出了下一个小包,“这是我的颜料,画笔,洗笔筒……” 那安检人员一脸心烦地想了想,一挥手说:“过吧。” 韩岁平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上已经大汗淋漓了。 好在这里热,出点汗也不奇怪……他将东西重新收好,从口袋里拿出“腾飞之旅”的牌子挂在脖子上,随着游客人流往铜地码头停游轮的方向走。他回头看时,那个安检人员已经在看下一个人的包了——老天又放过了他一次。 有的人爱钓鱼,有的人爱打游戏,有的人爱画画,这些都不要人命,但他的爱好就不一样了。 他爱上网。 韩岁平和其他好几百个游客一起老老实实地检票上船,按票号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关门,先关上了灯。邮轮底层的舱房没有窗户,关灯以后黑得就像人瞎了一样,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四下看了一圈。 烟雾报警器的光点在黑暗里一闪一闪,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光点了。 一般来说,监视器也不会装在客人房间里,除非是有人存心偷拍。韩岁平怕就怕的是有人为了偷拍女人,结果拍到了他,把他举报了。他打开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终于呼了口气。 他小心地拿出了色彩本。这是他花了几个星期才弄好的假本子,就像那种用来装饰的假书一样,外表一页页地瞧着很逼真,实际上里面却挖空了,大小正好可以装下一部电脑和充电器。他又托会画画的朋友给他画了几张混入金属粉的色彩画,装在本子最前面,肉眼看上去,几乎没有可疑之处。 难就难在如何对付x光机。 一般游客都能理解为什么不让带刀具、毒品和爆炸物,但是除了韩岁平以外,恐怕很少有人能意识到为什么游轮上不让带电脑。电子产品从x光机底下一过,就没法遁形了;为了解决这一点,他当初实在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把套着电脑的薄套给摘了下来,万分珍惜地把它抚平整,毕竟这只薄套可花掉了他好几个月和不少存款。在反复试验之下,他终于用硫酸钡、铝片、玻璃和其他物料做出了一种特殊涂层;它的好处在于,既遮挡住了电脑内部的构造,又不至于在x光机上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可疑。但即使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第一次带着电脑上邮轮时,他也觉得自己快要犯心脏病了。 过x光机还只是小小的困难罢了。在韩岁平不幸发展出这个能被判刑的爱好时,他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所有在售的电脑上都没有无线信号接收装置。 在邮轮启航以后,韩岁平先把一身汗洗了,又去吃了个饭,接着像其他游客一样去甲板上观光散步。这片深蓝色的广袤大海,只是他每一次行程的附属物罢了,一开始他的心思全不在这片海景上;近来他却越发能够欣赏大海的壮阔之美了。 在围栏之外,是一片那么宽广,那么舒展,那么自由的景色。大海,渐渐成了第二个他不断上船的理由。 这艘兴邦号的航线很长,在海上要飘一个星期之久,期间大部分航程都是在公海与外海上。航程途径两个小岛,游客甚至可以下船去,在靠近沙滩的地方潜一会儿水——但不能上岸,那是别国的领土。 因为能够遥遥看一眼别国的沙滩,兴邦号的这条航线非常火热,总是一票难求;韩岁平目前已经看过四次别国的沙滩了,以他的工资来说,这实在是个沉重的负担。 这爱好不但烧钱,还烧命啊。 韩岁平苦笑了一下,躺在甲板长椅上,将手中书翻过了一页。船才刚启航,还不到时候;他起码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进行第一次的上网尝试。 “这儿有人坐吗?”一个柔和的女声忽然在身旁响起来。 韩岁平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泳装、披了一件长外衣的姑娘。她戴着一副大墨镜,头发还湿淋淋地滴着来自游泳池的水。 “啊,没有。” 她在另一条长椅上铺好浴巾,冲他笑道:“你在看什么书?” 虽然看不见上半张脸,但她笑起来时有一口整齐的白牙,显得很好看。 韩岁平不太自在地合上了书,说:“也不是什么好书——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书。” 那姑娘咯咯地笑起来,问道:“那是什么呀?” “你看,”韩岁平朝她晃了晃书,标题是《被光芒笼罩的幸福人生》。这种标题的书在书店里是最多的,书架上一眼望过去不是幸福就是美好,满山满海的正能量,最不容易引人注意。他挑了一本销量最佳的,回家后用小刀把书页切下来,保留了完整的书皮和书脊,又把一本从旧货店里淘来的老书给一页页装了进去。 那姑娘点点头,果然对书失去了兴趣,躺回长椅上听音乐了。她的小腿被太阳晒得光泽致致,是一种健康的美。 韩岁平想继续看书,又不知道对方墨镜下的目光能不能扫到自己的书页。他觉得还是安全为上比较好,合起书回了房——心中暗暗有些遗憾。 他也单身好几年了,遇见漂亮姑娘时,心中自然会生出渴慕,想接近她,想与她多说说话。只不过,还是安全要紧。 第二天下午,在他不住的焦急期盼里终于慢悠悠地到了。 “船已到达公海”,当广播里响起这一句通告时,全船的游客都会显而易见地激动高兴起来,尽管海就是海,景色上没有任何区别。韩岁平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到达公海而高兴,他就是闹不明白其他人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那都不重要——一听见通告,他就匆匆回了房间。 他将手机音乐开到最大音量,把电脑塞进被子下打开了。开机时的那一声特殊乐响,被淹没在了摇滚乐里。 蒙在被子里,经过一番调整设置之后,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右下角,那儿有一个别人电脑上都没有的小小信号图标:三条弧线摞起来,一条比一条长,看着像个小雨伞或者小蘑菇。小雨伞现在是灰的,他点了它一下,电脑缓慢地搜寻起信号来。 他在被子里又闷又热,但是期待的心情已经克服了一切不适。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电脑跳出了一个提示:搜索不到信号。 ……这不对。 他的电脑配件都很老了,尤其是卫星信号接收装置,是他收购了不知多少台过去的旧电脑,才终于找到的一个漏网之鱼。它的灵敏度固然是很叫人头疼,但是一般来说,到了启程后第二天下午也该开始接到卫星信号了才对。 莫非是配件老化过头了? 韩岁平抱着电脑,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有几次他以为马上要成功了,结果又都是同样一个叫人丧气的提示。 怎么回事?他简直恨不得能拍它几下,看看它能不能像被老电视一样被拍好。 他抬起头,看了一圈房间,忽然心中一凛。 不对,他坐兴邦号都已经四次了,每次都要的是最便宜的房间,但这一次房间内饰显然和过去不一样——墙板颜色换了,看起来很新。他一心惦记着上网,居然没发现这个眼皮子底下的最大差别。 难道是重新装修过,加厚了建筑材料? “是啊,”被他冲出门后,在过道里拦住的一个服务员,这样答道:“上个月刚装修的,把墙板换了一下,漂亮多了吧?” 漂亮个屁,韩岁平在肚子里反复骂道。他那奄奄一息的老旧信号接收装置,根本敌不过新装修的墙板,难道这一趟冒险出来,他只能什么也不干地回去? 他立在房间里,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把电脑拿去甲板上。 1334 上网的代价 这一个下午,韩岁平感觉自己像是发烧了,心里一阵冷一阵热。 一会儿是太危险了,万一被抓怎么办;一会儿又想起了前次在网上没有看完的那个小说,心痒难耐。他还注册了一个社交网站账号,不知道隔了这么久有没有人给他回复……他花了这么大代价上了船,要他灰溜溜地回家,他实在不甘心。何况这一次不干,下一次也不干,他这辈子还有上网的机会了吗?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应该没事吧? 双手紧握着栏杆,韩岁平转过头目光一扫,果然发现了不少监控摄像头,正黑漆漆地注视着甲板。 没事,没事。他凉凉的呼吸在小腹里打着颤,不敢吐出来,仿佛生怕它会裹着心思泄露出去。船上有摄像头,海上可没有。如果他面朝大海,背对监视,就依然有可能藏住电脑的存在…… 首先,得带一个照明的东西,用来掩盖电脑屏幕发出的光。手机虽然小了点,打开电筒之后也十分亮堂,更何况他还有个便携阅读灯,这一点解决了。其次是要披一个毯子,将自己的身体和电脑一起罩住,虽然看着古怪,在海风寒凉的半夜里也算是说得通。 电脑就不从色彩本里拿出来了,直接打开用。万一有人过来,他一合本子就行……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更何况,也未必是有人24小时不眨眼地盯着每一幅监控画面。若是去游轮顶层甲板上就更安全了,那里人不多、地方小,摄像头少,监视价值也不高。 他翻来覆去地在心里考虑着上网的计划,还把从自己房间到顶层甲板的路线走了好几次,确保路上不至于出什么意外,终于心惊胆战地等来了晚上。七八点时他因为神经疲惫,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到了一点多时,没有闹钟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心脏咚咚地跳起来,再无睡意。 是时候了。 韩岁平将所有的东西都塞进挎包,有意穿了一件宽大的外套,戴了帽子,悄悄出了门。走廊上安安静静,灯光昏暗,吃剩的餐盘堆在隔壁客房门旁,大部分人应该都睡了。 他没有坐电梯,因为电梯间灯光太亮了,总叫他觉得像是暴露了一样不舒服。他顺着楼梯一层层往上爬,在四楼时忽然听见从走廊口一间房里传来了隐约的音乐声和女孩子笑声——似乎有年轻人半夜还在玩。 韩岁平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这应该不会影响自己,继续往上走。一双脚出现在上方楼梯口,叫他呼吸都停了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二人即将擦身而过时,忽然那人问道:“诶,你也还没睡呀?” 韩岁平猛一抬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姑娘,手里端着一托盘饮料,似乎正要回到楼下那个房间去。他想起来了,五楼是提供无酒精饮料的地方。 “我下午坐在你旁边的。”她神色奇怪地扫了他几眼。“你这是去哪里?” 韩岁平满耳朵里都是血液急速上涌的声音,心脏跳得几乎没有间隔了,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睡不着,去吹吹风。” 半夜里,带着帽子、背着背包去吹风? 当那女孩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仿佛可以听见她头脑里的疑虑。她已经别过了头,脚步似乎稍稍加快了一些。 万一她去举报自己可疑怎么办?这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同事、师生之间举报起来尚且毫不犹豫,何况是一个陌生人。他可承受不起有人查监控看他行动的风险。 “那个,”韩岁平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急忙问道:“你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那女孩在楼梯下停住,面无表情地仰头说:“是啊。” “我一个人来的,有点没意思,你看我连去吹风,都得自己拿书啊、啤酒啊什么的,不然就没事干。要不明天我们大家一起去游泳吧?我请你们喝啤酒。”韩岁平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在搭讪姑娘,笑道:“我的房间号是1023,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打内线电话。” 他的房间号根本就不是1023。 那女孩的神色果然有了变化。她是个漂亮姑娘,肯定没少被人搭讪过,此时把他当作追求者之一也很正常。“我问问我的朋友们吧,有男生噢。” “你男朋友啊?”韩岁平故意问道。 “不是啦,我还单身呢。”那姑娘显然认为她已经完全明白了情况,矜持地走了。 ……总算过了一关。知道她的房间在几楼,他就可以躲着走了,这么大的游轮里,二人完全可以再不碰面;要是运气不好又遇上她,他也可以推辞说房间号记错了。 等韩岁平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顶层甲板时,面对着笼罩在夜色下的广阔海面,他颤颤地吐了一口气。他虽然谁也没伤害过,一毛钱也没偷过,干的事情却够判刑的;如今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全是因为他脑子转得快,好几次都从危险中滑脱了出去。 他挑了一条离摄像头最远的长椅,这是他白天就选好的。顶层甲板呈弧形,摄像头只能看见长椅背影,一切都如计划中一样。他打开色彩本、按下开机键的时候,手机里的音乐和电筒光一起搅动着黑夜,掩盖住了他的行动。 拜托,要连上啊,他默默祈祷道。现在船已更深入公海了,离卫星信号隔离区也更远了,应该——忽然“叮”一声,叫他猛地一跳,差点把毛毯滑下去。 成功了!连上了! 老家伙还管用,他恨不得能亲电脑几口。胸口里一直紧紧闭着的什么东西突然被打开了,一股海风清凉地吹进来,吹得他只想掉眼泪。公海啊,他想,这里是公海啊。 “喂,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呢?” 有人从后方冷不丁地喊了一声,韩岁平心中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他急忙一合本子,回头一看,发现一个男人正趿拉着拖鞋往他的长椅处走——这还真是一个半夜喝啤酒的人,手里还有个罐子,口齿都不大清楚了,看样子刚刚才上来。 “是不是吵到你了?”他急忙说,“我这就关掉音乐。” 那半醉的男人走过来,咕咚一声坐在旁边,说:“别关,给我看看你都有什么歌……你干嘛呢,捂个毯子?你、你怀里那是什么?” “我坐一会儿,看看画的画而已。”韩岁平忍着气想了想,还是将手机递过去,希望他能被转移注意力。“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醉汉拿了他的手机,却不着急找音乐了。“什、什么画?你还是个艺术家?”他大着舌头说,“来……来给我也看看。” “咳,别看了,”韩岁平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画得不好。” “给我看看嘛,交个朋友!” 醉汉是不可理喻的——那男人探过腰、一伸手,就要来抓他怀里的色彩本。韩岁平这一下差点把头皮惊炸开,急忙一拧身,想要避开他抓来的手;但那男人个高臂长,一下子扫到了本子,将它给从他怀里打掉了,从甲板上滑了出去。 “诶哟,掉了,”那醉汉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去拿。韩岁平扑身过去,抢在他之前去拿本子;他一把抱住本子,急急忙忙地抓起长椅上的包,胡乱将它塞进去。上网计划已经夭折了,他必须赶紧走。 那醉汉看着他,也不动作,嘿然一笑。“你着什么急啊?你手机还在我这儿呢。”他晃了晃它,问:“不要了?” 韩岁平像被定住了似的,不动了。不要就不要了,手机里什么犯禁的也没有……但是为了画而不要手机,太可疑了。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那醉汉笑着说。“你本子里的不是画吧。” 韩岁平僵硬地看着他。 糟了。 “啊,我也是男人,我明白。我们这种独自来游轮上的男人,不就为了那点事吗。”那醉汉的笑声越发浑浊起来,“底下就是游泳池……那些女人穿得那么少,天天露着屁|股大腿的,就是要人看的。你都偷偷照下来了吧?半夜里又到这儿回味了,会玩儿啊。” 韩岁平忽然又能呼吸了。 但是现在怎么办?给对方看看前两页的画,证明确实不是偷拍吗?换作一般人也就糊弄过去了,但这个是不讲道理的醉汉。他实在是害怕再把本子拿出来了。 “不是,”他生硬地说,“我要走了,你把手机还给我。” 或许是他的态度让醉汉感到无趣,对方咕哝几句,居然果真将手机递了过来:“喏,给你。” 韩岁平紧绷着身子,伸手去拿。 醉汉一松手指,手机掉了下去。 就在韩岁平下意识地弯腰去抓手机时,那醉汉猛地一扑,一把握住了他的包带,生生从他肩上拽了下来,抱着包就往后跑。韩岁平汗毛都乍了起来,手机也不要了,急忙追上去,叫道:“还给我!” “叫我也看看,”那醉汉仍在嬉皮笑脸,脚下跌跌撞撞,一边往甲板后方的楼梯口跑,一边把手伸进包里,掏出了色彩本。“都是男人,我又不会举报你——” 他的眼睛在落到电脑上时,睁圆了。违禁物像一记耳光,将他从酒精里打清醒了。 “你、你……” ……情急之下,韩岁平推了他一把。 他只是想把那醉汉推倒,再把电脑抢回来;至于以后怎么办,他不知道——游轮方会搜查房间,他可能得把电脑扔进大海里了。但是他没有料到那醉汉脚下不稳,被这么一推,整个人都朝旁边跌了下去,不知撞上了什么,只听一声叫人肉紧的闷响,醉汉哼了一声,软软地伏在地上不动了。 韩岁平一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赶忙将色彩本合上塞进包里,刚要起身走,忽然一顿。 他慢慢伸出手,探了探那男人的呼吸,浑身止不住地打起了摆子。 等他终于抬起头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浅色墙壁上,多出了一道某种液体被拖拽下来的痕迹,在夜色下看起来几乎是黑的。 顺着那道血迹往上,是一个小小的防火盒,边角尖锐,在黑夜中闪着湿滑的光。 韩岁平头一次体会到了“崩溃”二字的含义。 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二十多年,读过的书,做过的事,父母的嘱咐和期待……一切都在眼前分崩离析,直到化作碎片,再也没有意义。他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他的人生已经随着这个醉汉一起,终结在了这一个夜晚中。 他完了。 韩岁平神智恍惚地站起来,一时间心中茫茫然地,望着那死去的醉汉,只反复无声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你为什么一定要看偷拍的女人呢?我只是想上网而已,我只是想把那小说看完而已,怎么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如今这一切都被摄像头…… 摄像头。 他猛地一惊,四下看了看。 对了,这儿没有……没有摄像头。这是从楼梯口处来走上甲板的地方,出口正对着船侧的大海;唯一一个摄像头,是装在楼梯里面的最高处,背对着外头大海,监视着每一个走上楼梯的人。这样安排很合理,没有人的海面上,自然也没有监视的必要;这一个小小的死角,如今或许成了韩岁平的生路。 海……外面是海! 他扑到围栏处往下一看,心又凉了。在这种巨型游轮上,围栏与船身根本不是一个平面上的,就算把尸体推下去,也只会落到下一层甲板上,落不进海里。这次船期还剩五天,若是被人发现死了人,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被困在船上束手就擒。 怎么办? 那就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死了人——至少,在他下船之前,别人不能发现有人死了。那醉汉说什么来着?他也是独自来的吧?他失踪五天,没有人会找他。 韩岁平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他行动得极快。 他从包里掏出毛毯,将墙上、防火盒和尸体后脑勺的血都擦掉,又将帽子摘下来,扣在尸体头上,挡住了伤口。他在醉汉身上翻了翻,果然发现了一张房卡,号码是2004。韩岁平捡回手机,东西都塞进包里,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醉汉的尸体背了起来,颤巍巍地下了楼。 他没有躲也没法躲,在一道一道盘旋的楼梯上往下走,从每一个监控摄像头前方走过。当他们发现船上死了人的时候,他们会意识到,这具尸体是被人背下来的。背他的凶手,仅能将头脸藏在尸体的阴影里而已。 韩岁平终于打开了2004的房门,将尸体扔在了房间地板上,浑身都快脱力了,只想坐下来哭。他能躲过去吗? ……慢着,那个女孩。 他浑身都冷了下来。 就算来回的路上,摄像头都没有记录下他的面目,在那个时间段里也有人知道他往甲板上去了——那个端饮料的姑娘。她能作证,他是醉汉死亡时唯一一个去了甲板的人,若是再调出之前的录像一比对…… 韩岁平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半晌只是望着那尸体,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自恃机灵,如今天上地下,却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下了船,等着他的也只有手铐……死了人,上网的事情也瞒不住了。两罪相加,即使是过失杀人,也得枪毙。 天大地大,他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这段时间到处都在播的那段广告,忽然在这个时候跳入了脑海里。“我们想要回十二界……”是不是这么说的? 他一咬牙,重新拿起一条毛毯、背起包,从另一条路上了甲板,像刚才那样匆匆打开了电脑——幸好没摔坏。 他打开搜索页面,输入了“十二界”。 半分钟后,几十万条搜索结果跳了出来。 1335 A glimpse of the world 韩岁平既有急智,也有条理。即使心思都被惊变给搅成了乱麻,他仍迅速整理出了几个必须要得到答案的问题:首先,十二界在哪? “过去的很多进化者吧,在十二个生存难度比较低的地方,建立了,嗯类似于人类社会的这种秩序……”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女人,坐在沙发上,对身旁男主持人解释道。主持人将手臂倚在桌上,似乎对这个话题来了很大兴趣:“噢,就是你书中提过的‘十二界’对吧?” “没错。”那女人转头冲镜头一笑,妆容精致,像个电影演员。“我呢,在其中六个地方都生活过……” 标题为“周五夜访谈第1002期嘉宾进化者商宛谈起十二界”的视频到这儿,又卡住了。 韩岁平看看视频剩余的半个多小时,暗暗叹了口气。要是一点一点把这个视频缓冲完,他不得坐到明天早上?但是从这一条搜索结果里,他已经掌握了一点最重要的信息:原来十二界和进化者有关,它们是后者建立的十二个人类社会。 为什么不说国家,而说是“人类社会呢”?在哪里建立的,有人新成立国家的话,怎么国内一点新闻也没有? 韩岁平以前也从网络上隐隐约约知道一点进化者的存在,但是老实说,他头两次上网时太激动了,甚至连记忆都是一团兴奋的模糊,再加上他就像一个文盲忽然被扔进了图书馆一样,要了解要掌握的各种概念、常识、讯息,根本数不胜数、眼花缭乱——在有限的几次机会里,他没有把时间花在进化者上。 那么第二个问题是,进化者到底是什么? 在搜索框里,他输入了“进化者”。 这一次跳出来的搜索结果,足有近千万条。当然,他现在也知道了,搜索结果不是每一个都值得看的,从前几页往后,搜索结果的相关性就会越来越低。在第一个搜索结果上,他小心地点了一下右键,眯眼找到“在新网页中打开”——他现在对这种叫做浏览器的东西,已经比较熟悉了。 结果第一条是广告。 真是的,明明都写了ad两字……不过,韩岁平连广告都舍不得不看,流连了几秒,还是想起正事重要。刚刚错手杀人的惊恐、绝望,在打开网页的时候,好像慢慢都被冲远了——他理智上知道自己正在自救,应该紧张害怕才对,事实上却忍不住享受起了网上的每一秒。 寒冷的夜风,有节奏的海浪声,手机电筒苍白的光,2004房间里的死人……他躲在毛毯下偷偷看着电脑屏幕的这一刻,仿佛魔幻一样,让他觉得自己永生也忘不掉了。 他一连打开了许多条结果,广告下的第一条是一个叫做世界百科的网站,“进化者”词条里这样写道: 来自被末日毁灭的其他人类世界的幸存者(参考末日世界词条)。 他打开了末日世界词条,在等它缓冲时,继续读了下去。 种族:目前出现过的进化者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种构成相似。 能力:进化者为了应对末日世界的剧变,生成了不同能力,类似于超能力(参考超能力词条)。他们在来到本世界后,能力会开始渐渐退化,在数个月后将彻底失去,与我们将再无分别。这也是进化者未来能够融入社会,共同生活的基础。 辨认:在没有表面迹象时,仅有进化者(包括已经彻底退化的)能辨认彼此。 因为进化者的能力可能具有一定危险性,当需要说服控制刚刚被传送(参考传送词条)过来的新进化者时,普遍由现居本世界的进化者来担任这一工作。能够被对方识别这一点,成为这份工作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帮助与管理:各国目前普遍都开设了进化者特别管理部门,进化者职员占比很高。基本可分为“接触、谈判与登记(参考谈判词条)”、“帮助、教育、融入与福利体系”、“进化者后期回访调查”、“与进化者合作的技术研究”等几个子部门。 历史与争议:进化者第一次出现时间已不可考。进化者被发现后的初期,各国普遍出现过由好奇到恐惧的几次浪潮,随后的“黑暗时代”(参考黑暗时代词条)持续了十年之久。在此期间传送来的进化者,都受到了全方面的严密监视,在能力开始退化后遭到了各国的军事镇压剿灭,甚至是折磨与人体试验。 转机意外出现在三十年前一次争取同性婚姻权利的运动中(参考哈克尔抗议词条),进化者议题因此第一次得到了公众审视。他们遭受的非人道对待曝光在公众视野中以后,为进化者争取权益的运动、帮助进化者的慈善组织就一直没有断绝过。但至今仍有声音表示反对接纳进化者,反对者主要认为,即使是失去能力的进化者,因为来源经历与本世界人类不同,也是居心不可测的,可能会造成社会动荡。 ……韩岁平一动不动地望着电脑屏幕,感觉信息量太大,自己都快跟不上了。 历史上这些事,真的发生过吗?什么哈克尔,什么黑暗时代,他听都没听过。从那个广告来看,“林三酒”显然也是进化者之一,这说明他的国家里也是有进化者的……怎么他以前从不知道呢?还有,同性也能结婚?那、那不都乱套了吗?算了,他这个杀人犯上网犯好像也没资格说。 页面很长,下方还有许多方方面面的解释,包括了“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历史上可能是进化者的人物”、“尽量延缓能力退化的手段”、“与进化者合作的研究进展”等等。他还特地看了一条“针对新传送进化者的辨认原则”。 “新传送进化者是较容易辨认的。他们会突然出现在一个地方,身上服装、整体状态、模样外表等都显著与本地人不同。他们误认为本世界在六个月后也会遭遇末日,所以他们的行为会表现出一定的相似性,比如向民众打听社会常识,试图囤积物资等(参考新传送进化者词条)。” “原则上,进化者部门不建议公众贸然接近新传送进化者。行之有效的办法是,当目击到可能是新传送进化者的人物时,公众应当立即提示当地进化者部注意。许多进化者部官网上都有目击急报渠道,也可通过当地热线电话、手机a、社交网站账户向进化者部告知。” 他们果然是随时都能上网的啊……韩岁平感慨道。 “……与此同时,不主动与其接触、不当面回避交流(未被察觉时可以回避)、持续关注警报secial alert,在允许的范围内,配合满足新任进化者的要求。若遇危险情况,请拨打当地进化者部的险情电话。当新传送进化者受到控制时,警报解除。” “一般而言,新传送进化者都认为,一个稳定安全的现代化社会对其休养、补充是有好处的,所以很少会主动大面积实施破坏。然而当其确实做出犯罪行为时,进化者部将在其可控之后,与当地检查机关一起进行司法控诉,使其接受审讯(参考进化者犯罪及相关法律词条)。” 一直拉到最底下,他看见了这么一段话。 “经过数十年的磨合前进之后,如今‘进化者’已经渐渐成了经济议题、人「括号内不看」权议题,而不再是重大社会安全议题了。不过遗憾的是,在各国普遍需要通力合作时,由于理念不同,拥有最大土地面积、最多人口、最强经济军事力量的世界第一大国,却不在国际进化者公约的签署成员名单之中。由于人越多的地方,出现进化者的几率就越大,所以我们至今仍不知道那里有多少进化者出现,又遭遇了什么。” ……这些似乎就没什么必要看了。 韩岁平最想知道的,是他能不能也去十二界,因为他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但是现在看来,十二界根本就不在这个星球上。 那“林三酒”怎么回去呢?坐飞船吗?那岂不成科幻小说了? 不不,林三酒说可以通过纸鹤联系,那第三个问题应该是:他如何才能用纸鹤劝对方带着自己一起去十二界呢? 纸鹤,到底是什么? 他输入了“进化者”,“纸鹤”两个关键词,很快就在第二页上发现了他想要的讯息——来自一个社交网站的个人账号。 “这就是我们进化者以前用来互相联络的东西哦,就叫纸鹤,样子很可爱吧?”短短的一段话底下,是一张白色纸鹤的图片。“现在它也马上就要不能用了,忽然有点伤感呢。” 韩岁平一个激灵,赶紧看了看发布时间。 上个星期五发的——那,那这纸鹤说不定还能用? 韩岁平看了看,发现头像是一个漂亮女孩子,名叫“我与哈密瓜势不两立”,关注者足有好几万——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口加起来也没有本国多,所以这个数字算是很大了。她很显然是一个进化者,好像现在能力也没有完全退化。 可是纸鹤在海外,他看见了也没用……他又顺手翻了一下。 “我与哈密瓜势不两立”似乎是当地一个进化者部的员工,几个月以前还发了一条“我要出发了,在文陲西南地区似乎出现了新人,住在那附近的大家要注意噢!”底下还有很多祝她顺利平安的粉丝留言。 除了工作之外,她还喜欢发一些小动物、美食和自拍。偶尔有一些比较伤感的,也都是在讲述过去挣扎生存的苦楚,往往会得到不少安慰。从她的发文状态来看,好像新传送进化者的出现几率不高,甚至时不时还有人留言质疑:“你们的工作如此轻松,部门还有这么多雇员,不是在浪费公帑吗?” 既然对方是维持社会治安的一员……就不该告诉对方自己刚刚杀了人吧? 韩岁平犹豫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选择了。他已经走上了绝路,但要他这样低头认罪,他觉得每一个细胞都在不甘心。想来想去,他还是鼓起勇气给她发了一条私信,当然,隐瞒了死人这件事。他估摸着对方应该不会马上看到,现在天色又快亮了,便关上电脑小心地离开了甲板。 次日夜里,韩岁平看见了回信。 第一条是:“你不是在逗我吧?那个地方真的有进化者吗?” 隔了大半天后的第二条是:“我今天和部门里提出了这个情况。我们决定给林三酒发纸鹤了。” 1336 The turn of the event “郑艾艾!” 队长在走廊尽头的一声喊,将郑艾艾惊得一个激灵,赶紧关上了电脑页面。 “我与哈密瓜势不两立”的账号私信对话框立刻缩进了电脑下方,好像也很害怕被队长发现似的。她觉得队长应该没发现她上班时间偷偷用社交网站账号发消息,故作镇定地转头问:“啊,怎么啦?” “还有你们,都过来,有通知。” 队长的脸色不大好看,墨黑的头发都遮住眼睛了,也没时间去理一个发。他在这儿生活了五年,能力早已退干净,但他一板起脸,郑艾艾还是要紧张。 等她和其他四个进化者干员一起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等着他们的不仅有队长——分局局长居然也在,还有几个一脸严肃、浑身西装的陌生男人。他们都是普通人,看胸牌似乎分别来自几个不同的部门,等级不低。 ……这种阵势,真是少见。 “我是没有手机吗?你们是没有我的联络方式吗?我是去了外星球吗?” 等几个进化者干员一进门站好,分局局长就发了火。她将一绺滑下来的头发甩到肩后,来回走了几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打出清脆的怒气。“……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经过我同意,就把纸鹤发出去了!” 为了纸鹤? 郑艾艾一惊,忍不住偷偷瞥了队长一眼。队长谁也不看,紧抿着嘴,侧脸坚硬得和岩石一样。 是她接到那个陌生人私信的,也是她劝队长发纸鹤的……难道她给队长惹了麻烦? “你们把发过去的内容告诉我,”局长缓了缓气,一指郑艾艾:“你来说。” 她先结巴了几秒。 陈立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当初她被调来这个分局做局长时,很多人都在担忧:这是部门第一次任命普通人管理进化者,此举会不会造成进化者的反感,或者她的业务上是否会不称职——但是几年下来,陈立果以其果敢、坚决的风格,和她百分之百劝服率的业绩,叫整个分局从上到下都服了气,也算是郑艾艾一直以来暗暗钦慕的女性前辈了。 “那个……我们考虑到该国特殊情况,对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向林三酒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世界,以及进化者的现状。因为是第一次听见来自那个国家进化者的消息,我们也向她询问了情况、位置,并且告诉她,我们是不能离开这个世界的。” “还有吗?” “没了……纸鹤信息长度有限制,我们本来打算等收到回信再进一步谈的。” 郑艾艾看了局长一眼,心里有点没底,连刚才在肚子里打转的那一个问题,现在也不好提了。他们是按照一贯原则办事的呀,“在普通人之前抢先接触进化者,进行说服谈判”……不对吗? “纸鹤什么时候回来?”陈立果冷着脸问道。 “应该是今天下午。” “好,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把纸鹤交给我,不用回信了。”陈立果说,“再也不要和那个国家的人联络,不管是进化者还是平民。” 郑艾艾是真没想到,等着她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她的头脑里登时冲上来了一股血,急急问道:“这怎么行?万一他们有什么危险,或者他们造成了什么危险……” “那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陈立果打断了她,“我们这些小国都知道进化者的存在,你觉得那么大的国家会不知道吗?他们会没有处理进化者的办法吗?” 处理? 郑艾艾立刻捕捉到了这个词。虽然她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不足一年,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陈立果把“处理”和“进化者”放在一起说。 “我当初上课的时候,是队长告诉我,这么多年了,那个国家从未讨论过任何有关进化者的事情,就像进化者根本不存在一样。”她也固执了起来,因为凡事都要讲道理的啊。“如今突然出现了机会,我们怎么能够不——” “你知道我们国家的支柱产业是什么吗?”陈立果盯着她,忽然问道。见郑艾艾没说话,她叹了一口气。 “你来的时间短,要了解的还很多,还不清楚经济一体化之后,我们这种小国国民经济对于国际贸易这一块的依赖性。影响了国际关系,就可能会影响我国的经济民生,这是绝对不行的。” 郑艾艾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队长依旧沉默着。 “我就是想不通,”她转头对队长训斥道,“你也有四五年的老资格了,怎么会在敏感问题上这么松懈呢?这件事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该管。他们国家有他们国家处理问题的方法,不管我们怎么想,都要记住,那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没有能力去管,也承担不起多管闲事的后果。” 她顿了顿,见几个进化者干员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继续说道:“或许你们会看在对方也是进化者的份上,想帮一把。但是你们也要记住,纳税人掏钱养我们,是为了能够保证本土安全,不是让我们可以搅得纳税人丢了工作、不得安生。我们手头上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多吗?都明白了吧?明白了的话就散会。” 连发纸鹤都不行,郑艾艾那个未能问出口的问题,就更加没有希望了。 她回座位时的每一步都跺得咚咚响,扑通一下坐进椅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把一支圆珠笔给狠狠撅断了。她其实能理解局长,他们确实应该以本国民生经济为首要考虑——毕竟是这一国的纳税人花钱接纳了他们,让他们得以有了第二次人生。 但是正因为她理解情况,反而越叫她觉得憋气。什么都干不了,毫无力量感的憋气,尽管她的能力还没有完全丢掉。 现在……她该怎么回复他呢? 郑艾艾打开聊天窗口,看着聊天记录发呆。 对方的社交网站账号只登陆过两次,头像也是空白的,但言辞间的真挚迫切却无疑属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说自己是偷偷上网的,光这一点就犯了大罪,快被人发现了,必须要逃跑。可是他在看过末日世界、十二界和传送的词条之后,他也怕了——没有多少人能有勇气投入末日世界,这是正常的。 他恳求郑艾艾给他指点一个办法,让他偷渡到其他地方去,去一个上网不犯法的地方。 “偷渡是不可能的。” 队长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她身后响起来,吓了她一跳。她急忙一转头,发现队长不知何时站在她后头,看了半天电脑屏幕了。 “队、队长……” “你怎么连我走近都没发觉,不会是又退化了吧?”队长冲她皱起眉头,问:“这周有打针吗?” 郑艾艾忙点了点头,她刚才是出神太过了,加上环境安全,松懈了警惕而已。 “满格打了2g。” 队长“嗯”了一声,目光又挪到了屏幕上。“告诉他,没有特殊许可的话,他来了我们也必须得把他送回去的,更别提主动帮他了。” 果然是这样,郑艾艾只想将脸埋进手里叹气。这下,那个问题也不用问了,答案都送到面前了。 “可他只是上个网而已……” “我们管不了,这也不是我们的职务范围。更何况,你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吧?”队长说到这儿,声音放轻了些,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好听。“他既然害怕,就叫他不要再上网了。我们也有自己的民众需要负责啊。” 郑艾艾慢慢伸出手,将队长的意思化作文字——口气稍微柔和了一些的文字,发送给那个“韩韩”。 “不要再和他联系了,你也听见局长的指示了。”队长扔下了这句话,转身走了。 韩岁平看着屏幕上表示回绝的信息,一时间觉得自己忘了应该怎么呼吸。 ……他已经和尸体共处五天了。 前几天,他从客房清洁车上偷偷拿了几个黑色大垃圾袋,用剪开以后的塑料袋和胶布,把那醉汉的尸体给牢牢缠住了。这个过程里,他吐了好几次。 韩岁平将尸体塞进了2004房的小浴缸里,又注满了水。在船上能用的办法很少,为了阻止尸体开始腐败时的气味散出去,他只能用水来隔绝空气;但是这两天,即使隔着卫生间门,他似乎也闻到了隐约的臭气。 虽然在2004号房房门上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他仍旧不放心。一连四五天都不打扫,也没动静,很有可能会让清洁人员起疑心;百般挣扎之后,他到底还是自己住进了2004房里,尽管没胃口还是努力吃东西,为的是能把餐盘摆在门外,叫清洁人员认为这房间的住客仍旧在活动。至于洗澡上厕所,他一向是回自己房间去的。 几天下来,他眼圈也青黑了,脸颊也消瘦了,整个人萎靡了一大圈。在一群红光满面、胡吃海喝的游客之中,他看起来更像是一缕幽魂,全靠偷渡这个希望在吊着一口气。如今偷渡不行,那岂不是只剩下了十二界这一个选择吗? 挣扎求生,和痛痛快快地去死,到底哪个比较好? 韩岁平在甲板上发了一会儿愣。不,他连十二界也没法选择啊。 对方虽然联系了林三酒,但是还没等进一步深入谈下去,就忽然匆匆忙忙地掐断了对话。他现在依然不知道怎么去找林三酒……明天就要下船了,尸体瞒不住了。 他看着漆黑的大海,心想,若是能够死在这一片海里,总比回家后让父母蒙羞、被押上死刑场要好得多,是不是? 现在,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上网的兴趣,只是愣愣地望着大海出神。这片洋流是往哪里去的呢?他死去之后,尸体会被冲到远方吗?不管被冲上哪里的海岸,他们总不能再把尸体也送回来。 但是,他连跳海都跳不下去。 “叮”地轻轻一声,唤回了韩岁平的神智。 这是原本不应该听见的私信声。 “我收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我与哈密瓜势不两立”的信息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 “我收到回信的纸鹤了,刚才交给局长之前我偷偷听了一下。林三酒告诉了我一个她所在的大概位置,你直接去那片区域找她吧!” 韩岁平瞪着那一行地址,几乎不敢相信那竟然与铜地码头共处一个城市。他竟然离生路这么近。 “我发完信息之后,就不会再和你联络了,不然被发现的话,我说不定会被开除呢!”那个女孩子的头像不断在屏幕上闪烁着,说:“答应我,你一定要告诉她三件事!” 一、林三酒所处国家对进化者有一套从不公开的“处理办法”,请其务必小心为上。 二、至今为止,还没有进化者离开这个世界的先例。她认为,走是不可能的,一般也没有人会想走。她在纸鹤中没有把话说透,既然走不了,她建议林三酒就应该想办法换一个地方定居。 三、尽管效用会随时间减弱,不过当林三酒感到能力有大幅退化的迹象时,她可以给自己注射1-2g的肾上腺素,将有效缓解退化速度。 1337 会师 在经过报刊亭的时候,韩岁平悄悄从帽檐底下瞥了一眼,心里咯噔一沉。在征途号火箭的新闻旁边,占据了首页下半部分的,是一行醒目的红色标题:《游轮上发现男性死尸,韩姓嫌疑人已离船潜逃》。 他知道自己是藏不了多久的,可是这么快就把嫌疑确定到了他的身上,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哈密瓜告诉他的地址是在市郊外一片工厂区,前身是市区附近一个镇子;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一个长相都不知道的人……韩岁平感觉自己的小腹都在打结,沉甸甸地难受。 他有时真的很后悔。若是他什么也不干,老老实实地活着,不就没有现在这种事了吗?要是能时光倒流,他一定会把电脑砸掉。 昨天下船以后,韩岁平给父母发了一条长信息,随后就把手机砸碎扔了,直奔哈密瓜给他的地址。他在这片凋零的工厂区里徘徊了一天半;考虑到全城都是摄像头组成的天罗地网,他之所以还没被抓到,恐怕只是因为他这个案子的性质不算很严重:要是检查了现场就知道,那醉汉是意外撞死的,而不是他故意杀人。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了。 这一天半夜里,韩岁平再次偷偷进了工厂区深处,准备从另一个方向找。巨型烟囱、机房、建筑之间,是一条条不知多久没有人走过的路;每一个门上都挂着锁头和铁链,保卫着空荡荡厂房的最后一点尊严。 这里连路灯也不亮,光源只有天上黯淡的半个月亮,和他刚买的便宜手电筒,三四米之外,就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 寂静的夜晚里,仅有远方偶尔寥寥的、提不起劲的几声虫鸣。韩岁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能传得很远,假如林三酒在这儿的话,他怎么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呢? 他站在一扇窗户旁边,将电筒抵在灰突突的玻璃上,眯眼往里看。叫不上名字的物件,黑漆漆地立在房子里头,高高低低的,像是在回应他的目光。 “林三酒,林三酒……”四周死寂得怕人,他不自觉地念叨起来,“你到底在哪儿啊……” “你找她干什么?”有人轻声问道。 血管都炸开了,韩岁平猛然一嗓子惊叫,一只手闪电似的探过来,将他的手电给抽走了。他的目光随着那手往后一转,电筒光迎面打进了他的眼睛里,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别动。” 林三酒来了! 他赶紧将双手举了起来,眼睛被白光刺得睁不开,心跳声快要把自己的耳膜都震碎了。 手电光上下扫了他一圈,在光芒挪开的那短短片刻里,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人。是一个女人,个子比自己还高些,像是由黑夜凝结出的一片阴影。 如果说之前韩岁平有时还觉得,什么进化者末日世界都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恶作剧的话,那么他到此刻终于完全相信了。此刻从他胸膛里升起来的,不是那种兔子遇见野狼时的本能恐惧,若要打比方,更像是一只蚂蚁在公路上一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卡车轮胎正朝自己呼啸压来——没有什么想逃或者害怕的感觉了,到了最后,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啊。 原来进化者是这样的。 “你是什么人?”对面的女人问道。 韩岁平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敢确信自己还活着。“你……你是林三酒吗?” “是。” “我不是进化者,但我——我知道关于你们进化者的事情。”事先就打好草稿的话,这个时候得一点点翻开脑子去找下一个字,但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说出来了:“我、我想跟你们去十二界。”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句话,沉默了两秒,电筒光忽然灭了。“你跟我来,”她伸出手,揪起了他的领子,力道沉得叫人心惊——行为不像是文明人,韩岁平的心一下子凉了。 等他被扔到一片混凝土地面上时,他踉跄几步站稳了,感觉到有人给他摘下了遮眼睛的布罩。他眨了眨眼,看了一圈,慢慢地张大了嘴。 他知道对方有不止一个进化者,因为广告上说的就是“我们”;但他此刻仍旧止不住地想发抖——并非纯粹的害怕。这感觉,竟让他不知怎么想起了第一次上网的时候;对面明明站的是人,却像是现实被打破了,投下来了一片令人惊心动魄的海市蜃楼。 一个穿着黑色小高领的女孩,垂在身旁的十指不断翻飞着,指间闪烁着丝线般的光,一眨眼又没有了。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抱着胳膊,倚在一个铁架子上,满脸疑虑与不信任地盯着他。 另一个五官细致、气质文雅的年轻男人,将手搭在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圆乎脸的中年人,还穿着一件出租车司机的制服外套,双手紧紧抓着裤子膝盖,看样子比他还紧张;这也是唯一一个让韩岁平看了感觉能喘上气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进化者的?”那个女声在身旁忽然响了起来,韩岁平一转头,终于第一次看清楚了林三酒。 ……这不可能是肉体凡胎吧? 若是把某种能量浓缩、精炼过,再捏成人形,大概就是她这样的吧?但是,这不意味着对方连人的感情也没有——韩岁平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忽然不那么怕了。 他可能是疯了,但他觉得林三酒看起来似乎……似乎有点善良。 “我……我是在网上看见的。”他听见自己说。有了第一句话,接下来的就容易多了;他将自己的爱好、上船之后干了什么、哈密瓜让他转达的消息…全部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甚至连本来不想说的意外杀人一事,也一秃噜就从嘴巴里滑出来了,完全不受控制。 结果,根本没有人在意他失手杀死了一个人。连那个好像囚犯一样很紧张的司机大叔,注意力都放在了别的地方。 “我出去买早饭时,确实在报纸上看见过游轮尸体这件事。”在他说完后,几人互相看了看,那个穿黑色小高领的女孩儿开口说。 “我、我有证据的!”韩岁平赶紧指了指自己的包,“我的船票、挂牌都还在包里,看日期就知道,我真是刚从船上下来的……” 林三酒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闭嘴。 韩岁平打量了众人一圈,忽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们似乎没有多少怀疑,就迅速接受了他所说的话。 “需要验证的唯一一点,就是肾上腺素嘛,”黑衣女孩子说道,“要我看,试一下就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真的了。我再这么退化下去就要疯了,真的!” “试试也行,”文雅男人沉吟着说,“不过最好减量一半再试。” 林三酒的目光,在司机和韩岁平之间转了转。 “你们两个一先一后被我们抓来,居然还互相印证了彼此的话,也真是巧了。” 她摇摇头,叹息似的一笑。“现在方方面面的证据都表明,当地人很清楚我们的存在。既然这么清楚,还放任我们不管,就很奇怪了……关海连,你不是说你一直处于他们的监视下么?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或许他们在等你们能力彻底消退吧。”那司机脸皮都僵着,张了张嘴,半晌才干巴巴地说:“我来找你们……是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了。” 众进化者没出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很艰难。“……我的能力明明都退化完了,和普通人一样了,我也只是想过正常人的日子而已。但是他们始终防着我,处处监视我,别的不说,光是汇报地点,就得一小时一次。现在好几个小时没有汇报,车上gs也拆了,他们肯定知道我叛逃了……拜托,请你们一定要带上我,因为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说到后来,他甚至有点哽咽起来。 “我、我也是!”韩岁平赶紧加了一句。 林三酒沉思了几秒。她很显然是这一群人中能拍板的,因为其他进化者都在等她开口,决定要不要留下这两个人。 韩岁平紧紧盯着她,只见她忽然走上前去几步,朝那司机伸出了手。 “欢迎加入,”她握住关海连的手,重重一摇。她回过头,望着韩岁平微微一笑,眼睛在灯光下泛起通透的琥珀色。“你在十二界会进化的,我知道。” 1338 分头行动计划 假如她的一切行为都正处于监视之下,那么很多细节就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走在路上时她会感觉到很不舒服,为什么她会下意识地想要遮掩自己……以及吴伦的态度,和她突然的消失。 林三酒再次想起吴伦时,就像被人又一次沉甸甸地压住了心脏。往深里想的话,就未免太过沉重了,谁能想到短暂相处过的朋友,却是来监视她的……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睛,将吴伦赶出了脑海。 她此刻心情沉重,周边环境却很不识相,甚至称得上格格不入:风和日丽的下午,绿湖上柔波荡漾;数只颜色鲜明的卡通船在湖上划来划去,小孩子的笑声远远地从湖那一头传过来,与水声、鸭子叫一起化在风里。 ……这个世界,此时看起来实在不坏。 一般进化者大概都觉得这个下午十分悠然闲适,唯独她看了满湖的卡通脚踏船,就要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来游船却是她的主意。 到处都是摄像头,或许还有拾声器。如今人质都被放回去了,工厂区恐怕也不再安全了;他们几个人如果想要商讨下一步该怎么办,必须得找一个监视者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地方。 针对这一点,刚刚加入的韩岁平还补充了一句:“最好旁边不能有人。万一有人听见只字半句起了疑心,举报我们就麻烦了。” 想来想去,她经历过的游湖副本就忽然跳进了脑海里。公园里的摄像头少,避开出入口就能不知不觉地来到湖边;湖上视野开阔、缺乏监视手段,方便他们说话,却又不惧被别人靠近听见。 本来路灯也可以,不过韩岁平和关海连就上不去了。 于是林三酒现在正和韩岁平一起,坐在黄鸭子里,脚下“嘎吱、嘎吱”地踩着脚踏板。有了她的力量,韩岁平只一开始踩了几下,就把脚搁在踏板上休息了:这家伙明明才加入没多久,却已经不把他自己当外人了。 跟着黄鸭子一起往前游的,是个白天鹅。天鹅肚子里坐着女越和关海连,后面跟着一只大青蛙,以及青蛙里一脸臭的河欢与一脸尴尬的丸青戈——他们俩都不大愿意以二三十岁的成年男性外表坐进卡通船里,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 因为二人都是进化者,前面说什么也能听得见,为了不聚在一起引人注意,他们俩就稍稍落后了一段距离。 “……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现代世界没有网很奇怪。”女越坐在白天鹅里,却翘着二郎腿不肯踩船,只有关海连在哼哧哼哧地出力。她抱着胳膊说:“我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没有网,所以末日才迟迟不来,导致我联络末日世界的手段都用不了。” 这一点倒是和林三酒不谋而合。 “但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呀……其他地方是有网的,末日依旧没来,说明来不来的关键,不在于互联网嘛。”女越说道。 “别忘了,我们也不希望这个世界遭受末日。”林三酒提醒了她一句。 韩岁平赶紧点点头。他的父母还在这个世界里。 “互联网可能不是末日来不来的关键,但我们还不能认定,它和‘无法联络外部世界’就没有关系了。”林三酒一边尝试像礼包那样思考,一边说道:“有可能我们去了有网的地方,联络消息就可以发出去了。” 后头河欢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值得一试。” “联络消息发出去之后,会怎么样呢?”关海连小声问道,“这个世界还能不受影响吗?” 林三酒回头扫了他一眼——他坐在女越的另一侧,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有一个……幼辈,”她也不知道礼包算是弟弟还是妹妹,只能含糊地说。“他现在正在找我。他有可以穿越星际的手段,只要我发出了联络消息,他就肯定会过来接我们一起走。我想不出会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本地人甚至不会察觉到我们来过。” “身边有这样的人真好啊。”女越感叹了一句。“如果这是唯一一个不破坏世界而能走的办法,也怪不得以前的进化者都走不了了……”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别国?”丸青戈从青蛙肚子里问道。 “不用费那么大劲冒险。”林三酒想了想,“其实只要派一个人拿着我的联络器去公海上试试就可以了。离开这个世界才是最优先任务,如果这个办法不行,我们可以再考虑集体换地方。” 针对这个计划,要做的准备工作就多了。腾地之旅的游轮仍定期出发,可是六个人里唯一有合法身份的就是关海连和韩岁平,偏偏这俩人都不能再拿身份证去买票了,只能靠进化者想个办法上船。 众人细细商量了一番之后,决定由女越去办这件事。她是几个人之中最方便改装易容的:身高、五官都更接近平均值;再加上年轻姑娘嘛,若是把发型、妆容、服装都换一下,看上去就好像另一个人了——偷个面容相似的女生证件,混上船应该没问题。 “大家出门都要带证件的,”韩岁平也觉得这个计划行得通,“处处都有检查,所以应该很好偷……怎么还回去,倒是一个问题。” 其他几个进化者都朝他看了一眼。 “噢,对,就不还了……反正也能补。”韩岁平搓了一下裤子,不大好意思地说。“但是联络器怎么带上船呢?” 联络器不属于特殊物品,没法融入另一物件中,模样又古古怪怪,确实会被检查拦下来。反x光的电脑涂层也不能完全包住它,若是再做一个套子,光筹物料就得几个月。 “这个嘛,我有办法。”女越说,“我的能力告诉你们也无妨,是‘继承’性质的。” “什么意思?” “我可以继承一个死去进化者的能力。” 她有点儿得意,像个小孩子忍不住要炫耀玩具一样地说:“认不认识、见没见过都不重要,只要我知道对方的名字,知道他的能力细节,知道他肯定已经死了,我就可以继承他的能力。若是不满足这三个条件,哪怕尸体摆在我面前,我也没法继承。” “提醒我一下别死掉。”河欢淡淡地说。 女越说得高兴,一转身,把脑袋伸出了天鹅肚子。“你们都做过调查吧?这个世界有一个叫做阿尼达的魔术师,还记得吗?” 林三酒恍然“啊”了一声,明白了:“阿尼达是进化者!” “对呀,他的招牌魔术就是把能力表演了一下,我一看视频就知道了。”女越一扬下巴说,“我继承来的能力有时间限制,现在正好上一个过期了,空着地方等下一个呢。我把阿尼达的能力继承过来,在过检查的时候,把东西往已经通关的游客包里一塞,过后再拿回来就行了——算上继承,我都不要花五分钟。” 韩岁平的下巴已经掉下来了。 第一个行动计划定了下来,几只卡通船分开绕了一圈,又聚头在湖边一角,商量起第二件事来。 “我问了,买不到。”关海连踩了半天船,气都有点喘不匀,但女越丝毫没有骑士精神,仍旧在摊着挑指甲。“……肾上腺素笔是急性过敏时抢救用的药,药店不卖,只能找医生开处方。” 要看医生就又得涉及一堆身份验证的事儿,女越一人不能分身两处——众人都不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马上就想到了偷。 “我来吧,”丸青戈主动认下了这个任务,“我速度快。” 几人和他商量了一阵子踩点、认药之类的细节,第二个行动计划也有了。 剩下林三酒与河欢,反倒没了用武之地。林三酒不愿意干坐着等结果,主动提议道:“我们之前可能一直被监视的话,就得另找一个落脚聚头的地方了。河欢,你的公寓恐怕不安全了,你看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行啊。”河欢一口答应下来,似乎觉得这只是个没所谓的事。 “那我去找地方。”林三酒说话时,脑海里浮起了那一个被她吓得夺路而逃的中介。 该决定的都决定得差不多了,在一行人往回划船的时候,河欢忽然将青蛙赶上来,开到黄鸭子旁边,示意林三酒靠近一些。 “……这个国家的基层人员,不清楚进化者的存在。这一点你想想就明白了,若是连基层人员都知道自己监视的不是普通人,民间关于进化者的流言肯定已经满天飞了。” 林三酒耐心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一般人都不清楚情况,打广告的事又这么顺利,加上你之前提过的汉均一事……”河欢说,“我的推断是这样的,这个国家对进化者的原则是监视而不接触,假装自己不知情。因为民众基层确实不知情,所以一般而言,进化者也不会生疑心。在此期间我们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拦着,估计是要等能力退化以后一起算总账。” “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林三酒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敢肯定。”河欢吐了口气,说:“我猜,也许是要从被监视期的行为,来决定这个进化者以后的下场吧。假如是杀人如麻、蛊惑人心的,估计能力没了,人也没了。若是被其他进化者知道了,那就更好了……能散播恐惧,就是最好的控制手段。” 林三酒点点头。 “能被留下一条命的进化者,除了前期没做过于出格的事之外,后期一定程度上也是肯合作、肯配合的人。”河欢说到这儿,朝后方的白天鹅扫了一眼。“关海连已经配合这么久了,如今突然受不了了?” 林三酒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实说,这个念头并非没有划过她的脑海。但她有时总还摆脱不了以前文明世界给她留下来的思维习惯:在一个人被证明有罪之前,他就是无罪的。她没法像吴伦那次一样,证明关海连确实有不对头的地方。 她回头看了看。两艘船把白天鹅独自落在了后头——这个距离上,女越可以听见他们说话,关海连却不行。不过,女越此时一声都没出。 “我决定试一下他。”河欢大概是看见了她的脸色,加上一句:“他不理解也得理解。再说,这不是你的决定,事后他要迁怒也迁怒到我身上来好了,我不在乎。” 似乎也只有这么办了。 坐在一旁的韩岁平结结巴巴地插了一句:“我……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河欢不耐烦地一挥手,就要把青蛙开走。“你的通缉头像都印在报纸上了。” 韩岁平脸一下子就白了。林三酒叹口气,从卡片库里找出一张口罩给他戴上了。 她离开脚踏船上岸的时候,感觉顿时舒服不少。她站在公园绿树之间,仰头看了看被树枝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蓝天空。 ……礼包,你在哪儿呢? 1339 铜地码头 从报社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邓倚兰在台阶上一个没踩稳,失足就跌滚了下去,尾椎骨在地面上撞出一声闷响,往脑子里送去了一阵尖锐的痛。 她喘着气,在地上坐了几秒,兀自晕乎乎的。甩在地上时小腿被擦破皮出血了,她抬起头一看,发现附近的人都正扭头张眼地瞧她,一见她望过来,众人纷纷转身走了。 邓倚兰已经好多天没有哭过了,现在眼睛里也是干干的没有眼泪。这是她问的第四家媒体,也像以前一样落了个空,没有人能告诉她到底十二界是什么,或者是谁要求打的广告。职员们好像也不知情,都有些语焉不详,她若往深里问了,还会招来对方的不耐烦甚至恼羞成怒。 清单上还有好几家外地的媒体,邓倚兰对它们已经不抱希望了。 ……那也得去。 不然的话,她该做什么才好? 邓倚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听见手机在包里响了起来,不由一愣。这可能是推销电话,自从汉均之死被盖棺定论以后,现在联系她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了,爸妈也回了家,不知道她最近一直没去上班。 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了起来。“喂?” “邓小姐是吧?”另外一头是个语气很冲的女声,连句你好也没说,仿佛恨不得能用声音推她一把。“是你在找那个叫什么……汉均?他是你老公是吧?” 那一瞬间,邓倚兰以为自己之前都是在发梦,其实汉均没死。 他的名字被一个活着的人说出口,就好像把他也带回来了,尤其是这句话里竟没有“节哀”一类的词,就是一个他始终活着的证明。她一时恍恍惚惚,忘了答话,那女人又说道:“我可看见你贴的寻人启事了!” 一盆冷水泼了下来,邓倚兰激灵一下回到了现实。“是的,不过……”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当面说。” “好——好——” 邓倚兰太想知道他失踪之后的事了,急忙报上了自己小区旁一个咖啡厅的地址。她一挂电话立即就往家赶,心脏咚咚直跳,搅得她呼吸都不安宁——汉均到底做了什么? 她在咖啡厅里等了十五分钟,把五六个白糖纸包都撕成了小山似的一堆碎屑,那女人又是一个电话过来:“我在你小区门口,你过来。” 邓倚兰回到小区门口,远远地一张望,看见了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的女人,身后还跟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发现了她,朝邓倚兰身上一指,说了些什么,那脑袋受伤的女人立即大步走过来,喊道:“邓小姐?” “是我……你们是?” 两男一女将她围在中央。“我找你老公很久了,你看看,”那女人年纪、身量与她相仿,一指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怒道:“这就是他干的。” 邓倚兰花了半天才回过味来。“汉均打人了?” “你装什么不知道啊?我6号那天本来高高兴兴要上游轮玩,结果被你老公袭击了!”受伤女人越说越怒、越逼越近,吐沫星子都溅上了她的脸。“他把我打昏了,我的头撞上了墙,船票也被抢走了——你作为家属,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可能呢,他打你干什么……” 邓倚兰说到这儿,突然一下哑了火。她想起来了,她曾经在电话里说“我总得先买船票呀”,汉均那时回答她“你不用管,来就行,船票我给你弄”。 这么说,果然是他打人抢票了。 说吃惊吧,确实吃惊;但她内心深处却觉得,这似乎也像是汉均做得出来的事。倒不是说他本人多暴力,而是当他想要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法律常规所形成的条条框框,似乎就有点儿要拦不住他了。 “我当时就报警了,现在你要查记录都查得到,我可不是在瞎说!”那受伤女人见她态度低微下去,自己声气就越发高壮:“让你老公出来,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都得赔我,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通知警】。” “可是……他已经死了。” 那女人一顿,不知道是不吃惊还是不相信,立即说:“那你来赔!” 邓倚兰长这么大都老老实实,头一回遇见这种事,脑子早就成了一团乱麻。接下来半个小时,她只记得自己的耳朵在对方三人的嚷嚷声里嗡嗡作响,以及问了赔偿数字之后油然而生的恐惧——她已经没去上班了,如果又把存款掏出来这么多,她接下来拿什么去继续寻找汉均的死亡线索?她父母是绝对不会出钱让她“瞎胡闹”的。 她试图将价钱砍掉一些,对方却说:“我是有钱人吗?我的医药费都是借的。借来的钱不要利息吗?利滚利的,你知道欠了多少吗?这不都得你来掏才对?一分钱也没得少。” 叫邓倚兰没料到的是,双方没谈拢,那三人就不肯走了。他们硬是跟着她回了家,一个男人伸手拦住门,另一个男人推着她将她挤了进去,三人呼啦一下全进来了。他们将沙发占得满满的,那两个男人连问也不问一声,就从茶几下掏出花生来吃,把花生壳吐得一地。 邓倚兰气得手都发抖,但又知道是汉均理亏,连指责也都是一些“我老公是错了,但你们也不能这样”“这里是我家,你们没有权利进来”之类软绵绵的话,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没有底气。 夜里十一点多时,眼看三个人都不走,她终于没忍住报了警。 “他们没打你没骂你吧?被你老公打伤了,人家要赔偿要私了,天经地义的,你就积极协商解决一下。闹大了,对死者名誉也不好,你怎么不想想?”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了之后教育她,“打伤了人就得赔钱,谁叫你是他老婆呢。” 坐到十二点半,那个受伤的女人有点坐不住了。 她打了几个呵欠,在手机上啪嗒啪嗒地发了一会儿信息,抬头朝两个男人问道:“我这还受着伤呢,也太晚了,要不……” “没事,姐,你先回去。”一个正在玩手机的男人头也不抬,“这儿我们来看着。” 另一个看着电视,两腿瘫得开开的,说:“我们挺舒服的,住一星期都行。” 邓倚兰差点当场跳起来——深更半夜,让她独自和两个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的陌生男人待着?可是她又清楚,在场三人谁也不会听她的。眼看着那女人拎包就要走了,她感觉胸口都快要炸开了,却连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想不出来,血液呼呼作响,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是站在地面上的了。 那女人开门之前,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闪过去一丝说不上来的神色,匆匆扭了回去。 就是这一眼,叫邓倚兰脑子里唰地打过去了一道光。 “你在哪儿看见的?”她急忙叫道。 那女人转过头,问:“……什么?” “你说你看见了寻人启事,你是在哪儿看见的?” 那女人抿起嘴巴。“我不记得了。反正在街上看见的。” “你把启事留下来了吗?” “谁要留那种东西?”那女人不耐烦了,拉开门就走,咚一声将门甩上了。 邓倚兰立在客厅里,半晌没有动。呆呆站了一会儿,她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个男人,沙哑地说:“……我要收拾一下,睡觉了。” “睡呗,”一个男人嬉皮笑脸地说,“特地告诉我们,你是什么意思?” 换作从前,邓倚兰一定会气得满脸通红,现在她却觉得胸膛里空荡荡的,激不起来愤怒了。她转身回屋,再出来的时候,头上系了一条洗脸时用的发带;身上换了睡衣,脚上踩着一双拖鞋。 穿着睡衣,邓倚兰默不作声地扫干净地板,将垃圾倒进桶里,把垃圾袋拿了出来。她又进厨房去,拎出了另一袋垃圾,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 “倒垃圾,”她面无表情地说,打开了门:“过夜要招虫的。” 两个男人打量了她几眼,谁都懒得起来替她扔垃圾。这些人恐怕都是被雇来做这种事的,钱的动力还不够让他们好好做一个十足细致的恶人——至少,邓倚兰是这么希望的。 “快去快回,把门开着。” 邓倚兰刚松一口气,又紧张得手脚都发起了抖。她进了楼道,急忙将手里一袋垃圾扔了,紧攥着另一个黑色塑料袋,按下了电梯。在等电梯的过程中,她还故意大声咳嗽几下,好让那两个男人知道自己还在;门一开,她就匆匆进去了,使劲拍上了合拢的按键。 她这一辈子,也没干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等她冲出门、逃上一辆出租车时,那司机还回头看了她好几眼,似乎对她一身睡衣拖鞋起了疑惑。“去铜地码头,”她从黑色塑料袋里掏出钱包示意一下,话音都发颤:“我有钱付的,麻烦快点!” 邓倚兰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铜地码头那边有一些小旅馆,可以让她容身一晚;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家电什么的哪怕是丢了,她也毫不心疼。 她下了车,茫茫然地在码头外转了一圈。自从汉均被火化,她一直想过来瞧瞧,却又不敢来看。 如今在绝望之中,她却第一个就想到了铜地码头,就好像过了这么久,汉均依然在码头上等着她。 柱子上居然还贴着寻人启事,这么多天来也没被撕掉。邓倚兰在寒冷的夜风里,从垃圾袋里掏出一件薄外套,套在睡衣上,让自己看起来多少正常一些。她也不嫌脏,在贴着寻人启事的柱子底下坐下,脚趾冷得不行,从粉红拖鞋里蜷缩起来。尾椎骨还在隐隐作疼,但她却难得地感觉到了安心。 有汉均的地方,她总是很安心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么晚了,居然才有人刚刚从铜地码头下班出来。邓倚兰听到人声的时候,才冷不丁一震,重新意识到了自己在哪儿——她抬头一看,发现有几个穿着员工服装的男女正往外走。 “今天又搞得这么晚,”一个女人抱怨道,“天天加班也没有涨工资……” “下个月就没这么忙了,淡季了,”她的同事息事宁人地说。 “回去吃个泡面再睡……” “哇,吓我一跳……这女人不会是个疯子吧……”这是在经过邓倚兰身边时,有人小声说的。 一个年轻姑娘在经过柱子时,目光在寻人启事上逗留了一会儿。 那不是单纯出于好奇的目光,再说这张纸贴了这么久,她天天上班下班,早就不该好奇了。 那是一种认识的目光。 邓倚兰被这个念头紧紧攥住了心脏,慢慢站了起来。她浑身都在发抖,手里黑色塑料袋窣窣作响。 那年轻姑娘赶紧加快几步,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你见过我老公,是不是?”邓倚兰颤声问了一句。 那年轻姑娘停下了脚,慢慢转过头。 1340 擦肩而过 深更半夜的,她一个穿着睡衣拖鞋的人,像疯子一样坐在大马路边上,忽然叫住一个女孩子问话,对方怎么可能不提防呢? ……那女孩一句话也不答,就被同事护着匆匆走掉,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邓倚兰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打开了203室的房门。 那女孩第二天还是得上班的,她只要明早继续在铜地码头等着,肯定就能再次遇见对方。至于今天,就先在这个小旅馆里歇一个晚上吧。 她给手机定了闹钟,也提不起劲去找房间里有没有偷拍摄像头,合衣就钻进了被子里。从接到那受伤女人电话起的这一下午,就像噩梦一样反反复复在脑子里翻滚;她翻来覆去一会儿,毫无睡意却感觉口渴,又爬起来了。她看了看水壶,想起来自己曾看见过有人拿旅馆水壶煮内裤消毒的传闻。 算了吧。 前台好像有卖瓶装水的,邓倚兰没动手机,只拿起钱包和房卡走出门;来到楼梯口时,她听见一阵对话声从楼下飘了上来。 “……是,是,只穿了个睡衣,怪怪的。”刚才给她登记入住的中年妇女,现在口气变得出奇温顺,说:“半个多小时以前进去的,可能已经睡着了。” 是在说她。 邓倚兰的掌心一下子汗津津的,险些攥不住钱包。她伸长脖子往下看,却只能看见几双脚,都是男人的,套在相似的黑皮鞋里。她回头张望一眼走廊,脱下了拖鞋,慢慢往“紧急出口”的方向后退,耳朵立得直直的。 “几号房?”一个男人嗓音问道。 “203。”中年妇女立刻答道,又问:“要不,我现在带您去开门?” “嗯,走吧。” 邓倚兰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跑。幸亏她出来得及时,再晚上半分钟,她都只有被堵在屋里的份;当她一把拉开防火门,闪身钻进楼道里时,那一头的楼梯口上,正好也走上来了几个影子——她余光一瞥之下,认出了负责汉均案件的那个中年男人。 为什么要来找她?他们怎么知道要来这家旅馆找人? 以免发出声音,邓倚兰慢慢将门合上,穿上拖鞋,没有来由却慌得手脚发软。要是汉均在就好了……明明说好的要一起过日子,突然就剩她一个人了。世界上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有多茫然、有多害怕,她想问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连一个能问的人也没有。 她从旅馆一楼的后窗里爬了出去。经过这漫长的一天之后,她又累又困,在一家通宵营业的快餐店里坐着坐着,竟睡着了。等被逐渐吵闹起来的人声唤醒时,她一时忘了自己在哪儿,差点像往常一样按习惯叫出一句“老公”。 一激灵,邓倚兰紧紧攥着桌子边缘,像是怕跌下去似的,眨眨眼,昨天的回忆渐渐回来了。 几点了? 她匆匆一看墙上的表,心中一跳,赶紧伸手抓钱包就要出门——已经八点半了,万一昨夜那女孩来得早,可能都已经进铜地码头上班了。然而一抓之下抓了个空,她一愣,看看桌子上,却没看见自己的钱包。 地上也没有。 邓倚兰急忙四下一张望,值夜班的餐厅员工已经离开了,四周来来往往买早餐的人,每一个都是一张无动于衷的脸。世界在按照往日程序运转着,一点也不在乎有人趁着一个独身女人睡着时,悄悄偷走了她的钱包。她连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不知道。 好像这个世界突然有了一个任务,就是要看看什么时候能用最后一根稻草把她的脊梁骨压断。 ……他们不知道,那一天还早着呢。 透过模模糊糊的眼泪,邓倚兰使劲睁大眼睛,将每一个走来的码头员工都仔细看了一遍。她应该还有时间,毕竟那女孩昨晚加班到十二点多,可能今天上班也会迟一些……她看着看着,远处一个人影忽然脚下一停,好像看见她时吃了一惊。 “你好,”邓倚兰急忙赶了上去,叫了一声。她知道自己现在要表现得正常一些,才不至于又把那女孩吓跑了。早上的阳光照在她皱巴巴的睡衣、被胳膊压出红印的脸上,眼睛里止不住地流眼泪,面上肌肉还要强拉出一个笑容来——什么才叫正常?她已经忘了。 昨夜那女孩刚要躲开,一抬眼瞧见她脸上的神色,却又不动了。女孩子退了一步,犹豫了几秒,小声问道:“你是他老婆……?” 邓倚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点头。 那女孩刚要说话,忽然又被什么给掐灭了这个念头,改口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要在这里上班的,你走吧。” “等等,”邓倚兰急急叫住她,见她脚下不停,只有匆匆跟了上去,边小跑边喊了一声:“等等!拜托,你看,这是我的婚戒。” 那女孩扫了她的手指一眼。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一点也不浪漫,连求婚都没有……商量着领了证,就算完成了任务。”邓倚兰觉得自己现在大概比一个疯子更像疯子,但嘴上却停不下来,话和眼泪一起喷薄而出:“可是婚后有一天我穿大衣出门时,一摸兜,摸到了这个戒指。他不好意思当面给我,可能也是觉得彼此送戒指怪肉麻的,所以就扔我衣兜里了。结果我戴了一个星期,他就问我,‘我的戒指呢?我出门的时候,人家还以为我没结婚’。” 外人听起来一定觉得这是个无聊的小事,邓倚兰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老公就是这样的人,”她急得甚至打起了嗝,“假如——假如我能再见他一面——” 那女孩猛地住了脚步,朝远处的同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转向邓倚兰。 “这话我只说一次,就算以后你让我去作证什么的,我也绝对不会去的。”她压低声音,语气又紧又薄,不肯看邓倚兰,只是盯着她的脚尖。“我是见过他。6号的时候,经理叫我把他请去办公室后面仓库里,让我说那是一条通道。那时我觉得奇怪,但还是去叫他了。他说他在等人,不肯跟我走。经理说一定要让他去见彭总,几个我不认识的保安就把他带走了。” 那女孩显然也在心里不知反复咀嚼了多少次这段话,尽管害怕,似乎也在一直等着把这话说出来。她脸色发白,小声说:“我那时想,彭总的客人肯定很重要,就倒了茶准备端进去。然后……然后……我在门口听见了。” 邓倚兰站在在腥咸的海风里,站在早晨九点钟的阳光下,听她说:“那时……我听见了他们在里面……打人。我赶紧又端茶出去了……后来,我后来没看见他出来。可能是我看漏了……我不知道他之后去了哪儿。” 这一切都不对。 邓倚兰恍恍惚惚地问:“有一个女人吗?一个身高大概这么高的……” “没有。”那女孩摇摇头,再也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的样子,转身就匆匆走了。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无法理喻了,邓倚兰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检验报告说他是被钝器打破了头,但是——没错,汉均确实死之前挨过打。她在小树丛里扫过的那一眼,又清清楚楚地跳了出来:青淤血肿,五官变形的脸……摸上去时,那塑料袋子还湿湿、硬硬、冷冷的,就像……就像刚从冷藏库里拿出来的冻鱼一样。 她的丈夫如今要和冻鱼相比,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下一步该做什么倒很清楚,她必须要去见那个姓彭的人。6号挨了打,她却在10号才找到汉均的尸体……这中间几天,发生了什么? 邓倚兰现在也不愤怒,也不悲伤,一门心思在想自己该怎么见到那彭总,见了面又要说什么——她站在铜地码头外想了一会儿,甚至连一艘游轮靠岸时的汽笛声都没能唤回她的注意力。不知多少游客乌泱泱地从闸门后涌出来,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一个个脸都被晒得红红的,泛着假期留下来的松快劲儿。 一个女孩子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 “喂?”她大概是一米六多的个头儿,两手空空,独自一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游客,却的确是夹在游客群中走出来的。因为她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邓倚兰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心思却没有多停留。 “是,我下船了。不行,”那女孩冲电话里说,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丧气,或者二者兼有。“到了公海,还是联络不上。不光是你的联络器,我把我的也都试了一遍,没有一个能发得出去消息。看来跟有没有网一点关系都没有……浪费了我好几天时间。” 她很快就从身边走了过去,接下来说了什么,邓倚兰没听清楚,也根本无暇去考虑路人的对话。有人从后敲了敲她的肩膀,她一回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弟妹吧,”那人冲她一笑,抬了抬眼镜。“我记得汉均给我看过你们的结婚照……对,我认识他。噢,我姓彭,汉均可能在家里提过我?来,跟我去坐一坐……你怎么这身打扮?” 女越和邓倚兰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彼此都不知道,刚刚擦身而过的人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再也不会相见了。 1341 柳暗花明又一村 女越成功混上游轮之后的第二天,丸青戈也选好了一家他准备下手的医院。 他选的医院是全市规模最大的,因为聚集了周边地区一流的医疗资源,因此吸引了无数从附近乡镇来求医的病人,一周七天无论早晚,医院内外尽是等着排队挂号的人山人海:肩膀撞着肩膀,脚尖踩上脚后跟,那头热汗气扑过来,这头咳嗽声还回去——到了这儿,谁也别想能体面。 进化者们都不知道这个国家已经默默监视了他们多久,可以想见的是,他们的面貌、步态肯定早被纳入了监视数据库,走到哪儿都是目标。与其他几个人一起,丸青戈学会了林三酒改变步态的技巧,现在又有了这成百上千的人给他打掩护,他就像水滴融入海里一样化在了人群中。 只不过作为一个进化者来说,忍着不将挤挨碰撞上来的人一把掀开,倒是比改换步态还辛苦些。 丸青戈戴着口罩,悄悄穿过人群,直奔三楼内科科室。现在是早上八点,内科副班医生们已经纷纷准备上班了,办公室里响起了打水声、脚步声、说话声,为这一天开始了预热。 他在转角处等了一阵,见一个穿着蓝衬衫、背着包的男人进门之后,没过多久,那人又端着一只保温杯出来了,包没了,仍旧穿着蓝衬衫。丸青戈抓住机会,几步走上去,闪身进了办公室——随即却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倒霉”。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中年女医生,此时正对着一面小镜子扎头发,只要一抬头,她就能看见站在门口的丸青戈了。 ……那也不影响。 丸青戈脚下连顿也没顿,仍旧又稳又快地走向了他的目标——那件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就在女医生桌子的正对面。 他一把抓起白大褂时,那女医生果然察觉了动静,从镜子上移开了目光,一边朝他抬起头来,口中一边问道:“我听他们说今年不发粮油啥的了,是真的吗?” 丸青戈姿态流畅、自然而然地一转身,将白大褂在身后展开了,恰好拦住了她的视线。他从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将胳膊伸进一只袖子里。 “啊呀!那不一年到头什么也不发了吗,”在这短短一刻中,女医生只瞧见了半空中打开的白大褂和一个黑乎乎的头顶,随即又低下头对着镜子抱怨道:“这一天天累得要死……” 白大褂一上身,丸青戈抬步就往外走,在她一句话没说完之前,人已经离开了房间。等那穿蓝衬衫的男医生回来时,就会发现他挂在椅子上的褂子没了——不仅是褂子,还有夹在褂子上的一张工作牌。 现在,丸青戈变成了包医生。 药品储藏室在旁边管理楼里,如今有了白大褂,门口保安连瞥都没有朝他多瞥一眼,就叫这位包医生轻轻松松地走了进去。人人都有特长,丸青戈的特长之一就是这种本事:不管是什么样的群体,把他往里头一放,两分钟之后,人人都以为他本来就是自己这一群里的人了。 他大摇大摆地打开了一间办公室门,隔着口罩,朝里头的人问道:“药品室那位呢?我正找他呢。” 一个女人抬起头,白大褂一入眼,就连想也没想地说:“他好像还没来上班。” 丸青戈点点头:“你来得蛮早嘛。” 对方圆睁着眼睛,显然不好意思直接问你是谁,笑了一下:“提前来不堵车。” 没来上班就好。丸青戈转身就走,直奔药品室;门锁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不存在一样的,十秒钟之后就发出了一声代表放弃防守的锁芯撞击响。他推门进去,四下看看,大步走向了“急救药品”的柜子。 肾上腺素笔用于治疗急性过敏休克,属于关键时刻的救命药,医院不可能没有。然而他在几个锁住的柜子里上下找了一番,却连影子也没瞧见。 他有点儿傻眼。难道放在急诊室了? 可是普通人用药时连1g都用不上,急诊室里就算有,量也不会很大,至少肯定不够四名进化者加倍用的…… 丸青戈不信邪,把整间储藏室都看了几圈,直到觉得来上班的人可能快到了,这才骂了一声往外走。他迅速来到急诊室,拦住一个年轻小护士,厉声吩咐道:“快,给我拿一根肾上腺素笔来!” “啊,可是——” “快去,人都在门口倒下了,别的一会儿再说!” 明明从声音、身材和工作牌上看,他都不是急诊室里的医生;但叫丸青戈这么一吼,那护士也跟着急迫起来了,匆匆转身小跑着去拿药。丸青戈紧跟在她后头,往她拿药的房间里扫了一眼,接过肾上腺素笔就走——走了没有两分钟,他又趁人不注意转了回来,一闪身进了房,打开了刚才那护士动过的药盒。 ……居然没有第二支肾上腺素笔了。 就算猜到急诊室的存量小,这也太小了吧?若是有两个人在同一时间过敏休克,有一个人就只能认倒霉死掉? 丸青戈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久待,攥着唯一一个含量仅有03g的战利品,赶紧顺着楼梯先上了楼,离开了一楼急诊。来医院偷点药,听着也是挺简单的事,怎么变得这么难?看来这个国家也知道,肾上腺素可以用于减缓退化速度……连人命都得往后退,还真是在不惜一切代价地提防压制进化者。 上了三楼,丸青戈在走廊里慢下脚步,这样一来,他看着就不那么显眼了。 这个国家莫非是吃过进化者的大亏,所以才这样严防死守?可是若真出过什么大事的话,应该是瞒不住一般民众的……再说,进化者的首要目标,也还是想好好活下去。换作一个在沙漠里奄奄一息的人,若是忽然看见了绿洲,是赶紧上去喝水休憩,还是放火烧树、往水里尿尿?同样的道理,哪个传送来的精神病会一看见是正常人世,就开始大肆破坏…… “丸老师?” 丸青戈一怔,停下了脚。 “丸老师!”从身后叫他的那女孩一下子肯定了,登时好像个远远看见了母鸭子的小鸭,蹬蹬赶上来,冲他抬起一张小脸,激动得眼睛发亮。“真的是你啊?” “嘘,”丸青戈赶紧把这小姑娘拉到了一边,“我现在是包医生。” 小姑娘立刻乐了,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迅速把自己挤进了这一场阴谋里,变成了同谋。“好,包医生……我好久都没看见你啦,你不是说,会回学校来看我们吗?净骗人。” “你跑医院里来干什么?”丸青戈有点脑仁疼。 “我爸是主任医师啊,”小姑娘理所当然地说,“我妈有事看不了我的时候,我爸就让我上这来写作业。” “不用上学吗?”今天明明是工作日。 “学校今天要做考场,我们都放假了。”小姑娘哪会被这么轻易地转移话题,又追问道:“你怎么又变成医生了?你怎么到处招摇撞骗的?” 丸青戈冲她瞪起眼睛,但她却只嘿嘿嘿地笑,伸过来一只手拽他的胳膊。他落脚学校里的那些孩子都很喜欢他,尤其是小姑娘们一见到他,年纪就要自动减少五岁,哪怕红着脸,还是黏着他不放。而男孩子们一见到他,年纪就要自动增加五岁,一个个压沉了嗓子,自以为很成熟地和他讨论问题。 好几个孩子都知道他其实不是学校职工,但好像根本没人真正在乎他混在学校里白吃白喝——这个叫黄鹊的小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什么叫招摇撞骗,”丸青戈翻了一个白眼,“不是我的招摇撞骗,你这身皮早就叫你妈给剥了。我是来医院拿点东西的,你不用管。” “我不管你哪行,”黄鹊根本不听人劝,脚下立即跟了上来,“我对医院熟,你要拿什么东西呀?偷东西是不对的。” 丸青戈总怀疑她和另外几个女生,是抱着一种“捡到流浪狗偷偷养起来”的心态在瞧他——她们是真的捡到过一只,结果让老师发现了,拿棍子把狗轰出了学校;几个女孩伤心得不行时,他丸老先生正好就传送过去了,补了个狗的缺。 “肾上腺素笔,你不知道是什么吧?”他压根没抱什么想法,随口一说。 黄鹊却忽然跳了两步,转眼间就忘了“偷东西是不对的”——“我知道,我还知道在哪!” 1342 黄鹊之后 根据黄鹊的说法,肾上腺素笔属于“特级管制药品”,别说平常从不往外拿,就是临到要用的时候,也得好几个人审批才能开出来。她之所以知情,是因为她对海鲜过敏,有时候嘴馋了,像个鲨鱼一样在桌边游弋时,她爸就会吓唬她:“你吃吧,你吃下去了送医院都来不及开药救你!” “其实就在药品储藏室,”黄鹊在前头给丸青戈领路,一边走一边说,“我爸说屋子后面还有个单独锁起来的铁门,搞得和金库一样,不知道的人很难发现它……啊,你想偷这个,是不是因为它很值钱?” 她停下脚,回头认真地说:“你要是缺钱,就再回学校去住嘛,不要偷东西了。我们大家给你捐款筹生活费。” 丸青戈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朝她一笑。“……我是自己用。” 黄鹊显然误会了,教育他几句吃东西要小心,似乎觉得偷药也理所当然起来。等丸青戈再次来到储藏室门口时,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黄鹊给打发走了:“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当没看见我。” “我可以在走廊上给你放风,”黄鹊很积极,“一会你还得去教我做作业呢,有个数学卷子好难啊。” 堂堂一个进化者,沦落到教小孩做作业,果然他还是得赶紧走才行。丸青戈好不容易把她轰走了,迅速朝屋里一扫——已经有人来上班了,正站在一张台子前写什么东西。 他悄悄推开门,猫腰钻了进去。储藏药品的隔间,正好在那人背后,他得进了隔间才能找到上了锁的铁门;丸青戈半蹲在地面上,从收纳道具里摸出了林三酒给他的几把刀片。 这一次来之前,林三酒给了他不少东西,活像她的道具都不要钱似的;他甚至都有点不好意思,走之前干脆把那个看得见记忆的镜子给她留下了。 此时他轻轻一振手腕,薄薄的刀片平滑地划过空气,接二连三地切断了那张金属工作台的支脚——“咣当”一声响,那台子猛然塌了下去;那工作人员一趔趄,险些被台子砸中脚面,等稳住神时,慌忙趴到地上,想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真是的,什么破质量,”在他抱怨着撑起台面时,丸青戈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走了过去,一闪身进了储藏室。“到处都是豆腐渣……” 知道了位置,拿药就是轻轻松松的事了。丸青戈在这世界待了一段时间,早就发现了:别管上面发了什么文件、通知、精神、指示,底下也就是运动式的紧紧跟着闹上一阵,等过了这个风,底下懒散的也懒散起来了,玩忽职守的也玩忽职守起来了,更多的都不了了之了。没等他走到铁门门口,居然先在墙上发现了一串挂着的钥匙,大概是图方便——这下,他连撬门都省了。 药品室里储存量果然不少,他一口气搜罗到了近三十支肾上腺素笔。每一支虽然只有03g,一次多上几支,想来也够进化者用的了。只不过有了这一次失窃事件,下一次就该不好弄了……丸青戈看了看药盒上的生产厂家,心想,厂家的存量总该小不了吧?就是有一点麻烦,这应该是外地地址。 储藏室里没有窗户,他只好原路返回——好在刚才那员工因为桌子塌了,出去叫人去了,他自自然然地就出了门,谁也没有留意到他。明明屋子里就有工作人员,也不知道黄鹊在走廊口放的是哪门子风,但她依然觉得自己做了挺大贡献似的,紧紧张张地凑上来问道:“拿到了?” “拿到了,”看着她的小脸,丸青戈不自主地温柔起来,加了一句:“都是多亏了你。” 黄鹊脸红了,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问道:“那,我的作业……” 要是不赶紧带着肾上腺素回去,还留下来教小孩做作业,河欢会杀了他吧。 “我还有重要的事——”丸青戈才刚开了个头,一瞥瞧见了黄鹊脸上的神色,叹了口气。 “十分钟,我只有十分钟。你只能挑一个最难的问。” “你也不会怎么办?”小姑娘都憋不住笑了。 “那我就揍你一顿。” 黄鹊咯咯笑着跑掉去拿作业了,丸青戈脱掉白大褂出了门,一边骂自己脑子拎不清,一边去往医院后面一个亭子里等她。十分钟在小姑娘的胡搅蛮缠之下变成了十五分钟,最后丸青戈百般保证会回去看他们,又狠下心抬腿就走,才总算把黄鹊给甩开了。 小姑娘独自坐在亭子里,双手拄着脸,望着丸青戈消失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她卷子上还有一大半都是空的,但她却无心做题了。丸老师——她改不掉这么叫他的习惯——跟她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哪怕是拿偶像明星和他相比,似乎都少了一些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才十五岁的黄鹊说不上来。她只是隐隐担心,丸老师恐怕有一天会像他来的时候那般突然地消失。 ……要是他能一直陪着他们上学就好了。 她抱着作业回到医院大楼里时,发现她爸爸居然没在诊室里待着,却站在走廊的窗户旁边,一副正等着她的样子。黄鹊心中打起鼓来,悄悄往外一看,发现正好能从窗户里看见外面的亭子。 “那男的是谁?”她爸看起来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不是生气了——那副表情,活像是忽然有人塞给他一个怪物,叫他把怪物解剖了一样。他一眼又一眼地扫着黄鹊,喝道:“说话!” “学、学校老师,”黄鹊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碰巧遇上的……” “老师?”她爸冷笑了一下,一指自己的科室,怒道:“进去做你作业,我不让你出来你就别出来——一天到晚净是游手好闲,不三不四的!” 黄鹊气得脸都热了,转身就进了房。她越想越委屈,作业更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干脆想找她爸要求回家——不想还没走到门口,却听见了她爸的声音。 “喂?诶,赵老师,您好,我是黄鹊家长。”他对电话里说,“上次不是给我们看了一截监控录像吗……对对,我刚刚看见那个人了,还在和我女儿说话……对,就在我们医院,几分钟之前刚走。是不是得叫孩子小心?我让她不要再和那人见面了……” 她爸顿了一顿,语气迷惑起来。“不需要?那不是危险分子吗——啊,好,好,要是黄鹊再看见他,我一定汇报……” 1343 林三酒的肾 听见铁门被咚咚敲响时,林三酒呼了一口气:丸青戈终于回来了。 其实丸青戈去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个上午,但在场两个焦虑急迫的进化者,却觉得他们都快等了半辈子——尤其是当眼下一时无事可做时,他们只能静静坐着等待,在时钟一分一秒的爬行之间,清楚感受着能力一点一滴的细微逃离。 “你回来了,”她打开那扇位于工厂一侧的铁门,冲门外身材颀长的青年有点紧张地一笑:“怎么样?顺利吗?” “拿到了,”丸青戈走进来,回头看看外面,这才重新将铁门关上。“医院储藏室的存量,比我想的要小很多,我只拿到了不到三十支。” “那也够了!” 连一向态度淡漠的河欢,在听见声响后都忍不住迎了出来。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林三酒总觉得他对成功离开一事不大有信心:哪怕该做的他都会去做,该考虑的他都会去考虑,好像也只是在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一点,很有可能是因为河欢是众进化者之中,能力退化最严重的——此时见到了保留能力的希望,他激动得甚至连面颊都微微泛起了粉红。 “路上没问题吧?”几人一起往里走时,林三酒问道。 “嗯,”丸青戈顿了一顿,说:“没事。” “那就好。”她点点头,“我们现在应该是从监视网中隐形了才对。” 在听过韩岁平的经历之后,他们几个曾经仔细讨论过。以这个国家无孔不入的监视手段来看,他们几个应该是刚传送来不久就被发现了才对——林三酒自己,就做过不少现在想来很惹眼的事:刚来时她浑身都湿透了,拿人家商品当赠品吃,顶着一个吓人的妆到处走……怎么可能不被察觉呢? 一旦他们的生物特征在监视网中被标了记,就算换上十个城市,依然处于监控之下——这个国家的平民无网可用,可不代表监视系统没有联网。 这也是为什么林三酒此前会有种不自觉的不安感;而若要说这种一直在隐隐噬咬着她的不舒服,是从什么时候消失了的话,那无疑就是在她改变步态之后了。 “你们想,如果面部识别和步态识别都找不到‘林三酒’这个人的生物标记了,那么监控者根本没法从几百上千万的平民中,再度把区别找出来。”她那时在教几人步态改变的技巧时,这样说过:“除非他们知道我哪时出现在了哪地,根据那位置上的监控录像,重新标记我的新步态。” 系统性的步态改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仅拖着脚、或歪个肩膀,对于步态识别的攻击作用微乎其微。这也就意味着,因为受到了全身性生物构造的限制,即使是进化者,他们能改变的形态也就是那么一两套,无法持续不停地改变下去。 破坏摄像头也不是个好办法,且不说那数量多到几个人根本清理不过来的地步;他们破坏了哪儿的监控,就等于把自己在哪儿给招了出来。所以,保证新步态不被发现、面部特征不被采集,就成了从监视网中隐形的最好手段。 “也真是够下本的,”丸青戈将全部肾上腺素笔都倒在一张桌子上,抱怨道:“全国上下都监控起来,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太重视我们了。” “别给咱们脸上贴金了。” 河欢拿起一支笔,检视着它,说道:“韩岁平看见的那个什么百科不都提过吗?国家比民众先一步发现了进化者,才能封锁隐瞒、托辞解释,把我们的存在瞒到了现在。如果是第一线接触进化者的民众——哪怕是小范围的也好——先发现了进化者,那么事情迟早瞒不住的。这说明什么?监视系统比进化者出现得早呗。” 林三酒微微打了个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往深里说了,将思绪专注于眼前,问道:“我们谁先试试?” 最迫不及待要试的女越,现在还在游轮上。剩下几人对视几秒,丸青戈耸耸肩,说:“谁都无所谓。” “普通人用1g就有性命危险了,我们不是普通人,也得小心。”河欢打开了包装盒说,“我来吧,我先用三支。我的能力退化最严重,如果它真的有效,也应该是在我身上最明显。” 为了安全,林三酒让韩岁平和关海连都去了另一个房间,把门关上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进化者受到肾上腺素激发时,会出现什么效果。 将橙色的一头对准了大腿外侧,河欢紧紧攥着三支肾上腺素笔,吸了口气,扬手重重扎了下去。随着咔哒几声响,三支小小的针头都已经穿过了裤子布料,将肾上腺素释放进了他的身体里——数了三秒,他将笔拿了起来,面色通红、呼吸急促。 “如何?”丸青戈忙问道。 河欢闭着眼睛喘了几口气,又睁开了。“……没有变化。” 这几个字仿佛拉下了一层暗灰色的幕布,沉沉笼在了另二人脸上。河欢扶着椅子坐下来,指尖仍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似乎身体正承受着不小的负担;他又检查感受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终于摇摇头说:“不行,我还是能感觉到能力在一点一滴地流失。” “是没打够?” 丸青戈一把抓起了三支,还不等递过去,林三酒就拦住了他。“给我七支,”她说话时,觉得心脏都在随着喉咙运动一颤一颤。“他现在身体素质最接近普通人,2g肾上腺素对他来说最不安全。我先试一下2g,如果确定有用,再让他冒这个险。” 为了让河欢的两批肾上腺素能接上,她的动作极快,眨眼间就将21g肾上腺素都注进了身体里——一阵黑色浓雾霎时间从身体深处爆开,意老师猛然发出了一声尖尖的叫,紧接着,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从何处炸开的幽黑浓雾,仿佛被龙卷风搅起了凶性,无穷无尽、狂风暴雨地席卷过她体内的每一处;肾上腺素好像狠狠刺激到了什么东西,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感受不到了,无论是躯体还是思绪,全部被黑雾吞噬、变作了它的一部分。意识破碎了成了玻璃渣一样的碎片,仅能在废墟一般漆黑的脑海中偶尔闪起微光。 正是这碎片一般的微光,叫她明白了:是她在va医院中换来的那一团黑雾般的肾,出了问题。 只是这省悟一闪而逝,林三酒随即就又被黑雾给吞没了。她失去了站在地上的触觉,也失去了对空间和时间的感受——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终于一点点重新看清楚事物时,她发现自己正倒在地上。 桌子、椅子都被人打翻倒了,没用过的肾上腺素笔散落了一地。丸青戈一手拽着河欢的胳膊,二人都退得远远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面色都是一片青白交加、惊疑不定。 深黑色的浓雾渐渐从体内退潮了,重新变成了一颗肾的形状,回到了它应该在的地方。林三酒在心中叫了几声“意老师”,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一片死寂。她将一只手撑在地上,慢慢爬起来,只觉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不是充盈了力量之后那种幸福的颤抖,而是被突然掏空时肌肉纤维吃力工作的发颤。 “发生什么了?”丸青戈也发现了不对,几步抢上来扶起了林三酒,问道:“你怎么……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更虚弱了?” 不是好像,她是真的更虚弱了。21g肾上腺素在将黑雾肾脏激发得状若疯狂之后,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连带着她的意识力、体能、进化能力……凡是体内黑雾游走过的地方,相应能力全都削减掉了近三分之一,而黑雾把她从头到脚都吞噬了。 她甚至已经没有足够的意识力,来形成意老师了。 “肾上腺素……”林三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在了地上,说:“反而让我能力加速退化了。我有一个肾,并不是真正的肾,而是一个……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特殊东西。也许是二者起了反应……” 她不敢说这是不是她自己的问题,但是她也不敢叫丸青戈再试试了——1g的肾上腺素什么作用也没有,2g的作用却无法预测。万一丸青戈也急剧退化,他们接下来岂不是要不了多久,就得束手就擒了吗? “怎么会这样?”丸青戈捡起一支笔,来回看了几遍,一扬手扔了。他大步走向韩岁平所在的房间,怒喝道:“韩岁平,你出来!” 不等林三酒叫住他,河欢却先一步开口了。 “不……应该不是他的问题。”他在唯一一把没翻倒的椅子上坐下来,胸口仍在剧烈起伏。“我怕,我们可能上当了。” 林三酒心脏咯噔一沉。 “一听肾上腺素属于管制药品,我们就觉得放心了,对吧?”河欢冷笑了一下,自嘲似的说:“他们有减缓退化速度的药品,那为什么不能有加速退化的药品?往肾上腺素里加一点,普通人打了也毫无区别,我们打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1344 逃离恐惧 没有真正恐惧过的人,不会明白它的滋味。 作为一个有思考能力、有行为能力、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里的成年人,本来不应该受这种煎熬折磨的:你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滩软烂烂的蛞蝓,无能为力地趴在地上,等待着那只铁板似的脚最终碾在你身上。它的阴影一直笼在头上,你不知道这一刻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会不会发生,你只知道它一旦发生,你就完了。 你终日恍恍惚惚、步伐飘悠,哭泣和失眠只是一点小小的副产品。从你身边走过的人,没有谁会知道,你的每一步都踩在黑暗深渊的边上。一阵风,你就掉下去了,再也没有明天。 后悔的,当然是后悔的。如果能从头再来一次,关海连绝不会帮忙掩盖丸青戈的话音;他会让丸青戈一边在车外跑,一边完完整整地把他们见面的地点说出来——毕竟他得先救自己啊。 被密切监视的第三天时,就有几个不认识的男人,带着一部手提电脑,敲开了关海连的门。他已经学会了不要问对方是谁,也不要求对方出示身份证明,他只需要温顺地打开门。现在想想,他连监视他的机构名称都不知道。 从那部电脑上,关海连看到了一截车内监控录像。和其他出租车里主要对准乘客的镜头不一样,这个镜头是紧紧地咬在他脸上的,而且还附加了拾音器。他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一边开车,一边不住往窗外瞧;从监控没有照到的屏幕之外,那进化者的话说到了一半:“我要去的地址是——” 随着屏幕上自己一拍方向盘,“哔”一阵响亮的鸣笛声,淹没了那进化者的声音,也淹没了关海连的理智。他连颤抖都颤抖不起来了,身体软绵绵地坐在椅子上,坐在自己的一滩冷汗里,手指都抬不动。 “也是奇了怪了,你们这种人怎么老能互相遇见?”那播放录像的男人,嘲讽地笑了一笑。 他们一直都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使关海连已经答了几十次,他们仍旧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把空间比方成一张膜的话,那么进化者的密度和重量都比常人大,会在膜上压出更大的凹陷;当另一个同等重量水平的进化者出现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朝低洼处汇聚——这不是他自己想到的,这是他从另一个进化者那儿听说的。对方在末日之前好像算得上是半个物理学家,花了很久给关海连解释膜宇宙理论,他仍然听得不明不白,只是记住了这个比喻。 现在,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膜宇宙理论上,他的心思在那个物理学家身上。那个时候他还会悄悄和失去能力的进化者打交道,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只是同类之间更有话说而已,尽管他们聊得都很浅。 二人断断续续聊了几次后,那个物理学家说,想弄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关海连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后来,对方就人间蒸发了。 关海连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以后,他就明白了一条这个世界所传递出来的、从没人曾付诸于言语的讯息。 他明明什么风险都懂,为什么还要按下车喇叭? 那个播放录像的男人说了很多话,恐惧已经切断了他的理智,因此他什么都听不真切。只是过了一阵子,一个词像是回荡起的钟声一样,从背景音里渐渐清晰地浮出来了:“戴罪立功”。 关海连当然是愿意的,现在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我们目前还没有得到林三酒最新的确切位置,”那男人将一条腿摞在另一条上,双手交握,仰靠着他的沙发说。“她用了某种手段,暂时隐蔽了自己。但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无法无天下去的话,可就错了。我们已经掌握了她所在的大概区域……” 这个人级别很高吧,关海连忽然想道。他知道关于进化者的一些东西,而跟他来的下属却一脸木然,显然不知情——怪不得他要这样隐隐密密地讲话。 “你每天上班就开车去那个区域转悠,”最终那个男人拍了板,“争取打入他们内部。” 在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加了几句话。 “除了要汇报林三酒这个人的动向之外,你还要特别关注她身边一个叫做河欢的男人。我们接到消息说,他负责了上次广告行动的筹划,属于团体里出主意的那个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知道,你明白吗?就是放个屁,你也得上去闻闻,回来报告给我。” 如果那几个进化者还不知道自己一来就被监视起来了的话,那他们自然也不会怀疑他是被人派去的……这么一想,竟然还是打入进化者团体内部更安全一些。 于是关海连就去了,果然没两天就载上了一个进化者小姑娘。她的警惕性不低,没让关海连一路把她送到进化者聚头的地方,他也不敢贸然跟踪;又转了一两天,正当他发愁该怎么弄到他们的见面地点时,没想到那一个叫林三酒的女人却忽然出现了,亲手将他给抓了回去。 接下来,叫他意料不到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进化者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其实把他们当成敌人看——这一点,也是关海连此次行动的安全索,但他没想到刚被抓去没多久,这条安全索就断了。林三酒不知道从哪儿又抓来了一个叫韩岁平的普通人,这个家伙可真是个异类;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却弄来了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真相,甚至还加入了进化者团体。 他那时望着韩岁平,几乎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对方走了一条完全和他相反的路……源动力却和他一样,都是出于对同一个群体的恐惧。 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好笑? 他以为既然这一点曝光了,一直在这个区域里转悠的自己,肯定会首当其冲地被怀疑是间谍——这是理所当然的,换作他处于林三酒的位置,他也要这么怀疑。 然而林三酒走上来,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在昏黄电灯的光芒下,她的面庞线条都被光影映衬得清晰坚硬,唯独眼睛被照得熠熠发亮,像琥珀色的宝石一样,却带着温度。 “欢迎加入,”她握紧了关海连的手,手掌纤长有力,仿佛皮肤下是钢铁打的骨骼。她就这么接受了他,即使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正无所不用其极地监视着他们。 关海连从没有这么轻易地被人接纳过——他来到这个世界几年了,也挤不进去。 这就是进化者啊,他那时的感觉就像是浮起了一个遥远的回忆。如此自信,如此坚定……好像她知道,不管前路多少荆棘,她也将所向披靡。 即使在打了肾上腺素、导致原本就已经受损不轻的能力又被削减了三分之一之后,林三酒眼中的光芒依然没有黯淡——甚至燃烧得更加蓬勃了。 “我们无法辨别出肾上腺素里究竟掺了什么,更何况就算知道,我们也没有那个技术将其分离。”河欢,那个他必须特殊关注的男人,此刻正说道:“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他们会在药品里下手……偏偏我们的手段又无法甄别这种普通人的产品。” “不是你的错。” 林三酒立刻答道,好像能力受损的人不是她一样。“人活着,就得做好事事不会顺心如意的准备,我遇见过不知多少次死路,又怎么样呢?我仍旧闯过来了。女越现在很可能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我们一时的能力受损,不会影响大局。这个世界,只是我们这一生中遇到过的一个小小问题罢了,放心,我们一定将在十二界中相会。” “你还是这么想?”丸青戈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问道。 “我不是这么想,”林三酒冲他一笑,“我是这么知道。” 他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关海连的心脏却咚咚跳了起来,胸膛都在发热。太奇怪了,当林三酒能力还没退化到眼下这地步时,他心里想的全是等他们能力消失被抓起来时,不知道要怎么仇恨自己;或者等这件事过去之后,自己以后是否能回归平静……换句话说,他的目光根本看不到这个世界之外。 但是现在,在林三酒受损之后,他却第一次忍不住幻想起自己在十二界可能会有的生活。或许是一帆风顺太难了,遇见难题,反而为逃离计划增添了现实感;或许对他而言,林三酒的信心第一次有了分量。他的掌心直痒痒,他想去抓,他想推开门走出去,他想站在蓝天下。 ……他还有机会吗? 挫折,似乎比任何事情都更能激发林三酒身上的力量和光彩;在场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仿佛都与林三酒的话一起合鸣共振了。 “那我们现在就等女越的消息,”河欢点了点头,说,“不过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干。” “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我们去了别的国家,就能更从容地计划返回十二界了。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后备计划是去别国,所以我打算先发制人,对他们的出境系统做出攻击,找到漏洞……我先去打听情况,具体的细节,我们今晚可以再讨论。” 关海连直直坐在椅子上,仿佛被催眠了一样。对啊,他们还可以去别国。 一个钟头后,众人分手了,他回家时发觉备用手机上多了一条信息。 “丸青戈今天会出现在医院,你怎么没和我们汇报?” 关海连心中一抖——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他以为丸青戈整个行动都是不知不觉的……难道要逃出他们的手掌心,就这么难? 熟悉的恐惧又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急忙回复道:“河欢对我不是完全放心,很多行动细节都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他可能会去偷肾上腺素,具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都不清楚。我本来是打算弄清楚细节再汇报的,没想到他今天就去了。” 这不全是假话,河欢确实防了他一手。 “下次任何小事都要第一时间汇报!肾上腺素他们偷了也没用。接下来他们有什么计划?尤其是河欢,今天说什么了?”第二条信息问道。 关海连早就把众人聚头的地点汇报上去了,这似乎为他争取到了一点信任度。他还没有告诉他们女越的行动和地点,他们暂时也还没察觉女越上了船。该说吗? 该把女越的、河欢的计划都说出来吗? 他的手指在手机上几次打出语句,又一字一字地删掉了。这条消息花了他十几分钟,要不是生怕对方等久了起疑心,恐怕半小时也不够用。 “河欢计划去外地的肾上腺素生产厂家,威胁那里的工作人员配合,弄来安全的肾上腺素半成品原料使用。具体细节今晚才知道。” 当关海连放下手机时,有一瞬间,无措和惊恐将他一口吞没了——他想赶紧撤回那短信,或者再发一条坦诚自己的思想错误,恳求对方的原谅。但是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呆了半晌,唯一做出的动作,就是轻轻吐了一口气。 ……让他们去盯着那个外地厂家吧,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走,河欢的行动计划说不定就顺利了。 1345 意料之外的午饭 河欢对他的戒心仍旧没有松懈,刚刚开始讨论偷渡他国计划不久,关海连就被找了个活儿干,从工厂里打发了出来。 接下来几天,河欢就不知去了哪儿,大概是像他说的那样,去打探情报了;关海连知道他不信任自己,可他已经想好了,若真等到了大家在十二界聚首时,他会把一切都晾在阳光下。 “……剩下的人还是一样都在休息训练,暂时还没有动静。” 关海连把这条信息发了出去,就换了一个手机,出了门。他今天得提醒林三酒,应该去找下一个会面地点了:他把聚头地点汇报上去之后,虽然一直没有动静,但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的;别的不说,韩岁平作为逃犯,没有地方可去,只能住在工厂,一抓就是一个准。 而且,虽然他发的消息是烟雾弹,但林三酒说不定真的可以在肾上腺素原材料上打打主意……? 路上想得挺好,当他进门的时候却不由一愣,登时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 除了他之外,众人竟然都聚齐了:女越不知何时从游轮上回来了,河欢一脸阴沉地立在货架前,林三酒和丸青戈正在小声说话,韩岁平紧紧皱着眉头——好像只差他了。 女越回来了,众人却这个脸色…… “怎么了?”他看了一圈,感觉声音紧紧的,对女越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到没多久。”女越一向神色轻快的脸上,现在看不出情绪。“……在公海上,信息也没有发出去。” “你确定——” 韩岁平忍不住开了个头,就被女越点头的动作打断了。 “对,我用了你告诉我的办法来确定卫星信号。你的电脑那时都已经可以联网了,后来我还给那个叫哈密瓜的人发了几条消息……发送成功了,但她没有回复我。即使有了网络讯号,我仍然无法联系上末日世界的人。” 关海连无声地咽了一下嗓子,还是干干的。早上出门时那种隐隐的希望,一下子显得像是小孩子的痴梦,与叫人窒息的现实一比似乎十分可笑;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最糟糕的情况。 很显然,他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 “无法发出讯息叫人来接,也无法找出末日因素破坏这个世界。”河欢声气仍旧冷静,尽管关海连觉得,他似乎已经因为失望而生出了几分怒气。“认清现实,我们几个就算是能力毫无损伤,也不可能把整个星球的人类社会摧毁。那就只有留在这个世界一途了?” “我们去不了十二界,还可以去别国……”韩岁平忍不住小声说,“虽然哈密瓜说一旦被发现就会遣送回来,但我们隐姓埋名的话……” “在国外没有合法身份,迟早会被发现。”关海连声音有点儿颤抖地说:“他们如果要求引渡,我们那时只会比现在更……” 他的声音渐渐断了,过了几秒,下意识地看向了林三酒。不止是他,其余几人也朝她转过了目光。 林三酒正在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足足一分钟没人说话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了,抬起了头。 “不要丧气,我们可以做的事有很多。” 她眉头微微皱着,脸上却不是忧虑、绝望之类的神色,倒像是在试图解一道数学难题——或者说,她知道问题的答案,她只是需要时间把它回想起来。 “首先,河欢需要继续打探情报,作出一个出境计划。”她朝河欢点点头说:“会不会被发现,会不会被遣返,都是以后的未知数。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未来的可能性,就自己把自己给捆上了手脚。该做的还是要做,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我们也要砸开一条路。” “其次,”她转向丸青戈说,“你可以去肾上腺素的厂家,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添加了东西,添加了什么,我们能不能弄到没添加之前的半成品。出境的时候,我们需要维持一个好的状态。” 林三酒也想到了!关海连只觉一股热流冲了上来——但是他必须想个办法,把丸青戈再拖住几天,免得他一头撞进天罗地网里。还有,丸青戈可能已经被发现过一次了,该怎么提醒他…… 在他思考的时候,林三酒继续说道:“不管他们是否重新定位到我们了,为了安全,我们也必须要更换会面地点、更换外表和步态了。女越,” 年轻姑娘立刻抬起头。 “你负责去弄一些伪装物品,假发帽子墨镜之类的就不用说了,你还得去弄一些深浅色号不同的……粉底。”林三酒似乎是花了几秒,才想起了粉底这个词。“色号要相差很大,才能制造出与我们本身五官特征不同的明暗阴影,有时不能用外物遮挡,也能尽量避过面部识别,出境时可能用得上。” 在这个国家里很难找到黑皮肤人种使用的粉底色号,尽管也有一群为数不少的黑皮肤人种住在东部,却很少有人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不过女越干脆利落地答应了。缓解焦虑的办法,就是去做,这一点放在进化者身上也一样;有了目标,大家迅速有了干劲儿。 “那我……”韩岁平举起了一只手。 这几天,林三酒和韩岁平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一起,关海连原本还不知道是为什么,此时只听她说道:“你暂时先不要动。等我找好了新的会面地点,我陪你去联网——” “联网?”关海连不由一愣。其他几人都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来,显然只有他不知情——不能怪他们防一手,但他心里仍旧有点发苦。 “我这几天在陪他寻找地下光纤。”林三酒看了他一眼,答道:“民众不能上网,管理者不可能不用网。这个国家不允许接入外国卫星,那就说明肯定有基础联网设施……韩岁平这方面很拿手,让他联上网之后,可以从外界消息中寻找下一步计划所需的线索。” ……就算对他有疑问,但似乎是只要他问,她就会回答。 关海连低下头,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还要眼红鼻酸未免可笑了;好在韩岁平说话了,移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不止这一点,” 他倒是又一次兴致勃勃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到了他的兴趣领域里。“平民没有连接网络的渠道,也就是说,整个国家网都是一个高层内网……一旦接入进去了,我们可能会发现很多资料。他们防范也不会很严,因为这种物理隔绝办法,导致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没有人能接触到里头的内容。就是要拦,也是要拦海外的人,而不是拦着里头的人。” 结果关海连成了唯一一个没有领到任务的人。他的能力消退了,又不像韩岁平那样有一技之长,好像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们这么想,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错了。 我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关海连心想。他可以把监视控制他们的人,统统给引去别的地方。 抱着这一个念头,他离开会面工厂时,心情甚至称得上平静。 人总是要为了什么东西而活下去的,他在过一天是一天的日子里熬得太久了,此时竟有一些陌生的激动。 在上班之前,他照旧去见了那个负责他“进步”的女人——对方是什么机关的他也不知道,对进化者知不知情他也不知道;但是关海连已经学会了好话说尽、信息量为零的技巧,很快就把汇报给应付了过去,再次开起了出租。被派去卧底可是没有工资的,他平常吃饭穿衣,还是要着落在这辆汽车上。 第二天中午时,他忽然接到了陈红宴的一条信息。 “老关,怎么这阵子不见你来吃饭了?” 关海连顿时想起了另一个出租车司机开的玩笑话。他可能不是多想了,陈红宴平时看他的时候,似乎确有几分不同……很奇怪,只要不是外表特别难看的,进化者好像往往会更受欢迎一些,更容易叫普通人喜欢。 这么想有点不要脸,陈红宴对他顶多算是有一点点好感罢了……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和林三酒一行人走,二人是不可能的。再说,他对她也只是有些同情而已,谈不上别的……走之前,能多帮她一把就帮她一把吧。 抱着说不上来原因的隐约遗憾,他回了一条:“我现在就去。” 红宴便餐馆还是和一个多星期以前一样,简朴、陈旧、干净。他走进去的时候,陈红宴已经在后厨忙活着了;桌上还给他摆了一瓶啤酒。他一会儿还要开车,不能喝酒,去饮料柜前头一看,发现柠檬水虽然让陈红宴自己搬进来补上了,另一种玻璃瓶的奶又快见底了——这一箱可比柠檬水沉多了。 他朝里头招呼了一声,陈红宴背对着他,头也没转。“你先坐,我一会儿就做好了。” 等吃了饭再问房租的事吧……现在关海连心里挺高兴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能是喜欢这种不等自己开口,就有人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的感觉吧。 那么干脆稍微喝一点啤酒好了。就一点点,他不至于像普通人一样受影响。 关海连抿了两口冰冰凉凉、略微发苦的啤酒时,门口的光被人影挡住了,随着那人进来的脚步,小餐厅里的光影晃晃悠悠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登时愣住了。 关海连张着嘴,看着来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自己刚才开车过来的路上,肯定没有被人跟踪;能力不在了,对情况的警觉性他还是有的。那……对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厨房里炒勺磕碰锅沿、油烟滋滋作响的声音,成了小餐馆里唯一的声音。关海连慢慢扭过头看了一眼后厨,陈红宴仍旧在低头炒菜。 河欢面无表情地走近了,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1346 一场告别 “是他们派你来的吧。” 河欢说这一句话的时候,面色非常平静。 他果然一直对自己存疑……既然这一刻迟早是要来的,这或许是他一个坦诚心迹的机会。 关海连低下头,看着桌面的纹理,过了半分钟终于说:“是。” 河欢下一句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其实没有好好配合他们吧?” 关海连腾地直起了身子。“对!我没有——你怎么知道——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汇报了地点。但是后来的计划,我都没有说——” 河欢“嗯”了一声。他五官精细得像是工笔描画出来的,因为很少动声色,平时看着也总是淡淡的;在他皱起眉头,第一次露出这种十分矛盾犹豫的神色时,看着竟有些不像他本人。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似乎少有地感到了为难。“在肾上腺素和游轮两个大失败之后,你透露的消息反而越来越少了……为什么?” 河欢果然在一直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得越多,越会明白自己的用心,这是好事。 “按理说,在逃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你越应该好好配合他们,才好为自己的以后尽量争取一些优势。但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河欢摇了摇头,将手肘抵在桌子上,说:“我真的不懂,我想听你解释。” 河欢的双眼一眨不眨,谁都能看出来他正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关海连的回答。关海连哪里想到他会这样要求,感觉好像被聚光灯照着,竟有了几分压力:“我……我觉得林三酒说得有道理吧……” “噢?哪里有道理?”河欢往前探了探身子,问道。 “她说,再大的困难也可以挺过去……”关海连有点结结巴巴地说,不太明白为什么河欢忽然给他做起了一场访谈,“不,我觉得,她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脱离这个世界,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她也有信心……有能力,把这个计划执行到底。我觉得……她会成功……” “为什么她会成功?”河欢追问了一句。 他是真的很恳切地想知道自己的答案,就像是……就像是希望自己说出口的话,能给他一个新的看问题的角度,让他觉得有道理,能把心再次放进肚子里。 关海连盯着桌子对面的男人,头一次意识到,可能河欢的信心受损程度,比他们几个人都要来得严重。 “她、她有成功所需的条件,”关海连很理解这种不安,他也希望自己能尽力缓解河欢的不安:“她有领导力,果决勇敢,很会团结别人……” 河欢慢慢松开了眉毛。 他前倾着身子听完了关海连的话,一时恢复了平常的神态,还点了点头——看来他的话还是有效果的。 关海连心里松了口气,抬眼朝他一看,在河欢脸上看见了掩不住的失望。 “……我是真的很想走。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半晌,河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收紧、又舒展,轻声说:“在了解林三酒的计划后,我在她身上投注了很大的希望……我们进化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仅仅为了活着就行的,猪狗也能活着。我想要的比活着更多,这不过分。所以,我是真心期待她能找到出路,我也尽一切力量去帮助她了。” 关海连愣愣地看着他。 他没有抬头,嗓音也很轻和,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本来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有两种选择的人……既然你决心投向了其中一边,那说不定你可以让我重新看见希望。但是……你刚才说的这些,尽是一些虚无缥缈、意义不大的东西。” ……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关海连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懂河欢的言下之意。 “人格魅力顶什么用呢?没有能力的话,她越是能团结到更多的人,她就死得越快。我要听的是双方的力量对比、资源对比、优势对比,这种结结实实的东西。”河欢说到这儿,摇了摇头,仿佛被背叛了一样失望。“可是我早就知道了,一切对比,都是他们占了上风。” 关海连终于想到要问那一个他早该问的问题。“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们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的。”河欢懒懒地倚在椅子上,看了后厨的方向一眼。“要找你,有很多地点都可以找到你。你家,你公司,你去汇报的地方……不过我想,选在这里,你应该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关海连一动不动地坐着,恐惧来了,又走了。 “是……因为陈红宴?” “你们是恋人关系吗?”河欢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叹了口气:“噢,至少他们是这么以为的。” 他自己或许可以豁得出去这一条命,但他不能眼睁睁地让恋人跟着倒霉——即使陈红宴不是恋人,他也做不到这一点。 “你不想牵连她,就好好配合我,跟我走。”河欢再次恢复了冷静——他的确是非常理智的人,就像林三酒评价的那样,总是希望能在权衡局势后,找出最理智、最优势的选择。“这也是他们的意思。” “去哪?”关海连近乎麻木地问道。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你是从一开始就……”像他一样被派来卧底的吗? 河欢自嘲似的笑了笑。“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让他来?为什么那些人自己不来?关海连坐在椅子上,觉得只有自己身下这把椅子在一直往下沉,其他地方都在不断旋转。他的脑子里一时被问题挤满了,只能呆呆坐着;河欢也不催他,只沉默地等着。 最后,他却问:“……能不能让我帮她把那箱饮料搬进来?” 就算能力损失退化了,眼下的河欢对于关海连来说,也是无法撼动的力量。他跑不了也抵抗不了——河欢瞧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竟然似乎有几分同情。 “去吧,”他说,“手机留下。” 关海连去了。 玻璃瓶的奶果然非常沉,勒得他手指生疼,面皮发涨;他庆幸自己还搬得动,但是下一次,陈红宴就只好几瓶几瓶地自己往屋里抱了。 他将饮料放下时,陈红宴正好也在桌上放下了一盘菜,正是他常常点的;她此时正问河欢:“你是老关的朋友吗?头一次见面呢。” “听说你很关照他,谢谢你。”河欢斯斯文文地冲她一笑。 陈红宴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看看关海连,笑了一下,往后厨走:“你再等一会儿,还有一个菜就要好了。” 她从身边擦身而过,仅有半臂距离,好像隔了天堑。 关海连一直觉得自己对陈红宴没有男女之意,此时愣愣望着她的背影进了厨房,却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得几乎将他折断的渴望。他想走上去,轻轻碰一碰她尽是骨头的肩膀;想抬起她的头发发梢,再让它从指间滑下去。已死的魂灵游荡在人间时,想必会以同样的迫切焦渴,这样看着活人吧?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回去坐下来,看着那盘热腾腾的菜,问道:“我能吃完这一顿饭吗?” “那时间太长了,我不想叫他们对我产生什么想法。” 河欢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多解释两句,又说道:“他们原本就对我起了疑心……派你来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和你说,要特别监视我?” 关海连早放下了筷子。从啤酒瓶里,他还能听见气泡破裂的声音。他懒得回答河欢的问题——正如河欢所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河欢却似乎忽然升起了一股想要倾诉的欲望,也许他也知道,在关海连之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成为倾听这番话的对象。 “我察觉到你的动摇之后,一开始我什么也没做,那个时候,我们有希望可以一起走。但是现在……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我必须重新赢回他们的信任。你做了不实汇报,而我却如实汇报上去了——不仅是汇报,还有录音。我知道,我等于是踩着你的身体,为以后的生活铺下了一点资本。” 他将那盘菜推开,不知是在对谁说:“我一点也不为自己骄傲……但我要的不仅仅是活着,猪狗也能活着。我要有尊严的生活,这不过分……在这个世界里,你想要这种生活,你就得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是的,的确是这样。 关海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默默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将银行卡抽出来,用点菜的笔把密码写在卡片后面。他的存款不多,陈红宴五个月以后就得自己想办法补房租了,不过那时也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了。他一直没有问自己会怎么样,因为这也不需要问。 家里的钥匙也一并留下了,想了想,他还写了张纸条,告诉陈红宴说,房子退租了还有一笔押金,家电有哪几个是他买的,能卖。至于他的衣服,书,日用品,麻烦她都处理了吧。有几本特别喜欢的书,他有点不舍得,希望陈红宴能留下来,有空了也看一看。 最后还能和人交代一声,已经比他以前预想的结局要好多了。 关海连没有打招呼,在他把陈红宴支开去后头拿东西的时候,二人起身离开了便餐馆。河欢对他并不粗暴,一路上都很有礼貌;二人一起回了河欢的公寓,那个上门给关海连放录像的男人,已经早在客厅里等着了。 “你们这种人,还真是靠不住。”他只是评价了这么一句,好像河欢不在场似的。 河欢给关海连倒了一大杯威士忌,后者一仰头就全喝了。酒精冲得他神思晃晃悠悠,这让他感觉好过了一些,为此,关海连甚至有几分感激。 脏活,当然是交给进化者来干的。 他随着河欢走进了卫生间,洗手池的水龙头里,正哗啦啦地往外倾泻着白水;池子里水位越来越高,马上就要满了。 “我有一个问题。”在灯光下,他看着水池里旋转的光影,对身后的河欢说,“林三酒他们……会怎么样?” “她当然会失败,”河欢说,“她并不知道自己对抗的是什么样的力量。” 是吗。 关海连注视着自己在镜中的脸——原本的异域特征,被稍微圆乎起来的脸庞冲淡了,他现在很后悔。他想看看自己过去的样子,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样子;他努力了几秒,觉得这个世界增添上去的累赘、皮肉,渐渐从视线中消退了,他又能看见以前眉目清晰的自己了。 还好,还好。 他转过目光,望着镜中只能看见半边脸的河欢,轻声说:“……你已经用我赢回了信任,送上了一份投名状,不着急了吧?” 河欢微微扬起一边眉毛。 “你的后路稳了,不必急着将她交出去了……再给她一点时间吧。说不定呢,”水声掩盖了关海连的话音,但他知道,河欢正听得很认真。“说不定她真的成功了,你也能跟着走了。再多保住她一会儿,多给自己一个选项,你只有好处,没有损失的。” 河欢看着他,没有出声。 半晌,他往水池一扫,轻声说:“……水满了。” ……我以我自己的力量,努力到最后了。 关海连感到有一只手攥住了他后脑勺的头发,近乎温柔地,将他按进了水池里。 1347 未来之一,将成为现实 这几天女越、河欢、丸青戈都各自出去做任务了,连关海连也有两天时间没有露面,不知道去了哪儿。在找到下一个聚会地点之前,这么诺大一个工厂里,就只剩下了林三酒和韩岁平两个人。 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比她想象得要困难:安全就意味不会有人去,不会有人去就意味着知道的人也少;哪怕是身为本地人的韩岁平,在试了几个地点都不行之后,也没了主意。 除了寻找人流稀少的荒弃地点之外,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寻找地下光纤电缆。平民既然无网可上,路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光交箱、分接箱一类的东西;二人只能估摸着什么地方可能有网线,踩好点,夜里再去找接入口——这个工作枯燥无聊、费时费力,结果还总是一场空,连林三酒一想到还得找光纤的时候,都要在肚子里唉声叹气。 然而韩岁平可不这样想。他每天一睁眼,就活像个在家里关了几个月迫不及待要出去散步的狗;哪怕林三酒只是往工厂门口方向走几步,他都要腾地一下坐起来,直直盯着她问道:“出门继续找吗?” “我就是去买份报纸……”林三酒看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苦笑了一下,说:“顺便给你带点早饭。” 普通人不比进化者,很麻烦,每天都要吃饭。韩岁平十分丧气地“哦”了一声,对饭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又重新专注在他没有联网的电脑上。 等拎着东西回来时,他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窝在电脑前面;林三酒将早点递过去时,嘱咐了一声:“该吃了。你没进化,不吃饭是不行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韩岁平抬起头,伸手去拿袋子,她却没有一点要交给他的意思;再一瞧,林三酒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心神。 “怎么了?”韩岁平拽了一下包子袋,把她给拽醒了。 “普通人,”林三酒看着他,一时觉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了,居然早没想到这一点:“你——你是普通人。” “打人还不打脸呢,”韩岁平低头掏出包子,“你老强调这个干什么。” “不,不,我的意思是,”林三酒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因为激动,话都不成条理;要是有其他进化者在,肯定就容易多了——“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是进化了又退化的,你仍然有第一次进化的机会啊!” “啊,”韩岁平茫然地望着她,手顿在半空。“不是说,我去了十二界以后,就可以……” “你现在就可以!”林三酒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浑身皮肤都微微酥麻了起来。“我现在就能让你进化!” 韩岁平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面上一阵明亮一阵苍白,又像是听不懂她,又像是忘了怎么说话。 “什……什么意思?” 原本遥不可及的未来,突然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而且即将改写他整个命运——不论换作是谁,恐怕都一样冷静不下来。 林三酒也不多说,一把拽起他,大步朝工厂后方冲了过去。她已经对这儿很熟悉了,直直奔到了一只早就断了电、积满灰的工业冷藏箱前,两拳砸掉了锁,掀开箱盖,笑道:“这里正好。” “啊?” “我觉得,我的办法成功可能性很大。”她顿了顿,望着韩岁平加了一句:“就是会冒点险……不,其实你冒的险不小,甚至可能有性命危险。你愿意吗?” 韩岁平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消息。等他意识到现状的重量时,他又惊又诧地笑了起来:“真的能现在就进化?是不是不管在哪进化,我都得冒这个险?” 林三酒点了点头。 韩岁平愣愣地望着冷藏箱几秒,忽然轻轻一笑:“幸亏我最近对冒险已经很有心得了……” 他没有再往下说,将手心在衣服上使劲蹭了几下,好像是把冷汗擦掉了,随即一咬牙爬了进去。 关上箱门,林三酒深吸一口气,叫出了诺查丹玛斯之卡。 这个世界没有迎来末日,没有末日因素,所以韩岁平这样的普通人无法进化;那么她借用来自别的世界的末日因素,让他进化不就行了吗?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收进去的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作用都是一样的。小电池上的数字表明,卡片里存了35的“电”——虽然不多,但给一个普通人用,大概也够了。 在弄明白这个世界里到底是什么力量可以阻挡压制末日因素之前,林三酒不敢冒险。末日因素必须在韩岁平钻进去、关上箱门之后,再释放出来——为了保险,她还用不多的意识力给它包了一层,尽量从这个世界里隔出了一方小小的独立空间。 “听好,你可能会感觉到身体不舒服,那是正常的。”她的手抵在箱门缝隙上,卡片正夹在夹缝之间。“我就在外面,你不必强撑,一发现身体出现非人迹象,我就可以立刻开箱门救你,因为我释放出去的末日因素,也可以收回来。你准备好了吗?” 过了几秒,从箱子里,韩岁平声音紧紧地“嗯”了一声。 随着她心念一动,末日因素被无声无息地释放进了冷藏箱里。林三酒想象它会像看不见的浓雾一样,渐渐充斥了冷藏箱,将蜷缩在里面的韩岁平全数吞没。他的皮肤、细胞、血液都将被渗透,刺穿,摧毁……从黑暗和绝望中,最终将会重新站起来一个新的人。 ……或者,堕落种。 随着箱子里的人剧烈挣扎起来,冷藏箱从颤抖到被撞得砰砰作响,抖落了不知道积了多久到灰尘,掉进柔软无形的意识力上;整只箱子都被韩岁平冲撞得挪了位置,从地板上刮出了一片灰尘痕迹。林三酒哪里想到他的进化反应居然这么大,几次忍不住想要开箱救他,可才一发问,却都被箱子里那一声咬着后牙的喊声给制止住了:“我、我还能撑!” 她一颗心悬在喉咙里,浑身紧绷绷地坐在地上。他们太需要补充新生力量了,从理智角度看,韩岁平也是迟早要过这一关的,不如现在搏一次。可是如果他真的因此死了,甚至是从箱子里钻出了一只堕落种……林三酒不知道那时她是否能够这样冷静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箱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将意识力撤掉了;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箱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终于有人从里面抬起手,一点点推开了箱盖。昏黑的缝隙逐渐张大,光线无声地迎上去,染亮了伸出来的肢体。一块铁青色的光滑壳甲,幽幽地从里面滑了出来,在眼前伸长,关节处泛着黑气,呈现出一条手臂的形状。 林三酒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死死盯着它,后退了两步。 那不是人的手臂……韩岁平进化失败了。 1348 信号 从高高天窗中投落的天光,在金属拳甲上闪耀地跃起来,在远方泥灰墙壁上打出摇摇晃晃的白芒。林三酒高举起来的一只手,在漂浮着明亮灰尘的空气中,一动不动地停住了几秒。 “韩……韩岁平?”她试探着叫了一声,“是你吗?” 探出冷藏箱外的铁青色壳甲肢爪,忽然飞快地上下打了几下,尖端在水泥地上划出了一阵沙沙响。一个影子从黑乎乎的缝隙里贴近了,露出了一线肉色,接着一张嘴里发出了声音:“我成功了吗?” 林三酒瞪着冷藏箱,一时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了几秒,盖子又被掀开了一点,探出了另一只同样的铁青壳甲肢爪——它看起来有点像是拉长了的镰刀,也有些像削尖了的螃蟹钳子,流畅的弧形青光尖锐地凝聚在末尾,深黑色从关节处像雾气一般,在壳上洇开了。看起来好像一摸就会划伤皮肤的东西,此时正有几分无助地在地板上划来划去,地上被划出一团乱七八糟的白线:“嗯?我怎么抬不起来盖子?” 林三酒撤掉了最后一点穿过锁环、充当锁头的意识力,忍不住加了一句:“你用身体顶起来吧,你抬是抬不起来的。”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因为你没有手掌了啊。” 再说手臂还这么长。 她退后了几步时,冷藏箱终于被里面的人给顶起来了——韩岁平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额头上还泛着几点冷汗;他好不容易抬腿要走出来,忘了两条青黑色的爪子还长长地在地面上耷拉着,脚下一绊摔倒了,险些自己给自己戳瞎。 林三酒慢慢放下了拳头,金属拳甲一闪而没。 ……这要是堕落种,未免也太没出息了。 “你没说进化者身体也会改变啊,”韩岁平除了肩膀以下,其他地方仍旧是人类模样,只是松散软弱的线条、气质,都正被看不见的力量一点点收紧,凝塑起来。他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只是盯着自己过去手臂应该在的地方,面无人色地说:“我……我变成这样怎么办?怎么上厕所?” 惊疑、侥幸和不甘置信,渐渐松开了紧抓着她心脏的力量。林三酒揉了揉眉心,说:“进化是不会产生这种肢体改变的……你看我们几个,都仍旧是原样。你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一下,”韩岁平一回头,看着自己左边肩膀说:“我好像可以把它收起来。” 他甩了一下左边的鬼东西,林三酒往后退了半步时,那玩意就忽然分散、收缩,退至肩膀处消失了——一条被剥掉了衣袖的人类手臂重现出来,皮肤温润、肌肉清晰。 韩岁平受了鼓舞,立刻也甩了一下右边。老长一条青壳肢爪,有如死鱼一样被他甩来甩去,激起了无数尘灰,仍旧原样趴在地上,死活不肯改邪归正。 “不太听使唤,算了,一会再说吧。”韩岁平有点沮丧,问道:“我这样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我不是说了,一旦出现非人迹象就要叫我吗?”林三酒问道。出于谨慎,她没有靠近他。 “是……是这样,在刚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韩岁平似乎也被进化消耗了不少体力,干脆拖着爪子走回冷藏箱边坐下了。“在我开始感觉到了变化到时候,我好像……没有理由,就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往进化的方向走,而不是快死掉了。那时候我一下子就很有信心了……” 林三酒默不作声地听着。 “没想到接下来就不太对劲了,”韩岁平皱起眉头,说:“怎么说呢……我能感到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渐渐成形,但它始终不能完全成形,反复冲击了几次,都不能完成这个过程。就像……就像它需要空气,但是没有空气给它呼吸一样。” 他又甩了一下右手,脸上完全是一副“这种做梦一样的事情都发生了惊慌也没有用不如冷静看待吧”的神色。“那力量反复想要突破障碍、抓住‘空气’,都没成功,我也难受得不行……我隐约感到自己在不断地撞着柜子,但根本感觉不到痛。” 这就是他动静特别激烈的那几分钟吧? 韩岁平又继续说道:“然后,那股力量立刻就起了变化,情况往……往另一个方向急转直下。” 在没有死、又无法进化成功的时候,人的确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变成堕落种。 从韩岁平的手臂上看起来,那也确实是属于堕落种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你进化不成的时候,身体就转而开始了堕落种化。”林三酒一边思考一边确认道。 “应该是吧,”韩岁平想要像平时那样挠一下头,一动,青黑肢爪就在地上划出一道响声。他改用左手挠了挠,说:“反正我知道它要变成和刚才不一样的东西了。就连身体上的反应也变了,那股力量不再冲击障碍以后,我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很平静。” 后来箱子里安静下来之后,林三酒那时还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没想到却是韩岁平生死攸关的时刻。 “然后呢?”她问道,“按这么发展,你现在应该是一个彻底的堕落种才对。” 韩岁平脸上浮起了迷茫。 “然后……我也不知道。就在我安安静静地变堕——堕落种的时候,忽然空气进来了。”他赶忙解释了一句,“当然,不是真的空气,你知道,就是刚才那股力量不断想要得到的东西。” 林三酒忽然松开了眉头,诧异起来。在那个时间段里,她所知道的变化,只有唯一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解释情况的。 “空气一进来,刚才那股力量顿时又活了,简直摧枯拉朽一样地把情势给推倒扭转过来了,”韩岁平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来解释这个从未有过的情况,说道:“因为很顺利,我也不像上次一样痛苦了。但是另一种属于堕落种的力量……就说它是力量好了,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在这次冲击之后,好像……好像也留下来了。” 二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那条长长的青黑色壳甲肢爪。 “老实说,我都不知道我的手臂——”韩岁平才刚说到这儿,忽然被林三酒打断了:“对不起。” “什么?” 林三酒吸了一口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她的确是出于谨慎、出于周全……“你这段经历,可能是因为我。” 韩岁平茫然地看着她。 “在你感觉没有空气、那道力量冲不过阻碍的时候,我用意识力把你的箱子给包住了。”林三酒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我担心你的进化会受到这个世界影响而不成功,所以给你隔出了一个独立空间。后来你感觉有空气进去的时候……是因为我把它撤掉了。” 韩岁平花了一会儿来理解这段话,随即愣愣的说:“难道那力量要的‘空气’,真的就是空气吗?不,不对,箱子里本身也有空气啊。” “进化时最重要的一个改变,就是你会产生进化能力。”林三酒想了想,问道:“你的进化能力是什么?或许‘空气’是什么,与你的进化能力是什么有关。” 韩岁平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有了进化能力的,赶紧在她的指点下自己感受检查了一阵子——时间在浮着亮尘的沉默空气中走了几分钟,他冷不丁一抬头,面色不知何时早已涨红了。 “我知道那力量要的是什么了,”韩岁平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得有点不像他,“是信号。” “信号?” “我……我能感受到天地间各种载体、各种形式的信号。”他喃喃地低声说。 1349 关键突破 韩岁平高仰着头,目光随着脚步怔怔地转了一个圈,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见这个人世。天光与灰尘在屋顶下游转,沉默的废弃机器奏起了合鸣,空气中、土壤中的无数居民首次向他露出了面孔,围绕着他,隐隐在天地间流动、震颤、歌唱。 在这片没有网络,没有声音的荒芜土地上,他终于有了联接感,他终于不再是黑暗中独自一个离子了,只要一伸手,他能轻易地触碰到宇宙,就能变成某种更大的东西的一部分——不管有谁用什么手段,都没法再将他割离成一个孤岛。 林三酒的声音作为音波,大概也是信号的一种,此时在他的能力感知中,正输送过来了几个字:“……你哭了?” 韩岁平一怔,抬手在脸上一抹,指尖凉凉湿湿的。 “我……”他想了想,把第一个升起来的念头说出了口:“我真想下一刻就死掉。” 林三酒刚刚微微一皱眉,却又忽然歪头笑了。汗光将她修长的脖颈染出了光边,灰尘落在她的短发上;她在天光下轻声问道:“你是感觉太幸福了吧?” 假如他在这一刻死了,这一刻就是永恒了。韩岁平使劲点了点头,又说:“太幸福了,我好害怕啊。” “在你重新退化成普通人之前,我们要离开这里。”林三酒眼睛里似乎也有几分泪光,她说着说着转开头,加了一句:“我们会离开这里。” 每个人的进化能力不同,修炼方式也不同,在这一点上,林三酒没法给他提供太多帮助。不过韩岁平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他对此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就像新生的小雁也知道遵循祖先的dna记忆飞越大陆一样。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彻底掌握自己这个似乎有点复杂的能力情况。 至于右边这条爪子,先拖着好了——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好像在壳甲附近,信号和放射线就更清楚一些。 “合着它们是接收天线吗?”当他把这话告诉林三酒时,后者也不由有点愣。 “我有个想法,能验证一下这爪子的作用,”韩岁平说道:“我能感觉到地下也有……也有信号经过,其中一种,大概是光纤讯号吧?我验证成功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接入网路了。” 即使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这句话听在耳里,还是叫他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进化出什么能力,真是和个人有很大关系的啊。”林三酒感叹道。 或许是消耗体力太大,韩岁平很快就饿得难受起来了。二人往居住的区域走,他一边听着身后青黑色爪子一路沙沙跟着划的声音,一边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会进化出空间能力?” 林三酒好像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记得我说过,我有一个朋友叫人偶师吧,”她每次提起人偶师表情都很怪,好像不大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朋友一样。“我自己不知道原因,但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要往身边收,所以好不容易进化了,能力也是个垃圾站。’”她瞧着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突然笑出了声:“他这么说,把他自己都归进垃圾行列里去了!” 韩岁平一想到自己也是个新晋垃圾,再也忍不住了,跟林三酒一起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两个人前仰后合、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子,满脸眼泪,喘不上气,笑声在空荡荡的工厂里回响成了一片轻鸣。 “感觉好像从内而外地重新出生了一次,”他缓下气,在用桌子搭的简易床上坐下来,说:“好畅快啊。” “欢迎加入进化者。来,”林三酒一笑,递过了那一袋已经凉掉的包子,在现在韩岁平的眼里看来,塞牙缝都不够。他一把抓过包子,把嘴里塞得满满的;身旁的林三酒左右看了看,“啊”了一声,拿起了报纸。 “袋子的油渍都染到报纸上了,”她举着报纸说,却忽然不作声了。 韩岁平转头一看,发现那一面上的大标题是《博物馆失窃展物已经全部追回》,配了一艘船行驶在海面上的照片。 他不明白这一条新闻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林三酒却读得很认真,眉毛也越皱越紧。 “汉均死了?他怎么会……”她一边看一边轻声自言自语,“奇怪,这有点不合道理。” “怎么了?” “这报道说,偷走展品的人乘船出海,在海上被缉捕了,他畏罪自杀之前,把展品全部沉入了海底。”林三酒将报纸亮给他看,问道:“你记得我说过的博物馆的事吧?” 韩岁平想了想,“啊”了一声,喷出了一点包子屑。不能怪他,他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比之前加起来一辈子的事还多、还离奇,一段与自己没太大关系的讲述,早被他扔到脑袋后头去了。 他把剩下半篇报道也读完了——在发现展物被沉入水中后,立即开展了大型打捞工程;由于物品小、海底情况复杂等等因素影响,工程项目总计耗资近两千万,耗时三个多星期,终于成功让六件无价之宝再次见到了曙光,为此褒奖了上上下下一干人等。 这半部分没有什么意思,他看得很快。看完之后一抬头,他发现林三酒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银色桶状物,对他说:“这是个特殊物品。” 韩岁平愣愣地点点头。 “你看,”林三酒握着它往桌上重重拍了下去,在他吸了一口气,以为要听见撞击声时,那小小桶状物却忽然化作无数银点,没入了桌子里。 “你明白了吧,”她以手一抹桌子,重新将它拿了出来,说:“汉均根本没有必要畏罪自杀啊。扔海里干什么?本来就是,谁都不可能人赃俱获地逮到他……不管他以前是不是进化者,现在他都是公民了。缺了最关键一环证据,律师有很大辩护空间,哪怕最后还是要坐牢,他也没有理由会宁可死掉……” 韩岁平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在这种细节上,他就能感觉自己与她仿佛是两种不同的生物了——真不知道她出身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林三酒迎上他的目光,自己也怔了一怔。“哦,对,你们情况不同。行不通的,是吧。” 她抿起嘴,目光转回报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像叹息似的轻轻说道,“或许他老婆知道……” 总的来说,韩岁平对那个未曾某面的叫汉均的人,兴趣不大。他三口两口把包子都消灭了,抹抹嘴,在她仍旧看报纸的时候,试了一下右边爪子——差点就能收起来了,结果一松劲儿,它又摊出来了,死乞白赖地不肯走。左边的就灵活很多,收放只需一个念头,十次里有七八次都能成功。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它们的作用,但假如把它当成武器,长鞭一样甩出去,那恐怕连金属片都能割断…… 他刚刚进化,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初次走进游乐园,觉得几乎要应接不暇了;自己不亦乐乎地玩了好一会儿,他感到有人点了点他的肩膀。 “怎么啦?”他一回头,看见了林三酒的脸色,心中不由一紧。“你看见什么了?出事了?” “不,不,没出事。” 林三酒摇摇头,眼睛却圆睁着,仿佛被巨大的震惊给震成了一片空白。她似乎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声音,组成了语言:“我刚才看报纸的时候……我……我发现了。” 韩岁平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他还不知道林三酒发现了什么,但他从她的脸色上,意识到了这个发现的重量。 “我知道怎么把消息发出去了,”林三酒像梦游一样说,“这个途径一直摆在我们眼前,结果我们谁也没注意。” 什么? 她将报纸举了起来,叠成两半,使其中一个新闻被单独露了出来。她指着标题,说道:“我们就算去了国外,也仍旧是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就发不出消息,对吧?” 韩岁平盯着那新闻,近乎茫然地点了点头。 林三酒像是在和自己低声说:“那么……我们让消息从这个世界之外被发送出去,礼包不就能收到了吗?” 那道新闻的标题,是《征途号卫星运输火箭将于近日发射》。 1350 狰狞 腾飞之旅办公室里已经有不少人来上班了,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响,中央空调的嗡嗡响……“她是谁啊?”有人在走过邓倚兰时,低声向同事问道。 邓倚兰坐在等候沙发上,在来往的职工中间,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身睡衣拖鞋有多么难受。她在裤子上擦了好几下手,掌心很快又汗津津的了。 “诶,你。”那姓彭的男人从一间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吩咐一个女孩子:“你把邓小姐请过来。” 邓倚兰一抬头,看见了一张板得紧紧的苍白面孔。那女孩就是在闸门外和她说话的,此时压根不与她有目光接触,走过来小声地请她过去。 “久等了,”那彭总看着挺礼貌,让她坐下了。“你见过我们小刘了吧?” 那女孩子眼光躲着邓倚兰,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摇了摇头;邓倚兰不愿意她为难,抢先说道:“在外面见过……因为我钱包丢了,想向她借钱回家,她以为我是骗子,问了我很多问题。”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不由吃了一惊。她一向不善言辞,刚进单位时年纪轻,其他女同事总是被领导叫去陪客户,却没人叫她,就是因为领导也嫌她太老实、不灵活。什么时候起,她能如此流畅地、不假思索地编出一个借口了? 彭总点了点头,目光在那小刘身上扎了一下,让她走了。 “不认识的保安”,邓倚兰忽然想起了那女孩跟她说过的话。那天是不认识的保安,把汉均叫走了……而今天腾飞之旅连一个保安也没有。 “……调查进展怎么样了?”她出了几秒神的工夫,那彭总已经和颜悦色地发问了。 邓倚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太阳光从窗叶缝隙间透进来,映得他精心梳理过的头发,和金丝边眼镜都泛起了亮。对方打人,打的还是汉均,忽然在这一刻变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我去了几次,都告诉我在家等消息。” “那就好好等嘛,”彭总点了点头,再保养也因年岁松弛了的皮肤,随着动作从领口边缘压下来。“我是很有信心的!我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是啊,法网恢恢……邓倚兰紧攥着自己的睡裤,茫然地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遍。 “我是很关心汉均的,我听说了他的死心里也很难受。这样吧,我给你问问我在局里的朋友,尽量多给你打听一些情况。”彭总的神态近乎慈祥了,“我们要的都是一样的,就是尽早还汉均一个公道,严惩凶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家休养,怎么样?” 邓倚兰不说话。 “我理解你伤心,可是你自己也得注意。你瞧,你穿着睡衣在外头跑了大半夜,钱包也丢了,也没法回家了,汉均要是知道,得多伤心?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你精神都出毛病了呢。”彭总摇摇头,从钱包抽出几张钞票。“算是我的心意,你拿这钱打车回家吧。” 她依然不作声。 “弟妹,说话呀。你想什么呢?” 邓倚兰慢慢抬起头。“……洞穴人。” 彭总一愣:“什么?” “我在想洞穴人。”邓倚兰慢慢地说,“就是男人打猎,女人采集的时候……” 彭总也许在这一刻确实觉得她精神出毛病了,从眼镜后一眨一眨地看着她。 “如果我和汉均都是洞穴人,结成了夫妻……我不知道那时有没有夫妻,就当有吧。要是他被人打死了,我也不能报警,也没有法院,那我要报仇,就要靠自己去寻找线索,找到杀人凶手。”邓倚兰说到这儿,停下来想了想。 彭总显然自认为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是呀,还是现代法治社会好,是不是?” 邓倚兰“嗯”了一声。她只能表示同意,她心里怎么想,她不敢说。 这场谈话又不咸不淡地进行了一会儿,主要是彭总劝她收钱回家,又说了许多慰问的话;邓倚兰木木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走过去拿了几张钞票,说:“你说的对,那我回家了。洗手间在哪儿?” 对话有了结果,彭总十分满意的样子,叫秘书进来,领她出了门,还不忘嘱咐那秘书一句:“你一定要把邓小姐亲自送上车,这是我很重要的客人。” 邓倚兰有意在马桶上坐了很长时间。 那秘书进来了两次,她都推说自己肚子疼,叫对方不要等了,一会儿自己出去打车就行。一个穿睡衣拖鞋的女人跑到别人公司里拉肚子,她也觉得自己肯定看上去是个精神病无疑;那秘书似乎也懒得在她身上多花工夫,很快就抛下她走了。 高跟鞋的声音一消失,邓倚兰立刻站起来,悄悄走到门边。洗手间外的走廊里没人,她趁此机会一闪身溜了出去,四下看看,小步跑向了后头库房。 心跳声几乎快要叫她耳膜都炸开了,邓倚兰生怕那小库房里有保安,或者锁着门;她扑到那扇小门前一转门把手,幸好那门就无声地划开了。 ……亮着惨黄灯光的小库房里,在一架架文件柜之间,汉均朝她转过了头,微微一笑。 邓倚兰仿佛被人一下子攥住了五脏六腑——再定神一看,库房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小办公桌、桶装水和纸巾之类的杂物,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也许她是真的快要疯了吧。 她关上门,站在原地几秒,使劲睁眼闭眼,希望自己能再看见他一次。在汉均死后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她出现了幻视,又看见了他,但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邓倚兰慢慢走到库房中央,在刚才“汉均”站过的地方停了一会儿。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的吧,他曾经也像自己这样,面对着一张办公桌吗?他的脚,也曾踩过这片地板吧? 邓倚兰把脚从拖鞋中抽出来,赤足踩在了水泥地上。她以为自己会感觉到汉均留下的温度,但脚下只有一片冰凉。 她想象着汉均会怎样打量这个房间,顺着他的目光,将这个库房一一看了一遍。这里可能是汉均生前见过的最后一幅景象,他离外面的大海那么近,他离外面的天空那么近,他最后看见的,是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狭窄库房。 她抬起头,目光从文件柜上扫了过去,顿住了。在一个尖角上,有一道狭长的黑红色污渍,好像是有人抹过去时没留意,一划而遗漏下来的。邓倚兰一下子忘了要怎么呼吸,乍着手,近乎无助地四下看了一圈,眼睛很快就盯在了桌后椅子上。 就在她将椅子拖了出来、拖近文件柜的时候,库房门猛地一下被人撞开了。 刚才那个抛下她的秘书,此时面色潮红、神色慌张,一瞧见她,登时像是瞧见了敌讯的哨探,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回头喊道:“彭总,她在这里!在库房!” 邓倚兰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呆呆地看着那彭总、几个员工和刚才那女孩一起,从外头涌进了库房里。彭总的眼珠子在椅子、文件柜和她身上转了几圈,早已换了一副神色。 “我仁至义尽了,”他咬着牙说,“你没钱,我给你钱,我让人给你送上车。你现在在这儿干什么?”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个机会,邓倚兰想。她今天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有办法验证柜角上的黑红污渍了,恐怕除了她,也不会再有人去验证。她干脆什么也不说,立刻踩上了椅子,伸长手臂去摸那柜角。 彭总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别看他一副保养得宜的样子,力气却实在不小——他一脚踹在了椅子腿上,将椅子踹得飞了;邓倚兰只觉脚下一歪,大脑、心脏和血液都像是被抛入了半空,躯壳却随着椅子一起往后栽倒在了地上,直到重重撞上了地面。 “报警!” 在邓倚兰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发黑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这两个字。“掏手机报警,”彭总又怒喝道,“她来滋扰我们做生意,叫走又不肯走,还想偷东西——快点!” 邓倚兰好半天才从肺里续上了一口气,滚到地面上,看见那个跟她说话的小刘正手忙脚乱地拨电话。 那一幕不知道怎么,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 ……那个小刘,现在不知道被炒掉了没有? 邓倚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恍恍惚惚地想。 角落里多人共用的马桶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了,散发出刺鼻的尿骚味;其他几个人坐的坐,躺的躺,无人说话。在这个灰冷的小砖房里,她和另外几人一起,沉默地等待着越来越狰狞的未来。 一串钥匙敲击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才发现有人来开铁闸门;一个女人拉开门,冲里头喊了一声:“邓倚兰!” 她慢慢站起来,低着头,随那女人走了出去。她仍旧穿着那身睡衣,如今已经很污脏了。出去的时候,她领回了自己的手机和家门钥匙。她望着这些被她忘在旅馆的东西,无声地把它们攥在手里。 被带来的时候,她把该讲的都讲了,甚至在情急之下还说漏了嘴,说“我在那库房里看见了汉均,我知道他一定曾经去过那里”——说完,她就后悔了。 在文件上签了字后,她出去时,父母正面色铁青地等着她。她妈妈嘴巴里一向是什么刺人讲什么的,今天却没怎么说话,眼睛红得要凸出来,似乎哭过一场。邓倚兰真希望她能像以往那样说些难听的话,因为对父母生气,总是比对父母愧疚要来得容易的。 她和父母走出了关押站,在彭总报警的24小时之后,又一次见到了太阳。 在48小时之后,邓倚兰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1352 以头撞天 邓倚兰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女孩子,被老师形容成“天生反骨”。 那女孩很漂亮,眼睛大大的,永远也梳不整齐头发,一到全班按个头大小排队踢腿地去食堂的时候,她就要借口上厕所而消失。上课时她就低头在课本上画画,写作文就批评学校教育是在填鸭;要是不得不加入集体,她就好像在受折磨。邓倚兰注视了她整个小学,听她反复说了无数遍:“凭什么?我不愿意啊,我的想法就不重要吗?” “你们看着吧,” 邓倚兰作为小组长去办公室交作业本的时候,一个中年女老师朝其他老师说,“年纪不大,个人意识这么强,自由散漫,以后有的她苦头吃!” 那语气,仿佛迫不及待要看见那女孩后悔的时候了。 个人意识是不好的东西吗? 邓倚兰一直觉得,自己与那女孩是完全不同的人,如果个人意识是不好的东西,那她就很好。她让老师说一句都会掉眼泪,上课从来不迟到,听爸妈话做了规规矩矩的出纳——直到在这一天,她骤然听见自己高声怒喝道:“可是我不愿意!” 一瞬间,她好像被扔回了二十多年前,又回到了那个闷热午后的教室里。那个头发总是乱七八糟的女孩子,正一边哭一边去外面罚站。 她来不及多想。第一句话震响了房间,接下来的话就像潮水似的涌了出来:“就算我有病,就算我觉得天上有两个太阳,我也不愿意被关起来,你们有什么权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那男医生拿着表,望着她。那句“你不愿意有什么用”他没说出口,却响亮地回荡在房间里。 “你要是说我有伤人倾向,自杀倾向,要保护起来,好嘛,你做评估。可我没有这种倾向,任何正经精神科医生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我一不伤人二不自残,你们还关着我,凭什么?随便说一个人精神有病,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就往病院一送,这人就再也见不到天日了,这不是恐怖片吗?” 男医生低下头,刷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邓倚兰伸长了脖子,眯眼看,看清了“躁郁”、“冲动”、“不能自控”之类的词。她几乎要气笑了。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管什么人披个什么皮,说让你去你就得去,说不让你走就可以不让你走。学校老师也好,精神病院医生也好,商场保安也好,居委会开会没开完也好……邓倚兰的愤怒,看在他人眼里,越发证实了她这个人确实精神有毛病——不用上班,单位掏钱给你治病,这是上哪儿找的好事呀,只有精神病才会这样又愤又恨。 给她开的药,邓倚兰全都偷偷吐了。等她爸妈来看过她,劝她好好治病、反省错误之后,她干脆放开了:反正她逃不出五大三粗的男护工监守,也没有人肯放她出院;那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再也不担心什么话说了会带来什么后果,反正她是一个精神病。 面对给她评估病情的医生,邓倚兰就说:“你知道我没病,你评估什么?你怎么不评估评估自己的职业道德水平?” 遇上态度蛮横的护士,邓倚兰就说:“我是不是成年人?我有没有行为能力?我自己不能给自己做决定吗,用得着你来为我好?” 放在一个月以前,她恐怕会被自己给吓死,现在她倒是像解放了,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心情畅快得很。 然而那个护士第二天时,用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打入了谷底。 “你还高兴呢?”那护士的语气和小学时的女老师一样,盯着她,笑着说:“你那个死去的老公被查出来和博物馆失窃有关了,想偷东西没成,黑吃黑才死了的,他们还没抓着犯事的人呢。” 那天邓倚兰什么也没吃下去,晚上却起来吐了两次。 入院不到一个星期,她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要得精神病了。有一个病人整天念叨着“他们听得见我说话”、“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睛”;他们说他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可是邓倚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第五天的时候,出院已经变成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外面的世界退化成了一个梦,想起来就觉得十分遥远。只需要几天的工夫,她在外面生活过的三十几年就模糊了,好像一团灰,被风一点一点吹散了。 她变得很少说话了,总是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好像什么也没想,又总是想得很累。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她与其他病情较轻的病人一样,坐在饭堂里。她正望着自己的托盘发呆,有一个人走来在对面坐下了。 是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叔。 据说他在这家病院很久了,总是不说话,也没有暴力倾向,到点就吃药吃饭睡觉,久而久之,医院上下都对他视如不见,把他当成了这医院里的桌子、椅子,好像他早已成了这医院背景板的一部分。 “张……张叔?”她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记对了。 “我不姓张。”这是邓倚兰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带着浓重的奇怪口音,说不上来是哪里人。 “啊,对不——” “他们管我叫张叔,是因为我本名中有个音节和张近似。”他低下头,舀了一勺粥,看着它却不吃。 “那你的本名是……?” 半晌,张叔吐出来一串长长的、音节奇异的声音,不像邓倚兰听说过的任何一种语言。这里不愧是精神病院,太多妄想症了。 “我昨天听见你和那个护工说话了。” 邓倚兰“噢”了一声。她没有联系外界的手段,有什么话都只能和护工说;她把柜角上的血迹说了一遍又一遍,请他们去替她联系跟踪,但似乎没人肯多理会她。精神病人把油漆看错成了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怎么了?” “你问了很多,问她为什么没有人去追查血迹,还有……” 张叔将碗推开,双手交握,抬起了头。他的眼皮都松驰下来了,垂得遮住了一半眼睛;然而在这一刻从他眼里突然聚集起的精光,把邓倚兰暗暗惊了一跳。“还有,为什么没有人管十二界是什么。” “十二界”,这个词让她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那一瞬间,过去的、有汉均存在的生活,又像幽魂一样浮了起来;从那一团还没被风吹散的死灰里,好像快要跳起火星一样的东西了。 “我知道你不是进化者,”张叔说,“你是从哪里听说十二界的?” 邓倚兰脑海中有什么一闪,往前倾过了身子。“进化者?什么进化者?” “你先回答我。” 邓倚兰愣愣地盯着他,浑身都泛开了鸡皮疙瘩。 “你是……你是这个什么进化者吗?”她真正想问的话,其实在喉咙里卡着说不出来——汉均,也是一个所谓的“进化者”吗? 张叔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神智实在和正常人一样……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很多精神病人不发作的时候,看着和常人完全没有区别。 看出了她的犹豫,张叔忽然笑了一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被关进来的正常人?” 邓倚兰张了张嘴,被他的下一句话击破了防备。“他们硬要给你扣个精神病的帽子,你也要给我扣一个吗?” ……她当然不要。 汉均一时的嘴快,和那叫林三酒之人所打的广告,其实很快就说完了;张叔在听说有人征集同伴返回十二界时,那张木雕一样的脸上突然多了血色和人气,好像患了绝症的人听说了一个医学突破。只是他对于其他事情的追问,令邓倚兰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情绪——假如疯了就能忘掉发生在汉均身上的不公,忘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那么疯了又如何? “他天真了。” 等她说完之后,张叔轻轻哼了一声,“他感觉到了被人盯着的不自由,却还没有意识到逃跑的风险……怪不得要落到这个下场。” “你再这样讲话,我就不和你说了。”邓倚兰说。 张叔笑了一声,路过的医生护工,都对他们视若无睹。“你这个丫头倒是可以的,虽然是普通人,却有点气性。” “到底什么是进化者?汉均就是进化者吧?” 她没想到张叔的答案,给她带来了远远超出现实的冲击。 张叔的话太离奇了,太不科学了,她实在不能说那不像是一个妄想症患者在看见“十二界”三个字之后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她满脑子都被什么世界末日给占满了,甚至连张叔最后一句话都没听清楚:“要是我能找到他们……或许他们会愿意让我跟着他们走。” 直到那天后半夜,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突然想到这句话,才猛地惊坐了起来。 她内心深处仍旧不大相信末日一类的话,因为世界末日在精神病患者之中,是一个很常见的妄想。但是且不管张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把一个意思表示得很清楚了:他想离开这里。 邓倚兰不想跟着去十二界,就像她不会想要踩上彩虹桥看看彩虹尽头是什么一样,她毕竟又没有真疯。可她确实想要逃出这所精神病院。出去以后怎么办,她不知道;尽管她觉得每一个方向都被无形巨石给堵住了,四面八方的力量都不允许她再往前走一步,她也想把为汉均找一个说法。 就算汉均和博物馆失窃确实有关系,那他就该死吗?他的死就可以不管了吗? 她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看起来天空很高,稍微一跳就磕到了头”。可是她固执,在她撞得头破血流、无以为继之前,她想要不停地跳,不停地去以头撞天,试试它到底有多硬。 ……因为,世间事总得讲个公道。 次日,邓倚兰在院子里叫住了张叔。 “我们一起逃吧,”她小声说。 1352 韩岁平的上网实验 林三酒的战斗天赋是极高的——这一点,甚至连黑泽忌都盖章认证过。 她只是站在韩岁平身后,从他的角度看了几眼,就浮出了一个他大致应该怎么战斗的概念。暂时无法灵活回收的右边长爪,在她的设计中,既是主力也是吸引火力和注意力的手段;左手是出其不意的突袭武器,和打防守配合的援军。 在她解释过长爪战斗的要诀、配合上的技巧之后,在空地上操练了韩岁平好几轮,结果他瞧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也长过爪子吗?”韩岁平累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两条青黑色甲壳肢爪垂在地上,仿佛两只精疲力竭的龙虾。“要不然你怎么这么懂啊?” “因地制宜、随势变通,是进化者战斗中的关键。你不知道哪天你的身体会出现什么变化,得没有障碍地令其为己所用。”林三酒生怕他这么傻乎乎的去了十二界要吃亏,恨不得把多年战斗经验都灌进他脑子里,“有一个武斗家说过,你要让自己像水一样……” 刚刚进化就有人手把手地教心得,省去了少则几年的弯路、多则一条命的代价,韩岁平也实在算是十分幸运了。然而他的体力终究还是不太够瞧,两个小时以后,他撑不住瘫倒在了地上,对着师父连连求饶:“别、别练了,这样下去我今天就死了,根本就没有以后被别人弄死的机会了……” 林三酒有点恋恋不舍地停下了训练,给他留了一个以后被别人弄死的机会。 下午时,分散在外的几个进化者互相通了一下讯息。现在手机已经不安全了,纸鹤也显眼,容易引来注意,于是林三酒就将礼包给她的通讯器拿出几个,分发给了众人。通讯器设计精密,功能齐全,甚至还可以定时录音、可以多人通话;它们的信号被隔绝于末日世界之外,礼包收不到,总还可以进行内部通讯。 她那时拿出了六部通讯器,但是关海连一直迟迟没出现领走属于他的那一部。那部通讯器一直坐在铁架子上,仅过了一两天,就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灰。 “我这边很顺利,”女越说,“找伪装物资简直算不上任务嘛,根本发挥不到我的天份。” 魔术师的能力至今仍旧被她继承着,所以这个活她干起来得心应手。 “我这边比较困难,”丸青戈说,“药厂附近有很多形迹可疑的人,安保措施也非常严密,我一直找不到机会靠近它。我怀疑在医院失窃之后,他们也把脑筋转到了药厂上。” “如果实在没有机会,那就尽早回来,保证你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林三酒在回复时嘱咐道,“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新计划,只要能把信息发出去,肾上腺素也不那么必需了。” 对此,丸青戈的回应是“我再等两天,看看情况”。 女越一听,立即说:“那我完事以后,直接带着伪装物资去找你好了,说不定能帮你混进去呢。” 河欢的任务最难,因此进展也最小:他只是听说有一张出境白名单,举国上下能出境的人都在列单之中;这个消息,几乎对林三酒一行人的后备计划毫无帮助。 “对了,你们有了什么新计划?”河欢在通话时问道。 在林三酒准备回答时,原本像一条死鱼趴在桌上的韩岁平,忽然抬起了头。 “还是当面说吧,”他赶紧拦在林三酒之前,冲通讯器里喊了一声,“这种通讯器也是以信号交换为基础的,有信号,就可能会被拦截——虽然这种信号非常罕见,我觉得我们世界里的人应该没有见过,但是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嘛。” 他如今是信号方面的专家,林三酒自然从善如流。借助火箭发射传讯这个计划,重要性是致命的,绝不能漏出一丁点风声、冒任何一点险。 她想了想,在最后收电话之前,对河欢说:“如果那张白名单保存在内部网路上的话,那么我们或许有办法帮到你。你先耐心等吧。” 按照韩岁平的想法,在这一天夜里,二人悄悄地离开了工厂。 出门前他花了半个钟头,终于成功地将右手收起来了一次,总算看着又像个人了。二人趁着夜色离开了工厂区之后,林三酒弄开了路边一部运输小货车的门;在半夜吱哇吱哇的报警声里,她示意韩岁平赶紧上车,又小声问道:“你确定没事吗?” “没事,”韩岁平爬进来,说:“这种是公家的车,不会有人那么上心地看着。再说了,你叫救命都可能没人管,何况汽车报警?” 描述早就说过了,林三酒也感到【皮格马利翁项圈】开始发起了热,往表盘上望了一眼,小货车顿时就被启动了,报警声停了。把【皮格马利翁项圈】用在偷车上,未免有点大材小用;她一边暗自希望接下来24小时不要出什么大事,一边问道:“叫救命都不管,那得叫什么?” “喊失火。”韩岁平说,咚一下关上了门。 他坐在驾驶座位上,闭上了眼睛。林三酒想象不到他现在正沉浸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里,她偶尔一瞥时,总觉得韩岁平似乎就要化散成千千万万的光点、融入宇宙一般——不是他的身体正在分崩离析,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能量,好像与天地间无数放射波一起合鸣了。 “前面右拐,”他仍旧闭着眼睛,只轻声指路道:“往西走。” 地下光纤的信号,此时可能正如河流一样,从韩岁平的意识中高速流动、汇聚、分散……二人不能直接挖出光纤,因为讯号是在载体之中输送的,载体断了,讯号也就断了;韩岁平必须顺着讯号流动方向,找到通信网络的交接站,才能想办法进行他的试验。 一千多万人的城市,光纤讯号覆盖的区域却很小,从地图上看,仅有巴掌那么大一块地方。在这个区域里转了几圈之后,当小货车开过一片大院时,他冷不丁叫了起来:“这里,这里!” 林三酒急忙一打方向盘,踩下刹车,将车靠在了路边。 夜色下,是一片轮廓模糊的高墙大院,远远坐落在一大片花坛后方。人行道上路灯的光芒够不着它;隐约间只能看清这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铁闸门紧紧封住了整个出入口。在长达三四米的铁闸门外,还设了一个警卫亭,夜里也依旧亮着灯光,里头正坐着一个值班门卫。 “所有的讯号都流向这里了,又从这里流向了四面八方。”韩岁平伸长脖子,望着大院说,“就在后方……地下,我能感觉到。” 林三酒盯着那门口警卫亭几秒,冲他一点头。她没有将车子熄火,二人一起推开门,踏入了外面被路灯映得昏黄的夜色里。这附近的绿化做得尤其好,马路上一排大树的树冠,正沉沉厚厚地压在头顶上,遮住了星光,倒是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以她打头,韩岁平跟在后头,二人走近了警卫室。林三酒伸手就拉开了窗户,将里头的门卫惊了一跳,急忙放下手机喝问道:“干什么?你们有什么事?” 她一句话也懒得作答,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探身,掌缘就击上了他的脖子,那门卫登时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她撑着窗户框一跃,跳进窗子、踩过桌子,落在地上,向韩岁平招手示意他进来。 等他依样爬进门卫室的时候,林三酒已经打开了通往大院内部的门,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门卫室、大门口和高墙外,都装了不少监视摄像头,恐怕早已将二人录了下来,倒是进了大楼之后,就连一个摄像头也看不见了。二人顺着信号流动的方向穿过大楼,终于在后院里一块空地前停了下来。 “这里,”韩岁平指了指地上,“应该是一个直通手井。” 林三酒以手电光一扫,看见水泥地上有一块四四方方的盖板痕迹,似乎是可以拉起来的。她叫出了金属拳套,掂量了一下受力点,问道:“直通手井是什么?” “我叔叔是负责铺线的电工,”韩岁平蹲下来,看着她一拳下去,就将整个井盖给震松了。等声响渐渐消散一些,他才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他带我上过这种工地,要挖出直通手井,来做光缆线的交换站。其实他根本不清楚自己铺的是什么东西,我也是在长大以后,才慢慢琢磨过来的。” “也是,这些东西也得有工人建……那怎么会没有人知道网络的存在呢?”林三酒掀开井盖,打量着手井问道。 手井高度还不到一米,贴墙装了一个长得像暖气片一样的铁玩意儿,就是比暖气片要大好几圈。粗粗的蓝色光缆被排成厚厚一卷,从左边一个洞伸出来,一齐钻进了右边一个洞;其中有两根,各自接在“暖气片”的两端,看来是讯号的出入节点了。 “其实也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高再厚也不行。”韩岁平跳入手井,四下看了一圈,边看边说:“我不就是一个例子吗?不过绝大多数人,都觉得网络是一个谣言,不存在的。就是有少数人真的知道它存在,也都觉得它是相当坏的东西,充斥着阴谋、流言、犯罪,最好连碰都不要碰。” “为什么?” “那就说来话长了。”韩岁平在“暖气片”前蹲了下来,抬头一笑说:“……我要拔了?” 林三酒站在井外放风,此时四下一看,朝他点了点头。以他如今的力量,很快就将固定死的光缆从接口上拔下来了——那根最粗的光缆被他扔在地上之后,韩岁平右边肩膀处登时甩落下一条青黑色甲壳肢爪,“当”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它被束缚得久了,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似乎十分欢快;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肢爪在半空中扬了起来,好像还“看”了林三酒一眼,随即一拧,尖端深深地扎入了光缆接口中去。 韩岁平浑身一震,闭上了眼睛。 1353 兜兜转转 在清晨天光下的废弃工厂里,始终漂浮着一层雾似的淡淡灰尘。这个世界的空气就像是分辨度低的照片,总蒙着一片颗粒似的。若是在外面呼吸得久了,连进化者的嗓子也会隐隐作痛;偶尔天蓝一次,满大街的人都要举着手机拍照。 林三酒抹掉了通讯器上的灰尘,将它收了起来。 关海连不会再来拿它了……他被河欢发现了真实意图,自然再也不敢露面的。她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没想到自己在关海连身上看走了眼,心中总有几分怅然。 “虽然火箭发射基地位置偏远,” 在她身后,韩岁平正对河欢解释道,“不过,发射日期是在三天之后的早上10:30分。如果能在下了飞机之后,快马加鞭赶去基地,三天时间足够我们摸到火箭了。酒姐觉得,这个人选最好是丸青戈,毕竟他的速度最快。” “然后呢?”河欢问道,“只让他一个人去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林三酒插进来了一句,在二人身旁坐下了。“这次发射的不是载人火箭,而是卫星运输火箭。就算是载人火箭,也不可能把我们五个都挤进去……所以唯一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就是让丸青戈把礼包给我的通讯器放进去,让它在脱离星球之后,从太空中发出讯息。” 河欢听得怔怔的,眼睛里却流淌着光;仿佛他以前从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直到今日才重新有了希望。丸青戈和女越仍然在外地药厂那儿没有回来,出于安全考虑,几个人决定等他们见面之后再向二人复述一遍;以林三酒对丸青戈的粗浅了解,他应该不会反对。 “由我在这一边远程监控,扭曲传输信号,混淆他们的系统信息,应该能把人和物都混进去。” 韩岁平看起来是很想谦虚的,但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要笑起来了:“我昨天晚上试了一下,别的暂且不提,摄像头的视频讯号扭曲起来真是轻而易举……我们两个一路上被摄像头抓取到的画面,都被我给改了。要是从监视屏幕上看,你会误以为酒姐只有一米五。” “了不起,”河欢忍不住赞叹道,“我从来没有料到,我们的转机竟然在你身上。” 被老牌进化者夸奖,韩岁平脸上都在放光。“哪里,哪里……还是酒姐胆子大,又有韧劲。要是她早早放弃了,那就想不到这些主意了。” 林三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河欢瞥了她一眼,那张眉目细致的脸上,浮起了一种淡淡的异样——好像他早就知道她很执着,但是才意识到这执着的分量一样。 “这下,你也有信心了吧?”林三酒对他笑着安慰道,“我都打破了不知多少绝境了。我觉得和绝境相比,还是我的力量更强一些。” 河欢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铁架子。 拿掉了最后一个无人领取的通讯器之后,那铁架子上只有空空荡荡的一片灰尘。 “这个计划不错,”他收回目光,紧紧握住了拳头。“说到力量,我们的力量都已经全面退化得很严重了。这个计划不像出境计划那样,可能会牵涉到武力对抗,确实让我放心了不少。” 在韩岁平“联网”之后,出境计划很快就被搁置了。 通过讯号读取了大量内容后,他们发现林三酒一行五人的样貌、身形、年龄,甚至对其进化能力的分析,早都全部被做成了五份详尽档案,发给了世界各国。 从世界各国的回复来看,只要他们一踏上外国土地,就立刻会遭到围捕遣返——假如这个国家认为进化者是一种问题的话,他们却不肯让这问题去国外自生自灭;似乎非要亲手把问题碾磨碎了,否则不能放心似的。现在想想,能力没退化干净之前的每一秒都太重要了,幸亏他们没把精力和时间花在这条死路上。 而这其中没有关海连的档案,更加进一步证实了河欢的发现。 “那就这么定了,”林三酒一拍手,说:“我和丸青戈他们也联系好了,再等一个下午,不论能不能拿到肾上腺素半成品,今晚就要赶回来。到时我们再具体分配一下任务,讨论行动细节。” 韩岁平立了大功,又累了一个晚上,自己回工厂内部一张简陋的搭床上去睡觉了。他毕竟不久之前还是一个普通人,突然到了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关头,难免茫然若失;别的不提,光是想到如何回家与父母道别,就足以叫他神思不属了——充作床的破桌子,在他翻来覆去之下吱嘎作响,连外头的两个人也听得到。 “我也该去找一个新的落脚点了,”林三酒在临走之前,对河欢说道:“关海连肯定已经把这个位置报了上去,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动静,但在火箭计划成功之前,我们绝不能有一点闪失。” “好,那我也分头出去找找。”河欢说,“下午五点半我们回这里聚头。” 在召集到同伴之后,林三酒好像还是头一次单独出门。她戴上了帽子眼镜,打车在市郊附近转了几圈——多亏她复制出来的钞票,他们一行人的日常花费才有了着落;只是一旦车费接近了一百块钱,她就得下车重新打车了。 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她在市郊区域里仍旧一无所获。到了下午一点时,她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进了市中心。 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会有空地呢? 林三酒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间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刚刚传送来时的那个商场附近。她如今看起来,比刚传送来的那一天自然正常多了,许多社会常识也都慢慢回归了脑海;犹豫了几秒,她还是走进商场,找到吴伦工作的那一个化妆品专柜,询问了一下对方的下落。 吴伦的组长,一个姓涂的女性,闻言叹了口气。 “你是她的朋友都不知道吗?这就让我更担心了啊……她离职了,而且走得很突然,前一天晚上发了消息,第二天人就不来了。”涂组长似乎是真关心吴伦,甚至没有抱怨她突然离职带来的麻烦。“这可不像她,她一向很负责任的,这次连没结的薪水都没来领……啊,你问去了哪儿啊,好像说是回老家了吧。她跟我说过一次老家在哪,但是我也不记得了。” 林三酒沉默一会儿,道了谢,转身离开了化妆品柜台。 或许是她心中有事压着的缘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自觉地重复了那一天晚上她曾经走过的路:从商场一侧出去之后,顺着一条马路往前,她又一次来到了同一家中介门口。 说来也巧,被她给吓过一次的那个年轻中介,此刻正好站在路边玩手机抽烟。林三酒考虑了几秒,觉得中介手里的物业肯定谈不上避人耳目,于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没想到那中介正好一抬头,目光刚落在她身上,就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烟都掉了。 “你怎么了?”中介办公室里传来了一个同事的声音。 林三酒能感觉到,那男中介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自己身上转了几圈,终于在她走过去之后,踩灭烟头,一闪身进了屋。 她走出去几步之后,回身一拐,站在了中介门口——屋里,那男中介正喃喃地说:“刚才过去一个女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遇上那天的那个女疯子了呢。” “哦?”他的同事来了兴趣,“刚才戴帽子的那个吗?很少有女人那么高啊,说不定真是同一个人呢?” “不会吧……” “你不是手机里有那女疯子的照片吗?再让我看看,对比一下。” 林三酒一愣。 照片? 她仔细一想,顿时回想起来了:那天当中介发现她挂在天花板角落时,吓得手一抖就把手机扔在了地上,背面似乎正好冲上。她后来走的时候,也没去管它……假如他不小心碰开了照相机功能,的确是有可能恰好照下她的照片的。 而且听那同事的语气,似乎这个男中介没少给别人看她的照片。 “我们看也没用吧,那天警】来了不也没看出什么吗。” 那男中介一边说,却好像一边掏出了手机,语气也变了——好像他是与疯子搏斗之后勇猛击败了对方的幸存者,这段经历必须得见人就说一遍才行。“我给你说,那一天啊,诶呀我可真是一直都忘不掉……连警】都觉得这事不小,第二天还又带了人来……你说,会不会是通缉犯……” 他的同事不知把这经历听过几次了,只一味唔唔嗯嗯;林三酒探头一瞥,发现他们果然正聚在一起,低头翻看手机照片。 她想了想,闪身进了中介办公室,顺手将玻璃门从身后关上了。 “欢迎,”那同事听见声音,条件反射地一抬头,登时愣住了。 男中介正说得高兴,抬头扫了她一眼,眼睛又落回了手机上——半秒以后,他激灵一下反应了过来,差点原地跳起来。 “给我。”林三酒朝他伸出了手。 “你你……你是,你真的是……”男中介结结巴巴,攥着手机往后头退了几步。这个办公室只有一个出口,现在被林三酒挡住了。“我不……那个,没有,你好……”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辩解个什么东西。 “给我。”林三酒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我删……”男中介好像生怕手机一递过去,就会被对方给捏爆一样,满头冷汗地说:“我自己删,行不行?” “你说行不行?”从墨镜下,林三酒冲他浮起了一个笑容。 男中介以指尖捏着手机,远远地递了过来,恨不得把身子退到桌子后。另一个同事早已躲在桌后,乍着手,紧紧盯着她,连要报警都不记得了。 林三酒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被光影和角度扭曲得变形了的自己身上。老实说,吴伦给她化的那个妆,现在看起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要被吓一跳——她迅速删掉了那张照片,掂了掂手机,正要还回去,忽然心中一动。 她一直觉得奇怪,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能这么快就发现、定位了她……现在看来,源头大概正是这个中介。 “你知道吗,” 林三酒将手机扔了回去,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轻声说道:“托你的福,我处处被人跟踪监视,至今却还没见过布网的人长什么样子。” 两个中介都面色苍白地看着她。 她一摆手,手中就多了一只镜子。丸青戈忘记把它要回去了,她也一直没想起来它,不料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来,你现在给我回忆一下,第二天来的都是什么人?”林三酒慢慢举起镜子,声气近乎慈祥了:“好好回忆的话,我很快就走。” 几分钟以后,从半空中浮起了三五个男人的影像。 他们跟在警】身后,推门走进了那间林三酒曾短暂驻足过的公寓;最后一个人神色冷淡,双手揣在裤兜里,好像和其他人之间有一股疏离感。 林三酒看了又看,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愣愣地盯着最后一个人,血液的声音淹没了耳旁一切。 那张面庞、五官,她都再熟悉不过了……是河欢。 1354 六月十四日后的吴伦 从厨师手中做出的食物,就带上了那个人做饭时的情绪和温度——至少吴伦是这么相信的。 那一天晚上她在河欢落脚处煮的热汤面,尝起来就带着淡淡的苦涩味道;连汤带面都心不在焉,虚应了事,吃起来少了真诚那种热乎乎的劲头。 被林三酒送回家以后,吴伦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电视,看了二十分钟,才发现自己看的是电视购物频道。说不上来的难受;她一会儿站起来喝水,一会儿在屋子里转圈。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偷偷从妈妈钱包里拿过一次五块钱,数额虽不大,但被发现时那种火烧火燎的羞愧感,却一路烧过了十几年的时光,烧得今日的她也坐立不安——直到一阵响亮的敲门声,将她激灵一下吓回了神。 敲门声也是不同的:有人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几下,等待门内回应;有人用拳头咚咚一阵砸,命令门内回应。 现在的敲门声属于后者——跟她谈过心的那个小冷,门一开就自己走了进来。 现在已经很晚了,吴伦一个单身女生,很不愿意和几乎是陌生人的男人共处一室。她将门半开着,问道:“那个,有什么事吗?” “你们晚上又聚头了吧,有什么情况?”小冷左右看看,在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吴伦站着,像上学时向老师汇报思想一样,小声说:“他们……抓了一些人,好像是为了强迫他们打广告。” 小冷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说了在什么地方吗?” “这……只说了在郊外的工厂区,不过那么大一片地方……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小冷皱起眉头,看看她,说:“你现在知道这些人多坏了吧。” 被陌生人强行带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确实是一件可怕的事,吴伦对此已经体会过了。她想了想,觉得有一点想不明白:“那么坏,为什么还要让我……我只是一个老百姓……” “你犯了包庇罪犯的错,正该戴罪立功,不然依法惩处,你就该进去了。” 吴伦急忙点点头。“那你们会去救人吧?什么时候去?” “这是我们考虑的事。”大概是瞧她态度挺好,小冷又加了一句:“她不是说反正最后会放人吗?那广告就让她打,正好方便我们一网打尽。” 把他送走以后,吴伦赶紧关上门,上好锁。她准备洗漱一下就睡觉了,不想了也不管了;然而在她对着镜子刷牙时,忽然一愣。 她没说过林三酒最后会放人啊? 林三酒是说过,广告结束后就把人都放了……可她忘了提,小冷又是怎么知道的?河欢自己住的公寓里总不可能也装了摄像头和监听器——慢着,河欢……? 她愣愣地放下牙刷,盯着水池出了一会儿神。 她一直不大喜欢河欢,因为他总是给她一种什么都能拿来计算的感觉……如果排除被监听的可能,那么唯一一个会把谈话告诉小冷的人,也就只剩下河欢了吧? 那林三酒岂不是……危险了? 说来也怪,她自己被命令去监视林三酒的时候,尚没有这样为她担惊受怕,但一发现还有别人也在监视她、甚至可能还在控制影响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登时替林三酒害怕了起来。 现在想想,抓人不也是河欢的主意吗?如果河欢是被派去的,等林三酒伏法以后,那抓人自然会成为她的罪名——这是不是怎么想都有点不太对? 吴伦刷完牙,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想也觉得说服不了自己。林三酒是个好人,感觉也会是一个好的朋友,却偷了博物馆……尽管她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进化者的,但是窃取展物就是窃取展物,这点或许的确该惩罚。只不过……她召集同伴一起走,这个又犯了什么法呢?若是为了安全考虑,不是应该鼓励进化者早点走才对么?被她召集来的同伴,只是要走而已,为什么非要被一网打尽不可? 甚至还用了河欢进化者的身份,来潜伏在她身边……吴伦越想越不舒服,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她打开了短信,找到被林三酒拿来用的那个号码,看着光标跳了一会儿。 ……说什么?怎么说?该说吗?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被召集来的人比较好,”她打下了这一句话,犹豫了几秒,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蝉鸣从窗外一声声地控诉着夜色。小区外远处马路上,时不时响起汽车的喇叭声。 “河欢是主动来找你的吧,不觉得太巧了吗?”又删掉了。 “我觉得你信任河欢之前,应该先……”先什么,不知道,想不出来,删掉了。 吴伦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困兽似的声音,把脸埋在枕头里。 试过了七八条讯息,又都一一删掉之后,她放弃了。现在太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先让她当一晚上的鸵鸟好了,说不定到早上就没事了…… 在她迷迷糊糊就要睡着时,同样的敲门声急风骤雨一般惊醒了她——这一次,那敲门声强烈得好像就要把门板砸破了,伴随着男人声音在门外喊道:“开门!快点!” 吴伦急忙披上衣服,从猫眼里往外一看,至少看见了两三个男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下才打开门,小声问道:“怎、怎么回事……” “还问怎么?”小冷哼了一声,四下看了一圈,那戒备的神色简直像是踏入了敌占区。“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吗?” 吴伦手脚发凉,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她真的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她现在又是真的害怕。 “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你以后不要再和她见面了。”小冷一挥手,说:“你去把行李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去、去哪儿?”一听说跟着走,吴伦头皮都炸开了。“我,我不想走……” “这你说了不算。你早知道害怕,干什么还要提醒她?”和她一起在医院待了一晚上的中年男人,忽然冷笑了一下,说:“不把你带走能行吗?你差点把我们整个行动都暴露了!” 吴伦在听明白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可能不小心发送出去了一条信息。但那不可能,她明明没有,而且对方也说了,是“差点”——她隐约知道电话、短信可能会被监控,可难道没说出口的话、没发出去的信息也会被听见看见吗? “快去收拾东西!”小冷喝了一声。 那秃顶男人至少有一点说的不错:她对于自己的去留,说了的确不算。 吴伦看着自己的身体活动起来——她的脚下转来转去,她的手在把各种东西塞进箱子里,她的身子轻飘飘地发软。她的心神却退去了体内深处,就像蜗牛受惊时会缩回壳里一样,好像这样一来就能保护自己。 等东西收好、纸条写好之后,吴伦终于微微地放下了一点心,颤声问道:“你们……是要把我送回老家吗?可我还有工作在这里……” 小冷懒得理她。那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倒是反反复复说了几遍“大半夜的还折腾我们,真是要命”;这让吴伦问了两句也不敢问了,大包小包地背着,趁夜半时分出了门——她又被拉回了上次那栋白楼里,这一回签了很多字、印了很多手印,但是连文件内容都没有瞧清楚。一直在房间里坐到了早上,那个毛发稀疏的脑袋探进来,叫她:“走了!” 这个“走了”,当然不是说她可以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去。 折腾了一晚后,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吴伦和秃顶一起,坐上了早上7:30分的长途大巴,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奔波,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老家。工作早就用一条短信打发了,算辞职了;这个月薪水都没结,也不能回去领了。 “我们多照顾你呀,”那秃顶说,“还特地让我给你送回家。这是对你的保护,你知道不知道?” 吴伦确实被保护起来了。从她回家之后,居委会就常常上门来关心她,家门口也坐上了不认识的人。手机依然原样留给了她,但她把电话卡抽了出来,以剪刀将它剪碎了,冲入了马桶。 她再也不想用手机了。 1355 意料之外 “下午五点半时,我们在工厂碰头。” 河欢这句话一遍遍撞击着林三酒的脑海,响亮得淹没了她自己的思绪。她抬头看了一眼中介办公室墙上的钟,现在是四点四十八。 从她所在之处到郊外工厂区,还有挺远一段距离,一小时都勉强能够;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耽误了,将镜子一收,转头就冲出了门。因为不清楚路线,她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没想到正好快要赶上交班时间,一连几辆都表示没法走——等她好不容易赶回工厂区的时候,已经五点五十了。 她甚至顾不上隐藏步态了,现在连她的最快速度,她都嫌实在太慢。假如河欢回来了,那他和韩岁平就已经单独相处了二十分钟…… 其实她清楚,韩岁平是火箭计划能够实施的最关键条件,河欢如果要对他不利,可能早在二人一分手后,就又折返回工厂了——那就意味着,她已经晚了整整一天。 可是,她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河欢认为自己确实能走的话,他会不会产生动摇,不声不响地跟着走?河欢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她曾经真实地体会过,总不可能也是在演戏吧? 等她一股风似的冲进工厂,直奔韩岁平落脚的地方时,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韩岁平仍旧窝在他搭出来的“洞穴”里,中心是他的电脑,旁边不知何时还架了个小音箱;那颗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正时不时地转来转去。 “韩岁平!”林三酒叫了一声,扑上去,握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啊,” 韩岁平被她惊了一跳——他虽然进化了,战斗意识还是不足,都被拽得半转过了身子,才意识到身后有人来了。除了这一点,他看起来确实好好的,一切如常。“我没事啊,怎么了?” “河欢是间谍!” 林三酒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加快语速说:“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赶紧……” 说到一半,她的声音顿住了。 韩岁平面色发白,嘴唇半开半合,彻底转过了身。从他刚刚露出来的另一只手上,正握着一只通讯器;代表通话中的光点此时正亮着,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杂音,在通话筒中沉默地持续了一会儿,“咔哒”一声被掐断了。 林三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她恨不得打谁一拳才好,“别告诉我,那是河欢?你刚才——” “我哪知道你要说这个啊!”韩岁平急忙跳了起来,一脸无措地解释道:“他呼叫了我的通讯器,说他刚刚才到工厂区,问我你回来了没有……” 林三酒使劲闭起眼睛。 假如河欢之前是因为有走的希望,才没有对韩岁平下手的话,那么他现在也知道,自己不会再带他走了。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火箭计划…… “然、然后我还没开口,你忽然冲了进来……” “行了,别说了。”林三酒一挥手打断了他,想了想,转身就朝工厂门口急速冲了出去,在身后扔下了一句话:“你赶快收拾东西,我去找他。” 河欢在电话中说,自己刚刚回到工厂区。这段时间以来,众人都知道从什么位置出入最不惹眼又最方便,那个地点已经成了他们固定的出入口。河欢下车的地方,想必依旧离那出入口不远;以她的速度,应该可以在他离开之前抓住他。 脚下不敢稍慢,林三酒一转弯冲入小巷中,在差一点撞上前方的人之前,急急刹住了步子。 “谁?”一个陌生女性迅速退了两步,像格斗家一样举起拳头,下意识地进入了一个防备姿势。“你是什么人?” 林三酒肚子里的问题先被她给问了,瞪着她一时竟没了话。这女人年纪稍长些,毫无疑问是一个进化者,生得一双浓眉星眼,脑后扎了个马尾,英气勃勃地漂亮——问题是,这谁啊? “我还要问你是什么人,”林三酒急着要找到河欢,但为了韩岁平安全考虑,又不敢放一个陌生进化者在工厂区里到处转悠。“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是征集同伴的进化者吧,” 那女人的戒备丝毫没有松懈,盯着她问道:“这是你们的一个陷阱?” 这都什么和什么? “把我带来的那个男人,”那女人左右看了看,冷笑了一声:“现在把我交给你了?你以为你就可以解决掉我吗?” 三酒皱起眉头,似乎隐隐地有些明白了。 “这不是陷阱。带你来的男人,是不是一个皮肤白皙的——” “他说他叫河欢,”那女人挑起了眉毛,“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招数?他忽然跑了,换你来?” 这是河欢新募集到的进化者——还是也和他一样,又一个卧底? “他往哪里去了?”林三酒低声问道。 她情急之下,不由往前走了两步,这举动却一下子惊着了那女人。后者急忙向后一跃,喝了一声“别过来”,转身就跳上了不远处的铁丝网;她似乎认定了这群陌生进化者不怀好意,连多一句话也不说了,往林三酒脸上一瞥,从屋顶上几个跳落,就消失在了工厂区远方。 林三酒没有去追。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河欢。万一河欢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不,不是万一,他如今不可能跟着己方一起走了,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会把计划泄露出去。 顺着他可能会走的方向,林三酒把工厂区内外都跑了一遍;她自己能力下降损耗也很严重,直跑得气喘吁吁,依旧没有找到河欢的人影。【意识力扫描】中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形生物了——她在心里暗骂一声,掉头赶回了工厂。 即使戴了帽子,依然能看出韩岁平一张脸发白。他的背上背了一只大大的双肩包,大概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右边的爪子被叫出来拖在地上,半藏在门口后方等着她。 “快走,”林三酒示意他收起爪子,“我们必须赶紧换个地方!” “没找到河欢吗?”韩岁平一边跟着她跑,一边问道,“那我们的计划——” “我知道,”她拦住一辆车,率先钻了进去。“我们之前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她还没有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林三酒顿了顿,紧紧咬住下唇。“有一个地方,”她以气声说,“我们和谁也没有提起过。” 1356 出击 “所以,你们两个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丸青戈盘腿坐在地上,低声问道。女越同他一样,身子也往前半倾着,正屏息凝神地听。 从地上那只通讯器里,传来了林三酒的声音。 “是的,我们正在去的路上。”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怀疑关海连是因为他……才消失的。” 她没有明说,但是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清楚了。 丸青戈对关海连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也没交流过几次,只觉得他总是老老实实、人畜无害的样子,一时不明白为什么河欢会先对他下手。人就这样没了,让他在心里叹了一声,然而遗憾的波澜也很快便散了——现在更紧迫的事情,像乌云一样笼在他的头上。 “火箭计划必须放弃了,”林三酒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有了防备,这个计划就已经流产了,我们必须再想别的办法。” 丸青戈和女越抬起头,对视了一眼。当一个冲通讯器里说“那我再继续想办法弄肾上腺素”的时候,另一个问道:“真的要放弃吗?也未必就……” “就算我们现在马上实施计划,火箭也要等到两天半之后才能发射。”林三酒的声音很低沉,即使从通讯器中,也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情绪。“他们有两天半时间来拦我们,所以这条路走不通了。况且他们在发射之前,肯定会着重检查的……我们接下来走海路去其他国家,到时再找机会往地外发射讯息吧。” 挂断了通讯器之后,二人沉默了几秒。 丸青戈在末日到来之后,活了十几二十年,遇见不知多少危艰困苦,却头一次体会过这种呼吸不上来的憋窒感。不是说因为某一个行动受了挫折,挫折是进化者最不缺少的了;是他连一个敌人的面貌都没见到过的情况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无处不在的压力给慢慢包围住了,好像哪儿都没了退路。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走”,这一个看起来完全处于他个人自由范围之内的行动,而殚精竭虑、满腹忧虑到如此地步。 女越站起身,走到阳台栏杆边缘,朝外望了一望——在他们身后,是一个没人在家的单元户。马路上充满了摄像头,不化装的时候不安全,他们就以半空中的公寓阳台作为道路;每一间无人的公寓,都可以是他们暂时停脚的地方。 “那边的楼高,”女越指了指远处一片商业大厦,说道:“你看,蛮合适的吧?” “行,就那儿吧。”看了看,丸青戈站起身,收起了通讯器。 现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二人不方便做空中飞人,于是正好用上了女越带来的伪装。她悄不作声地洗劫了专门负责影视剧化妆的一家公司,甚至还在下手之前混了进去,向化妆师请教了几手技术:如果以肉色创可贴将眉毛遮住、把眼皮和上方皮肤抹成深色,再画两条假眉毛,在面部识别系统中就混淆了“眼窝”的范围;眼窝大小一变,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 在那栋五十层高楼的顶楼上,他们又联系了一次林三酒。 “我们已经到了药厂附近,”丸青戈说,“你怎么看?” “肾上腺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加油。”说完,林三酒就挂断了通讯。 二人没有动地方,只是默不作声地等了一会儿。 夜色很快就笼住了人间,马路上的人工光芒,在向上飘散到一半时就力竭了,将高空留给了黑暗。幸好这个地方始终云霾厚重、天空浑浊,连星月的光都钻不出来,遮去了高空中的一切。 从另一个城市发过来的纸鹤,终于破开夜色飞到了——二人在听见纸鹤翅膀声时,同一时间跳了起来;女越急忙朝夜色中那一个小白点招招手,“这里!” 纸鹤顺利落在她的掌心上,红光一亮,就传出了林三酒的声音,这一次微微地带了几分紧张:“明天日落时分在海边碰头。” 丸青戈立刻呼叫了她的通讯器,在呼叫声响起三次之后,主动切断了——这是在用暗示告诉林三酒,她的纸鹤已经平安到达。至于纸鹤里的那一句话,谁都没有去管它,因为那根本就是一个为了测试而发送的无效信息。 河欢逃掉之后,通讯器已经不安全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有什么样的技术手段,能不能从河欢手上的通讯器中监听他们的谈话。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河欢如果真的已经将情况上报了,那么他们也可以将这一劣势转变成利于己方的烟雾弹:因此在通讯器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说给可能存在的监听人员听的。 除了通讯器之外,他们剩下的通讯手段还有两种,一种是韩岁平的讯号操纵,一种是纸鹤——二者各有优劣,根据情况场合,他们把两种都用上了。 今天下午,在林三酒向他们示警之后,二人就来到了一个家电卖场里,呼叫了她一次,这等于变相把自己的位置传送给了韩岁平。卖场里有诺大的一片墙,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电视机屏幕;当他们在角落里一个小电视前面站了两三分钟后,韩岁平传来的讯号就将像素扭成文字,浮现在了屏幕上。 读完那段讯息,二人立刻就离开了家电卖场。 韩岁平的讯号传输虽然方便,却有地点上的限制,也容易引人注意;等他们再次在通讯器里,与林三酒讲了些“放弃火箭计划”之类的话之后,就来到了高楼顶层——从另一个城市中,林三酒也将站在高楼顶层,向他们发出纸鹤。 当纸鹤脱离了一切视线范围,从高空中一点以直线向另一点行进时,才可能保证它不被地面上的人拦截。 确认了第一只纸鹤平安之后,第二只赶到的纸鹤终于带上了关键的讯息。 “只靠轻飘飘两句话,他们可能不会全盘相信我们的假计划,把所有人力都调去防守药厂和海岸线。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相信的。” 林三酒的声音从纸鹤中稳稳地传了出来:“我估计通往火箭发射基地方向的一切交通工具,这两天可能会被严密监控起来。安全起见,我们如果要继续进行火箭计划,只能靠自己跨越这段距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进入基地。丸青戈就不必说了……女越会开车吗?” 虽然知道纸鹤里传出来的是录音,女越还是点了点头。 等林三酒将自己的计划阐述了一遍之后,最后问道:“你们觉得有什么问题吗?是否可行?” ……除了这个办法,他们能走的路好像也不多了。每个人都有任务,其中林三酒的任务是最危险的——她将露头制造假象,将火力和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为其他人的行动留出空间。 “我们觉得没问题。”丸青戈在回复中说道,“以我的脚力,如果全程都以最高速奔跑的话,在火箭发射之前应该能赶到基地。” 他一个人去未免太危险,即使是进化者,独自遇上现代军事阵容也未必能逃出生天——女越会全程开车跟着他走,若遇到道路检查时就弃车潜行,只要过了检查点后再去偷一辆就好。她难免会被丸青戈落在身后,因为车子的最高速也追不上他的速度,所以二人不得不商量好一个安全距离;哪怕只是知道,在遇见危险时有这么一个后援很快能赶到,丸青戈也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根据韩岁平的说法,他必须在火箭关闭前最后一刻将通讯器混入卫星里,早一小时都可能会被检查到——而前者的任务,就是远程确保它会随着火箭一起升空而不被人发现。 “他们为了发射安全,是不会有外部网络连接的,但是即使是发射系统内部,也需要有讯号传输。”从第一次传来的纸鹤里,韩岁平说到这儿时似乎还打了个战:“我……我可以让自己随着信号进入内部系统里去,篡改命令。” 等一切都商议完之后,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丸青戈在下楼之前,走到天台边,最后望了一眼大地上繁灯初上的夜晚。这是他作为进化者时,曾经心心念念希望能看到的景象:一个安稳、有序、充裕的人类社会,一个理应能让他们从丛林法则之中脱身,重新变回文明人的地方。如今他看见了它,甚至还在其中生活了几个月,却准备用尽力气逃离它了。 “我一直想,如果老老实实地在这里扎根,我们是不是真的就能好好活下去了。”女越走到他身边,也朝外望了一眼。她声音轻轻的,被夜风一吹就散开了,与她的发丝一起落入空中。 丸青戈没说话。 “你记得关海连打的那个比方吗?”她没有看丸青戈,只是怔怔地说。“那个进化者之所以会不由自主互相吸引、靠近的比方……如果这个理论是对的,那么我们遇见过的进化者人数,未免也太少了。” “是,”丸青戈点点头,“少得不正常。” 广告投放区域内几个大城市的人口,加在一起怕是有两三千万不止;然而聚集在一起的进化者,居然一共只有五个,其中四个还都是刚刚传送来没多久的。考虑到在此之前几十年的时间段里,恐怕一直都有进化者被传送过来,这个数字哪怕翻一倍都太少了。 “那么,那些人呢?”女越像是在问自己。 丸青戈突然很想抽一根烟——虽然他从不抽烟。 “……我们身在末日之中,之所以向往正常的人类社会,” 女越似乎把这个念头在心里滚了很久,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因为正如你一直说的那样,我们在末日世界里,执行的是弱肉强食法则,活得就像丛林动物,除了自己的力量,没有什么东西能保证我们的尊严和生命权……我们自然会渴望一个脱离了自然界残酷法则的人类社会,一个尽量让每个人都能活得体面的社会。” 丸青戈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理解女越为什么会忽然想说这一番话——等他们上路之后,可能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假如一个现代社会里,仍旧是强大的力量可以横行无阻,弱小的人却连不顺应不配合的资格都没有了,那我们离开末日世界干什么?”女越笑了一下,“为了超市里的大米和方便面?” “这么想的进化者,我们不会是头一批。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的人都消失了的原因吧……十个里面有八个都不够安分。” 丸青戈站直身体,将目光从城市夜景中收了回来,轻声说:“走吧。” 女越无声地跟上了他。 1357 天涯海角你跑不掉 气喘吁吁地撞开门,河欢看也没看空无一人的客厅,匆匆朝卧室大步走去。 他被林三酒发现了,但还好他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现在已经掉进了一场猫抓老鼠的比赛里,只不过猫和老鼠的角色,却会随着时间和双方的决定而时时变换,一刻没到最后,一刻未有定数。 林三酒知道他的公寓地址,他被追击的话,是不应该回到这里来的——但河欢就是想到这一点,才又冒险回来了。 他的收纳道具于前不久已经彻底失效,所以不能随身带的东西,只好藏在卧室里;很快收拾出了一只旅行包之后,他抬步就往外走。在经过浴室的时候,河欢忽然顿了一下,停下来,伸手推开了门。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灯光从镜子上方泻下,不锈钢的水头龙盈盈发亮;在白瓷水池旁的台面上,正放着一只杯子。透明玻璃闪烁着光泽,深褐红的威士忌静静地坐在杯底。 河欢犹豫了一下。他该尽早走,以免林三酒出现在这里的那几分可能性成真。 想了想,他却把背包放在地上,走进客厅,过了一会儿又出现在洗手间门口,手中握着一瓶威士忌。 他先将杯子里的旧酒倒掉,将它放回台面上。残酒像琥珀一样从透明杯壁上滑了下来,在底部汪成一小片。 “我不想叫你老关……观地海风,是吧。”河欢打开瓶口,将威士忌慢慢倒入杯子里。“这也许是最后一杯了……我已经被她发现了。你应该松了一口气吧?” 他停下手,看着那小半杯威士忌。 “我也该走了,”河欢忽然自嘲似的一笑,放下酒瓶,拎起背包。“我现在只有一个方向可以去了。”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喜欢那种婆婆妈妈的行事态度。他踩着关海连的尸体求存,内心也早就接受了这一点,所以动手时也没有丝毫犹豫——直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等在外面的李司长叫了人进来抬尸体,他才第一次受到了震动。 那个时候,河欢站在走廊里,一只手还在湿淋淋地往下滴水。两个穿着连体套服、戴着口罩手套的男人,从门外抬进来了一只黑色的裹尸袋,明明尸体还没装进去,看起来那袋子却好像已经很有分量了。 在二人经过河欢身边时,他感觉到尸袋上泛开了一阵清楚的寒气;黑色尸袋外面,甚至还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在哪?”其中一个搬运工问道。 河欢脑海里一片空白,抬手指了指浴室。 搬运工将本应是空着的沉重尸袋抬了进去;当拉链被“哗啦”一声拉开的时候,河欢从浴室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眼。 黑色尸袋底层,铺了一层冰块。 他近乎麻木地走进客厅,等着关海连受到一整尸袋冰块的拥抱。当那两个搬运工走了以后,李司长又和他说了一些话——内容无非都是差不多的,告诫、试探、许诺、夸奖,养狗训狗的那一套罢了。 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以后他爬上去就好了。 河欢嘴上一一应付过去,却觉得刚才那一眼之中,袋子里满满一层的冰块就顺着目光爬进了脑子里,沉沉寒寒地往体内深处坠下去。 关海连之死,是不会牵涉到尸检等程序的,更别提有家属会去瞻仰遗容之类。 ……那么,为什么要把他冰起来?而且还是人一死,立刻就冰起来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让他想吐。 他可以接受自己审时度势之后背叛同伴——说到底,他和林三酒才刚刚认识,也称不上什么同伴;他可以接受因争夺未来而杀人,这毕竟是末日世界里通行的丛林法则;他自然也觉得,在末日世界里用死人的身体来抵挡攻击什么的,没有什么大不了。但那都是在末日世界里。 在这里,他发觉自己接受不了这个。 等李司长离去之后,河欢在沙发上蜷起身体,试图说服自己这和末日世界里死人的下场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废物再利用而已。他坐了半天,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倒了一杯威士忌;盯着它一会儿,自己没有喝,拿进浴室,放在了关海连死去的地方。 自那以后,他只要回到这间公寓里,就会给关海连换一杯新酒。现在一瓶威士忌快要空了,他也不会再来了。 河欢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公寓——他只剩下一个地方可去了,却还不能马上赶过去。 随便找了个地方躲了一天之后,他去了资管司。通报并说明了来意,他经过一个女职员的搜身检查,就被带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间房里除了两把质量软薄的塑料椅子之外,几乎什么家具也没有,天花板四角都装了摄像头,一有人进入就会自动开始无死角地全方位监视。铁门门板的厚度至少有五公分;河欢虽然没有检查过,但他确信这房间墙壁也是一样的材质。这样的房间,似乎还有好几个。 为了在这里会见进化者,他们已经想尽办法来避免风险了。进化者身上不得携带武器和特殊物品——河欢也不觉得真的会有傻蛋把特殊物品带过来,玩一次羊入虎口,看看老虎还会不会把肉再吐出来;而进来谈话的人,也总是有几个保镖的。这固然不能完全消除风险,不过世上又有什么事绝对万无一失呢? 河欢在等待李司长的时候,心中焦躁难耐。 他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被林三酒发现了——那样一来,他的价值在对方眼里,就要立刻打个对折。而他从林三酒那里获取的消息,又得尽可能地将其利益最大化……接下来这场谈判,可是艰难了。 “你还真是行动力一流,”李司长在塑料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笑眯眯地问道:“这么快又有成果了?” 资管司的全称是外来资源管理司,“外来”仅指代一个意义,就是从末日世界中来的,不论人事物都处于它的管辖范围内。河欢自己也算是被管理的资源之一,他很清楚这一点——但这世上的人无非都是互相利用罢了,他越让自己富于利用价值,就能活得越久,越体面。 “我对林三酒的下一步计划,已经掌握了大概……” 李司长似乎心不在焉一样,不置可否地听完了他要说的话。河欢在躲藏起来之后,确实监听了通讯器里的谈话——他其实拿不准林三酒是否真的放弃了火箭计划,于是干脆就把火箭计划和她在通讯器里提出的新计划一起,都朝李司长透露了一些。他没有交代全部细节,因为他总得给自己留一点谈判的优势。 “嗯,”李司长慢慢点了点头,两条黑眉毛皱在了一起。“或许她是想要双管齐下。” 河欢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 “但她怎么能够把信号发射器装入火箭里呢?要知道,那是一个复杂、庞大又精密的体系,不止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 河欢摇了摇头,说:“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我估计,她是打算用武力逼迫内部工作人员配合吧。” 韩岁平这个讯息,他现在还没有放出来的打算。他得到的讯息只有这么多,除了通讯器里真假难辨的谈话,他未来拿不到更多的消息了;他总得计划着,一点一点往外放,才能更好地维护住自己的价值。 李司长“唔”了一声,笑了:“她这是痴心妄想。” 河欢没说话。 “如你所说,这个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那个丸青戈对吧?因为他的速度最快。” “是的。” 笑容挂在了他的颧骨上,好像老年人松弛的皮肉一样,随时就要垂下来一般。若是在那笑容垂落下来以后,底下是一片黑洞,河欢一点都不会吃惊。 “那可太好了。”他的手指在塑料椅子上敲了敲,“要是别人我还头疼……他嘛,我们一找就能找个准。” 1358 高科技的力量 林三酒这一个案子,显然获得了极大的重视。资管司里负责的进化者个案不胜枚举,唯独她占去了司内大多数人力物力资源……这个结论,在河欢随着李司长穿过了大半个资管司之后,就越发清楚了。 地下一层是堪比大型停车场的一片广阔空间,墙壁漆成了银白色,从头顶上垂下一排排灯管;在严肃、冷淡、无机的灯光里,最显眼的就是大厅尽头的那一面巨大墙壁——巨幅屏幕占据了整面墙,屏幕上显示着全景地图;一个个小小光点零零落落地闪烁着,远远一眼扫去,不超过二十个。 长桌一张并着一张,拼成不知多少列,笔直朝尽头墙壁延伸了出去,挤满了整个大厅。穿着白衬衫的工作人员,都背对着走道,面对着电脑,对身后走过去的人惘然不知;噼啪打字声、电话铃音、低声交谈……混杂在一起,令这个地下大厅都嗡嗡作响。 进化者都是被分配给不同小组监管的,而监管着林三酒一案的特别组,整整占去了三分之一的桌子。 “你以后要成为正式骨干,这些都是需要了解的。”李司长对河欢非常有耐心的样子,甚至连保镖都抛在几步之外,与他一起踱步在长桌之间,笑着解释说:“我们负责监督风控的一线员工都在这里了,当然,和其他司署也有沟通合作。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会在我们掌握之中。” 河欢侧耳听了听,问道:“那种滴滴响的声音是什么?”那声响不像警报,没有那么急切,却有一种执拗劲儿,不断从大厅各处鸣叫起来,好像一群发了疯的鸟。 “辖区内如果有人的行为触发了一级字眼,就会被录入注意范围里。”李司长解释得有点含糊其辞,一摆手说:“一级很寻常,很多都是无心或者碰巧了,大部分群众毕竟还是好的嘛。” 河欢没有追问,反正问了也白问。他从一个女人背后走过,听见她正给电话里做口头报告:“是的,第34号的行迹目前仍旧符合常规模式……没,在那之外我们没发现他和人接触过,暂时不需要……” 根据河欢有限的“工作”经验来看,如果是单打独斗的进化者,那么即使去抢银行也仍旧处于远程监控之下,不会惹来特别措施;但如果有进化者要集结人手,哪怕只是为了大家坐下来一块儿看报纸,重要性和关注度都会极速上升。 “你知道吗,”李司长忽然转过头来,夸奖他道:“我见过的那种人也不少了,偶尔也有几个愿意配合的,但是像你这样全心全意回归正常社会、好好做人效力的,真不多。” 其实不必他说,河欢也很清楚这一点。人会因为被威吓、被利诱而不去做某件事,或者应付式地去做某件事,却绝不会投入全副精力地追求这件事的最大效果——只有发自内心的动力,才有这种力量。而对于进化者来说,在这个世界想找到内心动力,是很困难的。 所以,比较会伪装的他才会成为极少数的有用分子。 “谢谢,”河欢低声说,“我……也很感激这个机会。” 李司长十分满意,一行人来到了大厅尽头。经过虹膜和声纹的验证以后,他带着河欢进了电梯,继续往地下深处行进。 “等安排你参加学习时你就知道了,我们的人才、资源、科技水平,要是放到国际上比,那可是只见老大不见老二。”他叹息般地说,“我们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啊……一会儿,你就会看见我们的尖端研究成果了。” 电梯不知往下又沉了多深,终于停稳了。一迈出门,即是一系列的检查:身份检查、生物检查、携带物品检查……经过了一道又一道钢铁大门之后,河欢总算被领进了一个房间门前,一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给他打开了门。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高科技武器一类的东西,脑海里已经轮放了许多科幻电影的场面;没想到一开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那女孩一双眼睛尤其黑白分明、清澈晶亮,她扫过来一眼,就已经叫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她传达出来的彷徨恐惧。 在她身边,是一个看起来好像医院里那种照全身x光的大型仪器舱。河欢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个东西就是尖端成果——因为说实在的,它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由不通同色的橡皮泥硬捏在一起的;许许多多明显来自于不同母体的部件,被缝合成了一部佛兰肯斯坦。 “我就不进去了,”李司长笑眯眯地在门口,一指房间墙壁上的单向玻璃说,“我会在那后面看着,你们要积极配合啊。” 不等河欢开口说点什么,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已经涌进了房间里,吓得那小姑娘往角落里缩了几步。随后跟进来的科研人员是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无边眼镜,与河欢说话时一眼也不看他:“我会先带你熟悉一下卫士2号,然后等她进去以后,你按指示操作。” “她”无疑是指那个小姑娘。河欢始终没明白那个小姑娘是来这儿干嘛的,他现在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有点不确定了——尽管表示愿意配合的,也是他自己。 中年人领着他走近那一部佛兰肯斯坦,指点着说:“我们针对特殊物品的多年研究总算取得了比较关键的突破……这是我们的卫士2号,它本身只是一个平台,可以搭载运行我们复制出来的特殊物品核心机制。” 河欢花了半秒反应过来,悚然一惊。“你是说,你们把特殊物品给复制了?通过这部机器就能用?” 那不就彻底摆脱了退化限制吗? “不,只是特殊物品生效的核心机制罢了,而且目前无法全部复制,能部分复制就是很了不起的成果了。”那中年人遗憾地说:“而且,能被破解的核心机制还是太少太少了,甚至远不足万分之一。绝大多数物品,都白白地失去了效用,变成了废物。” ……到底还是普通人,不是兵工厂,河欢微微放了点心。 他走近卫士2号,问道:“但是,你们有什么手段竟然可以复制特殊物品……电子芯片?生物科技?还是量子运用?” “那涉及的就广了。”那中年人没有详细回答的意思,朝角落里的女孩招呼了一声:“黄鹊是吗?你上这儿来,钻进去。” 那叫黄鹊的女孩慢慢走过来,不吭声地看着卫士2号。她要爬进去的地方很明显,正处于卫士2号的拱形身体之内;她看着它时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让河欢想起了一个或许很不恰当的例子——在一些恶俗盛行的地区里,童婚新娘站在比自己大几十岁的男人身边时,脸上就是这种近乎茫然的神色。 ……若是丸青戈看见了,会为这孩子动怒的吧。 河欢刚一浮起这个念头,顿时猜到了她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那个中年人吩咐过后,就没再朝小姑娘多看一眼了。他指了指卫士2号外面的一个显示屏,对河欢说:“我已经输入了时间和地点,我们可以从她的记忆之中看到目标。” 这倒是和丸青戈自己的镜子功能很像了……河欢默不作声地走到屏幕旁,问道:“为什么要我来操作?” “观察记忆这一步不需要你来,”中年人不大耐烦地解释道,“下一步需要激活另一块机制,到时候才需要你。另一块机制中,有一个功能限制我们绕不过去,所以它必须得由你们这种人来完成。” “你们这种人”,河欢在心里将这几个字翻覆了几遍。等他彻底退化之后,等他爬上去获得尊重之后,他还会一直是“你们这种人”吗? “啊,有了。”随着那中年人十分喜悦的一声低呼,他将目光投在了屏幕上。 浮现出的走廊似乎属于一间医院。墙壁下半截被涂成了绿色,穿着护士服的人影行色匆匆;属于黄鹊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屏幕下扬声器中传了出来,断断续续、雾气似的飘渺不定:“作业……总是这么多看病的……家旁边有个新开的蛋糕店……” “这是随着记忆一起被激活的,当时场景下的思维活动。”与其说那中年人在向河欢解释,不如说是在对自己赞叹这一部分功能。“我们每访问一次记忆,就可能会对其作出更改,让记忆离现实更远一步。所以人的记忆是最不可靠的。” 那为什么还要看她的记忆? 河欢正要发问,只见走廊里的视角忽然一转,目光就盯在了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上。跟着那背影走了几步,视角加快了速度,忽然叫了一声:“丸老师!” 前方那个身材颀长的青年一转身,尽管脸上仍旧罩着口罩,河欢依然认出了那双属于丸青戈的眼睛。 一瞧见来人,丸青戈的眼神顿时平和温柔下来,几步走向了黄鹊——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中年人忽然按了暂停,将黄鹊的记忆停留在她刚刚靠近丸青戈的那一瞬间。 卫士2号里,黄鹊无声无息地躺着,像昏过去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们人类仍然有一部分动物本能,”中年人一边示意河欢开始操作仪器,一边说道:“人类可以从气味中辨认其他人发出的生物信息素……尤其是对我们越重要的人,就分辨得越清楚。这种生物上的识别,是不会被飘忽不定的记忆所影响的。” 河欢有点明白了。 “你们想通过他的生物信息素……找到他?” “在大概范围确定了以后,按照信息素追踪,就像是在黑夜里跟着火光走一样。说起来,这些科技手段也是受了你们这种人带来的启发。”那中年人一笑,随即催促道:“快点,按这里。” 1359 你以为外国的月亮就圆吗 “我不能代替丸青戈去火箭基地,也不能像你一样操纵信号。”林三酒轻轻一笑,尽管坐在对面的韩岁平根本看不见。“我能做的,就是拿我自己去冒险了。” 她顿了顿,加了一句:“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然而人嘛,生死有命。在我老家迎来高温之后,过去十年已经是我赚来的。” 韩岁平半晌没出声。她猜,她这个便宜徒弟大概正在默默地难过——果然,当韩岁平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嘶哑了:“那么,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林三酒循着感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忘了吗?我不是新发现了一个秘密武器嘛。” 韩岁平“嗯”了一声,声音中忧虑丝毫未减,显然不大买账。 他现在仍处于刚刚进化时的“红利期”内,能力上涨得很快,还没有真正受到退化的影响。在他突飞猛进的时候,林三酒的能力正在一泻千里;二者的实力对比,甚至已经开始出现倒转的趋势了——在她发现自己如今竟比韩岁平更应付不了训练带来的体能消耗之后,林三酒前两天就停止了对他的训练。 她的能力之所以下降得这么急剧,除了世界影响、肾上腺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个黑雾形成的肾。 “再说,我还有不少特殊物品。”林三酒又安慰了一句,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出发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丸青戈和女越已经出发了,她也该去放烟雾弹、制造假象,转移注意力了。 二人道别之后,她悄悄离开了那一个藏匿着韩岁平的地方。即使韩岁平的能力情报泄露了,即使他们开始搜捕韩岁平了,他们恐怕也想不到,他居然藏身在了那个地方…… 林三酒双脚落在一栋小楼天台上,膝盖一软,赶紧弯下腰稳住了脚步。这栋楼离上一栋之间,才不过二十来米,她就差点没有跳过来,落地时腿还在水泥墙上重重蹭了一下。 ……世间事在改善之前,总是先恶化的。 她喘息着,站直了身。远方的海平线在夕阳下灼灼发亮,无数浅红金芒碎裂在海浪之间,仿佛是金红天空洒落下来的一颗颗火星。停泊在港口的轮船,沉默伫立于夕阳暮光中,形成一个个染亮了边的黑色剪影。 怎么这么平静? 林三酒望着远方的轮船,第一次暗暗生出了犹豫。 “如果按照你的退化加速速率来计算,”韩岁平的声音又一次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那么截止后天晚上九点至十点左右,你就会完全变成一个普通人。” 那是前天的事了。她当时评估了自己的退化速度,给出了数字比值;韩岁平编写了一个简单的计算软件,给出了最后时限。 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分,离她能力一空还有四至五个小时。 时间是够用了,只是要来抢船一事,她事先已经在通讯器中“宣传”了一遍——假如码头进入了戒严状态,被大批武装看守起来,那她倒不会吃惊;只是如今一看,她却发现铜地码头安宁得仿佛一幅油画。 难道河欢没有把通讯器上交?难道他们没有被她的假计划吸引注意力? 林三酒略有几分焦躁地吐了一口气,决定暂时还是先动手再说。虽然火箭计划才是他们一行人的主要逃离途径,但如果能弄到一艘船以备不测,也是好事。 她从楼顶上继续前进,再也没有楼的时候,跳上了架于码头与城市之间的天桥公路;无数船运集装箱、叫不上名字的巨型机械,远远地在公路下方铺展开去,仿佛一个巨人工厂。 从货运码头穿过去,远处海港里停泊了好几条林三酒早就记在了心里的渔船。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是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传入她耳中的。 “对不起,但我不能再让你往前走了。” 林三酒猛地刹住脚,循声盯住了前方。几个四十尺的集装箱摞在一起,像高楼一样具有压迫感;从最底下的集装箱后面,慢慢地走出了一个人影。 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但对方身为进化者的气势,却立刻就扎进了林三酒的脑海里。 那女孩似乎想向她勉强笑一笑,却没成功。她目光柔亮,唇角尖尖,是蛮漂亮的一张脸;身上穿着一套制式战斗服和黑色背心,手中拎着一支枪。 她的能力应该也遭到了这个世界的腐蚀,换作以前,林三酒根本不会把这种水平放在眼里。但是现在,那女孩所站的地方却像是忽然立起了一座高山,她望一眼,便知前路有多艰难了。 “你是什么人?”林三酒问道。 那女孩垂下了眼皮。与态度平静的林三酒相比,她现在的脸色反倒更难看一些,就好像被半路截住的人是她一样——“我……我叫郑艾艾。” 这个名字对林三酒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认识我,”那女孩虽然一身气势十足的武装,脸上倒是越来越窘迫了。“我另一个名字……是个网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与哈密瓜势不两立’。” 林三酒只觉自己像是被扎了一下。 “哈密瓜?”她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个国家?” 那一瞬间,她的心思就转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上,甚至顾不及逻辑了:哈密瓜根本不是外国的进化者,世界上根本没有外国,她是个陷阱,她把韩岁平送来是个陷阱,韩岁平是个陷阱…… 林三酒掐断了自己狂马一般的思绪。这个世界里她能信任的太少太少了,但是韩岁平理应是其中之一。 “你听说过我,那就说明和我通信的那个人,找到你了是吧?”郑艾艾像是松了一口气,“他还平安吗?” 林三酒很少遇见这种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拎着一把枪、就开始和她聊天的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冷下面孔,又问了一次。 郑艾艾好像这才被提醒了,刚才那种有几分窘迫的神色又一次浮了起来。 “在这个码头里巡逻、埋伏的进化者,不止我一个,还有我们局里所有的行动探员……也就是进化者。我们都在等待你的到来。”她苦笑了一下,说:“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国家,答案很简单……我们,以及来自其他七个国家的进化者探员,都是昨天下的飞机。” 林三酒望着她,一动不动。 “这个国家提出了帮助围剿的要求,我们……是来提供国际支援的。” 1360 逻辑闭环与盼望已久 在林三酒没有动手,郑艾艾也没有动手的时候,这片集装箱码头里就只剩下了海风拨开寂静时的沙沙声。傍晚时分,夜幕的预告化作渐渐拉长的影子,无声地调暗了天地间的色调。其他国家的进化者,一定都把能力保存得不错,林三酒侧耳听去时,连一丝异样动静也分辨不出来——还是因为她的能力消损得太多了? 郑艾艾束着手,将机关枪抵在地上,还忍不住催了她一声:“你动手啊。” 对于这个姑娘来说,还击似乎要比主动攻击来得容易一些。 “我不理解。”林三酒非但不出手,还抱起了胳膊,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听他们的话?” “你小声点,”郑艾艾赶紧回头看了看,“别被我队友听见。” 林三酒一时倒是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好了。她试探地问道:“那么,就让我走吧?” 郑艾艾立即警醒起来,盯着她说:“那不行。” “为什么?我们只是想要离开这个世界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围追堵截我们?”这个问题,已经在林三酒心里埋了很久了。 “从头说就太长了。” 郑艾艾看着地面轻声说,“简单来说……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之所以没有迎来末日,是因为它维系住了一种微妙但是脆弱的平衡。下飞机之后当地人给我们开了一个会……会上说,你们这次如果成功离开这个世界,就有可能破坏这种平衡。” 林三酒的问题好像反而帮她下了决心似的,她的语气渐渐坚定起来。 “我在流浪了好久之后,如今终于重新找到了可以扎根生活的地方。的确,也有人对进化者不友好,觉得我们是异类……但是大多数人都很温暖。他们对我的经历很好奇,乐意帮助我融入社会,还有男生追求我、给我送花送哈密瓜吃……我甚至还有自己的退休金账号。有我在的一天,我都不想让他们遇到我曾经遭遇过一次的末日。” 林三酒望了她几秒,想对她生气,却生不起来,导致话到嘴边居然变得温柔了:“……那我们怎么办呢?” 郑艾艾攥紧了手,说:“他们保证过,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只是要集中起来统一管理而已……不同国家有不同的办法。而且,会上说你杀人抢劫犯了罪,就算我理解你的行为逻辑,知道你是还没从末日的生存模式里出来,但是在一个文明社会中,你本来也应该受到惩罚的……” 林三酒差点笑了:“我杀了谁?” “你不是杀了一个博物馆的保安吗?”郑艾艾摇摇头,似乎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望着林三酒说:“假如你不动手,那么对不起,我就要开始了。” 这姑娘确实做到做到,脚下一蹬就扑了过来。林三酒急速朝后方跃了出去,一只手迅速包裹上了金属拳甲;正在她做好准备要反击的时候,却见郑艾艾半途中脚尖在地上一点,不及碰到她,又凌空翻跃了回去——林三酒心中登时一凛,几乎是与此同时,后背就撞上了空气里的一片电网。 所剩不多的意识力汹涌喷出,刚在她全身形成了一层【防护力场】,就以疯狂的速度不断被消耗、变薄;然而她到底还是被高压电流给打到了一瞬间,登时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等林三酒摔在地上时,电流断了,【防护力场】也消失了。仅仅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这片电网就耗光了她的意识力。 郑艾艾没有趁这时痛下杀手。她站在不远处,低声说:“抱歉,我的能力是可以在任何一个方向的空气中制造电网……你要小心了。” 半晌,林三酒才喘息着坐起了身。她抹了一把嘴,笑着说道:“没关系,谢谢提醒。” “不……不客气。”郑艾艾显然也是头一次这么礼貌地战斗,表情很茫然。 林三酒站起来,想叫出【龙卷风鞭子】,又住了手。它引起的动静太大,无疑会将附近所有进化者都吸引到附近来;原本剩余战力就不如人家,她还得自己先弃掉一部分手段不用。 她想了想,迈步朝郑艾艾走去。被金属拳甲包住的手,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偶尔被夕阳光映得灼眼。 “这个世界是怎么维系住了平衡,才没有迎来末日的?”林三酒一边像是拉家常似的,一边蓦然跃入空中、朝对方挥出去了一拳——即使她的战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她的技巧水准都仍旧是一流的;这一拳角度刁钻,郑艾艾迎面去接都十分狼狈,忙退后两步抬枪格挡,嘴里不忘回答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就不问了啊。”林三酒反手抓住长枪,趁着下落之势一使劲,就把枪身给硬生生折断了。 郑艾艾懊恼地吐了口气,扬手丢掉半截断枪,说道:“在我们国家,这是第一个星期就得告诉进化者的常识……这个世界是被‘逻辑闭环’的力量给维系的。” 林三酒在有所行动之前,先四下检查了一遍身周的空气——没有电网。 “什么是‘逻辑闭环’?”她再次朝郑艾艾扑过去,眼睛紧紧盯住了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这个世界对进化者和末日的研究已经有许多年了……”郑艾艾急忙再次拉开距离,似乎不擅近战的样子。她眼看林三酒追得急,退出去后忙扬手一挥,一片电流从半空中一亮即没,及时将二人隔开了。 “研究结果是,这个世界之所以没有迎来末日,却有进化者不断被送过来,是因为可能导致这个世界终结的因素,正是我们进化者啊。” 林三酒猛地刹住了步子。 “这是一个怪圈,”郑艾艾站稳脚,说道:“因为它是末日世界体系一部分,才有进化者来;因为有进化者来,才是末日世界体系一部分。” 也许是看林三酒仍紧皱着眉头,她补充道:“进化者本身带了要终结这个世界的任务……如果进化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摧毁世界,那么末日之时也自然会一再延后。末日不来,此地进化者就会开始退化;退化的人越多,末日就越不会来。宇宙规则如此繁复,恰好在这个世界身上形成了一个逻辑闭环。毕竟这个世界是一直只进不出的……他们担心,你们一旦有了逃脱的力量和途径,就会影响到这个闭环。” 林三酒有点懂了。 电网维持的时间不长,很快就从空气中消失了。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次与郑艾艾离了三四米的时候,见对方没动,她停下了。 “……所以,这个世界的人才会想办法控制住每一个个体进化者?因为只要控制住了进化者,就能控制住世界末日的到来与否。” 这么说来,这份平衡确实算是脆弱的:很显然目前为止传送来的进化者之中,没有女娲那样短期内就可以把全世界都毁灭掉的手段和力量——当然,千千万万无尽世界里,也只有一个女娲。否则即使是人偶师来了,也不可能一口气把六十亿人口都做成人偶。 “也不算是控制,”郑艾艾显然对这说法有点不舒服,“帮助维持这个世界的和平,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是你幸运,落在了别的地方。”林三酒冲她笑了一笑,“落在这里的进化者没有选择。” 郑艾艾沉默了下来。 “为了我的国家,我必须……”她没说完,改口道:“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 林三酒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这个世界六分之四的人与进化者,都处于铁幕之下;另外六分之二的世界,都纷纷转过了头不看。假如她的逃离真会打破所谓平衡,那么她知道自己的愧疚感恐怕会非常非常地轻。 “这样一来,我就更加必须走了。”她轻轻一笑,“你知道吗,我有个能力,虽然是我手放出来的,但假如我把两手放在自己脸上,我的头也照样会被轰成烂西瓜。我在想……” 说到这儿时,她突然再度朝郑艾艾发起了冲击——林三酒凌空跃起,在集装箱上重重一蹬,从半空中朝那女孩扑了下去;郑艾艾已经习惯了她的冲击方式,不慌不忙地往远处跃去,一拉开距离,就再次以电网隔在了自己与林三酒的身影中间。 电网外,林三酒的身影一花,忽然消失在了空气里。 郑艾艾一怔,忙眨了眨眼。不等她回头找,站在她身旁另一个方向上的林三酒,就已经伸手在她后背上一推,将她送进了自己的电网里——那片电网明明是朝林三酒迎上去的,却不知怎么完全落错了地方。 “我想,你的电网对你自己也是有效的吧。” 郑艾艾发出了半声惊叫,电流噼啪一闪,她就登时没了声息,直直地摔向了地上。 林三酒收起了能扭曲光影的【how to render】,朝她走过去,蹲下来,一只戴着拳套的手轻轻压在了郑艾艾的喉咙上。 “每一次电网出现的距离,与你之间都不超过五米。但在我突然欺近的时候,你却不敢用它,总是先拉开距离、再放电网……说明你害怕自己也会被电流波及?” 这姑娘仍在颤抖,正挣扎着想要说话。 “别动,”林三酒柔声劝道,“我不讨厌你,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需要你昏过去——” “啪嗒”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落下来的动静,打断了她的话。 她低头一看,发现郑艾艾倒下去后,从裤袋里滑出来了一个长方形盒子。虽然包装、印刷都不一样,连说明都是以外国文字写的,但是她扫了一眼,依然认出来了,这是一支肾上腺素笔。 这应该是郑艾艾所在国家生产的肾上腺素笔——也就是说,没有掺杂让人加速退化的成分? 郑艾艾咳了两声,恢复了两分气力,煞白的脸上浮起了古怪的神色:“你、你要打吗?” 林三酒单手打开盒子,倒出了那一支肾上腺素笔,仔细看了看它,又看了看郑艾艾。 “我打了它之后,”她轻轻问道,“你会告诉我实话吗?” 郑艾艾没出声,嘴唇不住颤抖。当林三酒一把将肾上腺素笔扎进了自己的大腿外侧,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林三酒抽搐着倒在地上的时候,郑艾艾重得了自由,手忙脚乱地爬开了;她一转头瞧见林三酒的样子,几乎快要哭出来,声音嘶哑:“对不起,那不是……那不是我带来的,那是他们发给我的,队长叫我不要用……” 进化能力如同退潮一样从林三酒身上撤离了,速度之急、之快,好像被吸入了宇宙黑洞一样,转眼就再无痕迹。等这一支被掺了料的肾上腺素效果退去之后,林三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五感模糊了很多,身体赢弱而没有力量,卡片库的东西都随着能力消失而被封死在了黑暗的深处,再也取不出来了——几乎,几乎就像是她从来没有进化过一样。 几乎。 她与从来没有进化过,还是有一点点区别的。 ……郑艾艾不知道的是,自己盼望这一刻,已经盼了两三天了。 1361 祝我顺利吧 离目标地越近,车窗外的景象就越难堪。 发射基地占地广袤,地点也必须足够偏远,所以自然只能选在经济不发达的区域。随着女越驾车一路深入,繁华都市早已消失;她从乡镇、郊野间疾驰而过时,看见破败失修的矮土房外仍旧晾着衣服,道路两旁黑色废水里泡着塑料袋,老人坐在路边一边做手工活一边呵斥旁边裤子也不穿的幼童,脸上的皮干枯得仿佛底下没有一丝血肉。 天地之间总像是笼着一层淡淡的灰雾气,不知道是污染还是绝望。到了晚上,她才觉得舒服一些:大部分轮廓都被隐去了,在漆黑寂静的夜色里,只有远山与疏星沉默地望着人间。 在车内一只手机屏幕上,丸青戈奔跑中的背影仍旧那么平稳;只不过,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他后背上的衣服早就全部湿透了。 远方的韩岁平通过地图卫星,将丸青戈的位置和图像实时发送到这一只女越偷来的手机上,这样一来,她就不至于因为车速和意外而跟丢了。 二人已经不吃不睡不休息地狂奔了四十个小时,如今离卫星发射基地还有近四百公里——搭载卫星的火箭将于上午十点整发射,而现在是凌晨四点半。 “你停一会儿吧,”女越对耳机里说道,“你再跑下去,等到了基地,你也要累成一个废人了,那还有什么用?” “我同意。”韩岁平的声音插进来说了一句。 这是女越今晚第四次劝丸青戈休息,前三次都被一口回绝了——然而这一次,屏幕上的背影慢慢减缓了速度,直至彻底停了下来,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这么点路程……放在以前,根本什么都不算。”耳机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快干裂了:“还有水吗?” “有,等一下。”女越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 她一直远远坠在后面,不是因为她不想更加靠近一点,是因为在乡镇农村的路上行车实在太不方便了,很多地方甚至不能叫路,只能叫做推平了的土。丸青戈必须用自己的速度前进,才能赶在早上九点以前混入基地——他得留出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进行准备。 原本计划的安全距离,也逐渐越拉越远;好在似乎没有人追踪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丸青戈遇不到危险的话,女越也就没有必要跟得太近了。 “如果你现在休息,等女越赶到的时候,你就可以再次出发了,还可以加快速度。”韩岁平在耳机里说,“我算了一下,时间上应该没问题。” 他们三人之间的通讯,也全部是由韩岁平操纵通讯基站信号完成的;他们四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他就也在远方实时监控协调了四十个小时。韩岁平偶尔会把自己的影像信号投到手机屏幕上,也看不出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总是黑乎乎的一片;台灯从下往上照亮的那张脸,总能给女越吓一跳。 等她终于赶到时,面色苍白的丸青戈正坐在夜里的公路边上,身后一排柏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柏树后,是一片片看不见头的黑暗田野。他已脱去了上衣、摘掉了防风镜,一身跑者修长薄健的肌肉,在月光下被水渍浸得微微发亮。 “我一身汗臭,”他笑了一笑,“总觉得好像身边有小虫子,就去找了个池子洗了一下。” 或许是乡下野外的蚊虫多,女越记得他昨天在减速上山路的时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外面的水不干净,”她一边说,一边递过矿泉水。丸青戈仰起脸,将一大瓶水兜头浇了下来;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泼落在他的肩膀上、跌入了他的嘴里。 “毕竟到了基地之后还是得靠你混进去,你如果样子太惨,人家容易起疑的。”韩岁平嘱咐了一句。 一想起这个,女越就不舒服。她问过韩岁平,她是否也能混入基地里去帮忙,结果却得到了一个叫她不怎么痛快的答案:从员工资料来看,基地里女性员工不多,大部分还都是在生活配套单位里工作,比如医院和宾馆;她混进去也很难进入核心部门。 “女孩子在科技理工方面不行,”韩岁平那时还理所当然地安慰她,“所以人少啊。” “我事先提醒你一句,”女越回答道:“你要是去了十二界还说这种话,会被女进化者教做人的。” 这句话当时给他吓了一跳,后来好几十分钟没敢吭声。 丸青戈换上了干燥的衣服,戴好防风镜,又一次准备上路了。 “加油,”女越在耳机里冲他说,“上午十点零一分,咱们就可以踏上回去的路了。到时你可以好好在车里睡一觉,睡几个小时都行。” 万幸的是,接下来一路顺利。 原本以为前方有一道山谷是汽车很难爬过去的,二人都已经做好准备,要在这里与丸青戈彻底分开;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韩岁平在附近发现了一条大江,从那跨江的桥上穿过去绕个圈,女越居然又一次拉近了丸青戈的距离。 按照原定时间逐渐接近了卫星发射基地时,笼着灰雾的乡村早就被扔得瞧不见了,平整宽阔的公路直切入了峡谷之中,路边标牌、警告牌、航天城的周边设施渐渐开始冒出了影子。前方的丸青戈放慢了速度,从耳机里说道:“女越,第一道检查关卡就在前面了。从路牌上看,离我还有一公里。” 清晨时分,往基地方向去的公路上连一辆车也没有。 “你找得到其他车么?”女越说,看了看时间。“要不你等等我,拿这一辆车走吧。” 丸青戈需要一辆车子才能混入基地,不然无法解释他是怎么来的;原本他们觉得等他到了附近再弄一辆车就行,现在一看倒是高估了这片地区的车流量——幸亏及时发现了一条近路,否则丸青戈就要被卡住了。 “正好你可以趁机理一理外表,免得人起疑。”韩岁平说。 假资料都已经存进了卫星基地的员工系统里,应付外围的检查关哨是足够了;到时丸青戈会谎称自己的钱包丢了,证件也跟着没了,但是个人资料和面部识别资料都已经存在了系统里,足以证明他是基地员工。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还会要求检查关卡给基地里打电话,确认他的身份——韩岁平可以拦截到通讯讯号,到时打电话的人,听见的就会是他的声音。 “好了,我看见你了,”女越放慢了车速,远处路边上的人影朝她招了招手。她将车靠近了路边,忽然觉得车子里有几分太安静了,不由叫了一声:“韩岁平?” 一阵悠长平稳的呼吸声回答了她。 “韩岁平!”女越提高了几分声音。 韩岁平倒吸了一口凉气,“啊?”了一声,声音重新回到了耳机里:“什么?谁……噢,噢。我刚才睡着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别睡啊,我们都到第一道关卡了,”女越着急起来,“你去洗把脸!” “我这里没有水……”韩岁平咕哝了一声,睡意仍旧浓浓地困在嗓子里。“你等等……我刚刚睡着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松开了卫星讯号,让我找一下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女越已经在丸青戈身边停下了车。她抓起手机、背包,从车里钻出来,把驾驶座让给了他;他关上门,对她摆摆手,朝前方公路上开了出去。 “噢,找到了,是在第一道检查关卡前面,我看见他的车了。”韩岁平忍不住有点紧张起来,像是作保证似的说:“我准备好了,只要他们一打电话,我随时都能截住讯号。” 只要一分钟,丸青戈就能到达关卡了。 女越的速度虽然比不上丸青戈,一公里对她来说也不远,那辆银色汽车始终没有脱离过视线。丸青戈将车停在了检查哨外,此时人下了车,正与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说话——另外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将车尾箱、车门都打开了,连车底都没放过,正在细细地检查。 耳机里,他正在对检查关卡的人解释自己是基地员工,因为什么原因丢了钱包,现在必须急着赶回基地云云……很显然,一切都正按照计划进行。 “你可以打电话去基地里确认一下我的身份……” “不用了。”那个士兵以一个机器扫过丸青戈的面容后,对着屏幕点了几下,随即冲他点点头,说:“嗯,你是在系统里。二级研究员啊?但是你回去必须赶紧补办一张证件,下不为例。” 他冲几个同事喊了一声:“车子检查完了吗?” “车子没问题,”另外几个人也都走了回来,“你可以过去了。” 偷偷伏在路边草丛里的女越,闻言不由低低地松了一口气。 银色汽车重新启动了,穿过了检查站,继续往前方公路上行驶。她不能再往前进了,前方通了电的防护网高高地将去路截断了,摄像头、探照灯,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靠近的人——唯一的入口,就是丸青戈刚刚过去的那条公路。 她蹲在草丛里,一边听着丸青戈和韩岁平之间时不时的几句交谈,一边望着那辆银色汽车渐渐变小,马上就要从视野中消失了。 “祝我顺利吧,”丸青戈轻轻笑了一声,说道。 下一秒,远方公路上骤然响起一声爆炸时的巨响。一辆破碎的银色汽车像火柴盒一样被扔了起来,熊熊火光直冲入了高空。 这是打赏感谢章+好消息 简直不敢承认上次写感谢名单居然还是7月1号…… 实话实说,我7月隔了这么久,是因为有点害怕去看打赏。我知道现代世界这一卷风格写法都变化很大,而且最重要的是,世界主题比较……有争议吧。我一般不看订阅数字的,让我能比较直观地感受到大家心情的,其实就是打赏而已。我不怕打赏少,我是怕打赏少的原因,意味着这个世界失败了。(是的,在写文上我很secure) 但不可能一直拖下去,那对打赏的读者来说太不公平了。平时总说完结后会给大家写番外,但是一想,其实根本没必要非等到完结后,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回报大佬们了啊。不然总是只拿钱放嘴炮,也太不好意思……所以我打算开一个番外卷,正文照常日更,一旦有番外写好,就会放进这个番外卷里。 只不过有点担心手机端这样看,会乱——更新一会儿在这一卷,一会儿在那一卷,跳来跳去可能会有点烦人。我等一下发个实验章,自己拿手机试看一下。如果阅读体验okay的话,我就开设番外卷了。 我相信打赏的大佬得到的不止有我的感谢,也有其他读者的感谢吧?到时希望你们和我说一下,想看什么番外,没有指定的话我就随便了噢。 (写完以上这么多废话,才敢开后台看打赏名单……怕死了) 以下是大额打赏名单,一开始果然就是有兔组长的800+……我真的惊了,实话说,给你的这段话我改了五次,每发现你多赏了一次就改一次内容,现在我的心情从还算轻松到十分沉重……这番外怎么还得完啊,肉偿吧,你家缺姑娘吗,光吃不干活的那种?唉,请您务必在本章后留言定制番外,让我回报一下……(第六次更新:住手吧,回头是岸啊!)(第七次更新:你难道准备把工资卡寄我这儿来吗) 数字君书友20190227020828276,这个有点棘手,你一定要出来提醒我欠你番外啊,不然我真的怕记不到。 尾巴的请假条,体会到了被反哺的那个乌鸦的心情……我的假条女儿都这么大了可以打赏了,时间过得好快……(你要我写的番外一定是假条吧?) 感谢你的小船tt,还一口气打赏300,对这个名字似乎是第一次见,是还没追平吗?希望你看得到这个感谢章,我欠你三个番外啊。 还有我不回头看爆炸,配合今天的更新,你的名字非常应景了……别忘了定制番外啊! 又看到一位书友20170522210909022的大额,我真的觉得遗憾,因为你们打赏了,我却记不住名字,起点能不能改名啊……不过不影响番外的!请务必留言。 年度最佳版主9九五5居然也赏了300,不用说了,你要看的番外一定是39的,对吧。总不能3个都39,这样吧,1个39,1个章鱼之恋,1个你本色出场。 接下来是学生党绾慬赏了200,毫无疑问要的是人偶师了,云姨太们有福了! 发现不知是谁注册了新账号“请尾巴对人偶师大人好一点”,后面应该也是个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吧……我知道了,你想看李司长的番外。 谢谢新大佬桃小鱼鱼鱼,头一回见?不知追平了吗? 另有一位新大佬z0ooe,感恩羊群又扩大了,不知道你想看什么主题的? yuile也是面生的新读者呢,还一口气赏了400,感谢你的厚爱!不知道你喜欢谁?要写4个番外呢,如果末日乐园里没有特别喜欢的,你看我行吗…… 这次大额打赏的居然很多数字君,书友110929105025134大佬一口气赏了350,真的很大手笔了,希望你看得到我这感谢章啊啊啊—— 还有未岸(新生的小羊),感谢你的厚爱。 流紫熏衣大佬,又是一位新读者了,其实末日没有什么规矩的,想定什么番外都可以,甚至不需要是末日的…… jingggg(这次真的好几个新人诶,是上了什么推荐吗?)感谢你,你看看想定什么番外? 法国姑娘梅香,这位不是新人了,我认识的,是法国人民的老朋友! 很高兴也没烦恼这个名字让我十分羡慕了……给你来一个充满烦恼的番外吧(发出了嫉妒的声音) 菜草草,这不是奶茶共和国的大元帅吗……奶茶的番外要怎么写啊…… 呱唧呱唧呱,我猜一下,你是不是想看末日乐园全员青蛙版的番外? 万能饺子,你应该是新读者了,还赏了200!没什么别的不好,就是我现在看着你有点饿…… 你永远是欠太阳的,我永远是欠你的…… aks039,之前就承蒙你大额打赏,这次又很多大+小赏,我非常感激,你要看什么番外?林三酒勇闯地下魔城? 苍白bt的人,也是常常打赏的……我突然有点后悔,打嘴炮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付出实际行动…… ofen月,又承蒙你打赏大额了,算算欠债我简直眼前一黑…… 妖妖和麟麟,我记得我之前就也欠了你的,这次旧债不去,又添新愁……一定要番外吗,我跳个舞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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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这个月的打赏名单,有很多小赏的没办法放了,但是我都一一看到了的! 好了,我去发实验章看一下效果! s:才发现末日乐园在起点台湾站也有上,虽然没人看,但是因为我开了防盗,台湾站小编一直还是有认认真真帮忙更换正文,真的非常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辛苦了。 1362 女越的决定 女越坐在草丛里,耳鸣声像契而不舍的夏蝉一样,嗡嗡叫了起来。 荒草扎着她的皮肤,冷汗慢慢泛出来又干了;微风吹来浓烟的气味,火焰舔舐在汽车残躯上,啪啪作响。 耳机里沉寂半晌,随即响起了韩岁平仿佛被当胸砸了一锤似的低低呻吟声。 前方翻倒摧毁的车子里,再也没有一丝丸青戈的动静。 检查站里的几个人全神戒备地分散开,举起枪,把爆炸后的汽车给包围住了。其中一个人以灭火器压制住火势之后,蹲下来往里头检查了几分钟,随后朝自己队友一挥手,又叫了一个人上去:“喂,你过来看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车子上,没有人发现在他们数百米之外,还藏着一个女越。韩岁平哑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全都没有意义;女越听了几秒,突然猫腰站了起来,轻声对耳机里喝了一句:“你冷静点!你看见检查站附近的摄像头了吗?” 她与韩岁平不一样,她见过的生死太多了;该做的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 “看……看见了……” “哭什么,帮我把那几个摄像头的视频信号切掉。”女越嘱咐完,仍旧矮着腰,像只狐狸一样跃出了草丛——随着她直扑向了检查站,前方那几个士兵在视野中也急剧放大了;当双方只有数十米之遥时,女越蓦地一拧方向,躲到了检查站的墙下。 “度虎小队a15号汇报,” 前方马路上,有人打开了对讲机。女越稍稍探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他在汇报时,眼睛仍盯着车内,说道:“目标车辆已爆炸,但目标还有一口气……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还有一口气! 那种近距离的强烈爆炸,放在毫不设防、能力退损的进化者身上,一般是毫无幸理的。这么说,莫非丸青戈在最后一刻发现了不对劲,使用了什么自保手段? 女越的心脏立即咚咚跳了起来,耳机里,韩岁平几乎是发出了一声尖叫:“那、那你快去救他!” “你别吵!” 女越紧紧攥住拳头,又朝外扫了一眼。众人都围住了汽车,假如她从检查站另一头绕过去的话…… 丸青戈不死也是重伤了,她去救人,就等于平白暴露自己、让计划付诸东流——难道她还能背着一个濒死的人,混进火箭发射总部里去吗? 对讲机里传出了回应:“伤势严重吗?你看一下,目标的身体损坏程度如何?” 那领头的蹲下去,拿自己的枪杆子伸进车窗里面拨拉了几下,好像是不得不翻垃圾桶找东西似的。 “到处都是血……”他答道,“后背下方有一大片是血肉模糊的……” “是肾脏的部位吗?器官受损了?” “看样子是的。” 对讲机里沉默了几秒,电流哗哗作响。在通讯关掉以前,那头的人说:“那么,就原地射杀掉。” ……女越脑子中的某根弦,啪地一下就断了。 在另一个自己有机会大叫“别管了快趁这个时候走”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有所行动了。那个男人刚刚端起枪,她的左手就探出墙壁,朝他做出了一扔的动作;那男人额头登时就凹陷了下去,就好像一块肉色的橡皮泥,忽然被按下去了一指头。 站在他对面的那年轻人,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在他的眼睛忽然圆睁的时候,那男人的额头忽然又饱满起来了。不管刚才是什么东西将它压凹陷了的,现在似乎又被额头给“弹”起来了;明明是人皮人骨,却好像跳床一样富有弹性…… 假如那个年轻人想到了别的比方,他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因为他的脸正中央,也像那男人的额头一样,忽然无声地凹陷成了一只碗。半空中好像有一只隐形钢球,在他们两个人的头脸之间弹得跳来跳去。 咚咚两声,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倒下去的。 “真不行啊,”女越的声音比呼吸还低,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声:“……最后一个了,却只弹倒了两个人。” “怎、怎么回事?”韩岁平低声问道。 那是她的一种小型武器,不仅敌人看不见,连她自己也看不见。她从十二界买来时,它们就装在一个12只装的盒子里,需要用时就往外拿;拿进手里,每一个都圆圆的、沉甸甸的,足有苹果大。 它们接触过的任何表面,都会一瞬间变成富有弹性的橡皮质地,等它们被弹走以后,那东西的表面就会恢复成原本的构造——但是在双方接触时,形变对于物体内部产生的后果,却并不会因为因此而复原。换句话说,脑门是重新弹起来了,里面的头骨、大脑,却都被那隐形小圆球给砸烂了。 因为这种圆球一旦扔出去,就会自己在各种表面上弹来弹去,并不知道要避讳扔它出来的主人;所以主人一般也都是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它的时效过去。小圆球的时效很短,仅仅十数秒后,周围物体的表面就不再出现神秘凹陷了——而这个时候,女越也就彻底不知道自己扔出去的小圆球,究竟滚到什么地方停下来了。 “怎么回事?” “他能动?” 剩余两个人大吃一惊之下,急忙端起枪对准了车内。见车里没有动静,其中一个谨慎地小步靠近了一个死人,手里仍旧端着枪,低头叫道:“我没看见伤口……喂,你怎么了,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女越无声地扑出去时,心底暗暗希望自己不要像“市民郭先生”那样倒霉——在使用小圆球的客户之中,这个人是很有名的,尽管卖家出于隐私考虑隐去了他的全名:据说他在小圆球停止弹跳之后冲了出去,然后被自己的圆球绊倒了,差点被堕落种活捉。 好在她没被绊倒。 女越像扑食之虎一样,小小的身体凌空扑跃到了那个男人的后背上;肩膀标牌上写着a13号的男人,哪里受得住这股冲势,当即就朝前扑倒了下去。从最后一人手中立刻响起了一串枪火声,数颗子弹呼啸着撕碎了女越身后的空气——她双手按在那男人脑袋上,在瞬息之间,无数密密厚厚的银丝就爬满了他的头脸,将他的脑袋彻底包裹住了,看起来好像脖子上长出了一颗蜘蛛卵。 被包在里面的人,登时张大了嘴,试图吸入空气的声音都快撕裂了喉咙;然而银丝厚厚压在他的口鼻上,密不透风。 紧抱住他的后背,女越纵身一滚,将那个男人一滚而挡在了自己身前——最后一支枪的枪火顿时停了。她探头越过蜘蛛卵的肩头一看,发现第四个人正在急步往后退,应该是想要退回检查站里去,寻求墙壁的保护。 他后退时也仍旧体现出了专业水准:枪口始终对准了女越,每一步都踩得又快又稳,眼睛虽然盯着她,还是迅速靠近了检查站。女越的能力受损也不小,一时间对着枪口想不出该用什么办法——她刚才扑倒蜘蛛卵这一下,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若要和机关枪比速度,她还没有那么自大。 下一步踏出去时,第四个男人忽然身子一歪,好像踩在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上,连人带枪一起歪倒着摔向了地面。 未等他落地,女越就抓住时机从窒息的男人背后扑了出来——最后一场战斗,在十五秒钟之后就结束了。 “太好了!”一直通过卫星屏息注视着这片区域的韩岁平,看到此时终于发出了一声欢呼:“你干掉他们了,丸大哥有救了!” 女越气喘吁吁地从第四个人身上站起来,将机关枪收进了自己的收纳道具里。整场战斗的时间都不长,却耗掉了她一半的体力;她一声不吭地走近残车,蹲下去看了看里面的丸青戈。 ……目光一落上去,就知道自己最好还是不要仔细看了。 女越吃力地拆掉了变形的车门,将丸青戈小心地抱离了座位。硝烟、黑灰、大片血、变形断裂的内部部件……就好像车壳之内,是一个刚刚露出了狰狞的非人间。 等她把昏迷不醒的丸青戈拖到了马路边时,自己也染了一身血污,看着触目惊心。女越倒在丸青戈身边,倒在四具尸体和一辆残车之中,呼哧呼哧地望着天空。耳旁,韩岁平仍然抑制不住激动;她听了一会儿,轻声说话了。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我做的,是一个最差、最糟糕的决定。” 韩岁平一愣。“什……什么?” “我不应该救他的,他们早知道丸青戈要在此时此刻去基地……现在检查站四个人都死了,他们的上层联系不到他们,自然知道除了丸青戈之外,还有一个他的同伴在这里。” 薄棉一般的云慢慢舒展开,又团拢,被风推得轻轻滚过蓝天。丸青戈的胸膛起伏,轻微得几乎看不出来了;他的面容却异样平静,若不是眉毛、睫毛上都沾了血,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我救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身受重伤,不能扔下不管,也不能带着走……我没有车了,混不过下一道检查关卡。”女越抬手遮住眼睛,喃喃地说:“我们的计划,在我冲出去救人的那一刻,就失败了啊。” 1363 绝境之机 不管怎么想,一向乐观的女越都觉得自己陷入了绝境。 她盯着韩岁平投放在她手机上的地图看了好一会儿,只是越来越心凉:她和丸青戈现在位于卫星基地和最近一个乡镇之间,除了公路,方圆近百里的范围中,连一个值得标记在地图上的建筑物都没有,更别提医院了。 没有车,没有身份,她进不去卫星基地;若要背着丸青戈回头,一步一步走去最近的乡镇,那么丸青戈恐怕会在这条漫长的路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甚至连坐在原地继续发呆的奢侈都没有——卫星基地的驻军,任何时候都可能会过来。 “度虎小队,”被丢在地上的一只对讲机,忽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请汇报情况。” 女越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为了能救下丸青戈,她已经把火箭计划都搭进去了;就算接下来已无路可走,她也绝对不能把丸青戈扔在这里,被那些人带走。 “度虎小队,”对讲机里提高了声音:“收到了吗?” 女越一翻身坐了起来,没去管它,伸手就去抱丸青戈。他的伤势这么重,在她将手伸入他的胳膊底下时,她简直有点担心会不会把他的身体给扯断——就在这个时候,耳机里的韩岁平忽然惊叫了一声“啊”,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将丸青戈给摔着。 “我、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韩岁平激动得都快抑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也不知道他正身藏何处,他一直不敢大声说话。“可能……可能有点不保险,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女越只觉视野里猛然光亮了几分,急忙问道:“是什么?” “换衣服……他们不是要来人了吗,在他们来之前,你把丸大哥的衣服换了。” “什么?”女越微微一愣。 “把其他人的军装脱下来一身,给丸大哥换上,”韩岁平急得好像恨不得能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塞进来,说道:“再他的衣服拿给一个死人穿,这样不就等于把身份给互换了吗?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你先去给他换衣服吧,边换边说。” 女越明白过来的时候,一颗心几乎快要撞破胸膛。 “其实有一家医院,离你们现在位置只有十几公里远而已,就在卫星基地里,”韩岁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基地的人不会救丸大哥,但要是看见有一个自己人还活着,肯定会将他送到基地医院去的吧?对了,你能不能先用血还是土的,把他的脸糊上?他们要是看人都快死了,肯定得是先急救,再洗脸的。” 对——女越都忘了,在韩岁平告诉她基地里女性员工很少的时候,的确说过她们都是在基地医院和宾馆里上班的;基地医院,是丸青戈活命的唯一可能性了。 她三下五除二地脱下了丸青戈被血浸透了的衣物,又赶紧扒光了一个死人,连腰带、袜子都没放过。那对讲机里的声音又呼叫了几次,发现始终无人回应之后,也意料到了不对劲,“啪”一声切断了通讯,再也没有响起来过——恐怕下一批人,已经开始朝这儿赶来了。 “但是,他们知道进化者是因爆炸受伤的,上一次通讯时也知道进化者还有口气。”女越忙得满头是汗时,韩岁平喃喃地说:“现场只有一个活人,还是受了爆炸伤,肯定会被怀疑……” “不要紧,”自打看见汽车被炸入天空后,女越终于感觉畅快多了,笑道:“这一点我有办法。” “怎么?” “交给我吧。”女越一边说,一边给丸青戈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把他的脸抹得亲妈也认不出来之后,她连气也来不及喘,又冲到那一具穿着丸青戈衣服的死尸身边,从收纳道具中找出了一只掌心布满颗粒的塑胶手套戴上了。 【家是两个人的,凭什么只有我打扫】 这是一种保护主妇双手皮肤的洗碗手套,掌心里铺着一片塑胶颗粒,能代替洗碗棉,快速洗净脏碗碟。原本是为了主妇而设计的厨房用品,却在广大女性使用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染上了她们的怨气:明明夫妇二人都要上班,女性在职场上只能拿男性相等职位工资的70,回家以后女性却要承担家里70的家务,这样合理吗? 招工时拒绝未育女性的面试官、休产假回来被职场流放了、产后抑郁还要半夜爬起来喂奶、下班回家继续打扫卫生做饭……这双饱吸了怨怒的手套,或许因为见过太多这样的现实,以至于它从女性的工具变成了女性的武器:戴上之后挥打出的每一次攻击,都会因为手套上的颗粒,而激发出大面积撕碎表皮的轰裂式效应。 女越翻过那死人,对准他的后背,一掌就拍了下去。 她甚至都没有挨上尸体,一股爆破时迸发的气流就猛地在空气里炸开了——原本破碎的衣服下,皮肤、血肉和内脏都跳跃着翻开了,绽开一层层血红,仿佛一朵往深处盛开的鲜红之花。 她被溅了一头一脸的血,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女越又狠狠拍了几掌,直到那尸体看起来简直比丸青戈更像是遭到了一场爆炸,这才住了手。只是其他三具死尸完完整整,差别不免过大了;为了免得招人怀疑,再加上她拍得很痛快,干脆将每一具尸体都拍成了烂肉花,这才胡乱找了件替换衣服,把自己的头脸抹干净了。 ……整个过程里,韩岁平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喘。 “那、那个,”等女越停下手好一会儿以后,他才小声提醒说:“前面有军车和救护车要过来了……你先躲一躲?” 女越匆匆探了一下丸青戈的呼吸,见他仍然顽强地攥住了最后一口气不放,这才赶紧将那具穿着他衣服的死尸塞进了汽车里。她临时灵机一动,只塞进去了双腿,将尸体摆成了一个往外爬出了一半的姿势,这才急忙冲进了检查站里,四下一看——唯一一个能容下她的藏身之处,竟只有桌子底下。 “快藏好,”韩岁平叫道,“车子开近了!” 她急忙扑下去,这一下除了前方椅子腿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韩岁平给她描述。 “来了,他们到了,”伴随着屋外响起的汽车引擎声,他在耳机里说:“都是全副武装的……救护车上有人下来了,开始检查尸体了。” 穿着皮靴的脚步声很快就分散开,占据了整个检查站的四周。有人喝了一声“分队巡逻搜索,他肯定有同伙!”;很快,检查站的门被撞开了,两双脚匆匆走了进来——桌子底下这种开玩笑一样的地方,肯定扫一眼就会被发现了。 正当女越紧紧缩入桌下深处,已经准备好一有人弯腰下来就实施突袭的时候,一双腿忽然直冲着桌子走过来,腿主人还“诶?”了一声。 “怎么了?”另一个人问道。 “你看,这个监视画面被停住了,”桌子前面很快就被两双腿给堵住了,却没有一个人弯腰下来看,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桌子上方。女越刚才看见桌子上是几面监视屏幕。“应该是他们出事前按的暂停。这个,应该就是同伙吧?” 另一个人大概看得入神,连枪都垂了下来,一根漆黑枪管落进了女越的视野里。“对啊,咱们赶紧汇报。” “是我放的画面,”韩岁平小声在她耳机里说,“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吸引他们注意力,不让他们往桌下看的办法了……” 这不是很好吗?他听着却很心虚。 “时间来不及动手脚,我只能用摄像头拍到你时的那一副真实画面……”他越说声音越小,“不过你放心!大部分脸都看不到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女越叹了一口气。 负责小队指挥的人站在外头,正在大声吩咐众人清理封路,看来是不打算再放行车辆了——“看来一次还炸不死他,真是和蟑螂一样。早知道就加大炸药的分量了……平白送了我们三条人命。”在有人推动车子时,他这样骂了一句。 女越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皮肤里。 “把这几个弟兄抬走,”他又下令道,“这都是和犯罪分子同归于尽的英雄。” 她一声不出地坐在桌下。女越个子小,缩成一团时更不起眼;她瞧着那负责人进来看过屏幕画面,又走出去锁上了门,直到房间里静下来,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没有被人发现。 “丸大哥已经被送上救护车了,”韩岁平继续说道,“他们果然以为他是自己人!” 救护车上就有一系列急救措施,丸青戈那样坚韧的一个人,肯定能撑到医院的。女越重重松了一口气,浑身都瘫软了下来——但是,她还远远不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如今第一道检查关卡封闭了,不会再有人进入基地;别说弄不到车,她就算能弄到车,也会遭受怀疑。这也就意味着,她只有一个办法了:跟着军车和救护车一起,驶进基地里去。 1364 近邻 在妈妈出门上班之后,吴伦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她既是独自一个人,又不是。她不能出门,不能上班,更不愿意和老家的朋友联系,于是便一天天地在家坐着,握着遥控器盯着屏幕,一个个地切换频道,却很少在任何一个频道上驻留。 说孤单吧,倒不孤单。往窗外一看,她就能看见楼下那个现搭起来的简易“岗亭”,里面总有两个男人盯着她住的这一栋楼;时不时地,其中一个还会上来敲门,确认一下吴伦是否真的在家。 每一天在临走时,妈妈都会把门反锁上——不是为了叫吴伦出不去,没有这道锁她也出不去——而是为了让外面的人进不来。她必须得出去上班,要把女儿独自留给几个说不清身份的、一看就像不正经闲汉似的男人,哪个做妈的也不可能放心。 妈妈对于吴伦被软禁的抗议,就像是一股细风吹上了高山,连一丝回响也得不到。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她舍不得埋怨已经精神萎靡的女儿,很快就认了命,自己调整出了一副新常态,来应对她对其毫无把控权的生活。 这一天送妈妈出门时,吴伦又瞧见了对门邻居家的叔叔。 她们母女二人在这栋楼里住了十几年,就和常叔一家对门了十几年。 “常叔,上班啊?”吴伦朝他打了一声招呼,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她被软禁的事,整个小区都知道了,除了个别千方百计要关心她的,其他人都像是忽然不认识她了一样——哪怕是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常叔一家。 “你自己小心点。”她妈妈眼看着常叔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默默挪开目光,对她说:“对了,我今天中午会买菜回来,我们一起吃午饭,你就不用随便凑合了。” 吴伦一怔,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她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知道了,”她从门后递给妈妈一把雨伞,说:“天气预报好像要下雨,你带着以防万一吧。” 妈妈上了年纪了,接过雨伞时的那一只手上,骨节皮肤都显得又糙又厚,堆积在一起。早在好几年前,把白发根染黑,就成了和修剪指甲一样必须时常做的维护工作;最近在她的疲态之中,又多了几分隐约的、仿佛时刻害怕被欺负似的提心吊胆。 吴伦关上木门,听着妈妈将防盗门门锁反锁上,慢慢滑向地板,靠着门坐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似乎重新变成了一个小孩,面对着一个突然陌生的世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等她跑回妈妈身边,寻求安慰、寻求庇护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妈妈已经老了。 人活着啊,只有到了遇见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是蜗牛,是蛞蝓,没有壳。 她走回沙发上,觉得房子里静得怕人,不由自主又摸向了遥控器。每一个频道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新闻就不用说了,哪怕是娱乐节目和电视剧,都像是同一条工厂线上下来的;同样的主题,同样的说话方式,差不多的情节,除了人物名字不一样之外,就算把这个剧的画面配上那个剧的台词,都一点儿不违和。 吴伦默默地把八十几个频道来回翻了几遍,终于关上了电视。别人的一天只有24小时,她的一天却有一年那么长。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扫了地,浇了花,对着一页书发呆了半小时;熬着熬着,总算是十一点半了——她听见对门常叔中午回家的声音了,再过一会儿,妈妈也该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门就被人咚咚敲响了。 吴伦紧紧抿起嘴,走到了门后,外面果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喊:“喂,在家吗?吴伦,开门!” 每一天都会被检查好几次,每一次被叫开门时,她依然会无形中生出一股怒气。你算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开门我就得开门……可是不管这念头转了几圈,也不可能出口的;她总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打开里面的木门,隔着防盗门对外面的人答道:“我在家,没出去。” 那男人从铁栏杆里打量了她几眼。“哦,在家啊?” “你们就在楼下看着,不是很清楚我在不在家吗?”吴伦一时没忍住,反问道。 “那也得检查,我这是为了社会安全负责。”那男人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不像往日里那样看过她就走了,继续说道:“我们下面没水喝了,你家有水吧,给我们倒两壶。” “我妈把门锁了,”就是有水,吴伦也不想给他,只是板着脸说:“水拿不出去。” 那男人低下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拿出其中一把插进锁孔里。 吴伦的头皮一下子炸开了。 防盗门被打开了。 那男人拉开门,与她面对面地站着,仍旧笑嘻嘻地说:“去拿水呀。” 吴伦被定在了原地——她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有钥匙。他们都是被招募的本地闲散人,靠着干这种监视人的辛苦活来弄点钱罢了;怎么对上她的时候,就能够拥有叫她反抗不了的权力,甚至连她家的钥匙都能弄到手? 在她慢慢往厨房走的时候,她的余光一直盯着那男人。几乎是她才一进厨房,手还没摸上水壶,那男人就自己主动走了进来,踩在她刚扫干净的地板上,四下看了一圈说:“你一个人拿不动吧,我帮你。” “不用了,”吴伦握紧水壶,“水在这里,你先出去吧。” “怎么,不欢迎我啊?”他仍旧是一副笑模样,好像脸皮很松了,决定在脸上堆出一层笑;不知在哪一句话上,这一堆笑就会忽然垮落下去。 “没有,”吴伦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一把将水壶塞给他,小心又迅速地抽出了手,不让自己的指尖碰到他的皮肤,“给你,就一壶,壶不用还了。” 那男人抱着水壶,低头看了看它,脚下不动地方。当吴伦又催了一遍时,他终于慢腾腾地转过了身——就在二人马上要擦身而过时,吴伦感觉到有一只手掌在她大腿根上按了一下。 她完全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尖叫。 “你干什么?”那男人被吓了一跳,有几分狼狈地往门口退了两步,怒喝道:“你疯了啊?不小心碰你一下,你叫什么叫?” “你怎么能这样,”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激得她脑子都不清楚了,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背衣服,怒叫道:“我要报警,你别走!” “去你妈的,”那男人一回身就掀开了她的胳膊,差点把她推得一个趔趄。“你报啊,快报,我告诉你,我今天就住这了,我监视你是天经地义的!” 突然意识到了现实的吴伦,猛地打了个寒战。“我妈就要回来了,你别以为我是一个人——” “你妈中午从来都不回来的,”那男人忽然笑起来,“你骗鬼呢?” 越过他的肩膀,对门家邻居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吴伦朝外张望了一下,只觉体内五脏都像是被浇了一层热油般难受,扯嗓子又喊了一句:“你出去!” “一会儿让我别走一会儿让我出去,”那男人握住了水壶的提手,一动不动,“你以为我是你的狗……” “你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楼梯上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吴伦太熟悉那一双半跟鞋的响声了。 她的妈妈扑到了门边,与往常简直像是两个人,面色通红、目眦欲裂。在看清楚屋内形势的那一刻,她已经猛地抓住了那男人的后背衣服,使劲把他拽出门,拽进了楼道里,嘶喊道:“你进我家干什么?你要对我女儿干什么?” 那男人抡起水壶,回手一砸,水壶就落在了她妈妈的额角上。水哗啦一下泼出来,浇湿了妈妈一身。 吴伦连尖叫也发不出来了,脚下直直扑了出去;她妈妈受了那一击,额头上顿时淌下了鲜血——那男人倒像是恼羞成怒了,不断挥舞着水壶,兜头盖脸朝她打去。 在冲上去挡在妈妈前方的时候,她根本就是觉得,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了。她一连挨了不知多少下水壶,脑袋上、肩膀上全都挨了砸,眼前除了黑就是金星;她妈妈的怒吼“你怎么打人”,都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直到当她摔倒时,有什么东西突然在眼前张开了,雨点一样落下来的水壶砸击消失了。 她抬起头,发现眼前是家里那一把黑雨伞。伞骨支撑起了伞布,一起被那男人给打得咚咚直震。 妈妈紧攥着雨伞,回头说:“你赶快进去——” 接下来那几秒钟,吴伦始终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妈妈也想进门,所以站起了身;可能是为了紧握住雨伞不被打飞,她挥动了伞把——总之,当那一阵肉体撞击着水泥的闷响忽然响起来时,吴伦才意识到,那男人从楼梯上滚落下去了。 邻居家的门这个时候才打开了,常叔探头往外一看,目光就落到了摔下去的那男人身上。吴伦也看见了:那男人刚才的气势都流泻光了,像一只软脚虾似的倒在楼梯转角处,似乎再爬不起来。 “糟了,糟了,”妈妈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声音发颤,“万一他出个三长两短……” “赶快让她走,”常叔忽然压低了嗓音,提醒了仍处于震惊中的母女二人。“她不能留下来了,要不然非进去不可。” 吴伦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妈妈。妈妈半边脸上都是血,紧紧攥着她的手,似乎这一辈子也不想松开;口中却喃喃地说,“对,你必须走……必须走……” “你去把另一个人叫上来,”常叔吩咐了妈妈一声,推着吴伦示意她回屋,“你,收拾一下钱和东西,去阳台等我。” 门咚一声在身后关上了,吴伦怔怔地站在屋子里,几乎怀疑自己是发了一场梦。她还想再看妈妈一眼,但是重新打开门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原地了,应该是下去叫人了——她梦游般地走到阳台上,发现常叔正在自己家阳台上等她,两个阳台之间相隔了仅有两三米。 “拿上这个,”他弯腰下去,抱起了一摞什么东西,冲她家阳台上扔了过来:“这是我以前干工地时候留下来的软梯,你拿它走!” 吴伦嘴唇颤动几下,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会给你妈作证,证明他是自己摔下去的,跟她没关系……但是你,”常叔垂下眼睛,“我不知道你惹进了什么事里,看样子不小。你要是不走,接下来就不是软禁了。不说了,等底下那男人上来了,你就赶紧走吧!” 吴伦的视野全都模糊了。她动作机械地拿了一些家里备用的钱,和一张母女二人的合影,就再也想不出该拿什么东西了;隐隐约约地,她还能听见楼道里响起来的喊叫声,似乎妈妈的声音也夹杂其中。她很想再出去看一眼,和妈妈好好道一声别,拜托常叔好好照顾她……但她也知道,她是得走了。 她颤抖着手脚,爬下了软梯。茫茫天地,她能去哪儿呢? ……林三酒,现在还在同一个地方吗? 1365 落网之鱼……? 原本只要一百五十块钱的长途汽车票,吴伦花了三百。 她从家里阳台爬下来后,一路躲躲藏藏地跑出了小区,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拿任何身份证件——没有身份证件,就意味着她使用不了任何公共交通工具。 家里又要送医又要报案,他们恐怕得过一阵子才会发现她失踪了。她不敢直接去本市的长途车站,只好找到一个运输蔬菜水果的卡车,给了司机五十块钱,求对方把自己带去他下一个目的地,不管是哪儿都行。所幸下一个目的地是个小城市,比她老家还小、还破;为了白赚一百五,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售票员大有人在。 直到发了车,她才突然想起来有时路上会抽检身份证。她在最后一排上缩成一团,每一次汽车停下来,都能叫她紧张得连气也喘不上来;她知道,不管是前方还是身后,要抓捕她的天罗地网一定已经被铺下了。 不过她运气总算还不错,十几个小时之后,她快回到自己与林三酒相遇的那个城市了,依旧没有遇上抽检的人。至少到现在为止,大网还没有碰着吴伦这条小鱼;至于她还能往前游多久,只有天才知道。 或许被抓也不是什么坏事……一切都能结束了的话,她又能再次见到妈妈了。 隔壁一个男人的手机响了,打断了他闭目养神。电话漏音,另一头传来了女人声音,似乎不是女朋友就是老婆。“嗯,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哦,还没有,中间还得在河西停一次。”他一边说,一边搓了搓那两只早早从皮鞋中解放出来的双脚,吴伦被熏了十几个小时,已不觉其臭了。 早上的阳光还未能将玻璃晒热;她迷迷糊糊地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百般设想着家中此时的情况,心中空落落地一片茫然。忽然那男人抬高了声音说:“什么?” 邻座有人转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 “真的吗?”他也回敬了附近乘客一圈眼神,暗示自己得到了他们没有得到的消息。“城里真有恐(括号内)怖(不看)分子混进去了?现在有通知吗?诶哟,那可离小李他们家不远啊……” 附近几排的乘客都有了反应,纷纷扭转过身子,交换着眼神,不住地扫视着他。那男人一见他们都在等着自己挂电话,话反倒多了:“有人受伤吗?啊,没有啊……”他仿佛有点失望似的,又说道:“不怕,怕什么,离咱们家那么远呢,完全是相反两个方向……嗨,还能厉害得过机关枪吗?叭叭两轮就都打死了,过不来的。” 等他终于挂了电话时,半个车厢里的人都醒了。窃窃私语声马上就被一个提问给掐断了,一个大妈问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我老婆,说是市里混入了恐(括号内)怖(不看)分子,从昨天起就被堵截在铜地码头了。”那男人兴致勃勃地坐直身,说:“她单位就是干进出口的,今天发了内部通知,叫人不要去码头。” “没死人?”有乘客问道。 “好像没有,”那男人也发觉自己的料不够劲爆,见众人注意力似乎有松散的趋势,又补充了一句:“她说市区现在不好进,每条路上都设置了路障,要检查身份证,接下来估计有的堵了。” 吴伦压下去了几个颤抖,尽量平稳地问道:“是……是什么样的恐(括号内)怖(不看)分子?” “谁知道,反正我老婆听说,船都不让靠岸了,因为怕码头上有炸弹什么的。”那男人摇头叹息道,“我看还是因为管得不够严,以后得加强安防。” 激动和害怕,已经叫吴伦脑子都乱成了一团。又是铜地码头,又是所谓的恐(括号内)怖(不看)分子……太巧了,会不会和林三酒有关系?会不会就是她本人? 不过,林三酒怎么会被普通人堵在铜地码头,还整整堵了一天? “请问现在几点了?”她又问道。 “六点二十,”那男人看了一眼手机说。 前方正好有乘客提议道打开电视看看本地新闻——有人从司机那里要来了遥控,打开了大巴上的小小电视屏幕,一连拨了四五个频道;本地新闻没看见,什么幼儿园牛奶过期事件、征途号火箭将于今日十点发射、某地招商新政策……倒是看见了不少。 大巴在河西市停下来的时候,吴伦匆匆地下了车。从这里回到她原来的城市,还有至少六七十公里;她没有身份证件,坐车过不去检查关卡,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去加油站买了一张地图,用两条腿往前走。在不需要看地图的时候,她就把地图搭在自己脑袋上,装作挡太阳的样子,从路边密集森严的摄像头下遮住自己的脸。 她这一辈子都没走得这么辛苦过。 吴伦绕开了有检查关卡的大路,专门挑居民区、小巷之类的地方走,自然多走了不少冤枉路;等她好不容易混进城市郊区之后,她实在累得不行,见眼前是一条绿树多行人少的人行道,干脆在路边瘫坐下来,双腿发软、浑身热汗。 她不敢想妈妈,一想起妈妈,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忍不住委屈得想哭。 歇了不知多久,吴伦慢慢爬起来,感觉自己又渴又饿。从家里带出来的一千块钱,还剩下六百五,她得省着点花才行,要是附近有小卖店,吃个面包喝个矿泉水就够了……可是这儿怎么连个开门的小卖店也没有?马路对面一家一家的商店,全都关了门、落了锁。 吴伦转了一圈,等她的目光落在身后建筑物的标牌上时,不由一怔——“青山康宁医院”。 凡是在本市生活过的人,都明白这个康宁医院是个精神病院。 铁栅栏一样被锁上的大门后,传来了水声,连声音都带着几分舒适清凉。吴伦本想提脚就走的,只是喉咙里干渴得冒烟,不由自主地朝有水声的地方瞧了一眼——她当然不至于去精神病院讨水喝,这只不过是人的本能罢了。 一个穿着病号服、看着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给大门旁的盆栽浇水。一般具有自理能力、状况稳定的精神病人,被安排干些活是很正常的;吴伦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迈出去了两步,忽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看着是在浇花,但那个女病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刻意把水壶嘴抬得很高,使落下来的水流细细的,原本十来秒就能完事的工作,若是以这样的水流计算,恐怕得花上半分钟。最重要的是,在她那一张长圆脸上,一双黑眼睛正仰得高高的,不住在院墙上方扫来扫去——吴伦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瞧见了院墙上的摄像头。 这个神色,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一路上吴伦也是这样,偷偷摸摸地寻找着摄像头死角的。 她停下脚,站在一棵树旁,望着那女病人浇完了水,又慢吞吞地走了回去。一个在院子里休息的老头儿忽然迎上去,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二人一齐朝院子外转过了头,正迎上了吴伦的眼睛——吴伦被吓了一跳,觉得这两个精神病人是有几分可怕,急忙匆匆地走了。 她饥渴难耐,仍旧一心惦记着要买些食物清水,注意力也都放在了路边商店上;等一连走了好几条街,她终于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那时吴伦正弯着腰,透过玻璃门,往一家便利店里张望;店里黑着灯,没有人,似乎又是一家今天不营业的店。等她直起身,一回头时,发现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你在干什么?”其中一人问道。 “我……我想买瓶水……”吴伦结结巴巴地说。 “买水?”那男人皱起眉头,“你不知道今天全市戒严吗?店都关了你买什么水?” 戒严?车上那个男人可没提——莫非是在她下车之后才开始的?吴伦没有手机,接不到戒严的紧急通知。 “身份证拿出来。”另一个人命令道。 “我……我没带……我就住在附近,没想着要拿……” 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样违反了规矩的小事情,一般来说,得看对方愿不愿意放你一马;有时候给个口头警告就算了,有时候真按照条规执行,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 吴伦咽了一口口水。她穿着牛仔裤、运动鞋,手里没拿包,如果说是住在附近的,或许可以混过去……然而当其中一个人的目光垂下来,落在她手上的时候,她猛然一惊,心脏直直落进了黑渊里。 “住在附近,却拿着地图出门?”那人冷笑了一声,“走,跟我们回去一趟。” 就在吴伦一咬牙,下定决心准备跑的时候,从街道另一头传来的一队纷乱脚步声阻止了她的动作,将她冻在了原地。她忍不住朝脚步声的方向扫了一眼,紧接着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吴伦?” 她浑身一战,盯着河欢的面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1366 被拦截的路 在吴伦被河欢发现之前的一小时,千里之外的卫星发射基地里,刚刚开进去了一辆军车和救护车。救护车很快就带着它肚子里的伤员拐了弯,朝位处外缘的基地医院驶去;而军车继续朝基地深处前进,对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那一个乘客毫无所觉。 女越的手指紧紧地抓在车底盘上,脚尖挂在车底缝隙之中,小腹绷得像一块铁。等车子停住、车上的人跳下来以后,她侧头瞧了瞧,发现军车停下来的地方似乎是在一栋楼前,大门口两侧牢牢站着两双脚,应该是站岗守卫的人。 她皱眉想了想,又抓紧了一些。 没人搬下那三具被铺上了防水布的死尸,车子引擎也还没有熄灭,说明车上尸体是要被运去别处的。她屏息等待一会儿,在军车再次开动,绕到建筑物背面时,她看准时机,双手一松落在了地面上,就地一滚——在行驶中的车轮碾上她身体之前,她就滚到了一面墙根底下。 “当心,”韩岁平在耳机中说,“你背后的楼是武装保卫部。” 差点跟着进老巢了,女越苦笑了一下。她现在一身黑色便衣,头发里、指甲里还都凝结着没擦干净的血,看上去要多可疑就有多可疑。她蹲在墙角的阴影中,恰好在一个摄像头的后方死角里,皱起眉头说:“我得先找到总部混进去……” 她原本以为总部恐怕不好找,抬起头一张望,倒是愣了。 占地广袤的发射基地里,看起来竟空空荡荡的。笔直的道路将土黄色的空旷大地划分成几个格子,大部分都铺着泛黄的草地;远处蓝天下最显眼的,无疑就是火箭发射架了——它还没有装上火箭,已经庞大高耸得叫人吃惊,离它最近的几栋建筑物,少说也有好几公里的距离。 在女越不远处,伫立着一栋基地里最高的白楼,外墙上的红色大字从上到下写着“恒昌卫星发射中心”。 “我怎么进去?总不能硬闯吧?”女越蹲下来,在一丛稀稀零零的树丛后躲了起来,张望着远处发射中心大门——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她等着韩岁平回答她“我有办法”之类的话,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支支吾吾地说:“也、也行……就是要注意,别引起警报……” 女越一怔:“真的要硬闯?” “发射中心内被隔绝在通讯信号之外了,”韩岁平低声说,“我从外界钻不进去……没法帮你。我反而需要靠你走进去之后,才能设法联上他们内部的发射系统……” 女越无声地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通往发射中心的路上,每一只路灯下都架着好几个摄像头。基地里到处都视野开阔、地形空旷,她一旦离开这儿,连一个隐藏身形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知道我来了,一定会加强防备的。”女越皱起眉头说。 从她所在之处,就能瞧见远方有一队一队步伐整齐的人影,正沿着火箭发射区域外缘巡逻;相比之下,武装保卫部附近反而是警备较为松懈之处。“假设我刚一冲进楼里,他们立刻就发现了,我们该怎么办?就算他们逮不到我,我们放入卫星里的通讯器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韩岁平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说来,我们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 在二人小声商量了几分钟以后,女越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慢慢站起了身。 “……行,那就干吧。”也到了最后关头了。 她以最快速度朝发射中心扑了过去。在那一条笔直空旷的道路上,蓦然化作了一团高速袭近的黑影——门口那二人赶紧举起了枪,只是他们意识得晚了,还来不及喝一声“什么人”的时候,女越已经冲到了大门口。 她在二人之间刹住步子,身体轻轻巧巧地一转,一脚踹上了其中一杆枪,连枪口带鞋底一起砸进了那个男人的脸里;另一个人急忙转身去按墙上警报的时候,女越脚下一蹬朝他扑去,扬手拽住他的衣角向后一拉,他的手从警报上滑开了。 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普通人,也只花了她一分钟不到就解决了。女越虽然看上去轻盈可爱,但她和林三酒不一样,她早就进入了非我即敌的战争状态,自然不会对敌人抱有怜悯之心——她伸手在死人身上摸索一番,找出一张卡片,在门上一刷,门锁就“哒”地一声打开了。 ……从这一刻起,速度决定了一切。在两个死人被人发现之前,她要将该装入的东西,都装入到卫星里去。 她一闪身进了楼,韩岁平的声音从耳机中消失了。这栋楼里隔绝了外界的通讯基站讯号,她与韩岁平的联系也自然中断了;女越按照他之前的指点,贴着墙角一路寻找空隙前进,总算在层层森严戒备之下,摸近了发射中心的指挥部。 好在,女越不需要真的混入指挥中心这等重地里去。她找到楼内电井,打破锁头之后闪身钻了进去;在漆黑之中,她摸索到了电源连接之后,轻轻地从收纳道具里摸出了一小块光滑、冰凉的甲壳。 ……在丸青戈被炸入半空时,她和韩岁平有一瞬间,都以为这个东西也和丸青戈一起遭了殃,这个计划没有希望了——毕竟,韩岁平只从自己的肢爪上切下来了这么一小块而已。它要是毁了,他们就算混进了发射中心,韩岁平也没有进入内部系统的办法了。 或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块小小的甲壳,竟然仍旧完好。 将那一小块甲壳代替电缆抵进连接口里之后,女越重新钻出了电井。她不知道韩岁平那边到底连接上了内部系统没有,现在又进行到了哪一步;她只知道,她还有最关键的一步要做。 录着林三酒口信的那一只通讯器,早就被炸成碎片了。万幸的是她自己还有一个,她也记得林三酒当时是怎么说的;录好了发给季山青的讯息之后,女越将通讯器放在一架她找到的推车上,把推车留在了韩岁平与她约好的设备调试室门外。 她不能像丸青戈一样乔装成工作人员,只能用这种听天由命的办法了: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的话,在她离去后过不多时,会有人按照内部系统的指令过来回收这部通讯器;只要警报没有响起,不知情的基地员工就将在最后一个检查装载的机会里,把它装附在卫星内部,被火箭一起送入太空。 接下来,预设好发送时间的通讯器,将会从太空之中向季山青发送出消息。 拜托,拜托了,一定要让他收到啊。 ……当女越刚刚冲出大门口的时候,整个发射中心都被刺耳的警报声淹没了。 河欢默不作声地挂断了电话。 吴伦坐在桌子对面,乍一看上去,似乎平静得很,没有一丝情绪。河欢默默观察了她半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轻轻吐了一口气。 “……十点零五了。”他缓慢地说,“征途号火箭刚刚发射,你知道吗?” 吴伦茫然地抬起眼睛。 “林三酒原本想靠着火箭发射,往太空传送求救信号的。最起码,这是她的计划之一。”河欢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向一个老友讲起另一个老友的近况一样,只是考虑到他的立场,这种感受还真是讽刺。“不过很可惜,就在刚才,她的这个计划失败了。而她另一条路……也被堵死在了铜地码头。” 吴伦的眉头一跳,仍旧什么都没说。这个女孩子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给搅成了一团乱麻,再次见到河欢之后,她就从混乱之中找到了唯一一个自保的办法:不说话。 “她的同伴居然真是用强硬手段闯进去的……有勇无谋啊。”河欢说到这儿,摇了摇头。“差一点,那个通讯器差一点就装进卫星里去了。现在,火箭发射了,林三酒的讯息却永远都要留在这个星球上了。” 吴伦目光一闪,忽然微微倾过了身。 “为什么?”她终于发出了被带走之后的第一句话,紧盯着河欢问道,“为什么……你听起来似乎真心有几分遗憾的样子?” 河欢微微一怔。 “你其实也想看到她走的,对不对?” 吴伦直直望入他的眼睛里,语气清楚而肯定。 1367 风雨欲来 ……林三酒已经在铜地码头整整一夜了。 这一个早上,没有太阳。 浓厚阴暗的云雾遮蔽了天空,压得它沉沉的,直往海面上坠。远方一场暴风雨已大军压境,从天地间抽离了所有颜色,只留下浓重的灰暗、重蓝和乌浑。急风激起了海浪的反抗,风浪相搏时传来的咆哮,隐隐震动着大地。 在集装箱码头上,时不时就有起重架上钢铁相撞时的一声锐响,仿佛要扎进世界的裂缝里。当林三酒坦然伫立在巨大的集装箱之间时,她恍惚觉得,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当然,这也是因为跟在她身后的郑艾艾,一直十分安静的缘故——她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忽然打破寂静:“你还能坚持多久?都过去一个晚上了。”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她。郑艾艾有点不安,抬起被捆绑住的双手,轻轻拨了一下耳边头发。 “我的意思是……你毕竟已经退化成一个普通人了。”她垂下眼皮,“虽然……我是不清楚为什么你可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动用进化能力啦,但你的身体素质依然和进化者没得比。更何况,我同事们还可以轮班换岗,补充休息……和他们熬时间的话,你是熬不过的。我认为……你现在放弃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的确,林三酒此刻与一个普通人无异。 昨天傍晚,当她打完了那一针肾上腺素的时候,郑艾艾正是因为瞧出她已经彻底退化了,才从收纳道具中取出了一个铁球形的束缚器——那显然是为了危险分子特别制造的,将人犯双手塞进去之后,不仅手上连一丝活动空间都没有,甚至连举起双手都很难办到了,因为每一只球状束缚器都足有五十公斤重。 那时,林三酒仍旧坐在地上,任她将自己的双手锁进了地上的球状束缚器中。 “那个……对不起,”郑艾艾低着头不看她,说:“要求就是这样。活捉了你之后,就要用这个东西……” 林三酒看着束缚器合上,两条胳膊都被漆黑圆球给坠在地上了,她试着想抬一下手——连动都很难动一下。 “如果太沉,你走不动的话,我会帮你抬着一点。”郑艾艾低声说道。 “那倒不用,”林三酒轻轻一笑,“你能不能先站起来?” 郑艾艾疑虑不定地慢慢站起了身。 “我带着它可能是走不动,”林三酒解释道,“那我不带它就好了。” 在短暂的茫然过后,郑艾艾忽然睁圆了眼睛——她意识到了林三酒还有后手,可是她意识得晚了一步。在这一刻,林三酒体内那一颗黑雾形成的肾脏骤然绽开,重新化散成翻滚咆哮的浓雾,急速涌进她的胳膊、双手,最终浓聚于她的双掌掌心,形成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铁球被炸裂成无数碎末的那一声轰响,及时提醒了郑艾艾;她慌忙退后闪躲、护住头脸,总算没有被激舞纷飞的碎片给划成瞎子——等她放下双手时,林三酒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还伸手在自己裤子上拍了拍灰。 “你……你……”郑艾艾想不出“你”什么才好,结巴了半晌,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甩甩手,感觉黑雾像退潮一样从双手中退去,再次回到她的体内深处,变成了一颗黑幽幽的肾脏——她可以让它拟化成自己所需要的能力,却不能下令让它好好待着、别回去当肾。 “这个嘛,说来话长。”她歪了歪头,往前走了一步,郑艾艾就往后退了一步。“我在上个末日世界里弄丢了一颗肾,等我要把它赎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原装的肾没了……留给我的,只剩下一个质地像是黑雾一样的‘肾’。” 郑艾艾似乎很难消化这段消息。 “这么久以来,它一直好端端地在我体内,尽忠职守地充当着一颗肾,以至于我都快把它给忘了……直到我第一次打了这个国家里的肾上腺素时,它才突然像是被激发出了狂性一样,化散成雾,充斥了我的整个身体。” 林三酒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时因为我的各方面能力一下子退化了三分之一,沮丧之下,我也没有仔细去考虑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忽然想到了一句废话。” 郑艾艾听得入神,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一时都忘了要往后退,问道:“废、废话?” “对,就是一直摆在眼前、最明显不过的事实,”林三酒冲她笑道,“说出来就是一句废话——正是因为它太明显了,反而成了灯下黑,我一直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东西,虽然起的是肾脏的作用,但它实质上并不是肾啊。” 天底下没有肾可以化散成雾气,在周身上下游走一遍,再重新凝聚起来变成一颗肾的。所以,答案是一句很简单的废话:那一团黑雾本身的性质,决定了它可以拟化成肾的形态,在肾脏的位置上发挥肾脏的功能。 接下来的问题,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它既然可以拟化成肾,那它可不可以拟化成别的东西?比如……进化能力? 经过仔细思考、试验之后,林三酒发现,她的运气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不幸中之大幸。假如她当时丢的不是肾而是肺,那么即使医院同样可以用黑雾拟成一个肺给她,对她此刻状况而言仍旧毫无意义:一旦黑雾拟化成型之后,轻易就不会有变化了。换言之,变成一个什么东西之后,黑雾就会老老实实地以那个东西的形态存在下去,不会中途更改。 “唯一一个把黑雾激活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打了肾上腺素,而它那时又恰好是一个肾。”林三酒一笑,继续说道:“如果它拟化成了肺,心,肝……那么不管我打多少肾上腺素,只会造成能力退化,却不会让黑雾有任何反应。偏偏就是这么巧……我真要感谢你,建议我们去打肾上腺素呢。” 郑艾艾怔怔地听到这儿,终于叹了一口气:“我那时以为我把消息告诉你们,是帮了你们一个忙……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帮上忙的。” “不过有好一阵子,这个发现都没有给我带来实质意义上的帮助。” 林三酒摇摇头,肾脏再次在她的一转念下,化散成为黑雾,充斥在她的双手双脚内;这一次,黑雾拟化的是她已经失去的肉体力量——它所还原的正是在林三酒打入肾上腺素那一刻时,她的能力水平。 “被激活的黑雾将我每一个细胞、每一个能力都卷过了一遍,连我的卡片库里都充斥过一次黑雾……我和韩岁平分析之后都认为,它那时恐怕是记住了我的能力形态,以便日后拟化之用。”林三酒一边说,一边缓缓朝郑艾艾逼近。“可是不管我怎么试,黑雾肾脏仍旧是肾脏,就是不肯变化成进化能力给我用。” 郑艾艾知道自己的进化能力现在在她面前不好使了,轻轻吞了一下口水,扬手叫出了一根长棍。 “为什么?”她双手举起长棍,抵挡在面前问道。 “很简单,”林三酒一笑,双脚蓦地跳离了地面。她第一次打肾上腺素时,退化还不算太严重;血管中翻腾的黑雾所重现出来的能力水平,是足以叫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进化者难以招架的——“因为我本身的能力还在,没有空位给它模拟呀。” 话音响起时,她已经化作一团黑影,从半空中凌驾于郑艾艾头上;那根长棍急急朝她迎面打来,破空时甚至发出了金石之声,显然郑艾艾这一下也没有手软。 林三酒在战斗时,身体犹如水流。她以一种人体几乎不能办到的角度一转,伸手握住那根长棍,在半空中以它一借力、拧过身,一脚就踹向了郑艾艾的头——当后者在一声闷响中仰身倒下去时,她也同时落在地上,长棍抵住了年轻姑娘的咽喉。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只花了五秒。 “你看,我不也是先空出了一颗肾的位置,才能让它拟化成肾的吗。”她轻轻地说,“托你的福……我现在什么能力都空了。我想让它拟化成什么,它就可以拟化成什么。” 且不提战力水平、战斗能力的悬殊差距,郑艾艾首先就缺乏战斗最重要的一点:动力。她原本就抗拒这一场战斗,在发现自己打不过对方的时候,几乎是顺理成章地认了输,被林三酒变成了人质。 不过,郑艾艾栽了这件事,很快就被探查情况的其他进化者发现了。 得到消息之后,各国派来援助的进化者,纷纷结束了在铜地码头内的巡逻搜捕,改变了战略:他们将铜地码头包围住了,除了头上的天空和身后的大海,他们似乎势要让林三酒无处可去。 在双方彼此试探、冲突,最终僵持了一夜之后,当清晨降落在世间时,天地俱喑,风雨欲来。 浪头逐渐激烈起来的昏黑海面上,停泊的货轮早已趁着夜色消失了。一艘艘铁灰色的庞然大物,仿佛是从乌沉沉的云层中、从灰白色的雾气中钻出来的一样,悄然铺满了海面;它们身上的武器与炮筒,已经毫不意外地将海路掐断了。时不时地,武装直升机从头顶划过,螺旋桨声在风中轰隆作响。 郑艾艾的神色越来越沉重,说话也越来越少;她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劝她放弃,林三酒多少也能猜出一些。 “你觉得我熬不过去,只是你的一个希望而已吧。”她转头望着军舰集结的海面,轻声说:“你现在很怕,对不对?你怕我真的能挺下去。” 郑艾艾张了张嘴。 “你对我没有恶意,我知道。” 林三酒没有看她,说:“你怕的也不是我。你的国家因为屈服于压力而派出人手对付我们这些进化者……那么当你自己成为阻碍的时候,你的国家会不会再一次屈服于同样的压力,将你也当作弃子?说到底,你我之别,不过是落地位置不同罢了。” 她回头看去时,郑艾艾的一张脸已经褪去了血色。 “你放心吧,”林三酒轻轻一笑,说不上是苦笑还是叹息。“你有如此运气,能从这茫茫世间找到一处故乡,我不会这样考验你的祖国。世间人事,经得起考验的太少,何苦逼到那一步。” 郑艾艾一愣。 黑雾从体内弥漫开来,她伸手扯断了绑住郑艾艾双手的绳索,低声说:“你走吧。” 林三酒转过头。 远方是即来的风雨、集结的军舰与等待吞噬掉她的海浪。 “……接下来的战斗,是我与这个世界的。” 1368 最后一步 上午九点五十九分的时候,铜地码头附近已经看不见一处空地了。 当林三酒站在码头铁架最高点上遥遥望去时,连她也不由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对于进化者来说,这实在是难能一见的大场面。 码头外的围栏在一夜之间内就被拆得干干净净,替换上了一排排沉默的重型步兵战车。一辆辆履带式运输车不断向码头靠拢,吐出了无数黑压压的军装士兵;不知多少台主战坦(括号内不看)克切断了出入口,无数支船载火炮、自行火炮黑漆漆的管口,都对准了码头。十余个装束不一、外表显眼的进化者,正零零落落地散立在整齐的军阵前方。 出乎意料的是,码头上竟然还有记者。当一架直升机从空中轰隆隆划过的时候,林三酒才发现原来那直升机上印着某新闻台的字样;几只摄像机从直升机肚子里探出来,等待捕捉着码头上的任何动向。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着,要将这一个小小的人影碾成碎末,就此消散在海风水浪里。 “前方不法暴徒听好,” 码头外,装在数个车顶上的扩音器再一次嗡嗡地响起来,震得沉甸甸的空气都在发抖:“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九分,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林三酒看了一眼手表,正好瞧见分针跳向了12,变成了十点整。她能想象到,在这片大地的远方,一支火箭正被强大推力高高推进空中,笔直地朝地外升去;它身上的乘客即将落进无尽太空,落进它的环星轨道。 “征途号火箭已经成功发射,你和你的同伙试图装进去的破坏装置,已被我方及时拦截!” 林三酒蓦地抬起了头。 通讯器被找到了?没能随着火箭一起被发射出去?那么……正如韩岁平担心的那样,别的机会都被一一掐灭了,事情果然被逼到最后一步了,成败将在此一举。 韩岁平的位置,现在绝对不能被找到。 林三酒又看了一眼时间。几人估测过,火箭进入太空大概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再加上卫星进入轨道、向地面回传出第一道信号的时间,意味着她要独自拖住对方军力至少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里,他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每一个能拿枪的人,都必须聚集到这个码头上,将全部精力都用于歼灭林三酒,这样才不至于发觉他们一行人的后招——要做到这一点,就得让所有人都以为,林三酒才是真正的危机。 她仰起头,朝远方空中的新闻直升机招了招手,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自己有话要说;过了好一会儿,那直升机终于犹犹豫豫地挪近了一些,从打开的机身内扔下来了一只话筒。 黑雾登时化散、充斥于体内,拟化成了她早已失去的肉体力量。林三酒纵身一跃,如海鸟扑鱼一般轻巧地抓住了那话筒,跳向了另一个铁架;等落稳时,头上那架直升机里探出的摄影机,也急急地跟着扭转过了方向。 她拍了拍那无线话筒,也不知道另一头究竟有没有反应,笑了笑。 “我本来不愿意伤害这个世界,”林三酒说道,“所以才想用和平的方式离开。但是既然你们不允许我和平离开,那么我也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这一段赶紧掐掉,”头上直升机里,有人匆匆忙忙地吩咐道,“不要播!” 林三酒仰头瞧了一眼那直升机——螺旋桨的狂风搅得她发丝凌乱飞舞,视野中乌云沉沉的天空被切分成了无数碎片。他们大概想不到,即使在直升机的呼啸风声里,他们的声音还是被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看来你们换策略了,”她轻轻笑了一声。这段话不可能被传出去,能听见的恐怕也只有那么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人。“不再隐瞒进化者的存在,倒是要把我们上升为人类公敌……将人类公敌在电视上公开处决,以后行事就方便多了。是这样吗?” 她自然得不到任何回答。军阵之外的车顶喇叭都沉默着。 “你们也不需要掐头去尾,移花接木地把我涂抹成一个恶人。这个忙我来帮你,听好我接下来的话。”林三酒有意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我现在决定破坏掉你们这个世界。我要让这里生灵涂炭。” 假如林三酒能够看到、能够听到千千万万电视机屏幕前,人们的惊呼、怒骂、诅咒等种种反应,她也不会多眨一眨眼睛的。她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此时此地要开始毁灭世界了——但是林三酒不知道的是,在她这句话出口之后,河欢猛地停住了脚步。 吴伦差一点撞上他的后背。 “不对,”河欢转过头,目光从几个随行男人的身上扫过去,最终落在了吴伦身上——她没有被铐起来,但她处于几个人包围之中,也只能一直跟在河欢身后默默地走。“她怎么会这么说?”他半是在问她,半是自言自语。 吴伦茫然地望着他。她听不见林三酒通过话筒传出去的声音;河欢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无线耳机,压低声音对她说:“林三酒为了要走,准备毁灭世界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毁了就毁了吧,”吴伦刚说完这半句,眼睛就红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不会的,她不会让几十亿人……” “我和你的看法一样。” 河欢见另外几个管理司成员都正望着自己,这才冲他们一挥手,领着吴伦继续往前走。他的目的地是码头前线,与林三酒短兵相接的地方。按照李司长的意思,吴伦说不定将会成为战局紧张时一个十分好用的道具。 “她如果是那种能够毁灭世界的人,这世界也早就被毁灭了。”河欢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我以为她的能力已经空了,却没想到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保留了一道后手。那么……在发射通讯这件事上,她会不会也有后手?” 吴伦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仿佛只要她不说话,就能阻止河欢继续往深里想一样。只是她的不合作终究没有作用,河欢没过多久,轻轻“啊”了一声。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管理司成员走近两步,问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联系李司长,”河欢皱起了眉头,说:“我们在一点上疏忽了。” 吴伦一拧头,盯紧了他。她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过了。 “疏忽了什么?”那男人问道。 河欢感觉到了吴伦的目光,朝她望了一眼,忽然咬了咬嘴唇,仿佛意识到了此前他不曾意识过的为难。在众人的目光下,沉默在他的唇齿间逗留了一阵,最终还是被语音冲破了,化作字句:“她有三个进化者同伴……其中两个人在卫星基地里的位置,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如果她有后手的话,那么一定会着落在最后一个人的身上……告诉李司长,我们现在需要找到韩岁平。” 1369 听那天地在奏鸣 当河欢转身疾冲出去的时候,码头上刚刚迸溅起了第一抹武力碰撞的火光。 无数坦(括号内不看)克的火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河欢四面八方响起来,不知多少炮弹,全瞄准了远处半空中那一个黑色人影。硝烟在眨眼之间就涂黑了昏暗天空,弥漫遮蔽了云光;大地的隐隐震颤,仿佛巨人被捂住嘴后闷住的一声哭号。 河欢没有回头也知道,林三酒动手了。 进化者的回击总是很独特。真正的风暴还没有来,码头上就先掀起了一阵小规模的龙卷风。小规模,那是相对于整个大自然而言;当他奔跑在嘶嚎肆虐于天地之间的狂烈暴风里时,他好几次差点被卷进半空里——一旦双脚离了地,连他也要去掉半条命的。 一颗炮弹不知被什么力量给远远打了回来,划过河欢的视野,遥遥落向他的左前方。在天光昏黑、烟雾翻滚的半空中,还有数颗同样被打回来的炮弹,四散着要在阵容中遍地开花。 “你看她这样打,还觉得她是在假装吗?”从河欢身边,响起了一个男人声音:“要我看,她就是要存心毁灭我们!” 河欢瞥了那说话人一眼。 整个管理司上下都分散出去找韩岁平了,他虽然如今有了调遣两个小队的权力,也未能例外。只不过在他把吴伦交给李司长之后,却被安排了一个“拍档”——此时这个拍档,正驾驶着一辆重型摩托,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河欢原本准备什么也不说的;但或许是他正身处于引擎轰鸣、炮弹炸裂、风暴呼啸之中,仿佛有了遮蔽,一句话也顺口而出:“你嫌她反抗得不够温柔?” 偏生就是这么巧,在他这句话出口时,炮弹声忽然哑了一哑,那个男人闻言不由冲他扫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太不谨慎了。 接下来的二十几秒钟,两个人都什么也没说。当又一股龙卷风咆哮着从远方席卷过来的时候,河欢冲那男人吼了一声:“快要过来了,加速跑!” 那男人明显微微慌了神,一拧右手转把,摩托加大了轰鸣,从河欢身边猛地冲了过去——在它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河欢一手抓住它的尾部,纵身跃到那男人身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双手抱住那男人头颅,轻轻一扭。 当他跳下摩托、继续朝前奔跑的时候,那辆摩托带着它的骑手一起翻倒了,打横扫了出去,撞上了一辆装甲运输车后,轰地一下撞开了一团火焰。 远处的那股龙卷风熄了。河欢早就察觉到了,林三酒甩出来的风暴都是有时效的;刚才瞥去一眼,他就知道那股龙卷风打不上来。 不过战地无情,谁死了都是有可能的嘛。 在出示过证件后,河欢冲过最后一道围障,终于暂时脱离了已经变成人间地狱的铜地码头,这才在彻底被居民抛弃的附近街道上慢慢停了下来。 话虽说得井井有条,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韩岁平。 河欢在末日世界中生存了这么多年,很少有如此恐慌的时候:不是怕死时的那种恐慌,倒更像是怕活着时的那种恐慌。他就像一头在浓雾里看不见前路的野兽,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出于生存本能;而往浓雾里走得越深,他越有迷了路的惊惧。 他靠在墙上,尽量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放一边,他现在必须得找到韩岁平——至于找到他之后又如何,等到了那一步再说。 假如我是韩岁平,我会躲在哪里?我的后招是什么?这二者之间,有关系吗? 那个家伙脑子灵活,常常会从出人意料的角度找到办法;女越以武力强闯发射基地时,二人肯定是有联系的。那么韩岁平当时明知道,武力强闯可能很快就会引起警觉,依然和女越一起决定这么干…… 即使通讯器被收缴了也不怕的原因……难道在原本就要被发射出去的卫星身上? 河欢眼中微微一亮,又皱起了眉头。 卫星身上没有任何异物,这一点发射基地的员工已经确认过了。在火箭发射之后,整个基地内部系统都被锁死了,以杜绝韩岁平对它的进一步操纵。所以在卫星成功发射之后,韩岁平就被拦在了外头,没法再通过基地系统动手脚了才对。 如果他是事先通过系统内部下好命令,让卫星直接朝太空中发求援讯号的话,又会产生一个问题——卫星该往哪里发讯号? 茫茫宇宙,谁也不知道林三酒的那一个弟弟在什么地方。之所以他们一开始决定要用通讯器,正是因为它们之间的讯号能找得到彼此……没有一个“目的地”的话,卫星讯号要么就会散落进太空里,要么就得老老实实回地面…… 回地面…… 河欢浑身一震,像是脑中有一场雾忽然被风吹散得一干二净。他知道韩岁平的后手是什么了——他甚至隐隐约约地知道了,该怎么找出韩岁平的藏身之地。 尽管他眼前一片漆黑,韩岁平依然清楚,林三酒动手了。 从铜地码头方向传来的咆哮、震颤,将整个城市都卷入了口中。由于全城戒严,他所在之处附近连一丁点人声也听不见;他盯着黑暗中唯一一条狭窄天光,感受着地面时不时的颤动,忍受着身边乱流一样横冲直撞的各种信号,屏息等待着。 外面的天地间,不知多少可以被翻译成语言的破碎信号,从他的感知中不断闪过去,韩岁平却恍如不觉。他觉得自己的全副精神,都凝聚成了一座探测塔——只要卫星一将讯号传回地面,他就能立刻捕捉住它。 通讯器被发现,也不算意料之外。假如能顺顺利利地把它发射入太空当然最好,不过若是这一步走不通,他还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既危险又曲折,是他的最后一招——假如这一招也不行的话,那韩岁平就真的黔驴技穷了。 现在看来,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基地系统内部命令中有一个小小的部分已经被他早先就篡改掉了:刚刚落入轨道的那一颗卫星,即将把讯号回传给韩岁平,而不是发射指挥中心。 一旦他收到了卫星下行回传的信号,他就清楚了卫星的位置,能够与其建立联接;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通讯器的特殊波长信号上传给卫星,将卫星当作一个太空中的“跳板”,让这段信号传向它该去的地方。 由于通讯器之间的特殊波长信号是可以彼此共鸣定位的,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信号从太空中发出去了,它就能找到接收它的另一头。要是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两块磁铁之间被一道墙隔开了;韩岁平需要先把一块磁铁扔到跳板上,让它被跳板弹出墙外——接下来,另一块磁铁就应该会把它吸住。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是头一次这么操作,压根不知道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更何况,这么做还有一个很大的风险:假如有人察觉了他的计划,当卫星讯号回传时,就能够顺着讯号找到他的位置了。 当然,大家都到了咬牙搏命的最后一刻,再担心自己的安全也没有意义了。 他的右手仍然保持着青黑色肢爪的模样,从黑暗中伸进了那一线天光里,充当接收天线。韩岁平用恢复原状的左手,摸索到那一只通讯器,将它打开了。林三酒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夹杂在炮火、风暴之中,依旧清清楚楚:“韩岁平?” “你怎么样?”韩岁平躲在黑暗里,压低声音说道:“还坚持得住吗?” 她的喘息声十分沉重,几乎像是随时都会脱力一样。那个黑雾虽然可以拟化成各种能力,却有一个致命缺点:它每次只能拟化成一种东西。这也就意味着,当林三酒从卡片库里拿物品的时候,她的肉身就和普通人一样脆弱;当她恢复成进化者的肉身强度时,她就动用不了进化能力。 “没问题,”林三酒咬着牙答道,“再来十倍火力我也能坚持。” “据我估计,讯号随时都会传到我这里来了,”韩岁平急忙又重复了一遍行动事项:“你做好准备,我会第一时间就把你在通讯器里形成的讯号,上传给卫星,同时为了混淆他们的视线,我会让你的声音在各个地方都响起来——” 他的话忽然被一个激灵打断了,伸入外头天光和空气里的肢爪微微一震。 “信号来了,”韩岁平这一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我现在马上建立连接!” 通讯器中,响起了林三酒一声吃痛时的倒抽冷气声——似乎是她一分心就被什么给打中了;但是,她显然将通讯器保护得很好。 ……要开始了,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韩岁平浑身一阵冷一阵热,仿佛他的整个人生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然后凝结在这一刻。在这一刻之后,是海阔天空还是天地俱喑,一切都会见分晓。 “一,”他找到卫星了。 “二,”他闭上眼睛,颤抖地说。 “三。”韩岁平以气息轻轻地吐出了这一个字的形状。 林三酒的怒吼声,通过通讯器,通过乱流般的信号波,通过无数接收器和播放器,响彻了天地之间;大半个城市之中,手机、广播、电视……所有能传递声波讯号的地方,都一起回荡起了她的声音。 “礼包,”她用尽了全身力量,像是撼动了灵魂才发出了一道喊声:“我在这里!” 片刻之后,这段林三酒的声音讯号从卫星上跳起来,直直落入了宇宙深处。 1370 海阔天空 那段讯号离开卫星之后的路途,就不是这个星球表面上任何一个人能够掌控的了。 它消失在茫茫宇宙中,就像一段梦远去于黑夜里。晨光究竟会不会来,这场等待又有多漫长,谁也不知道,谁也只能等。 在讯息刚刚跳转传送出去时,韩岁平只觉眼前一亮;还不等他抬头,黑暗就霎时被从头到脚洒下来的天光驱赶干净了。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手忙脚乱地就要爬起来,喝问道:“谁?” 河欢一手撑着井板,另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倾泻而下的暗蓝色天光中,正歪头看着他。 韩岁平慢慢直起身,四下张望了一圈。他第一次发觉,今天乌云密布,压低了天幕,像是即将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他直起身以后,上半身就露在了直通手井外面。在过去几天时间里,韩岁平一直蜷缩在仅有一米来深的地下手井里,漆黑得见不到一丝光,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周身都已经酸疼得难受了。 “讯号发出去了么?”河欢问道,就好像他们仍旧是同一个队伍中的伙伴。 只是一念及刚才那几分钟,韩岁平就不由轻轻喘息起来,点了点头。 河欢吐了一口气,转过头,看了看四周。“真的发出去了……”他闭上眼睛笑了笑,嗓音有点儿哑,轻得让人听不出他是什么心情。“对不起,是我判断错了啊。” 韩岁平一个字也没答——河欢这句对不起,他直觉地意识到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正在脑海中反复演练自己应该怎么才能从地下手井中冲出去;可是河欢的战斗经验显然比他丰富得多,对方已经居高临下地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堵住了他能想到的突破口。 河欢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噢,我都习惯成自然了。”他推开手井板盖,让它朝后方栽落下去,自己退后几步,给韩岁平让开了道。“出来吧。” 虽然带着几分戒备犹豫,韩岁平还是爬了出来。这里正是他与林三酒在一个深夜里寻找地下光纤交换站时来过的大院,手井的位置处于办公楼后方,几天来的办公时间里人来人往,却从没有人想到要打开井盖看一看。 “藏在他们自己家后院里了,”河欢微微一笑,说:“怪不得这几天不管他们怎么搜查,都找不到你。” “但还是被你找到了。”韩岁平想压下激烈乱跳的心脏,尽量平静地说:“求援讯号已经发出去了,就算你现在抓我走,也改变不了以后将要发生的事。而且,我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河欢摆摆手打断了他,好像自己刚刚睡醒懒得听一样。 “我没打算抓你走。”他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下来出了一会儿神。 韩岁平抿紧了嘴唇,等了一阵,见河欢始终怔怔地望着远方不出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河欢这才回过了神。“噢,”他摇了摇头,“我不想怎么样……你走吧。” 大概是见韩岁平仍旧满面戒备、一动不动,他不由又笑了一下。“你不走,那我就走了。” 河欢将双手都伸进裤兜里,后背都亮在韩岁平眼前,步伐松散地往远处走,似乎全没意识到自己有被从后袭击的风险。韩岁平愣愣地望着他,他始终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悠悠消失于视野之中。 ……如今浮上心头的,倒不是押错注的后悔。 河欢慢慢往前走,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这样松弛,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直笼在眼前的大雾已经散去了,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只剩下了一个清晰的选项——要知道,韩岁平并不是唯一一个会留后招的人。 说起后招,他也有。 在前方走廊尽头,墙壁上亮光一闪;河欢走过去的时候,看见那儿正贴着一面全身镜,大概是方便这里员工上班时整理仪容之用。他在全身镜前顿住脚步,打量了自己一眼。 他肌肤光洁干净,眉目舒展,眼角、鼻尖、嘴唇总是泛着桃花一般淡淡的粉意,不论是谁瞧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面容像女性一般精致的男人。不过当河欢盯着自己久了,让自己的面庞、身形和发肤都渐渐开始发生变化的时候,旁人就会发现,原来他另一个性别身份的气质恰好相反——此时镜中呈现出的影像,变成了一个剑眉星目、英气勃发的女性。 除了身上衣服不能换之外,河欢在数秒之间,就彻底变作了另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他还可以变作另一个身份,变成一个叫作岸苦的女性。 他将两重身份彻底切割了,甚至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仅仅变作过岸苦一次——也就是林三酒从工厂里冲出来找河欢、他清楚自己来不及脱身的那一天。那天他才刚刚转变完身份,加了一件外套,就正好与林三酒撞了个正着;好在后者没有起疑,似乎至今也没把他和岸苦联系在一起。 他早就想过,当河欢这个人走进绝路的时候,他还能作为岸苦而活下去——或者说,他还能作为岸苦,离开这个世界。毕竟以他对林三酒的了解,在逃离时刻来临的关头,她恐怕不会拒绝一个陌生进化者的求助。 所以说,后悔是谈不上的,因为他有后悔药。 但是……河欢伸手扶住墙壁,仿佛有点喘不上气。 浮上心头的不是后悔,却是一阵阵隐隐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假如他没有杀观地海风,假如他像丸青戈一样地拼了命,假如他与林三酒一起站在码头上……那么他此刻将充满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同伴,知道自己这条单薄的命,因为与人呼吸与共、命运相连,而真正有了分量。 只不过,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这一辈子恐怕也不会知道了。 平稳了一下呼吸之后,河欢恢复了男性身份。他先去换了一身衣服,上衣换成了t恤,裤子换成了宽松的高腰牛仔裤。只要将t恤扎进裤腰里,就是岸苦的一身女装打扮;衣服垂下来,就是河欢的一身男装打扮。 他回到铜地码头上的时候,天地间一片寂静。 炮火熄了,装甲车、坦(括号内不看)克重新列出了阵势。即使是轻型装甲车也有几十吨自重,哪怕是林三酒卷出来的狂风,也不能摧毁它们的阵容;只不过码头上的其他设施、建筑、人,此刻却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破败狼籍。零零落落的火势、遍地弥漫的血腥气、浓浓熏黑了天空的硝烟、载着伤员后撤的运输车……触目所及,尽是一片苍茫而冷漠。 那些被抬上担架的,那些被装入裹尸袋的,都谢幕了,都哑了声息。更多火力被驱赶上了战场,能够发出声音的,始终只有那一个无动于衷的意志。 “为什么停止攻击了?”河欢走向前线管理司的成员身边时,问道。 “据说检测到了一个发往太空的讯号,不知道有没有拦截住。”那人在管理司里级别很高,对许多情况都清清楚楚,平时是万不会这样详尽解释的,然而他此刻脸色微微发白,似乎也慌了手脚。与其说他是回答河欢,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不……我想可能没有拦截住……李司长都走了,他说情况紧急……” 原来他们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了。 “那个进化者呢?”河欢想瞧一瞧码头内的情况,但是前方被倒塌四落的铁架和货柜箱给挡住了,他看不清楚林三酒在哪里。 “她大概也巴不得有一个机会能休息休息吧,我们这边一停火,那边也停了。”那人抹了一把脸,好像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想,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对不对?就算她能想办法叫人来接她,谁知道要多久呢……就算来了新的那种人,再把他们也打掉,不就完了吗?更何况,我们还有那个女孩子……” 他说的,大概是正被好几个人看管起来的吴伦。 河欢忽然感觉口中有点渴,想了想,问道:“你有威士忌吗?” 那个男人像看精神病一样看了他一眼。 “没有?我想也没有。”河欢叹了一口气,“那大概是高层指挥官才会有的东西。你看,你我混到这个地步,以天生的尊严去换别人给的待遇,换来的待遇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那男人皱起眉毛,四下看了一圈,好像突然意识到了河欢的身份,得确保他身边有人保护他。“你这是在说什么话?” “没什么,就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河欢摇摇头,叹息着说:“你说,她要等多久才能等来接她的同伴?” “谁知道呢,”那男人微微松下了肩膀,“不过在她等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就能消灭她了。” 河欢没有作答,遥遥望着远方海天相接之处,望着林三酒可能存在的地方。 林三酒此刻浑身都在发抖。 她坐在一截被炮火打断的铁架上,双肘拄在膝盖上方,分不清自己一身是血还是汗。黑雾重新回归原位变成了肾,徒留下一具普通人的软弱躯壳,在浓烟与战火里,因为伤痛、疲惫、脱力而站不起来。 在她的脚边,通讯器被溅上了一片血,连表示连线中的绿灯光都被抹污了。韩岁平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状态,正急声问道:“……你能逃出来吗?你能撑到你弟弟来接你吗?” 说实话,林三酒不知道。就算季山青现在已经收到了求援讯号,他要多久才能赶到?一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月? 她清楚自己是逃不出去码头的,她逃出去也没有意义。女越被抓住了,丸青戈仍旧一身重伤;韩岁平的藏身之地被发现了,吴伦却不知流落到了何方。同伴们还没受到伤害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她此刻仍站在这里,仍在战斗,他们需要一个能制衡住她的优势。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逃。假如她今天注定要迎来一切的终结,她希望自己能站在战火里,与这个世界对抗到最后一刻。 “韩岁平,”她喘息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开了口,“你能帮我放音乐吗?” “放音乐?”韩岁平显然一愣。 林三酒抹掉了糊住眼角的血,又感觉到有新的血丝正在缓缓蔓延下来。她心念一动,黑雾散开,她手心里多了一张门票式的特殊物品【ultra ic festival】。 “在它放出的音乐声里,我的战斗可以得到辅助加成……有了它,也许我能撑得更久一些。”她对通讯器哑声说,“但是我的耳朵已经被炸得失去了一半听力,老实说,现在我听你说话都有点费劲。一会儿等炮火再起的时候,我怕我会什么也听不见了。” 韩岁平顿了一顿,似乎硬生生地咽下去喉间的什么东西一样。 “你听得有困难是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我知道了,我可以办到。他们有许多扩音器……不,我会尽我所能,让所有设施上都回响起你的音乐。” 林三酒微微一笑,低声说:“谢了。” 会是什么歌呢?她此刻倒是生出了一种孩童般的兴趣,想知道【ultra ic festival】会在此时此地,为她唱起什么样的歌。 柔和的钢琴声,轻轻地响了起来,像一颗颗落进昏暗天光里的冰凉水珠。轻碎浅淡的钢琴声逐渐清晰、逐渐广阔了,回荡在厚厚的乌云层下,被海浪推起来,一波波地推进了人间。当一个熟悉的男音从天地间唱起来的时候,林三酒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 原来这歌也是来自过去的老朋友。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她慢慢站起身。当她仰起头,望着天空中逐渐集结的昏黑风暴时,远处码头上起了一阵骚乱,似乎没有人能理解这歌声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忽然包裹住了世界。黑雾重新散在血管里,随着不断共鸣的歌声一起,一点一滴变成了她新的力量。 远方有人高声示警道“预备!她动了!”——这一声警报,也随即被歌声冲洗得干干净净。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无数炮火再次撕碎了空气,裹卷着要击穿一切的气势,映亮了沉沉暗暗的云层;大地颤抖起来,海浪咆哮着,军舰一齐转过了炮筒。与这个倾斜着要朝她压下来的世界相比,林三酒显得那么渺小。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她右手执着被自己血液染得湿滑黑红的【龙卷风鞭子】,脚尖轻轻给这首歌打着节拍。在冲过音波层时,一颗炮弹被那高昂起来的男声给拦住了速度,仿佛忽然犹疑起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林三酒脚下一蹬,迎空而上,抬手就以一鞭将其远远地抽飞了,消失在远方灰暗的天地间。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接下来,是无数更密集的火力。 她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不知道歌声响起来了多少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会再也动弹不得。她知道的,是自己将站在这里,直到一切的终结。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一团巨大的火球烧穿了头上乌沉沉的天空,以即将撞破星球般的气势,直直砸向了大海。被掀起的海浪仿佛终于脱离了锁链的巨兽,张口朝这一个码头吞下来;不知多少军舰被拦腰砸断,随着海浪形成的高墙一起冲入天空,又一齐以千钧之力砸落。 海浪顷刻间就吞没了林三酒,她以黑雾形成【防护力场】,死死抓住地面,身体在咆哮的水浪中被打得飘摇不定,仿佛不肯随波离去的一抹海草。她的耳中早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唯有脑海中的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高,仿佛是从天空中直接照进灵魂的光。 ……当海浪退去时,远方已经多了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的雪白圆环。 它的到来仿佛终于搅动了风雨,沉沉的雨点开始砸落下来,叫林三酒半眯起眼睛,也看不清楚远方。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仅看不清听不清,甚至连站起来也困难了;身后码头上到底掀起了多少惊呼,发生了多少溃逃,都像是另一场梦中的事,她只恍然不觉。 从远方翻滚的海浪之间,从那雪白圆环停留的地方,响起了一道轻轻的呼声。那声音穿越了风雨,穿越了咆哮,穿越了无数挣扎和追逐,落进了林三酒即将失去听力的耳中。 “……姐姐?”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1371 关于他们,关于未来 同一天早上八点半的时候,邓倚兰的心凉了。 她也没想到,她和张叔商量了好几天的计划,在她准备实施的这一天被堵死了。 “全部回自己房间去,”走廊那一头,有几个男护工一边走一边喊,将每一个还在走廊里徘徊的病人都赶回了房:“都走,没有通知不许出来!” 最后一句其实根本没有意义,每当他们确认过一间病房里的人都齐全后,他们就会把房门反锁上;走廊里尽是门板与钥匙回荡起的响声。 当邓倚兰被高喝声给吓了一跳的时候,她正站在走廊上等待张叔。 他最近给她讲了许多进化者的事情,有些听着匪夷所思、简直像疯人呓语,有些又叫她听了之后隐隐羡慕。二人讲得最多的,自然是今天早上这一场逃亡,计划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冒点险:每逢周三早上十点,都会有一辆运送果蔬肉菜的卡车开到院后食堂外卸货,到时二人准备偷偷混进卡车里离开精神病院。 刚起床时,邓倚兰往窗外扫了一眼,心里就升起了和天空中一样乌沉沉的阴云。要是今天下暴雨,那卡车还会来送货吗? 二人仍旧按照原定计划,先去院里给盆栽浇水,最后确认了一次监视死角。浇过水后,张叔与她分头去做准备;可到了预定时间时,她焦灼不安地等了十来分钟,张叔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护工,仿佛是今日第二个不详的兆头。 一个男护工走过来,朝邓倚兰挥挥手,扬声问道:“你是哪个房的?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回去。” “我、我是406号房的,”邓倚兰随口报了一个数字,一时心慌得手心都在发汗。她见那男护工虽然面生,却似乎挺好说话的样子,又问道:“请问,要我们回房是怎么回事呀?” 那男护工示意她快点上楼回房,给了她一个再短不过的答案:“今天全市戒严——诶,你!你往哪儿走呢?” 戒严? 邓倚兰脑子里空白了半秒,忽然回过神,赶紧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旁边一个病人吸引走的时候,匆匆跑向了楼梯口;她一闪身躲进水房里,耳朵里全是血液冲击的嗡鸣声。 全市戒严,那运输卡车岂不是不会来了吗? 张叔没来,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再在病房楼里等下去,迟早要被赶回房间锁起来,今天计划就泡汤了;可是就算她独自一人去了后院,卡车也不会来了,张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又有什么用? 邓倚兰也知道,理智的决定大概是今天先按兵不动,等下次机会。但她太想回家了,一想到要再等一个星期,那股浓烈的不甘就几乎叫她喘不上来气——她这段时间,全是靠着幻想逃离而撑下来的;那幻想今天明明应该成真了,却突然全成了泡影,她实在受不了。 而且,若是她在戒严期跑出去,是不是就意味着不会有追兵了? 几乎什么也没想,当护工伸头进来瞧的时候,她立刻钻进了水池与储水器之间的空隙里躲了起来。赶病人回房只是为了避免在戒严时发生意外情况;既然只是防护措施,那护工也因此不大警觉,草草看了一圈,就离开了水房。 在一楼的人走得差不多时,邓倚兰赶紧出去了。她不敢设想是否有人正通过摄像头监视自己,只大步跑向后门,一拉把手,却发现门锁上了。 她愣了两秒,好像不相信门锁似的,又徒劳地拉了几下。两道门板紧紧闭合着,摇也不摇。 后门走不了,岂不只剩前门大厅了吗?她得从一堆护士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去,绕一圈去后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今天硬闯让他们生出警惕,还不如安心等待下一次机会…… 想是这么想,邓倚兰在分岔口时却脚下一转,身体好像自己有了主意,拐去了通往前门的走廊。从大门口投进来的天光里,正聚集着好些个医院的职工,一齐仰头望着大堂里挂着的电视屏幕;一个护士正好捅了捅拿着遥控器的同事,说:“你把声音开大点。” 他们都聚集在大堂了,那么现在办公室里应该是空着的吧? 邓倚兰忙猫下腰,悄悄钻进了其中一间半开着门的护士站,四下一扫,悬在喉咙里的心总算是跌了回去。她站在门侧,耳朵捕捉到了从大堂传来的新闻播报声。 “疑有不知来源、身怀危险能力的不法暴徒,占据了本市铜地码头……” “目前大批……已包围了码头……” “……市民不得外出,一切等待通知。戒严期间违反规定者,可按扰治滋事罪判处十五天拘留……” 邓倚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猜到出什么事了。 又朝外扫了一眼,她发现众人的脑袋都高高仰着,全盯着墙上的电视。他们是背对着大门口的,或许她可以从众人背后走过——不,不行,大堂另一侧的保安正坐在桌子后,同样殷切地盯着屏幕。一走出去,她就会直接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 张叔原本是负责收集便装,让他们二人可以换下病号服的;如今张叔不知去了哪儿,她穿着一身病号服,寸步难行。 她回头扫了一圈房间里,发现没有一张椅子上搭着外衣。她焦灼得口干舌燥,目光下意识地在桌上杯子转了转,却忽然瞧见了一部电话。 邓倚兰正要走过去,只听远方冷不丁滚过去了一声闷雷——她以为是终于要开始下雨了,不料那雷声却接连不断地响起来,密集得不留空隙,摇撼得脚下大地都在微微发震;她急忙扶住桌子站稳,听见外头响起了众人纷杂的惊叫声:“真放炮了!我的天哪,好吓人……” 铜地码头上开火了? 进化者总不可能抵住现代军队吧? 邓倚兰稳住心神,匆匆捞起电话,朝墙上看了一眼。 墙上有一张表,列明了医院里各个分机号。她拨通了其中一个分机号,随着话筒里一响,走廊上也跟着响起了电话铃声——紧接着,话筒里传来了保安的声音:“喂?” “有人刚才趁乱砸了前院门口的摄像头,”邓倚兰也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怎么进入大脑的,听凭它从自己嘴里滑了出去:“你快去看看!” 不等对方有反应,她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她蹲在门口,悄悄探头往外望去时,发现那保安又“喂”了几声才放下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 太好了! 那保安才刚一出大门,邓倚兰立刻轻手轻脚地钻了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电视吸引了,就连她自己在经过时,也差点停下来跟着看一看。 新闻里居然在实时播放码头上的战况,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扫一眼都叫人心惊胆战——那些进化者,怎么可能在这种强度的战火里活下来?时不时,还有解说员的插播,为观众介绍这种“具有危险能力的不法暴徒”的来龙去脉——看来进化者的事,是准备要公开了? 她强忍住自己多看几眼的冲动;等她绕进后院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裂了。 除了从天边不断传来的轰鸣之外,后院里一片寂静,大门自然也上了锁。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好像随时会砸落下来压塌大地;远方天地间不知何时鼓起了狂龙一般昏黑暴躁的数道风柱,盘旋着,仿佛要将人间从地面上刮下来似的——离得这么远,邓倚兰都被强风给吹得黑发飘舞、衣衫猎猎作响。 四下一望,连一个人都没有。她赶忙躲去院墙底下避风,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她肩上一拍,几乎把她的魂都拍出躯壳——邓倚兰差点发出一声惊叫,转身一瞧见来人,立即将惊叫吞回去,小声说:“张叔!” 张叔往常没有什么表情的那张脸上,如今也因为激动紧张而一阵红一阵白。 “出了点问题,我只好来这儿等你。”他四下看看,把邓倚兰拉进摄像头的死角里,低声说:“我本来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听说了吧,今天戒严。” 邓倚兰赶紧点点头。“码头上和进化者打起来了,那辆卡车不会有了,”她带着几分无措地问道,“我们怎么出去?难道要爬墙吗?” 后院里有几棵高高的大树,一部分树枝树冠都伸到了墙外;假如能够先上树、再爬到墙头,那他们的确是能够翻出去的——问题就在于,墙的另一头什么也没有。假如他们从两三米高的墙上跳下去,摔伤了腿脚跑不远,不出十分钟就会被追出来的护工给抓回去。 “那倒不必,风太大,不安全。”张叔举起了手中一只鼓囊囊的塑料袋,在风雷声中说道:“你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什么?”邓倚兰眼中一亮,她太需要好消息了。 “我弄到了保安制服,两套,我们换上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见她急忙接过了袋子,张叔忍不住笑起来,“慢点!” “你太厉害了,”邓倚兰打开袋子,又惊又喜地说:“居然能弄到保安制服——” 她说到这儿,伸手将里头的一团布料掏了出来,浑身激流而过的热血登时一下冻在了血管里。她有几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将它抖了抖,一把扔在地上,又从袋子里掏出了另一大团布。 张叔弯下腰,捡起那团每张病床上都有的白色床单,埋怨道:“你扔地上做什么?快点换衣服吧。” 邓倚兰微微地打起了颤,手脚一阵阵发冷,盯着塑料袋里露出来的白布,不敢去看张叔。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张叔依然考虑得那么细致周到。 “我只弄来了保安服,却没有工作证,所以我们行动也要小心点,别让人起疑。”他抖开那一张床单,扬手甩到肩上,披了下来。“这都是男装,你个子不够的话,就把裤脚挽起来一点……怎么了?你哭什么?” 邓倚兰蹲在地上,觉得浑身力气都流泻光了。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但是气管、胸腔都因为哭得太厉害,而一阵阵地抽疼。张叔讲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世界,那么多属于进化者的故事,那么期盼离开这里、回到十二界……她在听的时候,竟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张叔永远也走不了了。 她感觉到张叔伸过来了一只手,她也颤抖着将手递了过去,紧紧地握住了他干燥、温热的手。 对不起,张叔,对不起。 “你是太高兴了吧,”张叔仍旧是同样的口吻,清晰、理智,隐隐有些激动。“我也是,我盼着有其他进化者来接我的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你看远处那些龙卷风,就是进化者造成的啊。” 邓倚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点点头,视野里已经全都花了。“对不起,”她小声地说,“对不起,张叔……” “你道歉干什么?” “不……没什么。”邓倚兰死死抓住他,只希望这一幕都只是一个梦,等醒过来时,她仍旧有同伴,有希望。 她慢慢松开了手。 抹了一把眼泪,邓倚兰尽量朝他一笑:“张叔,你先走吧。两个人一起,太显眼了……我随后跟上。” 张叔浑身都罩在一张白床单下,在脖子前方打了个结。他整了整身上床单,点点头说:“你说得也对。那我走了,你看我这样,像个保安吧?” 邓倚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像。”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后院墙下已经空了。地上的塑料袋在狂风之中窸窣作响,放眼望去,好像这昏暗沉重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她慢慢走到树下,抬头看了看,咬牙开始往上爬。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爬树,所幸四下无人,她总算是慢慢上了树干;只不过她的手上、脸上,都被刮得生痛,狂风一阵阵摇晃着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甩下去——等她好不容易爬上墙头时,回头张望了一眼。 远远地,张叔披着白床单的背影,仍旧在慢腾腾地往前走;前方已经有好几个人,正朝他围上去了。 在邓倚兰低下头、忍不住鼻子一酸的时候,她听见了远方传来的音乐声。 那乐声越来越广阔,像波浪一样席卷过整个城市,从病院附近所有的广播、电视、扩音器、手机上响起来,渐次壮大、悠扬起来,震得天地间的空气都在发颤。 这是一首她从没听过的歌。 它像飘散进草原上的无数野火一样,从四面八方的大地上升起来;那个嗓音如此真实地存在于人间里,向着灰暗,低沉却广袤的天空倾诉、嘶喊、引吭高歌。 邓倚兰听不懂歌词,却听懂了他在唱什么。 她慢慢地弯下腰去,蜷在墙头上,任每一个音节、每一下鼓点,从她的体内冲刷过去,穿破了她,奔向远方。大地在歌声中猛然震颤起来,说不清是什么的狂暴咆哮从天边响起,沉沉的雨点砸下来,雨幕遮蔽了天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即将在这一刻分崩离析,迎来终结。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邓倚兰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天空中的巨大火球,掀入高空的海浪,差一点还被摇晃的大地给甩出去……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天地间一片昏黑,暴雨如注。她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直发抖,却还奇迹般地抓紧了墙头,仍旧坐在原处。她抬起头朝远方张望,却什么也看不清。 歌声渐渐止息了,哗哗的暴雨声接管了世界,连炮火也哑了。 远方那一个夺去了汉均的码头上,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倚兰愣愣地出神时,一个清凉柔和的声音,代替音乐从整个城市里响了起来,仿佛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了大地。 “……我明白了。姐姐,你打算让这个世界怎么样?” 1372 四十亿之一与一 林三酒半倚在一个热热的东西上,已经动不了了。 她的身体濒临死亡,但她的生命却迎来了转机。对她而言,生与死,从未像此刻这样,挨得这么近。在昏黑雨幕里,她使劲闭上眼,挤掉了睫毛间的雨水,再次睁开时,看见那两个朝她冲来的人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姐姐,姐姐!” 有人将一只手探入她的颈后,托着她抬也抬不起来的脑袋,将她轻轻扶起身。季山青的声音被焦急惊惧给冲击得变了形,明明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孩子,现在除了一声声的“姐姐”,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 “别慌,”另一个嗓音从旁边响起来,语气锋利得能切断金属——“左肩膀,止血!” 与以前的柔和低缓相比,林三酒简直有点不相信这是斯巴安的声音。 “他们只来了两个人,我们的装甲车都还在,”有一个声音从背后码头叫起来,穿破了哗然作响的雨幕,“已要求增援,现在马上再次集阵!” 这明明应该是内部通讯系统里的命令,却从附近所有的扩音器上一起响了起来。太好了……韩岁平仍然平安。 林三酒微微睁开眼,沉黑色的天空下风雨肆虐,翻滚的乌云之中炸开一道闪电。雨点没有间歇地打在她的脸上,很快就冲得视野模糊了。她努力了几次,终于听见礼包在一旁慌慌张张地问:“姐姐,你说什么?” “……先别动手。”她试图用仍然完好的那一侧手臂撑起自己,斯巴安忙将她扶进怀中,让她能够稍微坐直一些。话一出口,两个人都顿了一顿;沉重的雨不断浇下来,一时间淹没了码头上履带碾压地面的声音。 “为什么?”斯巴安声气温柔地问道。 不管礼包在做什么,他的急救措施都正在快速起效。生命力的流逝越来越慢,她开始感觉自己又有说话的气力了。“这个……不是末日世界,”她望着眼前两个浑身都湿透了的人,低低地用气声说:“你们现在动手的话……世界就会结束,那么多条人命……都会死在末日里。” 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从四面八方的雨幕中回荡起来。这一次,没有新闻直升机能够要求“掐掉别播”了。 “……我明白了。姐姐,你打算让这个世界怎么样?”礼包轻轻地问道。这一句话,同样在大地上席卷出去,响彻天地。 林三酒怔了一怔。她没有想过,她打算让这个世界怎么样。 就在她尚未开口的这一刻,斯巴安忽然将她重新靠在了那个已不再温热的东西上——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原来是一个被雨水打得咚咚直响的炮弹弹壳。斯巴安长身而立,低声说道:“他们要动手了,我去挡一挡……放心,我只是挡。” 当炮火、枪击、暴风雨和进化者的能力袭击再一次冲荡起世间的时候,林三酒能感觉身下大地都在微微地摇晃。 但是她所躺着的地方,从天空中落下来的只有雨。斯巴安仅仅是一个人,站在这么广阔一片的战场上,却能把一切战火都隔在他的指掌之外;他眼前与他身后,成了两个世界。 季山青弯下腰,将他冰凉的两只手捂在了林三酒的耳朵上。 听力渐渐恢复了,思维渐渐清楚了;她终于敢让黑雾散去、重新变作了一颗肾,而不至于在失去进化者的肉体之后当场死亡了。她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分开了,有什么清凉的液体灌了进来,礼包正颤抖地哄着她:“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不痛了……” 斯巴安仅仅站出去了一两分钟之后,对面的枪火就再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停火不太一样;他们似乎被震惊给浸透了,沉默从惊惧中一滴滴落下来,汇成一片死寂。 一个是怎么打也打不死,另一个是完全失去了打的意义。 “前方不法暴……”扩音器里刚刚响起来半句,忽然被打断了;过了几秒,换成了一个人的嗓音,在雨声中朝他们喊道:“我是负责此次行动的少将,我要求谈判。” “扶我一下……”林三酒伸手抓住季山青的胳膊,说:“我要去。” “去谈判?”季山青一张脸被雨水洗得发白,乌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什么也不看,眼睛一眨不眨地只望着她。“姐姐,你其实不必的……只要离开这里,不管是死几千万还是死几个亿,那都是数字罢了。你可以现在就上船……接下来,都交给我们。” 这孩子看来是真的气坏了。 林三酒冲他一笑,环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重量倚在他身上,小声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你。” 季山青忽然一下闭上了嘴。 她由礼包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前方斯巴安的背影走去。他察觉动静,转过头;在沉沉雨幕里,他原本的金发绿眸都随着天光一起浓重漆黑了下去。“我想你可能有话要说,”他轻轻朝林三酒伸出手,湿透的衣服清晰地勾勒出了手臂的线条。“所以我让他们过来了。” 数辆装甲车开近了,探照灯的强光撕破了雨幕,在斯巴安切分出的两个世界之间,照映出一片明晃晃的空地。有几个一身戎装的影子从装甲车上爬下来,簇拥着前方一个男人,慢慢走了过来,远远地停住了。 “你们已经破坏了我们世界的安定和平衡,”那少将的眉毛紧紧皱着,盯了林三酒一会儿,问了一个相似的问题:“现在你想怎么样?” 林三酒的目光越过少将,越过他身后的人,落进了天地间更远的地方。 她有了个想法。 河欢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即使是在林三酒成功发出消息之后,对他而言,离开这个世界仍旧是一个遥远得微微有点好笑的念头。宇宙之大,甚至是人类心智不能理解的;她一条消息发出去,要花多久到达接收人的手上,而接收人又要花多久赶过来——以常理去想,似乎至少也得几年时间。 ……不过,常理这一次失效了。 “我会带你穿过边界,绕去码头的另一边。”他压下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转头对身边的女孩说,“你看见那个方向了吗?我们从那里冲过去,就能赶到他们身边了。” 吴伦浑身都湿透了,站在冰冷的雨水里,一边颤抖一边点头。她不敢看河欢,语气混杂着害怕和感激:“谢、谢谢你,救了我……你也和我一起过去吗,岸小姐?” 河欢点点头,抬脚跨过一具死尸,示意她跟上来。“如你所见,我也是一个进化者,”他听着自己的喉咙中发出了岸苦的嗓音:“我也要和他们一起走的。” 吴伦僵硬地绕开地上那一个不久之前还在看守她的死尸,匆匆跟了上去。“她会带你走的,”年轻姑娘小声说道,“我和她认识不久,但我就是知道……” 这一点,河欢从未怀疑过。 绕开战场、进入码头的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他明明应该趁着吴伦心怀感激的时候,把自己这一张安全船票再打造得牢实一些;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河欢就是懒得开口。 有很多念头和情绪,从脑海里翻翻滚滚地涌过去,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化不出。他觉得,就算他今天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也有一部分的他好像将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一片风雨里,看不清楚天光。 他生存了太久,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是否有过像林三酒、关海连那样为了什么东西而坚持过的时刻。 来接林三酒的援手,绝对是有能力把这个世界拖入末日的,但那个男人只是高高站在废墟上,挡下了所有的炮火。护着吴伦绕过大半个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一颗子弹能穿透那个男人的屏障,落到他们身边了;在即将进入林三酒一行人所在范围的时候,河欢忽然停了脚。 “怎、怎么了?”吴伦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前面没有危险了,从这儿一直往前走,”河欢指了指,说:“就可以走到林三酒身边。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发现你,不过我想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吴伦愣了愣,明白了。“你……你不和我一起去找她吗?”她有几分无措地问,“你不是也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河欢沉默了一会儿。林三酒不会拒绝帮助一个陌生进化者的……他此刻也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了。 “我……”他张开嘴唇,低低的声气被哗哗大雨打散了,吴伦听不听得见,他已经不在意了。“我想起来,我在很早之前,其实就做好了决定……留下来的决定。” 吴伦望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做了什么决定,自然就有一个相配的后果……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到这儿,抬起声音说:“你过去吧,我走了。” 不等吴伦有所回应,他就转身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他想去找一瓶威士忌,把酒倒进一只玻璃杯里。 除了铜地码头,整个城市都屏住了声气。在倾盆大雨中,每一条街道都被荒弃了,甚至见不到戒严时负责巡逻的人影。 邓倚兰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摔在了地砖上,膝盖、小腿、胳膊上全是一条一条血口,走在雨里时被雨不断冲打伤口,就像是在没完没了地受刑。理智上,她知道病院离铜地码头很远,即使坐车也得大半个钟头;但是脚下仍然在大步大步地朝前跑,即使她已经滑倒了两三次。 跑过去能怎么样呢?为什么要去呢?张叔已经出不来了。 她不是进化者,也不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汉均不明不白死去的码头,张叔慢慢疯掉的病院,甚至这个荒谬的世界,都让她生出一种想逃跑的冲动——但她没有想过要把过去切割,再将未来扔进风里。 驱赶着邓倚兰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的,大概是她压也压不下去的、想要说话的冲动。 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最终都将被埋葬于沉默之间。她,与其他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没有声音,没有面孔,没有形象;她是一个模糊、含混、庞大的共同体一部分,她只作为四十亿之一而存在过,没有作为一而存在过。 她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此刻想要干什么:她想要站在铜地码头上,叫他们看见她,听她说话。她想让那股力量携带着自己的声音,从每一个角落里响起来,她将再也不能被推开、被带走、被忽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在这一个暴雨倾盆的上午,邓倚兰第一次成为了邓倚兰。 但是,码头太远了。 码头上的声音被传遍了整个城市,她很清楚城市那一头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再怎么跑也赶不上了。要求谈判的少将嗓音,此时正从前方一家电器店里嗡嗡地回响起来——“你们已经破坏了我们世界的安定和平衡,你现在想怎么样?” 邓倚兰慢下了步子,在电器店前站住了。她张望了一眼铜地码头的方向,视野里只有一栋栋高高矮矮的建筑物。 那个叫林三酒的女性进化者——那个她曾经在电话里听过一次的女人嗓音——在沉默了数秒之后,低低地说:“你们对其他国家说,我走了就会破坏平衡,引来末日……这是真话吗?” “当然是真话了!”那少将紧接着说。他的声音也微微有点发抖,像是面临恐惧却无法可想时,反而生出了一股愤怒似的。 林三酒以气声笑了一下,在暴风雨里也听得清清楚楚。“是实话吗?你想好再回答我。我在这一个国家里……已经见识了满目谎言。” “这是污蔑,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你先把这个广播的东西关掉。” 邓倚兰心里一紧,直到听到了林三酒的声音又一次隔着商店玻璃,从无数音箱、电视、手机和播放器上响起来,这才松了口气。“我再问你一次。你们真的认为,有人来接我走,可能会引起世界末日吗?” 这一次,那男人的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 “我们……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林三酒从鼻子里轻轻哼出来的一声笑,叫邓倚兰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但是接下来的那句话,叫她仿佛被电给打了似的,浑身都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地发起了抖。 “既然已经有了世界末日的可能,那么我就破坏到底吧。”她轻轻地说,“把旧日的打碎,经历混乱和阵痛之后……才能有新的东西生出来。住在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理应有决定这片土地未来的权利。” 邓倚兰猛然捶打起商店玻璃,不断嘶喊起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喊得这样响亮、绝望,近似疯狂;但是即使她喊得嗓子都像撕裂般痛起来,她仍然能听见那个少将的回答,轻松地淹没了她的怒叫。 “我们就能代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他似乎不敢相信这种好运,在急切中仍想保持严肃:“让我来告诉你,我们全体一致要求——” “不,不,不要听他们说,”邓倚兰不断地砸在玻璃上,一声比一声高,仿佛每一个字都沾了血:“等我去码头,等我去码头啊!你们听得到吗,我有话要说!” 她也没想到,自己最后半句话吐出口以后,突然从商店里所有的发声设备上一起奏响了;庞大的声波从玻璃后扑了出来,回荡在街道上,回荡在城市里,汇成远远近近无数声嘶鸣:“我有话要说!” 邓倚兰被惊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倾盆大雨里僵立了好一会儿。她眼前尽是一片昏黑水幕,天光阴沉,只能看清路边被风不断摇晃的树,和空荡荡的人行道。 她低下头,抹了一下眼睛。 当邓倚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前方多了一个人。 “是你要去码头吗?”那男人朝她伸出一只手,眼睛里泛着沉沉的墨绿,笑起来时牙齿雪白。雨水从他的面庞上滑下来,仿佛在以己身去体会抚摩着他的每一寸轮廓,不忍跌落下去。 “来,我带你走。” 1373 世界的分叉路口 所有的探照灯,此刻都正集中在林三酒身上。 当她坐在强光里抬眼望向天空时,被染得雪亮的纷纷雨丝,就像划过了无数微小的流星。不远处,森森林立着一群模糊不清的黑影,背靠着无数装甲坦(括号内不看)克、火炮机枪。原本他们手握着能碾平屠戮一切的武力,此时却一时忘了自己的傲慢,目光紧紧盯着斯巴安刚刚带回来的两个人,好像要用目光钻透他们,审查他们,看看他们是否安全可靠。 直到其中一个青年一甩手,落下了一条长长的青黑壳爪,那少将才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收回了目光,好像在说,“又是一个那种人”。 “这个家伙蛮机灵,”斯巴安在韩岁平肩上拍了拍,笑道,“我半路上接到他的讯号,就把他顺便一起给你带回来了。” 韩岁平被他一夸,甚至连道谢都结结巴巴起来,简直突然变作了一个羞涩少女,赶紧低头走到了林三酒身边。 而另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看起来不知怎么竟有几分眼熟。林三酒觉得她很像汉均的妻子,但是汉均的妻子远没有这么苍白消瘦、瘦骨嶙峋;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打散了的积木,又被漫不经心地重新堆起来,仿佛总有什么地方被疏忽了、受了损伤,再也恢复不了原状——而她自己,似乎也清楚这一点。 “我……我是邓倚兰。”她的目光四下转了转,不知在向谁自我介绍道:“汉均是我丈夫。”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三酒一惊,差点跳起身来;一直谁也不看、只是低头给她处理伤口的礼包,急忙给她按住了:“姐姐别动。” 刚才正是邓倚兰不断高喊着“我有话要说”,被韩岁平听见了、扩了音,林三酒才会拜托斯巴安去找她;韩岁平还因此顺便搭了个便车,借助斯巴安之力,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可是到了这儿之后,邓倚兰却似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与她一样沉默的,还有吴伦。 二人都是没有进化的普通人,尽管没有要离开这世界的打算,却都走到了进化者这一边。此时她们脸上,也都浮起了一种相似的疑虑——林三酒很清楚,这是因为她们和自己一样感觉到了,现场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呢?”难为那少将忍着等了这么一会儿,终于发问了:“我们在讨论的是全世界人类的命运,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伤及无辜,能为大局着想,那么就应该服从管理、听从安排。” 话刚说完,他就泻出了几分怒气:“还有,你们没有必要把谈判过程广播出去。” 像是回应他,这句话又在整个城市上空响亮地穿破了雨幕。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要求他们“服从管理”? 此刻连暴雨都浇不灭空气里的浓浓硝烟味,整个铜地码头都因为双方交战,被摧毁得不剩一点旧日模样。这些人面对的不是手无寸铁、求救无门的普通平民,而是可能会终结整个世界的进化者;但是那中年人对林三酒说话时的态度,只能称得上是收敛了一点,却怎么也不像是被人掌握住了命脉、动弹不得的样子。 这就很古怪了。 “还服从什么管理?你不是说,都世界末日了吗?”林三酒微微抬起声音问道。 “是这样,是这样。”那中年人一挥手,说:“但是,只要你不再插手,愿意马上带着你的人都离开,我们在这之后自然可以加强控制,重建秩序,把这个损坏的平衡再给它恢复过来,这样就能保住全人类了。这是个大工程,只有我们才有信心办到,也只有我们才有能力办到。” 他又加了一句:“你在基地的那两个同伴,可以还给你。但是这几个属于我们的人,你们得留下来……犯了法不能一走了之、逃脱惩罚,我们要追究到底。” 林三酒心中对救回女越和丸青戈已有计划了,对此没动声色,只是扫了一眼在场的两个普通人。邓倚兰面色木木地站在原地,仿佛说的不是她一样;吴伦啜泣了一声,忍不住说:“不是的……我没有犯法。” “那自然会有人把你的情况调查清楚,你有什么可怕的?”那中年男人义正辞严的声音,也同样在整个城市里传开了。 这一句话,让林三酒再次体会到了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即使如今季山青、斯巴安都在身旁。道理,大义,高尚,都在别人的嘴里,无可反驳;她张开嘴的时候,就只剩下了真空,因为反对即是错。 “我从一开始就是要走,是你们不让。”她考虑了两秒,几乎哑然失笑,慢慢地说,“现在我倒是不急着走了。” “不急着走?”那少将问道,“你留下来要干什么?” “我们目的似乎都是一样的,都是想免除这个世界遭受末日的命运。”林三酒的每一个字,都会经由韩岁平的手,远远近近地回荡起来。那男人再怎么讨厌这一点,对此也束手无策。 “让你们来收拾我留下来的烂摊子,我怎么好意思?”她说到这儿,低声笑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说我把这个世界搞坏了,那我就负责把它修好。” “修……怎么修?” “第一步,世间万事,不破不立。” 林三酒抬起眼睛,一边思索一边说:“反正如你所说,平衡也破坏了,那我正好可以彻底打碎你们建立的旧世界……然后,就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包括留下来的进化者,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吧。他们理应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状态,选择一个对待自己、对待他人的更好方式。我和我的同伴会给这个世界护航的……等重建新的平衡以后,这个世界的未来跟你们,跟我,就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那中年男人半晌没有说话,即使别人为他举起的伞遮住了大半灯光,林三酒依然能看清他攥成拳头、仍在微微颤抖的手。从他额头上、血管里涨起来的血色不是来自于恐惧,却是另一种东西——如同被夺去了口中食,而慢慢将视线聚焦在人身上的毒蛇。 与毒蛇不同的是,它太庞大了。 “……你是想推翻我们?”那中年男人慢慢地说,“看来你根本没有谈判的意思呀。噢,你的朋友刚来,还不知道吧?” 他突然笑了一笑,转头对斯巴安劝道:“你不走,在这里是会退化的。” “作为枪,我不懂担心这么多。”斯巴安也朝他笑了一笑,还指了指林三酒:“你有问题,就去找拿枪的人。” 场面安静了片刻,只有暴雨打得对面的数把伞通通直响。 “你们太天真了。你以为换谁来,都能管得好这片土地吗?”过了两分钟,那中年人的声音,终于从大伞底下低低地传了出来。“你这样搞,这里马上就会陷入民不聊生的危险和混乱里……别的不说,你们知道教育怎么搞吗?知道经济怎么运转吗?知道我们毛细血管式的社会监控管理模式吗?你们一共四个进化者,说要帮四十亿人口重建社会,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他顿了一顿,说:“你想要只手遮天、倒行逆施,绝对是不可能的,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维护现有社会秩序。” 是因为握有女越和丸青戈这两个人质,才给了他底气的吗? 这个念头刚一浮上林三酒的心头,却见空地上有一个人影突然动了——她现在退化成了一个普通人,对动态捕捉得不灵敏了,直到瞧见那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影冲上前去一挥胳膊,“啪”一下打在那中年男人脸上,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那一下巴掌声,响亮地撕破了雨幕,回荡在城市上空。 “你干什么!”一个卫兵怒喝一声,伸手向她抓去——就在邓倚兰以为自己快被挨上、下意识一缩肩膀时,斯巴安的手臂已经稳稳地挡在了她面前。 才有人作势要举起枪来,就接二连三地僵住了。没有一个普通人,能够在他投下的影子之中动一动。 邓倚兰反应过来,冲对面的那男人狠狠地啐了一口。“放你的天屁,”她嘶哑着声音骂道,“我就是你们要付出的代价,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同意!我老公也是你们要付出的代价,他已经死了!” 不管怎么位高权重,那男人也只能僵立着挨她的喝斥。她好像在拿生命力作燃料,烧起了胸中蓬勃一腔火;每一次字尾的颤音都激得风雨飘摇,震得城市泛起嗡鸣。邓倚兰好像已经忘了世界,忘了明天,只为了要将话统统说出来——哪怕说完以后,就此永远沉寂在黑夜里,她也在所不惜。 不过有斯巴安在,她是不会有危险的。 林三酒想了想,转过身,低声嘱咐了季山青几句话。她身上的伤势已经减轻多了,但礼包果然一副不太情愿离开的样子,挨不过是她的请求,才总算趁无人注意时,转身消失在通往大海的方向——他对吴伦似乎有一种压迫力,他才一走,后者就轻轻凑了过来,叫了林三酒一声。 “怎么了?”她一回头,就意识到了这个姑娘正处于难忍的煎熬里。 吴伦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被冰凉的雨水打得不断发颤,湿透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对不起……我受了很多委屈惊吓和不公平,我也愤怒过,伤心过,连我妈妈都受了连累,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她说到这儿,就像是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抹了一把脸,镇静一下才说道:“可是……难道你要把领导层都赶走?都杀掉?有错误可以纠正……只把不合理的事情改掉,不行吗?他说对了一点,要是没有了人管,社会马上就会乱的。你们再厉害,也只有四个人啊。” 不远处,邓倚兰的嘶喊声正在渐渐地哑下去,仿佛一堆野火快要在风里耗尽了。 林三酒望着她,问道:“你……愿意让这个世界一直保持这样?” “不,我当然不愿意。我只是想,有一些缺点也可以改正的,不是吗?”吴伦近乎哀求地说,“有了你的压力,他们一定会改正的,毕竟对待进化者的手段虽然不对,但初衷是好的……对不起,我的妈妈还在这里,我不能让她的生活陷入混乱。” 当林三酒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答她什么才好的时候,只听前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她抬头望去,正好见一辆军车在雨幕里亮起了灯,引擎轰鸣着,转弯穿过了战场,朝远处疾驰而去。 “怎么回事?” 只要有讯号,比谁都耳聪目明的韩岁平抢先一步回答道:“我听见了,那个人说要回去汇报请示,让我们在这里等一阵子。” 话是这么说,那军车离去的速度却不像是要去汇报,简直像是要去送命。它不顾旁边还有装甲车或士兵,也不顾风急雨大、能见度低,正七扭八拐地高速往外冲——林三酒心中咯噔一响,正好瞧见斯巴安护着邓倚兰,急急地大步赶了过来。 “事情不太对劲,我们最好先回exod。”他一抬头,却不由一怔:“船呢?” 林三酒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什么事情不对劲?”她回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海面,一时间不详的预感把心都沉入了黑渊里去:“因为飞船速度足够快,我让礼包驾驶它去解救另外两个同伴了……为什么突然需要飞船?” 以exod的速度而言,到达目的地甚至不需要十分钟;有风雨遮掩,正好可以趁着谈判的时候,用它悄悄去把女越和丸青戈救出来。exod只是载人飞船,没有多少战斗力,在接下来十分钟内他们也不需要进入太空——按理来说,他们没有用得上exod的理由。 “联系季山青,叫他立刻折返回来,”斯巴安连解释的余暇都没有,朝众人招呼了一声,“先往海边走!” 或许是因为伤势没全好,或许是因为退化成普通人的体质,林三酒在接下来几分钟里的记忆,全都成了毕加索画面一样的碎片。她只记得自己被斯巴安扶了起来,匆匆往海边走的时候,她听见了一种奇异的、尖锐的、她以前从未听过的声音。 在听到那声响的时候,她几乎确信是这个世界的末日到了。不是进化者摧毁了它,而是一种更令人类绝望的威力,在天空中打开了地狱之门。 ……几分钟以后,铜地码头所在的城市上空,升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1374 不存在的答案 人类在受到创伤时的记忆,原来全是碎片。 韩岁平也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长一段时间的意识,当他还没睁开眼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天地间狂暴呼啸的电磁脉冲波。他犹如一片薄叶被扔进了数道风暴般的乱流里,被各个方向的力道撕扯着、拉拽着,誓要将他的意识神智全部搅成碎片——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蜷曲起了身子,喉咙间呜咽着发出了呻|吟。 ……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了。承载着他的成长、亲人、记忆的地方,从此是一片燃烧汽化后的废墟了。他的父母,那两双注视过他无数次的眼睛,他们抱过他打过他抚慰过他的双手……他们的血肉,如今都变成辐射尘埃,被滚热的风吹起来,吹向深坑之外。 那条爪子……再不把它收起来,自己会死在这里的。 仿佛过了一辈子,他才理解了这个念头的意思。又过了一辈子,他才终于将右臂恢复了原状。电磁脉冲波顿时像退潮一样远去了,却仍然沉在黑暗的海平面下对着他虎视眈眈。 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抬不起头,也爬不起身,身体好像有一大块都不存在了,被卷走了,他却还活着,作为一抹意识,在无尽黑渊里漂着。 “我……我在哪里?”他张开嘴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为什么没有光? 没有人回答他——黑暗中,周围的声音嘈杂尖锐得令人心惊。刺耳的警报声盘旋回荡在空气里,近乎凄厉地催促“尽快修补船体”;地板被人仓促慌乱的脚步震动着,夹杂着谁的哭腔“姐姐!”;一波波灼热的海水哗哗打在他身上,好像要将他活活烫熟。 过了好一会儿,韩岁平才发现,这些声音并不是他听见的。他的大脑直接感受到了声波讯号,耳朵里却是一片死寂。 “她的命能保住,”有一个人的喊声穿过了其他杂音,不知在对谁吼道:“接下来我负责,你赶紧去处理飞船!” 有人匆匆从他身边跑了过去,韩岁平想要张口求救,求他停下来看一看自己,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独自漂浮在黑渊里,好像要这样越滑越深、越滑越远了,再也没有机会被拉进人间。 从他身边跑过去的那个人,忽然脚步顿了一顿。韩岁平感觉到他似乎犹豫了几秒,随即季山青还带着几分鼻音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这里,还有一个。” 他突然升起了希望,连气也能喘上来了。不一会儿,韩岁平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蹲了下来。 “韩岁平?”是斯巴安的声音,正低低地安慰他:“不要紧的,你的眼睛应该只是暂时失明……我现在给你处理伤势。” 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岁平张开嘴,无声地问道。他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一个不同版本的故事。 “核弹,”斯巴安近乎冷静地说,“我们在进入exod的那一刻,被空气爆炸冲击波给打上了。季山青回来得及时,我们……没有全死。” 没有全死,那谁死了? “你先不要动了,”斯巴安按住他的肩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的伤势很严重。” 韩岁平垂下头,又一次昏迷过去。他昏迷的时间应该不长,当他醒来的时候,斯巴安似乎不在身边了,警报声倒是依旧盘旋着。尽管飞船受损严重,他还是能感觉到地面微微发震,耳边也响起了引擎的嗡鸣——他听得见了?exod在飞行途中? 韩岁平摸索了一下,从一张床上挣扎着爬了下来。他的视力仍未恢复,大半个身体都变成了死肉,爬的时候拖坠在地上,他甚至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爬行,身下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泛着血腥气的温热湿痕。 但是即使再痛苦,他也要去,他一定要去……抬头听了一会儿,韩岁平一点点朝漆黑中某个方向挪了过去。 手臂刚一化作肢爪,混乱的电磁脉冲波就像数千道钢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大脑里,叫他牙齿咯咯作响。好在飞船正以极速向高空冲去,冲出地面上的核弹爆炸余波范围;在这个高度上,他受的影响就小得多了,当然,他能感受到的讯号也少得多了——如果不借助外力的话。 喘息着,他将几乎不受控制的肢爪拖过来,将它搭在了一块平板上。讯号顿时汹涌地流进意识里,他微微呼了一口气——他找对地方了,这里确实是飞船的通讯系统,所幸天线还算完好,仍然能捕捉到地面上的讯号。 就算下一刻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韩岁平也必须爬过来。 因为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斯巴安说有一颗核弹爆炸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竟会出现一颗核弹。 在林三酒说她要重建这个世界的平衡时,韩岁平差一点落下泪来。他那时就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他不走了。他想随着自己的世界一起重新成长,见证她崭新的变革;其实有很多事可以做,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她传递讯息、设计图纸、铺展网络……他盼望着能够为了她的未来而彻夜不眠。 现在,那些激动的、闪光的、发涨的东西,都在他胸口中灰暗了下去,成了尘埃。 他一向觉得自己不笨,但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颗核弹。 “因为我觉得,你们可能会害死普通人,为了不让你们害死普通人,我先把你们和普通人一起害死”? 还是“我要保护这个世界,你们不让我保护,我就把这个世界炸掉”? 没有任何一种他能想出来的逻辑,能够解释那一颗核弹。韩岁平觉得答案说不定就在地面上;就是死在飞船通讯系统前,他也要爬过来,搜尽地面上每一个讯号。 季山青和斯巴安都不知道去了哪儿,他一个人独自伏在地面上,陷于黑暗里,意识随着天地间的无数过客扫向大地。城市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电磁脉冲波乱流;他不得不小心避开那一处原本是他家乡的废墟,往更远的地方搜索。 他像一条跌跌绊绊的幽魂,脑海里划过了不知多少碎片信息,仿佛无尽洋流一样;他连自己要找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大海捞针都够不上——直到他无意间撞进了一场父子的对话里。二人应该是面对面说话的,也许是屋里有什么能接收声波的接收器,碰巧叫他听见了。 视野里一片漆黑,唯有声音落入了意识中。那个稍稍年轻一些的男音,刚开口时仍有几分颤抖。 “一千多万人……”儿子说了两遍,吸了一口气。“都死了。” 茶杯与杯盖碰击的响声。 “嗯,不小的伤亡。”父亲沉声说,“闹得太大了,必须当机立断。” “可是——死了这么多人,”儿子抬高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人们不会忘记的……这件事会被记入历史……” 啜饮了一口茶的响声。 “你成熟一点。”父亲慢声教训道,“怕什么?我们还在,不出十年,他们自己就会为这颗核弹辩护了。” 韩岁平浑身一震,顿时没有抓住讯号,让那场不知是谁在进行的对话从脑海间消失了。他焦急起来,正想要将它重新找回来,只听身边忽然响起了季山青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他刚才过于专注了,竟没察觉对方走过来的脚步。 “死的人不能再多一个了,你跟我回去。”季山青带着几分焦躁,伸手扶起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姐姐醒来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韩岁平感觉到,他将自己架在了肩膀上。因为他的双腿完全不能走路了,季山青只好咬着牙,将他一点点拖回去——林三酒这个弟弟,似乎不以力量见长。 韩岁平沉默地任他拖了一会儿。 “……为什么?”他的声带好像受到了损伤,只有气流被吐出来,形成了这三个字。他其实是在问自己,问那一对永远也不可能回答他的父子,问丢下核弹的那一只手……出乎意料的是,季山青开口了。 “如果你是指那颗核弹的话,你的问题就问错了。” “……问错了?”他哑哑地用气声问道。 “根本就没有这个问题存在的空间。”季山青的语气很轻,很透,像在评价遥远天空里的一颗星星。“你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你看问题的角度就是错的,顺着这个角度,你永远也找不到答案,永远都要迷惑。” 韩岁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拿进化者一事来说吧,目标如果是为了防止民众生活受进化者影响,那你可以说他们很失败,因为监视起不了约束作用。” 季山青只来到这个世界短短半个早上,却似乎把该弄清楚的都弄清楚了。“可是,假如目标是为了压制体系外的武力力量,并将其化为己用,那他们明明做得很成功。” 韩岁平微微地发起抖;或许是失血太多,他越来越冷。 “拿核弹来说,目标如果是为了保护世界,那可以说很失败,甚至说不通。双方若是都不愿意伤害这个世界,那么有一千万种和平的办法进行改变,比如只摘除追责决策人,保留现行架构和基层实际执行人员,再决议修改框架……你从保护世界的角度去问为什么,问到你老死的那一天,也不会有答案。” 季山青呼了一口气。“可是,假如目标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么用核弹就很有道理,很成功。”他说到这儿,轻轻冷笑了一声,“或者说,遇上其他任何一群进化者都会很成功……可惜他们遇见的是我。” 他说到这里,叫了一声:“莎莱斯!悬浮舱修好了吗?” 韩岁平不知道悬浮舱是什么,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片刻之后,季山青把他扶进了一个什么移动的座位里。他被带回医疗室,重新卧在一张病床上,季山青就匆匆走了——似乎是看林三酒去了。 他一个人在病床上躺着,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不断地想起季山青那一番几乎是漫不经心的话,升起了一个噩梦般的念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了。 视力渐渐恢复了,景物又一次露出了模糊的色彩和轮廓。韩岁平使劲睁大眼睛,视线越来越清楚了,他才看清自己对面原来也是一张病床,床上也躺着一个人。 邓倚兰正躺在那儿望着他,眼睛灰白没有光泽。她的手探出了病床,似乎在等待着有人去握住它,给她一点暖意。她看上去,几乎称得上安宁平静;尽管不久之前她那一番激烈畅快、好像连自己都一起燃烧了的怒喊,仍然伴着雨声回响在耳边。 韩岁平颤抖着伸出手去,想抚上她的眼睛,却怎么也碰不着她。他慢慢地改而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吗?”他望着邓倚兰,视线再一次模糊起来。“季山青没有说透……但我猜到了。是我,是我把一切都广播公开出去的……在这一个城市里什么都瞒不住了,所以才有了核爆……把进化者和这个城市一起埋葬。” 他蜷起身体,死死攥紧了她的手。 “是我害死了你,害死了我爸妈,害死了这一城人的吗?” 1375 通向长夜,通向黎明 斯巴安走进来的时候,季山青听见了,但懒得回头。他正趴在医疗舱旁边,下巴搁在手背上,定定地望着舱里昏睡着的林三酒发呆。生活在脚下大地上的人类恐怕不会知道,刚才只需要一口,他们的世界就会被庞大无垠的黑洞所吞噬。 唯一一个知道的,就是此刻拉过椅子坐下来的斯巴安。 姐姐的性命保住了,其余一切伤损就不是问题了。她的身体、能力,目前都只是处于暂时性溃乱之中,全部可以恢复成原始数据,也正在渐渐恢复成原始数据。 但是,季山青依旧不敢回想自己在数分钟之前的心情。万幸,脚下世界没有被他吞噬,他也没有被自己吞噬——他还能够看到姐姐睁开眼的那一刻,他也不会害怕姐姐睁开眼看见自己的那一刻。 “……伤员目前都稳定下来了。”斯巴安一边打量着林三酒,一边说道:“她很快就会醒了吧?” 季山青真想像挥苍蝇一样,把他的目光给打散挥走,不过他没有动,也没出声。 “小酒还有两个同伴在对方手里,需要救援。” “你以为exod现在在往哪里走?”季山青终于没忍住,腾地直起身子说:“你做好准备到时下去救人就行了。” 斯巴安笑了一笑,看了就非常叫人讨厌。 他们经过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相处,都摸清了一些与彼此打交道的大致轮廓;对于斯巴安的那几招,季山青清清楚楚,却还是会被激出反应——只要他摆出那一副“你看,我就懂得从她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的态度,季山青就吃不消。 好在这男人知道见好就收。斯巴安坐回去,问道:“你也觉得那两人还活着?” “这么大的飞船升起来,他们又不瞎,肯定知道进化者没有全死在核爆里,人质当然得拿好了。”季山青冷冷地垂下眼睛,再次把目光集中在姐姐身上,说:“就算我们真的全死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杀了那两个进化者的。据我所知,他们似乎对于进化者的内脏器官,尤其是肾,特别有兴趣。” 斯巴安的手指伸入金发里,将它们都拢向了脑后,哑哑地吐了口气。“看来肾上腺素给他们的误会不小……” 季山青没有兴趣理会别人的感叹。 在二人沉默下来的时候,exod被打坏了一半动力系统之后,那种引擎不太正常的运转声就更响亮了。从医疗室观景窗外望去,漂浮着几丝云的大地仿佛凝住了,一动不动。在看不见人的时候,这个世界好像也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直到季山青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声音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开口说话。 除了斯巴安之外,好像也没有谁能够作一个合格的回声板了——而他又真是梗了许多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姐姐开口,”他听自己说道,“她醒来以后,只会更执着地要去改变这个世界,不可能一走了之。当然,改变不是问题……哪怕变成ai统治,或者回到史前时代,都只是技术操作、时间花费上的不同罢了。” 他当然没有向斯巴安提及过数据体一事,但斯巴安从未对他的能力产生过质疑。 “……你担心的是改变之后?”金发男人望着窗外,轻声接了下半句。 所谓“担心”,当然是夸大了的说法。对于季山青来说,一切人类的悲欢离合、梦想命运都是可以一键删除的数据而已。他在乎,是因为林三酒在乎。 “对。外力短期介入所产生的这种改变,是维持不长久的,尤其是在外力撤离之后。”季山青伸出手,握住了姐姐的手指,说:“我怎么和她说,我怀疑我们一走,这个世界过不了多少年又会恢复原样?” 他当然可以什么也不说,让姐姐心情平静地离开这里,反正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他见过姐姐在风雨中浑身浴血的那一场战斗,见过她倒下去时依旧不忘要保存住这个世界的执念,见过她在邓倚兰嘶喊时微微发抖的拳头。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以一己之力对撞庞然巨物的林三酒,陌生、悲哀、愤怒却充满希望,始终挣扎着在黑夜里发光。 如果这一场林三酒与世界的对抗是以欺瞒收尾的,那将是他自己也忍不了的对姐姐的背叛。 门口响起了一阵细微的骨碌声。季山青听见了,他相信斯巴安也听见了,但是谁都没有转头去看。 “或许你对他们太悲观,”过了几秒,金发男人答道:“从生物学角度讲,这个世界的人与其他世界的人,没有任何基因层面上的不同,不同的只是后天教化。” “我担心的就是,他们接受的后天教化已经深入骨髓了,成了思想基因的一部分。”嘴巴上说着担心,季山青的语气却很平静。“我比你掌握的东西要多些,我一来就吸收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数据。” 斯巴安发出了一声代表询问的鼻音。 “真要详细地从各方面说,写一本书也不够用的。”季山青低头望着姐姐,把她脸上的一根头发轻轻拨开,说道:“就说我正好想到的一个方面吧。一个生活稳定、衣食无忧的人类族群,却并没有在基础需求得到满足之后,去向上探索更高的东西,反而把安稳本身看作最大的幸运,把失去安稳看作最大的恐怖……在物质充足的社会中生活,却时时保持着末日难民式的焦虑。” 斯巴安知道他没说完。 “为什么呢?因为这种秩序并不是从他们本身德性中产生的,是在强力约束下被动造就的。作为一个族群,他们没有能力、没有办法自身产出秩序,所以对于任何可能的混乱,都有本能的恐惧。这种焦虑恐惧是不理智的,所以他们才愿意交出其他同等重要的东西去换。” 季山青轻轻一笑,说:“举例来说,这个世界上另一种对待进化者的方式,其实细究起来是很不安稳的。” “原来还有另一种方式吗?”斯巴安挑起了一侧眉毛。 季山青简单给他介绍了几句。“说起来好像不复杂,不过使用这种方式,首先就需要教育民众,使其具有一定的逻辑判断力。当发现一个进化者的时候,要依靠目击公民本身作出逻辑判断、并且采取负责的行动,才能使后续程序正常进行……接下来,一个地区都会接到警报,大家各自依据情况自己清离现场或闭门不出,更别提可能还有和进化者打交道的人,听起来就够乱的,对不对?” 他也不为了斯巴安能赞同,继续说:“在这种必然混乱里,人学会了怎么保持动态的平衡,怎么由自己产出秩序。但是很可惜,这并不是主流,并且这种方式往往会遭到劣币的淘汰。大部分的世界,还是铁掌攥起来的沙子。” “这就成恶性循环了。”斯巴安喃喃地说,“因为无法对外部事务负责,所以也学不会对外部事务负责。强力约束下,没有自我产出秩序的能力,就也越离不开强力约束。” “是的,当个体意识到自己没有力量时,他就越赞叹爱慕顺服拥有力量的东西。”季山青叹了一口气,“在变革中,我们固然可以充当约束的力量,但是……” 斯巴安想了一想,哑然失笑。“对,”他从椅子上滑下来一些,松松懒懒地倚着它,望着天花板说:“那就等于是我们凭更高等级的武力,向新的一部分人授予了权力。” 季山青点点头。“所以我们一走,更高武力不存在了,次级武力就会占据授权者的地位。而权力嘛……从来都只对它的来源负责。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掌权的人不同,其余一切又恢复原样了。唯一治本的办法是人的改变,却恰好是我们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做到的。这一点,只有这个世界中的人可以做到。” 他说到这儿时,忽然发现林三酒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他感觉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突然一下归了位,心脏也可以重新跳动了;他急忙伏上去,颤声叫了一句:“姐姐?” 斯巴安站起身,往远处走了几步,在窗边停下来。 当林三酒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目光第一个就落在了季山青身上。被她看见的那一瞬间,他都忍不住发起抖了——仿佛黑暗从星球上滑下去,光芒燃烧起了地平线;一切又有了色彩,有了形状,有了意义。 “礼包,”她哑着嗓子说:“我……在船上?” 季山青已经忘记该怎么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他都不知道斯巴安是什么时候走回来的,当姐姐的目光转开时,他才又像是一下子落入了黑夜里——尽管那只是短短的片刻。 “其他人呢?”林三酒稍稍动了一动,用胳膊撑着自己坐起来,用还不太清楚的声音问道:“我记得……是核爆?他们受伤了吗?” 门口那一个骨碌碌的响声,在这一刻往房间里挪了进来。 屋里几个人都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目光一齐落在了来人身上。 吴伦苍白着一张脸,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她迎上来的目光空洞洞的,好像不管看谁,都能从那人身体里透过去,茫然地落进虚空里。 “吴伦,”林三酒刚坐起来叫了她一声,后半句话就凝在了喉咙里。 吴伦坐在一张轮椅上,原本是腿的地方,现在只遮上了一张毯子。 她的眼睛慢慢在几人身上转了一转,干涩得好像几乎能让人听见眼球擦刮的响声。 “我是……刚从韩岁平那里过来的。”她的声音很低,才开了一个头,就好像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韩岁平说,他与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了,邓倚兰也死了。” 林三酒的面色一下子白了。 吴伦愣愣地盯着那张单薄地堆在轮椅上的毯子,说:“来自这个世界,又要回到这个世界里去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将回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出声。季山青已经隐隐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吴伦轻轻抬起头,一颗眼泪掉下来,划过了她的面庞。 “对不起,可以……可以让我选择这个世界的未来吗?” 1376 告别,上路 在两百七十八日之后,exod离开了那一个星球的大气层。 当林三酒站在观景窗前,望着幽黑中渐渐远去的那一个蓝绿色星球时,她知道自己恐怕永生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原本以为会和她一起走的人,最终有许多都没有走成,永远留在了那一个世界里。吴伦,关海连,河欢,丸青戈……有的在抗争过程中,已化作烟尘随风而去;有的仍旧踩在那一片土地上,决定要把自己当作钉子,留下黎明。 邓倚兰被安葬在了一处风景怡人的山坡上。汉均的骨灰已经随着城市一起消失了,所以在下葬时,林三酒就将那张属于汉均的电话卡,放进了邓倚兰交握的双手里。在那一天有幸躲过了核弹的各国进化者中,有一些留在了原国,有一些请求林三酒带他们走,还有一些移居到了吴伦所在的国家,提供真正的援助——郑艾艾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以及未来可能加入他们的千千万万的人,面临的将是一场漫长的奋斗。林三酒一行人尽力把能做的都做了,离开的时候却都清楚,脚下大地上的这场奋斗才刚刚开始——因为说到底,能真正为世界带来改变的,只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每一个人。 林三酒总是模模糊糊地有一种想法,却很难用言辞把它表达出来,只是觉得进化者的到来与否,似乎从来都不是问题根结之所在。进化者像陨石一样砸入这个世界中,激起了危机也激发了转机——它是导火索,一部前传,一根拉开帷幕的绳子。 就好像发生了瘟疫、人道危机或环境污染一样,“进化者”也只是一个问题;是问题,就有解决的可能性。只不过与其他末日世界相比,这个世界真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在诸多末日因素之中,唯有“进化者”这一种,能够理解与被理解,能够接纳与被接纳,并且和这个世界的人们一样向往安宁、自由与和平。 作为唯一一批离开这个世界的进化者,林三酒一行人自然有责任回到十二界去,将这个世界的存在广而告之。没有人能开出通往现代世界的签证,就意味着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林三酒必须提醒未来所有可能会被传送到现代世界的进化者,他们不必再伤害、再争抢,如果对这个世界不做出威胁,那么它也会变成他们的新家园。 家园……林三酒摇了摇头,轻轻笑了自己一下。 能这么想,说明她还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觉得未来一定会更好吧……不管是对本地人而言,还是对传送去的进化者而言。 “姐姐?”礼包在身后叫了她一声,“你在这里啊。” 林三酒回过头,冲他一笑,向他伸出了手。她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谈不上智慧绝顶或魅力过人,竟能得到季山青这样一个亲人——这让她对上天的感激之情简直无法以语言描述。“你想陪我一会儿吗?” 在这一次差点永别的分离之后,她觉得礼包好像有什么地方产生了细微的不一样。就好像他终于开始意识到,林三酒并不把他看作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人,而是把他看作自己生命本身的一部分。如果有什么比站在姐姐身边更让这孩子高兴的事,恐怕就是成为她的骨,她的血,她的一部分了吧。 季山青像小猫一样无声地走上来,靠在她的身边。二人一起望着那一颗星球,半晌没有说话。 “你觉得,这个世界未来还会重蹈覆辙吗?”林三酒轻声问道。 季山青沉默了一会儿。 “在我的数据库里,有这样一段话,是由一个不太出名的人说的。” 林三酒听着他轻声说:“一个社会是什么样子,就等于全社会所有成员一起合力的结果。每一个个人,在每一件事上都有许多选择权。要不要为利益造假行骗,要不要欺侮弱者,要不要因意见不合举报他人……每一件具体的事,都是由具体的人做的。单个人的命运或许会有随机起伏,但是对于千百万人组成的族群,其命运就一定会忠实符合因果律。最终社会所呈现出来的面貌,就是无数人在无数事上反复选择的后果。” 季山青抬起头望着她,说:“姐姐,你觉得那片土地上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未来的世界就会是什么样的。” 林三酒没说话,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二人站在原地,看着那颗星球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吴伦和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今后在那片土地上是如何努力的,作出了什么样的改变,都成了茫茫宇宙中一颗小小尘埃上的故事。 “姐姐,时间差不多啦。”季山青忽然小声提醒了她一句。 当她离开观景窗,与礼包一起走回控制室的时候,林三酒觉得,有一部分的自己,也好像是永远留在了后面那个世界里,永远存在于风雨和歌声之中……而前方,则是她自己即将铺展开的未来。 在控制室里,女越、韩岁平和斯巴安,以及另外几个一起跟上来要前往十二界的进化者,都已经在等着他们了。昨天斯巴安和季山青在讨论了几个小时之后,定下了今天这一次聚会——说是需要大家一起坐下来,商讨接下来的路程。 老实说,林三酒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已经一致同意说要回十二界去,exod身上也有一些需要换部件的损伤,只有拉回十二界才能处理;有星球位置的话,一路过去应该就可以了吧? “过去一段时间里,我们没说过,我和季山青是怎么找到那一个现代世界星球的。” 等众人都坐好之后,斯巴安站起身,打开了控制室前方的宽大屏幕。原本屏幕的白色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消退得干干净净了,半个控制室的墙面都换成了一片宇宙的深黑,呈现出了飞船前方的景象。乍一眼望去,就好像飞船控制室的一半都融入了太空里。 斯巴安立在漆黑宇宙前方,一头金发隐约闪烁着光边。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开了口:“宇宙是无边无际的,只靠星际航行,哪怕穷尽有生之年,我们也无法到达另一头。” “十二界很远吗?”不知是谁问了一声。 “不知道。”斯巴安一笑,说:“别误会,我知道应该怎么回十二界,却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因为我们找到这一个世界,并不是靠着这艘飞船……我们是搭了一个便车的。你们看到前方那一个小小的点了吗?” 林三酒眯起眼睛看了看。那有点像是一块漂浮的巨大陨石——或者是一个小小的星球? 她感到斯巴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转过头,果然瞧见他正冲自己微微笑了笑。 “那是一个很小的星球,现在还在慢慢的成长过程当中。幸运的是,它和我是熟人,在此之前,exod也是一直停放在它身上,才来到这片宇宙里的……”大概是知道除了季山青之外,众人都听得糊里糊涂,斯巴安转过身,指了指那一个小点。 “这个星球本身,就是一个生命体,它叫母王。” 1377 宇宙是一颗洋葱……? exod的引擎轰鸣声渐渐止歇了。 随着气压阀门嗤地一声打开,一列包裹在防护服里的人鱼贯走出飞船,抓着飞船外壁上的抓环慢慢走,一点点适应着这个全新的重力环境。 巨大圆环趴伏着的地方,是一片荒凉的红褐色大地,弧形地平线上,是宇宙间深幽绝对的黑。铺满砂石的大地上,夹杂一条条像是被风拉长的浅白沙丘,犹如毛笔溅开的痕迹。这里没有生命,没有光彩,却有一种荒芜而寂静的美。 林三酒很难相信,她脚下就是当初“香巴拉”里的母王。 据斯巴安所说,地心深处就埋着母王和它的神经;随着这个天体本身的逐日增大,母王也将跟着向成熟体发展。作为和他一起经历过香巴拉的人,林三酒始终忘不了自己在地洞里的那一幕幕——在她的想象中,地底深处那一颗核心大脑周围,正伸出了无数条白色神经,紧密地将尘埃石块捏成了一颗天体。 母王是可以长大的,天体就是它的“血肉”。它可以主动捕捉宇宙间的各种物质,将其添加至自身“血肉”里,因此不必像真正的行星那样,要度过宇宙意义上的漫长时间,才能一步步变大。以行星的标准看,它现在体积还很微小;质量不大所以引力也不大——大家都还不太适应这种重力环境,八个人才走了没一会儿,季山青就吃了一个马趴。 林三酒刚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被礼包从防护服内部通讯里听见了。 “我回去了!”他威胁道。 说来也可怜,明明是个数据体,只要他抛弃这具身体,随时可以穿梭太空的……林三酒冲他招招手,礼包顿时忘了要回去,笨手笨脚地想赶上来,结果又摔了一跤。 女越、韩岁平和另外两个进化者,都跟在季山青身后,走得比他还费劲;等他们好不容易走到地方,斯巴安都等半天了。他脚边撂着一大摞的钢索,正站在exod肚子底下——如果离远了看,exod现在就像是一只甜甜圈,伸出一圈小脚立在大地上,肚子与地面之间的距离,正好能站下一个人。 “大家把钢索都准备好,”斯巴安从通讯系统中吩咐道,“各找一个飞船支脚,将钢索一头在支脚上固定住。” 这个任务本身倒不值得一说,只不过林三酒也没想到,礼包堂堂一个数据体,穿着沉重肥大的防护服动手作业时,简直笨拙得令人心疼——她干完了自己的活,看他几眼,只好又去把他的活也干了。 接下来,斯巴安又拿出了一根长棍状的东西来。林三酒发现,套上白色防护服以后,连一向容貌震慑人心的斯巴安,看起来也不禁有几分傻里傻气:尤其是当他用那根棍状物扎入大地里的时候,远看活像是一只白胖蚊子正准备开饭了。 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将它拔出来之后,走过来将那东西递给了林三酒,说:“像我刚才那样,扎下去之后稍微往下一探,它自己就能很轻松地从土壤中分出一条甬道。” “其实我还是不太理解,我们到底在干什么。”韩岁平咕哝了一声。 自从离开现代世界之后,他的精神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只是和女越不一样的是,他绝口不提现代世界。甚至大家有时谈起主动留下来的丸青戈时,他也一般不说话,似乎是打算彻底把那个世界切割掉。 “很快你就知道了。”斯巴安倒是很有耐心,“大家在地下分出甬道之后,将钢索伸进去……对,就这样,一直放到尽头。” 林三酒将钢索推进了土地中的小圆孔洞里,让它顺着甬道落了进去。现在,钢索一头固定在飞船上,一头掉入了土壤下方的甬道里。 “我现在通知她,把这些钢索抓住。”斯巴安声气柔和地说,好像母王也只是个小女孩子一样。 “啊?”有人迷惑之下,忍不住发声问道,“谁?” 要来了,林三酒一手握住钢索一头,不由吸了一口气。她和在场其他进化者不同,她是见识过母王的,她猜到斯巴安要干什么了。 套在防护服里的斯巴安,转过身去,背对众人;头盔通讯系统里沉默下来。不过片刻以后,林三酒就感觉到脚下大地微微地震了起来——并非是地震时那种摇摆感,而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深处穿行。 在林三酒脚边,原本软软盘在地上的钢索,猛然之间全被地下一股力量给拽直了,紧紧地绷在飞船与地面之间,甚至将exod给拽得一歪,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吱嘎响声。一道一道钢索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似的,接连跳了起来,在半空里绷得笔直;就在众人各自惊疑不定的时候,斯巴安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了起来:“任务完成,母王在地下的神经系统已经把钢索给卷住了。” 有了母王在地下拽着,exod就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地面上。这颗天体的引力不大,exod在这里顶多也就只有几吨的分量,还不如地球上一辆卡车沉;所以在斯巴安和季山青来的路上,他们就是这样把飞船固定住之后,再由母王完成接下来一段路程的。 在隐隐的迷惑之间,林三酒也不由暗暗有些心惊。把飞船固定住,显然是怕飞船被甩下去……但是在无风无波的真空宇宙间航行,又有什么力量能把飞船从天体上甩下去呢? 况且,母王的身上又没有推动引擎,怎么往前走? 待众人返入exod之后,她和礼包、斯巴安一起回到了控制室。半面房间的墙壁上仍旧实时呈现着前方的景象:红褐色大地,一路延伸向地平线的沙丘,和幽黑太空里遥远的数点星光。 “我那一天在接到了姐姐的讯号之后,发现离我们并不远,”季山青蜷在椅子里,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马上和斯巴安一起循着讯号来源赶到了它的发射地点……但是到了一看,那一片宇宙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找错地点了?”林三酒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没有找错。当时一切分析手段都能证明,讯号就是从那一片空荡荡的虚无之间传出来的……然而周围近万公里的范围中,除了我们来时的方向,连一块漂浮陨石都没有。” 季山青说到这儿,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了一下——只需想一想,也知道那一刻对他来说有多惊怖。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来话长,那时母王正好就在附近。” 坐在前方另一把椅子里的斯巴安,转头接上了这句话,答道:“它的体积质量都还比较小,万一被行星引力吸引,可能会变成一颗卫星,所以一般来说,它都会避免过于靠近行星,当我驾驶exod落地时,它就停留在远方太空里。” 林三酒眼角余光中,觉得好像前方屏幕上上的图景微微颤动了一下——当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时,却又没发觉与刚才有什么区别。 “我们把飞船停在母王的表面上,由它继续往宇宙深处前行,寻找你可能得所在地……当我们正在商讨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大洪水’就到了。”斯巴安说到这儿,用手抓了抓一头金发,回望着大屏幕说:“不等我们反应过来,母王就带着我们主动游进了大洪水。当大洪水的光芒散去时,我们在刚才明明什么也没有的地点,发现了那一个现代世界。” 接下来自然就不用说了。 “你们是被大洪水传送过去的?”林三酒一下子明白了,“所以我们要回到末日世界,也同样是要靠大洪水吗……等等,刚才屏幕图像是不是颤了一下?” “没错,母王可以找到大洪水……”斯巴安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或者说,它的运动方式,有助于大洪水的出现。这一点,季山青解释得比我清楚。” “姐姐,”礼包对着颤动的屏幕景象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只是耐心解释道:“一般飞船都是靠介质推动才能在宇宙间前进的,真空里介质稀薄,所以才需要携带大量燃料。母王本质上属于一颗有生命的星球,没有引擎或燃料,它的前进方式就很有意思了……我认为,它是通过某种手段,使它周身成为一个独立空间,压缩前方空间,使后方空间膨胀,这样一来,自己就‘落进’前方空间里去了。” 理解物理学所需要的想象力,林三酒一向觉得自己没有,于是只好一声不出地听。屏幕上的图像震颤越来越频繁了,但是却非常轻微:与信号不良时的图像抖动不一样,它像是视野里的宇宙正在不断地缩小又放大——与此同时,从屏幕一侧的坐标数字上来看,他们在太空中的位置正在不断往前走。 “它这种扭曲空间的前进方式,好像很容易引来大洪水。”季山青也望着屏幕,轻声说。“我一直就在想,大洪水本质上来讲,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三酒盯着屏幕,眨了眨眼。星球前方仍旧一片漆黑,只是她总隐隐约约地感觉,好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或许酝酿不是一个正确的说法。 “直到我们被送入了大洪水以后,”季山青仍在喃喃地解释道,“我才终于明白了大洪水的本质。姐姐,你还记得你在荤食天地里看到过的那一幕吗?就是你在维度裂缝中看见的那一眼……” 林三酒腾地坐直了身体,差点让礼包滑下去。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时空气、物质都在以极速向裂缝之间涌去,狂风仿佛把人的思维都给吹散了。她一直在怀疑,那是自己的幻觉——被强行撕开的裂缝深处,为什么会有一颗小小的星球? 母王似乎猛地被什么力量给抛了起来,屏幕上的图景顿时歪倒了;在林三酒险些被甩下椅子的时候,她先一把按住了礼包。等她重新坐稳时再一抬头,发现整面屏幕都黑了下去——没有开灯的控制室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几乎能叫人连空间感都紊乱了。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道。 “大洪水和那裂缝,其实性质很相似。”礼包喃喃地说,“在大洪水和裂缝出现之处,就意味着那一点上空间与时间的维度已经全部塌陷消失,不再能被观测到……换句话说,我们所处的这一层宇宙破洞了。” 宇宙难道也可以“破洞”? “那破洞之后呢?”林三酒坐在一片黑暗里,茫然地问道。 “就像是我去找你那时所发生的一样,我们从破洞中掉到了另一层宇宙里……你看。” 林三酒闻言抬起了头。最初,她仍旧觉得自己看见的只有一片漆黑;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大屏幕没有消失,在它展示出来的黑暗深处,正漂浮着一颗小小的、发亮的灰尘。在半分钟之前,那个坐标上明明还是空荡荡的,现在却多了一个星球。 “我们刚刚从大洪水形成的宇宙破洞中落了下来,掉进了另一层宇宙中。”礼包轻声说,“前方应该就是另一个末日世界了。” 1378 新世界的第一天 当年从裂缝中遥遥一瞥时见到的景象,如今又在大洪水之后重现了。 母王仍旧停在了遥远的太空里。随着exod向着远方星球越驶越近,屏幕上那一颗星球也越来越大;望着它,林三酒仿佛被一种令人喘不上气来的庞大力量给压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 即使理智上听明白了礼包那个“一层层洋葱”的比喻,她依然感到很难真正理解这个事实。宇宙怎么会是一层层的呢? 过往学习到的一切规则都不再适用了,她以前从未想过宇宙竟也会“破洞”。即使不断在末日世界穿行,她始终以为宇宙就是宇宙,是唯一且无限的,永远稳定地包容着一切;无论是末日还是洪水,都只是针对人本身的而已。 如今她的感觉却像是一低头时,发现脚下大地忽然碎了,跌落进了虚空里,留她空落落地没了任何生存规则支撑。一想到自己随时可能会掉落进另一层未知宇宙中去,就好像一切都要失了重。 “飞船将于十五分钟之后着陆,”莎莱斯永远平静的声音从广播系统中响起来,唤回了林三酒的注意力:“请全员做好准备。” 哪怕是礼包,也不知道前方是一个什么世界——这声通知一落,集中在大厅里的众人都微微流露出了几分紧张。 “大家都已经从我这里拿到签证了吧?”季山青的声气软软的,好像没有什么气力。他坐在长桌一头,看起来也有几分无精打采,举目环顾了一圈说道:“我检查过,这个星球上还没有出现大洪水的痕迹,所以传送规则应该仍然有效。” “14个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的呢?”女越高高举起一只手问道。她最近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活泼样子,就林三酒观察来看,她似乎很会利用斯巴安对女性的原则吃其“豆腐”,听说昨天还让斯巴安给她读了诗。 “理论上来说,进入现代世界之后,传送时间就被无限暂停了。”季山青平淡地答道,“我认为,从我们离开现代世界那一天开始计算是最有可能的。” 这么说来,他们还得等上十多个月,才能等来下次传送。 签证官协会里大量积存十二界签证的消息也说了,失散后的联系方式也交代过了……飞船在地面上停稳之后,林三酒在心里检查了一下,发现再没什么可嘱咐大家的了。他们会尽量保持结伴同行,不过即使意外分散了,也还是可以在十二界再相聚。 飞船降落的地点是在一片山间森林的空地上,引擎声像潮水一样席卷下来,淹没了半片山头,冲起了许多林间的鸟。等众人都下了飞船之后,林三酒回头望了一眼。 斯巴安独自倚在门后,金发隐没在阴影里,眼中的通透碧绿仿佛又凉,又在燃烧。他不仅是在望着自己,也是在望着这一个末日世界——二人之间只有十几步距离,他的眼神却好像是隔了一条遥远的河岸。 “你不走吗?”她问道。 “走,边走边说吧。”斯巴安被唤回神,哑然一笑,沉沉喉音像扫过的羽毛一样颤动着人的神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二人走下飞船的时候,他垂下眼睛,又抬起来,目光仿佛划出了一道绿波。“你觉得我今年多大岁数?” 外貌看起来像是二三十岁,可是放在进化者身上,这实在不能作为参考。大概是看林三酒一时没答上来,他倒是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多大。” 莫非是没有父母吗? 林三酒刚想到这儿,斯巴安正好低声说道:“我被隔在你和他人的时间线之外,足足一世……我猜要等到我生命的开头和末尾到来时,我才能得到最终的安宁。有时我真希望旁人能够理解我的处境,但转念一想,就连我自己也不理解。” “我……我不明白。”她皱起眉头说——这难不成是诗句吗?太不好懂了。别的不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还能等待他生命的开头到来呢,不是早就有过开头了吗? 斯巴安吐了一口气,好像不愿意多说。“没关系,你以后自然就知道了……哦,季山青叫你呢,好像不高兴了。” 林三酒抬眼一扫,果然瞧见礼包正耷拉着眼皮嘴角,站在前方路上等她;她顿时升起了一种孩子哭闹时家长不好意思的心态,忙招手将礼包叫过来了。 最近这几天,这孩子似乎总有点疲累,过来牵了她的手,就不说话了。 尽管众人一路戒备,但是直到下了山,也没有遇见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山下有一个绿意茵茵的小镇,镇上大部分建筑都是独栋民居,奶黄色的墙壁、砖红色的屋顶,像积木一样洒落在葱葱绿树之间。乌鸦、野孔雀、松鼠……在宁静无人的街道上飞来扑去,叽叽喳喳,一见到人,顿时一哄而散。 马路边的汽车已经蒙了一层尘,路边各家信箱里塞满了没人领取的信件和报纸,树枝灌木不知多久没人修剪过了,将头上、路边、脚下都铺上了一层枝枝蔓蔓的绿影。一行人走在小镇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似乎生怕惊扰到这一片无人之境。 顺着马路走了十来分钟,韩岁平第一个顿住了脚。 “这里没有人工信号,”他一边说,一边举起肢爪,把它像天线一样在空气里转了几圈。“我什么都听不见……要进屋瞧瞧吗?” 从现代世界搭便车跟上来的三个进化者,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转到了林三酒身上——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也早知道谁是说话的那个人了。 “走吧,”林三酒有点不大好意思地说。 她如今恢复了全部战力,身体也被季山青精心调养到了巅峰状态;再加上一个斯巴安坐镇,众人心里底气都足得很。他们随意挑了一栋屋子,发现内部一切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民居模样,墙上挂着的画,边柜上的小摆设,丢在沙发上的书……好像随时会有人推门回家。 “打开电视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旧新闻一类的呢,能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女越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韩岁平刚说了一句“我感觉不到电视讯号,没用的”,电视就“啪”地一下亮了,露出了一个背对着镜头的人影。 那人留着漆黑的齐肩短发,穿着西装套装,背对众人,在一张凳子上坐得笔直,一动不动地面对着一堵蓝墙。 房子里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屏幕底下滚过去一行字,就像新闻下方的通告一样:8月19号下午5:24分,蜂鸟镇,蓝墙人游戏发布,目前游戏正在进行时中。 “什么?”有人颤巍巍地吐出了两个字,是搭便车跟上来的进化者之一。 立即有人拍了说话人一下,示意他继续看屏幕。 “欢迎加入蓝墙人游戏!”一行字忽然滚了过去,仿佛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由于此前一次新游戏发布会没有被成功阻止,所以现在蓝墙人游戏已经启动。请在本小镇范围内找出电视屏幕上这一个面对着蓝墙的人……记住,要在蓝墙人转过头来之前。” 女越仍攥着那遥控器,指节都发白了。 “这个蓝墙人……”她用气声说,“是不是正渐渐往屏幕这个方向退过来?” 1379 一找就找着了 “啪”一下,电视暗了。黑漆漆的屏幕上,映出了八个人挤在一起的倒影,八张面目模糊的人脸,影影绰绰地漂浮在沙发上方。 “啪”一下,电视亮了。那个背对着众人的黑发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正一点点地朝众人退近来。 女越又开关了电视两次,当电视屏幕再度亮起来时,季山青低声说:“不用再试了。电视就算关上,蓝墙人的倒退还是不会停,这显然是一种计时手法。” “我要是没开电视就好了……”她低下头,扔开了遥控器。 没开电视,也会有别的办法把他们拖进去,毕竟他们已经身处这个世界了。在场谁也没怪她,一时却没有人出声——众人都盯着屏幕上那个慢慢靠近过来的后脑勺,被笼在一种被冻住的死寂里。窗外鸟叫声异样地清楚尖锐,仿佛是特地要贴在窗子上让他们听的。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从蓝墙人的移动速度和距离来看,在他贴到镜头上之前,我们只剩下十五分钟左右……到时间,他可能就会回头。”季山青说着,将林三酒的手拉得更紧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八个人必须分头找才有可能找遍这个镇子。” “要、要落单?”有人忍不住反问道,“那会不会太危险了?” “对于我们来说,电视上的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才是真正危险到来的时候。”季山青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们可以分成两两一组,安全点。” “组与组之间,直线距离不要超过三百米。”斯巴安说话时,那种沉稳的态度,多少叫众人微微放心了一些:“有危险就示警,我会第一时间赶到。” “有通讯器的人和没有的组成一队,”林三酒赶快补了一句。季山青早就把一个通讯器丢给了斯巴安,这样一来,剩下的三个搭便车进化者就都可以配上一个拥有通讯器的人;而他自己,自然是要和姐姐一组的。 “姐姐,我没有这个世界的数据,”出门时,他低声对林三酒说,“我可能已经离数据流管库所在的那一层宇宙很远了。” 等众人各自分开四散的时候,离他们第一次打开电视看见蓝墙人才过去了两分钟不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林三酒此时甚至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情况;直到她抬脚踹开了隔壁一家大门,这才总算缓出心思问了第一个问题:“我们手上没有线索,又是这么大一个镇子……到处乱找的话,十五分钟恐怕不够用的吧?” “是的,”季山青站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答道:“这种一户户打开门找的笨办法,除非撞大运,不然十五分钟之内不太可能有任何收获。” “那我们怎么办?”林三酒大步走进去,四下扫了一圈:“……一楼没人,我去厨房找找。” 礼包回过神,赶紧小跑着跟上来,攥紧了她的衣角说:“在这个过程中,或许我能发现一些隐藏线索……姐姐,你不要找人,你找蓝色墙壁。” 林三酒一怔,顿时明白过来。找人的话,那么要搜的地方未免太多了,床底、沙发底、壁柜里……到处都可以藏人,会大大拖慢他们搜索的进度。既然蓝墙是一个决定性的关键条件,那他们找蓝墙就行了——没有蓝墙,就算是有人在,又怎么能算得上是蓝墙人呢? 加快速度之后,不过十来秒时间,她就确认了这栋房子里没有蓝墙人。二人重新下了一楼,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赶去——在他们穿过客厅时,电视屏幕“啪”地一下亮了,屏幕上仍是那个坐在一面蓝墙前的人,黑漆漆的后脑勺正朝着他们缓缓靠近。 “别看,”林三酒拉上礼包,“你说过,那就是计时而已,我们走。” 二人又如法炮制地搜过了下一栋房子,又一块电视屏幕也亮了;但除此之外,他们既没找到蓝墙,也没找到任何线索。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往前的时候,林三酒腰间的通讯器里忽然传来一声遥遥的女性惊叫:“我找到了!他在这里!” 这么快?离众人分头开始行动,过了才不到一分钟——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惊疑不定。 惊叫的那女人名叫芦画,正是现代世界来的进化者之一,好像是和韩岁平一组的——她的惊叫声刚一落下去,韩岁平的声音果然就响了起来,因为离通讯器更近而清楚多了:“我们在松果街128号,就是从第一栋房子出来后右手第五间……你们快过来!” 林三酒赶快示意礼包跟上,脚下一转,就朝128号的方向飞扑了过去。不等接近,她就远远地瞧见了韩岁平和芦画的影子;怪不得他们第一时间就能报上门牌号——因为他们压根就没进房子里去。 这一栋房子的入户门被漆成了蓝色。 一个人背对着人行道,坐在蓝门前方的一张凳子上,西装下的后背挺得笔直。他的头发黑漆漆地披散下来,像蜘蛛网一样爬满了整片后背。 林三酒赶到的时候,韩岁平和卢画正死死盯着前方的蓝墙人,一丝声息都不出——在一片死寂里,唯有风轻轻吹过枝叶的沙沙声。那蓝墙人毫无动静,几个进化者也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原本说过会第一时间赶来的斯巴安,此时却不在现场。林三酒心里刚刚升起疑问,只听她和韩岁平腰间的通讯器同时响了,惊得她一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的,正是斯巴安的声音:“我们也找到蓝墙人了……在一家托儿所里。” “我、我们也是……”女越跟上了一句。“虽然不是一面墙……他坐在一块蓝色幕布前面。” “都别轻举妄动,”斯巴安沉声吩咐道,“不要靠近他。” 门口那个蓝墙人仍旧没有一点反应。 几个进化者对视了一眼,一起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马路上。 “怎么会有这么多蓝墙人?”芦画用颤巍巍的气声问了一句。 “不,不太一样,”礼包握住了林三酒的手,小声说道:“电视上的那个蓝墙人留的是齐肩发,这个蓝墙人的头发太长了……喂,你们那边的蓝墙人有什么和电视不一样的地方吗?” “你这么一说,有、有的,”女越急忙答道,“我们看见的这一个,是歪着头的……” “我找到的这一个,是站在一堵蓝墙前面的。”斯巴安说道。“电视上的蓝墙人仍然在后退,计时既然还在进行,就说明我们都还没有找到真正目标?” 大家找到的蓝墙人,多多少少都和电视上的不太一样……林三酒一时想不出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低下头正想朝通讯器里问一句时,只听“哐啷”一声,前方响起了似乎是椅子腿拖拽过路面的声音。 一个布满黑发的后脑勺,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离她不过几步之遥。 “散开,”季山青一把抓起她的手,冲韩岁平二人喊道:“分散开,别让他碰上你们!” 四个人分成两个方向,登时从蓝墙人的背后飞奔出去;林三酒冲出去之后回头一看,发现她看见的仍旧是那蓝墙人的后脑勺,与她仅有二十来米的距离了。 “他追的是你们,”韩岁平在通讯器里喊道,“他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芦画隐约叫道:“他们能看到那蓝墙人的正脸吗?” 来不及回答了,林三酒现在只想要再次加快速度——但季山青的喘息声清楚而沉重,显然快要跟不上了。他的每一下脚步都像是砸在马路上的,仿佛下一步就会跌倒。当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时,她没有回头看,只是停下脚一把抓过季山青,抡起胳膊使劲将他甩向前方人行道上,吼道:“你快走!” 椅子腿的拖拽声,贴着她的后背停下了。 林三酒撒腿就跑。 1380 蓝色背景墙 绝对,绝对不能停下脚步。 高速奔跑下,狂风吹得林三酒的长发在耳旁猎猎翻卷;偶尔有几丝漆黑头发刮到眼前,又一闪而过。即使正在奔跑,手脚仍旧冰凉,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忍着没有伸出手将自己的头发一把扯下来。 不止有她的瞳孔颜色浅,她的头发也比一般亚洲人的发色要更偏褐一些。在现代世界中度过的十个多月,她始终把发型保持在一个短短的男孩头上——也就是说,现在她头上随风飘舞的那一头乌黑长发,根本不是她自己的。 或者说,在被那蓝墙人贴上了后背一瞬间之后,她的头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如果再被贴上一次,她会怎么样? 不管她跑得再怎么快,蓝墙人始终保持在身后十几米的距离上,根本抛不掉。可是她只要一缓下脚步,蓝墙人的凳子就会忽然“哐”地一声被拽近,朝她贴过来——她只能维持着自己的最高速度,避开视野内一切涂成蓝色的东西,一直不断地跑下去。 “你们千万不要停,”礼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也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万一被追上,就会开始蓝墙人化……给我几分钟,这个镇子里一定有线索的,给我几分钟……” 除了林三酒之外,另外两个被找到的蓝墙人,此刻分别跟上了斯巴安和女越。他们二人都是各自小组里战力更强的那一个,这显然也是蓝墙人挑选目标的标准:要让战力最强的人腾不出手做奔跑之外的任何事情。三个人都被逼得保持在了自己最高的速度上,而当斯巴安全速跑过时,简直就像是地面上冲过去了一道轰鸣的雷电——他仍然还算游刃有余,一边跑,还一边替二人炸飞了前方路上所有的蓝色汽车。 蓝墙显然是指一切蓝色的背景墙,所以但凡是比人大的一片蓝,都有可能被触发出蓝墙人。 所有扔在蓝墙人身上的攻击、阻碍和道具,都像是清风吹上了石头,只好悄然消散了。剩下的人都不敢再继续寻找蓝墙人了,他们已经从生怕找不到变成了生怕找得到;可是时间仍旧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小镇上多少电视屏幕中的背影,也在一点一点地靠近。 “线索,”林三酒一张嘴,就要吃进一大口风,“有了吗!” “不……还没……”季山青的声音紧紧绷着,与其说是回答她,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计时在屏幕上……每一户中都没有人……没有人……居民去了哪里呢?” 呼呼的风声里,椅子腿清清楚楚地划啦一声,再次朝她靠近过来。 林三酒一咬牙,突然纵身跃向旁边一栋二层小楼;在她翻身跳上顶层的时候,她来不及回头看,脚下一蹬,就跳向了半空中的路灯灯杆。她双手紧握住灯杆,身体在空中一个回转,双脚就落在了细细的杆子上——低头一看,底下马路上的那个蓝墙人已经停了下来,只能看见一个黑黑的头顶。 太好了,那东西上不来。林三酒赶紧低头抓起通讯器,说:“你们快跳到——”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她看着自己手里抓着的通讯器,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西装袖子,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一个坐在凳子上的后背,正轻轻贴在她的身上。 脑子里像是花掉信号的电视屏幕,记忆、情绪、思维……全都微微闪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林三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失去了平衡,正朝地面上跌落——这一惊总算叫她回了神,她急忙在空气中一拧身子,总算双脚着了地。不等吐出一口气,林三酒拼命继续朝前冲出去,几下就撕扯掉了身上的西装。 “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从急促的气息里挤出了两个字,“差点又被同化了一点。” “如果被蓝墙人贴上,就会开始渐渐蓝墙人化……”斯巴安忽然在通讯器里近似无奈地笑了一声——面对无法被摧毁、无法被碰触的蓝墙人,连他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这个镇子上的居民,恐怕现在正追着我们跑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和真正目标不太一样,大概是被同化后的小镇居民。”礼包喃喃地说,“不过,整个镇子总不可能就三个人……诶,诶?” 林三酒心跳都漏了一拍。“你想到什么了?” “我怎么早没注意,”礼包的声气微微颤了颤:“这里家家户户的信箱都塞满了信啊……” 这么说来,她也记得大家进去的第一栋屋子,门口信箱被塞得满满的。“那怎么了?” “这不是很奇怪吗,”季山青的声音一下子清楚而兴奋起来,“在整个镇子的居民都接连消失的时候,仍旧有邮差在一直给他们派信?” 林三酒的血顿时冲了上来。她在奔跑过程中瞄准方向,一拳就击碎了一家民宅门口的信箱——半空中炸开的雪白信件,在遇上了她那一只急速穿过的手时,纷纷消失不见、变成了卡片。 “信件是提示,”在十几秒钟后,季山青那头也叫了起来,似乎也拿到了信:“你们都各自去看一下,信箱里有蓝墙人目击报告!” 他所说的“蓝墙人目击报告”都是传单,每天似乎都会有一张新的被放入信箱里。林三酒一边跑,一边抽空看了几眼,发现自己拿到了一连拿到了三四张目击报告。 “828目击报告:蓝墙人出现在镇外i9号公路上,请来往车辆及时回避,不要与其相遇哦。” “829目击报告:蓝墙人出现在布鲁斯大街79号附近,请周围的李家、杜克家、怀特家及时回避,不要与其相遇哦。” “830目击报告:蓝墙人出现在镇心广场附近,请周围幼儿园、公园内的居民及时回避,不要与其相遇哦。” 也就是说,蓝墙人每天都会出现在一个新的地点,而居民一旦遇上他,就难免会开始慢慢变成蓝墙人;当一个人被同化消失之后,镇上其他人却仍旧生活在每日一张目击报告的恐惧之中……直到整个镇子都消失了为止。 等一下——斯巴安刚才就是在幼儿园里看到的蓝墙人吧? “我和女越遇见蓝墙人的地点,都出现在目击报告上了。你们找找有没有松果街128号附近的目击报告,”斯巴安比她快了一步,冲众人吩咐道:“如果有,就意味着镇上居民是在目击地点处被蓝墙人化了,而且现在还在原地徘徊。我们贸然靠近的话,就会激活他们,被他们无休止地追下去,直到我们也变成蓝墙人为止——这些传单,可以当作陷阱提示来用!” 可惜他们发现得晚了一步。 剩下几个没有被蓝墙人追赶的进化者,从通讯器里忙不迭地纷纷应了几声,似乎都各自去翻传单了,一时哗啦啦的纸页响声不绝。林三酒匆匆往身后瞥了一眼,余光里只觉那蓝墙人似乎正背对她,向后抬起了一条胳膊——她心中一惊,赶紧加快脚步拐向旁边一条路,问道:“我们还有多久?” “还有十分钟,”季山青立刻答道,“我又找到一张目击报告,姐姐,注意路牌,不要上松青路!” 从刚才惊鸿一瞥之中,这一条路似乎叫什么玛丽的;林三酒加快速度朝下一条路上冲了出去,前方十字路口上的指路标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松青路三个字,正好就标在那一个十字形街道的图示上方,紧挨着她所在的玛丽路。她再晚上几秒,就要一头扎进松青路上了。 林三酒才急急地一刹脚,凳子拖拽的声音就蓦然朝她的后背紧贴上来——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她掉头就朝左方跑了出去,直直冲向了一户人家的后院——她刚才匆忙间一扫之下,发觉这一家人的围墙、汽车、屋顶、窗帘……统统不带一丁点蓝色;没有蓝色背景墙,就没有蓝墙人,只是过路的话,应该还算安全。 再说,不冲进这一家,她就要冲进松青路上了。 林三酒一手抓住围墙,纵身一跳,就翻了进去——她的时间卡得太紧了,当她缩回手的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墙外有发丝从手背上一划而过。 在抬起目光的那一刻,她明明正在被太阳烤得热热的砖地上,却突然如坠冰窖。 ……在后院碧蓝色的游泳池里,正浮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后背,和蛛网一样散开的黑发。 1381 十五分钟结束 ……现在,奔跑变成了极其吃力耗命的一件事。 林三酒的反应神经确实发达,在她目光落上游泳池的那一刻,她已及时朝左侧冲了出去,避免了被前后两个蓝墙人同时贴上的命运——只是她在左右扑腾冲刺两次之后,就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一个方向上,只会有一个蓝墙人。 身后已经有一个了,她在泳池里瞧见的那一个蓝墙人,就占据了她前方的位置: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跑多少次,那一个湿淋淋的蓝墙人始终都会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前方十几米处,朝她笔直地退过来。 为了不被前后包抄,林三酒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转换方向、不断狂奔,半秒半秒地给自己争取时间。 “下一个,不要靠近西区健体中心篮球场,”季山青喊道。他还不知道,镇子另一头上的姐姐正陷入了两个蓝墙人之间——光是时时刻刻变向躲避,就需要林三酒高度集中注意力了,根本来不及通知他。 “我刚才远远地路过了那里,”斯巴安忽然说道,“篮球场护栏网上挂了有一块蓝色招牌,已经被我打碎了,现在应该没有危险了。” “礼包!”林三酒总算挤出一口气,在又一次看到前方出现了蓝墙人后背的时候,一边往左边冲刺出去,一边抽空叫了一句:“还有多久?” 她的五脏六腑都火烧火燎的,好几次都是紧挨着前后两个蓝墙人,从中滑脱出去的——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钢丝上继续走多久。 “只有五分钟不到了,”季山青答道,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头绪。“有一点很奇怪,我发现目前出现的所有蓝墙人,都不是在真正被涂成蓝色的墙壁前出现的……目击报告上的地点,也不像是会有蓝色墙壁的地方。” “会不会,镇上只有一面真正的蓝色墙壁?”韩岁平插进来问了一句——他是头一次经历这么不现实的场景,连声气都在颤抖,问道:“而真正的目标就在那一面墙壁前?” “不,不太可能。”季山青沉思两秒,说道:“在咬住目标不放之前,一个蓝墙人是始终坐在蓝色背景墙前面的,再从这一个蓝色背景墙开始往后退,靠近目标……不管是电视屏幕上的,还是我们刚才看见的,都保持住了这一个原则。墙壁不能移动,如果他能抛开墙壁四处出现在镇子上,那还叫什么蓝墙人呢?” 那会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心中浮起了疑问。只是她刚才听得专注,一时没有在拐弯后立刻就朝另一个方向继续冲刺出去——前方那个浑身湿透了的蓝墙人,蓦地一下挨近了眼前,前后同时响起了椅子腿拖拽过地面的声音。 拧身、发力、冲刺……已经来不及了。她被夹在两个黑漆漆的后脑勺中间;在那一个寂静的瞬间里,林三酒最后听见的声音,是她自己沉重的喘息。 然而在她刚刚脑中一花的时候,一股大力猛然冲上了她的腰间,将她远远地从两个蓝墙人之间给打飞了出去——通讯器在腰间登时化作激飞的碎片;林三酒重重地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出去,被剧痛给唤回了神智。 “快起来!”远处斯巴安一边叫,一边朝她冲了过来,“他们又过去了!” 林三酒在剧痛中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时,意识到自己是在即将被蓝墙人化的时候,挨了斯巴安一下攻击,这才被硬生生地打出了蓝墙人的同化范围。斯巴安在眨眼之间已经赶到了,一把拦抱住她的腰,脚下连停也没停,就将她给扔到了自己肩上。 “多、多谢……”她伏在斯巴安的肩膀上,气喘吁吁地说,“我歇一下,就可以自己——” 话没说完,林三酒猛然一惊,撑着他的后背用力一推,整个人往后翻了半圈,从他身上跃了下去。刚才出现在眼前的蓝墙人,原来是真的会一直出现在“眼前”——哪怕是她从斯巴安肩上垂下头的时候。 那蓝墙人伏在地上,后背正对着她的眼睛,凳子看起来仿佛是搁在小腿上的。 “我跟着你,”斯巴安没回头,却也意识到了不对,急速朝前冲了几步,“你快走!” 一个字也来不及多说,林三酒拔腿就冲了出去。其实她在不断z字型转向之下,早已分不清哪里是目击地点,哪里不是了;前后两个蓝墙人就像是想要捏合在一起的大拇指和食指,永远在朝中间这一个小小人影夹过来。说来也巧,在她横冲直撞的时候,居然又一次靠近了他们最初遇上蓝墙人的那一条松果街。 “姐姐!” 季山青仍旧站在最初那一间民宅外面,正和其他几个进化者一道,人人都抱了一大摞信件;他一望见林三酒的情况,登时吃了一惊,好像连要说的话都忘了。当二人从他身边急速冲过时,只听他赶忙从后头抬高声音喊道:“我有一个想法,我们需要全部去大屏幕那儿集合,时间快到了!” 林三酒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他发现线索了吗? 礼包所说的大屏幕,是立在松果街丁字路口上的,往常一般用来显示天气和小镇讯息。如今那屏幕上只有一个越来越大的后脑勺,已经把远处的蓝色背景墙给遮住了一大半。 当她在不断转向之间努力冲近大屏幕的时候,季山青一行人也匆匆赶到了;几乎就在众人重新聚头的同一时间,一直响了十分钟的椅子腿拖拽声终于停了下来。林三酒抬头一看,发现前方的蓝墙人凝固在十余米之外,与身后的蓝墙人一样,再也不动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扫了一眼大屏幕,再次匆匆挪回目光的时候,她发现前后两个蓝墙人都消失了。 “时间快到了,他要开始转头了……”有人颤巍巍地叫了一声。 林三酒气喘吁吁地走回众人身边,小镇上重新寂静下来,谁也没有了动作。此刻唯有大屏幕上那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正在慢慢地朝正面转过来——一点点,一点点,仍旧是黑发。 渐渐地,耳朵露出了一个边。尽管现在能看见的只有耳旁一线皮肤,不过蓝墙人似乎是个女人。 而且,感觉上还是一个林三酒很熟悉的女人。 “等等,女越呢?”韩岁平突然惊声叫了一句,“我从刚才就没有听见过她回应……” 斯巴安凝视着众人身后,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当众人慢慢转过头去的时候,女越仍然静静地站在众人身后,没有一点动作。她正面朝着众人,一张脸就像是渐渐发生了月食的月亮,正在被黑发一点点侵蚀;从脑后蔓延出来的黑发仿佛一张帘子,即将要从她的脸上拉过去。 “我找到目标了!” 季山青蓦然一声喊,叫林三酒登时打了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屏幕上的蓝墙人还没有转过头,但我找到目标了,按照规则,我们应该结束游戏了!”他的语气又急又快,字句都撞进了一起。 “在哪?” 在这一个问题出口的时候,林三酒也感觉到了,头上忽然轻轻投下来了一片阴影。 她缓缓仰起了头。在他们的头顶上,一个蓝墙人正背对着他们,漂浮在一片淡蓝的天空里。 1382 季山青的想法 有那么一阵子,众人全都仰头望着天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三酒等人在镇子里横冲直撞、打砸破坏时激起的烟尘,在静寂之中渐渐地消散了。原本蒙着一层灰似的淡蓝天空,在阳光照耀下泛起了海面上的明蓝色。浮在半空中的背影也像是泡在了水里一样,慢慢从众人眼前稀释,直到消失不见。 女越“咕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这才将众人给惊得回过了神。 林三酒赶忙几步走上去,将她的头扶了起来。她双目紧闭、皮肤苍白,刚才试图侵噬她面孔的黑发仍旧覆盖在脸上;听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林三酒以【防护力场】包住了手,轻轻拨开了她脸上的黑头发——像假发一样,大片大片的黑发被一扫就滑落了下去,全堆在了地上。 旁边几个人赶紧往后挪了两步,谁也不想挨着它。 季山青满头都是冷汗,赶紧用袖子擦了几下脸,呼了一口气:“好了,应该结束了……” “那个东西……一直就在我们头上?”一个名叫豪斯特的现代世界进化者问道。 “也不能说一直,”季山青抬头看着天空答道,“既然背景是蓝色天空,这个蓝墙人就没有地点限制,可以出现在除了室内之外的任何地方。从目击报告上来看,他也确实出现在了许多不同地点……我们分散开以后,他可能在不同人的头上都出现过。” “……我都没注意到。”芦画一边帮林三酒把女越扶起身,一边小声说。 “很难注意到,”季山青抬眼看了看,发现大家全都在凝神听他讲话,不由咳了一下说,“几十米高也是天空,几万米高也是天空。电视上蓝墙人的后退过程,就是他实际从高空中降下来的过程,除非我们有望远镜,否则注定是有大部分时间都看不见他的。” “等进入视线范围内之后,蓝墙人可能只会出现在落单人的头顶上,如果附近没有旁人,他自己又不抬头看的话,很难发现头上有东西。”斯巴安指着屏幕,补充了一句:“我们先回房子里,边走边说吧。” 林三酒转过头,这才发现后方那块大屏幕上的图像变了。蓝墙人消失不见之后,屏幕上只有一行“成功通关!请回到民宅内休息”的字样。 等众人随便挑了一间民宅,在客厅里纷纷落下脚以后,她将女越放在沙发上,看了季山青一眼,后者就走上去不作声地检查了一下女越。 “检查下来没什么大问题,”季山青收回了手,“我估计,她昏过去是因为差点被同化所产生的精神冲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 林三酒自己也被刚才那十五分钟给耗得精疲力尽,顺着沙发滑坐到地上,吐了一口气。“接下来呢?”她环顾了一圈被众人挤得满满的客厅,问道:“刚才蓝墙人游戏之所以开始了,是因为有一个什么新游戏发布会没有被成功阻止……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得阻止这个新游戏发布会?” 话是这么说,她也不知道这个新游戏发布会在哪里,又该怎么阻止。众人商量一会儿,普遍觉得应该等一等,看看电视上会不会在休息时间结束之后出现新的提示信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在这几个小时里,等来等去什么事也没发生,大家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有人抱着一些林三酒拿出来的食材去厨房,准备凑合弄点晚饭;有人忍受不了一身汗气,还用浴室洗了个澡——当然,这个人是季山青。 “你说你撞见了一个泡在后院泳池里的蓝墙人,”期间斯巴安还问了林三酒一次,“是哪一家的后院,你还记得吗?” “……你要干嘛?” 斯巴安拉起衣领,鼓了鼓风,碎金发被吹得飘起来,又落在他碧绿的眼睛旁边。“太热了,我去游个泳。” 结果四个小时之后,只剩下林三酒一个人还在盯着电视屏幕了。连原本依偎在她身边的礼包,都嫌太热而挪到了沙发另一头,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本从这房子里翻出来的小说。 “数据体还需要看书吗?”林三酒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没有这本书的数据,”礼包懒洋洋地翻了一页,一只脚搭在她的大腿上。“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小说接下来的走向是什么……我很难得能够看到一本对我来说仍有未知悬念的书啦。” “是因为……数据流管库所在的地方,离这一层宇宙太远了吗?” 季山青没有抬眼,目光顿在书页上,过了两秒,“嗯”了一声。 “太远的话……”林三酒犹豫着问道,“对你有什么影响?” 季山青静默了一息,随即抬起头。“姐姐,”他望着林三酒的眼睛,轻声说:“‘我’,其实不在这里啊。” 她不禁一怔。 “现在本体的‘我’,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庞大的东西……”季山青说着,忽然垂下了目光,似乎这个事实对他自己来说也很残忍:“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根据以前形象所编写出来的一具身体……又放进来了一丝意识而已。像这样细微渺小的一缕意识,在数据流管库里,还有千千万万。” 当林三酒望着他,哑口无言的时候,季山青微微叹了一口气。 “姐姐,我提醒你这个,是因为……”他顿了顿,说道:“离开本体太远,可能会造成这一缕意识的数据不稳定,因为它毕竟不是一个独立个体,不能以这种形式独存。到时候,你不要觉得是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打个比方,就好像是我掉了一根头发。” 林三酒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像才是不久以前,季山青还曾经在通讯器上故意叫她担心;现在他却知道要提前安慰她,说自己损失掉的只是“一根头发”。她沉默了半晌,终于轻轻拍了拍他,小声说:“你觉得这一缕意识……还能撑多久?” “不好说,”季山青摇了摇头,“我本来在两个月之后就该回去的……现在已经超时了七个月。这几天,总是容易觉得累。” “那你现在还能回去吗?”林三酒攥紧了手,问道:“能保住这一缕意识,总比保不住强吧?” 季山青没说话,却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我’的本体太过庞大,不能度过世界;而这一缕意识之所以要回去,除了因为它不能独自存在太久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说到这儿,忍不住往林三酒身边凑了凑,“这一缕意识可以把我和姐姐相处时的全部数据带回去。数据流管库里的‘我’,可以重新体验这段数据,就好像‘我’的本体也经历过一遍……” 他说到这儿,忽然微微一笑:“但是我现在一想,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林三酒正想要问为什么,余光中却有什么东西微微一跳,同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是电视屏幕上的字样变了。 “大家休息得怎么样?新游戏发布会即将于一小时后开始,敬请期待。” 1383 进入游戏世界 尽管众人连半秒也没敢浪费,一个小时仍然像是一眨眼似的,说过就过去了。当电视屏幕上最后一秒终于归零的时候,一行白色大字在众人眼前跳了起来。 “时间结束,阻止失败。第129次新游戏发布会即将开始。” 客厅里,众人额头上泛着一层微亮的汗光,不知是谁还没调整过来的沉重喘息声,在屋里清晰可闻。刚才过去的那一个小时里,谁都没闲着,将整个小镇掀了一个底朝天;然而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连一个活人都没发现,更别说什么新游戏发布会了——假如要往小镇外去找的话,那地图几乎就是无限的了,一个小时可不够用。 “韩岁平,”望着那行白色大字,林三酒低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信号?” 韩岁平一条手臂早就化作了青黑色肢爪,闻言闭上眼睛几秒,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文字似乎是某种力场通过颜色直接调出来的,不涉及信号传输。” 林三酒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 “第129个游戏将在十分钟后开始,”屏幕上的字样变了,“请讯息辐射范围内的玩家,马上前往本小镇镇口宣传牌处的电梯,赶赴位于负一层的下一个游戏场地。” 电梯? 她回头看了一圈,发现众人都皱起了眉毛。他们都见过那一块印着小镇镇名的广告牌,就立在高速公路路口,扫查搜索时见过好几次的,从没发现过什么电梯。 哪怕在这一条公告出现之后,公路告示牌下的路面上仍旧空空荡荡,不像是有电梯的样子。急急赶来的众人正面面相觑时,前方路面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金属与石板的低沉摩擦声——在公路路面忽然慢慢分开之后,底下又露出一层金属板块,渐次徐徐打开了一个方形的空洞。众人围上去,低头朝里一张望,发现里面正是一个十分宽大的电梯箱,连数字按键和显示屏幕都一应俱全。 “这个看起来不像是末日后才出现的东西,”季山青头一个跳了下去,四处查看一圈,转头对林三酒说:“你看,角落里还有生产厂家名称,质检日期一类……应该是此地人类社会建造出来的,就是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这空间也是够大的,”林三酒看了看,说。他们一共八个人,全都站在电梯里了,电梯箱里还空阔着余出不少地方。 “通知是让我们去负一层对吧?”那个叫芦画的女进化者问道。 电梯表板上一共有9个“楼层”数字,此外还有一个正亮着的“g”键。与一般的g层不同,他们现在所处的g层反而是位置最高的地表层。林三酒试着按了几下,发现只有下一层才能被按亮——等头上门板合拢没多久之后,电梯就开始渐渐下沉了。 尽管只有一层的深度,但是出乎意料地,众人在电梯里足足待了四五分钟,也不知道是它速度太慢,还是下沉的深度惊人。等它终于停稳的时候,前方的电梯门打开了。 一个戴着黑色礼帽和白色面具的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电梯门外,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似乎等待很久了。他浑身上下都被遮得严严实实,连一寸皮肤头发也瞧不见。 “欢迎来到负一层,”从圆形白色面具后发出的声音,嗡嗡地失了真,语气殊无欢迎之意,“请不要紧张,我是这一层的志愿者,在此帮助各位适应进入本游戏世界。” “不是堕落种……他是进化者。”斯巴安皱着眉毛,低声说道。 白色面具人点了点头,循声朝他一望,脚下登时往后趔趄两步,好像吓了一跳,声音里总算带上了人气:“啊,你莫非就是……兵、兵工厂的那个谁?” 斯巴安没出声。能认出斯巴安,不仅说明这个人来自十二界,还说明他此时神智清楚、意志自由——难道来到这个世界的进化者,还真的能够自愿做义工? 面具义工似乎不愿多说闲话的样子,咕哝几声,双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恢复了镇定。“首先得恭喜你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通过了表层关卡的考验,进入了这一个游戏世界。”他这个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一边说一边从电梯门前让开,露出了身后一大片空荡荡的灰色房间。“这里是观看新游戏发布会的地点……由我来负责给你们解释这个世界中的规则。来,请跟我过来。” 这一个地下空间足有上百平米,头上脚下、身旁四壁,尽是灰水泥涂成的平整墙面;从头顶天花板上,垂下来了一只投影仪,正在其中一面墙上投出了“请稍候”的字样。那面具义工领着众人走入房间正中央,掏出遥控器一按,墙上画面顿时变了。 “将地表算作最高一层的话,这个世界一共有10层,”随着面具义工的解说,墙上展现出了一幅示意图。“每块区域都有数部地下电梯,可以到达地下层面。注意,只有地表、第五层和第十层才是区域互通的,可以自由换区;其他层面的地下空间,都是各自独立的。” 墙上画面展现出来的,像是一个蚂蚁的地下巢穴剖析图。从图上示意看起来,林三酒等人身处的这一块区域,大概有数百平方公里,显然覆盖的不止是那一处小镇;每一个分区的独立地下层,面积则缩小了很多。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建造?”那个名叫豪斯特的进化者问道。 “这就涉及了这个世界的末日原因。”那个面具义工说着,顺势更换了墙上内容。“在不知多久以前,这一个富足、和平且均衡的人类社会里,随着无聊情绪的蔓延,开始有一小部分人玩起了现实游戏。” 一群绿色卡通人的形象立在投影上,其中有一部分被染成了黄色。 “这一小群人会自订规则,设置场地,提供条件,在生活中开展大型游戏。据说为了能够实现游戏,他们甚至可以倾家荡产……游戏的参与者,也从一开始的知情受邀的人,逐渐变成不知情而被卷入的一般大众。不知为什么,许多参与过现实游戏的人,在游戏结束之后,也会开始积极参与设立游戏,而且游戏越危险,就越吸引人。” 随着讲解,绿色卡通人一个个地变成了黄色,黄色卡通人的群体逐渐扩张了。 “最初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娱乐手段,因为参与者像滚雪球一样地增加,很快就发展到了一个令社会不得不正视的问题。他们发现这种想要玩现实游戏的症状,属于一种大脑局部功能性的永久失调,并且在特定经历后,正常大脑也会因为受刺激而出现相似症状……虽然不是病毒,却还是被称作游戏病毒,因为这样方便大众理解它的传染性。它拖拽得整个社会运转都出现了不顺畅,更别提游戏内容五花八门所造成的安全问题、经济问题了。” “难道军队和国家机关没有办法阻止吗?”韩岁平忍不住问道。 面具义工按了一下遥控器。墙上出现了两群黄色卡通人,都握着枪,似乎正在与彼此作战。“我正要说到这里……曾经被派去镇压阻止某个大型游戏运作的军队,因为受到感染,自己举行了一场大型战争游戏,结果光是附近的平民,就被连累得死伤了数万。” “所以,这种地下设施,是一种自保手段?”林三酒有点明白了。 “对,因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更不知道该怎么预防它、治疗它,又实在承受不起游戏病毒扩散的后果……比方说,人数少的小型游戏,甚至只需要两三人,正好一个家庭就可以施行,所以一家子里最后只剩一个活人的情形也不少见。政府尽快建造了这种大型地下设施,迁入正常的民众,除了必要的相通层面之外,各个区域之间都是互相隔绝的,这一来即使地下发生意外,也能有效避免游戏病毒扩散。” 很显然,计划没能成功,这个世界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 面具义工指着墙上新的投影说:“或许是出于马太效应的影响,好像还没等正式完工投入使用,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那么,凡是来到这个世界的进化者,”季山青问道,“就不得不像他们以前那样,不停地玩游戏?我们都没有感到必须要设置游戏的冲动……” 面具义工点了点头。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说明你们都不会变成堕落种。不过,没有受到感染,不代表你们不会设立游戏……在这里,每一次游戏结束后,都会有一部分进化者被随机安排到发布新游戏的任务,也就是说,你们每一次参与的游戏,其实都是其他进化者设计出来的。” 这么说来,阻止新游戏发布会,就是阻止其他进化者发布新游戏了。 “惩罚呢?”季山青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我们不配合,会怎么样?” “轮到你的时候,你不设立游戏也不会怎么样,只是下一次会继续被拽进其他人的游戏中去而已。”面具义工平淡地说,“你们或许会说,那大家都不设立游戏不就好了?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凡是设立游戏的人,都可以免除下一次参与游戏的义务,还可以拿到一部分自己要求的物资作为奖励。不出意外的话,每个人都要撑过14个月,在这14个月里参与的游戏越少,生还的几率就越高……你不设立游戏,其他人也会设立游戏,所以到头来,大家都希望能由自己来设立游戏,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话,还会争着去抢这个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囚徒困境吧?林三酒暗暗想道。 斯巴安忽然转头看了那志愿者一眼。“这一局游戏马上要开始了,而你只是在这里当义工做解说,不像是要参加游戏的样子……这么说来,你肯定也设立过游戏了?身为志愿者,想来正是被免除游戏义务之后的表现吧?” 面具义工没出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被衣领遮住的脖子。 “你果然头脑很敏捷啊……不好意思,之前的蓝墙人正是不才设计的。” 1384 房间里啥也没有 哪怕众人都知道拿面具义工出气也没有作用,当他话音一落时,林三酒身后还是冲出来了一个人,朝他扬声骂道:“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她回头一看,赶忙就要伸手拦住女越——那面具义工急急地往后退两步,咳了一声,说道:“我也是不得已……你们不可以攻击志愿者的。” “欢迎参与本次新游戏发布会!” 一声欢快的女音,顿时叫屋内众人都凝住了。 随着林三酒抬头望去时,她这才发现原来墙上的投影内容已经变了。原来这投影仪上也带了发声装置;一个颜色新鲜、模样圆胖的卡通人物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墙上,正笑着说:“这次的游戏很有趣,我想大家应该会喜欢。” 一只卡通大象徐徐地走入了画面。它睁着一双黑亮小眼,耳朵圆圆,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可爱——只要别去看它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人眼睛。 “等发布会结束后,请大家往那个方向走,” 卡通小女孩一挥手,众人跟着目光一转,都落在了房间另一头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门上。季山青望着它,从鼻子里微微地“嗯?”了一声,恰好被林三酒听见了。 “从那道门里出去,就进入游戏场地所在的房间了。在游戏开始时,务必要全体到达哦,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咨询现场志愿者。” 志愿者现在正离得老远,点了点头。 “进入游戏房间之后,大家会在地上发现一排背包。”卡通小女孩转过身,露出了自己后背上的书包,说:“每个背包都代表了一份工作,请你们各自选择一个。你们必须持续不断地做相应‘工作’,才能维持生存状态……如果连续三天没有工作,就会迎来真正生理意义上的死亡。” 即使面色不好看,所有人都还在一言不发地听着。 “游戏目标是,你要成功找到出口、离开房间。”卡通小女孩转回来,竖起一根手指,像警告似的说:“要注意,你在房间里时,能力或武力并不是一直都有效的,若是惹来反击,你在房间内会受到不可抵抗的生理伤害。” 惹来谁的反击?受到来自谁的生理伤害? 林三酒总觉得卡通小女孩的解说里少了一块什么,大概要继续往下听才能够全盘明白;她紧紧望着墙上投影,没想到却见卡通小女孩一鞠躬,笑着说:“那么,游戏发布会到此结束,游戏将于一分钟后开始,请大家赶往游戏场地吧。” 在她一愣神的工夫,已经有人脱口而出了:“什么?就这样?” “奇怪,”韩岁平也喃喃地问道,“那大象又是什么作用?” 女越刚才的气还没消,现在怒火又窜高了几寸,冲面具义工问道:“这新游戏发布会只有这么点信息量吗?我们就是要进去那个房间,拿背包工作,再找到出口离开就行?” “你们先别耽误时间了,否则会有惩罚的。”面具义工像指挥交通一样抬起手,示意众人加快脚步往那道门走,“我只能告诉你们,不管它是明说还是暗示,其实游戏主要规则已经全部包含在新游戏发布会里了。” 林三酒下意识地瞧了一眼礼包——他的眉头正皱得紧紧的。 “据我所知,这个游戏房间里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文字提示,帮助你们尽快适应游戏……行了,该赶紧进去了。”面具义工一边说,一边替他们拉开了门。 那道门就是普普通通一道铁门,看着没有什么出奇;只是林三酒目光一落进门后,却不由惊疑交加地“欸?”了一声。 房间里,正站着一头灰色大象。 它不再是卡通形象了。不管是皮肤上褪色形成的斑点、细密的皱褶,正在半空中摇来晃去的长鼻,还是一打一打的蒲扇耳朵……都说明这是一头真真正正的亚洲象——除了它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眼睛之外。 “这……这什么玩意,”女越一边惊叹,一边随着大家迈步走进了房间,“怎么这么恶心……” 灰色大象皮肤绽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洞,洞里装着人眼球,看数量足有几百只。它们全都光秃秃地没有睫毛,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有的原本在翻起来看天花板,有的原本垂下去在看地面,一见众人走进来,顿时全部一齐转过来,盯住了众人。 ……女越说得没错,确实挺恶心的。 这房间挑高仅有三米左右,当大象慢悠悠地在房内踱步时,它的后背都快擦到了天花板。由于正中央多了一只大象,林三酒一时很难判定这房间到底有多大;只是当一行八人都涌进房间里的时候,她只觉得好像到处都被人占得满满的,连活动空间都不剩多少了。 “祝你们好运,”那面具义工在门口探着头扔下一句,随即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当”一声关上了门——铁门才一合拢,登时就从墙上消失了影子,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唯有他的声音隐隐回荡着:“全体到齐,游戏正式开始!” 有人抽了一口凉气,低低地说:“这……这就开始了?” 由于大部分视野都被大象给占据了;过了几秒,直到林三酒看见其他人纷纷伸长脖子往大象身后看,她才终于意识到那里可能出现了提示文字。 离那面墙最近的芦画,作为唯一能看清文字的人,正大声转述给众人听:“接下来三分钟内我们要选择好自己的背包,背包是摆在靠墙的地板上的……你们看见背包在哪了吗?” 豪斯特蹲下身子,目光穿过象腿一扫,大声答道:“我看见了,在房间那头,正好被——” “闭嘴!” 斯巴安猛然一声怒喝,登时掐断了他的声音。豪斯特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站起来,一时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的样子——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唯有大象沉重的脚步,一声声砸得地板微微震颤。 “这里只有我们八个人,”季山青沉声说道,嗓音清冽而不带一丝波动,“你们明白吗?” 大家彼此看了看,都是一脸惊疑,却也都没出声。 “是的,”斯巴安应道,“你们看,我们现在在一个房间里。” 而这个房间里还有一只大象……这似乎是他没有说完的后半句。 林三酒慢慢地回过了味来。 刚才整场游戏发布会上,那个卡通小女孩一个字也没提自己身旁的大象,表现得就像它不存在一样。现在再一想,“房间里的大象”这句俗语,不就是隐喻某个明显的问题却被集体视而不见吗?游戏发布会上没有付诸语言的规则,想必就是“不要去讨论房间里的大象”吧? 这么说来,刚才小女孩解说中缺失的那一块,应该正是大象——若是对大象动武,将会惹来他们无法招架的反击与伤害,是这个意思吧?幸亏女越刚才那一句评价,是在游戏开始之前说的,否则…… “我明白了,”韩岁平低低地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拿背包吗?” 话是这么说,却不容易做到。那浑身生满人眼睛的大象,此时正好慢慢走向了摆着背包的那一面墙,将它给牢牢地挡住了;众人赶紧向另一头空出来的地方聚拢,纷纷弯腰朝远处地面上扫视了一圈。 虽然被象腿给挡住了几个,还是能看见有一排背包正整齐地列在墙下。旁边墙上挂着的一个计时器上显示,他们还剩下两分钟的时间。 “让我把背包给勾过来好了,”林三酒转头对大家说到一半,赶紧补了一句:“如果你们都懒得走过去拿的话。” 女越盯着她的身后,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林三酒急忙一回头,这才发现在她说话时,那只大象在一只背包前停下了脚步。它以长鼻掏开了包盖,在里头翻搅几下,随即将整只背包都卷起来送入了口中,嚼了几嚼,竟吃了下去。 ……现在,八个人只有七个背包了。 1385 靠双手吃饭 “你们看!” 站在角落里的芦画忽然朝对面墙上一指,刚要开口,忽然又急忙把话头咽了回去——似乎一时没留心,差点让“大象”二字脱口而出。顿了这么一顿,她才继续说:“那个,对面墙上多了一行提示文字。” “day 1,9:00a。”当林三酒绕去一看时,见那行大字是这么写的:“今天,请合理解释为何房间内没有足够岗位。” “这是在逗人玩儿呢?”一直以来寡言少语的进化者,一个名叫间生的男人,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岗位烧给死鬼了。” 那行大字仍旧直挺挺地挂在墙上,显然不认为这个解释足够合理。 “解释不难,”季山青跟在林三酒身后,像个小影子似的,说道:“先把背包拿过来。” “怎么分配?”芦画微微皱起眉毛问。 在场八个人里,芦画、豪斯特和间生三个人都是最后才搭便车加入的,相处起来总不那么熟稔,这个问题一扔出来,不免就有几分尴尬。 “先不分配,”季山青解释道,“要在这房间里工作谋生,肯定还有更多细则,比如怎么工作,维持一天生计需要工作多久之类的问题……答案可能都在背包里。等我们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再说分配不迟。” 几乎没人多作他想,这个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林三酒肩上。为了保险起见,最好一次多抓几只背包,免得被游戏认定为她已经选择好了职业;她用意识力卷住三只背包,一面将它们从象肚子下面拖过来,一面犹豫着朝季山青问道:“你也需要背包吗?” “这个游戏是人设立的,”季山青点点头,“所以我这具身体也会被视作玩家之一。” 那么,就由她来放弃背包吧。 她拥有季山青的绝对注意和斯巴安的优先关照,以及女越、韩岁平二人的全盘信任,比起在场任何一人来说,都多了好几层安全网。只有让她放弃背包,才能避免这个小团体中出现裂痕。 在她想到这儿的时候,大象忽然一转头,好像被一只正在地上滑行的背包给吸引了注意力。象鼻在空中转了几转,似乎又要朝它落下去的时候,韩岁平忍不住低低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大象身上所有的眼睛登时齐齐一翻,盯准了他。 他急忙挪开了目光,装作看不见它。 不知多少只人眼睛慢慢地眨了眨,纷纷转开了。刚才韩岁平没有出声,没有提及大象,看来就不算是犯规……当七只背包都被顺利拉了过来,众人都在背包处凑在一起的时候,那一刻没有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下一秒,一道灰影子猛然扫过了眼前空气,擦着林三酒的鼻尖急刺而出;紧接着,韩岁平被当胸打中,直直倒飞出去,咚一声撞在了墙上。 林三酒惊呼一声,眨眼之间扑到他身边,在他跌下来之前就将他抱住了,连忙问道:“没事吧?” 韩岁平一张脸白得仿佛落上了一层雪,好像想要呛咳几声,却都被堵在了胸口,身子弯得像虾一样,仍旧连一丝气都吐不出来。不消让季山青检查,林三酒只是轻轻一按,就知道他的肋骨已经尽数断了。 “没关系,只是骨折而已,”她压下惊怒,尽量轻声安慰道:“我们治得好你。” “他明明……”女越及时掐断了自己的话,“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稍微深想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不言自明了。人有时也会看着空荡荡的地方,这不奇怪,但是人不会看着空气而忽然吃惊——也就是说,他们说话、行事、反应,全都不能“认知”到大象的存在。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韩岁平搬到了角落里,又将背包全数抱过去,尽量离大象拉开了距离。刚才它的那一下攻击,连斯巴安都没能及时作出反应、拉开韩岁平,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他们的能力在面对大象时,几近于零。 “那……他是不是就不能工作了?”豪斯特小声地把盘萦在众人心头上的念头说出了口。 “先看看背包是怎么回事,再下判断。”季山青抬抬下巴,说:“注意到了吗,每一只包盖上都写着职业。” 一共七只背包上,有四只的职业是“农民”。剩下的,分别是“税务员”、“检察员”、“工人”。 不得不说,这个职业列表远远超乎林三酒的意料之外。她原本还以为,自己的麦克老鸭能力可以派上用场的……她先示意季山青去给韩岁平瞧伤,想了想,说:“背包里有东西,挺沉的。芦画,你先选一个职业,看看包里是什么。” 眼见自己第一个被叫到,芦画似乎吃了一惊。她犹豫一会儿,伸手抓过“工人”背包——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墙上的提示文字下出现了一行小字,写着“所有职业一旦选择不可更改”。 也就是说,做几天工作再把它让给没有工作的人,是不可能的了。 “有一张说明书,”芦画从包里抽出一张纸,不忙看,又从包里掏出了几个小小的工具:“这些是……打磨器?” 这些工具大概能够用作抛光、打磨、削切一类的用途,个头儿虽小,却也能用。 “工作报酬即是生存物资形式,生存物资是100卡一颗的食物球。”芦画一边读着说明书最上端的大字提示,一边说道:“每人每天必须摄入300卡才能维持生存……” 《工人职业说明书》 工作内容是服务于农民,为其农具提供打磨修补等服务(玩家务必要真正做出相应动作),从农民手中获得报酬。以件计价,做得越多,报酬则越多,不限于工作时间。 注意,需要从所获报酬中,扣除掉纳税部分后,剩下才可以自用和或给他人使用。 看到“给他人使用”这行字,林三酒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热量与生存的关系:1000大卡是每天保持初入游戏时身体能力的水准;300大卡仅可以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不能避免身体虚弱、头昏眼花等副作用。随着摄入热量上升,体力、能力也会越来越强,甚至超出自己本身的能力强度也是有可能的。 某一天摄入不足300大卡,与连续三天没有工作,这两个前提若有任何一个没被满足,就会迎来死亡。当然,只要有工作,摄入300大卡并非难事。 热量摄入时间不限,但必须是在夜晚12点之前。在此以前摄入足够热量,就可以保证第二天的生存与体力。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计时。很显然,这个房间里的计时与真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现在正是上午9:12分。 “我们抓紧时间分配职业,”她拍了一下地上几只背包,“虽然我们可以一人匀一点生存物资给韩岁平吃,但他不能工作,我们就必须要在三天结束之前,找到出口离开。这段时间,就当作给他养伤吧。” “我拿农民好了,”季山青眼也不抬地说:“斯巴安,你拿监察员。” 斯巴安老老实实地拿起了检察员的背包。 《农民职业说明书》 工作内容是种地(玩家务必要真正做出相应动作)。以时间计算收获,每小时生产100大卡的食物球(在农具没有出现问题的情况下,否则视损坏程度减少收获);耕种时间越长,收获越多。注意,需要扣除掉纳税部分后,剩下才可以交易、自用和或给他人使用。 除了具体该怎么种地的指导之外,其余的注意事项,都与工人是一样的。 在剩下四个背包里,只有税务员独树一帜;众人商量两句,由那个话少、脾气却挺直的间生拿了它。剩下林三酒、女越、豪斯特三人,都成了农民。 “这……”间生抽出说明书,顿时一愣。“这张纸上写着,除了大概的工作原则可以说之外,我不能把自己的具体工作内容透露给他人知道。所以,我也不能把这张纸给你们看。” “我的这张也是,”斯巴安一边说,一边将说明书揉成一团,重新扔回了背包里。“你主要就是收税的吧?” “是的,你们的收入要交给我一部分,”间生抬起手,指着房间另一头,对中央的大象视若无睹:“由我拿去那边的入税点上缴。” 所谓的入税点,是直到刚才明明还不存在的一只长方形水泥槽子,就坐落在墙角处。林三酒越看那水泥槽子,越觉得它像是一只食槽,似乎以前在动物园里看到过——她看看房间中的大象,再看看那水泥槽子,皱起了眉头。 “我的工作,就是要检查你确实收税了,并且没有偷吃。”斯巴安耸耸肩。 间生不尴不尬地点点头,没说话。 “税收多少?”林三酒问道。 “不好意思,这个不让说。” 季山青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其中一块棋盘大小的模型农田。像这样大小的农田,每人都有好几块;它们逼真得就像是把实物缩小了,农田稍一倾斜,还会扑簇簇地落土。 农民的时间是最珍贵的,因此四个人一弄明白情况,就都将自己的农田全数铺在了地上。这房间本就不大,被农田与韩岁平的病床占去不小的一块之后,众人不由得往外挪了一段距离——那大象的象鼻在空中扫了几下,从他们的肩上、头上扫过时,长在皮肤上的无数人眼睛,都滴溜溜地转向了他们。 其中女越的农田,几乎就紧贴着象腿了,她不得不以余光紧盯着它,做好了它一动,就随时收起农田的准备。 “等收获以后,大家先留着自己的食物球,不要吃。”季山青盘腿坐在地上,用一只小锄头耙地,面色一如既往地清醒冷静——这可真是林三酒从没想到自己能瞧见的一副画面。“我们一天劳作后到底收获能有多少,要在税务员收过税之后才知道。等到那时,我们再来分配食物球。” “那我们三个人就找出口,”斯巴安说,“礼包,给我们几支笔。我们先从没有农田的那一半房间开始,找过的区域,就各自用标记涂满。” “你自己用指甲挠吧。”季山青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朝不远处的韩岁平抬了抬下巴。“我刚才就想说了……他肋骨断了,需要用固定胸廓的布带绑上才行,但是我试着拿出布带时,发现在这个房间里,外来的物资都不能用了。” “你是什么意思?”林三酒一惊,问话时,已经打开了卡片库。 “战斗的道具还可以使用,但是物资一类的东西,都无法在这个房间里出现。”季山青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这几天能够调用的物资,只有食物球和身上的衣服而已。” 1386 苛税猛于虎 林三酒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个人正凑在她的鼻尖前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那个人脸上有许多只白生生的眼球,各自浮着一点黑,紧贴在她面前,仿佛还在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 在她悚然一惊的时候,也同时意识到它们不可能属于一个人——惊色还没爬上面颊,她就急急压止住了自己的表情,在倒抽一口冷气的边缘及时刹住了车。 ……她居然不小心睡过去了。 林三酒尽量面无表情地慢慢站起来,眼看着那根象鼻扫了两下,终于退开了。她以前一向认为大象的长相十分温和安稳,但此时瞧见那张布满人眼的巨大灰皮面庞,她只觉得胃里都在收缩。 再转头一看,她发现礼包正倚在旁边,也因为疲累交加而睡着了。大象身后不远处,还有三两个同伴也清醒着,此时正顶着一张张疲惫的面孔望着她。刚才大象离她那么近,他们却只能看着,什么也不能说。好在几个小时下来,他们已经摸索到了一条规律:只要不“认知”到大象存在,那么大象就不会伤害人。 她看了一眼计时。离开始种田、搜索,才过去了四个小时,然而谁也没想到,在游戏真正开始之后,他们居然会累成这样——种田的,都确切体会到了亲手耕种农田的沉重负担;搜索出口的,也像是真去长途跋涉了一样,被消耗掉了大量体力。就连一直躺着休养的韩岁平,似乎也承受了随着时间流逝而带来的体力消损,在胸间没完没了的剧痛折磨下,终于昏睡了过去。 被派去搜索的三个人,此时都在房间另一头休息,其中芦画倚着水泥槽子,头一点一点地,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斯巴安坐在一面墙下,正微微喘息着,从他额头上垂下来的几绺金发,都因为被汗湿而颜色深暗了一层。他和其他两人走了同样的路程,疲累吃力的程度竟然好像也是一样的,看起来这房间并不会因为他的战力过人,就对他网开一面。 “没有找到出口?”林三酒明知道他们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目前有三分之一的地板和一臂高的墙面,都被他们以刀尖之类的锐器给划满了白色痕迹。 斯巴安摇摇头。他明显累得不想说话,顿了顿,却还是哑着嗓音安慰她道:“有我在,就出得去。” 林三酒叹了口气,点点头。她转过身,叫了一声“礼包”,季山青仍旧睡得人事不知;要再叫时,她就不忍心了。这孩子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累,她真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可是农民只要一刻不劳作,田里就一刻没有出产。 “豪斯特,女越,”她干脆先叫醒了另外两个农民,“醒醒,该工作了。” 现在虽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但农民实际耕种的时间不足四个小时,所以每个人也仅获得了三颗食物球而已——扣掉不知道要交多少的税,他们连自己明天的基本生存都保证不了,实在没有再继续打盹的奢侈。 等礼包终于也被林三酒轻声细语地哄醒了以后,他揉着眼睛,又一次拿起了那把小小的锄头。众人刚才歇了一阵子,已经算是浪费了不少时间,此刻交谈几句,就又都恢复了各自的工作。 到了下午两点多时,礼包的农具最先出了毛病。 芦画躲着大象、挪过了半个房间,也累得脸色发白,看来今天之内是不可能再穿回去继续搜索了。但是尽管累,她接过农具时,神色却一点儿也不沉,反倒似乎有几分轻快;她一边用小玩具似的工具作修理,一边问道:“你们还没交过税,没法付我酬劳吧?” “可以约定好一个价钱,”季山青答道,“等交税后再给你。你收多少?” 芦画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想了一会儿。等她开口时,她犹犹豫豫地说:“……200卡吧。” 到目前为止,每一个农民总共也就获得了四颗食物球,连一向想有什么就有什么的数据体礼包,闻言都浮起了不情愿。“一半?” “我是这么想的,”芦画急忙辩解道,“你们工作了四个小时,才出现了第一次农具损坏。如果是每四个小时才出现一次损坏的几率,那你们一天工作八个小时,我也就只能修补两次农具……最低限度是300卡,我还得交税呢,加在一起,一天四颗球不是最基础的吗?这样算下来,每一次收费最少也得是两颗球了。” “或者你也可以不收费,我们每天直接供给你食物球,就省了交税……”一旁的豪斯特忽然插了一句话进来。 “不行,这属于偷税漏税。”间生举起一只手,隔着大象冲他们摆了摆:“我还是要从你们身上扣掉。” “你也可以故意少收点税呀,省下来的食物球我们大家分着吃。”女越也加入了谈话,看了看斯巴安,说:“我知道……你要作检查的。只是,如果监察员能放税务员一马的话,我们就只需要交最低限度的食物球——怎么了?” 斯巴安垂着眼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 “你们有税务员监督,税务员有我监督,大家都有人监督……”他低低地说,“还不明白吗?” 众人一起沉默了下来。假如监督监察员的正是大象本身……这个办法自然就不可能了。 芦画的要求确实合情合理,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好在修理农具时间极短,没耽误季山青回去继续务农。他工作一会儿,朝间生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收税?” 早点收完税,他们就能早点吃下食物球补充体力了。每一颗食物球被生产出来时,都用纸包着,写着100大卡的字样;因为没交过税,他们连纸包都打不开,倒是断绝了众人税前偷吃或抗税不交的念头。 间生刚才学到了芦画的教训,正在一边搜索的过程中,一边往农田方向慢慢靠拢——税务员要在收上税之后,再走到房间另一头槽子里交税,对他的体力而言是个极沉重的挑战。此时他闻言抬起头,苦笑了一下说:“我觉得,我还是等到五点钟以后再收比较好。” 听起来,收税时间是可以由他自己来决定的。 林三酒刚想到这儿,只听季山青突然吸了一口凉气,扬声问道:“总不会是百分之二十五吧?” 她还疑惑是什么的百分之二十五时,间生已经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从大象腿旁的一小处空隙里挤了出来,说话时气喘吁吁:“你……你这么快就猜到了啊。” “怎么回事?”她回头问道。 “姐姐,我们是九点多开始种田的,”季山青沉着一张脸答道,“到五点多的时候,恰好每个人的产出就都是八颗食物球。我们自然希望能一有产出就交税,这样就可以马上补充体力了;但出于税务员的体力所限,他不可能频繁地跑入税点。他必须根据双方情况,自己决定出合适的时间来收税……” 他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 “我们八个人,每人每天需要3颗才能活命,也就是说,四个农民总共最低要产出24颗食物球。税务员考虑到这一点,就要确保在收税之后我们还有最低生存限度的食物球,不至于在下次收税之前饿死了。换言之,从我们耕种满六个小时以后,到他决定的最早收税时间点之前,这段时间里的产出其实都是税。我们产出了32颗的时候他才来收税,说明税是八颗球,正好是每人所得的25。” 几个农民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帐,豪斯特第一个叫出了声:“这是收税,还是榨奴隶?” 间生累得没法反驳或解释,只是喘息着说:“我也没办法。” “不过,这是因为我们是同伴,说好了食物球要共享的……”季山青皱起眉头,说:“换作一群陌生人,税务员就不可能指望农民会给他提供食物球。这么说来……税务员每日的收入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税收中分的吗?” 间生看了他一眼,似乎已经对他的思维之敏捷而心服口服了。“说明书上不让我透露信息,”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笑,“我看你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季山青叹了口气。“你和监察员想必都能从税收里分一部分,这总比由农民税后再全盘供应你们来得好些……” 其余几个农民彼此对视一眼,都没了话说。他们各自拿出了两颗食物球之后,季山青又交给芦画两颗;间生立刻拿出税务员的工具,把芦画的一颗食物球也切走了一半,这才带着税收又慢慢跋涉了回去。 除了维生所需,还要保证大家都摄入足够工作的热量;算一算众人需要消耗的食物球数量,农民们就知道今天的活还远远没有干完。 斯巴安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房间另一头敲敲打打、寻找出口;直到间生快要走到水泥槽子边上时,他这才大步走过去,打开间生的背包检查了一遍,看着他将八颗半食物球都倒进了水泥槽子里。 正如林三酒隐隐预料到的那样,大象果然像是听见了讯号似的,掉头就慢慢朝水泥槽子走了过去,一瞧就知道它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吃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盯着它。在大象沉重的脚步声里,季山青悄悄凑上来,低低叫了她一声:“姐姐。” “怎么了?” 疲惫像灰尘一样落在他的脸上,连他清亮的眼神都被遮得昏暗了。 “我怕这场游戏,将会演变得很……很难看。” 1387 问题和口粮 论头脑,林三酒自然不比礼包;不过,自从看见墙上的那一个问题开始,她其实就隐隐产生了同样的感觉。这个游戏里一切设计,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不是危险,是不舒服。 “请合理解释为何房间内的岗位不足。” 这个问题显然一直盘旋在众人心头上;在农民们交过税、分配过食物球之后,都多少补充了一些体力,就开始了零零落落的讨论。大象“砰”、“砰”的缓慢脚步声,逐渐变得像背景音一样,让他们都听而不闻了。 “是因为……我们工作还不够努力?”已经连续劳作了九个小时的女越,此时试探着问话时,手上还在犁田。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五大三粗的豪斯特,此时挤在角落里,蹲在几块农田之间,闻言咕哝了一句。“你说说,为什么?” “你们想,如果农民工作更努力,赚的食物球更多,就可以要买更多的东西了……但是现在房间里连一个商贩都没有,不就说明是我们的收入不足造成的吗。”女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或许不能说是我们本身不够努力,应该说是效率太低了,可能是生产工具的原因。” “怪我呗?”芦画话出了口,才觉得有点儿冲,就缓和似的笑了笑:“其实我看了,我在工具上能做的也不多……要是能多开垦几块农田,不更能解决问题么?”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农具又会损坏,她和间生一样,都需留在农田附近搜索出口,因此也成了离大象最近的人,好几次差点一转身就撞在象腿上。不过芦画和间生二人都已经越来越习惯情况了,她上次神色几乎连动都没动,轻轻巧巧一转身,就绕开去了。 “所以说,其实问题很简单,”豪斯特总结似的说,“不怪我们或者芦画,是因为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土地不够大。” “对,土地不够大,农民收入不够多,所以没有更多需求,就创造不了更多的岗位……” 几乎是在这句话刚一落下的时候,林三酒只觉余光中有什么一闪,她再回头时,就发现墙上文字变了。 “今夜,请合理解释为何农民的收获不能让他们吃饱。” “噢,看来我们对上一个问题的解答,是正确的?”豪斯特似乎被鼓励了,四下看了一圈,说:“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们这里人多嘛。大家一分,每个人不就不够了?” 那行文字登时又消失了,显然认可了这个解释;接下来浮起的问题,是“六小时内,请在上一题答案的前提下,合理解释为何农民需要长时间劳作。” “答题时间越来越短了,”林三酒不由一怔,“这……也不算有什么危险吧?” 游戏只要不出现严重失衡——比如让他们在一秒之内把题答完——那么,问题密集一些也对他们造不成多少负担。毕竟答错了并没有惩罚,而他们在工作的时候,也不妨碍说说话。 尽管都觉得不至于太危险,但出于谨慎起见,众人还是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林三酒十分怀疑他们此时正和自己一样,心里也在暗暗地想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才好。一天连续工作了快十个小时,产出还不够大家分,除了人多之外,那就说明每个小时的效率不够高呗……如果一小时产生两颗食物球,那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么说,好像又要怪到芦画身上了。如果芦画能够把她的农具优化一些,比如制造出一个加快播种的机器,而不是只等着农具坏了过来修……修一次还那么贵。 她想到这儿,忽然压下了自己的念头。那种隐隐的不舒服,又浓烈了一些。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 不久之前,在八颗半食物球都被倒进了水泥槽以后,大象果然走到了槽子边。让众人都微微吃了一惊的是,它没有自己先开吃,却从槽子里捞出了一些食物球,放在了斯巴安和间生二人面前。 作为税务员的间生,显然事先已经从说明书上了解过情况,当即拿出税务员工具,一眼也不看大象,只把食物球切分成小块,与斯巴安二人分了——他们都没有透露自己“收入”是多少,但每人拿到的都不足一颗的分量,应该是税金整体的20左右,也就是每人085颗食物球。 剩下80的食物球去了哪儿,自然是不用提的了。 那头儿大象一吃完,这边税后的二十三颗半食物球,也眨眼就被分光了。在保证了每个人的最低生存所需之后,他们最后只剩下了27颗食物球——第八小时以后新收获的食物球,因为没纳过税,所以还不能吃。最后这两颗多点的食物球,就被放进一只盒子里,摆在了墙角,作为储备。 “出口……”连总是一派轻松愉悦的女越现在也忍不住了,像呻吟一样问道:“还没希望吗?” 包括天花板在内,房间里有起码一半的表面都被涂满了划痕,实在不能说几个负责搜索的人没尽力;可是到处都是一样坚硬、凝实的水泥块,根本没有打开的意思。 斯巴安这时早已经停下了手,正倚着墙坐在地上,目光似乎已经穿过了房间中的大象,不知道遥遥落在了什么地方。还是芦画回答了女越,似乎是为了给刚才自己的语气作弥补:“……还没有,我用肉眼看,觉得好像到处都是一样的。” “我太累了,”豪斯特忽然将手里的农具放下了,把刚刚收获的第十颗食物球扔进了自己背包里。“我要先睡一晚上,明天起来再说吧。” “是不是太早了?”林三酒有点儿担忧,说道:“我们只挣出了每个人的最低生存限额而已。” 豪斯特一愣,好像没料到她这一问。他在回答之前,先抬头看了看墙面上的那个问题,面色疲累地笑了一笑:“而已?我今天产出了十颗食物球,扣掉税,还有七颗半,足够我自己活得好好的了。但我现在只吃到了三颗,明天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怎样虚弱,今晚又要继续延长工作时间,我哪能受得了?” 他看了一圈,目光从每个人身上都扫了过去,最后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照顾同伴……实在是我们现在这个制度有问题。一半的人要养活另一半人,我们这些农民可不就只能活活累死吗。” 林三酒只觉得他这番话似乎极有问题,但还不等她想明白怎样回答,只见女越忽然指着另一头的墙面,吃了一惊:“文字又换了,这一次的……不是问题了。” 原来不特意作答,只要说的话符合答案标准,就会被算作回答吗? 林三酒回头一看,发现这一次墙上写着“在一小时内,请证明自己对社会的贡献。” “我们农民就不需要多说了吧,”女越有点儿犹豫,说:“所有人吃的粮食,都是我们辛苦产出的……” “没有我,你们也不能种田。”芦画说话时,带了几分警惕——似乎生怕被挑剔。 其实除了昏迷不醒的韩岁平,深究起来,每一个人都有其作用:没有税务员,农民生产出来再多食物球也不能吃;而监察员除了要监督税务员之外,还得负责保证一切约定、合同都能得到正确执行。 然而在大家说完自己的职责之后,墙上文字却仍旧没有变换内容。 这一下,连原本准备睡觉的豪斯特,也不敢放心去睡了。 “什么意思?”他咕哝着,“这说明我们没有完成要求?” 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情况的季山青,忽然开了口。“也许是要我们以行动证明,”他扫了一眼豪斯特,“如果是这样,你最少要再工作一小时才行。” 豪斯特喃喃地骂了一句,还是又在自己的农田边上坐了下来——他挺大块头的一个男人,在几块棋盘大小的农田旁边蜷下来的时候,总显得笨手笨脚。林三酒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墙上的文字还算不坏了。 说来也巧,豪斯特才一拿起自己的小小锄头,那个金属片就“当啷”一声从木杆上掉了下去。他愣愣地看了它两秒,一张脸都被气红了——“早知道我还不如睡觉去呢!”他骂了一声,招呼道:“芦画,你来修一下。” “四个食物球。”芦画低声说。 豪斯特望着她,一副觉得自己肯定是没听清的样子。 “今天已经很晚了,现在得到的球,得算入明天的份额里才行。这么看来,等于一天只有一个人的农具会坏掉,那么价格自然是要涨到4个球,才能保证我自己的生存。”芦画的声音微微有点儿发颤,但还算是平静地说完了,“对不起,不过……正如你刚才所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太累,而停止分配食物球……” 她好像生怕大家误会,急忙补了一句:“其实你们以酬劳的方式付给我,和过后再分给我,不都是一样的吗?最终我们都能活下来就行了,对不对。” 不,那是不一样的。 在这一刻,林三酒忽然觉得,假如她现在转过头去的话,或许会看见那头大象在像人类一样笑。 它的口粮开始自动增加了。 1388 积极创收 人就是这么奇怪。 光是从芦画的神情上,林三酒就能看出来,她一开始提出这个收费要求,也难免有些愧疚心虚;然而当豪斯特脸红脖子粗地与她争论了几分钟以后,芦画的歉疚神色就全消失干净了——她现在越来越相信自己是无可奈何的,每一句争辩,都真心诚意、理直气壮。 林三酒好不容易把两个人都安抚住,对她说:“我作担保,你明天差多少,就给你补多少,绝不会少了你的。就算他们不愿意,我也要拿我自己的产出给你。这次你不要收这么高的费用了,假如你有不放心,你随时都可以再收费。” 她没有和三个新成员并肩战斗过,不过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也足以让几人都对她产生了一定的信任——这种信任并不是绝对的,打比方的话,更像是旅游团在意外迷路了以后,仍会有一阵子愿意继续信任导游的意见。 不管它能持续多久,至少足够让芦画暂时让步了。 考虑到税务问题,芦画不能免费修理,只能延续老价位,收2颗食物球的价格。就在豪斯特转身要去拿匣子的时候,女越冷冷一声制止住了他的动作:“你要干什么?” “付钱啊,”豪斯特答道。 “那是剩下的公粮,”女越也因为累得而没了好气,“用你自己后来产出的两颗付给她。” “那我刚才那两小时岂不是等于白干了吗?”豪斯特登时垂下了脸。 “谁的农具坏了都要白干两小时,”女越连看也不看他,“不然呢?” 豪斯特没了话可说,只好慢吞吞地打开背包。“我是觉得,”他拿出食物球,说:“我已经把大部分的收入都交出来了……也不光是我,我们四个农民都是,可是怎么到了出问题的时候,还是只能自己掏腰包?” 女越低头专注在农田上,芦画只撇了一下嘴角,没作答。 当然,这两颗食物球还不能直接送到芦画的手里。间生作为税务员,也需要证明自己的作用;他从农民们的最新收入,也就是一共八颗之中扣掉两颗之后,又从芦画手里扣掉了半颗,一切手续都和上次一样。 只不过,这次他收完税以后,却没有动身。 “现在留起来的储备一共有八颗多了,”他看着林三酒将税后的食物球也都放入匣子,说道:“我现在多要一颗,不过分吧?” “为什么?”有人问了一句。“你今天不是已经吃了三颗吗?” “对,但那是最低限额呀。”间生的神色发苦,叹着气说:“你们不必来回穿梭这个房间,不知道这趟路有多累。如果我走的时候能带着一颗,以备不测,可以避免我中途累倒,交不了税。” “这个倒是合理,”林三酒看看大家,问道:“你们都没意见吧?” 这是必要的花费,众人哪怕舍不得,也都没表示出多少抵抗。他们也曾考虑过把农田搬去水泥槽子旁边,减少间生的辛苦和花费。但是一,以他们的状态跋涉,搬家就意味着至少有半小时到一小时是毫无产出的,他们承担不起损失;二,大象时常去水泥槽子边找食吃食,万一踩了农田怎么办? “那我也要一颗吧,”别看豪斯特外表粗爽不羁,今天林三酒才发现他的念头比谁都多:“我工作十一个小时,明天还要起来继续干,怎么就不能补充一颗了。” 人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谁先有了第四颗球,那就人人都想要第四颗了。林三酒看了一眼季山青,见他仍旧没出声,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们就一人拿一颗吧。” 斯巴安仍旧坐在房间里水泥槽那一头,隔了一头大象,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豪斯特抬头朝他的方向张望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咕哝道:“人人都有作用,可是也有作用大小之分。监察员算是个什么作用呢?我们只要都遵守约定,他不就也是等于被白养活的吗。” 如果斯巴安近在眼前,如果豪斯特神完气足、精力充沛,林三酒觉得他是说不出这样一番话的。 当然,即使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但谁也不敢克扣斯巴安的那一份口粮,还是把食物球交给了间生,由他顺便带过去。等间生走到了水泥槽前的时候,大象也正好晃悠到了另一边去,大家只要一抬眼,就能瞧见对面。 斯巴安慢慢站起来,接过了间生的背包。他似乎懒得多费心,以眼尾扫了一下那背包,又抬头看了看墙上那一行“请证明自己对社会的贡献”,说:“不合格。” 众人都不由一怔。 “税都是在这里的,我没拿。”间生急忙对大家扬声说,又转头问道:“为什么会不合格?” “税没有全部放进去。” 间生急得脸都涨红了。“我收的税金是两颗半,你们都可以看看,真的都在这里了。”他把自己和斯巴安分得的份额放在一边,将用于交税的食物球高举给房间另一头的人看,“两颗半,对不对?” 林三酒眯眼看了看,确实是两颗半。他不可能掺假,因为这房间里什么外来的物资都没有。 斯巴安重新坐下,仍旧是那一句话:“税没有全部放进去。”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税不够?哪里还有更多的税?”若对方不是斯巴安,恐怕间生就没有现在这份自制力了,他额头上青筋直跳,还是压着火气问道:“总不能你说不行就不行,连个原因都没有?” 斯巴安抬起头,金发滑下了肩膀。他注视着间生,平稳地说:“正是这样的。” 间生被这么一气,甚至一时间都张不开口了。 斯巴安干嘛这么不配合? 就在林三酒又不解又疑惑时,季山青拉了一下她。 “姐姐,”他轻声说,“他必须这样做。” 为什么? “他要证明自己的作用,向这个房间证明,也要向豪斯特他们证明……他的位置其实同样至关重要。不管间生合不合格,只要斯巴安说他不合格,他就交不了税,那我们就得看着食物球活活饿死。”季山青说到这儿,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还有,斯巴安说的恐怕不错,确实还有税金没被放进背包里。” “我就不信了,”间生正好在这个时候失去了耐心,抓起食物球就放水泥槽子里放,“我先交了试试!” 食物球才一消失在水泥槽边缘,就“腾”地又被弹了出来。 不管试几次,食物球就是不可能进入水泥槽,大象也丝毫没有要去吃食的动静。间生累得一头汗,终于放弃了,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想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究竟是哪里还有更多的税金。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林三酒一边料理农田,一边小声朝礼包问道,“而且我也想知道……我们的所得税就是两颗半,确实没错呀。” “因为这是斯巴安的一个测试。”季山青小声答道,“如果他刚才没有动什么心思,他就很难猜到为什么税金不够。你耐心等一下吧。” 林三酒忍住肚子里翻滚的疑惑,等了几秒,间生忽然有了动作。 “这是我们大家给你带的口粮,是我们的心意。”他的语气放平了不少,好像气也消了,伸手将那颗原本分给斯巴安吃的食物球递了过去,“你今天太累了,找了一天的出口不容易,来,补充一点吧。” 斯巴安接过了食物球,打量了它几眼。 他如果想吃这颗食物球,那就得给间生行方便——如果间生不交税的话,他也打不开这颗食物球的纸包。 “如果一颗不够,”间生保证道,“我们大家再想想办法,尽量多给你一些,怎么样?” 林三酒原本以为豪斯特又要抗议了,可是回头一看,发现大个子正十分殷切地盯着斯巴安,好像也在盼望他赶紧收下食物球,放间生去交税——连最初斯巴安说税金不够时的那一点火气也消了。 斯巴安沉吟一下,将食物球扔进背包里。“那我就收下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下一句话,叫他们的脸色又变了。“你好好想一想,为什么税金不够。” “他怎么收钱不办事……”连女越都小声抱怨了一句。哪怕是斯巴安的魅力,对于在饥苦边缘的人来讲,好像也会失去一层光芒的。 间生抿着嘴,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在众人注视下,他慢慢从包里拿出了税务员工具,将自己刚得的那一颗球放好,轻轻切下了一小块。 当他把那小小碎块也放在两颗半食物球旁边时,斯巴安轻轻一笑,说:“你这不是知道吗?税金够了。” 什么意思? 林三酒一时还没有想清楚,却先一步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心惊。她直觉性地知道,这中间有一个了不得的事情被发现了——稍稍往深处想了想,她就不由得抓住了礼包的手。 “不会吧?”她低低地说,“难道你和斯巴安都发现,间生刚才管我们要那颗食物球的时候,不是为了以防体力不足……而是抱着——抱着想要找我们收费的心思?” “他确实动过这个念头。”季山青小声解释道,“税务员和监察员只能吃到税金的10,如果农民不分食物球,他就得至少等到税金高达30颗的时候才肯去交税……很显然,这不可能,谁都承受不起这局面。可是谁也没规定,税务员做自己份内的工作时就不能额外收费了,是不是?” 林三酒怔怔地看着间生把税金放入食物槽,大象顿时一转身,咚咚地往槽子走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间生表明了,交给斯巴安的那一颗球是“慰劳”,而不是“酬劳”,斯巴安没有针对那一颗球交税——间生也不可能去主动收他的税了。 至此为止,房间内所有人都证明了一番自己的作用,墙上的文字果然也就跟着消失了。 不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问题? 她才刚刚想到这儿,只见墙上又一次浮现出了新的文字,只有五个字——“匿名心事区”。 “这是什么?”女越喃喃地问道。 林三酒没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恐怕正在急剧难看下去。 当众人响起了一阵嗡嗡低语时,在那五个大字下方,一段简短的解释也跟着出现了。 “这块区域中,将会随机抽取各位成员没有付诸于口的心里话,以化名方式陈列出来,一次一位,更换时间不定。” 1389 季山青的考虑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累了,墙上的“匿名心事区”目前还是空白的,谁的心事也没有上榜。 这一点,倒是给了林三酒不小的希望。 只要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就都能明白为什么游戏里会设置这么一个东西——无非是希望撕裂他们,将每一个人都变成孤立无援的个体。它肯定不会选“我要和大家一起努力奋斗”之类的心思,既然现在空白着,是不是因为谁也没有“合格”的心事能上榜? 四个农民在沉默中劳作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十点这个约好的休息时间,大家脸上都开始有了几分快熬到头的松弛之色。另外三人早已经停下了搜索的工作,从背包里抽出了一张毯子,各自坐着休息;尽管没人睡着,房间里也有好一会儿无人说话了。 入睡时间算作十点半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不能睡满八小时,等七点半才起床。农民在第一天的产出共计十一颗球,仍然勉强只够糊口。要知道,他们今天刚刚进入游戏,还有之前的“底子”;等到了明天,若还是只靠十一二颗食物球的产出,就完全不够体力消耗的了。 保险起见,他们得在凌晨四五点时,就开始耕种农田了。 一想到明天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苦作,连林三酒心里都有点发怵。她正要与众人商量的时候,却听见有人低低地、含糊不清地呻吟了一声——她一个激灵,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昏睡了大半天的韩岁平。 他的面色红得仿佛被煮透了,望一眼都觉得吓人。 “芦画,”林三酒赶紧叫了一声,“你帮我瞧瞧,他怎么了?” 芦画从农田之间的狭窄小径穿过去,走到角落里蹲下来,背影正好挡住了韩岁平的脸。“他发烧了,”她有点吃惊地说,“脸上一摸都烫手。” 既不能止痛又不能抗感染,韩岁平撑到现在终于发起了高烧,其实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林三酒即使做好了准备,还是心里往下一坠。 “大家有手巾什么的吗?”她四下问了一圈,见谁都没有,最后还是扯下了自己的一片裤角,用浇灌农田的水打湿了,放在了韩岁平额头上,就算草草处理完了。她没有任何物资,这也算是聊胜于无了吧。 韩岁平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像是一张快要坏了的唱片,时不时地在房间里拖拽着响起来。肋骨断裂是极痛的,何况他还一口气碎了好几根;等众人结束农务,纷纷铺好毯子、关上灯以后,他的呻吟声就成了房间里唯一清楚的声音。 “我们最晚得四点半就爬起来,”在林三酒解释过一番之后,她又对众人重复了一遍:“大家这两天辛苦一点,等熬出这个游戏就好了。” 谁也不会对此感到高兴的,不过好在没有农民出声反对,在几声拖长的“知道了”之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韩岁平的含糊声音。 林三酒轻声对礼包道了一声晚安,在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似乎听见有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但她实在太疲惫了,甚至连一个念头都没兴起来,就滑入了黑沉沉的睡梦里。 等礼包将她叫起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已经重新被打开了。 “姐姐,”礼包凉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肩膀上,“四点了,有个东西你应该看一下。” 什么? 不仅头脑昏沉沉的,心脏还咚咚跳得特别快;林三酒什么也不想看,没有比继续睡觉更重要的事了。不过她总算强撑着爬了起来,发现房间这一头的七个人中,只有她、礼包和女越是醒着的,其他几人还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女越此时一脸暗沉之色,神情却比脸色还不好看。她朝林三酒身后指了指。 林三酒咽了一下干干的喉咙,转过了头去。 “太烦人了吧!”在匿名心事区里,正写着这样一行字:“这已经是今晚第几次被吵醒了?要是能捂死他就好了,自己不死不活,还要连累别人休息不好。” 耳朵里的血液刷刷地流过去,响得几乎让她听不见女越的声音了。林三酒定了定神,这才转头看向了女越:“……你说什么?” “我一醒来就看见这个了,”女越哑声说,“这不是我的心思。” 林三酒点了点头。她也相信这不会是女越的心思,女越即使不满,也不至于对韩岁平动了杀心——更何况,这显然来自昨天半夜里。 因为有了灯光、有了声音,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醒了。林三酒站在农田边上,冷眼看着众人都慢慢地起来之后,这才扬声对女越说:“半夜突然被吵醒当然很生气,那时头脑不清醒,又情绪化,有这样的念头也很正常。” “啊?”有人疑惑了一声,这才纷纷将目光对准了对面墙上的匿名心事区。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很吃惊,林三酒说不好是谁在墙上认出了自己的心思。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睛。斯巴安仍旧独自留在房间那一头,被挡得看不见了,不知道起床了没有。如果让他回到这一头来……不,她应该暂时用不上斯巴安的武力压制…… “姐姐,”礼包忽然叫了她一声。他语气里那种隐隐的急迫,令林三酒心中一惊,一抬起头时,发现原来是匿名心事区里的文字变了——“夜里不让人好好睡觉,白天又要分走那么多食物球,有人不满不是太正常了吗?” 这……这是另一个人的心思?就现在吗? 林三酒猛地一转身,目光从众人脸上扫了过去。每一个人迎上她的目光时,神色几乎都是差不多的惊讶、戒备;他们彼此看了看,眼神在同伴身上飘忽不定,嘴巴抿得一个个又沉又紧。 实在看不出来,是谁的心思——或许,不看出来反而是最好的。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墙上文字,尽量放平了语气说:“他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当然不能看着他死,对不对?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暂时的,我们一起进来,就要一起出去。” 匿名心事区里的文字消失了,接下来等了半分钟,仍旧只有空白——或许是被她说服了? “那我们开始吧,”林三酒冲几人吩咐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样子。 做农民是最累的,几乎一刻都不能把眼睛挪开;不像税务员、工人那样还算轻松,只需要在地上敲敲打打寻找出口。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始觉得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点怪怪的。 她第一个做的,就是朝墙上看了过去。 “一起出去?我怕没有这么好的事……要出去得先活着呀。再养着他的话,我们恐怕都要活不下去了。” 这次口气软和了一些,应该是另一个人的心思。 林三酒紧紧盯着墙面,拳头攥得紧紧的,骨节都好像要破肤而出一般。她抬头看了看,农民们都在低头耕种,剩下两人也在检查墙壁——就好像那心思不属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人。 “他一天只需要3颗最低限度的食物球就够了,”她忍受着心里一股股莫名情绪的冲击,颤声答道:“我们这一点口粮还是匀得出来的。” “可我凭什么给他匀呢?”墙上的匿名心事区,紧接着就变换了内容,像是在回答她一样:“大家各凭本事活命,优胜劣汰,那我没有怨言。可是拿我的辛苦收入,去白养一个毫无用处的病人,这公平吗?” 这绝对是一个农民。 林三酒不想转头去看,可能是谁浮起了这样的心思。她现在谁都不想看,于是只盯着那面墙,忍气答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在这个游戏里会遇见什么样的意外,谁都不好说。当有人遭到不测时,由剩下的所有人一起伸出援手,不就是同伴的意义吗?你将心比心,若是自己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会希望我们抛弃你吗?” “我才没有那么不谨慎呢……”墙上的文字变了。“其实他受的伤,说来说去,还是怪他自己吧。规则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吗,是他破坏了规则,就是死了也怨不到别人身上。结果现在这样,连累得我们不得不用自己的资源,去弥补他犯的错。” “呛啷”一声,惊得林三酒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女越——后者扔掉了自己的农具,甚至连锄头摔坏了都没发觉,此时一张脸上又红又白,怒喝道:“谁?这话是谁说的?” 她和韩岁平一起经历过现代世界,情谊自然是不一样的。她这话落下去之后,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间生忽然说道:“你不要总看着我们。是,我们是后来加入的,但这也不是我们的原罪。说句难听的,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自己的心思,你只是要否认?” 在女越张口之前,林三酒就制止住了她。 “都别吵了,”她怒声说道,“我把话放在这里,我绝不会放弃韩岁平。不管这个心思是谁的,当你真出了事的时候,我也不会放弃你。还对韩岁平有意见的,就那先放倒了我。” 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不过,安静的只是人们的嗓音,却并非人们的心思。 “说说还不简单,现在摆明出事的只是韩岁平一个人。” 林三酒懒得再纠缠下去,只是转头就拿起了农具。她的态度撂在这儿,不管是谁有意见,也就在肚子里转腾罢了。 “其实我白养的又哪止韩岁平呢……”余光里,墙上文字变了。 “真的好累啊,只吃了四颗球,根本不够……” 林三酒将拳头抵在眉间,想压住脑袋深处隐隐的痛。 季山青轻轻走过来,叫了她一声。“姐姐,”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我有几句话,你听了先别着急。” 她抬起头,没出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得到。 “我一直在考虑结束游戏的脱身办法……我发觉,”季山青小声说,“我们之中的确有一个人需要去死,而这个人只能是韩岁平。” 1390 进一步撕裂 匿名心事区造成的小小骚动,让众农民直到凌晨五点的时候,才真正开始了田间的工作。 虽然进入这个游戏还不到24小时,每一个农民却都迅速适应了这种新形态的生活:睁眼的时候就是劳作的时候,否则每一分钟白白流走的时光,都可能意味着未来的饥苦。 老实说,以前那种不需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却能有饭吃的日子,现在想来,简直遥远得不现实。 “姐姐,你考虑一下好了。”当林三酒低头继续耕地的时候,季山青的声音仍然在她脑海里回响着——“一定要让他活着的话,我的想法就不可能实施。” 她也没想到,礼包要放弃韩岁平的原因,和匿名心事区里的心思基本上是一样的,都是因为他们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当她反驳三颗食物球总匀得出来的时候,礼包叹了一口气。 “姐姐,”他在进游戏之前身体已经出现了疲弱的迹象,经过一天多高消耗的农务之后,此刻面色仿佛快要透明了,看起来与作了鬼的元向西倒有几分相似。“每天只分给他三颗,我们的确负担得起。但是问题在于,这么做,等于是在帮这个游戏巩固它的规则……” “我不明白。”林三酒低声说。 “这个游戏的通关办法,是要找到出口。昨天一天的搜索已经证实了,出口并非是隐藏在某个角落里这么简单,就更需要我们把注意力投注在寻找出口上。” 季山青说到这儿时,四下看看,见其他人务农的务农,休息的休息,压低声音说:“可是我们绝大部分精力花在哪儿了?花在计算产出、税收、谁吃得多谁吃得少这些问题上了。随着我们补充的越来越少,消耗的越来越多,我们的精力也会越来越差……精力越差,越只能思考明天的口粮。换言之,现在这种情况,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使得我们只能考虑眼前而无暇他顾。” 虽然才过去一天,林三酒也感觉到了。为了维持住眼前活命的需求,她已经花尽了力气,脑子里思考的只有“今天产出多少颗食物球才能保证大家明天不死”——哪怕仅仅是不远的后天,都让她觉得疲惫得思考不动了。 “我们每天只能在生存线上挣扎,自然没有任何精力去做该做的事情。”季山青摇摇头,说:“哪怕是多一颗食物球,都是使我们远离了生存线一步,减少了一点我们挣扎的时间……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去做真正重要的事情,也就是寻找出口。如果出不去,最终韩岁平还是会因为没有工作而死,只是白白浪费了我们的粮食而已。” 他说的都对,但是林三酒冷静不下来。 “那就要牺牲韩岁平吗?”她反问道,“以他的命,换我们活下去?” 季山青当然也知道,她绝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同伴的生命——因此他提出了一个针对死亡的解决方案。 “我可以读取他的数据。”从礼包的神色上来看,他显然很难从感情上理解这一番话对人类的冲击力:“我存着他的数据,等我们出去之后,再找一个地方将他‘写’出来。对于他来说,就是上一秒和下一秒的区别,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原本的韩岁平呢? “他会死在这个房间里。” 那么,在这个房间之外被编写出来的韩岁平,还是他本人吗? 是的,林三酒明白,礼包编写出来的另一个“自我”,细胞、纤维、思想、记忆都是和原样本一般无二的。这和克隆还不一样;如果在读取数据的时候,原样本想到了“我今天晚上想去吃”,然后死了,等这套数据再度被写出实体的时候,他会继续想“的那家餐厅好像关门了”——对他而言,中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但就算是这样,原本的那个韩岁平,和她一起在现代世界里挣扎过、笑过、流过汗与泪的那个韩岁平,是不是也永远地死去了? “让他死去是第一步。”季山青最后这样总结道,“我的计划,必须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实施。” 林三酒在沉默中耕作了大半个小时,直到匿名心事区里又一次出现了新的心思,才暂且将这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压下去了。 “假如有人死了,他的职务会怎么样?”墙上明晃晃地挂着这么一行字。 众人望着墙上文字一会儿,目光从彼此身上一划而过,仿佛是不经意那样不作停留。比起刚才直接针对韩岁平的恶意,这个心思更接近于对游戏规则的疑问;但是它让众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古怪了,好像每个人现在都希望能够离其他人更远一些。 “我没想过,”女越耸耸肩,说。“人死了,背包里的东西也不会一起跟着死,应该就能让别人顶替上了吧?” 她刚才摔坏了自己的锄头,但始终没有找芦画去修——正巧女越的农田里已经长起了丛丛青苗,进入了一个暂时用不上锄头的阶段。芦画见她不提,自己也就不主动问,二人连眼神都很少遇上;偶尔芦画与人低语几句,对象也往往都是豪斯特或间生。 “不到有人死的时候,我们不会知道的。”林三酒希望能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墙上驱散开,说:“现在想这个,没有必要。” 墙上的文字紧接着就变了,不是回应她,倒像是在回应上一条心事。 “我觉得,那要看是谁死了。要是非农民死了,那人的工作在众人之间分配一下,应该也就差不多了。比如芦画,她的工作就花那么几分钟而已,一天到晚都闲着……让一人身兼二职也没什么差别。” 芦画猛地一下涨红了脸,充满怒意的目光登时盯在了女越身上。 女越冷冷地回视着她,说:“这不是我的心思。” 林三酒耳朵里都在嗡嗡响;眼看芦画要张嘴,她嘶哑着声音喝了一句:“不要为了没影的事吵起来!都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女越种地,芦画,你去搜索出口。” “我们都找了,这房间里没有一个地方能打开,再找也是白费劲。”间生坐在芦画身边,说道。 “那你们就歇着。”林三酒用一句话堵上了他的嘴。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听他抱怨。 ……刚才那条心事,是她的。 那并不是一个很清晰明确,在脑海里转了很久的念头;作为纷纷乱乱、成百上千的念头之一,那个想法从她心底一掠而过,快得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它的存在——直到被心事区被捕捉住了,亮在了墙上,林三酒才认出那原来是自己的心思。 面对这种游戏,谁都难免会生起类似的念头;她明白这个道理,依然不好受。 她闭上眼睛,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不远处,间生正在小声安慰芦画:“……就是嘛,我们都是证明过自己贡献的,你不用往心里去。” “要不是我们这些非农民,”芦画愤愤不平地说,“谁还能把整个房间都找一遍?” 农民与非农民之间,似乎已经被撕开了一条裂痕。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找?”豪斯特与他们都是新加入的人,还算好说话一些。 间生和芦画听了,却不由自主地转头瞧向了房间另一头——连带着,其他人也一起投过去了目光。 “监察员,”芦画扬声问道,“你觉得,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比较好?” 这一个清晨真是够兵荒马乱的,以至于林三酒都差点忘了斯巴安一直没说话。说来也巧,原本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斯巴安,在芦画问话时,恰好重新露了出来——他竟然好像才刚刚睡醒。 背包和毯子都被卷起来,抵在了墙角处;他半倚在上头,凌乱垂落下来的金发后的那一双眼睛里,仍旧睡意朦胧。“……什么?” 间生赶紧重复了一遍。他昨天被无故为难了一通,当时虽然不高兴,现在却像是早已忘光了。“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他甚至还道了一句歉,“不过,我们都想知道你怎么看?” 要林三酒说,斯巴安根本没有就怎么看。他从昨天傍晚起就没动过地方,不知作何打算,甚至连出口都不再找了,一直舒舒服服地休息到了现在。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匿名心事区。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针对斯巴安的抱怨——毕竟真要论起来,他现在是除了韩岁平之外,唯一一个拿着食物球却什么也不干的人——然而心事区里,却连一条抗议也没有。 “……容我想想。”斯巴安懒洋洋地曲起了膝盖,说。 “好,”间生点点头,“你什么时候需要补充食物球,就告诉我一声,我去收税,这样就可以顺便再给你带一份口粮了。” 墙面上还是空荡荡的。 林三酒与斯巴安交情匪浅,所以还不至于起什么误解;可其他人对他也充满了理解,她就有些不明白了。等农民们又收获了两颗食物球的时候,斯巴安仍旧什么也没说,除了休息就是休息——同样的,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催促。 这期间,女越不得不找芦画修了一次农具。因为有林三酒百般劝解,后者即使板着一张脸,仍旧勉强只收了两颗食物球的价格;这样一来,女越今早上的两个小时,也算是白干了。 间生站起来准备收税的时候,豪斯特犹豫地张了口。 “能不能各人交各人的?”他挠了挠脸,谁也不看地问道。“你们要救韩岁平,我也没有意见,你们拿自己的食物球给他好了。可是我就这么几颗食物球,得来不易,硬逼着我也把球交出去,一起承担损失……这个我觉得不公平。”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我觉得墙上那一条心事说得对。所谓适者生存嘛,自己适应不了这个情况,活不下去,也不是无条件让别人供养的理由……要是我也有被优胜劣汰的那一日,我也不埋怨你们,行不行?” 韩岁平恰好在这时微微动了动——林三酒投去目光时,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经睁开了眼睛。 1391 没有说出口的发现 细究的话,豪斯特的一番话似乎没有错。 尤其是对于进化者来说,丛林法则是他们一向的生存原则;尤其是在副本里的时候,适应不了情况、无法战胜困难的,说死也就死了——但是,林三酒始终觉得现在不是一回事。 想一想,仅仅在两天之前,他们还曾经合作无间地度过了一次蓝墙人游戏。 是,他们不是个个都和彼此有过命的交情,那时却一点儿也没影响他们互相帮扶。大家分工搜寻目击报告,收集蓝墙人的出现地点,还有人站在高处负责示警……只是换了一个游戏而已,他们怎么就四分五裂到甚至不惜他人性命的地步了?从同进同退,到你死我活,居然只花了两天。 都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游戏,区别到底在哪里? 当林三酒在韩岁平身边坐下来的时候,她满腹都是这个疑惑。 “你发烧了,”她也不知道韩岁平到底听见了多少,只是轻声安慰道,“撑到我们出去,我们就可以帮你治疗了……” 韩岁平似乎想要摇摇头,但是才一动,力气就散了。随着季山青也窸窸窣窣地在坐下来,他的眼睛在礼包身上转了一转,张开了唇皮干涩的嘴。 “我……我都知道的。” 林三酒没出声。 “你们以为我昏过去了……可是,断断续续、迷迷糊糊地……我也听见了不少。”他讲话时,能清楚地听出来他唇齿、舌头之间有多么缺乏水分。“今、今天是第二天了吧?明天还没出去的话……就算给我食物,我也要死了,对不对?” 林三酒根本不愿意去想那可能性,然而它是避不开的。 “你这么聪明,”韩岁平忽然将目光转向礼包,问道:“你……你总有办法的?” 季山青飞快地扫了一眼林三酒。他已经从她的反应上,隐隐明白了“针对死亡的解决方案”对人类来说,到底有多难以接受。 “办法……的确有一个。”见林三酒僵着脖子点了点头,他这才俯下身去,低声将他的想法又向韩岁平解释了一遍。在此过程中,林三酒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二人,只觉自己像是被重压砸碎了的石板,飞溅开的思绪与念头充斥着脑海。 ……她到底该怎么看待这个解决办法? 韩岁平在现代世界中的身体、记忆、哪怕伤疤,都会从同一套数据中再写出来,从这个角度讲,他还是他,只不过装着“他”所有生物信息的容器,从一具肉体,变成了礼包的一个储存元件而已。 但是,假如礼包读取了24岁的韩岁平,然后韩岁平活到了68岁死去,这时再次被写出来的24岁的韩岁平……和68岁的那个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她自己越想越乱,干脆不再想了;此时韩岁平似乎也陷入了她刚才的混乱和疑惑里,好半晌也没说话。 “历史上没有人类遇见过这种情况,所以人类没有从哲学或道德的角度去理解这个议题的基础。”季山青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所以你怎么想,我也不会奇怪。” “说穿了……还是自己怎么看待它,它就是怎么一回事吧。”韩岁平一脸灰白,不知道是因为伤痛还是震惊。“我……我自己是感觉不到任何中断或异样的吗?” “是的。” “真的?一点也不会有?” “真的。” 韩岁平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他皱着眉头,说:“我的数据被上传了……然后又下载进了另一具身体里?身体虽然换了,好像我还是我,对不对?” 季山青歪头停顿了一会,像叹息一样地说:“这么想也行。” 韩岁平必须找到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叙事角度——林三酒很明白这一点。如果认为本体将会死去,以后只是自己的复制体生活在世上的话,那么人很难接受这个办法;如果认为自己的身体从a换成了一模一样的b,意识还是同一套意识,那么接受起来却会容易得多。 只是说来说去,有一点是很明显的:韩岁平倾向于接受礼包的解决方案了。 ……这或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经过现代世界之后,林三酒很理解韩岁平这个人——他脑子灵活、胆子又大,面对任何困难,都会用尽自己的能力和资源去解决。如今他忽然从团队的倚赖,变成了拖累甚至障碍,自然是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 正如她料想的那样,哪怕是高烧、病痛带来的脆弱,也没有影响韩岁平下决心。 林三酒没有走,静静在他身旁坐了一会儿,陪他零零星星地说上几句话,直到他再次渐渐涣散了意识,昏睡过去,她才和礼包一起站起来,走回了农田之间。 不管以后她与韩岁平是否真的还有再见之日,至少她好好告过一场别了。 “怎么样了?”女越从农田上抬起头,略有担忧地问道。“他……他没事吧?” 林三酒点了点头,咳了一声,将其余几个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越是处于现在这样群体撕裂的状态中,她和礼包就越需要把自己的计划开诚布公地告诉众人。 尤其是面对韩岁平一事的时候。即使说起来就令她十分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认,从房间中“去除”韩岁平,或许会暂时弥补众人之间的裂缝,使他们有可能再次合作——最起码,豪斯特那一个“各交各税”的提议,总算可以被延后搁置了。 “……原来你还有这种能力?”在季山青解释过后,芦画有点半信半疑地说,“这倒是两全其美了。” 她显然不会像林三酒那样往深处去考虑。 “读取他的身体信息,我需要花上至少一天的时间。我今天是不可能再有任何食物球产出了。”季山青面色平静地说。 “如果只有一天,那倒没什么。”豪斯特脸色有点讪讪地,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泄愤之辞,竟然真的会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是因为情况不得已,才……我对韩岁平也没有恶意,我挺欣赏他的,他能活着当然再好不过了。这样,今天就还是照样大家平均分配。” 过往几个月的相处,总是让人留了几分情谊在的——林三酒微微呼了一口气。 “不止是今天,”季山青立刻说道,“我们暂时牺牲韩岁平,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每天能够多吃一两颗球而已。” 豪斯特扬起了眉毛。 “我们处于如此严重的生存压力下,每一天的所有精力,都必须放在维持生计上。”季山青将他告诉过林三酒的话,又向众人说了一遍:“……你们明白吧?我们现在的行为,等于是在帮助巩固游戏系统,不断加强我们的困境。” “我们也没办法呀,不配合不就饿死了吗?”间生说道。 季山青跟没听见一样,继续说:“在过去的一天多里,这个游戏运转得很顺畅,很稳当……而在此期间,我们恰好也发现这房间里,没有任何出口。这二者之间,不是没有联系的。我认为,当游戏系统顺利运转的时候——” 他顿了顿,看了看众人脸色,好像怕他们不理解似的,把话说得透透的:“当这一个耕种交税、供养别人的系统顺利运转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房间里不存在出口的时候。假如我们不改变行为模式,那么一切情况都不会有改变,我们自然也出不去。” “少了韩岁平,我们就没有在养闲人了,”豪斯特下意识地接口道,“也就是说,今天房间里就会出现改变吗?” 季山青望着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林三酒忽然觉得,他似乎竟有一两秒的时间,也像个凡人一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那肯定是她的错觉。 “你打算怎么改变我们的行为模式?”她出声问了一句,希望能帮礼包顺利地把计划讲完——说起来,他也还没有将计划仔细告诉过她。 “我们可以改变这个游戏的整个面貌,从最基础的层面将它的规则掀翻。”季山青朝她一笑,说:“……我们可以罢工。” “啊?”女越吃了一惊。 “我们一开始连续工作,直到我们存下足够数量的食物球之后,就可以开始罢工了。”季山青环视着众人,微微皱起眉头说:“在罢工期间,我们只摄入最低生存份额,尽可能延长罢工时期。虽然有规定说三天不工作就会死亡,但是这其中是有空子可钻的——我们可以只工作十分钟、半小时,在有所收获之前就住手。依然是工作了,避免了死亡,却没有生产任何食物球。” “我不明白,”芦画喃喃地说,“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罢工除了让我们挨饿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季山青看着她,刚才那种古怪神色又浮了起来。其实这也是林三酒的疑惑:罢工能起到什么作用?为什么要刻意避免生产出任何食物球? “等一下,”季山青带着几分愕然,目光再次从众人脸上扫了过去。“你们……” “季山青!” 从房间那一头,冷不丁地响起了斯巴安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发现他腾地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脸色略略有些沉。 “先别说了。”他将双手插进裤兜,在离众人还有五六步的时候停了下来。“你也发现了吧?” 发现什么? 林三酒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却见季山青微微地、凝重地点了点头。 1392 强制执行的农田休养计划 刚刚才穿过了整个房间,即使是斯巴安,开口之前也得先平一平呼吸。 “你的想法,来得正是时候。”他看着季山青,说:“对于出口在哪,我昨晚有了一个思路,试了好几个小时,却还是碰了壁……但若是结合你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林三酒茫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等着谁来解释一下。不止是她,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地疑惑;豪斯特因为听不懂,都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犁田了。 “你昨晚试的?”季山青一怔,似乎“昨晚”二字已经足够给他启发了。他上下左右地转头在房间里看了一遍,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恍然大悟,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皮。“你是觉得……原来如此。我昨晚太累了,睡过去以后就什么都没听见。” 抹眼皮是什么意思? “对,但是我找了一圈之后发现,开灯关灯没有影响。”斯巴安说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 ……他昨晚到底干什么了?这两个人讲话,怎么都说一半含一半,听着实在是不痛快。 “在墙壁上找出口,”面对林三酒的追问,斯巴安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至于为什么要在大半夜里摸黑做这件已经被证明无用的事情,他却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他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的原因吧? 独自找了一夜出口,想必体力消耗是很大的;林三酒想到自己还以为他一直在休息,就有些不好意思。没料到还不等她开口,就有人先一步问道:“那你肯定很累了,补充一颗食物球吧?” 说话的人是芦画。 林三酒回头一看,见她正仰着头,面上带着几分不由自主的笑意,继续说:“为了我们,你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辛苦你了。” 斯巴安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他与季山青对视了一下,转头对众人吩咐道:“不用给我食物球。这段时间所有的食物球产出,除了保证最基本的供给之外,全部给我存起来。” 众人都是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要执行季山青的计划,并且要求你们配合。”斯巴安命令道——连一点和他们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他明明没有命令别人的资格,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很自然而然。 不过,连计划究竟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都不清楚,怎么能服众?林三酒升起了几分焦虑的时候,果然听见间生问道:“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要执行罢工计划?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斯巴安皱起了眉头。他歪头想了一想,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笑,答道:“这不是罢工。” “那是什么?” “这是……休养农田的必要措施。大家也知道,”斯巴安抱起胳膊,说:“我们这个房间面积小,农田少,人口多。一直不停地耕种农田,会导致土壤流失,以后产出就会越来越薄。为了恢复土地的生产力,我们必须要休养农田。” 想不到他对农务也这么了解? “所以,”他这一番话说得越来越流畅,还拍了一下季山青的肩膀,说:“季山青才说我们要工作,却要避免任何食物球的产出。否则,就达不到休养土地的目标了。” “既然是这样……”女越犹犹豫豫地说,“那也没办法。要是土地没了,我们就都活不下去了……” 豪斯特还没有忘“罢工”二字。“那他为什么要说是罢工……” “休养农田,不就等于罢工了吗?”季山青立刻反问道。“而且也改变了现状,说不定游戏就会跟着出现新转机。” 尽管疑色还未完全退去,不过众人彼此看看,还是纷纷点着头,应和了几声,似乎都觉得现在这一切才足够合情合理了。唯有林三酒始终摆脱不了一股隐隐的疑惑,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地方。 “芦画,” 斯巴安想了一会儿,忽然点了她的名。那姑娘一激灵,脸都涨红了,忙爬起来说:“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修补农具要收费,而且出于税务原因,你也不能降价。”斯巴安像是安慰她似的,专注地望着她,柔声说道:“不过,为了尽量降低对总体食物球的消耗,我想要求你多做一件事。” “啊,你说,”芦画慌忙点头,“我能做到的话,一定会……” “每天早晚,都要检查、加固一次农具。”斯巴安的这一句话,顿时把她的热情浇凉了几分,让她愣在原地。“要避免出现农具损坏的情况,你办得到吗?” “这个工作量不小……”芦画试探地问道,“我就义务检查?不收费?” 假如说是义务性的,那么税务员间生就不可能视而不见了。 不过,税务员现在显然已经完全理解了斯巴安的意图,闻言顿时插进来,主动给他们出主意,说道:“这样,你可以把检查作为一项附加服务,加到修补农具上去。换句话说,你接下来收农民那两颗食物球的费用里,不仅包括修补农具,还包括检查加固这项服务……这样一来,就不用额外再收了。” “那你已经欠我一天的服务了。”豪斯特立刻转头对芦画说。 “得从今天开始。”间生提醒道。 林三酒坐在一旁,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了一会儿,颇觉得不可思议。斯巴安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远远比其他人更有分量——以至于到了要求芦画多做白工,她都没有反对的地步。 尽管与一开始合作无间的那种团结不太一样,但至少,他们总算是被外力重新捏合在了一起,可以朝共同的目标努力了……她自我安慰道。 “休养土地”的计划一定下来,那么各人该做的事也都尘埃落定了。季山青向林三酒嘱咐了几句,就站起来回到了韩岁平的身边去——他今天一整天,都要花在读取数据上了。他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或许正说明他这一缕意识的力量越来越弱。 看着他将一只手轻轻放在了韩岁平的额头上,林三酒暗暗叹息一声,别开了头。 不管礼包的计划究竟能达到什么目的,至少他肯定是为了让游戏结束而努力的;接下来,她觉得一切都变得十分简单明了了:只要大家都按照计划,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吃多少吃多少,把计划执行到底,他们总有云开见日的那一刻。 进入游戏后的第二天,果然正如商定好的那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众农民从凌晨五点开始,即使过程中有间隔、有休息,也足足工作了15个小时;算上昨天晚上最后产出的那一颗,以及礼包离田之前的产量,他们在第二天一共有了51颗食物球。 期间林三酒的农具坏了一次,付给了芦画两颗球;算上芦画要交的半颗球税,间生一共往包里塞了十三颗又四分之一的食物球——这么多要白白送出去的食物球,将他的背包塞得满满地变了形,林三酒瞧一眼它鼓鼓囊囊的模样,都觉得心里像是在滴血似的不舍得。 “工作的人,每个人拿四颗。季山青今天拿三颗,明天恢复成四颗。”在终于可以补充食物球的时候,斯巴安吩咐道,“我始终只要三颗。剩下的存粮,由我来保管。”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只需要坐在槽子边检查就可以,基本不消耗什么体力,不如把多的食物球省下来留给以后。他只吃三颗够不够,林三酒不知道,她只知道作为一个劳作了整天的农民,只吃四颗的感觉,就像是在煎熬着一场缓慢又看不见头的死亡——她又累又饿,视物时,景物周围都像是蒙了一层血色,实在想象不出明天自己该如何睁开眼。 唯一的安慰是,算上头一天省下来的20大卡公粮,今天他们足足存下了十九颗食物球。 “罢……农田休养期间,维持众人生存,每天只需要21颗球。”结束了读取数据,回到她身边的季山青,低声说道:“等我明天加入了以后,一天存下来的,就够农田休养期间一天的用度了。” 他说到这儿,抬起眼睛,朝房间远处打量了一会儿。“我觉得,农田至少要休养三天以上,才能达到目的。”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还要再这样干三天。 她真不知道自己这条命能不能再撑三天了。 对于劳累了一整天的人们,睡眠就是一场甜美的解脱,尽管他们只能从无休无止的劳务中短暂地逃避七个小时。当林三酒又一次在凌晨五点被叫醒的时候,她一想到要熬到晚上十点才能再次入睡,就不得不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积攒够了力气,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第三天早上九点钟,躺在房间角落里的韩岁平,在谁也没有发现的时候,静静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1393 被放逐的边缘 林三酒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熬过去两天的。自从“休养农田”计划开始三天以来,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过法:她凌晨四点五十分时睁开眼,在虚弱、饥饿、晕眩中躺一会儿,才能攒够力气爬起来,吃下一颗食物球。 五点钟时,四个农民就都已经开始犁田了,一路干到上午十点,才能补充个食物球,小睡一会儿,顺便让芦画利用这段时间修检农具。就这样,他们将一天的工作分为三段,连续工作五个小时,才能休息一个小时;林三酒总感觉短暂的休息不仅没让她恢复精力,反而让接下来的工作显得更加漫长而艰难了——更别提为了能让礼包多休息一会儿,她晚上还会多工作一小时。 等晚上九点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她往往连脑子都累得糊涂了,有一次甚至还以为韩岁平仍旧活着——直到看见角落里蒙着毯子的那一具身体,她才激灵一下清醒了过来。 与农民相比,工人、税务员的生活就好过多了。工人每日仍有好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税务员一天却只要跑一趟就够了,来回还花不到一个小时。除了豪斯特偶尔喃喃地说一声“早知道我就选税务员了”之外,房间里几乎只剩下了芦画和间生含糊不清的低低私语声——毕竟对于农民们来讲,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是个负担。 最大的安慰,不外乎斯巴安身边数量越来越多的食物球了。它们都被包在纸包里,在地上码得整整齐齐;林三酒每当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就会朝它们看一眼——食物球越多,她就离礼包计划的终点越近。不管礼包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到了那时,这样的苦日子就熬到头了。 进入“休养农田”计划的第五天一早,芦画忽然扬声朝房间远处的斯巴安叫了一句。 “您每天只吃三颗球,肯定不够吧?”她与间生并肩坐在农田旁,离韩岁平远远的。“我们每天只吃四颗,都觉得受不了……您的责任最重,是不是应该多吃几颗?” 他的责任怎么最重了?这个念头从林三酒脑海里闪了过去——但她太累了,眼前的农务占据了她大部分的脑海,压根没多想。最重就最重吧。 身旁不远处的季山青倒是停下了手,这才叫她也跟着回过头。 斯巴安正倚在墙壁上,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地方了。即使看不清他的面色,林三酒都能感觉到他的精力、体力早已流失了七七八八;自打二人相识以来,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斯巴安如此苍白脆弱的模样。 听见芦画问话,顿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张开了口。 “不……不用。”他本来就含着烟雾一般的嗓音,此时愈发低沉沙哑了,似乎一碰就会散成轻沙,被风卷走。 “但是只靠三颗,连说话都困难吧?”间生问道。 斯巴安好像想要摇摇头,最终还是一动没动。“我没有问题……不用考虑我。”他明显说话是有点吃力的,但至少还可以张口,低垂着眼睛说:“我们还要再撑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二人点点头,看了彼此一眼。 “那……要是没问题的话,”芦画似乎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叫她十分难以张口,抓着衣角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您介意回应一下墙上的那个话吗?” 什么话? 林三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长期低着头耕田,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抬头看过了。看来不光是她,当礼包抬头一望的时候,顿时低低地抽了一口气,显然也是第一次看见墙上的文字。 在好几天都没有动静的匿名心事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新的心事。 “怎么可能只靠3颗食物球活着?他又不是植物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就算了……他还要工作、说话的,没有第四颗食物球补充的话,他是办不到的吧?” 斯巴安转身抬头的动作,都显得既沉重又无力。他静静望着墙上一会儿,众人能看见的只有他的金发,一时间都惴惴地,没有人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他终于开口了,轻轻笑了一声。“有人怀疑我偷偷吃了第四颗球?” 林三酒第一时间想到了提出问题的芦画,但再一想,除了她和季山青之外,另外两个农民似乎在看见这条心事的时候,都不怎么吃惊——难道他们早就看见了?还是说,这心思就是他们的? “压力和劳累之下,”间生像是打圆场似的说,“难免会有人多想。你不妨解释一下,让那人安心。” “怎么解释?”林三酒一向性格平和,这几天下来,却觉得似乎时时有一股戾气像锥子似的扎着她,当即反问道:“他的体力本来就比别人好,这个要怎么解释?” 间生瞥了她一眼,似乎也被她的口气给激怒了几分:“你有这劲儿怎么不用在种地上?有问题不解决,难道还憋着?” “没有吵的必要。”季山青沉下了脸,毫不客气地替姐姐反击了回去:“你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吗?过往我们每天存了几颗球,都是清清楚楚的,一算即知。你觉得斯巴安私下拿了食物球,你走过去数一数就行了。” 或许连他都被这环境给磨得失了冷静,还补了一句:“……反正就你最闲。” 间生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额头都涨红了。“我可没有不信任斯巴安,是我们之中确实有人这么想了,我是为了解决问题。你对我表这一番忠心有什么用,你应该找到那个人,让他去数。” “用不着,” 斯巴安冷冷的一声,叫他们都闭上了嘴。在众人静下来之后,他慢慢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弯下腰,伸手将一颗食物球从球堆上取下来。“不要……找那个人。我把食物球都摊开,你们隔着房间也能数清楚。” ……这真是一场毫无必要的对他体力的浪费。林三酒望着他缓慢而迟滞的动作,焦虑得恨不能把那条心思的主人给找出来,冲他吼一场。 斯巴安每放下一颗球,就由芦画报一声数,等所有食物球都被清点一番之后,果然是这几天存下来的总数,六十四颗。 “已经耽误半天了,”林三酒沉着脸说,“既然没问题,就赶紧继续工作。” “嗯,数字是对的,”间生点着头说。 季山青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数字是对的不就行了吗,还有什么可说的。林三酒满心不耐烦地重新拿起农具,女越、豪斯特见状也都纷纷捡起了自己撂下的工作——“数字是对的”五个字,即使在声音消失之后,好像仍然在房间上空徘徊了一会儿。 “姐姐,”季山青低低地叫了她一声,“你能不能和他们说点什么?最好是能吸引走他们注意力的……” 林三酒皱眉想了想,问道:“为什么?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能吸引一时的注意力也没用,该来的迟早要来……” “什么该来?”她越发不明白了。 “从理论上来说,斯巴安如果要贪下食物球,还有另一个办法。”说来也巧,在季山青这话刚刚开了一个头的时候,就有人忽然叫了一声“你们看!”——林三酒顺着众人目光一回头,发现匿名心事区里的心思更新了。 “数字虽然是对的,但假如他从每颗上掐下一点来吃,我们光靠数数也发现不了啊?” 看见了这条心事之后,斯巴安抬起眼睛,眼中浓绿深深冷冷的。“没完了?” 众人都不由瑟缩了一下。 “其实我们都相信你的清白,”女越久不开口,声音都嘶哑了。“你不用担心是哪个小人藏在肚子里不敢说的心思。” 大家彼此看看,一时没有人出声反对。 就在气氛不尴不尬的时候,墙上文字又变了——这一次不是匿名心事区里的留言了;反而是在日期和计时旁边多了一行字,写着“注意,本房间中若有人出现玩忽职守、以职谋私的迹象,将会受到夺取职务的惩罚。” 林三酒抓住了身旁礼包的手,才止住了自己脑海里的那一阵眩晕。 这是什么意思?这很显然是针对斯巴安说的。夺去农民的职务,可不算是什么“惩罚”。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嗡嗡的窃窃私语,就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连房间墙上都出现提示了啊……”芦画感叹道。“或许是在要求我们把这件事查清楚?” “他如果被夺去了职务,那谁来当监察员?”豪斯特一边问,一边看向了间生。“是按照升职补位的办法呢……还是再找个别人来?” 斯巴安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嗡嗡而议的人们。 “我也觉得一天三颗球是不可能的,但是毕竟斯巴安和我们不一样。”女越半是辩解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墙上会出现这种话……” “被夺去职务后的人,将成为没有职业的闲人。职业不可更改;愿意做更大牺牲、承担多一份职务的人,可以登记成为候选人,由所有有职务的人投票决定是否出任。”墙上这一行字,简直像是为了回应他们一样,又变了。 “很明显,我们现在得查清楚食物球的分量才行了。”间生低下头,咳了一声:“其实我就有办法……食物球如果被掐下去了一点,它的分量就不对了,你们或许看不出,但用我的税务员工具,一测就能测出来。” 他不太敢往斯巴安的方向看,只用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怎么样,”间生的声音微微有点儿发颤,“要是都同意……我就过去测一测了?” 1394 内耗与自相残杀 “没问题。” 间生放下一颗球,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继续他的检查。 “这个也没问题。” 他每隔一两分钟就会大声通报一次,在十几分钟之后,就渐渐成了一曲单调反复的抑扬顿挫。众农民不能白白浪费时光,早就重新回到了农田边上,一边听着他的通报,一边继续种田。 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林三酒和季山青二人。 “斯巴安的职务,可不仅仅代表着他的工作最清闲。”礼包小声和她耳语:“他的职位掌握了我们之中的最高权力,还有这几天存下来的六十四颗球。” 林三酒腾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是的,接替了斯巴安职位的人,自然也接管了我们辛苦几天攒下来的存粮……”季山青难得会露出此时的一脸焦色,“若是换了别人掌管那六十四颗球……” 他根本不用把话说完。 哪怕换了林三酒自己,都不敢说她一定不会受到那六十四颗球的诱惑,偷偷吃掉几颗。要知道,那都是收过税的食物球;谁来吃、吃多少,都一点问题也没有。 “姐姐,你幻想自己做坏事时,也带着好人的心虚。” 没想到礼包听了她的话之后,却难得地噗嗤一声笑了。只是很快,他的面色再次沉下来,说:“新上任的人根本用不着偷吃。一天三颗是斯巴安给自己的规定,现在说他违反了自己的规定,简直可笑。他如果想多吃,只要改掉这个规定就行了……新上任的人肯定就会这么干。监察员哪怕一天给自己分配十颗食物球,其他人能怎么样呢?” 女越的农田离他们最近,此时似乎恰好听见了一点,连连回头几次,终于忍不住凑上来问道:“那个……我也挺担心的,你们说,间生会实话实说么?” 季山青看了看女越,似乎有些顾忌——在这个房间里,可以信任的人似乎每一天都在逐渐变得不可信任。但林三酒不忍她被冷落,还是答道:“其实……他一连检查了五六颗球,都肯老老实实说没问题,已经让我有点吃惊了。” 她一向愿意把人往好处想,可是处于眼下这种情况,她脑海里反复上演的只有最坏的可能性。 “或许咱们误会他了。”女越也有些不安,正巧这时间生又报了一句“没问题”。 季山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三酒犁了两下田,心里焦躁,问道:“你觉得不可能?” “斯巴安所代表的权力和利益,离间生是最近的,只有一步之遥。很少有人能拒绝唾手可得的果实的诱惑。”季山青说到这儿,摇摇头:“不,应该说,能够顺利替补第一权力的,只有第二权力。” 见二人一时间陷入思考,他又补充说道:“我不知道他现在是还没意识到呢,还是另有打算。但是监察员这个位子,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坐得上去……而一旦间生上位了,他的权力就是绝对性的了,无法再被颠覆。我们那时就接近于绝境了,几乎不可能再从游戏里离开。” 对,他们得想办法离开这个游戏才对……林三酒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暗暗想道。连接下来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事,都是那么地不可预料,离开游戏,感觉根本就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梦想。 “太可笑了,”女越听得面色发白,“税务员兼任监察员,他自己监督自己?我不可能投票认同的!” “那你的所有产出都不会被收税。”季山青只用了短短一句话,就叫女越无话可说了。 是太可笑了,假如间生这么干了,才真的叫以职谋私……只不过,间生这种行为恐怕是不会被追究的吧? 为什么呢? 她一想到这儿,像条件反射一样,就下意识地掐断了自己的念头。 “照你这么说,他肯定想,也肯定能替代斯巴安……我们就没牌可打了吗?”她望着农田想了想,忽然来了主意:“如果我们农民联合起来,不再工作……” “他到时会有六十四颗食物球,”季山青低声说,“绝对比我们能撑的时间长。” “那还不如直接动手了,”女越烦躁不安地说,“我们几个联起手,能打不过他一个吗。” 不知这话提醒了他什么,季山青愣了愣,像是忽然被一股风吹开了原本满面焦虑疲惫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急迫又紧张的警戒之色。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转头朝斯巴安的方向叫道:“斯巴安!” 那个因为流失了太多力气,只能倚在角落里休息的人影,闻言微微转了转头。 间生是从他身旁的食物球开始检查,一点点朝远处前进的,此时正好背对着斯巴安;他也听见了季山青的声音,抬头看了房间这头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工作。 “你要一步跟一步地盯着他!”季山青在焦急之下,额头上都泛起了隐隐的光泽,喊道:“他刚才检查过的食物球,也要看看有没有变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间生没法再置之不理了,沉下脸问道。 林三酒这时也恍然大悟了,顿时跳了起来。 假如间生一开始就说,食物球有问题、确实被偷吃了,那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食物球上。他固然陷害了斯巴安,只是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马上还要面对一场焦头烂额的纷争。 而假如他一直说食物球没问题,多重复个几次,大家就会渐渐松懈下来,各干各的;独自检查食物球的间生,完全可以看准时机弄下一点吃掉,等补充了足够体力之后,再指责斯巴安偷吃——那时即使斯巴安想要抗议、或者他们想要动手,谁能打得过神完气足的间生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了,”间生却气得一张面皮都在发颤,站在一地食物球之间,说道:“季山青,你这就过分了。说我检查过的食物球变小了,亏你想得出来。” “什么,怎么回事?”芦画颤声问道,“到底谁偷吃了?” “看来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间生一指角落里的金发男人,冷笑道:“想要把变小的食物球算在我头上?我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我目前检查过的食物球,确实都没问题,很显然,斯巴安偷偷吃的只有一部分食物球,而我还没有碰上被动过手脚的食物球。” 他看了看芦画和豪斯特,扬声说:“他们知道,我迟早会发现有食物球被动过手脚,就想出这个说法,要把变少了的球诬赖给我。斯巴安假如现在走过来检查,说食物球变少了,就真的代表它们变少了吗?每一颗球的外表都一样,换个位置就认不出来了,如果我把球拿过去给你们检查,他们就可以说斯巴安贪污的食物球,都是我偷吃的。” 食物球到底少没少,看上去清楚简单的事情,竟会演变成这种罗生门……在林三酒努力压下心里的烦躁和怒火时,只听芦画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情况很清楚了,他肯定偷偷贪下了食物球,他的朋友才会想要诬陷我。”间生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墙上那段没有变化的文字。“我认为斯巴安已经不再适合干这个工作了,我要求剥夺他的职务。我来登记作为候选人,你们可以投票决定我能不能出任,这很公平。” 林三酒扫了一眼礼包,觉得自己肯定和他一样,此刻都是一脸苍白。 ……作为一个刚刚穿越了大半个房间,又一连检查了十几颗食物球的人来说,间生此时的精力、脸色都似乎好得出奇。 “那你检查过的食物球,到底有没有少呢?”出乎意料,对他提出质疑的人竟然是豪斯特。 “你可以过来,我当面再测一次给你看。”间生冷冷地说。 豪斯特闭上了嘴。 除了专门干这个的税务员之外,很明显,谁都没有这份多余的体力来回穿越房间。 “要我看,不如干脆不计较谁偷吃了,还是把食物球分了算了,”豪斯特沉默几秒,嘟哝道:“大家平分,等休农的时候自己吃自己的那一份……” 最开始斯巴安提出要替他们保管食物球,就是担心有人会忍受不住虚弱和饥饿,提前把食物球给吃了——若不把食物球拿走,谁都不可能放着食物球不动忍受这份煎熬;若是豪斯特的办法实施了,季山青的计划走不到一半就要夭折。 “假如我做了监察员之后,我会考虑你这个提议的。”间生冲他点点头,又看了房间里一圈。他顿了顿,问道:“怎么样?还有别的候选人吗?没有了?那么你们举手表决,我到底能不能够做监察员好了。” 他们有不举手的自由吗? 林三酒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只想冲他的脸孔中央砸下去。他们再坚持两天,礼包的计划就可以成功实施了,偏偏这个时候…… 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的斯巴安,在这个时候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他哑着嗓子,低声说:“在这个地方,没有武力保障的最高权力,是没有资格作最高权力的。而体力……很不巧,不等于武力。” 1395 重现的大象 在斯巴安慢慢站直的那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了一凝。 间生激灵一下,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林三酒终究是与他相处了几个月的,假如她没有看错的话,他脸上闪过去的应该是震惊和后悔。就好像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斯巴安与他为敌的那一刻竟然真的来了,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分量。 “终于要动手了吗?”间生缓了缓气,摇摇头笑道:“你连站起来都费劲,何况是打架……虚弱到这种程度,你连能力都用不了,最终不是拼体力,又是拼什么?我们毕竟不是陌生人。同伴之间有什么不能尽量和平地解决?” “那你就回去,”斯巴安静静地说,“不到交税的时候不要再过来。” 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斯巴安望着间生的表情,微微一笑。“嗯,”他的声音又沉又哑,“……我想也是。” 接下来有短暂的一瞬间,林三酒什么都没看见。她模糊之间只知道斯巴安动了,似乎是朝间生扑了过去;然而他就像是跃进了虚空里一样,眨眼就从视野中消失了——他只靠着仅能维生的三颗食物球,是怎么达到这种速度的? 她早忘了自己还要犁田,一扔农具,紧跟着朝前冲出去几步,弯腰趴下去向房间另一头看;假如斯巴安的体力果然不支,那么即使她去了是白送,她也要冲过去,尽自己的力量拦住间生。 从地板上往外张望时,她看不清对面的两个人究竟谁是谁,只能瞧见他们似乎撞在了一起;直到一个人摔在地上,朝她这一边滑了好几步的距离,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摔倒的那个人生了一头棕黑头发,自然是间生。 只是斯巴安也没有好过多少:另外一双兵工厂的战斗靴在视线中清晰起来了,却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好像一时没有余力追击了;间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来,没有扑向斯巴安,却扑向了房间里一个角落。 林三酒在疑惑中,目光跟着一转,顿时明白了:那儿堆放着一些匕首刀剑,都是他们之前搜索房间时用来划记号用的。 间生的手探下来,一把抓住一只刀柄,提拎着它脚下一转,就又面朝着斯巴安了。在他冲过去拿刀的这段期间,林三酒都能在脑海中想到数十个攻击他的办法,何况是斯巴安?然而他还是顺顺利利、不受打扰地拿到了刀。 斯巴安低低的喘息声,传到房间这一头时,听起来几乎像是人的错觉。 “你根本没有力气战斗。”间生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说。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林三酒也是同样的想法。斯巴安刚才那一下冲击,已经叫他不得不站在那儿缓了好几秒钟,白白放走了大好的攻击机会;现在间生手上又拿了刀…… “别害怕,”斯巴安沙哑地一笑,说:“我尽量给你留一条命。” 这句话无疑激怒了间生——那双属于他的脚,在他发出了一声怒喝之后,就猛地朝斯巴安的战斗靴冲了过来;大部分视线都被阻挡住了,林三酒瞧不见最关键的那把刀,正当她焦虑时,只见眼前忽然一亮,好像光线投了下来,她一下子又能看见对面的两个人了。 斯巴安轻轻地一让身,动作那么缓慢、松软,仿佛不是他动了,而是空间迎着他忽然张开了手——银亮的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划过,激起的风吹散了他的金发,以毫厘之差错开了;而这时,空间已经温柔地将他纳入了怀里。 ……即使没有了体力,他对于战斗的天分与领悟,依旧是旁人无法望其项背的。 间生急急地收回了长刀,望着他,笑了一下。“你只能躲,就意味着你只是在白白浪费体力。” 金发男人抬眼一扫,或许是为了避其锋芒,向房间中央又退了几步。间生不再废话,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斯巴安身后已经退无可退了,要躲只能往一旁躲;然而他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林三酒的心脏跃上喉咙的那一刻,间生的长刀已经扎入了斯巴安的肩膀里。 房间里,不知是谁低低抽了一口凉气。 在漫天飞溅开的血花之中,林三酒模模糊糊地看见,斯巴安仍旧稳稳立在原地——接着,他的长臂向前一探,拉住了仍处于惊诧中的间生衣领,将他拉向了自己。 一声不知从何处猛然响起的尖厉吼叫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开始摇晃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下一秒,间生已经被扔进了半空,重重地砸向了天花板。就在林三酒以为是斯巴安反击了的时候,只见一条灰色长影从他身后一卷;她的目光顺着那灰色长影落下来,落在了一头大象身上。 ……大象? 啊,对了,这房间里是有大象的。 林三酒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女越、豪斯特、芦画——除了礼包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离开了间生和斯巴安,停留在大象身上,人人都是同样的一脸煞白。 ……就好像在自己家里生活了好几年,才发现自己原来住在监狱里。 “我……我怎么会一直没看见它?”女越因为震惊太甚,脑海里的想法不由得脱口而出。 林三酒一个激灵,再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大象身上的眼睛登时一转,扭头就掉转过了身体,“咚咚”地冲了过来;她急忙一把拽住女越后背的衣服,想要将后者拉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只觉一股沉重大力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林三酒手中的衣服登时“哧啦”一声裂开了,女越的身体远远地被砸飞了出去。 “都不要说话!”季山青急急地叫了一声,“各自看着墙壁!” 当其他二人赶紧转头看向墙壁的时候,林三酒却一动没动,盯着手里的破碎布条,目眦欲裂。大象的灰色长鼻在连续两击之后,又恢复了柔软、缓慢的模样,它在半空中卷来卷去时,许许多多只人眼睛,都一起从林三酒的脸上划了过去。 ……如今要对这副景象视而不见,几乎花掉了她半条命。 当大象终于慢吞吞地转身走开时,林三酒一扔布条,就冲向了女越。只需瞧一眼就知道,后者的伤势远远比韩岁平当初严重得多;象鼻击中的地方正是她的胸口,即使她不断呛咳得满脸都是鲜血,似乎也仍旧吸不进去一点空气。 “礼包!”林三酒叫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女越付出那么多艰辛才离开了现代世界,不能死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但她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叫道:“礼包!” “没事,姐姐,没事,”季山青扑过来,带着一股清风与草叶的气味。“我帮她稳住伤势,没事的。” 林三酒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手忙脚乱地给他让出了位置。在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徒手能为女越做什么,实在是叫人不敢往深处想。她不愿多看口中不住喷血的女越,颤抖着退向了一旁;抬头时,她发现斯巴安正坐在房间另一头,捂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也爬满了鲜红血丝。 “那刀……”她停下来稳了稳神,才继续问道:“伤得深吗?” “不深,”斯巴安低声说,虽然隔着房间与大象,也叫她听清了。“我只是为了要让他的刀从我肩上擦过去……扎到我身后而已。” 他刚才身后是大象。 凡是攻击了大象的,都要承受大象的反击……这么说来,他和季山青始终都没忘记,房间里有一头大象。 林三酒慢慢转过头,看着这个狼藉的房间。 四个人铺在地上的农田,已经有许多都被大象踩坏了;不远处地面上的间生,身下压着一地碎裂了的食物球。他从天花板上摔下来时,也许是摔伤了脊椎,此时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仍在一起一伏,看上去简直像是已经死了。 他似乎在痛苦中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努力一点点地别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间生张开嘴,好像想要说话;试了几次,却没能发出让她听得见的声音。她不由问了一句:“……什么?” “我……”间生的呼吸也是断断续续地,好像随时会消失。“我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个让林三酒无法回答的问题。 间生似乎想笑一下,但面皮一颤,重新泛开了痛苦。“你……你会救我吗……” 如果放在几分钟以前,林三酒觉得自己对他是完全不会有怜悯的——但是一切对他的戾气、焦躁、恨意,都在意识到大象存在之后,渐渐有了化开的迹象。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被逼进了人性角落的普通人而已。 她想要点点头,却听季山青叫了一声。 “姐姐,”在她走过去的时候,他面色很沉,低声耳语道:“女越不可能撑到游戏结束了。如果你愿意让我也读取她的数据……那么最好现在马上开始。” 1396 重现的出口 当你开始指责人性的时候,你就已经忘了大象的存在。 林三酒望着自己的双手,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这一句话。她这几天来,也曾暗暗生过怨念,觉得这几个没有与她经历过生死的新人,实在是经受不住考验,这么快就露出了本性;但是当她此刻坐在墙角里,因为虚弱而一动不能动的时候,她却忽然升起了感激和庆幸:幸好是这几个人。 如果韩岁平没有死,或者是与她一起进入游戏的人,恰好是木辛甚至波西米亚,她能保证他们最终不会陷入同一境地吗?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况且,她自己就能避免吗? 人或许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只有在允许良善存在的环境中才能拥有良善;指责某个人不能保持人性到底,就像是指责某种细菌不能在超过100度的环境下存活——这本来就不是它能存活的环境。她应该算是运气好,恰好属于耐热细菌,只不过,耐热细菌也仍然有极限。 往深里想,人类自己本身或许也正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要花费千年的时间,一点点试图从野蛮走向文明么? 季山青的背影一直伏在女越身边;她看一眼墙上的计时,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她的目光一触及计时数字旁边的那句话,就赶紧挪开了。 “请于一小时内合理解释为什么农田损坏了。” 按照斯巴安的意思,这个游戏没有放弃,继续开始它的“思维训练”了。游戏应该也意识到了,他们现在想起了大象的存在;当想起了将他们置于这种环境的罪魁祸首之后,过去几天他们彼此之间的嫌隙、不满和戾气,就都被压了下去、渐渐消失了。 “这个问题由我来答,”斯巴安身处于伤痛和虚弱里,仍旧坚持着说道:“你们不要考虑它。” 在那一小时快结束时,他给出的答案是:“像自然灾害之类的不可抗力,毁坏了农田。” 他回答的时候自然会被房间里其他人听见,只是林三酒稍稍一想,就发现这个答案是经过斯巴安特殊考虑过的。他没有直接说“自然灾害”,因为这样的答案又一次按照游戏的意志,让众人强行无视了大象的存在;而像自然灾害之类的“不可抗力”,符合题目要求,却能让人立刻想起接连夺走人命的大象。 那问题不甘不愿地消失了,她以为接下来会有一段密集的问题轰炸,没想到却停下来了——这么半天过去了,墙上还是空空荡荡的。 大象慢慢地踱了两步,探鼻在空空如也的食物槽里找了一会儿,停下了。它转过身,浑身上下的人眼睛纷纷左右转动,好像要把每一个人的脸都细细看上一会儿,寻找为什么今天还没交税的原因。 其实他们也不可能再交税了:税务员间生,现在正躺在斯巴安身边,呼吸浅一下急一下,不知道撑到什么时候就要不行了。 “假如你能撑到今夜,”林三酒这样跟他说过,“我就会匀你三颗食物球,让你活到明天。假如你能撑到游戏结束,我们就会为你治疗。” 让季山青读取女越的数据,对他来说已经又是一个极大的负担了;在与礼包讨论了一会儿之后,林三酒已经意识到,让他也读取间生的数据,可不是像说起来那么简单轻松的事——此刻的季山青只是他本体的一细缕意识,而且还是能量快要耗尽的意识。万一他因为负累太重而消失,那么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韩岁平和女越。 奇迹般地,间生在听见这个承诺之后,又撑过了六个小时——尽管包括不愿意面对这一点的林三酒本人在内,没有一个人希望他能撑下去。 说起来,这也是大象造成的破坏所带来的连锁效应。 “我们不得不马上开始罢工了。”如今斯巴安也不需要再用“休养农田”这个借口了,谁都知道,刻意避免食物球产出是为了要饿谁——他慢慢地说道:“……农田被损坏,失去了税务员,我们已经不能继续积攒食物球了。” 六十四颗食物球中,虽然有不少都被压坏了,但只要把散碎的都收集起来,也仍旧可以吃。问题在于,若是算上间生,他们一天需要18颗食物球,存粮只够他们维持三天——离季山青所估算的四至五天,还差了为数不少的食物球。 想来想去,该死的都只有间生了吧? 说来也有意思,在这房间里,大象所做的每一件事,最终都会引发他们自己之间的你死我活。 没有人对林三酒的承诺提出抗议,除了他们想起大象才是问题根源之外,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每一个人,包括林三酒自己在内,都意识到间生不可能在没有急救措施的情况下活过今天的。他和女越若是不死,他们这群人才真的要麻烦了。 连她都清楚,与其说这是一个承诺,不如说是个临终关怀。 尽管间生如此顽强,甚至顽强得都让众人生出了担心,他最终还是在夜里十点多的时候默默地没了气息。斯巴安伸手为他合上了眼皮,叹息了一声。 “假如他成功了,”斯巴安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看起来好像不相干的话,“他就会成为这个房间里的枭雄或伟人。” 一时没有人回应他。豪斯特和芦画似乎都像是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现在都不怎么说话了;而季山青还在读取女越的数据——后者的呼吸越来越低,越来越弱了。唯有林三酒与他隔着半个房间遥遥对视了一眼,轻轻苦笑了一下。 罢工第一天,是以女越和间生的死亡作为句号的。 由于他们是突然之间被迫罢工的,人人都已经吃了一两颗当日份的口粮,因此这六十四颗食物球是从罢工当日下午开始消耗的——这样一来,又多给他们挣出了半天的时间。按照礼包的计算,他们差不多能撑足五天了;怀着这份不太坚定的心安感,他们在虚弱、疲惫和饥饿中又迎来了罢工期第二天。 大象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仍旧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走,时不时地停下来在食物槽里搜寻口粮,暂时还看不出它有什么虚弱的迹象。 倒是墙上文字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重现开始出现了。 “目前出现税务员一职空缺,请有意向多承担一份义务的人,主动登记成为候选人。” 这句话在墙上孤零零地挂了好一会儿,换来的只有众人视若不见的沉默。 “新任税务员享有20的食物球分成比例。” 依然没有人作出回应。大家坐的坐,躺的躺,目光时不时扫过房间中央的大象——每个人都在等待它露出虚弱的迹象来。 “开垦农田者将获得新农田所有权,一旦农田翻倍,产出也将翻倍。”墙上新出现的这一句话下方,还密密麻麻地写了如何开垦农田的措施。 对此,林三酒只想冷笑一下。他们死了三个人,才终于走到了与大象斗命长的阶段;这个时候忽然告诉他们,竟有开垦农田、产出翻倍的办法,只叫他们更加坚定了不配合之意。 罢工第三天,大象的动作减少了。它不再晃晃悠悠地走了,更多的时候,它只是站在食物槽旁边一动不动;象鼻在槽子里来回扫过的频率越来越高,动作似乎也越来越不耐烦——好几次它的嚎叫声,都将众人给吓了一跳。 ……墙上的文字就没有停过,然而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连续三天只吃最低生存限额的结果,就是没有人有多余力气说哪怕一句话了。林三酒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以前看过的纪录片上,那些挨饿的非洲儿童会任苍蝇落在脸上也不去拍——因为一切能量、精力、甚至意识,都有渐渐消散于黑暗中的趋势。外界的任何事物,都简简单单地与他们脱离了关系。 这个游戏里,各种效果显然都是被加快、调重了的;按照他们的体能来讲,原本不该这么快就来到生存极限的边缘。在罢工期的第四天时,林三酒昏昏沉沉的时候多,头脑清晰的时候少;一天倒是变得容易过了,因为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大半天。 她真的不明白,斯巴安是如何撑下来的。不仅撑了下来,他甚至仍旧承担着监督和分配的职责——每个人只能得到三颗食物球,多的都在他手上,以免众人因意志力不够而将口粮都吃了。 罢工期终于来到第五天的时候,大象慢慢地动了。它原本一直站在角落里,似乎是打算靠一动不动来保存体力,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众人几乎都不再关注它了——所以当他们听见象脚落在地上的闷响时,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 大象摇摇晃晃地迈出一步,在即将迈出第二步的时候,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身子一歪,轰然砸向了地面。房间在巨响中颤抖了几下,烟尘扑进了半空里;林三酒聚集力气勉强坐起来,看着大象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在眨了几下之后,随着它的昏迷而慢慢合拢了。无数白白的眼球、黑黑的眼仁,终于从房间里消失了。 斯巴安的目光落在了林三酒身后的墙壁上。 “在它看不见的时候……就有出口了。”他嗓音嘶哑地说,“你们看。” 1397 季山青伸开之后是蛮长的一条 出口就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道铁门,只需要将把手向下一按,门就轻轻地划开了。 林三酒站在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即使她现在不抬头看,也知道门上墙壁写着语气冷漠的一行字“游戏结束”。所有人都把背包、工具、剩下的散碎食物球给扔掉了,这些前几天还像性命一样珍贵的东西,如今甚至没有人愿意朝它们多看一眼。 她转过头,目光越过众人,扫过那头昏迷过去的大象,落在了角落里那三具盖着毯子的身体上。她没有能力把他们带走了,就让他们随着这场游戏一起消失吧。 “走吧,”她嘶哑地说,扶住了门框。 与其说众人是走到了门后的,不如说他们是接二连三地摔倒在门后的;一迈过“房间里的大象”那道门,所有人都觉得肩背上似乎有山岳般的重担被拿掉了,身体忽然一下轻飘飘、软绵绵,再也支撑不住,纷纷坐倒在了地上。 被游戏压制的体力,就像春日刚刚化冻的小溪一样,重新一点点淌过了干涸的躯体;只是虚弱、饥饿的感觉仍像火烧一样,林三酒都没来得及抬头看看自己进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就赶紧先掏出了一箱子吃食。 “自己拿,”她先毫不客气地抱了一捧,这才转头看了看四周。 这个地下房间的四墙、天花板都只涂了简单的一层水泥,除了还另外几道门之外,看起来和之前两个房间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的大。不像操场的大小,也不像礼堂,这个房间应该能够放下一个小型住宅区了。 林三酒还是第一次置身于这么大、这么空荡荡的单个房间里,看着远处小得像指甲盖一样的墙壁,一时间方向感都有点乱了;她近乎粗暴地拆开了一包“午餐盒”,疑惑地说:“这儿……就只有我们?” 连之前的志愿者都不见了。 “姐姐,”季山青在一旁看不下去,“你不能这样吃,不好吃的……我来帮你弄。” “看起来是。”斯巴安翻着箱子里的吃食,说:“既然没有志愿者,也没有新游戏发布会的讯息,这里或许是给我们休息用的。” 也是,能活着离开大象游戏的人,想必都急需休息补给。 “那就太好了。”林三酒抬眼看看,对豪斯特二人说:“你们也拿点东西吃。” 他们都有点讪讪的,默不吭声地凑上来,各自拿了一些啤酒和面包之类的东西。在大象游戏里的时候,林三酒想过不少次,只要一离开游戏,她一定马上就要和几个新人分道扬镳;如今真到了可能会分道扬镳的时候,看着他们尴尬低落的神色,她又忍不住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算了,暂时先这样吧。谁知道下一个游戏又是什么情况呢? “来,”季山青十分有耐心,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顶上是一片咸饼干,中间交叉放着两块芝士和两片火腿,底下又是一片咸饼干。“要一层一层叠好了吃才比较香。” 香是很香,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么小的一只三明治,林三酒觉得自己一口可以吃十个。 礼包这具编写出来的身体,对食物的需求是最低的,他感受到的虚弱饥饿主要也都是受游戏影响;因此他也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个慢条斯理,自己不急着吃,还有闲心给林三酒不停叠三明治的人。 斯巴安撕下一块牛肉,感叹道:“我上一次饿成这样,应该是我八九岁的时候。” “你小时候挨过饿?”林三酒满嘴都是吃食,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喷饼干星子。“为什么?” “不知道,”斯巴安歪头想了想,答道:“那都是还没发生的事。” 啊? 林三酒一愣,在他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拿起一罐啤酒,仰头喝掉了半罐,这才呼了一口气说:“有人要进来了。” 众人腾地坐直了,目光来回扫过房间,似乎都听见了隐约的脚步声。没过几秒,他们身边有一扇门果然被推开了,鱼贯走进来了数个男女——斯巴安耳力过人,尚且不是叫林三酒吃惊的事;真正让她吃惊的,是这群进化者走进来的那道门,正是他们才刚刚穿过的那道门。 是从别的房间借道大象游戏进来的吗? “啊,你们有吃的,”一个面色青白的女孩子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嘶哑、干裂得几乎让人不忍。“拜托……能不能给我分一点,我拿东西跟你换……” “不用换。” 林三酒抬手扔过去了一包压缩面包,那女孩子伸手接的时候,由于过度虚弱,一个没站稳,“咕咚”一下摔坐在地上。然而她就像没意识到自己摔倒了一样,紧抱着那面包,飞快地用牙齿和指甲撕开了包装袋,拼命地将它往嘴里送。 她的同伴一共有六人,几乎每个都是饿殍般的一脸菜色,唯有一个人油光水滑、神完气足。在林三酒点头之后,其余五人也纷纷涌上来,蝗虫过境一般,没过几分钟就把箱子里给掏空了;唯有那个精神最好的男人站在一旁,面色阴晴不定地,不知在出什么神。 “你们是从哪个游戏里出来的?”林三酒问道。 “一个种田游戏,”第一个拿到食物的那女孩,已经狼吞虎咽了半只面包,这时带着几分感激地说:“太累了,每天都吃不饱,简直没有头……我是后来晚进去的,他们有的都玩了七八个月了。” 林三酒与礼包对视了一眼。 “什么种田游戏?” “就是有职业分工,我是农民,还有领袖、工人、税务员什么的……”她说到一半又将脸埋进了面包里,叫林三酒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恐怕也是一样的吃相——“每天要交很多税,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结束游戏。” ……不出意料的话,这应该正是“房间中的大象”游戏的一个变种。看起来,这个女孩直到游戏结束,竟然都没想起来房间里还有大象。 “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芦画,闻言冷不丁地问道。她紧紧望着那女孩和她的同伴,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答案似的。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听见有人说,另一头出现了一道门……我扔了锄头就跑,很快所有人就慌慌忙忙地都出来了,一出来就看见你们了。”那女孩吃掉了一整只面包,转头扫了一眼。“能辛苦您,再为我们讲一讲原委吗?”她轻声朝那精神头最好的男人问道。 “说起来太复杂,”那男人一摆手,“慢慢再说吧。总之,我们现在都要向前看,为接下来的生存做准备了。” “是的,是的,”另一个瘦得都快脱相了的矮个儿,急忙点头说:“其实也简单,我们能出来,都是多亏您发现了那道门。” 那领袖显然已经修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听了这话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在众人都坐下来休息、说话的时候,唯有他站在几步远开外,时不时还要回头扫一眼身后通往大象游戏的门。 “怎么回事?”林三酒小声朝季山青说,“你猜他们发生了什么?” “工人农民们不知道要离开,”礼包也低声回应道,“我看那领袖又好像不太想离开……说不定是因为某个意外事件,导致了大象闭上眼睛,出现了出口。哪怕他已经忘了大象存在,出来看看的时候,也自动离开游戏了。” 林三酒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这群人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这间房间占地宽广,在两拨人彼此聊了一会儿之后,那领袖就招呼着自己这一群人,挪到了几十米外的地方休息。眼看着这么半天过去,房间里仍旧一点讯息也没有,连林三酒也渐渐松懈了警惕,掏出了一些垫子被子之类的寝具,分发给众人之后,又把梳洗干净的礼包给埋进了枕头深处——能让他多歇一会儿,他或许就能多陪自己一会儿。 等斯巴安、豪斯特、芦画等人都沉沉地睡过去之后,林三酒在礼包身旁躺下来,听见他哼哼着舒展了一下身体——别看他平时瞧着个头不大,伸开了还挺长。 他们俩睡前总要聊天咬耳朵的,什么也阻挡不了。 “姐姐,”他小声耳语道,“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什么意思?”林三想了想,问:“你见过这个世界的数据资料?” “没有,”季山青翻个身,露出半张月色一样皎洁的脸。“这个世界离数据流管库太远了,连数据体也没有意识到,它们只处于洋葱宇宙中的某一层上,所以没有这个世界的资料。只不过……这个世界的组成方式,令我觉得很熟悉。” 不等林三酒问,他就叹了口气,继续说:“说要来一头大象,就出现了大象;说有蓝墙人,就有了蓝墙人。从一个明明被我们占据了的空间中,却还一直存在着另一群人……姐姐,你想到了?” 林三酒已经腾地抬起了脑袋。 “这和数据体……也太像了吧?” 1398 RPG万岁 林三酒也没想到,从游戏里出来以后,自己的休息期能有这么长。 过去的几天里,不断有通关了其他游戏的进化者进入这个房间,粗略一估计,已经有近百人了。虽然这儿只是某一区的地下二层,却也有不少人都快捱完14个月了,游戏资历很老了;一瞧见这个什么游戏都没有的房间,经验丰富的人们就会马上各自挑好位置,坐下休息回复。 “每次度过几个游戏之后,就会有一段休息期,大概有十天。”林三酒找其打听的一个女孩子,曾这样回答过:“……游戏数目是不一定的。从我的经验来看,好像是根据各人情况来的,连着十个轻松的游戏,也未必会赢来休息期;有时一个难度特别大、特别惨烈的,就可以有休息期了。” “谢谢,”林三酒冲她点点头,笑着说——她早就发现了,自己和女孩子打交道似乎比较容易,所以打听情况的时候专找女生下手。“那你成功阻止过新游戏发布会吗?”她又问道。 这个细瘦修长的姑娘,闻言登时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根本连影子都没见过,也没有任何线索,上哪儿找它都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谁成功阻止了它的。我看,它就是一个借口,让我们不断经历游戏的借口。” 林三酒再三道谢,给了那姑娘一些小物资作为答谢,这才走了。 打听情况的人,也不止有她;忽然见了乌乌泱泱一大群人时,老鸟们都很沉得住气,反而总是那些刚进游戏不久的进化者,四处询问究竟是谁设计了自己刚刚玩过的游戏。 偶然也会有人充满骄傲地承认某个游戏正是自己的作品——当然,是在确信没有人会找他寻仇的情况下。假如林三酒找着了“房间里的大象”设计者,她还真说不好自己会怎么样;尽管在休息期,武力是不被允许的。 这十天来,他们不必担心自己会一脚踩进副本,不必担心与其他进化者战斗,不必担心成为堕落种或其他物种的捕猎对象,一切都轻松安全得地令人放心。 ……除了季山青的状况以外。 十天的休息,不仅对他的帮助微乎其微,反而因为脱离本体的时间更久了,他的精力、状态显见地都在一天天衰弱下去。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林三酒都会怀疑他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过去了;以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编写出来的物件,如今要让他劳心费力几个小时。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是没法将韩岁平和女越重新带回人间的。 尽管林三酒十分不舍得,她还是要问。 “你怎么才能尽快回去?”在一次睡前聊天的时候,她问道。“跟着我一起传送……我怕来不及。”这是礼包原本的计划,通过签证这一路途回到数据流管库的世界中去;只是因为种种变故,他一拖再拖,如今离数据流管库却越来越远了。 他们进入这个世界才半个月多点,礼包眼看着是不可能再多坚持一年了。再说,就算他可以坚持,或许他也不该坚持。如果这个世界中真的也存在着数据体这种生命形式,那么最好还是让他先避开;林三酒还没忘记当他第一次被数据体发现时,后者对他产生的极大兴趣。 礼包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想过,跟着某个马上要传送的人走,倒是一个办法。”林三酒叹息着说,“我明天可以去打听一下,有谁要走了还没有签证的……就让你跟上他。” “好,”他小声地应道。 ……或许是这话题太敏感,她接下来打听了两三天,也没有什么好运气。斯巴安更不行了,他领回来的所谓战果,基本上都是被迷得晕晕乎乎、不管他问什么都只会回答“对,是,好”的女孩子——在她这么担忧礼包的时候,这一幕实在叫人看了生气。 既然暂时还回不去,那么只好尽量避免礼包的消耗。林三酒让他尽量能睡多就睡多久,根本不允许他编写哪怕一颗灰尘;要是可以的话,她恨不得能把他用布包起来,团成一个团,放进卡片库里才好。 等休息期一晃就进入了第十天的时候,墙上开始出现了简短的指示。 “请休息满十天的人,自选一道门离开本房间。” 在一地半躺半坐、低声私语的人们中,在这句话出现之后,说话声就渐渐低了下去;接二连三站起来的进化者,将一个个的脑袋都牵引得转向了自己。 房间里每一道门,都曾经被过刚刚结束游戏的进化者推开过,现在他们好像只要把门往里推进去,就可以离开这个休息房间,进入下一个游戏了——尽管门后等待着他们的,未必是同一个游戏。 林三酒随便挑了屋子中央一扇门,当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看。 站在她旁边的,除了斯巴安和季山青之外,还有两个已经不怎么陌生了的陌生进化者——就好像是在机场突然遇见了偶像的小粉丝一样,自从发现兵工厂的斯巴安居然也在这个游戏里,这一男一女都满面红光地跟了他们好几天了。 反而是芦画和豪斯特,此时正站在几步远之外,好像正在两扇门之间犹豫不决。 “我们……有点想去那边看看,”芦画指着远处那扇门,冲林三酒笑了一下,低声说:“说不定我们接下来还会在别的游戏里遇见。” “那你们万事小心。” 在过去十天里,大象游戏的影响已经迅速减弱、退远了;但是正因为那段经历现在显得很荒谬,芦画和豪斯特二人反而更加不愿意与林三酒继续同行了——她很清楚,不是因为他们对她怀有嫌隙,是他们对自己耿耿于怀。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其实也都不是多坏的人。 分别仍然是无可避免的。在点头示意后,两群人各自拉开了门,分别走入了门后的房间。 照例,迎接他们的是墙上一行大字,提醒他们在一个小时内找到新游戏发布会并阻止它。正如林三酒询问过的那个女孩所说,这简直就是一个让他们不断经历游戏的借口:因为这房间只有会客厅那么大,除了入口和一部开不动的电梯之外,一眼就能扫完整个空荡荡的房间——哪来的什么新游戏发布会?上哪儿阻止? 等一个小时白白过去之后,又一个全身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志愿者走了进来。 “啊呀,”那个新跟上来的女孩子,不由低低地说:“这次有志愿者……” “那怎么了?”林三酒问道。莫非不是每一个游戏之前都有的? “虽然游戏没有明文讲过,但是我觉得好像有志愿者出现的游戏,困难程度会比较高。”或许因为偶像就在身旁,那女孩分明变成了地表最有耐心也最温柔的人类。“一般比较简单快捷的游戏,不需要志愿者的……我怀疑,所谓志愿者的工作内容,就是把你确确实实地送进游戏里去。” 这么说来,蓝墙人游戏的确不需要志愿者就开动了。难道这一场又是“房间里的大象”那种惨烈程度? 就在林三酒忍不住心里一沉的时候,那个刚刚走进来的志愿者就摆了摆手,应该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不不,大家不要慌张,”他的声音似乎也经过调整,听起来和上一个同样难以辨认。“这次的游戏内容比较轻松,我只是负责给你们领路而已。请跟我来。” “是什么内容?”紧跟着斯巴安的小男生问道。 志愿者走去电梯前方,一按就按亮了向上的按键。“按理说我也不该提前透露……不过一点点应该没关系,”他嘿然一笑说,“是个角色扮演类的哦。” 1399 生活只能靠骗 当电梯“叮”地一声在地面层停下来的时候,林三酒和同伴们互相看了一眼——看来他们之前都误会了。 “原来不是一层一层往下闯关这样的模式?”她望着停留在电梯屏幕上的“g”字,向那志愿者问道:“我们怎么又回到地面上来了。” “噢,不是的,”那志愿者当先一步迈出电梯,笑着说:“你们被安排到了哪个游戏,就前往哪个游戏的场地,具体是第几层并不重要。” 走出电梯,眼前已经不是那一个蓝墙人出现过的小镇了。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下时,往哪个方向走了多远;如今重上地表,举目四望时,她发现不远处多了一条绵延山脉,高高地凝视着这一处城市。 据说游戏场地离电梯不远,在众人出发后的这短短一路上,那个志愿者都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哪怕是有人朝别的方向回个头,他都要赶紧笑眯眯地问一句“怎么啦?”——似乎生怕有人想逃。 为了让他们放心,志愿者还一再保证道:“接下来的游戏,输了也不会死的。” 要是真的,那可太好了。以前肯定有过进化者想逃跑吧?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游戏场,从这一个跑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三酒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来到了一栋老式民宅的门口。 “到了,”志愿者倒是非常有礼貌,站在门侧举起一只手,像是高级餐厅的侍应生一样示意他们走过大门。“如你们可见,这里是一栋二层的旧式公寓楼……这里是大厅,信箱什么的都在这儿。” 现在他不像是个游戏志愿者了,倒像是个房地产中介。“我们在大厅稍等几分钟,还有另一批进化者马上就要到了……什么?噢,对,对,你们要扮演的角色就是这栋楼里的居民。” 大家都有点吃惊。虽是同一栋楼里的居民,但人们往往能住上好几年而没有和邻居说过一句话;莫非不是一个需要所有人一起参加的故事?或许是各人有各人的故事? 一行五人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又有一个志愿者,像导游似的领着另一队人到了。来人足有八个,看样子彼此之间也不熟悉;第一个志愿者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装满纸条的碗,招呼大家说:“来来,都抽一个自己要扮演的角色。” 十三只手臂像被春风吹动的树枝,纷纷朝碗上落去。斯巴安的外表有时候实在太碍事了,林三酒分明瞧见有个新来的女孩使劲挤开别人,就为了能把自己的手伸到他的手旁边。 她好不容易从众手之间抓出了一张纸条,从人群里退了一步,打开纸条看了看。 又看了看。 ……没看错。 她想问问礼包拿到了什么角色,一抬眼,发现他的面色更加古怪——二人目光一碰,他就苦笑了一下:“姐姐,没想到我这次倒是能避免无谓的消耗了。” 林三酒一怔,刚要问他拿到了什么角色,正好听志愿者大声招呼道:“我们一边走向你们的公寓,一边在路上介绍角色,请跟我来。” 1号公寓就在大厅一转角的位置,季山青拉着她的衣角,恋恋不舍地深深叹了一口气,走上了1号公寓门口。 “1号公寓有两位住客,”志愿者读着一张纸条,先介绍了季山青:“这位是……嗯,猫葵。” 这名字还挺有意思的—— “棕榈科,一种丛生灌木……是家里常有的装饰盆栽。” ……什么? 第一个志愿者朝季山青叫了一声,在门口比了比,“请到你的生活区来,要进入角色了。” 林三酒吓了一跳,再一看礼包,后者显然心绪糟糕,脸上此时很应景地带了一点儿绿——他满面嫌恶地在门口看了看,用袖子使劲打了打灰,不情不愿地在门口盘腿坐下了。 “只要别挪位置,动一动也可以的。”志愿者提醒道,递给他一本手册:“这是你的角色手册,其他人可以在电视柜里找到自己的那一份。” 就算是这样……要一直扮演植物到游戏结束,果然没有什么大消耗。 “1号公寓主人是烤肉胡,”志愿者一挥手,说:“经营着一家生意惨淡的烤肉馆,酗酒,粗鲁,中年离异,行为不稳定。” 这还养盆栽啊,能行吗? 一个肤色匀净的中年女性走了上来——尽管似乎有点年纪,外表依旧细致得宜,与烤肉胡这个角色简直找不出一丝关系。 据说大家都能在各自公寓的电视上看见接下来的角色介绍;就连猫葵,踮起脚尖也能从窗户里看见电视屏幕,因此已经介绍过的角色,就不再继续走了。 “请务必好好照顾这盆猫葵,”在离开1号公寓,往下一间走的时候,林三酒语重心长地向烤肉胡拜托道。“游戏后我一定重谢。” 斯巴安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临走时拍了拍季山青的肩膀,对烤肉胡说:“你这盆草倒是挺绿的。” 丛生灌木季山青不能说话了,眼巴巴地坐在门口,望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林三酒几次回头,都觉得他特别可怜:虽说没有什么消耗,可是他连门都进不去,一直坐在外面多不舒服啊? “2号公寓的主人,是一对上大学的年轻女孩子,杰西卡和李儿。杰西卡很受欢迎;李儿比较内向,据说好像有点嫉妒她的室友,但二人关系还是挺亲密的。” 拿到杰西卡角色的是一个身高撑死只有一米二的老头儿,面容决称不上赏心悦目;李儿倒真是一个年轻的黑发女孩,面色非常不好看,还小声问另外一个志愿者能不能重抽——答案当然是不能。 “3号公寓是一个脾气不好的独身老太太,大家称她为陈小姐。”随着志愿者的介绍,真的走出来了一个外表完全符合独身老太太标准的进化者——进化者一般很少会衰老成这样,一方面是体质和基因层的改变;一方面也是很多人不等老到这个地步就先死了。 “因为一般人都对老人不感兴趣,所以没有更详细的资料了。”志愿者看了看陈小姐刚刚举起来的手,就说:“不,你没养猫。是谁规定每个不婚老太太都得养猫的?我每次介绍到这儿都有人问养猫了吗。” 陈小姐面容松弛、多皱,鼻子往下垂得长长的,总叫人疑心她即将骑上一支扫把飞走。她放下手进了屋,“砰”地一声将门在众人面前甩上,进入角色毫不费力气。 4号公寓是一对夫妻,名字分别叫阿黑和小黄——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类非得起个狗名。丈夫是个药剂师,妻子有两年没出去工作了;他们俩有一个才九个月大的婴儿,婴儿据说是nc扮演的。 说来也巧,这对角色正好分给了斯巴安的那两个小粉丝;他们俩拿到的角色和自己年纪相差不远,唯独别扭的是,那女孩是丈夫阿黑,那男生是妻子小黄。 5号公寓和它以后的数字都在二楼;整个住宅楼成口字型,正好每一边是一家,一楼中间是一方小小的草坪。 “5号公寓,主人是关先生。他二三十岁,是中学老师,很文雅爱干净的一个人。” 那个使劲挤开别人、靠近斯巴安的女孩,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她选的角色挺不错,四平八稳,要说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有和斯巴安成为一家。 “……深深地暗恋着杰西卡。”志愿者补充了一句。 众人花了半秒,想起了杰西卡是谁——从楼下的公寓里,传来了那个黑发女孩李儿“哈!”的一下笑声——毕竟她就是抽纸条时被挤开的那个人。 “6号公寓住着一对祖孙,”志愿者介绍道,“那奶奶就叫奶奶,谁都不太清楚她的本名。她性格温柔,脑子有点糊涂,和楼下陈小姐正好相反。” 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走到6号公寓门口,张望了一圈。“我孙儿呢?” 真是难得能看见斯巴安露出这种表情——活像有人把他当毛巾给拧成一条,他还得在面子上保持礼貌一样。他咳了一声,双手插进裤兜里,在提步走上去之前,忽然凑近林三酒耳边低声说:“……你看我因为来救你,现在要付出多大代价。” “好,给你买两根冰棒。”林三酒面色不改地说。 很快众人就知道,孙儿今年五岁,马上要上小学了,名叫平克。那个奶奶在孙子身边却有点手足无措,被五岁的孙子衬得像个花园地精。 7号公寓,终于轮到林三酒了。 “这里是伊丽莎白·玛嘉·吉尔斯的住所。”志愿者邀请她走到自己家门口,“一个占婆、通灵师、秘术者,擅长读茶叶、看水晶球、占卜、诅咒解咒……等等,或者说,至少她自己是这么声称的。其实公寓里大多数人都觉得她像个骗子,在自己家接待客人这一点,让邻居们感到很讨厌。” 伊丽莎白·三酒·林接过钥匙,叹息着走进了7号公寓。 最后一间8号公寓,是独身女子爱碧的住所,角色扮演者是一个脸色发黄的瘦男人,可是爱碧却是三十来岁,外表美貌的角色,喜欢昼伏夜出。林三酒一边听着电视上的介绍,一边按照志愿者的吩咐,从电视柜里掏出了角色手册。 在她的角色手册上,写着她的游戏目标。在“短期目标”的旁边,目前暂时还是空白的。“终极通关目标”是: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灵能者。 所以,她根本就是一个骗子吧? 那个啥,这不是新游戏吗,要不先缓一天…… 总得密谋一下,筹划一下,酝酿一下,世界上没有阴(是不是敏感词啊)毛是不需要策划的对不对。加上今天家里人过生日(我包礼物那是一绝,看起来就好像是过期火腿肠充气胀袋一样的效果),所以今天先容我请个假吧 我最近在重温经典,每天睡前一局魔兽3,我都忘了自己多年前是怎么打的了,反正我玩哪个种族,哪个种族就死得快连电脑都打不过。副作用是晚上睡不着觉,熬夜熬成血眼猫头鹰。哎呀,估计你们小年轻都不知道这个游戏了。 1400 大家都很顺利地进入了角色 活生生的角色,在活生生的每一日里,自然会遇见成百上千不同的细微情况。这种“每日生活体验”式游戏里,若是把所有情况下的行动规则都一一列明,显然不太可能。不过有几条最基本的原则,所有的参与玩家都还是清楚的。 一,不能有不符合角色认知的言行。 当然,小孩子可以性格成熟、心思慎密,或者脾气不好的老太太其实有一颗温暖的心但是在基本常识得出的原则下,现年五岁的斯巴安不能和药剂师阿黑讨论二甲双弧的毒副作用;黑发女孩李儿在看见自己的美貌室友杰西卡的时候,也不能流露出嫌恶她的表情,尽管那个矮老头儿长得叫人看了面皮发颤。 此外,在角色手册上还有一些指导性的角色行为原则,所以人人都得揣着这本角色手册——据说只要把手册带在身上,就可以按照角色的大致行为模式来活动,可比自己想说什么说什么来得保险多了。再说,手册里不仅有对自己角色的详尽描述,还有对其他角色的基本描述,可以做参考。 二,不可以离开这栋居民楼。 游戏场地是固定的,只在这栋居民楼的范围之内。其他人需要上班怎么办,林三酒不清楚;至少她上班很简单,在门口挂个牌子,拉上遮光窗帘,点一根蜡烛,自己再披个桌布——像不像神婆她不知道,反正挺像个疯子。 三,尽管体力、能力、道具都没有被压制,但是出于第一条原则,必须非常谨慎地、有挑选性地使用,不能超过常识中的角色能力范围。 一楼的陈小姐无疑是可以健步如飞、攀岩走壁的;但是作为一个普通老太太,她只能一步一步地挪,上楼警告平克不要在房子里乱蹦的时候,还得爬几阶楼梯就停下来喘一口气。五岁的平克虽然比自己的奶奶高两个头,也不能帮自己的奶奶扛东西,他得找隔壁的中学老师关先生帮忙。 最过分的是,杰西卡真的要穿上色彩鲜艳的热裤,露出这个角色引以为傲的双腿。这个游戏中最叫人头昏脑胀的就是这一点了:明明自己看见的、接触的是一个样子,却偏偏得按故事角色,假装什么都是另一个样子的。 或许,等玩熟之后就能顺利进入角色,真正地以角色的眼睛来看这个游戏世界了。 最后一条原则很简单,角色之间不能沟通彼此的目标。如果在心里猜到了他人的目标,则不在受限制范围内。 如果这些原则被打破了怎么办? 角色手册上哪儿都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越是不知道,越是叫人不敢轻易尝试。所幸那个志愿者没有说谎,在手册最后一页上,确实写了这么一段话:“在本游戏中死亡的人,并不会在生理意义上真正地死亡,受的身体伤害也不会持续存在,在游戏结束之后玩家即可恢复原状。游戏时间为三十天,达成个人目标的玩家顺利通关,未达成的玩家将要接受惩罚,即继续参与下一轮的游戏。” 换言之,不达成目标就得一直反复玩下去,比起很多游戏来说,确实温柔得多了。 林三酒坐在窗边看手册的时候,从她所在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楼下季山青的脑袋顶。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让大家相信她有真正的灵能力,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却渐渐地开始走神了:猫葵的目标会是什么啊?多晒太阳?五岁小孩又能有什么目标?吃冰棒? 从一楼传来了nc婴儿哇哇的尖厉哭声,响亮刺耳得简直像是特地装了扩音器一样,整栋楼都能听见。很快,隔壁3号公寓的门就打开了,探出了陈小姐那一张愤怒的脸。她冲走廊里吼了一声“用奶嘴堵上,吵死人了!”,随即砰一下摔上了门。 陈小姐真是本色出演,毫不费劲。 林三酒合上窗帘,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她的房子被布置像个蜘蛛洞,不仅昏暗幽冷,还到处都挂着各色刺绣纱帘,重重障障、烟雾缭绕;壁炉上摆了一排莫名其妙的符号、装饰、神像、卡牌和熏香。玻璃柜里立着老大一个裙装洋娃娃,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似乎会跟着人转,她走到哪儿一回头,都能看见那洋娃娃的双眼正瞧着她。 要不就说,她在这个娃娃身体里封印了一个鬼怎么样?它看着确实鬼里鬼气的她可以邀请几个邻居来家里小坐,顺便讲一讲这个娃娃的故事这个娃娃有什么故事呢? 林三酒等待着来一个创作的灵感火花,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肚子里“咕咕”一响;不出意料的话,这应该是游戏效果了。伊丽莎白aiddot三酒aiddot林的经济窘迫,为了省钱,这个角色每天只吃一顿饭——反正神婆也要瘦瘦的才符合形象。当然了,当她蹭着饭吃的时候,她立刻就可以毫不忌讳地放开肚皮。 饿得想不出来。算了,先去看看猫葵吧。 为什么非得是猫葵呢,季山青要是一株果树多好,可以揪他几个苹果吃。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打开门。在她左手边,6号公寓的门口,斯巴安正一脸提不起劲地盘腿坐在门外,碧绿眼睛里简直充斥着对人生的疑问——她直到走过去几步,才发现他面前摆了好几个士兵小人玩具。 “在玩打仗游戏吗,平克?”她笑眯眯地弯下腰,还摸了摸他的脑袋。“打枪的时候,你知道枪会发出什么声音吗?” 兵工厂前任安全长官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是biu、biu这样的噢,你试一下。” “老太婆快点走开。” 林三酒直起身,觉得这个游戏实在很有意思。她刚要往楼梯的方向走,余光里有什么一闪,她下意识地跟着一回头,发现是6号公寓的窗帘正在微微地晃。刚才在窗帘边一直看着她的人,现在又躲回窗帘后面去了。 “我奶奶总是这样,”平克忽然说道,“她很糊涂了,老是忘记我在哪里。” 对,他奶奶好像是有一点痴呆症兆——应该还不算严重吧?不然怎么养孙子? 下楼的时候,林三酒正好遇见了往上爬的陈小姐。后者正抱着一大玻璃盆的烤面卷,热腾腾的芝士香气扑了她一脸;林三酒立刻就站定了,挡住了窄楼梯,问道:“陈小姐,去哪儿呀?” 老太太扫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什么笑。“6号,”她答道。 “看奶奶,还是看平克呀?” “他奶奶。” “噢,还是你们这样好,有个作伴的姐妹。”林三酒回忆着多年前邻居大妈们的闲聊方式,没话找话,硬着头皮聊天:“真香,你自己做的?” 陈小姐的不耐烦都快要冲出面皮了。她不停点着脚尖,“嗯”了一声,一连往林三酒身后看了几眼,应该是在暗示她赶紧挪开。 “手艺太好了!我今天都没吃早饭,这一闻啊,我都觉得饿”林三酒继续说。 按理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一般人怎么也该客气几句“你也来尝尝”之类的话了;然而陈小姐油盐不进,只是拉着一张脸望着她。林三酒东拉西扯了半天,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想不明白伊丽莎白怎么脸皮这么厚,终于还是讪讪地问道:“能给我吃一块吗?” 身后传来了平克的一声嗤笑。 陈小姐毫不忌讳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就知道,”老太太抱怨道,“一看见你,我就知道逃不过去我看我才像是未卜先知。你说你,挺大个人了,满楼里蹭人吃的,应该改名叫伊丽莎白aiddot食才对。” 得,看来其他人的角色手册里也介绍了伊丽莎白这一点。 “你回去拿个盘子,”陈小姐一副想早早把她打发走的样子,“我和平克奶奶还有话要说呢。” 林三酒记得,平克奶奶和陈小姐的关系不错,或许因为同是老年人的缘故。伊丽莎白可不是一个会放着白食不吃,先去照看旁人盆栽的好邻居;她往楼下扫了一眼,发现季山青正眼巴巴地仰头看着她,十分内疚地冲他一笑,赶紧转身跑回了家。 等她拿着盘子走进6号公寓的时候,斯巴安也被叫进了屋,分到了一点儿童分量的烤面卷。陈小姐根本没有让她多留的意思,分完食物就打发着她赶紧走;平克奶奶明明身在自己家,却好像一个听话的客人似的,温顺地遵从着陈小姐的每一项安排。那个中年男人温吞吞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打着毛衣,在林三酒端着盘子往门口走的时候,忽然冲她笑着说:“我看见你和平克说话了。” “啊?噢,”林三酒看看他身旁的斯巴安,说:“那个,我喜欢孩子。” “我可要保护好他!”平克奶奶没来由地感慨了一句,一只手忽然伸长了,在斯巴安的金发里揉了几下,才收回去继续打毛衣。林三酒有种预感,这恐怕是斯巴安成年后第一次被男性摸脑袋,以后估计还有不少次在等着他。“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了,我可要保护好他,要保护好。” 说得好像谁会害他似的。就在这个时候,陈小姐忽然问道:“他爸妈呢?” 这是个好问题。 “哎,”平克奶奶放下毛衣针,怔怔地说:“我不认识他们呀。” 1401 灵媒的发现 “这孩子是领养的?”陈小姐一怔,问道。 平克奶奶笑眯眯地“啊?”了一声,好像已经忘了他们在说什么。斯巴安沉着一张脸,瞥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男人——后者在角色手册的帮助下,确实很像个奶奶——说道:“当然不是。什么福利院会让这种糊涂老太太?她是把我爸妈都忘了。” 这种痴呆症状,已经挺严重的了吧?怪不得6号公寓里这么不舒服:因为常年空气不流通,屋里又闷又浑浊;平克奶奶不喜欢太阳,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只靠一个破旧的落地灯照明——明明才是上午,却昏暗得看不清自己拿的烤面卷分量。 怪不得斯巴安老是要在门外玩。 “平克,你要对奶奶尊重一点!”陈小姐立刻教训道。斯巴安面皮跳了几下,最终揉着眉心,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哦。” 林三酒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也有又好笑又可怜的时候。 “平克,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她在临走前嘱咐了一句。她原本话说到这儿,就没有下文了,她只是想帮斯巴安一把而已——然而伊丽莎白aiddot三酒aiddot林显然不可能白发善心,在兜里角色手册的驱动下,她心中一动,又说:“你零花钱不多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 陈小姐用一声冷哼把她赶出了门。“孩子的钱你也要赚,”老太太在把门甩上之前,扔下了一句:“年轻轻轻坑蒙拐骗,怎么不找个正经工作?” 这是一个机会,林三酒精神一振时,门已经打在鼻子尖上了。她捧着一盘子烤面卷,退后两步,隔门扬声喊道:“我真的有灵能力,不骗你!什么预知啊,占卜啊,我都会的!” 好歹算是个开始对不对。 烤面卷里裹的碎肉和杂蔬都很嫩,浓郁微辣的酱汁渗透了酥软面饼,咬一口,觉得灵魂仿佛要上天了。林三酒一边吃一边走,等到了季山青面前的时候,两手已经酱汁淋淋了——猫葵苦于不能挪地方,把身体使劲朝反方向伸出去,似乎生怕她抹自己一身。 “我觉得,这楼里你应该是最轻松的,”林三酒吮着手指说,“什么也不用操心,对吧?” 猫葵哗啦哗啦地随风抖了几下自己的袖子。他看着倒还挺正常的,脸色没有比往常更青,神情也不比往常更萎靡。 “不像我,生活得这么困难”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来了主意,抬高了一点嗓门,很苦恼似的说:“我从小就有灵能力,能看见别人的未来,可是怎么就看不见自己的呢?要是能看见,我才不会选择做灵媒” 礼包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脸上仍然一点表情也没有,看不出来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目标——毕竟植物总不能通过面部表情来和人沟通。 林三酒讲完这一番台词,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自己没激起什么反应,只好和猫葵告了别,转身就要回屋。经过4号公寓的时候,门却忽然打开了——李儿显然是挑着时机抓住她的:“伊丽莎白,我想去你那儿坐坐,喝个茶。” 这么快就有鱼上钩了!林三酒心中一喜,满手满脸的酱汁突然变得存在感特别强;她赶紧用袖子抹了一下嘴,笑着问:“怎么啦?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李儿迅速走出来,动作小心地关上门——就在这时,公寓里响起了一阵隐约的马桶冲水声。“快点走,”李儿催了她一句,踩着快步上了楼梯。 二人像刚偷了东西似的,几步冲上楼梯;她们刚一消失在楼梯拐角,林三酒就听见4号公寓门被打开了。那个老头儿粗哑地叫了一句:“李儿?你去哪了?”过了几秒,大概是没见到李儿的影子,又咚一声关上了门。 “你在躲杰西卡吗?”二人走进7号公寓的时候,林三酒问道。 李儿吓了一跳的样子。“啊?没有不是啦。”她似乎有点后悔不该来,只是一抬头,后面要说的话就被堵回了喉咙。“你、你家布置怎么讲,挺神秘的。” 真有礼貌。 林三酒放下盘子,呵呵一笑,说:“别客气,随便看,但是不要与那洋娃娃对视太久噢。” 李儿的目光反而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一碰上那个鬼里鬼气的洋娃娃,又马上弹开了,有点儿紧张地问:“为什么?” 这个姑娘似乎比较容易接受暗示,才一说不要对视,她已经一副“我觉得这个洋娃娃有问题”的神色了——看起来,角色手册上的目标进度很快就会变成112的;猫葵不是人,不能“认为”她是灵能力者。 也就是说,现在这栋楼里,谁都不觉得她真有通灵能力。 “我不想吓你,”根本没有想好故事的林三酒,低沉地慢慢回答道:“有些事情平凡人还是不知道最好。” 李儿犹犹豫豫地又扫了一眼洋娃娃;她几乎都能听见这个姑娘的心理活动——不外乎是“这个洋娃娃好诡异,难道这游戏里真的有灵能力者”之类的吧? “你肯定心中有烦恼,”林三酒披上一件宽袍大袖的轻纱外套,在自己的餐桌茶桌塔罗牌桌水晶球桌边坐了下来。这件外套波西米亚应该会喜欢,游戏结束的时候可以悄悄收起来试试。“你不用瞒我,我一望就知道,有一件重要事情现在正占据在你心里。” 这几乎是废话,谁在心里找找,都有几件事。 李儿果然点了点头,“是的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和别人说。” 点亮几根蜡烛,林三酒才长长地“嗯”了一声。“你有这个疑虑,就说明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分量,或者说,它对你的影响啊。” 天知道她在讲什么东西。 “难道你你知道了?”李儿瞪圆了眼睛。 林三酒垂下眼睛,仿佛闭目养神一般,摇了摇头。“不,具体细节我不知道。但我从你身周的色彩上看,我能感受到它的大概轮廓。我知道,你生命中即将迎来一个改变,或许正是因这件事而开始的。你将会受到不小的影响现在就得尽快采取行动了。” 李儿不安地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张开了嘴。“是这样的,我我昨天”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二人都是一个激灵,不等人应门,门把手自己转了起来——从正常人肚腹的高度上,探进来一张又厚又方的脸,皮肤上疙疙瘩瘩,活像一大块粗糙不平的石头。 “你果然在这里,”杰西卡走进来时,仍是她的标准装扮:女生的短热裤被挤得变了形,露出底下青筋交错、粗短而长满黑毛的双腿。“你在干什么?占卜吗?我也加入好不好?” 李儿的倾吐还没开头就刹了车。她赶紧冲室友一笑,说:“没有什么,我就是进来问个好,正好就要走了。” 林三酒没有试图留下她。 她只是以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微笑着将两个姑娘——勉为其难就称其中一个是姑娘吧——送出了门。出门的时候,她发现斯巴安又坐在门外玩小人玩具了,惹得那李儿频频朝他多看了好几眼,仿佛正在埋怨老天为什么不能让斯巴安变成自己的室友。在他的身后,窗帘被微微挑开了一条缝,缝隙里一片昏黑,隐约能看见一只眼睛。 林三酒默默地关上了门,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 她和李儿走到门口,进屋,闲聊顶多也只花了三四分钟。杰西卡能在三四分钟之内就准确找到了自己这儿来,说明杰西卡是直奔这里来的。 这么说,她在楼梯拐角时听见的那一声关门响,是杰西卡从屋外把门关上的。杰西卡那个时候,就知道李儿跟着自己回来了。她没有出声招呼室友,反而等她们上了楼,才慢慢跟了上来,无声地走到了7号公寓门口。 平克奶奶一刻也不间断地盯着平克;杰西卡一步也不离地跟着李儿。 这楼里还有谁不太正常? 1402 第一个故事 隔壁的婴儿要是再继续哭下去,她就要疯了。 是没奶给它吃吗?是不肯给它换尿布吗?婴儿一直嚎哭,作父母的就一点也不羞愧,不担心打扰了邻居? 真想拿枕头捂住那个婴儿的脸。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会儿,睡意早被怒意烧得干干净净——这游戏场地偏偏是个破旧的便宜公寓,连午觉都睡不好。 另一边邻居的门打开了,一声怒吼响彻了走廊。“用奶嘴堵上,吵死人了!” 就是嘛,燕黄心想。她的丈夫正好从卧室门口经过,往另一头走去,她急忙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她现在睡也睡不着了,那婴儿的哭声却止住了。 按照角色说明来看,丈夫黑朋最近向医院请了长假,天天在家里待着,居然只是因为他累了,想歇一歇。她看到这儿时还想,都进入社会工作了,怎么还有这么任性的人? 看到自己的目标时,她却明白了。 通关目标说简单也简单,她得“成功活过30天”——她为什么会有可能活不过30天?世上大半的谋杀案,第一个嫌疑人总是死者的配偶吧?不然这楼里还有什么人,有杀她的理由?而且自己的角色手册上也说了,“夫妻二人之间,最近问题重重”,都闹得这么不愉快了,不借着上班躲一躲,还非要和她24小时待在一起,可太奇怪了。 她受到的生命压力恐怕不小,她的短期目标是“说服别人相信自己,帮助自己安全度过30天”。这么想来,嫌疑人就更加只有她丈夫无疑了——人选只有是他,燕黄才需要去说服别人。 “睡醒了吗?午饭做好了,”黑朋探头进来,轻声说:“你今天胃口怎么样?” 燕黄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慢慢转过身,说:“……我还不想吃。你先放在微波炉里吧,我想吃的时候,自己会热的。” 他用眼睛上下打量她一圈,也许是强压回去了失望,才一笑说:“那好,你别等太久了,饭后还得吃药呢。对了,你的药快吃完了,我让同事下午给送一些过来。” 她按照一次2粒,一天两次的分量,把那几瓶药一点一点全冲进了马桶里和厨余粉碎机里,他却不知道。 当然,这信息也是角色手册上写的。 丈夫这个角色的目标,一定是杀死自己,她对此几乎没有一点怀疑。问题就在于,他打算怎么动手,何时动手。这楼里耳目众多,大多还是不用上班的闲散人,作息都很乱;他贸然在家里下手的话,事后很难找到合适时机处理尸体。 燕黄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半个小时,听见门被人敲响了。黑朋去开了门,听谈话声,好像是楼上那个神神叨叨的假灵媒。 “请我们几个邻居去坐一坐?”在纷杂的对话中,黑朋这一句疑问声让她听得很清楚。“这个……你可能还不知道小黄的情况……” 又来了。 在她的角色介绍中,写得很清楚:最近一段时间,她察觉到丈夫正在邻里之间散播关于她的谎话,说她精神上不太好,需要静卧休息……这些当然没有一句是真的。其实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要归纳成一句“她说的话,你们可别信”。 存心让她孤立无援,还能有什么好企图? “也许适当的社交会有帮助……”那灵媒还没放弃。 燕黄忽然激灵一下,有了个主意。她必须得先证明自己精神上没有问题,才能继续证明丈夫对她心怀不轨,从而获得他人的信任和帮助。有了外人监督的压力,活过30天这个目标就会轻松得多了——眼下有一个让其他人了解情况的机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她一把拉开门,匆匆冲进了客厅里,倒是把那灵媒给惊了一跳——“伊丽莎白,你要我们去干什么?” “就是坐一坐,喝个茶,聊聊天。”伊丽莎白对她说,“今天下午三点半,还有其他人也要来。” 不愧是伊丽莎白,特地挑了一个前后不搭、不用招待饭的时间。“都有谁要去?” “那两个大学生,关老师,爱碧……”那灵媒数着数儿说,“陈小姐和平克奶奶也来。烤肉胡我一直没看见,敲门也没人应。” 说不定又醉死过去了。燕黄假装想了一下,对丈夫说:“那我也去,我不想老是闷在家里。” 黑朋看了看她,欲言又止。要不是她读过角色手册,知道他背地里的计划,恐怕也会被这一脸诚挚担忧给骗过去的;她要是再不行动,所有人都要相信他那番谎话了。 “现在几点了?”燕黄看看表,“诶,还有一个多小时呢。要不这样,我现在先跟你上去,我一直对那个水晶球挺有兴趣的,还想看一看手相……”她转头对丈夫说,“我们三点半钟在她家见面好了。” 只要能暂时甩开她丈夫,把话传出去就是小事了。然而黑朋立刻摇了摇头,说:“你别单独出门了,还是等我一起吧。” 燕黄感到自己面皮跳了几跳——黑朋防她如同防贼,一眼也不从她身上挪开,她觉得若自己卧床休息一个小时,他能从门口来回走十遍。 “我就是去楼上,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她冷下脸,说:“要么你现在就和我一起走,别让我等你。” 黑朋充满歉意地冲灵媒一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燕黄有点后悔了,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弄得自己似乎很无理取闹似的;但至少他不好再硬跟着了。黑朋点了点头,说:“那……伊丽莎白,小黄就拜托你了,有什么事你就喊我一声。” 等她都跟着伊丽莎白出了门,她回头听了听,把耳朵压在门板上好几秒钟,觉得黑朋似乎不在客厅里;一转头,发现灵媒正一脸诧异地瞧着她。 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伊丽莎白三十多岁一个人,总是独来独往,好像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亲友,属于失踪了也没有人会找的。 “你吃午饭了吗?”燕黄故意问道。“我想起来,我家有不少饭菜,你要不要吃点?” 伊丽莎白这个角色,从来不会对免费午餐摇头的:“那可太谢谢你了,都这个点了,我还没吃早饭呢。” “嗯,你等我一下啊。”燕黄慢慢地、无声地打开了一条门缝,四下看了一圈。黑朋不在客厅,不知道进屋干什么去了;她立刻快步溜进厨房,轻手轻脚地把所有午餐都倒进了一只盒子里,又迅速溜了出去。 等家门在身后一关上,她立刻把盒子塞进了伊丽莎白怀里。 “你吃过了?”对方问道。 “吃过了,”燕黄感觉不到饿,她都有好一阵子感觉不到饿了。“你要是愿意,你每天都可以来我们家拿午饭和晚饭。” 伊丽莎白的脸都在发光,好像生怕她反悔,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太好了,早饭不包吗?” 倒真是不客气。不过,燕黄早知道她会答应——这个女人哪有什么通灵能力,最强的能力大概只有蹭饭而已;她恰好也只需要伊丽莎白做一件事,就是把黑朋每天给自己做的饭吃掉。 伊丽莎白像捧宝贝一样抱着饭盒,正要往楼上,忽然扫了一眼烤肉胡家。 “不用看了,那人可能早喝醉了,”燕黄说,“才不会去喝茶。” 烤肉胡的角色介绍里写了,酒瘾大,常常不到中午就已经醉成一滩烂泥;酒后脾气还大,好几次因为那婴儿哭声和别的邻居吵起来。 伊丽莎白“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走吧,”她整了整神色,看着倒有几分像个正经人了。 走上二楼的时候,6号公寓的平克正坐在外面玩打仗游戏。伊丽莎白冲他打了一声招呼,在领着燕黄往7号公寓走的时候,嘴里还在一直不停地介绍自己种种通灵能力,以及这些能力带给她的不便……燕黄听得在心里连连翻白眼。这目的也太明显了,谁会真信她是灵能力者? 来到7号公寓门口,伊丽莎白将饭盒夹在胳膊底下,另一手满兜里找钥匙。燕黄站在门口旁边的落地窗前——每家每户都是差不多的构造,家家的窗帘都是拉上的,伊丽莎白也不例外——百无聊赖地扫了几眼,忽然目光一跳,在窗帘下方顿住了。 ……这不对吧? 就在这个时候,门锁总算是“咔哒”一声打开了。伊丽莎白一边请她进屋,一边说:“不仅仅是这些,幽灵我也面对过……” 燕黄对她的叨叨声充耳不闻,一进门就立即转过头,盯住了门旁的落地窗。 该跟伊丽莎白说吗? 要是说了,她会不会反而坐实了自己精神不稳定的传言? “怎么了?”灵媒问道。 燕黄睁圆了眼睛,瞪着她看了几秒,又在屋里扫了一圈。伊丽莎白看起来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你一个人住吗?”她求证了一句。 “是啊。” “那你……你没看到吗?”燕黄指着窗帘,结结巴巴地说:“刚才……刚才你开门的时候,窗帘下面站着一双赤脚。” 1403 无法证伪的精神问题 1403 伊丽莎白转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地板,一时让燕黄看不清她的神色。 那双赤足在她们一进门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躲进房子深处去——至少,燕黄应该能听见匆忙跑走的脚步声。但屋子里连空气都是沉滞的,唯有当她们进入时,才蓦然搅动了一池死水。 “……是吗,”伊丽莎白轻声答道,“这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原本提着一颗心的燕黄立即追问道。如果对象不是一个灵媒的话,她刚才无论如何也不会提起自己在窗帘下看到了一双脚——因为就算对象是一个假灵媒,也不敢说“看见鬼的都是精神病”。从这一点上说,伊丽莎白必须保护她的声誉。 “我很奇怪你居然看见它了……”伊丽莎白摇摇头,将她领进了屋里,在一张餐桌旁坐了下来。“不过,我更奇怪的是,你在一个它很少去的地方看见了它。” “我看见了什么?” 伊丽莎白想了想,说:“有很多事情,普通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知道那双脚……是什么东西?” “当然。”灵媒给她倒了一杯茶,似乎稍稍镇定了一下心情,这才微笑着说:“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我搬去哪,它都会跟着。” 难道这人不是个骗子? 这个游戏里,或许真的有灵灵鬼鬼之类的设定,所以才出现了一个灵媒? 燕黄发现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始相信伊丽莎白真的能看见鬼,要么认为她刚才出现了严重幻视。她知道自己精神没问题,她确确实实亲眼看见了窗帘下那一双赤脚,真切得就像她此刻能看见伊丽莎白和这张桌子一样——假如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那黑朋岂不是无条件地赢了吗? 如果伊丽莎白真的能够通灵…… “我很害怕,”这四个字几乎连想也没想就从她嘴里冲了出来,直到声音在房间里回响起来,她才生出了后悔。 伊丽莎白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茶杯说:“喝了它。” 燕黄看了眼茶杯,犹豫了一秒,将半温的茶水全喝了。“给你,”她将残留了一小堆茶叶的杯子推了回去,暗暗决定不再多说一个字了。她还是不太相信伊丽莎白真的有灵能力,假如她有,就让她从茶叶里看吧。 “你认为有人要对你作出危害,而危险……来自于一个原本应该是安全的地方。” 对,家里原本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燕黄的心一颤,望着伊丽莎白举着杯子,慢慢地说:“看样子,是你家里?嗯,你想做出行动,但是……你被某种原因给拖住了手脚。” 行动?她的确想好了,要在今天邻里聚会的时候证明自己没有精神问题;可是她没被什么东西给拖住手脚啊。丈夫要害她,她就得反抗,怎么会有顾虑可言。 她到底是不是瞎编的?这番话模棱两可,加上自己泄露了不少讯息,说不定够她编织一篇说辞的了。 伊丽莎白显然很敏锐,目光从她身上一扫,就好像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话没有立刻把燕黄给网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大概是脸上露出了什么表情吧,燕黄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噢,”伊丽莎白垂下眼睛,看着杯子说道:“我又看到了新的东西……你的婚姻生活即将遇到一个十分重大的变故,不,或许已经开始了。” 燕黄的信心如果是一根指针,那么现在又微微转向了伊丽莎白。就算是她瞎蒙的,她蒙得也挺准。 “我可以继续给你看,”伊丽莎白放下了杯子,说:“不过……” 这是要收钱了。燕黄立刻伸手去摸裤兜,当然,她自己明白这不过是一个演技而已——她老早就找不着自己的钱包了,所有的金钱开支都得从黑朋手上过;就说自己忘带了,让伊丽莎白去找他要好了。 “我不是要收钱。”伊丽莎白的话制止住了她的动作。“因为我接下来的预测,你恐怕不会喜欢听,可能也不会相信。我只希望在你遇到挫折的时候,能想到我对你的警告……到时如果你相信我了,你可以再来找我。” 燕黄扬起了眉毛,忍不住倾过身子:“什么?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吗?” “你的对手会在某个方面获得一个小小的胜利。”伊丽莎白放下了杯子,面色凝重地说:“他所说的一些关于你的话,你没法证明是假的。” 燕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直直沉了下去。这是什么意思?茶话还没开始,她想要证明黑朋一直在撒谎、自己精神没问题的努力,就先被伊丽莎白宣判了死刑?她又是怎么知道她打算干什么的? 不知从哪儿涌起来的一股怒气,使燕黄腾地就站了起来。她还真的差点上当了,怎么能相信伊丽莎白?这灵媒要是真有本事,还至于沦落到满楼里蹭人饭吃么?虽然她解释不了那双脚,解释不了伊丽莎白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企图——但是,骗子总得有几招骗术。 她是绝对不愿意在行动还没开始前,就先放弃的。再说,她怎么看自己的计划,都觉得它没有问题。 “那我就等着看看吧,”燕黄抑制着自己想要扭头就走的冲动,重新坐下了:“你说我证明不了,难道你就有办法?” 伊丽莎白仿佛胸有成竹似的摇了摇头。“你现在对我的能力仍有疑问,”她用一种近乎理解的语气说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诚挚。“我不怪你,因为我从来没有在邻居之间展现过我的能力。但是当我的预言真的实现的时候,我希望你那时能对我生出一点信心。” 燕黄愣愣地看着她,问道:“就……就这样吗?” “对。在你相信我之前,我没法帮你。”伊丽莎白很遗憾似的,叹了一口气。 燕黄原本都快要相信她了——直到伊丽莎白看了看时间,进了厨房,把她给的那一盒子午饭给放进了微波炉里。正是这一举动,像一盆凉水似的浇在了她头上。 伊丽莎白要真是什么都能从茶叶片里看出来,她怎么会对那午饭不起疑心呢?二人刚才的对话,分明已经暗示了要害她的对手就是黑朋;从她家里出来的、她自己不肯吃的饭,只要一想就知道是谁做的了,伊丽莎白怎么还敢放心吃? 这个灵媒恐怕是根据她的神色、言语间流露出来的讯息,现场发挥了这么一套说辞,恐怕对问题的实质毫无所知。若是自己信心受损,自然表现上可能就会出问题,等真的出了问题,她慌不择路地找伊丽莎白求助时,后者就可以狮子大开口了。 想不到她看起来好像蛮善良的一个人,原来这么有心机。 接下来半个小时,燕黄如坐针毡一样,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终于等来了邻居们。邻居们显然和她一样,都是头一次造访伊丽莎白家;一进门,个个儿都露出了差不多的神情——吃惊、紧张,还掺杂着微微的抗拒。 这么鬼里鬼气的房子,谁看了都会不舒服的。 尽管有了伊丽莎白那一番不详的预告,燕黄却觉得自己表现得无可挑剔。对,她是卧床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断断续续地发烧,烧得她都有点糊涂了。能出来透口气,和大家聊聊,真是心里都松快了不少。李儿和杰西卡快要迎来期末考了吧?爱碧最近谈的男朋友人怎么样?平克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吧? 一套又一套的闲话,在她嘴里来回穿梭。她不能全盘否认自己卧床一事,也不能说自己精神问题好了,所以只轻微地改了一下黑朋的说辞;她牢记着多问别人、少说自己这一原则,表现得有条有理、落落大方,就算邻居们刚看见她时都有点儿拘束,后来也一起发出了不少次笑声。当有人问起她的日常生活时,她也送上了自己精心设想过的答案:“做做家务,打扫卫生,看看书……上网搜一下招聘广告,一天很快就过去啦。” “你打算找工作?”陈小姐问道。 “对,”燕黄微笑着说,“我还在整理简历。” 很成功,她在去洗手间的时候,半是得意、半是放松地对自己说。哪怕一次对话,还不能完全消去黑朋谎言的阴影,至少也给邻居们留下了一个自己神志清楚的印象;有了一个好开头,接下来就方便了。 她洗了手,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听见了那两个女大学生在外头走廊里的窃窃私语。 “真的有点可怕,”这个嗓音一听就是杰西卡的,粗哑不说,还总像是含了一口痰。“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严重的……” 这么严重的什么? “我本来还以为阿黑夸张了,”李儿小声答道,“没想到……他怎么还不把小黄送进医院去?” 燕黄死死地攥着门把手,只觉得天旋地转。 为什么?她哪里表现得有问题?她什么话说错了吗? 她的一切回应难道还不够得体、不够符合社交规范吗? 伊丽莎白终究还是说对了…… 燕黄抬起了头。第一次,她觉得那个灵媒或许是自己的一线希望。 1404 第二个故事 1404 关先生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地听着身旁女人们叽叽喳喳的闲聊,时不时地还点点头——就好像他什么都听得很认真似的。实际上,她们的聊天声起起伏伏,像风一样从耳旁擦了过去,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他其实对这种坐着闲聊的茶话会非常不耐烦,更别提还是在那个神婆伊丽莎白的家里,忍受着她那一套神神叨叨;但是没办法,谁叫杰西卡来了呢? 就算有了角色手册的导航和帮助,他现在也很难吃得消杰西卡的长相。他可以充满爱意和仰慕地盯着她看上两分钟,再多就不行了,得看看别人——比如平克——给自己缓口气。当杰西卡和李儿结伴去洗手间的时候,他觉得简直像是把重担都卸下来了。 “做一件对杰西卡而言意义重大、让她真正开心的事情。” 这就是关先生的游戏目标了,这也意味着他将要一直围着杰西卡转。 幸运的是,杰西卡虽然长相不容易让人入戏,但是本人的性格却挺随和、好说话;当关先生没话找话地和她聊天时,她也总是十分有耐心。假如不看脸的话,和她交往确实算得上是如沐春风。 “你回来了,”当杰西卡粗粗矮矮的影子一出现在客厅里时,他就立刻提起了精神。他赶紧将抱枕挪开一些,给杰西卡和李儿腾出位子来,问道:“你们想喝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们倒。”伊丽莎白在客厅一角处支了张小桌子,放了不少饮料。 “你想喝什么?”杰西卡立刻转头向李儿问。 李儿一撇嘴,仍旧是那副好像别人都配不上跟她说话的态度——打从游戏一开始,关先生就对这个女孩子没有任何好感;假如非要在她和杰西卡之间选一个来暗恋,那他还是爱杰西卡好了。他就是不明白,杰西卡性格这么温柔亲切,是怎么和李儿成为朋友的?还总是形影不离?况且外人对杰西卡越好,李儿的态度就越差,显然对杰西卡存了不小的嫉妒心。 “不喝,”李儿毫不客气地答道,“她连茶叶都不舍得用,果汁还要掺水……连块饼干也没有,喝了一肚子水,还要一直跑厕所,我才不要。” 杰西卡带着几分歉意似的冲关先生一笑:“我也不渴,谢谢你。” 那他就不去了,他也懒得喝伊丽莎白那些兑了水的果汁。 话说回来,伊丽莎白这个角色的游戏目标,倒像是白墙上的黑苍蝇一样,一眼就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打从大家坐下,她就在试图讲自己过去与灵鬼打交道的故事,无一不涉及她自己的什么什么灵能力;假如不是她瞎编的,那关先生甘愿把头切下来给她。 可惜的是,对于她的尝试,大家客气客气应付了一番,连站起来去看那洋娃娃的人都不多。也不是他们故意要为难伊丽莎白,他们不相信的就是不相信,就算假装相信,对伊丽莎白的目标也没有帮助吧? 倒是那个精神不太稳定的燕黄,从走廊一出来,就把伊丽莎白给匆匆拉进了厨房,还关上了门,不知道去谈什么了。关先生之所以能注意到燕黄这一个根本不在他雷达范围内的人,是因为杰西卡刚才正注视着她走进了厨房。 “你说,她听见了吗?”等门关上之后,杰西卡小声朝李儿问道。 关先生立刻凑过了头,他不愿意漏过杰西卡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听见就听见了呗,”李儿往沙发另一头挪了挪,倚在扶手上,好像不愿意杰西卡靠得太近。“她老公也没少说,她可能早就知道了。” 杰西卡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好朋友实际上不喜欢她,又往李儿身边靠了靠,重新拉近了距离。“我希望我们没有让她伤心生气……她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关先生忙问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李儿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大概以为没人看见。 “没有,我们刚才在洗手间外面说话时,不知道里面的人就是小黄,结果她可能听见了。”杰西卡有点不好意思,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在背后说她什么,我们都只是担心她而已。” “你性子这么好,当然会担心。”关先生宽慰式地说。小黄和她的精神问题对他而言,遥远得就像另一个星球上的沙尘,要不是杰西卡开了腔,他恐怕到游戏结束时都不会想起小黄是谁。“她肯定会理解你的,你放心。” “谢谢你,”杰西卡叹息着说,“希望她能好起来。” 主人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她的故事、茶水和招待又简陋得留不住人,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准备告辞。杰西卡当然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和李儿商量几句,决定离开——关先生倒是有点儿着急起来了。 “对杰西卡而言意义重大、让她开心的事”,除了帮助她完成她的游戏目标,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可是角色之间不能互相沟通自己的目标;他原本以为能趁着茶话会打听线索,尽量把杰西卡的游戏目标推测试探出来——还没等进入主题,她们就决定要回去了,回到那个只有两个女大学生才能进入的小世界里去。 那他岂不是又要被关在门外、一筹莫展了? “对了,”他焦急的时候,倒是忽然想起了李儿的话。“你们刚才不是说,想吃些点心吗?接下来到我那儿去坐坐吧,尝尝我烤的蛋糕和曲奇怎么样?我保证给你们上好茶,好饮料。” 两个女孩彼此对视了一眼。“关先生,”杰西卡笑着说,“你还会烤蛋糕?” 这是一个他在杰西卡面前增加好感的机会。他笑了笑,答道:“我常常给学校里一些家里住得太远、赶不上吃早饭的学生带自己烤的点心。现在放假期间,你们不来吃,我等开学时恐怕会手生了。来吧,就当帮我一个忙。” 好处是,杰西卡果然答应了;坏处是,李儿自然也要跟着一起来。 当众人都站起来向伊丽莎白告辞的时候,关先生多看了几眼杰西卡刚刚坐过的沙发垫。棉布料被坐得皱了,压出了半圆形的浅坑,留下了她臀部的形状。即使不用手摸,他也知道沙发垫上那个浅坑肯定还带着杰西卡温暖的体温。 等一行三人出门的时候,伊丽莎白和小黄已经又钻回厨房里去了——后者是唯一一个没有告辞走人的。杰西卡走在最后,刚要关门,忽然“诶”了一声。 “不好意思,你们等我一下,”她对门外二人笑了笑,说:“我好像把发夹落下了。” 不等二人回应,她就掉头进了屋,顺手将门关上了。关先生和李儿面面相觑几秒,彼此都觉得对方看了叫人生厌。他与其在这儿傻站着,不如跟进去,帮杰西卡找找发夹,还能有一点独处的时间。 毕竟是别人家,自己是来作客的,老是把大门开开关关地不好。关先生轻轻拧动门把手,尽量没发出动静;从打开的门缝中,他的目光比他的脚先一步落进了客厅里。 伊丽莎白二人还在厨房里没出来;而杰西卡正跪在客厅的地上。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李儿曾经坐过的沙发垫上,使劲吸了一大口气。 1405 第三个故事 1405 在第一个离开了茶话会之后,爱碧没有回自己家,反而直奔楼下1号公寓,走近了门口的那盆猫葵,伸手抓起了扮演猫葵的进化者的一只脚。 当然,她得假装这不是猫葵的脚才行。 那盆猫葵仿佛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但爱碧才不管这么多,在他脚下翻来找去,还撩起了他的长袍子,终于找到了那一把被他踩在脚后跟底下的钥匙。烤肉胡大概也知道自己被酒精浸透的神志不怎么靠得住,所以特地在这儿留了一把备用钥匙——爱碧能发现它,纯粹是靠无意间的运气。 她捡起钥匙,将它放进自己的裤兜里,静静听了一会儿。 一楼里其他的住户,现在都还没有从伊丽莎白家回来。小黄果然是精神不好,居然似乎真信了伊丽莎白那一套,始终不肯走,阿黑也只能等着;那对女大学生好像要去关先生家里坐坐,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也就是说,她只能把希望放在陈小姐身上了。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听见6号公寓的门打开了。平克奶奶断断续续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告过别之后,属于陈小姐的迟缓脚步声,正一点点朝楼梯的方向走过来。爱碧—直等到她能隐约看见陈小姐的两只脚了,这才从兜里掏出了钥匙,大大方方地准备开门——当陈小姐的脚步声忽然在楼梯上停住时,她知道,那个老太太看见自己了。 她将钥匙插进了1号公寓门上的钥匙孔里,还甜甜地叫了一声:“胡大哥?是我,爱碧。” 陈小姐仍旧一声不出地站在楼梯上。虽然从爱碧的角度,不回头的话看不见那老太太,她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后背上——老太太嘛,都是挺好事的,尤其是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儿。 进了客厅之后,爱碧尽量安静地把门从身后合拢了,切断了陈小姐的目光。伊丽莎白这个人虽然挺不正经的,但是这场茶话会却帮了她不小的忙:在旁人问起她最近怎么样时,爱碧笑着答道,自己最近的男朋友虽然表面上有点粗鲁好酒,实际上却对她很好,她挺开心的。 就算那个时候,邻居们还没把她的男朋友和烤肉胡联系起来,那么在陈小姐目击她进了1号公寓之后,也应该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八卦,也不知道多久能传开? 烤肉胡家里的客厅已不知多久没有换过气了,又沉重又闷浊,多年来陈积的浓稠酒臭味像污水一样往鼻腔、毛孔、耳朵眼儿里渗。“砰”一声,外面传来了陈小姐公寓的关门声;这一声像是把爱碧从静默中释放出来了,她重新走动起来,在房子里四下看了一圈,果然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发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烤肉胡。 在确认过他一时半会儿不可能醒过来之后,爱碧没管他,仍旧把他留在地板上,走进客厅里打开了窗户透气。根据角色手册上的介绍,自从她发现烤肉胡有把钥匙藏在猫葵盆下的习惯,她已经趁着对方喝醉酒的时候进来过两三次了,对公寓内部也熟悉得很了。 她走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一兜还没坏的苹果,自己洗了一个吃。在咔嚓咔嚓咬苹果的脆响之间,还夹杂着烤肉胡意识不清的低低呼噜声,就像是每次在她造访的时候都会响起的背景音乐。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陈小姐恐怕会时刻注意着1号公寓;她还不能出去得太早——毕竟恋人嘛,哪有见一面就走的? 爱碧吃了苹果,看了一会儿电视,才过去了不到三十分钟。烤肉胡不睡上几个小时,是醒不过来的,倒是不必担心他,只是她实在待得无聊,干脆把烤肉胡的柜子、抽屉都翻了一圈。 这一翻,倒是有个小惊喜:在电视柜里有个角落堆了不少硬币和零钱。她数了数,一股脑全划拉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结果她现在一走动,身上就哗啦哗啦地响。 等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时,她隐约听见了一阵音乐声;顺着声音一找,她发现烤肉胡的手机正夹在椅垫之间嗡嗡地震——一连几条来自“阿庭”的信息,都灌进了手机里。 “你昨晚喝醉之后又打电话给我了,我和你讲过了,不要再打来。”屏幕上亮起了信息内容,从语气上看,似乎发信人已经很烦燥了。 “都离婚了,各过各的日子不好吗?”原来阿庭是前妻。 “你这样酗酒下去,身体就完了。虽然我们离了,但你难道不想再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这条信息较长,有一部分被隐藏了。 想不到烤肉胡居然还是对前妻念念不忘的那种人——爱碧对他说了什么很感兴趣,只可惜手机锁上了打不开;她想了想,觉得虽然应该没人会看见,但这些信息还是不留最好,抓起手机就进了洗手间。 一进门,她险些又被酒气给掀了个跟头。她的鼻子很快就败下阵来,被熏木了以后,倒是好受得多了;爱碧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补了一点口红,这才蹲下去,把手机对准了烤肉胡的脸——或许是因为躺着的时候脸有点变形了,她试了几次,才算是打开了烤肉胡的手机。 她打开烤肉胡与阿庭的通信历史,把所有的消息都删光了,又进入通讯册,把阿庭的手机号码改成了自己的。这样一来,下次烤肉胡喝醉的时候,就是给她打电话了;所有的信息往来对象,也会变成她。只要她不接电话、发消息的时候也尽量模仿阿庭的口吻,想来烤肉胡很难发现。 爱碧试着给烤肉胡的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昨天接到了你的电话,”她吧嗒吧嗒地打着字,“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听了很开心。” 没有多想,就像是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一样——她又拿起了刚刚接到她消息的手机,回信道:“当然,我一直在想你。” “我也是,很想你。”爱碧用自己的手机回复了一条,“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谈恋爱是私事,我不喜欢把私事告诉别人。你没到处说吧?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邻居。” 爱碧就这样自己和自己聊了一会儿,两部手机里很快就都装了好几十条信息,看着确实像是两个正在热恋的人。她不太确定烤肉胡没事时会不会重温与前妻的通信记录,这个人常年醉酒,老是神志不清的,说不准会干出什么来——只不过,一想到被发现的话一切都完了,她还是挑着删去了一大半。 ……没关系,反正等她死了的时候,警【察和邻居们查看的会是她的手机,而不是烤肉胡的。 爱碧一边想,一边揉乱了头发。她把刚才涂上的口红抹出去了一指头,在唇边留下了红红的印记,好像才和人亲吻过一样。她打开大门,特地留神了一下陈小姐的公寓,见门下没有影子、窗帘也紧紧拉着,这才在走过门口猫葵的时候,悄悄将袖子里攥着的钥匙滑入了猫葵盆里。 “你可不要告密哦,”。轻轻摸了摸猫葵的叶子,微微一笑:“下次我来的时候,你的主人就要和我吵架啦。” 1406 邻里之间 1406 平克奶奶最近的神志恶化越来越严重了。 当林三酒出门给猫葵浇水的时候,好几次看见她正站在公寓门口,站岗一般守着门;她每一次打招呼,平克奶奶都是一脸茫然,显然根本不记得她是谁了。好在老太太仍旧记得孙子,跟平克跟得特别紧,好像生怕一眼看不见,孙子就消失了似的。 进入游戏不过几天工夫,在林三酒眼里,这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就和老太太划了等号——她眼中看见的仍然是个中年男人,脑子里却会立刻条件反射地浮起“平克奶奶”。 每一次和她打过招呼之后,林三酒就会犯愁。平克奶奶已经糊涂成这样了,她该说些什么故事,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灵能力?平克奶奶还能理解什么是灵能力吗? 不止是平克奶奶……在她所有的邻居之中,唯有小黄现在对她半信半疑。角色手册上的进度一会儿是1,一会儿是0,显然小黄正在信与不信之间挣扎摇摆——当然,利用别人的精神不稳定来达到自己的目标,伊丽莎白是一点儿愧疚都不会有的。 如果不是小黄出现了幻觉,自以为在她家窗帘下看见了一双赤脚,恐怕她连这一个相信她的人都没有。林三酒当时还不能肯定,她到底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出现了幻觉,只好就坡下驴地说,自己有个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老朋友”;直到看见小黄的脸色,她才意识到,拜对方的精神问题所赐,她总算有了第一个可能相信她的人。 下一个,还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呢。在茶话会上讲故事的办法,看来反响不怎么样;再这样老老实实、循规守矩下去,她可就通关不了游戏了。 “平克,” 这一天下午,当林三酒按时走出房门的时候,她朝平克打了一声招呼。“今天不玩打仗游戏了,在看漫画呀?” 平克仍旧像往常一样,坐在公寓门口。只是他今天的样子有点奇怪:他不用手拿书,却用双脚踩住了一本漫画的边缘,深金色的睫毛低垂着;每当要翻页的时候,他就用一根树枝挑开书页——好像连碰也不愿意碰它似的。 “你怎么这样看书?”林三酒不由问道。 平克抬起眼睛,碧绿色的瞳孔好像会在阳光底下泛起湖光。“要你管,”他还是一样没什么礼貌。 林三酒刚要抬脚,又被平克给叫住了。 “你是神婆,对不对?”那双浸在白雪里的鲜绿瞳孔,正紧盯着她。 “我比较喜欢被人称为灵媒。” “既然你是神婆,”平克就好像没听见她讲什么一样,继续说:“那你能不能帮我算一件事?” “什么事?”林三酒眼睛一亮,笑着问道。 平克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 “算我什么时候死。” 这话从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真叫林三酒吃了一惊。她刚张开口,还没确定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却见平克猛地站起了身——他一脚踢开了地上的漫画,低声说了一句“算了”,转身回了屋。 林三酒低头看看那本漫画,用袖子包起手,将它捡了起来。她直起腰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平克家一扫,果然又看见了。 在落地窗后,窗帘微微地被拉开了一条缝。躲在阴影里朝外窥视的那老太太,仅露出了一只浑浊得连眼珠都发了蓝的眼睛;二者从那条细缝里一对视,老太太就迅速从窗帘之间消失了。 ……这本漫画,是平克奶奶给平克的吗? 林三酒拎着漫画,一边慢慢下楼梯,一边想道。可是她害自己孙子干什么?难道是太糊涂了—— 她猛地在楼梯上住了脚。 她此时只下了一半楼梯,抬头时,还能看见平克家的窗户。窗帘没有合拢,仍旧露出了一条黑幽幽的缝。 或许是她多心了,或许是她疑神疑鬼得过分了,但是—— 她刚才看见的那只眼睛,是谁的啊? 平克奶奶紧紧盯着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她的孙子。当她的孙子已经回屋的时候,她从来不会盯着外头。不看着孙子,却看着外人,已经是一个少有的事情了;况且……平克奶奶本人是一个年近中年的男人,还远远没有老到连眼珠都浑得发蓝了的地步。 是光线问题吗?是陈小姐吗? 说来也巧,林三酒刚想到这儿,正好瞧见陈小姐从自己的公寓里推门走了出来。后者大概忍受不住隔壁婴儿的嚎哭声,走过去咚咚敲响了4号公寓的门;过了好一会儿,阿黑才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门,肩上挂着毛巾,手里握着奶瓶,一脑门都是汗。 “对不起,”他一见陈小姐,就立刻道歉:“我正在温奶,他饿了……你也知道,他没有妈妈喂……” 二者的对话,从林三酒耳旁擦了过去。她站在楼梯上,一会儿看看平克家,一会儿看看陈小姐;此时临近晚饭时间,居民楼里的烟火气比平时更盛,渐渐让她确信是自己多想了。如果不是平克奶奶,还会是谁呢?毕竟年纪大了,动作慢一些、没有及时随着孙子收回目光,或许也是有的。 等林三酒走近4号公寓的时候,阿黑一看见她,就拉下了脸。陈小姐仍旧站在门口,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目光就被她手上的漫画给吸引住了。 “你来干什么?” “你拿着它干什么?”二人几乎是同时出声问道。 “你认识这本漫画?”林三酒没答阿黑,仍旧用袖子包着手,拎起书问道。 “就是我给平克的,”陈小姐皱着眉说,“你拿走干什么?你是不是弄脏了,怎么这样拿着?” 还不等林三酒回话,她已经劈手夺走了书——陈小姐毫无保护的手部皮肤,直接按在了漫画书上,把林三酒一声叫都给噎了回去。老太太却浑然不知,拿着漫画就又噔噔地上了楼,似乎是要把它拿回给平克。 林三酒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才好。陈小姐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相比之下好像自己的疑心却过重了——当她转过头时,阿黑正冷冷地看着她。 “我来看看小黄,”她立刻拿出了想好的托辞,压低声音说:“我认为,试试别的方式,对她而言不是一件坏事……” 阿黑这个丈夫作得很称职,果然张口就要把她拦在门外的样子——林三酒赶忙使劲挤进了门缝里,笑着说:“你不觉得我上次宽慰她之后,她的状态好多了吗?” 她丈夫犹豫了几秒。 “我就陪她坐坐,帮助她稳定一下心态,马上就走。” 这句话好像总算说服了阿黑。“我还要去温奶,你不要和她乱讲话,我马上就回来。” 只要有一两分钟,对于林三酒而言就够了。趁着阿黑消失在走廊里一间房门后,她快速走进了主卧室;小黄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她打量了一圈,果然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只对讲机状的机器——那是一般父母都会有的婴儿监听器,能够及时让父母察觉异样。林三酒伸手抓起它,关了电源,塞进了裤袋里。她买不起这个玩意儿;一会儿还得去把婴儿那边的也偷过来,才能用于监听别人。 下意识地一抬头,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床对面的窗户上。小黄在窗户上投下了一个侧卧着的模糊倒影,脸上的那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正从窗户倒影里望着她。 1407 进展顺利的神婆 1407 林三酒心里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裤兜里的监听器。在她屏息等了十几秒钟之后,见小黄的眼珠仍旧像凝固住了似的,她才探头小声问了一句:“……你醒着吗?” 话音落下了几秒,小黄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被这句话激活了。“伊丽莎白?你来看我的?”她含糊不清地说,“我……一直在监视着门外,都没看见你来了。” 林三酒能作出的回应,只有点点头而已。 自打上次茶话会之后,她一跃成了邻里之间最得小黄信任的人。后者似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处处都表现得到位了,大家还是觉得她精神有问题——就像许多陷入绝境的人开始求神拜佛一样,她也渐渐对伊丽莎白产生了依赖;而且旁人越是拿同情的眼光瞧她,就越逼得她如饥似渴地紧抓着伊丽莎白不放。 “我去给你拿饭,”小黄翻身坐起来,满面烦躁地抱怨道:“隔壁家的小孩子吵死了,我根本睡不好觉。” ……她完全不记得,那是她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了。 林三酒知道自己是在占精神病人的便宜,却偏偏收不了手;她必须得把小黄支开,才能去偷婴儿监听器。 眼看着小黄刚一出房门,还不等她出去,黑朋就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间里。“你跟她说什么了?”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三酒,看着却不像是生气了,面颊激动得微微发红:“她都两天没有从床上起来过了,而且只要是我做的饭,她就一口都不肯吃。你说什么了,她竟然起来去厨房了?” 看来他是真的关心妻子。无论如何也得帮他们俩一把,不能让小黄真的因为精神问题伤害了她丈夫——最近几次谈话中,林三酒已经隐隐觉得,燕黄似乎打算先下手为强了。 作为无利不起早的伊丽莎白,她紧接着又想道,这还是一个让阿黑信任自己的大好机会。 “在你看来,这是严重的产后抑郁导致的精神问题,所以她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忘了。”她压低了声音说,“可是在我看来,是因为有一种邪恶的气息缠绕住了小黄,使她的神智迷失在了大雾里,变成了一块块碎片……这是一种常常徘徊于产妇身上的古老诅咒。但我有办法帮助她,不管你信不信吧。” 黑朋此时脸上的狐疑和猜忌,已经浓得快要滴下来了。 “邻里之间的,我也不会以此来管你要钱。”林三酒摆了摆手,神态庄严地说,“我之所以穷,是因为我只会帮需要帮助的人,并不以此牟利。我不能看着她继续被恶气缠绕,出于惧怕,伤害自己,伤害这个家……” “你是什么意思?”黑朋腾腾地靠近了两步,小声问道:“伤害这个家?” 林三酒在关键时刻闭上了嘴,点了点头。 “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黑朋紧紧皱着眉头,说:“她好像对我充满了戒心……不仅是不肯吃我做的饭,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刚一睁眼,就看见她坐在我枕头旁边,两只眼睛瞪得巨大,低头盯着我……” 林三酒又点了点头。 黑朋着急了,问道:“她和你说了?她要怎么样?她是怎么想的?” “这都不重要。”明明是夫妻,却不得不向外人打听自己妻子的心理活动,恐怕让黑朋也十分不好受——林三酒安慰似的说,“她现在的想法,都是受到了邪恶力量的影响和操纵的。你自己加点小心,我会在这段时间内驱逐她身上的邪恶气息的。到时,她就会变成以前你认识的那个燕黄。” 又出现了——身处于绝望中的人,即使是面对再荒谬、再不可思议的胡话,也仍会像黑朋此刻这样,忍不住升起希望之色。 这就属于两头吃了,连林三酒自己也觉得伊丽莎白实在太没道德。正想到这儿,小黄空着手回来了,冷冷地瞥了一眼黑朋,对她说道:“……你来都来了,一起吃个午饭吧?” “也好,也好。那我去热饭,”黑朋连忙说,“稍等我一下!” 看着丈夫匆匆出了门,燕黄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别怪我突然邀请你留下来,”她解释道,“他在这儿看着,我就没法把饭偷偷打包给你拿走了。你留下来吃,顺便替我看看今天的饭有没有问题,怎么样?” 这是林三酒告诉她的谎话——她说自己身上带着能抵御洗净一切外来恶意的灵符,即使饭菜里有毒,也进不了她的肚子;吃了一个星期,燕黄见她果然没死,已经对她的“灵符”信得心服口服了,根本想不到丈夫其实没有在饭菜里下毒。 “他刚才和你说什么了?”燕黄又问道。 “打听你是怎么想的,”林三酒有点心虚地说,“他已经察觉到,你对他起疑了……” “怎么会?”燕黄紧张起来,问道:“那我怎么办?” “其实我在来之前已经给你占卜了一次,”林三酒抓住机会,说:“灵相上出现的,是一张笑脸面具和一张哭脸面具。在灵相预测中,这代表‘演员’、‘戏剧’的意思……也就是说,你接下来需要伪装出另一幅模样,要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什么灵相、面具,都是她胡编的。她的计划很简单:这边告诉燕黄,她要如何如何假装,她丈夫才会松懈警惕、别人才会相信她神智正常;那边告诉黑朋,你看,我给你老婆做了一通法,她果然康复了不少吧。这样一来,双方都会相信她真的有灵能力,她就算争取到两个目标了。 这种两头骗的把式当然不能永远维持下去,但林三酒也只需要撑30天而已——不,从这儿开始算,只要三个星期就够了。 接下来该骗谁呢? 当林三酒一边大口吃饭的时候,一边在肚子里默默盘算道。她已经趁着夫妻二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婴儿床旁边偷来了另一只监听器;接下来,她得找个机会把监听器偷偷放入谁的家里才行……如果有什么事情,是灵媒伊丽莎白原本不可能知道的,却在一通“作法”之后被她得知了,可不就是她灵能力的最好证明吗? 监听器只有一个,要让它发挥出最大效用……就得先从最困难的人选下手。若是连最顽固、最不相信她的人,都开始相信她的灵能力了,那么说服其他邻居就会容易得多。 一直对她嗤之以鼻的陈小姐,第一个浮上了林三酒的心头。 1408 陈小姐 1408 即使陈小姐的公寓就在自己家楼下,林三酒还是没有把监听器放进她家。隔了一层楼,信号弱不说,陈小姐又是一个人住的,她总不能指望老太太会一天到晚自言自语给她听吧? 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同盟——除了自己家之外,陈小姐最常去的地方,非平克奶奶家莫属了。俩老太太见面时总要说话的,她肯定能探听到不少信息;而要把监听器放在平克家的话,还有比斯巴安更好的同伙吗? 抱着这个想法,她直奔6号公寓去了。没想到她的拳头才刚一落在门上,甚至还没敲出第二下,门就被人拉开了——活像是房子里的人正等着她来敲门一样。平克奶奶想必又在一直盯着窗外瞧了,才会提前过来开门;她想到这儿一抬头,招呼声却卡在了喉咙里。 来开门的人不是平克奶奶,而是陈小姐。后者长长的鼻子比脸先一步探出门来,两只眼睛陷在影子里,目光沉沉地盯着林三酒。“你来干什么?” 就好像这是她家似的。 林三酒把话压回肚子里,笑问道:“平克在家吗?” “他爸妈来看他,”陈小姐的回答让她吃了一惊,“他们带他出去玩了。你不知道吗?他爸妈还给几个邻居打了招呼呢。” 玩家不是不能离开这栋楼吗?他爸妈又是谁,莫非是游戏nc?或许是她刚才在燕黄家耽误时间太长了,竟然一点也没留意到楼里来了nc。林三酒皱起眉毛,却没有把这些话问出口——于情于理,这都不是伊丽莎白会问的问题。 “那平克奶奶呢?” “身子有点不舒服,我正在照顾她。”陈小姐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堵住门口问道:“你到底来干嘛的?这里没有做饭。” 不管平克在不在,今天林三酒一定要把监听器偷偷安上。她仗着自己个高,在陈小姐身后扫了一眼,说:“平克奶奶让我今天来找她拿东西的,我正好进去看看她。” “下次吧,”陈小姐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她睡着了。” 在陈小姐身后的客厅里,织了一半的毛衣扔在沙发上,一杯热茶仍然袅袅冒着白汽,一切如常,唯独不见了平克奶奶。林三酒收回目光,不肯这样打道回府,继续说:“那不行,我是要来拿钱的。她找我算了命,我还没收钱。实不相瞒,我今天就指望着这笔钱付账单呢。” “连糊涂老太太的钱你也要骗,”陈小姐冷笑了一声,似乎不愿意再与她纠缠了。“多少?我先给你垫上,你别吵醒她。” 这俩老太太的关系倒挺好的。林三酒不骗白不骗,立刻答道:“三百。” “你算什么东西能值三百?”陈小姐一边抱怨,一边转身进了屋子,似乎是要去拿钱包。林三酒在她一让开的时候就跟进了客厅,看着她走进了卧室,这才悄悄从后裤兜里掏出了监听器。 监听器要放在一个不惹人注意,又能听见大部分对话的地方才行。她在客厅里匆匆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一盆假花上——这盆假花上已经落了一层灰,样式也老,看起来不知多久没有被人碰过了。她几大步走过去,迅速把监听器塞进假花花盆里,藏在假花枝叶的后头;才刚一藏好,她就听见了脚步声,急忙退开两步一抬头,却不由愣住了。 陈小姐一动不动站在厨房门口,定定地望着她。 什么时候出来的?林三酒不知道她到底看见了多少,心下不由有些慌;刚想笑一笑,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听见的脚步声仍旧在持续。 陈小姐仍旧笔直地立在原地,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凝视着她的瞳孔又黑又大,仿佛两个深洞——脚步声却离客厅越来越近了。 林三酒抑制不住地往脚步声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陈小姐正从通往卧室的走廊里露出了影子,手中还拿着一只钱包;她凛然一惊,再一回头,发现厨房门口空荡荡的,压根没有人。 她看见的是什么东西啊?难道是她出现幻觉了? 眼看着陈小姐马上就要走进客厅了,连林三酒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一闪身就扑到了沙发扶手下方,缩起了身子。她听着陈小姐的脚步声进了客厅,随即似乎是发现她不见了,还微微地“嗯?”了一声。 直到这个时候,林三酒才在急促的呼吸中,渐渐摸清了自己脑海中那个刚刚浮起来的疑惑。 ……陈小姐怎么说也是客人,为什么来到平克奶奶家的时候,要把钱包放在别人家卧室里? 她现在没有空隙深思了,既然躲了起来,就得躲到底。陈小姐的脚步声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又往门口走了过来;从电视机屏幕上的倒影来看,她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显然是在寻找林三酒。 “……人呢?”她还嘟哝了一声。 林三酒急忙以四肢着地,尽量不发声音地爬到了沙发后方——幸亏这具沙发不是靠墙摆着的,后面还有空间。在陈小姐从沙发前方走过的时候,老太太恐怕万万不会想到,伊丽莎白正从沙发后方悄悄爬了过去;绕到陈小姐背后时,林三酒悄悄往外探头看了一眼。 陈小姐刚刚打开了门,好像想要去走廊上找伊丽莎白。 她这个时候,是以后背冲着客厅的;趁此机会,林三酒赶紧爬起来,踮着脚尖冲进了走廊里——她好歹年轻敏捷,比动作迟缓的陈小姐占了一丝先机,在老太太看过走廊、合拢门的那一声响起时,林三酒也刚刚一个猛子扎进了卧室里。 陈小姐说的不错,平克奶奶果然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显然早就没有了意识,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在她身边,还躺着同样一动不动的平克。 二人像是人偶一样被并排放在床上,对突然冲进来的人毫无知觉。若不是及时察觉到了平克一起一伏的胸口,林三酒差点让一声惊呼滑出自己的喉咙——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的脚步声又朝着卧室响起来了;她心中一紧,急忙伏下腰,撩起了床单,以肘撑地,爬进了灰扑扑、还堆了不少杂物的床底下。 陈小姐的脚步走进了卧室,还带着一声嘀咕“怎么说走就走了”。 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出喘,竖起两只耳朵,听着房间里响起了拉开抽屉翻找东西的声音。陈小姐不知道在平克奶奶的卧室里找些什么,一只一只地拉抽屉、一个一个地开柜门,翻箱倒柜、肆无忌惮,杂物被扔在地上的闷响一声接一声,却换不来床上祖孙俩的一丝动静。 她到底在干什么?平克祖孙俩又怎么了? 就在林三酒又焦虑又疑惑的时候,她眼前的床单忽然一动,一丝亮光泄了进来。 当她一颗心猛然跳进喉咙口的时候,只见面无表情的陈小姐从床外趴了下来,黑洞洞的瞳孔与她对了个正着。随即,陈小姐慢慢地爬了进来,也钻入了床底下,仿佛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 ……林三酒浑身都硬了。 卧室里,陈小姐翻箱倒柜的声音仍旧在继续;她的脚步声、咳嗽声,也都一如既往。 只不过,如果陈小姐在外面的话……那她身边正在摸索着床下杂物的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1409 关先生的爱情 从杰西卡身边退开一些,站在远处角落里观察她,关先生才渐渐发现了一些自己从前看不见的细节。 杰西卡总是喜欢紧紧挨着李儿,有时挎着胳膊,有时拉着手;当李儿背对她坐着时,她就轻轻摩挲着椅子背,还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李儿的黑色长发。关先生邀请她们去吃下午茶那一次,在收拾餐具的时候,果然发现桌上少了一个李儿用过的、沾着她唇印的纸杯——这纸杯自然不会在垃圾桶里。 反观李儿,她对杰西卡的傲慢真是叫人看了生气。她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比人优秀一头似的?关先生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其实暗地里十分嫌恶嫉妒她的室友;偏偏还要维持面子上的友情,这女人实在是虚伪之极。 不管怎么说,看来他是不能和杰西卡在一起了。这不是游戏目标,就算不在一起也没什么损失……他只是替“关先生”这个一往情深的角色感到有点遗憾。 他暗恋着杰西卡,所以游戏目标与她有关;杰西卡狂恋着李儿,想必她的目标与李儿有关?尽管还不知道具体细节,他至少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打探了。 关先生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谈话时该采取的战术,一边将刚刚烤好的糕点放进了盒子里。当他抱着糕点盒子出门的时候,他就像这栋楼里每一个不得不拿着食物出现在户外的人一样,暗暗祈祷了一句自己不要遇上伊丽莎白。 与伊丽莎白同住二楼,他就得格外小心,所以关门、下楼的声音都是轻轻的。或许是他动作太轻了,以至于当他准备下楼时,躲在楼梯下方暗影里的两个人,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朝楼梯走来了,仍旧在窃窃私语。 关先生带着几分尴尬地住了脚步。他丝毫不关心楼里其他的邻居如何,只要能帮助杰西卡、完成自己的目标,他才不管其他角色之间是不是得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在肚子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只好等楼梯下二人把话说完了。 “……这个分量只够你最后用两次,”一个女人小声说道,“你要再多也没有了。”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沉沉地哼了一下。 关先生平时不关心邻居的后果,就是他此时根本不知道说话的人都是谁。 “不管你的目标是什么,你都得在两次之内完成……”第一个女人继续说道:“然后我们就两清了。你没和别人提过我的事吧?” “没有,”第二个女人只答了两个字,不等关先生辨别出这是谁的声音,就没再说话了。看来他是正好赶上了这场对话的尾巴,他听见第一个女人说了句“那就这样吧”,赶紧从楼梯口退开了,转身进了家门——万一那两个女人抬头或上楼,就难免会意识到对话被他听去了;除了杰西卡的事情以外,他不想节外生枝。 在家里等了一会儿,等他觉得外面应该没事了的时候,关先生才又一次出门了。在他敲门的时候,他还在想说话的两个女人到底是谁、“两次分量”的东西又是什么;可是杰西卡将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顿时把刚才听见的都忘了。 “我是有话想和你聊聊,”关先生赶紧弯腰将糕点盒递过去,像是奉上献礼一样,问道:“就咱俩,你方便吗?” 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李儿,不知为什么发出了一声幸灾乐祸似的笑。 杰西卡回头看了看她,好像有点害羞又为难情似的,抱着盒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身为女性的直觉,想必让她早已察觉到了关先生的感情,只是选择一直不回应而已;她肯定是误会了,以为关先生准备戳破窗户纸了。 “是……和她也有关的。”关先生赶紧凑过去,在杰西卡的耳边低声耳语道,随即瞥了一眼李儿的背影。以前都没发现,原来杰西卡耳朵眼里还有好几根粗毛。 不出所料,杰西卡立刻睁圆了眼睛,答了一声“好”。 “那我们进我房间说吧,”她提议道。她是个很温柔的人,走之前还不忘问了李儿一声:“关先生拿了点心来哦,我给你端一碟看电视时吃,好不好?” 李儿头也不回,只是甩了甩手,好像生怕这个建议沾自己身上似的说:“不要不要。” 真是叫人讨厌的女孩子! 关先生随着杰西卡进了她的房间,还有点愤愤不平。杰西卡关上门,在床上坐了下来,示意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一开口就问道:“李儿怎么啦?” 这么深切的感情,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理想的结果。关先生摇了摇头,准备直接进攻了——当然,他得小心不能直接谈到游戏目标,以免被认作犯规。 “不是她,是你。”关先生低声说,“你爱着她,对不对?” 杰西卡的表情,就像被人用针刺了一下。她立刻警惕起来,直起腰开了口:“你怎么……你别乱说话。” “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愿意,我对谁也不会说的。”关先生生怕她误会自己,情急之下,都快挪出了椅子。“我对你的感情,想必你多少也明白一些……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真正幸福就好。” 这种三流言情剧台词,如果没有角色手册在身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杰西卡望着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拉长了声音:“……噢?” 她肯定是回过味来了。 限于游戏规则,他只能把自己的游戏目标包裹在告白里告诉她,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能意识到。 “我明白了,我很感动,谢谢你。”杰西卡还是这么温柔,叹了口气说:“只不过,恐怕你帮不了我。李儿不是……她对女人没有兴趣,对我自然也没有兴趣。我当然也想向她表白、追求她,但我更怕失去她。比起失去她,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呢。” 明白了。 关先生坐回了椅子上,直起后背,意识到自己脸上正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笑。杰西卡看了他一眼,也微微笑了起来:“……你不歧视我,还愿意帮我,这份心意我会一直珍视着的。” 当关先生离开的时候,他轻轻抚了一下杰西卡的肩膀,看了一眼客厅里仍旧毫不知情的李儿。 “……一切就交给我吧。” 1410 热心纠错的市民爱碧 像烤肉胡这样每日都生活在抑郁痛苦中的人,实在不必勉强活下去……爱碧充满同情地吐了一口气,心想道。真没料到,她本来只是为了让自己脱身才想出这个计划的,如今却还能顺手解脱另一个人。 ……世上的事,往往不是应该怎样就怎样的。 为了他自己好,烤肉胡不必要再活下去,却也还活着。再比如说,像她这样的人,聪明、美貌、富有魅力;她有可能会陷入三角恋的麻烦里,有可能被人嫉妒陷害下绊子,但是——她怎么可能会欠钱呢? 怎么可能会因为还不上巨额欠债躲到一间廉价公寓里,切断了与过去的联系,靠周边打零工的男人生活,结果最后还是被债主找上了门?钱难道不是应该随着美貌一起来吗? 从角色手册上的介绍看起来,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爱碧的人生简直太不合理了。 二十出头的时候,人人都说“这姑娘以后有大出息,肯定要嫁个富豪”;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期待的。如今三十出头了,美貌仍旧还在,她的梦想却从拥有大笔财产变成了只要不欠钱就行。没有被追过债的人,不懂那种被油煎一样的心情——尤其作为一个美貌女性,她受到的搓磨、恶意和威胁远比其他人更多。 为了摆脱债务,她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不少;债务仍旧是一个她这辈子正常工作都不可能还得清的数字。去他妈的,爱碧很快就下了决定,这辈子都还不清是不是?那她这辈子就不还了。看等她死了之后,谁还能找她追债? 当然,她绝对不会自杀。要主动把这张面容从世间抹去,实在是一种罪行——在爱碧正出神的时候,手机“嗡嗡”一响,立刻引回了她的注意力。 是烤肉胡发来的消息,她顿时心中一震,凉凉的肾上腺素冲得她浑身发冷,手都微微颤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尽管她不肯接电话,回信也寥寥,烤肉胡却以为自己仍旧在和“阿庭”通讯,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给她发许多消息,不外乎是一些纠缠、埋怨,有时甚至是破口大骂的语音消息,任何女人看了听了都不可能对他旧情重燃。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爱碧已经很肯定了,每次她收到这种消息之后,就是烤肉胡醉死在自己家里的时候。 游戏进行到一半了,她得加快行动了。在上个周末,爱碧趁他不在时悄悄潜进了烤肉胡家里,留下了一瓶掺了安眠药的烈度伏特加,还是烤肉胡常喝的那个牌子。酒加安眠药听着危险,但是……挺大一个人,应该不会这么脆弱的吧?只要能活着撑过她的计划就行了。 自从放下了那瓶酒,她就一直在满心期盼地等待着烤肉胡的短信。周末是他烤肉馆生意稍好一些的时候,他喝醉的几率低,等到了周一就好了——结果果不其然,周一才过去了半天,她就在中午接到了烤肉胡即将喝醉的信号。 爱碧打开消息,赏味似的将它来回看了几遍。 信息内容没有什么出奇,出奇的是它最后一句话甚至都没有打完。在几个猜不出含义的错字之后,信息就戛然而止了——烤肉胡竟能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还记得短信发出来,倒真算得上是奇迹。 为了保险起见,在接到信息之后爱碧又等了半小时。她在窗边牢牢盯着1号公寓,确定从外头看不出一丝活动迹象之后,这才挑了一个没人注意的时候,迅速走近1号公寓,从猫葵处抓起钥匙、打开门闪身钻了进去。 很快,她循着酒味在床上找到了醉死的烤肉胡,发现她拿过去的那大半瓶伏特加也空了——仔细一想,得到这个角色的人倒是最轻松的,只要一直喝酒睡觉就行,也不知道她的游戏目标是什么? 爱碧从包里掏出了耳塞,堵进了烤肉胡的耳朵里,还特地关上了卧室门。毕竟她可不希望烤肉胡被他自己和爱碧吵架的声音,给吵醒过来。 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只播放器,连上了自己的手机。她已经把烤肉胡发来的语音消息都整理过了,甚至还把今天这次吵架的台词本都写了下来;预备好之后,爱碧看了看,抓起一只瓷碗,扬手就扔到了墙上,当啷一声脆响中,那碗化作了无数碎片。 “你干什么!”她一边往客厅一头靠拢,一边尖着嗓子叫道。吵架的头十分钟,是要靠着2号公寓吵的;接下来十分钟,靠着4号公寓那边吵。听见他们吵架的不止一人,才更可信嘛。 她按下播放之后,播放器顿时传出了烤肉胡的语音消息——声音不大,她自己试验过了,若是隔了一道墙听,声音含糊不清,但其中浓浓的醉意、不灵活的唇舌,却依然能被人耳捕捉到。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和那男人说话!”她自己叫道,“求求你了,不要再喝了,我——啊!” 她嘴里发出那一声尖叫时,眼睛却在厨房里四处搜索;也不知道烤肉胡家有没有吃的,她都饿了。 在一声尖叫之后,房子里重归于寂静。爱碧贴在墙壁上,仔细听着2号公寓里的声音。那两个女大学生低低的“你听见了吗?”“怎么回事?”,让她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微笑。 爱碧哭了起来,或者说,是不带一点哭相地哭了起来。“别踹我肚子了,求求你……”她贴着墙,哀哀叫道。 “我简直想杀了你,我再自杀,同归于尽!”烤肉胡的一条语音消息,从播放器上忽然响亮地跳了起来——别说2号公寓的女大学生了,恐怕整栋楼都要听得清清楚楚。 这场架吵得十分顺利,一切都照爱碧的计划走完了过场。她还去看了一眼烤肉胡,发现后者果然还是睡得人事不知,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的计划十分缜密,毕竟是由她反复推敲、思考后才锤炼出来的,就像一张编织完成的蛛网一样,烤肉胡是再没路可走了。 亏待她这样人的社会,绝对不是一个合理的社会;她有什么办法,她总得纠错呀。 1411 莫名其妙就进展神速的伊丽莎白 当敲门声咚咚响起来的时候,林三酒一个激灵,手中茶杯差点滑落下去。她稳了稳神,意识到自己手脚仍然在微微发抖,深吸了一口气,才去开了门。 平克抿着嘴唇,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站在门外说道:“我想进去。” “你想来玩吗?但是你不回家的话奶奶会担心你的,”作为伊丽莎白,她现在实在没有耐心应付孩子,说:“你还是快点——” 话没说完,平克已经用肩膀挤开她,大步走进了房子里。她跟着一转身,差点从喉咙里滑出一声叫,总算及时止住了自己。她不敢多看,迅速低下眼睛,跟在平克身后说:“我没时间……” “我奶奶睡死过去了,”平克忽然一回头,打断了她:“就像你上次看到的那样。陈小姐又搜了一次我们家,才刚刚走,不会有人发现我在这里的。” 伊丽莎白站在原地,嘴巴张合几次,说不出话。这孩子是怎么知道的?他那时候不是也意识不清了么? “你撞见的那一次,不是第一次了。”平克一边说,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陈小姐常常带着食物来看我们,只是最近在吃过她的食物之后,我奶奶有时就会昏死过去。我在昏睡过一次之后,就不肯再吃她带来的东西了,都偷偷吐掉了。” 所以……那个时候,床上的平克是在装睡? 他说话时的语气态度都成熟得叫人吃惊,实在想不到这才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伊丽莎白没办法把他当成普通孩子那样糊弄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是的……我看见了。” “我也不知道那老巫婆在找什么东西,”平克仰起下巴的样子,总算有了几分孩子气。“我倒是想来问问你,你既然看见了又听见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听见了? 伊丽莎白一愣的时候,却见平克打开了书包,掏出了她放在平克家的那一只婴儿监听器。 “我是小孩子,总被赶出门口自己玩,听不到什么东西。”平克将监听器慢慢推给她,问道:“……可是,你总听见了吧?” 盯着那监听器想了一会儿,伊丽莎白冷不丁打了个战——离她放下监听器已经过去四五天了,这期间陈小姐自然没少拜访平克奶奶;既然平克那天没睡死,肯定早就发现了这监听器,却等到现在才来问她,大概是要给她一段从陈小姐身上听见点东西的时间。 能想得这么深,这真是一个五岁孩子? 而且……平克刚才说的话就像是一块她找了很久的拼图,正好让她意识到,在这段时间里,她还真听到了一点东西。 “我确实听见了她们的部分谈话……”平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掩饰也没有用了,垂着头说:“因为你奶奶……记性不好,很多对话也都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有一次我听见陈小姐说,最近要作居民人口普查,大家需要去警【局更新登记身份资料。” 直到一抬眼遇上了平克茫然的表情,她才忽然意识到对方确实还是个孩子,恐怕还不懂人口普查是什么意思——伊丽莎白给他解释了几句,平克这才点了点头,问道:“这怎么了?” 人口普查听着好像没什么,但是作为楼内成年人之一,伊丽莎白和其他人一样,从没接到过需要更新身份资料的通知。这件事,显然是陈小姐捏造的。 她那时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小姐要捏造一件这么无聊的事,但是在听了平克的话之后,她终于明白了。 “我以为我撞见的那一次,就是唯一一次了……可是你说她一次次下药让你们昏睡过去,就说明她始终没找到她要找的东西。”伊丽莎白往角落里扫了一眼,镇定了一下心神,才说道:“据我所知,根本没有人口普查这回事。我想,是因为陈小姐始终找不到目标,所以才想办法要让主人自己拿出来吧?” “你的意思是说,”平克蓦地抬起眼睛,“她要的是我奶奶的身份资料?” 除此之外,林三酒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你要我帮忙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好。”伊丽莎白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么肯主动卷进没有利益却充满危险的事情里去,推辞道:“我也没有证据,不好说……要么你下次报警好了。” 平克翻了一个白眼。这孩子翻白眼都挺好看的。 “你往我家放监听器干什么?” “这个,我是不小心忘在了你家……” “忘在花盆后面吗?”平克冷笑了一下,“你真以为小孩就会受这种骗?” 伊丽莎白闭上了嘴。她怎么能坦白呢,要知道,平克也是需要相信她真拥有灵能力的目标之一——一旦告诉他自己是为了给占卜结果搜集材料,平克就再也不可能相信她了。 那孩子弯下腰,看了一会儿桌上的监听器,不知道在想什么。伊丽莎白直直地注视着他的身后,过了两秒,激灵一下挪开了目光。 平克抬起了头,好像想到了什么。“你监听的目标不是我们……”他带着肯定的语气说,“是陈小姐吧?” 这话吓了她一跳,平克却笑了,眼睛里闪烁着孩子特有的狡猾。“我奶奶和我又没什么好监听的嘛,可是陈小姐到处说你是骗子,你是不是不服气啊?她一个人住,在自己家又不可能天天自言自语,你就想到我家了,是不是?” ……基本全猜中了。 她甚至怀疑,平克连她的游戏目标都猜到了——毕竟每个人的行动都是为了达成目标的,绝不会有人浪费时间“不服气”;这只是他在不能直接沟通目标的情况下,所用的一种说法而已吧? 林三酒飞快地扫了一眼客厅后方的角落,又垂下了眼睛。 她绞着双手,不断思索现在还能说点什么,才能说服平克不是这么一回事,让他存留一点相信自己的可能性——只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实在成熟得不像个小孩,还是房间里叫她心神不定的另一个原因。 “你一直在看什么?”平克忽然问道,“从我进来开始,你的眼睛就一直在房间里的角落里扫来扫去。” 伊丽莎白没有料到这孩子竟然留意到了。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平克的头顶,落在他的背后,落在此刻站在沙发后的另一个人身上。平克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皱着眉头转过身,对着沙发后那人看了一会儿,又转回来问道:“我身后有什么东西吗?” ……他果然看不见,伊丽莎白重重咽了一下嗓子,心想。 已经有四五天了。 当她在床底下看见了第二个“陈小姐”的时候,她几乎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连思维都转不动了。那个时候,第二个“陈小姐”似乎也在找什么东西,在床底下摸索了一会儿,却忽然不动了,朝她慢慢转过了头。 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林三酒蓦然意识到,对方是在确认自己到底看见了她没有。 虽然二者目光碰上过,但她幸好还没有冲这个东西说过话,没有给“陈小姐”完全确定的机会——她强迫自己与“陈小姐”对视了一秒,随后才若无其事一般地挪开了眼睛,就好像目光交接只是无意的行为一样。 ……若是对方发现自己能看见她,会怎么样? 等床外的陈小姐把物件草草归回原位,终于离去之后,她才拖着僵硬的身体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第二个“陈小姐”也像一只刚爬出来的大蜘蛛一样,慢慢从床底下浮现了身体,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伊丽莎白。 它到底还是对伊丽莎白起疑了。因为当伊丽莎白起身回家的时候,它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林三酒弯腰掏出钥匙开门时,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脑袋就悬在自己的肩膀上。 从那以后的四五天,这个“陈小姐”就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家里。 “我……我只是在观察能量的流动而已,”她忙低下眼睛,说:“人人都有自己的能量场……” 平克显然不信这一套。“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随着他的这个问题,沙发后的“陈小姐”也慢慢弯下了腰,将脖子朝前方探伸着,那一双白白的眼球好像随时要黏上来一样。它也在等待林三酒的答案。 “真的,没看什么……” “你难道能看见鬼么?”平克轻声笑了一下,却忽然神情一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毛。 伊丽莎白刚想说“世上哪有鬼”,又急忙把这句话咽回去了。她也不知道都支支吾吾了一些什么,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模样可疑、没有说服力,却应付得平克不再追问了。他站起身,在即将走出门口时,忽然回身说道:“我知道我奶奶的身份资料放在哪里了,你想知道吗?” 伊丽莎白一怔,心脏咚咚跳了起来。假如她知道陈小姐在苦苦找什么,又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在哪里——到了那时,让陈小姐相信她真的有灵能力,还是问题么? “你……你肯告诉我?”她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这可是他奶奶的重要东西,平克为什么会……?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平克微微一笑,勾手示意伊丽莎白把耳朵凑过去。 他温热的吐气打得她耳朵发痒,脸色却因为震惊而青白交加——直到平克走了之后好半天,她都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听错了。 她转过身,对紧贴在她身旁的“陈小姐”保持着视若无睹的样子,走进客厅;她下意识地拿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角色手册,一边随手乱翻,一边考虑着平克刚才提出的条件。 不知道胡思乱了多久,当她无心间一低头时,才忽然“嗯?”了一声,自己都怔了。 在游戏目标几个字下方,是此刻相信她真有灵能力的人数进度;在过去两个星期里,数字一直只有可怜的“2”,也就是黑朋和小黄。 现在,数字变成了“4”。 1412 减一 伊丽莎白发现自己最近骗人的时候,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答应了平克的条件,又与平克偷偷碰了两次面之后,接下来的计划就在她心里渐渐成形了。要让众人相信她,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她需要尽可能地发掘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隐秘事实。 换一个角度讲,与其说她是个神婆,不如说她更像是个侦探。 好消息是,“陈小姐”从她家里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儿,总算让伊丽莎白能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了。她一开始还以为“陈小姐”是准备冷不丁出现吓她一跳,提心吊胆等了两天,却再也没看见过那个东西的影子。 趁着那玩意儿消失的时候,她得抓紧完成游戏任务。 “……有一件你正在孜孜以求的事物,却始终被遮掩在迷雾中,让你遍寻不获。” 这不是她头一次讲起这套话了;如今当伊丽莎白信口胡诌的时候,连陈小姐都流露出了一副掺杂着惊异与狐疑的动摇之色——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副听都懒得听、嗤之以鼻的模样了。 当然了,陈小姐肯定是会遍寻不获的,毕竟她要的东西此刻正在平克手里,不知道被那孩子藏到哪儿去了。 说来奇怪的是,陈小姐又对平克奶奶下了一次药之后,不知怎么就再没动过手了;或许是因为她压不住焦虑,据说每次作客的时候,在别人家里东张西望、动手动脚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 “你之所以需要这件事物,与你的过去有摆不脱的关系。”这当然也是废话,陈小姐要平克奶奶的身份资料当然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又不可能发生在未来。伊丽莎白与陈小姐正站在走廊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轻轻一笑说:“我可以根据你的过去为你占卜,将你引领向那件事物的身边,但你若始终冥顽不灵……” 她没把话说完,只是很遗憾似的摇了摇头,随即抬步走了;一边走,她一边感觉到陈小姐的目光仍在自己的后背上流连。伊丽莎白在脑子里那一张待办事项的清单上,打上了第一个勾——针对陈小姐的今日忽悠,完成了。 “我……我害怕这样下去,我会先被他害死……我不能拖了,我不能拖了……” 在她第二个造访的公寓里,燕黄正抱着膝盖,紧贴着墙壁坐在床上,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她两只眼球雪白滚圆,几乎不聚焦,瞪着前方的时候仿佛要掉出来一样;伊丽莎白甚至觉得,她可能已经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自己。 “你要怎么办?”她试探着问道,“现在楼里的邻居们,都觉得你渐渐康复了。” “不够的!”燕黄猛地一仰头,胫骨“咯”地一响。“他没法把我当精神病处理掉,就该开始想其他办法了——我、我绝不能让他得逞。我得先让他……先让他……” 要先下手为强可不行。如果燕黄真的爆发了,叫人知道她原来一直在假装,伊丽莎白就会损失掉至少黑朋这个“信徒”;她好说歹说,用尽了一切她能想得出来的神秘学词汇,总算暂且稳住了燕黄。 “你听我的,因为我能窥见命运的安排。”她信誓旦旦地说,“你最近都有好好照顾那个婴儿吗?” 她想表现出康复了的样子,就必须得开始照料自己的孩子。光是为了让那婴儿进入燕黄的视野,伊丽莎白都费了不少力气——她不得不编出一个黑朋与外面女人生了孩子的瞎话,才总算被已经认为黑朋坏得十恶不赦的燕黄听进了耳朵里。 燕黄僵着脖子,半晌才点了点头。 离游戏结束还有多少天来着?伊丽莎白抹了一把汗,在心里暗暗想道。只剩十二天了吧?只要再把她拖住十二天,目标就算完成了。 只要能让燕黄继续保持正常的假象,那黑朋的信任也就保住了。她近来每天都会拜访黑朋和燕黄二人,除了靠他们解决午饭之外,还能顺便维护保养一下他们对自己的信任度;对于伊丽莎白来说,这已经是每日的日常工作内容了。 对于剩下几个邻居,她所了解的信息就太少了。 伊丽莎白沿着走廊来到了1号公寓的门口,打量了一下门口的猫葵,将手中瓶子的水都一股脑儿倒了下去。她喜欢这盆猫葵,又担心1号公寓那个醉醺醺的主人照料不好它,所以时不时就下来浇点水——再说,她还能假借浇水的样子,偷偷听一会儿1号公寓里面的动静;尽管到目前为止,她基本上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要是你能告诉我里头发生什么事就好啦,”伊丽莎白叹了口气,对着猫葵自言自语地说:“我听说他和爱碧吵得很厉害,都动手了……” 猫葵在微风里摆了几下,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有话要说。 伊丽莎白摸了摸猫葵的顶层叶子,正要转身走的时候,忽然眼珠一转,停下了。她最近来1号公寓门口晃悠过不少次了,还是头一回听见烤肉胡发出除了呼噜声之外的声音——她假装观察猫葵的长势,蹲下身,立起了耳朵。 她设想过自己可能会听见各种各样的东西,唯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从1号公寓里听见这个。 ……属于烤肉胡的隐约声音,正在唱一首摇篮曲。 这栋楼里唯一的婴儿在燕黄和黑朋家,她是刚刚才见过的;烤肉胡又没孩子,唱什么摇篮曲?而且他唱着唱着,声音竟被呜咽声给掐断了,渐渐变成了呻吟一般的低低哭泣。 这个人是不是精神也有毛病? 伊丽莎白带着满腹疑虑,尽量动作轻轻地离开了1号公寓门口。那两个女大学生似乎是楼里最正常的人了,她实在找不出突破点,也觉得她们不像是藏了什么隐密之事;想了一会儿,她决定先从二楼的关先生下手。 他暗恋杰西卡,是全楼的人都知道的事了,不知道她能不能利用这一点? 对于这个问题,伊丽莎白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不好意思,”关先生面色疏离地说,“我对占卜和许愿这一套,不感兴趣。” 还不等她想好该说什么来挽留他的注意力,关先生已经“咚”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得,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伊丽莎白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接下来还是得找平克多商量商量,拖着脚步往楼里最后一家走了过去——她隔壁的8号公寓,正是爱碧住的地方。 “爱碧?” 在一连四五声门铃后,都没有人来应门;她敲了敲门,叫道:“你在家吗?我是伊丽莎白。” 8号公寓里仍旧是一片沉默。 她明明是不可能不在家的……伊丽莎白顺着窗户缝往里看了一会儿,黑乎乎的看不出个所以然,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应声。她左右看了看,见楼内邻居似乎都各自在家待着,伸手悄悄握住门把手一转。 门没上锁。 伊丽莎白推开门,慢慢走进了门后凉凉的幽黑里。房子里的空气凝滞着,沉沉的,混杂着鲜明刺鼻的味道。 甚至在开灯之前,她就已经知道房子里等待她的是什么了。 她轻轻按亮了客厅里的灯。 在杯盘粉碎、桌椅掀倒、满室狼藉之中,爱碧扭曲的尸体像艺术品一样被呈列在正中央。她浑身都是伤口,仿佛被暴怒的风雨给卷去了一层皮似的;最惹眼的是,她的双腿被分得开开的,搭在翻倒的沙发边沿,身下一滩血迹已经干涸了。 伊丽莎白尖叫了起来。 1413 滚珠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不存在。” 伊丽莎白看着手机,一个一个地慢慢删掉了屏幕上的数字。她把可能的报警电话都打了一遍,110,112,999,911……没有一个号码存在。想来也是,这栋楼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引来警】察的。 她买不起手机,手上的这部手机还是从爱碧尸体身边捡起来的,屏保是爱碧笑容灿烂的自拍。不知道为什么,死者没有给手机设密码,任何人一划都能打开——伊丽莎白犹豫了几秒,点开了通信记录,飞快地扫过了她与别人的短信聊天内容;说是别人,其实只有一个人,也就是爱碧的男友烤肉胡。 哪怕没看仔细,她也能感觉到,短信从一开始的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在过去两星期里逐渐变质了,变得充斥着紧张、威胁与眼泪。 “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把她留在这儿吧?”黑朋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叫伊丽莎白心中一惊。虽然谁也不知道这部手机是爱碧的,她还是有些心虚,垂下手,让袖子挡住了手机,转头四下看了一圈。 在听见她的惊叫声之后,这栋楼里的邻居就像受了惊扰的马蜂一样,轰地一下全扑出来了,楼道里登时响起了一片“怎么了?”之类的交谈杂音。在众人赶到之前,伊丽莎白好不容易稳下心神,一眼瞥见爱碧尸体旁边的地板上,有一个黑色手机,急忙几步赶过去,伸手将它抓了起来——她刚一站直身子,关先生就推开门冲了进来。 “怎么回……”他没说完,目光已经落在了爱碧尸体上。随即连顿也没顿,他转头冲门外吼了一声:“爱碧死了!” 这一声吼之后,几乎每一个人都聚集到了8号公寓,客厅里没有落脚的地方,就蜂拥着站在门外。落地窗的窗帘不知道被谁拉开了,不少人挤在窗外,透过玻璃看着客厅里的惨景,一个个面色发白。 “谁……谁杀了她?”站在门口的李儿声音发颤,不知在向谁发问。杰西卡为了安慰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人能回答上来这个问题,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燕黄忽然皱起了眉头说:“烤肉胡不在。” 伊丽莎白一怔,这回仔细看了一圈,发现住户之中果然只少了烤肉胡的影子。 “烤肉胡……”两个女大学生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说:“我们有一次听见他打爱碧,爱碧哭得很惨……” “我也听见过一次,还威胁她说要杀了她。”黑朋立刻说道。 “喝醉了酒之后,做出什么事来也不奇怪吧。你们看看她的样子,除了情杀,还能是什么?”陈小姐耸了耸肩膀,语气很淡然客观——就好像地板上躺着的不是一具尸体。 “那……我们要去把烤肉胡找来么?”关先生问道。 当众人随着这个问题而沉默下来的时候,伊丽莎白脑海里响起的却是1号公寓里带着哭腔的摇篮曲。 “摇篮曲”的出现太违和了,始终像块石头似的硌着她,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独身中年男人可能会在醉后哭着唱摇篮曲的理由。她有种感觉,一旦她找到了这个理由,也许她就找到了那一根能够将帷幕拉下来、露出整台真相的绳子头。 “万一他发起酒疯怎么好……”有人低声嘀咕道,“还是等能处理的人来了再说吧?” 众人都心知肚明、又都没又付诸于口的是,爱碧之死与他们自己的目标关系不大——离游戏结束只剩12天,他们都不愿意在与己无关的事情上多浪费时间,反正他们又没和烤肉胡谈恋爱,不用担心他会继续对别人动手。 “先这样吧,”陈小姐不太耐烦地一挥手,“什么时候看见烤肉胡从屋子里出来,什么时候再说。” 这算是给商议画上了一个句号。大家决定仍旧把爱碧留在8号公寓里,只是给她蒙上了一张床单,就纷纷走了。伊丽莎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把门从身后合上的时候,她的手指仍然忍不住有些发颤。 杀掉爱碧的人,除了烤肉胡,似乎不可能是别人了。爱碧手机里的消息,也将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在了烤肉胡身上:他的恳求,他的情话,他的破口大骂……都显示出了一个情绪不怎么稳定的形象。 但是正因为一切线索都清清楚楚地指向了烤肉胡,伊丽莎白反而有些不舒服。这些线索干干净净、指向清晰,连一丝杂乱都没有,仿佛花坛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植,总带着一股人工味道。 说来说去,她还是最想知道摇篮曲是怎么回事。 在伊丽莎白转开自己家门的时候,一个脚步声从身后匆匆赶了过来;她一回头,就正对上了两只雪白滚圆的眼睛,瞳孔却缩成针尖般大了。 燕黄开口的时候,她嘴巴里泛着一股长时间没进食的酸气。她丝毫没觉得自己都快凑上伊丽莎白的脸了,目光飘在虚空中,低声说:“……我准备今天动手。” “什么?”伊丽莎白吓了一跳。她不是才刚刚安抚好燕黄吗? “爱碧死了,”燕黄说话的速度加快了,“我知道肯定是他干的。我有证据,我见过他和爱碧说话,他们两个肯定有一腿,可能是因为争风吃醋就把爱碧杀了。这个男人太危险了,我不能再拖了,我今天就要下手。” “等一下,”伊丽莎白只来得及叫了这么一声,燕黄就充耳不闻地转身跑了——后者“噔噔”地冲下了楼梯,转眼就没了影。 她愣在原地,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点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了。当她转头朝6号公寓看了一眼的时候,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窗帘被拉开了,透过窗户望进去时,平克奶奶仍旧守在孙子身边,连眼珠也不肯从他身上脱开一下。 平克奶奶亦步亦趋地跟着平克时,她自然就没法找她的小盟友商量了。也不知道陈小姐是怎么回事,自打伊丽莎白撞见那一次之后,她只药昏了平克奶奶两次,就再也没有下过手了。 现在要不要去提醒黑朋呢?不管提不提醒,她好像都要失去这一个信徒。 伊丽莎白想了想,决定还是得先把燕黄稳住,转身进了屋。别看她穷,像蜡烛咒符之类能够制造气氛、产生神秘感的道具,她倒是一应俱全的。光用说的,燕黄恐怕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得尽量把那个疯女人给吓住。 十几天以来,她这个蜘蛛洞似的房子仍旧一点也没变;当她走过那个陈列在架上的洋娃娃时,它好像也在一路目视着她。伊丽莎白匆匆打开抽屉,把里头东西一件件看过,把有用的顺手就塞进了衣袋里;或许是她动作着急了,一不小心扯散了一只珠串,半透明的假玉石珠子登时滚得满地都是。 “真是越着急越出事,”伊丽莎白嘀咕着骂了一声,伏在地上,伸手试图把一地珠子都扫拢起来。扫了两下,她的动作顿住了。 一颗珠子闪烁着微光,正停在不远处。拦住它的,是一只红色的、小小的缎面鞋。 ……上一次伊丽莎白看见这双鞋,是在几分钟之前,当她走过架上的洋娃娃的时候。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顺着红鞋往上,看见了那个不知何时走下来的洋娃娃。它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用黑眼睛望着她,雪白的脸上仍旧在甜甜地笑。 1414 接二连三 ……当伊丽莎白重新恢复神智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沙沙”地快速划过地板。 在脑子都仿佛快要松脱的剧痛中,她勉强睁开眼,一边伸手乱抓,一边抬起了头——她此刻仰躺在地上,右脚被一个半人高的影子抓在手里,拖着她一路往前;再用力一眨眼,视野更清楚了,现出了那个洋娃娃勾得高高的红色嘴唇。 它那两只没有手指的手紧紧环在她的脚腕上,头也不回地往后飞退;伊丽莎白挣扎几下挣不脱,一侧头,发现洋娃娃是朝着沙发急速后退的——黑幽幽的沙发底下像一条不透光的深渊,静静等待着她被拖进去。 她想叫救命,嗓子眼里却火烧火燎的,仿佛干裂成一片片碎块,把试图冲出去的声音都打碎了。她不知道刚才头上一痛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绝不能被拖进沙发下面去;当有什么东西闪入眼帘的时候,伊丽莎白一伸手抓紧了那块垂下来的布料,被她这么一拽,伴随着哗然一声响,一个原本放在布料上的重物砸了下来,在她脑袋旁边破碎、飞溅起了一片碎玻璃。 那是她做展示用的玻璃柜——同样穿红鞋的洋娃娃从玻璃里飞了出来,远远掉在了门口。 伊丽莎白一惊之下,朝自己脚腕处一望,与另一个洋娃娃的两只眼睛对上了。 “‘陈小姐’!”她冲洋娃娃嘶哑地叫了一声,低得大概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那洋娃娃一顿,伊丽莎白趁此机会,伸出长长的一条左腿,一脚就踹在了那洋娃娃的脑袋上。它布料做的柔软脑袋登时朝另一边弯下去了近乎九十度,两只布包一样的手也从她的脚腕上松开了一点儿;伊丽莎白的右手趁机在地上一扫,在她猛然翻身坐起时,将手上那块玻璃碎片狠狠地扎进了洋娃娃的脸里。 她感觉到右脚脚腕上的力道彻底松开了,急忙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在她的余光里,那洋娃娃的布料脑袋腾地弹回了原位;她不敢多看,顾不上胳膊腿上都被玻璃划得血痕斑斑,急忙朝门口冲了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快来人!”伊丽莎白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外,甚至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听见她的叫声。她喊了两声回头朝门内一看,头皮都炸开了——那洋娃娃不见了。 “你怎么了?”6号公寓的门开了,平克探头出来一看,匆匆走了过来。“你……你流血了。” 怎么来的偏偏是个孩子!伊丽莎白不敢犹豫,一把拉住他,盯着自己的公寓门,慢慢往后退——她的公寓门半开着,光线昏幽幽的,看不清门后是否还站着人。 6号公寓的门猛然被人以大力一把拉开,平克奶奶那张沉沉的脸从门后一下子扑了出来,撞倒了伊丽莎白。 “别想带走我孙子!”她似乎觉得伊丽莎白被撞倒在地还不够,使劲将后者往楼梯口的方向推搡,稀里糊涂地骂道:“把我孙子还给我!” “等一下,”平克急忙挤到二人之间,还挨了奶奶好几下,叫道:“她不是要带我走!” 平克奶奶喘着气停下了手;伊丽莎白现在哪有工夫和她生气,急忙爬起来朝自己的公寓望去时,却仍旧什么也没看见。那洋娃娃似乎不会追到外头了。 她稳了稳神,听着身后、楼下陆续有邻居们打开门的声音,这才又觉得自己像是重回到了正常的人世里。 “怎么搞的,你怎么一身血?”关先生住得最近,很快就赶到了几人身边,问道。 伊丽莎白的双手仍然在颤抖;陈小姐和杰西卡,这时也都从楼梯上露出了头,似乎都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我……”她使劲闭了闭眼睛,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楚了。“这栋楼里……有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啊?”关先生扬起了眉毛,“你在说什么东——” “你让她说!”见打断他的居然是陈小姐,几人似乎都不由一愣。 伊丽莎白却不想说了。她知道真话听起来将有多荒诞,她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用流失掉。除了精神不正常的燕黄偶尔瞥见过一双不存在的脚之外,她至今没有发现别的任何人能够看见那个东西……如果她不是也像燕黄一样疯了,那她就是真有看见灵异之物的能力。 “她流了好多血啊……”平克喃喃地说。当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就会表现得更符合他的年纪。 “你先回家包扎一下吧,”杰西卡个性体贴,还提醒道:“要给伤口消毒噢。”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别说她家里没有给伤口消毒的药,就算有,她也不想回去拿了。“我……我没有,我去找阿黑问问吧。”她在惊恐褪去之后,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她还得去找燕黄。 碎玻璃划出的伤口深深浅浅,火辣辣地灼烧着皮肤;伊丽莎白下楼时,随着每一个动作,都感觉到自己像是在一次次地皮开肉绽。陈小姐或许是因为有求于她,主动走上来,搀住了她皮肤完好的地方,说:“我陪你一起下去吧。” 平克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又被奶奶重新拖回了屋子。 两人慢慢挪到4号公寓,又是按门铃又是敲门叫人,差点把整栋楼的邻居都再次叫出来,却依旧没有人来应门。 ……这一幕可实在太熟悉了,伊丽莎白咽了一下口水。就在几十分钟之前,她也是这样站在爱碧公寓门口,等待着里面的人来开门的。 “我觉得里面有一种……不祥的气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不忘了要继续争取陈小姐的信任。 “不详?”陈小姐吊起眉毛。 “似乎……似乎有血光闪过去,”她紧紧闭着眼睛,忍着伤痛说:“我能感觉到。” 陈小姐没有急着对她嗤之以鼻,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她的胳膊。“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当门打开的时候,伊丽莎白没有跟进去——那股扑鼻而来的浓浓血腥味,已经足以证实她的猜测了。半晌,面色青白的陈小姐才重新走了回来。 “黑朋死了……”她慢慢地说,“整个脑袋都被压烂了。” 1415 失踪的婴儿 一只原本摆在客厅角落里的大花盆,此时压在原本应该是死者脑袋的地方,紧贴着他宽宽的肩膀;鲜血、白脑浆、黑土和碎瓷片全混在一起,漫延了一地。 正如楼上爱碧的死状一样,任何人只要扫一眼,都知道已经没有救的必要了。尸体俯卧在地板上,两只没穿鞋的大脚翻向天花板,袜子底沾了一层灰。 “怎么会这样?”李儿喃喃地说,“这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怎么又死了一个人?” 死了第二个人后,此刻围在门口的邻居们,脸色都沉重难看起来了。除了一直没出现的烤肉胡之外,这次围观的人群里还少了个燕黄。 “不是一个小时。地上的血都开始发黏了,”关先生说道,“他可能在我们发现爱碧之后二三十分钟内就死了。” 伊丽莎白闭了闭眼睛——这么看来,燕黄回家没多久就动手了。 她刚想到燕黄,就有人出声说道:“诶,燕黄不在这里。” 被这句话一提醒,众人们互相对视了几眼,似乎也都想到了杀手可能是谁。 “怪不得……要是她干的就说得通了。”陈小姐以手捂着鼻子,说道:“她不是一直还以为她老公要害她么?” “那就好。”杰西卡松了一口气,见大家都朝她转去了目光,忙摆了摆手说:“不——我的意思是,一连死了两个人……如果是连环杀手就糟糕了……” “我们明白的。”关先生温柔地安慰了一句。 平克奶奶的眼睛在地上左右乱转,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理解眼前死人了这个事实——伊丽莎白刚想到这儿,忽然听她问道:“孩子呢?” 众人一怔。刚才谁都没想起来,这对夫妻还有一个nc婴儿;反而是神志糊涂的平克奶奶先注意到了。 “他们的孩子,还不到一岁大的,”平克奶奶的清晰思维显然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含含糊糊地说:“是我的孙子,叫平克……” “我在这里,”平克从后方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我才是平克。” “噢,噢。”平克奶奶恍然大悟,拍了拍他的手。 众邻居静了两秒,房子里一片死寂。平时常听见的婴儿的咿咿呀呀声,好像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了。 “我们去找一下好了,”关先生说,“总不能把一个婴儿这么扔着。” 大家尽量对地上尸体视若不见,脚下绕得远远的,小心地在房子里分散开了。这对夫妇腾出了一个小储物间作为育婴室,当伊丽莎白走进去的时候,甚至还能分辨出燕黄照料孩子时所留下的痕迹:洒了的奶糊干涸在地板上、床垫上,奶瓶里脏兮兮地黏了一层奶皮。空荡荡婴儿床的栏杆上,还被人神经质地抠去了大片油漆和木皮,洒落了一地碎屑——处处都能看出照料人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 黑朋身为药剂师,家里准备果然齐全。伊丽莎白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一只便携急救箱,顺手打开了,将里头的药膏酒精绷带全塞进了自己的衣袋里。她拿死人的东西也丝毫不会不好意思;趁其他人都没注意,她将洗手间的门关上了,打开了自己的角色手册。 ……相信她真有灵能力的人数,果然减少成了“3”。 这么看来,死去的人就不再算作攻略目标之一了,所以即使是生前相信她的人,死后也会被从完成进度里扣掉。真是叫人丧气,还不如让所有不信她的人都死掉算了……伊丽莎白“啪”地合上了手册,顺便朝浴帘后扫了一眼,发现那儿也是空空的,满心烦躁地拉开了门。 那个平时总是鬼哭的孩子,又上哪儿去了? 不止是她一无所获,大家找了几分钟,哪儿也没见到那个婴儿,重新聚集在客厅里。平克奶奶又开始犯糊涂了,一个一个地拉抽屉,好像婴儿会像袜子一样叠着放进抽屉里似的。连平克都没去管她;众人看了彼此几眼,纷纷摇头说:“……那孩子不见了。” “谁会抱走那孩子呢?”杰西卡问道,“难道是燕黄带走了自己孩子……” 这话她没说完,声音就不太自信地弱了下去。以燕黄的状态,在事后没有溺死那孩子已是好事了,怎么会带走孩子? “找不到也没办法,”陈小姐没什么兴趣地一挥手,说:“给他盖上一张布,我们走吧。” “不……等一等。”伊丽莎白心脏咚咚一跳,抬起手阻止了众人。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以为又过去了一天。总算又将这难熬的人生熬过去一点了……她揉了一下眼睛,发现手机上的日期似乎没变,原来她只睡着了半个小时而已。 失去另一半,可不意味着你好运到只会失去世界的一半。不,她感觉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冰淇淋勺子,狠狠地插下来,撕扯着掏走了她的大块人生,只给她留下了薄薄一层余渣。 她整个人性格大变了,连她自己也感觉得到。 那时,为了挽留住丈夫——前夫,她什么都尝试过了。好像世界上没有足够的烛光晚餐、二人共浴、柔情蜜意能挽救他们之间的裂痕,因为最后话题绕来绕去,总会回到同一件事上。 难道她还不够努力吗?她做过了市面上所有的医学测试、治疗,凡是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点希望的手段,她都报名花大价钱试过了;无论做的时候多不舒服、多痛苦,她也咬牙忍过来了。 最终在眼见无望的时候,煎熬着她的痛苦,成了丈夫离开她的理由。 如今稍一想起来过去的岁月,她就能再次感觉到小腹里的空洞感,仿佛被挖出了一个黑洞,积年累月地从体内吞噬着她。 你有一个拒绝携带胎儿的子宫,那个医生在见他们听不明白的时候,这样直白地解释道。 她慢慢地站起来,记忆像浪潮一样席卷了她。不是离婚时的记忆,是更近的,就在一阵子之前的记忆:她……她在睡着之前,好像去邻居家偷来了一个东西。 她随着记忆中的自己一低头,看见怀里是一张婴儿的脸。 等等,她去偷婴儿了? 对了……好像是的。她那时又一次陷入了近乎狂乱的精神状态里,觉得一个婴儿能够解决世界上一切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把他假装成是自己离婚时才刚刚怀上的孩子,就能掩饰她的不育,说不定还能挽回她的前夫……所以当她看到那个疯疯癫癫的妈妈将婴儿放在窗边置之不理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这个计划漏洞百出,简直太可笑了。 她赶紧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什么东西长得像个娃娃;一想到可能是自己做的梦,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栽倒在了沙发上——与以往软绵绵的触感不一样,她一下子浑身僵硬了。 当那个孩子被她拽着一条腿,从沙发垫子之间倒拉出来的时候,浑身皮肤早就青了,就像一只不知何时被压扁的老鼠。 不不,未必是自己不慎弄死的。 假如她没记错的话,好像她把孩子偷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一声不出的了,哪怕被人抱着上上下下,也没被吵醒——说来好笑,即使是她弄死的,这也不是第一个死在她身边的孩子了。 她猛地一个冷战,扬手就丢开了那具小小的尸体。 不行,他父母肯定会来找的,这栋楼里就只有这么多人而已,找到她的头上是迟早的事——她的目标是什么来着?“不要被人抓住行为上的错失之处”。就是说她私下里做些什么无所谓,只要别被人发现就好;一直以来,她也是以这一点为原则避开邻居的。可是现在丢了一个孩子,那对父母还不得把这栋楼翻个底朝天? 她愣愣地立在屋子中央,想着该怎么把这具小尸身处理掉。她走不出这栋公寓,虽然住在一楼,却没有庭院可以掩埋它;她从不在家里做饭,所以厨房里也空空荡荡……总不能拿个布包一包,等着它父母来发现吧? 她偷偷地掀开窗帘,往外飞快地瞥了一眼。楼道里没有人,门窗都闭着,想来不会有人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她在自己家门口左右看看,终于来了主意。 处理掉了婴儿之后,她坐立不安地在房子里熬了好一会儿。这栋楼的邻居都很吵,谈话声、拖着脚步走路的声音、砰砰关门声……甚至后来还有一个女人毫无素质地在楼道里大喊“快来人!”;每响起一点声音,就会将她惊得一跳。 去他妈的,等我复婚了,老娘就能从这个深屎坑里离开了。 持续的紧张让人神经疲惫,她像等待宣判的囚犯一样直直坐了一阵子,终于挨不住,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等她被一阵声音吵醒的时候,外边天光已经接近傍晚了。 吵醒她的声音,是敲门声。 “开一下门!”有人在门外喊道,“我们是你的邻居。” 来了,他们发现那孩子丢了,但是还不会知道是自己偷的,大概是要来问自己有没有看到什么线索。只要这次能糊弄过去,甚至都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吧? 她打开门的时候,却吃了一惊。 门外的人里少了孩子父母,但其他的邻居们却好像都到齐了,由那个神婆伊丽莎白站在最前头。一眼望去,她就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为了同一个原因,才一起来到她家门口的——她镇定了一下,问道:“什么事?” “烤肉胡,”伊丽莎白低声说,“卜象告诉我,婴儿在你这里。” 1416 婴儿与花盆 “等等,”杰西卡紧紧握着李儿的手,好像在下意识地寻求支持一样,扬声问道:“你确定婴儿真的在这儿吗?我不明白,他一个单身男人,偷别人孩子干什么?” “单身,不假,”伊丽莎白刚才趁着烤肉胡吃惊的时候,首先推门走了进来,此时站在门厅里说:“……可她明明是一个女人。” 众人都不由一愣,只有平克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我是收到了卜象启示之后想到的。在我们一开始入住的时候,大家都听房东介绍过这栋楼里的住户。”伊丽莎白尽量挑着游戏允许的话,说:“可是房东只说了她酗酒、粗鲁、中年离异……从没说过她是一个男人。是我们在听见这些特质之后,默认拥有这些特质的人肯定是个男的,从来没有疑惑过。可是,难道女人就不能酗酒、粗鲁、中年离异了?” “诶?”陈小姐看看一言不发的烤肉胡,又看看她,说:“不对,我是亲眼看到爱碧和他谈恋爱的。爱碧可是异性恋,标准的——”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一半——显然她也注意到了,烤肉胡脸上乍然浮现出的惊奇之色。 “爱碧?我?”她指了指自己,因为吃惊得问不出问题,只能重复了一遍:“我和她谈恋爱?” “陈小姐,”伊丽莎白转头对她说,“我们都误认为烤肉胡是一个男人,同样的,爱碧也未能免俗啊。” 陈小姐愣了几秒,眨眨眼,似乎回过了味。“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只看见了爱碧掏出钥匙进门,没见过烤肉胡和她一起出来过。难道是她自己唱的独角戏?可他们两个吵架又怎么解释?” “我也是异性恋,”烤肉胡彻底糊涂了,“怎么会和她谈恋爱,还吵架?” 在真正得到肯定的时候,众人还是微微地惊了一下。杰西卡咳了一声,说:“不好意思……从你的外表上,很难看出来性别。” 这是在游戏局限下的评论。实际上,当伊丽莎白望去的时候,对方曾经细细修过的柳眉、薄薄窄窄的肩膀,都与男人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真话是,他们都以为烤肉胡是一个女人在扮演的男性角色;只是这当然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符合角色行为原则了。 “是的,爱碧以为他是男人,计划着这样出出入入几次,就可以假装成她和烤肉胡正谈恋爱的样子了。”伊丽莎白解释道,“反正烤肉胡清醒的时候少,醉酒的时候多,很容易就能潜入她家做一些前期准备,是个非常合适的目标。至于吵架……我想如果仔细找一找他们双方的电话,应该能找到一些用作吵架播放的语音消息。” 爱碧的手机就在她手里,她自然对这一点十分肯定。 “你……你是怎么开始怀疑起烤肉胡的性别的?”关先生犹不敢置信,喃喃地说。“爱碧不是她杀的,那是谁杀的?” “当然是靠我的占卜之术。”伊丽莎白一脸严肃地说,“我在卜象上读到了启示,那就绝不会有错的。至于爱碧的凶手……我会再占一次卦。” 什么卜象,自然不是实话。 这头少了一个婴儿,那头多了一个对其唱摇篮曲的对象,这简直是完美的两块拼图,正好咬合在一起了。只是若认定烤肉胡偷了婴儿的话,她就难免会直觉性地想到,对孩子怀有这么深的执着,甚至偷来别人家的孩子对其唱摇篮曲的人,不该是个男人,倒更像是个在生育方面经历过创伤的女人——不论是流产还是丧子,都对女性的影响更为深远一些。 或许这是某种固有文化造成的印象;只是一旦疑惑种下了,她再读爱碧手机里的短信时,就发觉它们的人工味终于得到了解释——正因为烤肉胡没有,也不可能和爱碧谈恋爱,所以她手机里的对话才会这么干净整齐;就像一部电影剧本,每句台词都得有个用处,真实对话中的误会、杂乱或错频,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至于爱碧为什么会编造短信、要让烤肉胡背上杀人罪名,她不知道;爱碧最终为什么竟然真的以一种不可能是自杀的方式死去了,她也想不出来。 幸好,最关键的地方她猜对了。 不给众人多思考的时间,伊丽莎白转身面对烤肉胡,说道:“就算你一直闭门不出,我也知道你是女人,你是一个偷了隔壁孩子的女人。你的行为是无法瞒过我手中木牌的……但我不会强求你把孩子交出来。只要你说一句,你到底把孩子藏哪了,我们这就走。” 她原本就不是来伸张正义的,反正谁也不会想要照顾婴儿,还不如那把孩子留给烤肉胡算了——重点是要让大家看看,她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占卜”出了真相的。 看烤肉胡这么在乎孩子的样子,对方的目标说不定就是要得到那个婴儿。那么伊丽莎白只要保证不会拿走孩子,想必烤肉胡很快就会屈服配合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烤肉胡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疯了吗?我没拿孩子。” 伊丽莎白一怔。 “你们不相信,就搜搜看好了,”烤肉胡往后退了两步,举起双臂说:“找吧,这间公寓随你们找!” 伊丽莎白手心里泛起了一层汗,一瞬间几乎彻底相信了最糟糕的可能性——是她全盘猜错了。假如婴儿真的不在这里,她的整个“信徒”基础都要动摇了;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工夫,才总算让这群人开始半信半疑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当她因为一时心慌而垂下头时,忽然发现烤肉胡刚才退开的地板上,零星多了几点黑色泥土。 她是在哪沾上的?她明明没有去过楼内草坪……他们几个邻居一下午都在屋外待着,谁上了草坪,立刻就会被发现的。 烤肉胡这么自信地让他们找,大概是确信他们不会找到婴儿……她肯定把孩子藏起来了。伊丽莎白看着那几点泥土,慢慢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那孩子应该早就死了。 “你如果能算得这么准,”烤肉胡抱起胳膊,或许是因为长期浸在酒精里,导致她的思维都迟钝了,她好像还没注意到伊丽莎白注意到的东西。“那、那你就算算孩子在哪里好了。” 她好像以为花盆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要知道在进入游戏之后,所有人都打扮成了应有的样子,杰西卡穿起了热裤,烤肉胡的衣服也是污渍斑斑——猫葵当然也少不了一个盆子。 但是,伊丽莎白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 她被一个近乎冰凉的念头给攥住了心脏,一时间竟害怕起来了:从现实角度来考虑的话,烤肉胡怎么能把一个九个月大的孩子,给埋进花盆里去?那可不是一个空花盆,这也是一个很实际的游戏;那么大一盆猫葵,植物根系肯定已经很发达了,加上足以维持植物存活的泥土量,花盆里哪来的空间让他放孩子? 除非……除非是把猫葵的根系全砍掉,把泥土倒掉,只在婴儿尸身上铺一层土,再把猫葵支上去。 一株被砍掉了根系的植物,还能活吗? “伊丽莎白!”直到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伊丽莎白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转身夺门而出了。外头已经天黑了;她在猫葵旁边停下来,借着走廊里昏黄的灯仔细看了一看,才意识到猫葵果然不是笔直而立的,却歪着靠在了墙上。 她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猫葵。 猫葵轰然跌倒下去,沉沉地砸起了一声闷响,盆子里露出了一个青白色的小小影子。伊丽莎白一眼也没看那尸体,却只是紧紧地盯着猫葵。 ……它的外表仍然和以往一样,但它显然已经死了。 1417 失之交臂的信徒 “伊丽莎白”这个角色仿佛是一层水坝。 即使她升起的情绪像是狂涛巨浪一样正不断冲击着它,这道水坝也仍然把所有风浪都给牢牢挡了回去,只允许浅浅一湾水漫到了表面上。所以尽管内心情绪再激烈也好,最终伊丽莎白只是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很喜欢它来着……” 一盆植物的死活,并没有在其他人心上激起多大波澜。邻居们谁也没多看猫葵,纷纷围上来,瞧见了盆里那个婴儿死尸。在低低的惊叹声中,众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他们都站在门外,视线却一齐落在了客厅中央的烤肉胡身上。 烤肉胡低着头,对他们视而不见,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里一本册子。那册子是他们都眼熟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正是他们的角色手册。 “……失败了,”那个扮演烤肉胡的中年女性一把将角色手册攥得变了形,抬起眼睛望着他们说道。她的五官恢复成了原本的细致沉静,唯有嘴唇在微微颤抖:“因为这个神婆,我的任务失败了。” 游戏还没到30天,任务就失败了,那—— 这个念头刚一从伊丽莎白脑海中升起来,公寓房门忽然被一股力量推上了,“啪”一声甩在了他们面前,惊得几个房客都往后退了两步。门牢牢合拢,隔绝了光线、声息和门后屋里的那个人。 紧接着,房子窗户后的帘子被猛然拉上了,光在同一时间灭了,门缝下黑沉沉地暗下来。在半个呼吸的时间内,1号公寓仿佛从没有被使用过一样陷入了死寂和昏暗,简直像是被吞进了楼里。 ……那个中年女人,要在门后的黑暗里跟他们一起等到30天后游戏结束吗? 伊丽莎白直想打个颤。 更现实的问题是,任务失败后的玩家,还算作攻略目标之一吗? “这间公寓好像被用来当仓库了,”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符合游戏原则的说法。“算了,我们该走了。” 那个死婴仍然躺在花盆里,众人在走之前瞥了它几眼,终于杰西卡问道:“这些……真的都是你算出来的吗?不是你碰巧看见了什么?” 伊丽莎白原本正在考虑该怎么把猫葵抱回楼上——即使它死了,她也不舍得把它独自仍在外面——她闻言回过神,慢慢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能力,那也没有关系。不过你们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我今天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和你们待在一起,我看见的,你们也都看见了。” 几个人彼此望望,一时没有说话。 “我们在进4号公寓之前,她就知道里面有血光了,”陈小姐犹豫地补充了一句,像是给她作脚注一样,说:“在发生杀人事件的那段时候,她的确都在房间里……我的公寓天花板很薄,能模模糊糊听见一点脚步声。” “我不仅在房间里,而且还在房间内遇到恶灵袭击了。”伊丽莎白想起了那个穿红鞋的洋娃娃,攥紧了拳头。她原本想找猫葵说说的,即使猫葵不会回答她,至少也能让她平静一些……如今她的猫葵没了,那洋娃娃却可能还在她的公寓里等着她。 “恶灵……”杰西卡与关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栋楼里有恶灵存在,或许正是它蛊惑了人心,煽动了人们的杀意,才一连死了这么多人。”伊丽莎白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勉强打起精神,胡说道:“它可能感觉到了我想要驱赶净化恶灵的计划……才会对我下手。” 这话好像一时没法叫人信服,她也没多说,只是转身就扶起了那株猫葵。陈小姐落后几步,居然主动帮她扶起了另一边猫葵——伊丽莎白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明白了:看来陈小姐在她一连串的“占卜”之下,终于决定要求助于她了;只要她按照自己的指点,去平克暗藏好的地点找出身份资料,接下来自然就会成为她的“信徒”之一。 在一行人走向楼梯的时候,伊丽莎白瞧见平克朝4号公寓的方向接连扫了几眼。他们出来得比较匆忙,不知是谁没把门关严,此时门又滑开了一些——她跟着往公寓里望去,目光落在了趴伏着的死尸身上。 ……她微微一愣,扬起了眉毛。 她好像知道平克发现什么了。 等伊丽莎白收回目光时,她正好和平克四目相对;她飞快地朝身边陈小姐的方向转了转眼珠,平克似乎也理解了她的意思,二人都心知肚明地转开了头。 “我想在这里玩一会儿,”平克对他奶奶说。他根本没等奶奶点头,就转身走进了小草坪里——他奶奶自然赶紧就跟上了。别看这孩子年纪小,和她默契倒是很好:只需一个眼神,平克就知道伊丽莎白准备让陈小姐获得她的目标物了。 陈小姐的目光在祖孙身上流连了一会儿。 “我想了,让你帮我占一卦也没有什么损失……”她喃喃地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怎么收费?” 伊丽莎白压下了关于4号公寓的念头——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他人在试图完成他人的目标,她没有掺合进去的必要。她看看陈小姐,说道:“我不收费,只要你肯回答我的问题。” 陈小姐的眉头紧紧皱拢了。 “你就当我是好奇心过盛吧,”伊丽莎白压低声音,问道:“从卦象上显示,你要找的东西对你而言极为重要,甚至性命攸关……但它却在平克奶奶家。这是为什么?” 陈小姐的嘴巴闭得极紧,仿佛这辈子都没有张开过。 伊丽莎白耐心地在沉默中走了一会儿,直到其他邻居都各自分头回去了,唯有她和陈小姐扶着已死的猫葵站在楼梯口旁边时,老太太才总算出了声。 “在她家?”她好像不敢完全置信似的,“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胡猜的……?我觉得,倒有八成可能性不在她家里。” “为什么?”伊丽莎白一歪头。 陈小姐的面色更加难堪了,顿了几秒,才说道:“……因为我把她家里搜过好几次了。那件属于她的东西,我以为自然应该在她家才对。” “噢?”伊丽莎白尽量作出了一副吃惊的神色。“怎么搜的,她虽然糊涂——” 只要开了个头,陈小姐接下来的坦白就顺利多了。哪怕是死了人,楼中众人也还是一副不阻碍自己就行的态度,或许多少叫她感觉安全了一些。 “用了药,”她简单地说,“一种麻醉剂,每次我把他们祖孙俩药昏过去之后,就可以开始搜索了。” 她的神色自自然然,好像随便就下药使人昏迷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一样——或者说,这对她来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不足挂齿了。 陈小姐的角色介绍中没有写明她的职业……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伊丽莎白一边想,一边问道:“你的药是从哪来的?” “黑朋卖给我的。”陈小姐一边说,一边跟她一起把猫葵扛上了楼,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我就和他在这个楼梯下方会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药。” “……看来你买了不少?”伊丽莎白补充了一句,“你刚才说都搜过好几次了。” “莫非你是想要这个药?”陈小姐看了她一眼,自以为明白了她的动机,答道:“不可能了,我手头上也没有了。黑朋死之前最后一次交易里,只卖给了我两次的药量,他说这是再多也没有了,我也早就把它们用完了。” 怪不得最近她没再对平克奶奶下药,原来是没药了。 “我怀疑黑朋还在向其他住客偷偷卖药,”陈小姐说到这儿,抱怨了一句:“我一开始找他的时候,他明明还跟我保证说药量充足,这才多长时间,已经卖完了!” “恐怕你说的不错,”伊丽莎白看着自己的公寓门越来越近,终于叹息着说:“……我想我能猜到他的另一个顾客是谁。” 燕黄在冲下楼之前,曾经清楚地告诉过伊丽莎白,她见过爱碧与黑朋私下说话——当然,这一点本身或许还不算是充足的证据;可是爱碧进进出出烤肉胡家,后者却始终全无知觉,靠的恐怕不只有酒精效力吧? “有道理,若是爱碧的话,就解释得通了。噢,植物就放门口吗?”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公寓门口,陈小姐将猫葵松开了,看了看她仍旧半掩着的门。“你……你准备在这里给我占卜?” 原本对她的灵异能力嗤之以鼻的陈小姐,如今竟对里头的恶灵有了几分忌惮——在“占卜”之后,伊丽莎白的信徒数量肯定要回升到4了。 其实她自己也仍然对公寓有几分怵,但离游戏结束还有十多天,她一直不进家门是不可能的。“我有了防备,就不会那么容易地被袭击了,”这句倒是真心话,她将猫葵抱进房间沙发上,对陈小姐说:“你跟我进来吧,我给你作占卜。” 平克早就把暗藏着平克奶奶角色资料的地方告诉她了,她只需要神神秘秘地做一场所谓的法就行了。她在餐桌上摆了一些花里胡哨的道具,请陈小姐在餐桌边坐下了。 为了避免被陈小姐发现自己胡诌,伊丽莎白把作法的过程缩短了;像许多装神弄鬼的灵媒一样,她闭上眼睛,双手在桌面物件上缓缓比划着,仿佛在感受着某种他人听不见的声音一样,说:“我看见了许多指示性的图像……啊,我知道了,有一个地方你没有找过……” 陈小姐没出声,似乎正屏息等待她的答案。 “其实一直在你的眼皮底下。”伊丽莎白说,“平克奶奶喜欢坐在沙发上打毛衣,半成品毛衣也总是留在沙发上……对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陈小姐激动之下敲了一下桌面,她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伊丽莎白立刻睁开了眼睛,见陈小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半个身体都倾过了桌面。 “她把那件东西打进了两层毛衣之间,”伊丽莎白提醒道,“你会发现,那件半成品毛衣比一般的单层毛衣更厚。” 陈小姐抽了口气,登时腾地跳起来,掉头就往门外冲了出去,一句话也来不及说,连门都没给她带上。 平克已经带着奶奶故意避开了,陈小姐的目标可以顺利达成了;伊丽莎白没有去追她,只是往椅子上一靠,吐了一口长气。她和平克的计划,就是要让陈小姐完成目标——这样一来,她多了一个“信徒”,作为交易,她也会同意平克的一个要求。 ……至于平克奶奶,祝她好运吧。 她从怀里掏出了角色手册,翻到了任务进度上。目前仍然是3,这不奇怪,恐怕陈小姐还没有真正拿到东西呢;再等个一两分钟,数字很快就要变成4了…… 三分钟后,数字仍旧没变。 怎么回事? 伊丽莎白疑惑地站了起来。她个子高,在她从餐桌旁站起来之后,视线一下子就越过餐桌,落在了地板上——她登时浑身都凉了。 陈小姐身体扭曲地躺在餐桌下,面色铁青。显然她才刚刚死了不久,因为她嘴边的白泡沫仍旧是湿的。 1418 游戏终局 十分钟之前,当伊丽莎白和陈小姐一起抱起了1号公寓门口那株植物、慢慢走在后头的时候,关先生正准备跟着杰西卡二人回家。 “她说那什么恶灵的,”李儿一边开门一边说,“是不是真的啊?看不到的东西,根本没法证实嘛。” 当门打开的时候,她回头一看,就看见了默默站在杰西卡后头的关先生。她才皱着眉头“啊?”了一声,杰西卡就赶紧笑着说:“是我邀请他来坐坐的。” 李儿不大高兴,却也没说什么,转头就先进了门;关先生与杰西卡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浮起了一个微笑。 “都准备好了吧?”在进门的时候,他低声在杰西卡耳边问道。 杰西卡点了点头,笑着说:“只差你的一双手了。” 被喜欢的人需要,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满足。关先生转身将门合拢,按照他们的计划,杰西卡这时几步赶上了自己的朋友,推搡着要她去客厅沙发上吃小饼干,始终叫李儿背对着关先生,没有机会回头看。 关先生慢慢走在二人身后,活动了一下肩膀、抻了抻手臂。 谁能想到在中学教书这么无聊的职业,居然有派上这种用场的一天?他教生物已经好几年了,对人体大动脉的位置清清楚楚;若是颈部大动脉受到手臂强力压迫,在15到20秒之间,人就会陷入昏迷。 杰西卡一个女孩子,力气不足、也不知道怎么做,自然必须得靠他来办这件事。他也很高兴;即使再喜欢一些花,最好也还是要让她留在天生之处,以她的方式活着,不必采摘回来——这就是他爱人的方式。 李儿在沙发上坐下来了,浑没留意到关先生已经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了。 就在他抬起手的时候,门被人“咚咚”敲响了。 李儿被惊了一跳,立刻转过了头——“你去看看是谁,”她吩咐关先生道。 这么棒的机会一下子就没了,关先生简直气得想骂人;他和杰西卡交换了一个目光,才转身去开了门。 没想到是平克奶奶。 “干什么?”关先生没好气地问,抬眼看了看屋外。一楼草坪上,平克正百无聊赖地坐着,一根一根地揪青草。这孩子好像也不太在乎他奶奶游荡去了哪里,只是时不时地抬头扫一眼楼上——这老蝙蝠一向最着紧孙子,偏偏今天竟把孙子独自抛下自己乱走,真是给他添乱。 “噢,平克,你在这儿呢,”平克奶奶糊里糊涂地说,抬腿就要进门:“家里有茶吗?” “我不是平克,”关先生赶忙挡住她,“平克在外头呢。” “你说什么呢,你就是我孙子。”平克奶奶连人都认不出来,当然更不会记得社交礼貌,使劲往里挤,说:“噢,家里有客人啊?” 两个女孩子此时也都走了过来,纷纷劝了平克奶奶几句,糊涂老太太却还是不走,望着客厅说:“茶……茶……” “算了,她可能是渴了,”杰西卡有点不耐烦地一挥手,说:“给她喝杯水,再打发她走吧。” 因为楼上楼下的公寓格局是一样的,平克奶奶可能是真觉得回到自己家了,毫不客气地从厨房里端出了水壶和水杯,喝完还咂咂嘴,说:“这茶有点儿淡。” “好了,你的孙子还在外头呢,”关先生赶紧半哄半催地说,“那么小的孩子,不能一个人吧。” “不,不,你是我的孙子,你不在外头。”平克奶奶放下水杯,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慈爱地来回摩挲:“你都长这么大了,但是别忘了奶奶呀……” 李儿噗嗤笑了一声——关先生肚子里腾地升起来了一股火。他看看杰西卡,在平克奶奶又张罗着给“客人”们倒茶的时候,他夺过对方的水杯,将她从沙发上硬搀了起来。 “你快去找你孙子吧,”他打开门一指平克,就将平克奶奶推出了门——老蝙蝠在踉跄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嘟哝着“你是我孙子,你真的是我孙子”。在他关上门之前,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楼内一扫,看见陈小姐和伊丽莎白带着植物正在上楼;随即,门就重新合拢了。 他回头往屋内走的时候,杰西卡正在把李儿的注意力往别的方向引。 “来,你坐这里,”杰西卡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笑着问道:“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吧,你想看什么?” “有什么?” “存了很多呢,”杰西卡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电视,“有灵异片,惊悚片,爱情片……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作为回答,李儿的一只脚猛然蹬了上来,踹飞了她手里的遥控器。杰西卡面色平静地看着那遥控器落了地,慢慢转过头,望着在沙发上不断挣扎的李儿叹了一口气。 “很快就好啦,你不会有事的,”她柔声安慰道,伸手捉住了李儿一只在半空里不断踢蹬的脚,压下它,温柔地摸着她的脚背说:“你别把水壶打翻了。” 仿佛她这句话带有很大的安慰效力一样,李儿果然渐渐停止了挣扎,身体逐渐松懈下来,终于软软地不动了。为了保险起见,关先生又多按了两三秒,这才把手臂从她颈部松开了。 “她没事的,过一会就醒了。”他不忘了安慰杰西卡一句,“绳子呢?” “都准备好了,”杰西卡从厨房柜子里掏出一大卷粗绳,“你力气大,捆得紧……” “好,”关先生接过绳子,知道这一步既不能花费太久,又不能不加小心。等他花了好几分钟、使劲把李儿的双手双脚都捆上之后,自己都出了一脑门的汗。谁都没提要把李儿的嘴堵上,以免她醒来之后喊叫求救——因为他和杰西卡都知道,到时候李儿哪怕把天喊塌了也没有用。 当他从李儿身边站起来的时候,杰西卡体贴地递给了他一把沉甸甸的锤子。关先生掂量几下,问道:“那你呢?” “我有这个,”她晃了晃一把冰刀,解释了一句:“我平时喜欢自己做冰沙吃。” 关先生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女生吃太多冰,不好的。” 杰西卡没答,回应他一个笑,二人离开了昏迷着的李儿。 二人才刚一走出门,恰好楼上7号公寓的门被人猛地拉开了,那个很会装神弄鬼骗人的神婆伊丽莎白从门边浮出了影子,死死蹬着他们,青白交加的脸色简直就像是活见了鬼一样。 关先生立刻反应了过来。 伊丽莎白看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头顶上——2号公寓上方是6号公寓,也就是平克奶奶的家。他们走出几步,抬头一看,发现6号公寓的门半开着;不过,住在6号公寓的那祖孙俩此刻仍旧在草地上,也都发现了伊丽莎白的不对劲,平克还扬声问道:“喂,你怎么啦?” 关先生和杰西卡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耸了耸肩膀。其实现在发生什么,也都无所谓了;他们先看见谁,后看见谁,只是完完全全的运气罢了。 “陈……陈小姐……” 当二人一起朝草地上的祖孙走过去时,楼上的伊丽莎白好像才聚集起了勇气,走近栏杆边上颤声说道:“刚才进了你家的那个陈小姐……” 如果给她多两秒的时间,她或许就能说出那个陈小姐如何了;只不过伊丽莎白没有这个机会,关先生对此也不感兴趣——在他高高扬起锤头、重重将它砸进平克奶奶的后脑勺里时,伊丽莎白好像就突然傻了,以一种可笑的样子站在楼上,一动不动。 平克奶奶毫无反抗地“咕咚”一声倒在草地上。关先生踩住她的后背,抡起手臂,又朝同一处凹陷的脑壳接连来了四五下。 杰西卡早就朝着平克扑了过去。那孩子倒真了不得,面对突然袭击,竟没有浪费时间尖叫哭泣,转身就逃向了楼梯的方向;杰西卡扑了个空,紧跟着一拧方向,手里的冰刀就扬了起来。 虽然平克反应快,但他毕竟是个孩子,比不过二十出头正当年的杰西卡;在他眼看着就要被杰西卡抓住衣服的时候,一个影子忽然从半空中砸向了杰西卡——她下意识地侧头一避,等那只砸来的鞋落了地时,平克也已踉跄着从草地上翻滚了出去。 “你们疯了吗?”从楼梯上冲下来的伊丽莎白,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急忙扑向平克,似乎是想要救他。这栋楼里还活着的人之中,唯有伊丽莎白与他们年纪、体力最为相仿,剩下都是老幼;去掉了她,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关先生一边想,一边扔下后脑勺冒着血沫的平克奶奶,朝伊丽莎白冲了过去。 杰西卡抢着抓向了平克。 “平克,你快跑!”伊丽莎白怒喝一声,调转方向迎向了杰西卡,好像想用自己的身体拦住她。就在二人果然撞了个正着的时候,关先生也及时赶到了,趁着杰西卡后退了半步,他抢上去,一锤头就朝伊丽莎白的太阳穴抡了下去。 这一下本该立刻将她解决的,谁知道平克那小子没跑,反而也冲了上来,拉住了伊丽莎白的衣角往后一拽,恰好在她即将挨上锤头的时候将她拽倒了,二人一起跌在地上。锤头撞上伊丽莎白的脸、划了出去,她半边脸上立刻泛起了血红。 “不是让你走吗!”她没顾自己,却先朝平克吼了一句。 等平克翻身爬起来的时候,再跑也来不及了。杰西卡趁他倒在地上的工夫,已经转到了他身后,一把将他按住了。五岁的孩子再怎么挣扎,也是挣扎不出去的。 “你干嘛要救他呢?” 要是她见死不救地躲起来,或许还不会死得这么快——关先生嘴上问着话,手上倒没有浪费时间,锤头高高地朝伊丽莎白扬了起来。 伊丽莎白目光一亮,仿佛是忽然看到了一个机会。她没有跑,却张开了口。 “他是我的儿子,”她急急叫道,“我早就收养了他——” 她的话音未落,杰西卡的冰刀就扎穿了平克的脖颈。 她果然是不太懂人体生理,正好扎在了大动脉上,因为压力飞溅出来的大片鲜血,在眨眼间就将杰西卡淋成了一个血人。还好血喷溅的方向不影响关先生的视野,他三两下就把伊丽莎白给解决了——锤头再举起来时,已经糊上了一层新的血。 二人站在血泊中,望着刚刚失去了呼吸、彼此还手臂交缠的两具死尸,沉默了两秒。 “平克原来是她的养子?”杰西卡浑身浴血,只能看清两只眼睛,倒是比以往好看了。“算了,不管了,还有谁来着?” 关先生想了想。“2号公寓是你们,3号公寓的陈小姐,4号公寓还有个燕黄不知道藏在哪里。5号是我,6号、7号、8号都死了。嗯,就剩两个人了。” 说来也巧,他刚说完,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了6号公寓门边。 陈小姐将一只信封揣进兜里,目光牢牢锁在7号公寓上,朝它笔直走了过去;她太专注了,竟没发现楼下被染成一片血红的地狱。关先生和杰西卡交换了一个目光,彼此一笑,悄悄地、不出声地走向了楼梯。 陈小姐慢慢推门进了伊丽莎白的公寓,那样子不像是造访朋友,却像是要趁其不备实施袭击似的——她还不知道伊丽莎白已经死在一楼了。等二人也来到7号公寓门口的时候,关先生只听陈小姐在里头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伊丽莎白的影子,还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二人分别站在门的两侧,静静屏息等待着。 陈小姐找不到目标,很快就朝门口走了过来。在她刚一出现在门框后的时候,关先生的锤头就朝内抡了出去——正正地砸中了陈小姐的面门。 老太太面骨粉碎了,却竟然还能发出一声惨嘶;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人类,倒像是厉鬼。只可惜二人比她更像厉鬼,关先生收回锤头又来了一下,杰西卡的冰刀一下子扎进了她的胸口。 她倒在地上,蜷缩抽搐起来,在鲜血和白沫里颤抖得像是中了风。二人没见过这种反应,分别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她抽了一会儿,终于面朝下地死在了一滩血里。 “怎么回事,”杰西卡喃喃问道,信步朝厨房走了过去。她很快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等关先生赶过去一看,也傻了。 “这儿怎么还有一个陈小姐?”他几乎觉得自己在发梦,“那我们刚才杀的人是谁?” 二人赶紧回去,抓着那尸体头发拎起脑袋一看,发现那张脸已经不是陈小姐了,却是一个陌生人。说陌生人也不完全是陌生人,好像隐隐在哪里见过的……二人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干脆算了。 “不管他是谁,死了就好。”关先生扔下尸体,四下看看,“燕黄藏去哪里了?” 二人四下找了一遍,发现伊丽莎白的公寓里再没别人了。6号也是空的,楼道角落里也没有藏人的地方;十分钟之后,等他们放弃回到2号公寓的时候,二人都有点泄气。 “算了,只要她不敢出来,对我们就无所谓。”关先生拿了一条毛巾,一边给杰西卡擦脸,一边安慰道。“她要是真的回应了李儿的呼救,我们再解决掉她。” 杰西卡不太满意似的,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们把李儿搬到了客厅窗户边的沙发上,可以让她尽量舒服一点。 “原来是这么累的啊,”杰西卡不顾自己一身血,就坐在了沙发上。“我累得手脚都在发抖了……” “来,喝杯水,然后我们去洗个澡就好了。”关先生为她倒了水,自己也咕咚咚地喝了一杯——他的体力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累是累,他很高兴。 他决定一会儿去洗澡的时候,就看看自己的角色手册——无疑,他的目标已经完成了,只要等待游戏度过三十天就行了。不算躲起来的燕黄,这栋楼里除了他、杰西卡和李儿之外再没有活人了;李儿被牢牢绑了起来,她不能逃跑,呼救也没有应援,她将在剩下的时间里一直属于杰西卡。 杰西卡可以完成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了,她可以向李儿告白,可以为她梳头,亲吻她……而不必担心李儿会从她身边消失。 只要杰西卡能满足,关先生也就满足了。 二人都沉浸在杀人后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里,沉默着把水喝完了。关先生等着杰西卡邀请他一起进入浴室,却没等来,不由有点遗憾地出了门,穿过血红草地,往自己家走。 他是在爬完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轰然倒地的。 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了,剧痛好像要把他的肠胃撕碎,神经在一节一节地燃烧。他的视野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耳朵里却清清楚楚地听见2号公寓里有人咚地一声摔倒在地,随即断断续续地痛呼起来——正是杰西卡。 杰西卡也中毒了…… 他想挣扎呼救,却意识到楼里已经没人在了。他死前最后一眼,落在了草地上的平克奶奶身上。 ……这个早该死的老蝙蝠。 1419 当林三酒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怀疑自己也许只是做了一个血红惊心、过于逼真的噩梦。不仅礼包死了,斯巴安死了,连自己也—— “大家都清醒过来了吗?”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嗓音惊了她一跳,叫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来不及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她先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仍旧饱满,没有随着头骨一起被击塌下去。 然而被人一下一下锤碎了太阳穴的记忆,却清楚强烈得令她想吐。 “希望你们还记得,”那个嗓音继续笑着说道,“游戏规则里已经介绍过了,死在游戏中的玩家也不会有事的。你们刚刚复活,难免有点困惑……” 礼包! 林三酒急忙四下一看,头骨却像是实际上已经碎了一样,化作剧痛扎入她的大脑里。她嘶了一口凉气,不敢动了,望着自己身边十来张茫然的面孔,哑声叫了一句:“礼包?” 他在游戏里扮演植物,但又不会真的生出根来,应该现在也没事了…… “据我得到的通知,玩家猫葵因为伤情特殊,”说话的是一个浑身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志愿者,此时站在躺了一地的人们中央,说:“现在暂时仍然在治疗中。” 治疗? “谁给他治疗?怎么个特殊法?”林三酒一边问,一边发现斯巴安正从最远的角落里慢慢爬起身,似乎负担也不小。他们现在回到了游戏开始的地方,公寓大厅里。 “那我就不清楚了。”志愿者耸耸肩膀,“但我知道他肯定没事的。他恢复原状后,就会被送回这里来,你接到通知来找人就行了。” 这里的人讲话都喜欢缺少主语,被谁送回来?是给礼包治疗的人吗?能有本事治疗数据体的,是不是也只有数据体了? 重点是,她难道只能干等着吗? 林三酒咬着嘴唇陷入沉思的时候,她身边有个人似乎彻底清醒了,怒叫了一声:“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她转眼一看,发现是李儿——当然,是那黑发姑娘在游戏里的名字。 李儿发火的对象不是她,也不是那小老头杰西卡,却是另一个女孩子,在游戏里扮演关先生的。“关先生”正蜷着坐在地上,半张着嘴,目光怔怔地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像在发傻,又像是不敢置信。她和李儿互相看不顺眼,此时却任由李儿发火,一声也不吭。 “你和这老头想要对我干什么?”李儿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咽喉。“你们都是心理变态吧?” “不是的话,也不会最后把楼里的人都给屠了。”林三酒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朝她走过来的斯巴安——后者作为平克被冰刀扎进颈部动脉时的那一刻,恐怕会成为她下半辈子丰富的噩梦素材之一。 不动气是不可能的,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对方也只是受了游戏影响而已。 伴随着轻轻的一声哼,斯巴安在她身边跌坐下来,扑起来了一股无花果的气息。他似乎一举一动都很吃力,面色也不比别人更好看,但他还是费劲走过来了。 “都给屠了?”游戏里死得早的人似乎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说话的人是那个面色蜡黄的男人,扮演的角色却是美貌女性爱碧。 “全死了,”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答道,“除了李儿之外,他们最后把楼里每一个角色都杀了,连我都没逃过去。” “你是谁啊?”扮演烤肉胡的中年女人瞪着他问道,“我从没见过你。” “好了,好了,”眼看众人七嘴八舌即将要吵成一团的时候,那个志愿者伸手在空中压了几下,等众人都闭上嘴以后,才继续说道:“请先让我告知一下游戏结局。” 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了一口长气。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运气,她每说服一个人就死一个人,到了据她所知的最终结局时,她的“信徒”差点全死光了。不用问,她这一场游戏是肯定没有通关的,估计还得再来一遍。 被人活活敲碎头骨的恐怖,叫她忍不住一颤。 “这场游戏在第十七天的时候,大部分玩家就死了,只有‘黑朋’和‘李儿’活着。其他人保持着死亡状态,他们两个人一直活到了第三十天,游戏结束。” “等等,”扮演陈小姐的老太太说,“黑朋早就……” “没死,”林三酒忍不住答道,“我们的认知被这个游戏给扭曲了。” “怎么说?” 扮演黑朋的那个女孩,不太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那个,”她看了一眼扮演燕黄的男生——后者此时瞧她的眼光都是冷冷的——挠了挠头,说:“其实是黑朋杀了燕黄……但你们都以为死的是黑朋。” 不等众人发问,她继续说道:“我在游戏进入中期时发现……我们在这个游戏里存在着盲点,主要是因为游戏角色和实际人物之间的……唔,身份冲突。” “那个,我的目标是要不为人知地摆脱妻子……因为燕黄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的负担。”扮演黑朋的女孩子说着,瞥了一眼她在游戏内的“妻子”,游戏外的朋友。“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杀掉她才能摆脱她……而又不能被人发现是我干的。” “用得着把我整个头都打碎吗?”那男生满面怒气地问。 “对不起,我也没办法,”那女孩好像和他关系还不错,央求似的说:“毕竟我不能让他们看到你的脸,意识到你是燕黄。”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在看不见你的脸时,会产生这种误会的?”陈小姐怔怔地问道——她是头一个上当的。 “很简单,”扮演黑朋的女孩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关先生”,说:“我住在2号公寓隔壁,而关先生又总是往2号公寓跑。有一次,我听到了他和杰西卡说话。” “关先生”茫然地看着她。 “他告诉杰西卡,他在来的时候,听见有两个女人在楼梯下窃窃私语,说什么只有最后两次的分量了,再多也没有了。”“黑朋”一笑,说:“我一听就意识到了……说话的人其实是我和陈小姐。” 林三酒忽然想起来,陈小姐确实告诉过她,她每次与黑朋偷偷交易的时候,都是躲在楼梯下方的。 “被听去了一耳朵也不是大事,让我留意到的是,他说‘两个女人’在交易。”那女孩有点得意,还拍了一下自己朋友的肩膀,“我明明演的是个男人,大家也都听过我的声音,但是当他看不见我本人,只听到我的声音时,却还是依照生理特征认为说话的人是一个女人。我那时就想,如果把燕黄的脸毁掉,然后我再躲起来,让大家只依据生理特征认为死去的是一个男人……那么大家会不会都以为死的人是黑朋?” 正是这样。大家都知道黑朋是一个男人,但是唯有在瞧见这女孩的脸时,才会认出“这是黑朋”;在看不到脸、却只看见了一具男性尸体时,众人会下意识地认为“死的人是一个男人,那么死的当然是黑朋”。 斯巴安看来是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那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活到最后了?”林三酒问道,“关先生和杰西卡杀了我们之后,难道被你们给……?” “我们是被平克奶奶下毒毒死了。”“关先生”瞥了一眼那个扮演平克奶奶的中年男人。后者一脸愣愣的,好像始终不太敢看斯巴安,闻言才激灵一下,问道:“毒死了?原来我拿的不是安眠药?” 他摇摇头,叹息道:“我的目标是在游戏结束时依然有一个孙子……我那时趁你们在2号公寓找婴儿的时候,拿了几个药瓶。我那时一阵糊涂一阵清醒,还以为是安眠药呢。” “你当时是什么计划啊?” “我本来以为只要牢牢看着平克,不让他跑,不让他出事,就能完成目标。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目标好像太简单了……当我后来察觉到我的身份证明没了时,忽然意识到了,我如果不能证明我是平克的奶奶,那么就算平克活着有什么用?” 林三酒有点明白了。“那你是打算……把关先生药昏过去,然后宣布你是他的奶奶?” “不必宣布,”他缩着肩膀说,“我住进去,把他当孙子一样照料就行了。反正我和平克之间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区别是他主动住进来,我才把他当孙子的。” “什么叫他主动住进来?”陈小姐问道。 “这两个角色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斯巴安说话了。他不知道怎么,似乎带着一点自嘲似的,笑着说:“我是一个孤儿。我看见她稀里糊涂的,是一个好目标,就住进了她家,告诉她我是她的孙子。等我发现她连身份都存在危机,也不能继续照料我的时候,我就得找下一家了。” 关先生和小老头杰西卡闻言,目光一齐转到了下家林三酒身上。 “好了,”志愿者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我要公布通关玩家了,然后你们想讨论到下一场开始都行。记住,没有完成任务的,需要再参加一次这个游戏。” 大家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李儿的目标是成功活过三十天。”志愿者拿出纸条,照着说:“关先生和杰西卡把她捆起来之后却死了,没人给她解绑,她一直不吃不喝到游戏最后,都已经奄奄一息了。不过毕竟她依然活着,通关。” 李儿吐了一口气——她最后的那段日子,肯定也十分痛苦煎熬。 “黑朋杀了妻子后,却让人以为是妻子杀了自己,尽管中途被人察觉到了真相,最后察觉到的人却没活下来。所以,她也通关了。” “黑朋”好像有点吃惊,应该是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差点行不通。 “平克,在最后关头顺利获得伊丽莎白的承认,为自己寻找到了新的照料者,通关。” 林三酒和斯巴安听了,都没动声色。 “伊丽莎白,目标是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有灵能力,”志愿者点名说道,“活到第三十天的只有两个人,他们都相信你有灵能力,所以你也通关了。” 林三酒这下可是真愣了。黑朋还好说,他早就相信了,可是李儿又是什么情况? “你不是说楼里有个什么幽灵么,”李儿不太好意思地说,“那时我以为楼里的人,除了我都死了……但是我却从窗户里看见过黑朋的影子。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却在二楼里出现了……那不就是幽灵吗?” 1820 两个光蛋 林三酒半张着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少有的好运气。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她低估了自己的运气——因为那志愿者正接着说道:“凡是被分配到神婆角色的进化者,在该轮顺利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是,我看看……唔,016。” 她真切地吃了一惊。“为什么这么低?” “第一,是因为你临到游戏最终被人杀了,避过了一个关键难题。”志愿者打开手中又一折纸——那纸条似乎可以永远展开下去,随时针对问题而提供新讯息。“伊丽莎白也算是‘所有人’之一,你如果不相信自己有灵能力,那就算你骗住了楼内所有人,骗不过自己,你的任务依然是失败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曾经有‘神婆’意识到死去角色就不算是攻略目标了,所以在第二天就杀掉了楼内每一个人……结果还是没通关,全体又参加了第二轮——可想而知那神婆在第二轮里的待遇如何。” 这么说来,合着她还得谢谢关先生把自己给杀了?被人敲碎太阳穴的记忆仍旧历历在目——林三酒瞪着“关先生”,后者有点尴尬地转开了头。 志愿者抬起那一张被面具包裹的脸,问道:“你在游戏里相信自己的灵能力吗?” “不太信。因为我看到了谁也看不到的东西,”林三酒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怀疑过,但也仅仅是怀疑过。” 毕竟燕黄也说自己看见过一双不存在的脚;这么说来,伊丽莎白倒是更有可能出现了精神问题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志愿者低下头,像看演讲稿一样说道:“在这一轮游戏里,同时出现了‘幽灵’和‘神婆’,这样的几率不高……神婆大部分时间都能够看见幽灵,这就给了神婆玩家一个相信自己、顺利完成游戏的可能性。公寓游戏中有五六百个角色,每一轮都会随机分配,在没有出现‘幽灵’时——” “等一下,”陈小姐喃喃地问道,“幽灵是……” 志愿者停下来,把目光从纸条上抬了起来。“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意识到了,游戏开始之前这里一共有十三个进化者,但是公寓里只有十二位住户?” 林三酒四下一看,发现和她一样都浮现了震惊的人不在少数。斯巴安一脸平静,和她的目光对上时,轻轻一笑说:“我早就奇怪第十三个人去了哪里……当你说你看见这楼里存在着一个幽灵,我就立刻相信了,你在游戏里确实有灵能力。” “那……幽灵就是这个人?”陈小姐指着中央那个陌生男人说道。众人看了他几秒,忽然有人“啊”了一声,说“我们来参加游戏的时候,你走在最后一个的!”——那男人点了点头,说:“我的目标是,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抢在某个游戏角色之前完成他的目标,取代他生活到第三十天。” 陈小姐慢慢沉下了脸。 “不被发现?”林三酒明白了,“那你之所以要对我下手,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存在?” “游戏里没办法,”那陌生男人挠了挠头,说:“不然换你怎么办?再说,正因为我察觉到你可以看见我,我才也相信了你有灵能力嘛。” “除了以上四位玩家之外,其他人很可惜,都没有通关。”志愿者重拾起了刚才说到一半的总结,“烤肉胡的目标是不被人抓住过失之处,通关失败。猫葵的目标是平安生存三十天,通关失败。” 这就不公平了,一棵植物不能说话不能动,如何保证自己不被人半路拔了?任何意外对它来说都是不可抗力。林三酒忍了又忍,才将一肚子担忧和火气压了回去,耐着性子继续听他说道:“杰西卡的目标是拥有李儿直到游戏结束,通关失败。燕黄的目标是平安生存三十天,通关失败。关先生的目标是帮助杰西卡完成心愿,通关失败。” 随着他报一个名字,在场就有一张脸被笼上乌云。 “平克奶奶把第二个孙子目标给不慎毒死了,通关失败。爱碧的目标是要摆脱债务后平安存活到第三十天,通关失败。” “等一下,”李儿作为胜利通关者,此时生出了其他人承担不起的盎然兴致:“爱碧是谁杀的啊?她又怎么回事啊?” “我欠了很多债务,根本还不上,”那扮演爱碧的蜡黄男人垂着眼皮说,“所以我想要假装被人杀了,以此摆脱债务。我觉得烤肉胡是个合适的下手目标,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出恋爱吵架的戏……” “你也没料到吧,”李儿咕哝着,“烤肉胡是个女的。” “爱碧”果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他微微睁大眼睛,随即瞥了一眼“黑朋”。“那也没有意义了,反正我都被人杀了。”他望着“黑朋”,说道:“我找他买麻醉剂,结果被他发现了我的计划。” 那演黑朋的女孩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杀人狂魔,此时慢慢说:“我杀了燕黄之后,总得有个地方藏身……我本来想暗示大家把你的尸体挪走,我接下来就可以偷偷住进你的公寓里了,结果提出来之后,却没人想要挪尸体,我也不好多坚持了。” “那你后来……”李儿看了她一眼。 “我本来是和死尸一起待在8号公寓的,”她耸耸肩膀说,“后来我以为整栋楼的人都死了,我就住进了5号公寓。我很少出去,因为外面又是血又是尸体……不过还是被你看见了。” “那么大家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吧?” 志愿者将纸条折好,问道:“通关的进化者可以离开了,我希望大家为接下来的第二轮做好准备。” 林三酒是和礼包一起来的,走的时候自然不愿意自己走。她拦住了那志愿者,问道:“演猫葵的玩家,到底受了什么伤?” “不清楚。” “他现在在哪里接受治疗?” “不知道啊。” “大概要多久才能回来?” “没人告诉我。” 对于这么一问三不知的志愿者,林三酒简直又急又气又没办法——她将同样一套问题翻来覆去换着方式问了好半天,得到的回答却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要她等一等,季山青会出来的,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至于季山青收起来的女越和韩岁平数据,她甚至都没提;对方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提了也没有用。 “走吧,”斯巴安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他也只是进化者而已……我们就在这附近待着,一有消息可以随时赶回来。”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她能怎么办?离开现代世界的时候,他们一行足有八人;没想到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才过了一两个月,就剩下他们两个光蛋了。 在没有确实见到季山青平安出现的时候,她觉得好像有一丝自己被抽了出去,一头被高高挂在天上,空荡荡地悬着——生怕有哪一阵风吹得不对。 在随着斯巴安走进一片商业区街市的时候,她仍然陷在茫然若失的情绪里。她想起了数据流管库里的礼包,想要安慰自己这只是他的一小部分;但她又想起了礼包曾经说过的话——连他那一小部分都被迫与她分离了,更多的他,此时得处于一种什么样的黑暗中? 或许是因为太过出神,当斯巴安停下脚的时候,她都没有留意到,差点一头撞上他的后背。等她及时刹住脚时,斯巴安转头看了看她,说:“如果一个地方看着就像是下一个游戏场地,你会进去吗?” 顺着他的示意,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一家大型商场上。 1421 商场来客 从公寓出来之后,通知他们去寻找“新游戏发布会”的提示一直迟迟没出现;或许是这游戏世界也体贴他们俩刚刚死得太惨,允许让他们先缓一口气。既然他们下一场游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那么应该进哪儿都没关系吧? 林三酒想着,目光穿过停车场,落在了那栋建筑上。 斯巴安说得没错,这一看就是个游戏场地。 建筑物只有两层高,占地却很广;停车场里稀稀拉拉的汽车,蒙着厚厚的一层灰,都漏了轮胎气,歪歪地、干瘪地堆在停车位里。 此时夕阳快要从天边的连绵群山之后沉下去了,天空晕成了浅紫色,烧着细细一线橘红,映得商场墙壁上、门口旁一片一片已经发黑了的血迹,又闪烁起了几分红意。 “我建议我们进去。”斯巴安将双手插进兜里,说。 “为什么?”林三酒不太明白——就是要落脚,也不必找个这么地方。 “刚才那个志愿者只说让你回到那栋公寓里找季山青,”他轻声提醒道,“他却没有保证你下一场游戏肯定会在这附近。如果我们被安排到了很远的地方,且不说你肯定不放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现实问题,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未必找得回来。” 林三酒一怔。她刚才一心只惦念着礼包现在的状态,倒忘了他们是被游戏世界随机地扔在了地表某一点上的——哪怕附近有地名,对她来说也毫无意义。 “那你的建议是……” “既然这个地方一看就是游戏场地,不如我们先进去等着。”斯巴安耸耸肩膀,似乎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也有几分胡闹,忽然破开一个笑,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总有其他进化者会被领到这儿来开始游戏的,到时我们如果强行加入,或许是一个留在附近的办法……就是不行,试一试也很有意思。” 他说到最后,眼睛里亮起了熠熠的光。 的确很有意思——这个游戏世界能够随心所欲地摆弄着进化者,给他们安排一个什么游戏,他们就得巴巴儿地赶过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奔赴死亡。他们如今偏偏就要按自己的规矩硬来一次,看看这个世界又能怎么样?林三酒一想起被带走了的季山青,就恨不得能将这个末日世界的规则、体系和表面全敲碎,哪怕只是为他们几个人打出一条缝隙的活路。 “走吧,”她决心一下,就大步朝商场走去。“希望它别让我们等得太久。” 夜幕沉落下来,建筑物内部灯火通明;随着他们走近,自动门平滑地打开了,看起来一切都仍旧运转顺畅。二人站在灯光下侧耳听了一会儿,彼此都朝对方摇了摇头。 这栋商场里似乎没有人在。 出乎意料,商场内部不仅还算整洁有序,甚至连货架上的东西也都大多完好无损;林三酒从一进门的促销货柜上拿起了一包“黄油朗姆味咖啡”,看了看生产日期,想起自己不知道此地如今是何年何月,又放回去了。 “这个世界看来果然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灭亡的。”斯巴安望着门口的一块告示板说道。林三酒凑过去一瞧,板子上模糊的残存字迹拼成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近期品南……罗斯玛丽路区域……出现大型……危险……不再进行送货服务”。 大型游戏吗? 那些游戏就像是无穷无尽的绞肉机一样,把这里的人们全都绞磨干净了? 林三酒扫了一圈,发现他们正站在收银台和售后服务台中间,前方展开了许许多多个商品区:女装区,配饰鞋袜区,家庭用品区……她信步走了一圈,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平常的、需要逛商场的日子。不知道是因为它精心搭配的灯光还是展示设计,她居然隐隐怀念起了过去购物时的感觉;或许她不是一个人,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斯巴安还顺手拿起了一本杂志看。 “你能看得出来这里可能是什么游戏场地么?”林三酒一边说,一边从货架上抽出一件毛衣看了看。入夜之后有点儿冷。 “设施很完整,也没有血迹,很难判断。”他放回杂志,又拿起了一盒巧克力糖,突然吃了一惊——林三酒心中一跳,以为出什么事了,刚要冲过去,斯巴安却抬起眼睛,满面都是真挚的惊讶:“糖果怎么还能做成无糖的?” “你不知道吗?”她有点儿哭笑不得,“其他甜味剂代替了糖……等等,你原来是在末日里出生的吗?” 斯巴安仔细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可能是,我说不准。”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商场深处走——架上货物被零零碎碎地拿走了一部分,就像是正常营业了一天之后,还没来得及补货似的,一点儿也没有进化者收集资源以后留下的空荡狼藉。 不管怎么看,这商场都太正常了。 这种正常一直维持到了深夜。在进入这个末日世界之后,林三酒还是头一次如此无所事事,却又不能放心休息;手上若是不找点什么事干,她简直浑身都难受。她张罗着要弄晚餐,结果还因为在调料区耽搁的时间太长,而把肉饼给烤糊了——斯巴安虽然吃得面不改色、尽职尽责,却绝不肯再接受第二块了。 “我有一个物品,是神婆。”二人饭后坐在样品沙发上闲聊的时候,他将长腿搭在一张小边几上,似乎很有几分困累了,正轻声说道:“如果你实在很担心季山青,可以用神婆占卜一下……” “我占卜得已经够多了,”林三酒失笑道,“看一看明天情况——” 她的话没说完,二人都忽然静了下来,朝同一个方向微微侧过了头。在商场大门的方向上,他们刚才都听见一阵轻微得差点就滑过耳朵了的“沙沙”声。 有人从自动门里走进来了。 二人屏息等了几秒,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冷不丁打碎了寂静的,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嗓音。 “我听说,斯巴安在这里是吗?”那个嗓音幽幽飘起来,柔声问道:“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是时候为你对兵工厂的罪行付出代价了。” 1422 母王的肚子里 这家商场太大了。在一行一行货架形成的森林中,那女人的嗓音仿佛是从某片树荫下破土生发出来的枝叶,幽幽站在无尽绿林深处,叫人压根分不清它是从哪儿冒的头。 林三酒也知道,这个比喻或许有点儿奇怪。声音就是声音,总该有个来源的方向——但她甩不掉这种奇怪的感觉:这家商场、这些货架、这些商品和这个女人,好像都属于同一个和谐融洽的系统,好像她天生就是这里的一部分。 二人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同样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来。不仅是声响,二人的态度、姿势、甚至连呼吸和体温都已经迅速变化了,一切元素都在须臾之间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做好了准备。 那女人又发话了。 她不威胁,也不用激将法,似乎毫不在意斯巴安会不会站出来。她只是平静地读着一份宣判书——林三酒是在听了几秒之后,意识到它是一份宣判书的。 “在兵工厂第五分部遭遇外敌袭击的时候,你不仅没有执行抵御外敌、保护组织的责任,反而将兵工厂、将十二组织,甚至碧落黄泉都置于自诞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在此,十二组织联盟决定……”她轻轻地说,“对你进行无条件追回。” 什么叫无条件追回?这倒是一个林三酒从没听过的判决。她看了斯巴安一眼,后者的侧脸仿佛是艺术家一点点雕刻出来的石像,连一丝波动也没有。 他究竟干了什么,他一直没有说。 “看来你打算让我走过去了,”那女人慢慢地说,“你身边的同伴还在吗?” 林三酒忍不住暗暗吐了一口气。 她一点都不吃惊对方是十二组织的人。这一路上,斯巴安从未遮掩过自己的面容或身份;任何看到他、认出他的人,都有可能向十二组织传回报告,并把她的存在也一齐上报了——妈的,这么想来,报告人甚至有可能就是扮演黑朋和燕黄的那一对男女。 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得到了斯巴安的位置信息、派出了可以马上传送的高阶战力、拿到了特定地点的传送签证……除了十二组织,谁还能调动这么多资源? 她吃惊的是,斯巴安明知道自己已经处于麻烦里了,却好像没有任何准备;而十二组织明知道斯巴安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却仍然只派出了一个人。 “这跟她没有关系,让她留下来参加游戏,”斯巴安冷不丁扬声说道,“你我可以换一个地方。” 对方沉默下去的时候,就好像一道海浪落回了大海里,再也没有一丝存在的痕迹了;直到她又开口的时候,林三酒才突然意识到,对方似乎正在靠近他们。“换一个地方?”她轻轻笑了一下,“你不认识我,但是能反应得这么快这么准确,真不愧是兵工厂前任高级长官。”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的时候,不远处一道展示品窗帘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将垂地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隙。林三酒蓦然一惊,猛地朝那窗帘拧过身子——从阴影里,迈步走出来了一个人。 林三酒的理智很清楚,从窗帘里刚刚走出来了一个女人;但是她不得不使劲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才终于勉强将那个女人从周遭环境中区分开了。 她给人感觉似乎年纪已经很大了。她的五官舒展沉静,仿佛从长长的岁月中得到了安宁;面容却像年轻女孩一样丰润饱满,双唇还透着自然的水粉红。她让林三酒想起了一棵树——哪怕是活了上千年的树,每年仍旧在勃勃地焕发着新叶。同样的,树自然也不会对一个人类的美貌而感到惊讶;即使那人是斯巴安。 但是,你的目光不能离开她。林三酒马上就意识到,只要她的眼珠稍微一转,再转回来的时候就会一时难以找到这个人——尽管那女人始终在原地站着,一动未动。 “你叫林三酒,对吧?”那个女人朝她微微一笑,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嘛。” 的确。林三酒从碧落黄泉离开之前,也没少在兵工厂里横冲直闯,还差点被学者攻击了。 “十二组织无条件追回的人只有我。”斯巴安沉声提醒了一句。 “不要紧,”林三酒的目光没有放开那个女人,答道:“有些事不会变,比如她不肯换地方,而我想要留下来。” 仅仅是几句话、一个照面,二人就都有了同一个猜想。 那女人不知道对这商场用上了什么能力或者效果,如今这整栋商场都成了她的天然存在环境——不,或者应该说,她成了周遭环境的一部分。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不会换地方从头开始的。 “我不理解,”那个女人并不急着动手,反而在斯巴安身边看了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说实话,她看着都不像是一个会动手的人;假如和平主义者有一张代表性的脸,那应该就是她这一张才对。“你怎么两手空空地站在这里?你把兵工厂放去哪里了?” 林三酒一时间没有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甚至还“啊?”了一声。 斯巴安抬手拢起了滑下来的金发,似乎觉得她提起了一个很好笑的事情一样,轻轻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笑。“我好像还没告诉你,”他转头对林三酒说,“碧落黄泉的地面上多了一个大坑。” 什么?兵工厂不是在一栋楼里么——不,重点是,兵工厂呢? “原来你还不清楚。”那个女人像是一个性格温柔的长辈,冲林三酒微微一笑,说道:“我来告诉你吧,他把碧落黄泉这个星球挖走了一块。” 大概是看见了她登时睁圆了的眼睛,那女人很理解似的摇了摇头。“当时正在遭袭的兵工厂自顾不暇,结果最关键的部分被切了下来,随着那块星体一起消失了。那是场很大的灾难,我听说。” 假如换一个别人,或许会说那么大一个钢铁都市,那么大一个星球,怎么能像蛋糕一样被随便切来切去。但是林三酒张了张嘴,却讲不出这句话——因为她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母王会在短短时间内就发展成了一颗小行星。 原来它体内包裹着一块碧落黄泉。 1423 你不是想参加这里的游戏吗 1423 现在不是问斯巴安“为什么”的时候。 她有时候仍会回想起那一天,她和斯巴安独自坐在兵工厂一个房间里的时候,他曾经指着窗外说“兵工厂会是我的”——林三酒一直以为她当时从他眼睛里看见的是野心,今天才发现自己错了。 回头朝他一望,斯巴安面上仍带着笑意,但与往常的温柔已大相径庭。那是一种尖锐的、近乎狠决的快意,好像是一个刚刚报复了世界一点点的少年——只要能让对方疼痛,在此过程中,他不在乎自己究竟掀起了多大的风浪,也不在乎自己会惹来什么样的追究与后果。 “你们要对他怎么样?”林三酒忍不住问道。“什么叫无条件追回?” “作为兵工厂培育的战力之一,”那个女人微微一笑,那种和平主义者一般的气质忽然稍微融化了一些。“兵工厂拥有对他一切资源及本身的处置权。即使不论他身上的东西,只是研究、拆解掉一个像他这样的进化者……嗯,就足可以让一个小型组织受益很久了。” 明明他是一个血肉温暖的活人,却被描述得仿佛只是一堆资源的集合体。林三酒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一点斯巴安的行动——假如她也能一手抓住十二组织的衣领,那么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往对方那张傲慢的脸上扇下去。 “原来是这样,”林三酒的手心都被激流的血液冲得发痒,“那我们如果把十二组织拆掉,是不是能受益终生?” 不等那女人回答,她朝斯巴安转头轻轻一笑:“这种好事也不叫上我。” 斯巴安望着她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因为她的理解而松了一口气似的,也笑了起来。 下一秒,林三酒无法自控地跌向了身后的沙发。 她是在即将跌落回沙发垫上的时候,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在谁也没有多留意那具展品沙发的时候,从沙发垫间伸出了一条长长的手臂,像钢环一样牢牢攥住了她的腰,卷着她倒向了沙发垫之间的那一条窄窄缝隙里;斯巴安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在他刚刚朝林三酒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她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朝斯巴安的喉咙探了过去。 在看到任何一个朋友遭遇不测之前,林三酒更希望自己能先一步在战斗中粉身碎骨。 她猛地反过双手、抓住了那条手臂,【画风升级版一声叮】登时发动了——那条手臂在顷刻之间被炸成了漫天模糊的血肉雨,她后背上“啪”地一下被溅满了一片血花;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她一推沙发重新跳了起来,直直扑向了斯巴安与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等她冲上去的时候、等斯巴安同时反手抓向身后的时候,那个女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商场中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心甘情愿地为她打掩护;她若是想要藏匿痕迹,恐怕二人就是把商场拆了,都无法在断壁残垣中找到她。 “滑不溜手的,倒是有点麻烦。”林三酒这时才喘上来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被染上了大片鲜血的沙发。碎断的手臂只剩下上臂那一节了,软软地歪在沙发垫上,应该连接着肩膀的地方光光滑滑,好像原本就只有这么一条手臂而已,根本没有和这条手臂连着的人。“但是她既然必须得跑,就说明她不敢面对面地硬战,是不是?” 斯巴安默默地站在原地,手指轻轻地搭在了他的喉结上,没有出声——林三酒十分确信,刚才那女人还没有来得及碰到他,就已经被他们二人同时发起的攻击给逼得退走了;再说,这世上能以偷袭的方式碰着斯巴安的人,恐怕也不会很多。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斯巴安抬起眼睛,一双森林般浓绿的眼睛里浮起了几分雾气般的水光,让他看上去仿佛有点儿孩子似的迷茫。他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还是没出声。 “怎……怎么了?” 在林三酒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手臂残肢——那显然不会是那个女人自己的手——随即又看了看斯巴安。后者叹了一口气,朝她露出了一个苦笑,无声地以口型慢慢说了几个字“没有声音了”。 要不是沙发上已经一片狼籍,林三酒差点就要跌坐回去。 “我|操,”她没忍住,头一次在斯巴安面前骂了脏话,“她没有碰到你,怎么也——她刚才说的‘拆解’——” 她一时间冲上来了许多念头,以至于没有一个能说得完整。原来那女人不必制服斯巴安才能把他带回去?难道她还能一部分一部分地把他分开带走? 那到了最后,原本太阳神一样的斯巴安会成什么样? 金发男人摇了摇头,在自己的喉咙前伸开手,顿了一顿,又放下了——似乎是在重演示意刚才发生的状况。只可惜没有解释的话,林三酒却只能看得糊里糊涂;她不太懂手语,若是内容太复杂,读口型也十分费时费力,他们二人此刻都没有慢慢沟通的奢侈了。 “不管怎么样,抓住那女人就行了吧,”林三酒郁怒之下,一脚踹上了沙发,看着它直直地滑向后方,撞翻了许多矮几、挂饰和家居展品。当商品们全都倒成了一地狼藉的时候,它们在彼此交叠摞搭之下,黑幽幽的缝隙骤然变多了,仿佛许多条长长的眼睛,伏在家具下窥视着二人。 她打了一个激灵,却突然来了主意。 “我有一个办法,”她回身拉住斯巴安的手,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气,好像对方是个刚刚受了伤的流浪小动物。“你跟我来,我刚才看见一片货架区,正好有我们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那女人不是把这商场都变成了她的领地么?就算拆了,拆成满地狼藉,这儿也依然是她的领域,甚至破碎的建筑和货架只会造成更多的死角和缝隙,反而更加让人棘手——但是,假如这家商场能够不再存在的话呢? 在他们一路探索这家商场的时候,林三酒见过一大片户外活动区。野营的帐篷,户外的折叠凳,装冰的大箱子,活动烧烤架……论起野营或远足,自然少不了户外烹饪时用的助燃剂。 她决心把这商场和那女人一起烧了。 有一点,林三酒认为自己推测的没错。对方既然已有天时地利,却仍然不肯与他们二人硬碰硬地正面战斗,说明对方的优势并不在战斗上——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斯巴安的战力已经在这儿摆着了,想要找一个能在他的强项上压过他的高手,确实太困难了。这就给了他们二人一个机会。 循着意老师从她记忆中抽出来的路线,林三酒拉着斯巴安,几乎没有费什么工夫,就重新冲入了户外活动区的货架之间。“拿助燃剂,”她知道自己不用多说,斯巴安就能立刻明白她的意图——后者果然一点头,扬起胳膊一肘撞上了货架。沉重的大型货架立刻开始了颤抖,一排排的商品也跟着摇晃起来;然而在助燃剂即将要纷纷掉下货架的时候,一切颤动却又消失了,重新恢复了平静。 就在林三酒以为又是那个女人动手了的时候,她听见大门的方向再次沙沙一响。 “商场游戏即将要在这里开始了,”一个毫无疑问属于志愿者的声音喊道,“我看到好像有几个没有受邀请的……唔,算了,所有在这家商场内的进化者,都是下一局玩家。” 1424 见缝插针林三酒 1424 就在林三酒一愣神的时候,站在货架另一头的斯巴安突然一抬手,一道雪亮白光就直直切向了她的面门——斯巴安真正全力以赴的时候,他的战力几乎到达了一种叫人无法理解的程度;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直到白光贴着她的耳朵擦了过去,她才意识到斯巴安对她发动了攻击。 时间仿佛都放缓了。 在漫长且难以理解的半秒钟后,她听见了身旁一声小小的、爆裂似的声响。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斯巴安的攻击对象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什么东西。 她慢慢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从货架上瓶瓶罐罐之间伸出来的一张脸。 假如那张脸还会呼吸的话,那么它喷出的热气都已经可以打在林三酒的脸上了。但是,即使没有斯巴安那一击,她也不觉得这张脸上还会有任何呼吸——它的下方确实还有一条抻得长长的、连筋都绷起来了的脖子;而它与正常人的相似程度也就到此为止了,在货架上没有可以容纳一具身体的空间。 就好像是由陶瓷打造的一样,那颗从货架上朝她伸出来的头,在她的目光中喀地一声碎裂成了数块,纷纷砸到了地板上。白骨,脑浆,黑发和红血之中,泡着一张因为柔软而还算完整的脸皮——林三酒连它到底是被什么打碎的都没看出来。 斯巴安已经冲到了她的身边,因为说不出话,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扶着她往旁边退了几步。 要不是自己就是倒霉的那个目标,林三酒几乎想要为那个女人鼓鼓掌。 对方不可能没听见志愿者的声音——老天,从听见志愿者的声音开始,到现在才过去了区区几秒而已——那个女人在意识到自己也一起被包括进了游戏里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吃惊,而是抓住了林三酒二人吃惊的时候,迅速对他们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假如斯巴安反应慢了半个眨眼的瞬间,她就会被那张脸撞上——她不知道那张脸能对她怎么样,但她挺庆幸自己不用发现这个答案了——等她受了一击的时候,斯巴安必然会被分神;在他被分神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可以对她真正的目标下手了。 “你没事吧?”林三酒赶紧上下检查了他一遍,见他摇了摇头,看起来也没有少什么东西,这才呼了口气。“我们最好别再分开了,”她轻声对他说道,同时打开了【意识力扫描】。 那个女人已经融入了这个环境里,【意识力扫描】是否还能起作用,也是未知数;但她好歹要试试。 对刚才冲突似乎一无所知的志愿者,这时又在商场另一头继续大声说道:“请商场里的所有人尽快走到大门口这里来会合!不好意思,你们现在已经没有拒绝或退出的资格了噢。” 林三酒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行吧,看起来要和他们的追杀者一起进入这个游戏了。 往商场大门走去的过程中,二人的神经都绷得极紧。每一道货架形成的走道、角落里,都仿佛游荡着窥视他们的影子;林三酒几乎能确信自己在两盒洗衣粉之间的缝隙里看见了一双眼睛,只是再一定睛,洗衣粉还是洗衣粉,货架还是货架。 ……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被那些从货架里伸出来的人类肢体碰上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总觉得那些手臂,脸和眼睛,仿佛都带着一种近乎饥渴的执着想要碰到她。 斯巴安沉默地走在她的身边;他存在的地方就是一块绝对安全的领域,她清楚不会有任何危险能从左边靠近。怀着这个认知,她将【意识力扫描】一遍遍地划过身边每一丝缝隙——不论从任何角度上来说,她都想要竭尽全力地为斯巴安提供同样的安全感。 “欢迎欢迎,”一个同样装束的志愿者正站在大门口,老远就朝他们挥了挥手,“请来这边集合!” 能看出来,他已经尽量在把自己往志愿者的角色里挤了;但和之前的志愿者相比,这一位的态度、语气都散漫随意了不少。在他身后只站了三个进化者,他们脸上都多多少少带着戒备惊疑之色,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尤其是斯巴安。 “你们稍等一下,”志愿者拍了拍身旁一个自助结账台,忽然抬起声音说:“还有一个没到呢。” 这话显然是说给最后那一个女人听的。 众人沉默地等了一会儿,在一层层林立在天花板下的货架之间,始终没有浮现出那个女人的影子。 难道她是仗着天时地利,打算硬撑着不出来? “这不是给我的工作造成困难吗,”志愿者嘀咕着抱怨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看了看。“啊,原来是这样的能力啊……”他看着那张纸条,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有底气不出来呢。” 林三酒一个激灵,赶紧一大步凑上去,小声问道:“请问,是什么能力?” 那志愿者转过头,从面具后瞥了她一眼,迅速把纸条重新叠好了。 “能给我一个提示吗?我挺好奇的。”林三酒尽量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不违反游戏规则吧?” “那也不行,”志愿者以手背朝她赶了赶,示意她重新站回参加游戏的倒霉蛋群体里去。“告诉你的话,就可能会给你一个不公平的优势……” 或许是不高兴那个女人迟迟未出现,他想了想,补了一句:“我只能说,叫她走出来,就跟挤脸上痘痘一样讨厌。” 从来不生痘痘的林三酒一副听懂了的样子,点点头站了回去。斯巴安好像有点忍俊不禁,可惜笑也笑不出声,说也说不出来——也不想想她这通忙活是因为谁。 “好吧,非逼我挤痘痘。”那志愿者嘟哝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笔,蹭蹭在纸条上写了一大段字;林三酒伸长脖子望着远处的货架,一边等那个女人被“挤”出来,一边在脑海中悄悄问道:“看见了吗?” “看见了。”意老师答道。 1425 林三酒的痘痘 1425 林三酒好不容易偷来的惊鸿一瞥,在过了几秒之后,终于重新被意老师抽出来、放大了,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脑海中。虽然她刚才动作快,那志愿者却也反应不慢,所以她只瞥见了那纸条的上半部分,正好详细介绍了那个女人的主要进化能力——在那一大段能力解说下方,她看见的最后一行,恰好是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弱点:”。 至于“弱点:”后面究竟写了什么,那就只有志愿者才知道了。 “也算不错了,”鉴于斯巴安不能说话,她只好自言自语,一个人补完了两个人的对话:“起码我们知道她的能力细节了,是不是?” 斯巴安望着她眨了眨眼睛,睫毛颤动之下,好像阳光形成的金影落进了绿湖里。林三酒不大适应这个温顺得像小羊羔一样的斯巴安,清了一下嗓子,小声地把能力描述告诉了他。 【万物之灵】 古人相信万物皆有灵,这种信念到了今时今日自然已经不再有追随者了。但是一种信念缺乏追随者,可不代表它就不是真的——至少在本能力拥有者看来,万物确实是有灵的,或者说,万物“可以有灵”。 当本能力在某一处环境中发动的时候,它所覆盖的一定区域内的所有物质(气体和生物除外),都会拥有一个共同的“神灵”,即是能力者本人。能力者可以成为环境中的每一种物质;而每一种物质也可以都是能力者,物质层面上的区分将不再具有意义。比方说,能力者可以同时存在于某片森林的每一片叶子中,而不必困于人形。 能力者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对物质作出性态上的改变。蒙在一个人身上的被子,或许会在半夜时分忽然一层层张开,露出一个人形大洞;原本冰凉的河水,也可以在人即将踏进去的那一刻升温成滚烫的沸水。一旦掌握了能力诀窍,这种像捏橡皮泥一样的乐趣几乎是无穷的——当然,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要求和限制;必须要先熟悉某处环境,才能进一步发挥本能力,或许也是它的不足之一。 “所以,接下来我们得提防着环境改变……”林三酒斟酌着说,“怪不得刚才我们找不到她的位置,原来这片商场里几乎全都是她。所以她不出来,连志愿者都觉得不好办。那她没有通过改变环境来攻击我们,或许是因为她还不够熟悉这个商场吧?” 斯巴安又点了一下头,金发从他耳朵旁边滑下来,落在下巴旁边。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剪过头发了,只是松松散散地扎在脑后;林三酒伸手帮他将头发拢到了耳朵后,等自己收回手了,才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他只是没了嗓音,行动能力依旧无损,用不着她像个老妈子似的照料他——她就是忍不住罢了。 “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体部位,可能是她的另一个能力,”林三酒叹口气说,“可惜那志愿者手里的纸条上没写。” 说到志愿者,后者此刻仍旧在那张纸条上奋笔疾书;他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好像在看纸条给了他一个什么回应。随着他“沙沙”的书写声,从商场后方里逐渐浮起了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杂音;各种各样能发出声音的物件好像都在一起发出声响,以至于谁都难以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声响。 另外几个进化者都带了几分紧张,彼此看了好几眼。一看既知他们互相之间也都不认识,其中一个黑皮肤、大眼睛的年轻男生,还鼓起勇气问了斯巴安一句:“那个,他要逼出来的人,是你们的熟人吗?” 斯巴安一怔,立刻朝林三酒求助似的看了一眼。 “不是,我们根本与她素不相识。”林三酒代替他答道,“我怀疑她是专门蹲在游戏场地里,埋伏偷袭别人的。” 不管接下来这个游戏要怎么玩,她能多给那女人挖几个坑,就得多挖几个坑。 “志愿者说挤痘痘……又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那黑皮肤的年轻男生可能是看她好说话,又问道。 “那你们可得小心了,”林三酒巴不得能将那个女人的能力细节全部一一抖出来——接下来愿意对付她的人、能够对付她的人越多,自然是越好的。“我们刚才已经交过一次手了……” 她将货架之间探出的人体、那女人是如何溶于整个环境、又是如何可以夺走人的一部分……都统统讲了一遍;她只嫌自己还讲得不够细,正在搜索记忆寻找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时候,忽然只听那志愿者笑了一声“好了!”——众人纷纷一抬头,正好看见两排货架打开了。 这一幕确实很古怪。货架与货架之间,明明原本就有充足的空间供人通行;可是在这一刻,林三酒却分明觉得货架之间有什么东西,像是不慎吞进了沙粒的软体动物一样,重新又将它吞下去的东西给吐了出来——那个女人简直是从影子里被硬生生地挤出来的,踉跄几步,在志愿者对面不远处站住了,面色难得地浮起了几分惊异。 “我都说了嘛,你已经没有不参加的权利了。”志愿者见她被挤出来了,自己好像挺高兴,说:“怎么样,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介绍游戏了吧?” “我必须要参加?”那个女人可能是做“神灵”做惯了,一时还接受不了自己接下来这么亲民的角色,望着几个进化者问道:“和这些人一起?” 被称为“这些人”的进化者们,都不大高兴的样子。 “是的,”志愿者搓搓手,说道:“在这一场商场游戏里,你们六个人将会被分为两组。” 林三酒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安。 “你叫林三酒是吧,”那志愿者回头瞥了她一眼,指了指那个女人说:“她是梵和,还有这一位陈汉武,你们三个一组。” 1426 商场游戏 1426 各种生存游戏,林三酒已经参加过不知多少场了;不论是多困难的,她也都见识过——只是她唯独没有料到,有朝一日她会暗暗做好心理准备,要在保住自己一命的前提下输掉游戏。 被分为两组的进化者,按指示站在了志愿者的两边。梵和自然不必说了,陈汉武就是刚才问话的那一个黑皮肤男生——他显然因为自己和“埋伏偷袭者”被分成了一组而生出了戒备,站得都远远的。而斯巴安正好和两个女孩子分配成了一组,这简直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虽然林三酒一时有点决定不了到底谁是老鼠谁是米缸。 失去声音又失去同伴的斯巴安,好像是人生里头一次这么茫然。他对梵和视而不见,反倒是隔着志愿者不断朝林三酒投来一眼又一眼;两个女队员向他搭话的时候,他就瞧着更无助了,只能朝她们回以微笑——那两个女孩子似乎非常吃这一套。 那个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志愿者,似乎对自己的分组结果很满意,笑着说:“那现在我们就来介绍一下游戏规则吧。都别丧气啊,谁叫你们都没有成功阻止新游戏发布会呢。” 所谓阻止新游戏发布会,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水中捞月一样,因此除了那叫梵和的女人之外,谁听了都没多大反应。林三酒看着梵和追问了几句,一副聚精会神记下了必要讯息的样子,自然是一个字都不肯提醒她的。 她现在已经够憋气的了。 “大家都有收纳道具吧?”志愿者看了一圈,问道:“没有收纳道具的也有裤兜吧?你们现在在自己能装东西的地方找一找——” 林三酒束着双手一动不动,两眼紧盯着梵和,就等着瞧她打算从哪里掏出一个收纳道具来;梵和原本正要动,瞥了她一眼,硬生生忍住了。 “在这些地方,你们会发现一张纸条,纸条上列明了一系列商品。”志愿者继续说道,“这张纸条上写着的,就是你们的……你们俩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动?” 陈汉武正脱下了自己的一只鞋,像倒沙子一样往外磕它,闻言看了一下两个队友,自己也犹豫着不动了。 “都开始找啊,”志愿者啪啪拍了一下手,催促道:“快点,干嘛每一步都要我逼着你们才肯动?老被我威胁很有意思吗?” 梵和似乎想起了刚才被“挤出来”的经历,又瞥了林三酒一眼,才慢慢将手伸入了怀中。尽管双方已经打过照面了,但直到她被挤出来以后,林三酒才总算看清楚,原来梵和穿着一件宽松的交襟外衣,样式十分特殊,似乎衣兜都是缝在里头的。 她在怀里翻了几下,但似乎一时翻不到志愿者所说的纸条,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忽然笑了。 “你看见我的容纳道具又能怎么样呢,”她像是想通了似的摇了摇头,说:“要找突破口的话,你根本没找对地方。” 林三酒没作声,看着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小片由细铜丝拧成的网格。 容纳道具林三酒看得多了,陈汉武那种藏在鞋垫里的也不能叫她眉头动一动;只是这看起来孤零零空荡荡一片的铜丝网,还真让人看不出来它怎么才能装东西。梵和举起铜丝网,目光从一个个网格上扫了过去,在看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噢”了一声,伸出白皙细长的尾指,探入那个网格里往外一勾——她的手指没有从另一端伸出来,反而消失在了空气里——从网格中央什么也不存在的空气里,她勾出了一张纸卷。 林三酒这才慢吞吞地低头检查起了自己的卡片库。 就像所有游戏一样,这个商场游戏也是有人设计出来的。如果这张纸是游戏中必需道具的话,那么完全可以由志愿者发给他们,而不是让他们去自己的收纳道具里翻……何必绕这一道路呢? 她还没有想出答案,却先意识到了自己的卡片库中什么也没有多出来。那一头,陈汉武已经从鞋子里磕出了一个同样的纸卷;她又翻了一次卡片库,仍然没有发现。 因为有【扁平世界】,林三酒几乎从来不用收纳道具。她想起自己好像不知道从谁身上夺来过一条裤子,似乎就是个收纳道具,赶紧解除卡片化找了找,还是没有——最终在志愿者的提醒下,她在自己的裤兜里找着了。 奇怪了,为什么不放在【扁平世界】里?放纸条的地方,也有个选择标准么? 她一边想,一边看了看对面。斯巴安是从自己战斗腰带上一只黑色袋子里找出纸卷的,而那个短发圆脸的姑娘,打开了脖子上一个可以装照片的项链;最后一个生了一双狐狸眼的年轻女人,四下看了看,才以手遮掩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好像是从口中抽出了那个纸卷。 “看到了吗?每张纸条上都写了一系列商品,那就是你们的购物清单了。每个人的购物清单可能都不一样。”志愿者也拿出了一个示范用的纸卷,打开来指着它讲道:“在看清单之前,你们先看清单上方,有一个字母加数字……比方说,a1—a5,看见了吧?这个是商场货架的序号。” 林三酒果然在自己的纸条上发现了“b1—b5”的字样。 “分配给你的货架序号,就是你的根据地。每个人的根据地都是五个货架的范围,具体在哪里则是随机分配的。也就是说,即使同组,也未必会挨得很近。”志愿者看了看林三酒这一组,说道:“游戏的大原则,就是要在尽量使自己这一组人凑齐购物清单上物品的同时,阻止另外一组凑齐物品。每一张清单上的每一个物品,都在某个人的根据地里;其中有的可能在队友的根据地里,有的可能在竞争对手的根据地里。没有分配到玩家的货架上,肯定也就没有你们所需要的任何物品。需要注意的是,当你拿到你的清单物品时,你必须要把它放在你发现纸卷的地方,才算作有效。” 林三酒愣了愣。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清单第一个物品上,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兜。 “厨房用13l垃圾桶一个”。 这……她要输掉这场游戏,看来是必然的了? 1427 不如意事常八九,九十,两百七… 1427 在林三酒脸上流露出的愕然,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其他人的脸上也纷纷划了过去。“必须放在发现纸条的地方”——这句话就像天边飘来的乌云,将众人的脸色都遮得暗了一暗。她的目光转了一圈,仔细一想,这才意识到,在场众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的收纳容器能称得上大。 斯巴安战斗腰带上的侧袋就不必说了,那一看就不是特殊物品,而且也只有巴掌长;陈汉武的鞋垫子倒是蛮长,可是那样薄薄一层,就是开了口子能张开的程度也有限——更别提对面俩姑娘,一个的容器是项链吊坠,一个的容器是自己的嘴了。 就算特殊物品肚子里的容量是无限的,也得先把东西从开口里塞进去吧?以上这些容器,还不如这家商场里大部分的商品体积大。她不确定梵和的物品是怎么回事,但瞧她刚才以尾指勾出纸卷的样子,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包括梵和在内,众人一齐瞪视着那个志愿者,不约而同地质问道:“怎么放得进去?” “那就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志愿者耸耸肩,这个话题就算结束了,继续说道:“现在你们都知道在这个游戏里要干什么了,接下来请听我介绍一下规则。” 众人都安静下来。 “一,在游戏正式开始以后,商场内就会取消根据物品种类划分出来的区域。”志愿者抬手朝远处货架一比,说:“所有目标商品顺序都会被打乱,将会随机出现在各人领域中的货架或者商品柜里,出现规律就是没有规律。甚至就连货架序号都是随机的……比如我的领域是a1-a5,紧挨着我的却有可能是e23,和d6。” 这么说来,她要找垃圾桶也不能去厨房区域了——厨房区域根本不存在不说,垃圾桶都说不定跟皮鞋一起冻在冰箱里了。 林三酒一时仍旧是沿照“如何赢下这局游戏”的惯性思考的,愣了一愣才想起来,自己要存心输掉就压根不应该去找那个什么鬼垃圾桶。 “游戏开始以后,比方说,在场六个人中有五个人都需要拿到一个苹果,那整家商场里总共就只有五个苹果。在这五个真实苹果之外,你看见的其他苹果都是一些塑料或者纸板,充当背景的假物品……我再强调一次,所有目标物品,都在六个人的货架领域里,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他显然觉得这一点很重要,咬着字说道。 斯巴安忽然扬起眉毛,眼睛里微微一亮,仿佛祖母绿在灯光下闪烁起了湖水似的色泽。很显然,他被勾起了兴致。 “二,不能损坏商品,不能改变商品形态,除了把自己的目标物品放入容器之外,不能移动商品位置。”志愿者似乎看出了默不吭声的众人心里都转的是什么心思,笑着说道:“就算你碰巧知道对手队伍的目标物品是什么,你也不能毁了它、藏起它或者叫它隐形。还是那五个苹果的比方,哪怕你一口气发现了五个,你也只能拿走清单上允许你拿走的那一个。另外,如果你对自己的目标物品用上了缩小、压扁等等之类的手段,都将被视作没有拿到目标物品。” 这么说来,幸好她一门心思打算输掉游戏了,林三酒心想。否则不能把物品卡片化,她得怎么把13l的垃圾桶塞进自己的裤兜里去?看见了别人的目标物品不能动,好像倒是没有那么关键——毕竟谁都不知道别人的目标物品是什么。 这一条规则似乎对他们接下来的游戏影响更大一些,众人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儿,那志愿者才打断了他们的思绪:“第三点,是针对这个游戏输家的惩罚。” 六双眼睛都朝他迎了上去。 “游戏结束后,所有人都必须在第一时间离开本商场。在购物游戏中输掉的那一方,将在离开商场之后……”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变成‘摇钱树’。” “什么?”那个狐狸眼睛的姑娘忍不住脱口而出。 “顾名思义,一摇就会往下掉钱嘛。”志愿者笑了两声,说:“输家将会失去对自己的一切资源的掌控权——能力、物品、金钱,甚至比如说你这个人的优点在于思维敏捷,或者感官敏锐,这些优点也都算作在资源范畴之内。失去掌控权的时间长达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任何人只要冲撞你冲撞得足够重,这些资源就会从你身上掉下来,落进那个人的手里。”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 “……啊?”陈汉武有点儿傻了。“不,我听见了,也听明白了,”他瞪着眼睛,喃喃地说:“……什么?” “就是这样的。”志愿者说道,“三分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输家幸运的话,或许可以在这三分钟之内冲出停车场,逃进城市内躲过去。” 林三酒恍然想起来,这家商场是被一大片一大片停车场包围起来的。输家赢家要同时离开商场,而外面又那么空旷……建筑外表上蒙的黑色血迹,停车产里的冲突痕迹,现在终于有了解释。 她看了一眼斯巴安,二人目光对上了。 林三酒冲他微微一笑。 变成“摇钱树”的下场,确实让她条件反射式地心里紧了一紧;抬眼再看看斯巴安,她的呼吸就重新松缓下来了。她想要输掉这场游戏的决心,反而比刚才更坚决了——他们有机会去掉梵和的爪牙,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唯一叫她有些顾虑的是,这样一来,她有可能把陈汉武给连累了。或许斯巴安可以保护他…… “注意,”志愿者从她脸上扫过一眼,好像想到了她的心思似的,忽然扬声说道:“由于这一局游戏的特殊情况,为求公平起见,取胜规则有一点小小的改动。” 林三酒朝他慢慢转过了头。 “原本的规则是,一队中若有一人未能达成目标,则算整队都输掉游戏。若是双方都有人未能达成目标,则继续进入下一局。但是现在嘛……鉴于你们的情况,这个规则暂时作废了。” 这完完全全就是为了防着她故意输掉才改规则的吧? “同一队人之间的物品清单,现在是共享状态的了。你们如果现在打开自己的清单,就会发现单子下方多出了另外两名队友的目标清单。”志愿者一边说,一边又掏出纸条来,刷刷写了一段文字。“每个人都有5件目标物品,每个队就是15件。游戏时长为一小时;当游戏结束的时候,哪个队伍取得的物品数量多,哪一个队伍就是赢家。” 梵和轻轻地笑了一笑,声音低不可闻。她转头看了看陈汉武,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接下来,我们就要通力合作了,请多指教。” 1428 脱人裤者终被人脱裤 1428 “好了,那么游戏规则就介绍到这里,接下来——” 在志愿者一句话没说完的时候,梵和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平和轻柔,却像风吹上了枝叶,由不得那志愿者的话不被吹开、为她自己将要说的话让路。“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大家都朝她转过了眼睛。梵和双手交握在身前,面色匀净、目光低垂,安安静静地说:“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我领到了命令,要缉拿在场斯巴安和林三酒二人。现在林三酒与我被分到了同一组,我有理由怀疑她不会愿意与我配合。假如我要的物品出现在了她的货架上,她却不肯给我,或者有意将物品形态改变,那我该怎么办呢?这就是游戏的漏洞了。” 林三酒不看都能感觉到,陈汉武唰地一下冲她拧过了头。 老实说,梵和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蹲守埋伏其他玩家、趁机偷袭抢夺的豺狼进化者。不光是因为她那张脸——她那张脸也是清清静静、与人无争的样子——还因为进化者都能多多少少察觉到其他人的战力;梵和的战力即使还比不上斯巴安,却也绝对算是十二界一流的水平了。这种级别的白鲸,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埋伏偷袭路上的小虾鱼;不管她要什么,十二界都不缺愿意提供给她的人。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的说法与梵和一对比,就显得她的那番话十分站不住脚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让别人心里可能仍然对梵和还存有几分狐疑吧。 “如果你的队友存心要你输,那么我也没法通过游戏规则来防止这一点。”志愿者挥了挥手,说:“不过你大可不必过于担心。你们需要的东西会分布在六个货架区域之中,落在某一个人区域里的不会有多少。再说,既然你有这种担心了,要做一些事前预防也不难嘛。” 梵和微微展开了一个笑容。“我明白了。” 恐怕她原本也没有指望那个志愿者能做点儿什么,她是为了更进一步地把陈汉武争取到她那一边去;毕竟在这个游戏里,战力高低是次要的,能寻找物品的人手才是最紧要的。 林三酒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头,与斯巴安对视了一眼——后者似乎正在思考,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真希望自己和斯巴安能更有默契一点;她根本不明白他是在对什么事情摇头。 “好了,”志愿者举起一只套着白手套的手,说:“游戏现在开始,祝大家游戏愉快!” “我们走,” 对面的那个狐狸眼姑娘,朝自己的两个队友叫了一声之后,抢先冲入了远处货架之间;那个圆脸女孩反应不慢,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紧紧跟了上去,还没忘了招呼斯巴安一声——斯巴安最后扫了一眼林三酒,尽管很是有点不大放心,最终也还是跟着去了。他们这队人之间没有嫌隙,大家的目标都是共同的,大可以先检查一遍自己的货架,然后互通有无。再瞧林三酒这一队,就不免有点尴尬了。 “你走吧,”梵和仍旧站得好像一尊佛似的,朝林三酒说。“我们目的不同,不必非要待在一起。” 陈汉武不大好意思地扭过头去,装作在欣赏收银台货架上的一条巧克力。在游戏开始以后,非目标物品仍旧保持了原样;只不过原本放小零食的货架上,现在除了那一条巧克力还在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堆满了五条装男士内裤、辣椒酱、衣架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随机得很。 “你们这是要流放我啊?”林三酒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想变成摇钱树么?就算我和斯巴安是朋友,不会对彼此下手,我也希望我是那个赢家啊。由我来保护他不受攻击,总比把我自己交给别人来保护强得多,是不是?你用不着多心,我会和你们一起寻找目标物品的。” 陈汉武立刻说:“好像有道理。” 梵和微微一笑。“厨房用13l垃圾桶一个,黄油朗姆酒味咖啡粉450g一包,现烤苹果派三只装,a4文件夹一本,和……噢,铁锤一把。你自己应该已经都记住了吧?” 这是林三酒的购物清单,显然刚才梵和只扫了一眼就记住了——她一边疑惑着对方是什么意思,一边点了点头。 “既然你想加入我们一起找,”梵和仍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也不能拦着你。我提出两个条件,你答应了,我们就一起找,如何?” 林三酒“噢?”了一声。现在斯巴安不在旁边,少了一个特别会动脑子的,有点让她心里打鼓。 “首先,把你的清单交给我们,并且你自己一眼也不能看。”梵和一口一个“我们”,连陈汉武好像都渐渐习惯了和她一边的事实——“其次,把你的裤子脱下来。” 林三酒觉得自己可能没听清楚。 “什么?”陈汉武先直起了脖子,仿佛一只受了惊的鹅。“她的裤、裤子?” “别担心,”梵和摆了摆手,笑道:“你的纸卷是从裤兜里找到的,对吧?也就是说,以上五件物品必须全部放进你那条裤子的右裤兜里,才能算作成功找到。你把这条裤子交给我,若是你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品,就也交给我,由我来想办法把它塞进裤兜里。这样一来……” 林三酒明白了。 她从刚才看过自己的购物清单之后,一直还没有机会看第二次,自然不知道另外二人的目标物品都有哪些;如果在不看清单的前提下把纸卷交出去,那么她就算是存心要做绊脚石,最多也只能毁掉自己的五件物品——可是谁能保证她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抢在别人之前,从茫茫货架之中准确找到自己需要的所有物品? 有了她的裤子,若是另外二人看见了她的目标物品,他们根本不必再冒险把东西交回给她。这同时也是一个对她的测试:假如在游戏过程中,林三酒一直不上交自己的目标物品,那么梵和与陈汉武二人自然也就有理由认为她仍然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怎么样?”梵和抬眼看了看远处货架,“我们时间不多,已经晚了对方一步了。” “我没有不同意的余地吧?”林三酒轻轻呼了口气,“我同意的话,我就得交出购物清单。可是我如果不同意的话,你也绝对不会放我拿着你们的目标物品讯息不管……你刚才让我先走,是打算等我松懈了防备再动手吗?” 梵和仍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没有作答。 要是横竖都帮不上斯巴安的话,不如干脆打一场,带着购物清单走了算了,林三酒满肚子憋气地想。陈汉武一看就好对付,主要是梵和…… “快点,”梵和催促了她一句。 林三酒冷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忽然盯着对面二人愣住了。 准确来说,她是看见了对面二人的背后——她反应极快,即使在吃了一惊的时候,她也立即就转开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低下了头。无论是梵和还是陈汉武,都对自己的身后毫无察觉。 这也对……就算梵和的能力可以让她融入这家商场,她也未必会对身后某一个物品特别留心。 毕竟这家商场里,到处都是各种物品。只要斯巴安的神婆不说话,无论以任何手段探测,那儿都像是一个人也没有——不,本来就是一个人也没有。 在林三酒挪开目光之前,她已经看清楚了:那神婆幽幽地从二人身后货架旁探出了身子,冲她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她听见自己说。 1429 神婆别人者终被别人神婆 1429 看开一点,裤子这玩意嘛,有穿就有脱,是不是? 林三酒自我安慰了一句,正要解开野战裤的皮带,抬头看了梵和一眼。陈汉武早就避嫌躲到另一边去了,把脑袋都埋进了收银台下头;梵和仍旧一脸清净地束手瞧着她,丝毫没有转过身去的意思。 “你要看着我脱吗?”林三酒求证道。 “是啊。”梵和理所当然地说。 行吧。她也没天真到会以为对方能让她围块布,或者进洗手间里去换——这家商场别看已经变成了末日游戏场,过去的设施倒还是正常运转的,什么洗手间、保安室都完好,可惜梵和不放她去。 偏偏梵和还补充了一句:“我看你脱有什么关系,你看我脱才不合适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三酒瞪了她一眼,解开皮带和扣子,把脱下的野战裤一脚踢了出去。“纸卷还在里面,我没拿出来看过。” 梵和低头瞧瞧那裤子,伸出两根手指将它捻了起来,检查了一下右边裤兜里的购物清单,总算满意了。同样的野战裤,礼包恐怕给林三酒准备了一百条;她掏出一条同样款式的,在二十秒之内,看上去又好像是一个正经人了。 她系好腰带,扫了一眼——神婆倒是机灵,早就不知道缩到哪儿去了。 “好,我们走吧,”梵和招呼了陈汉武一声,后者从收银台后伸出了一颗脑袋。“我们已经耽误太久了。” 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冲入了货架之间的走道里。那个志愿者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夸张;林三酒抬头一扫,发现所有的货架序号全都乱了。她原本以为自己的领域是b1-b5,那么这五个货架有可能是挨在一块儿的,是混乱中的一小片秩序,现在一看,她想得未免过于天真了。d9挨着a1,h12连着b7放眼望去,没有哪两个序号是应该摆在一起的。 神婆点头,肯定是斯巴安的意思;可斯巴安为什么要让她答应这么苛刻的条件?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汉武简直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正好朝梵和问道。 梵和跑动起来的时候,脚步轻得简直就像是羽毛打在风里;林三酒十分肯定她是压制了速度的,否则恐怕在几个眨眼的工夫里,她就能冲到商场另一头去。梵和闻言轻轻冷笑了一下,气息平稳地说:“这个游戏的策略无非就是在自己搜集物品的同时,阻拦对手获得物品。对方已经占了一步先机,我们要阻拦他们是来不及了,他们要阻拦我们倒是很容易。” 陈汉武登时蹦起了一脸焦急之色。“怎么呢?” “他们只要派出一个人拦住我们的路就行了。” 几乎就在梵和这一句话出口的瞬间,地板好像猛然化作了起伏咆哮的海浪,将三个人高高地扔进了半空里去。林三酒措手不及,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排排货架已经在她脚下了;货架所立之处都仍旧稳稳当当,唯独走道像是要极力挣脱引力束缚一样,像从地面喷射而出的暴雨一样轰然冲入了半空。 从无数碎砖和水泥所形成的高高海浪之间,慢慢走出来了一个金发的笔挺人影。 “分散开,”梵和在半空中竟能及时稳住身子,好像被钉在了空气里,喊道:“各自去找,林三酒,你去东边!” 这是要把她和斯巴安尽量分开。 正忙着自由落体的林三酒,一脚蹬在了附近一只货架上,力道将大多数堆在顶层的商品都纷纷蹬了出去,散花一样落在地上。走道上简直如同火山爆发一样,震得整栋商场都摇摇欲坠、粉尘簇簇,她不敢落在走道里——即使出手攻击的人是斯巴安,她也不敢冒险;很显然,斯巴安这一击并没有含蓄,他知道林三酒是有能力自保的。 “那我走了!”林三酒扔下一句话,目光遥遥从斯巴安身上一扫,转身就朝东边冲了出去。后者一眼也没有看她,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他的金发散开了,被急冲直上的碎片海浪所卷起的风势吹得纷飞飘摇,就像刚刚从地底徐徐升起的一尊神像。 在又一次回眸时,她远远瞧见陈汉武的影子也带着仓皇朝另一边冲了出去。梵和仍旧固守在了原位,好像打算与斯巴安硬碰硬地对抗一次——即使她是敌人,林三酒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这份胆气。 收回心神,林三酒一边飞快地跑,一边在货架之间不断扫视。 梵和计划得很周到,可惜她不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与斯巴安私下见面。 商场货架大概足有数百个,六个玩家的一共三十个货架放在商场中,就如同水滴落进了河里。她这一路上将【意识力扫描】放至最大,把能够囊括进扫描范围的货架都囊括进来了,却没有看见b1-b5之中的任何一个。 身后斯巴安与梵和对抗之处,忽然破开了一声响——像是表皮微微绽开时那样轻微的动静,却被某种极不自然的力量震入了耳里——随着那一声响入了耳,林三酒猛然只觉自己浑身皮肤都要跟着一起绽裂开了;她忍不住低低地痛呼了一声,脚下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从货架后蓦然伸出一只枯瘦人手,一把揪住了她的后背衣服。 “这里,”神婆略带一丝嘶哑的声音,在林三酒正要反手回击的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她急忙稳住心神,在剧烈的喘息之中,又一次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皮肤没有裂开,她仍然还完整。 那是谁的攻击?离得这么远,受到的余波冲击已经这么强烈了 “还记得我吗?”神婆忽然朝她凑过头来,脑袋上包缠着的印染布条上的一圈小金片,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斯巴安不能说话,所以他叫我来作他的声带,把他要说的话告诉你。” 林三酒点了点头,忍不住想起了画师。同样都是和真人几乎无异的人形特殊物品,却也像真人一样彼此差距得这么大。 “他对未来有一个计划,将引导你们二人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答案躺在你自己手上的文字里,胜利的结果,就身处于你以为不是的是之中。”神婆板起面孔,严肃地说。 林三酒傻了眼。 “你你只能以这种方式讲话吗?” 1430 第一个突破 这神婆嘴巴倒是叭叭地挺会说,可是有什么用啊? 林三酒都快让这个特殊物品给气笑了,觉得自己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斯巴安不大喜欢它。 “我听不懂,你把你的意思再用人话说一次,” 她知道自己没有站在原地和神婆聊天的奢侈——虽然梵和正在与斯巴安战斗,但她的战力还不足以让她正面迎击斯巴安,想来这一场战斗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在给队友争取到了余裕之后,梵和就该撤退了。到时候,她很有可能会再次施展出那个什么万物之灵的能力,使整个商场都变成她的能力领域;林三酒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正在与斯巴安的代言人说话。“我要找我的货架,你边走边说。” 任何人只要没看见神婆,都会认为它只是一件物品。假如她用意识力把二人的声音包裹起来,那么即使梵和能监控整个商场的动静,或许她也能够瞒过梵和的耳目,不至于将后者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我预见到灵智之光将会一点点在你眼前打开,只要你愿意望向我所指示之处。”神婆看来是坚决不肯说人话了;它脚下不慢,迅速跟上了林三酒,一脑袋金片乱甩。“小心,前方等待你的是未知与不测——” 林三酒心中一紧,猛地急刹住了脚,【意识力扫描】勃然大涨,海浪一样扑向了前方货架之间,却尽数扑了个空。她刚一挑眉毛,只听神婆又说道:“假如你随着直觉行动的话。” 这玩意儿说话还大喘气?不光大喘气,还倒装句;不光倒装句,还——林三酒还不上来了,怒道:“你直白点说话!你什么意思,我不能去找我的货架吗?” 非等她猜得差不多了,神婆才终于“唔”了一声说:“你的脚步将会被茫茫白雾所吞噬……” “为什么?”林三酒话刚一出口,立刻举起手制止了它:“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真不知道斯巴安让你是干什么来的。” 神婆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我就不信我自己想不出来了,林三酒在心里暗道。从神婆刚才那番神神叨叨里,她至少已经掌握了几个信息点:1,对于如何使梵和输掉游戏,斯巴安已经有了一个策略;2,她手上有和这个策略相关的文字信息;3,她不能去找自己的货架。 文字……她从头到尾接触过的文字,只有那张购物清单而已,还被梵和给拿走了。 购物清单上有她们队伍三个人的物品列表,和她的货架编号……又是货架。 为什么她不能去找自己的货架呢?是怕梵和会跟着过来,在她的货架上找到他们这一队需要的东西吗?这好像有点儿没必要了。梵和很清楚她的货架都是哪些,就算她不找,梵和与陈汉武也不会不找的;她不去找自己的货架,除了暴露出自己屁股实际上是坐在哪一边的之外,没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这个鬼神婆的意思,并不是不让她找自己的货架——而是要先干点别的什么事? “什么叫我以为不是的是?”她将神婆拉进了以一条走道里,小声问道。远处隆隆的、仿佛要震碎了整个商场的声音,现在已经渐渐止歇了,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一场误会,一个错误,一份假装表现成真相的幻觉。”神婆像唱诗似的说,“或许是你以为,或许是他人以为,通向哪条路,就看你打开哪扇门。” 林三酒想问问它,揍它一顿算不算打开一扇门。 “反正这其中有个误会之类的东西,是不是?跟货架有关?”她知道神婆是不会好好说话的了,与其说是问它,到像是把它当成了一个回声板自言自语。“货架……产生误会……”她觉得自己似乎靠近了答案,却始终隔了一层,只好暂且放下这个疑惑,重新思考起为什么神婆不让她去找自己的货架。 原因当然是与梵和有关。梵和说过,对方占了一步先机,现在要来拦他们了……那时他们三人一起冲进了货架之中……等等,不对吧? 假如刚才他们是去找自己货架的,为什么梵和会示意三个人一起走?在货架如此分散的情况下,分开人手扩大搜索面才是更好的办法。斯巴安小队占了先机,先一步去找自己的货架了;双方一开始没有选择各自先拿下能拿的物品,而是由斯巴安迎上来拦击他们…… 这岂不是说明,刚才梵和根本就是冲着斯巴安小队去的吗? “她刚才是想要跟在斯巴安他们后面,找出他们的货架?”林三酒喃喃地说,心里已经雪亮了。就算在游戏中梵和的能力受到了影响,她对环境的敏感度也不是一般进化者可比的。 林三酒这一队的货架,由于他们自己还没开始找,斯巴安一队当然无从知道;但梵和跟上了斯巴安一队,却有可能已经拿到了对方货架的大概定位。这样的开局,对于梵和来说,当然是美妙得很。 “你让我不要找……不,你不是不让我找,你刚才分明是让我不要再往前走了。”林三酒突然笑了,“我来东边,是因为梵和叫我来的。假如我就顺势往前继续寻找我的货架……会发生什么?” 神婆矜持地、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你在黑暗里点起的火光,夹杂着他人手中之剑的银芒。” “我问你就是多余。”林三酒回了它一句,但神婆的话却慢慢沉进了脑子里。梵和让她来东边,除了要让她尽量远离斯巴安之外,如果还有别的目的呢?她自己被斯巴安拦下了,不能再继续跟进了;如果——如果这附近有斯巴安小队的成员,正在寻找他们的货架,甚至于说已经找到了,而她继续往前走,二者撞上了,那么难免不会发生冲突—— “她是想在自己察觉不到情况的时候,拿我来定位斯巴安小队的人?”林三酒总算全明白了,“所以你才说,我后面还有一把剑跟着!” “我不是这么说的,”神婆有点困扰的样子,“但是我很欣慰,你终于……” 不等它这一句话说完,从商场另一头猛地响起了一声撞击闷响。陈汉武的高声吼叫,高高地出回荡在了商场天花板下:“在这里!我看到她们一个人拿物品了!” 1431 林三酒过了把瘾 1431 等陈汉武的声音落下之后,林三酒不由有点儿焦躁地叹了一口气。 游戏刚开始时,她几乎是被一步一步推着走的,可以说得上一脑袋稀里糊涂;到现在她终于逐渐摸清楚了情况——如今斯巴安一方不知道梵和队的货架,可梵和队却发现了斯巴安队的货架,游戏一开始,斯巴安队就落入了劣势里。 再一想,刚才梵和与她谈判、逼她脱裤子时那副不急不忙的样子,恐怕前者是早就做好打算了:她就是要让斯巴安队先走一步,自己再从后头悄悄跟上,找出他们的货架。所以,她连斯巴安会来拦截她都预料到了;而她之所以选择与斯巴安硬碰硬,也是为了能够让队友——主要是陈汉武——追踪对方小队里其他成员的货架位置。 林三酒竟都没有留意到,梵和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与陈汉武商量好的。 她瞥了一眼神婆。 后者一脸毫无自觉的样子,正在把玩手里一颗水晶球,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作用还不如一块面包大。 它其实是可以正常说话的,林三酒听见过。或许要它重新好好说话,不是完全不可能…… “林三酒!”梵和高高的一声喊,激灵一下叫她回过了神。“到那边去!” 战斗结束了?她要到哪里去? 念头刚起,一道烟花就从远方货架之中脱壳而出,笔直射入了半空,炸开成了一片金红色的光雨。从烟花炸起的方向看,正是刚才陈汉武发声之处,在商场的另一头——也就是斯巴安小队的货架之一。 林三酒一时间摸不清梵和的算盘,干脆一把揪住了神婆的脖领子;手掌按上它皮肤的同一时间,刚刚发出一句“嗯?你要干——”的神婆,就乖乖地化作了一张卡片消失在了她手心里。 当她以高速扑向烟花燃起的地方时,她仰头一看,总算是明白梵和为什么叫她过去了。 天花板下,斯巴安金发飘散的影子正跨越过一道道货架顶端,像猎豹乘风跃过广袤大地,正朝着同一方向赶去。等她到了的时候,恰好成为促成这个僵局的最后一只支脚;梵和、陈汉武和斯巴安都站在走道里。听见她来了,梵和头也不转,低声一笑,说:“你来得挺快。我们两个拦住他,陈汉武去搜那只货架。” 斯巴安活动着脖颈,微微舔了一下嘴唇,笑了。他对女性一贯有礼温柔,哪怕对着梵和也不例外;只是他现在的温和就像是浮在冰面上的一层淡淡雾气,有一层雪凉的底色,疏远得处于飘散的边缘。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越过梵和,走向前方。 “他们的货架就是在这儿吗?”她这句话是朝陈汉武问的,但她仍旧与斯巴安四目相对。他的面容上一丝波纹也没有。 “右边这个,h7,”陈汉武站得离斯巴安最远,声音绷成了一条线。“我、我看见那个穿绿色上衣的女孩,从h7上拿了一包打印纸。她发现我时,转身就跑了……” 绿色上衣,就是那个圆脸姑娘。h7是斯巴安小队的货架领域之一,就意味着梵和小队的目标物品可能也会出现在这个货架上;然而梵和此时就在林三酒背后盯着她,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陈汉武无法搜索h7。 林三酒朝斯巴安冲上去的时候,是不遗余力的。 在她将半空撕扯出了一道越涌越急的漩涡时,她的每一条血管与神经都在不由自主地兴奋颤抖——梵和被扔到了一边,游戏被扔到了一边,眼前剩下的只有这个战力惊人的男人,一个她曾经暗暗想过要颠覆的高峰。爆发出来的,是理智几乎无法控制的、属于野兽般的战斗本能,她浑身的力量呼啸着想要汹涌而出,扑向他,撕扯他,承受他,对抗他。 在她的脑海深处一角里,通过意识力,她模模糊糊地知道,陈汉武也扑向了h7货架,飞快伸手将一件件的物品拨开、搜索——但她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在乎了。 假如她是一头母兽,那么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如何将利齿深深扎入斯巴安的身体里。 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面对一个强大于自己几倍的对手,却可以不惧后果、完全顺从于本能而畅快淋漓地战斗? 林三酒知道,自己被黑泽忌高度训练过的身体已经完全接过了主导权。她的心神像是化散开了,融入了手脚、肩膀、腰肢之间;她从未这样专注过,也从未这样空白过——她竟然有点理解了梵和的“万物之灵”状态。虽然二人没有商量过,但二人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肉体武斗的方式,放弃了能力和进化物品的威力;斯巴安丝毫没有对她留情,抓住了林三酒一个即将闪过的空隙,猛地一拳砸入了她的小腹里。她在紧急关头一拧身,卸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却仍旧挨上了令人眼前一黑的力道,当即踉跄着连跌了出去。 “咚”地一声,林三酒的后背狠狠地撞上另一边货架,刚才那种战斗欲望被痛苦一冲,总算清醒了点。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连平衡都没保持住,撞得那货架都歪了出去,滚落下来一地杂物;她倒在商品里“咝咝”地吸了几口凉气,一时动弹不得,抬眼瞧了瞧斯巴安。 金发男人微微喘息着,碧绿眼睛里的光芒亮得几乎能叫人窒息一般,锁骨、皮肤上还闪烁着一星一星的光泽。他与林三酒目光一碰,自己也像她一样没忍住,低下头不出声地笑了。 “我、我没找到,”陈汉武的一声报告,吸引了林三酒的注意力。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想必和斯巴安缠斗了不短一段时间,尽管她自己觉得好像没过几秒;在这段时间里,陈汉武都把h7货架找过了一遍,而且看起来一无所获。 “很正常,不是吗?”她平稳住了呼吸,仍旧坐在一地商品里,不急着站起来。“三十个货架,三十个物品。他们队的那个女孩已经拿走了一个了,再有一个的几率不高了吧。” 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这种瞎话。 她已经明白斯巴安刚才的那一步了。 因为林三酒撞翻的商品中,其中有一件,此刻就在她的后腰上,硬生生地硌着她。斯巴安选择把她打到这个方向上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现在后腰上,正抵着另外一包a4纸。 1432 斯巴安的陷阱 1432 在她撞歪那货架、撞掉了无数商品的时候,林三酒有一瞬间还以为,斯巴安是想让她知道,旁边的货架上还有另一件同样的目标物品。 等她倒在一地货品里,剧痛慢慢消散了一些之后,她才算是想明白了。 根据规则,假如h7货架确实是真正的斯巴安小队领域,那么被拿走的a4纸当然就是目标物品;可它如果是目标物品的话,她撞歪的c2货架上就万万不会出现一件一模一样的东西——因为目标物品只会出现在各队的领域里。在三十个货架的领域之外,所有目标物品的同类,若是有的话,也都只会是一些塑料或纸板做的模型。 从理论上来说,c2和h7固然有可能都是“货架领域”;就像两包a4纸都是目标物品一样。 但是很显然,c2不是梵和小队的领域——否则陈汉武早就发现了——它也不会是斯巴安小队的领域,不然斯巴安根本不会有意把她往这个方向击飞,叫她把c2货架上的东西都撞翻下来。 因为那个志愿者在介绍规则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能移动对手的商品位置。 这个“不能”可以是两个意思,一是“不允许”,二是“无法”。若是一,挪动了会有惩罚,那斯巴安自然不会有意害她;若是二,无法挪动,那么东西都已经被她撞翻了,也就不成立了。 可是,斯巴安是怎么确定到底是哪个意思的呢? 虽然仍旧有没想明白的地方,但林三酒能得出的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圆脸女孩拿走的a4纸,根本不是目标物品之一。毕竟这个游戏里虽然规定了,玩家不能拿走对手的目标物品,可一句也没说玩家不能拿走非目标物品——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斯巴安小队为什么要特意拿走一件非目标的普通物品,意图也就清清楚楚了。 “你们倒是打得挺卖力的。”梵和冷不丁的一句话,竟叫林三酒微微吃了一惊。她刚才全神贯注地战斗思考,一时没有去留意梵和也就算了;此刻她抬眼四下一望,发现自己居然找不着梵和的影子了——直到对方伸出手拍了拍h7货架,林三酒才蓦然意识到,她正一直站在眼前,就在h7货架边上。这说来好像是废话,梵和明明是长着一张人脸的;可是一眼望去,还真分不清她和旁边家庭装洗衣液的区别。 不用问,梵和肯定是在他们刚才战斗的时候,又发动了能力。怪不得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这条走道上就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甚至都从林三酒的意识里退场了。 她刚才没有袭击,没有再从斯巴安身上偷走更多的东西,是因为被游戏压制住了部分能力吗? 梵和冷冷地望着二人,冲林三酒问道:“怎么?你还不打算起来吗?你该去找货架了。” 林三酒装作扭到腰的样子,将手臂撑在身后,一掌按在了打印纸上。等它变作卡片消失之后,她才慢慢站了起来,同时还得注意控制自己的表情——她现在可绝对不能露出高兴的样子。 斯巴安的计划不错,梵和果然上当了。 她见斯巴安小队的人从h7货架上拿了东西就跑,自然就以为他们的货架领域中有一部分是h6到h10;她压根没想到斯巴安小队正在有意误导她。她接下来就会把一部分时间都浪费在那几个根本没有目标物品的普通货架上了。 等林三酒走到陈汉武身边的时候,梵和发话了。“你们两个先去搜索货架,有我拦着,他是追不上你们的。至于另外那两个女孩……若是遇见的话,你们应该对付得了吧?” “没问题,”那个绿衣圆脸女孩的落荒而逃,显然给了陈汉武很大的信心,他脚下一边往后退,一边喊道:“那我们去了!” 往后退的时候,林三酒回头瞥了一眼斯巴安,二人的目光越过梵和,在半空中遥遥一碰。他忽然垂下眼睛一笑,长长睫毛尖在灯光下闪出点点金泽。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但他的意思很清楚——就在梵和全神戒备的时候,他一转身,跃上了附近一个货架,仿佛海鸟划过水面一般,从连成一片的货架顶端上迅速消失了。 嗯,目的达到了,自然就该走了嘛。接下来该怎么让梵和尽量多浪费一点时间,林三酒觉得就是自己的工作了。 “现在的情况是1比0了,他们拿到了一件物品,我们还什么都没有。”梵和等他走远了,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赶上陈汉武和林三酒之后说道:“我们必须得加快动作。他们现在全部都在商场的另一半,正好与我们各自占据一边……你们注意到了吗?商场中央有一个货架,g2。以g2为分界线,我会守住前线,阻止他们派人过来,你们两个先把g2这条线后方的商场搜一遍。” “行,”陈汉武点点头,抬头在货架序号牌上扫了几眼——正在这个时候,梵和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你们只找h6到h10这几个货架。” “诶?”林三酒不由吃了一惊。她正想着怎么样才能多浪费掉梵和的时间呢,没想到梵和自己居然这么配合她工作。“为什么?” “我们刚才跟着他们,发现了他们的货架,他们现在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梵和瞥了她一眼,却更像是在朝陈汉武解释:“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远程监控的能力,但是就假设他们有吧。你们两个哪怕是遇到了自己的货架领域,也必须目不斜视地冲过去……只要记住了位置就行。我们自己的货架,就留到最后游戏快结束的时候再搜。”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苦。这样一来,斯巴安岂不是只能大海捞针了么? “陈汉武,”梵和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一点也不顾忌林三酒就在旁边站着,朝黑皮肤的男生吩咐道:“你要记住,你必须随时跟在她的身边,不能让她脱离你的视线半秒钟。” 1433 林三酒的才智 梵和头脑清楚,思维周密,要是她来监视林三酒,林三酒还真会有点儿难办。可现在要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是陈汉武——她一下子就来了信心。 忽悠不了梵和,她还忽悠不了陈汉武吗?这男生一看就年纪轻、经验少,连过去在文明社会养成的特质都还没有完全被末日世界洗掉;他听了梵和的命令,再面对林三酒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点儿不尴不尬的不好意思。 林三酒就喜欢这种薄面皮的人。 “那,咱们就一条条走道地找吧?”他们随着梵和来到了“前线”,以g2货架为起点,陈汉武指着最近一条走道说,“可惜从外头看不见深处的货架序号,还得走到尽头才行……”这个商场已经尽可能把序号摆在货架一端上最显眼的地方了;但是不深入走道、只从外头扫一眼的话,出于角度原因,仍旧看不见远处货架的序号。 林三酒十分友善地点点头,心里正盘算着应该怎么利用他一把。 当二人匆匆跑过了大半条走道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这一声咳简直像是给陈汉武上了发条似的,他的神色腾地一紧,拧过头来问道:“怎、怎么了?” “我和斯巴安是朋友,这你是知道的。”林三酒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量表现出了一副“隐隐的忧虑”,说道:“所以呢,我对他的一些手段也比较熟悉……他刚才一直在这个附近转悠,对吧,这就让我觉得有点不安。” 陈汉武咽了一下嗓子,问道:“为什么?” “他是兵工厂的,”当然,或许现在应该说兵工厂是他的了,“他有很多战斗道具,你可能都想不到。我知道他这一次出来,就带了很多陷阱……” “陷阱?”陈汉武急刹住了脚步,四下看了看。“什么样的陷阱?” “那就很多了,可以通过低频交流的纳米战斗单位,肉眼根本看不见,但可以铺满半条走道,人踩进去的话就会被立刻还原成碳基。还有能随机打乱你神经系统的一种地砖,”林三酒以余光观察着他的表情,信口胡说:“我亲眼见过,脑神经像面条一样从鼻孔里流出来……” 陈汉武半张开嘴,好像不敢相信她又不敢不相信她,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倒是有一个特殊物品,专门是探测陷阱用的。要是能用上,我也安心不少。”林三酒不等他回应,又说道:“当然了,你要是不放心就算了,反正我和斯巴安是朋友,我想他对我也不至于用上太狠的手段。” 她和斯巴安是朋友,陈汉武可不是。黑皮肤男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安之下,他反复问了几遍那是什么样的特殊物品、是否能真的防止他们踩入陷阱,总算在权衡之下,同意让林三酒把它拿出来了。 要让他先同意了第一步,才好叫他一步一步地上当。 等神婆再次被放回人世的时候,它原地转了两个圈,好像记忆还停留在被卡片化之前的那一秒;它上下摸了摸自己,见胳膊腿都还在,才抬起头、张开嘴:“我——” “我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聊天的。”林三酒抬手制止住它,“等你发现前方有斯巴安留下的陷阱时,你再告诉我。” 神婆的智力设定究竟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她也不敢肯定。神婆神色茫然了两秒,转头愣愣望着走道前方,好像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这个靠谱吗?”陈汉武狐疑地打量着它,“人形特殊物品挺贵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怎么好像有点……” “光靠它还不行。”林三酒悄悄捅了一下神婆后背,示意它往前迈步走路,伪装出一种它认为前方安全无虞可以正常通行的样子,这才说:“它发现了陷阱,然后呢?陷阱肯定在有效货架旁边,我们过不去,还是一样拿不到东西。我得配合另一项能力使用……” “什么能力?” 林三酒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们才刚认识,我觉得还不方便告诉你细节。我只能说,在对手使用上了某种物品的时候……唔,你明白就行。” 陈汉武显然被勾起了好奇心。“针对物品的啊……是能毁灭对方的物品?” “不,不,那太厉害了,不过……差不多吧,比那稍微弱一点。”林三酒变相鼓励着他的猜测。 “那……是使它失效?” “也不是完全失效,只是最关键的部分……”还差一点了,林三酒压下了焦急。快说吧,总不能让她把话塞进陈汉武嘴里去。 “噢,我明白了,”陈汉武恍然大悟,“你能让对方物品的核心功能失效。” 林三酒在心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颈部绷带下,【皮格马利翁项圈】开始渐渐地发起了热。这个玩意儿对于能力描述还很挑拣;要是旁人用的是疑问句,它还不肯起效的,幸亏陈汉武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 她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笑,活动了一下肩膀,一巴掌拍在了神婆的后背上。刚刚由【皮格马利翁项圈】赋予她的能力,登时被用在了神婆身上——后者一个激灵,猛地朝她一扭头时,能力效果已经发动了。 神婆的核心功能失效了。 “噢,前面这一整条走道都很安全,”林三酒回头对陈汉武说,“我们抓紧时间,加快一点速度。” 不等那男生有所回应,她就一把捞起了神婆的胳膊,拽着它就往前冲;陈汉武在后头喊了一声“喂!”,登时也急急地跟了上来。在迎面扑来的风声之中,林三酒每踏出一步,都有意将战斗靴重重地踏在地上,伴随着陈汉武在后方“等一等!”的叫声,一时间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这团混乱以外的声音了。 她压低了声音,在神婆的耳旁问道:“……不能预测未来了吧?不能当神婆了吧?” 神婆慌里慌张地摇了摇头。 “很好。现在,你把斯巴安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我听。” 1434 你以为梵和就傻吗 林三酒这个主意,她是在心里反复想过好几次的,当时实在看不出来哪里有毛病。斯巴安不能发声,但他仍然可以和自己的人形物品进行沟通,并且已经用某种手段把计划告诉给神婆听了——这一点,她刚才也和神婆确认过了。 只不过,他的计划涉及到了“未来”;而一旦涉及到了未来,神婆就会立刻发挥它的核心功效,也就是做个神婆,开始满嘴跑鬼话。那么,只要让神婆的这一部分功能失效,让它老老实实转述斯巴安的意思,不就成了吗? 真是,怎么想怎么完美。 她的计划是真的不错,神婆果然也按照她的命令,一个字不差地开始复述斯巴安的意思了。 可惜,林三酒忘了一件事。 “……she will try to have her territory of shelves rea hidden,”神婆被她揪着领子推着走,在后方陈汉武还没有赶上来的时候,小声说:“that is, of urse, till the end of the ga is near” “行了,你不用说了。”林三酒晃了它一下,觉得自己脑仁都疼。这还不如让它满嘴跑鬼话呢……神婆不仅发音标准,而且还真是一个字不差,连语气词都在;可惜她能听懂的部分,差不多也就是语气词了。 谁能想到都世界末日了还要学英语? 平常和斯巴安沟通得太顺畅,她竟然忘了对方一直用的是翻译器。 “你、你不要突然跑啊,”陈汉武在这个时候,也匆匆忙忙地赶了上来,他好像以为林三酒有什么后手,脸上尽是一片警惕:“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林三酒现在满心烦躁,还得压着性子应付他。“我不是没跑出你的视野之外吗?刚才那样慢慢走,多耽误时间?前方没陷阱,就可以走快点了。” 二人说着已经来到了这条走道尽头,在h12货架前掉了个头,眼前又展开了一条由两侧货架形成的长长走道。最先迎接他们的货架编号是b10,依然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既然斯巴安的信息根本解码不出来,那她现在只好靠自己动脑子了。林三酒一边走,一边悄悄把【意识力扫描】全都放在了身边陈汉武的身上:这个黑皮肤年轻男生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转头,每一次眨眼……都被意识力忠实地记录下来,连脸上偶尔浮起的细微纹路也都被清楚地在她脑海里放大了。 她在等。 她不知道梵和小队的另外十个货架领域是哪些编号,但陈汉武知道。就算梵和指示过他不要说,在突然见到货架编号的那一瞬间,陈汉武不太可能会丝毫不为所动——即使是经验再丰富、心气再沉着的进化者,乍然一惊的刹那,也难免会表现出该有的生理表征:瞳孔微微地放大,心脏咚咚一跳,或者是鼻子里低低的、却比往常稍重一点儿的一声吸气。她就在等着陈汉武露出迹象。 不过看起来,这条走道上是没有他们的目标货架了。 陈汉武呼吸平静地走完了一整条走道,还没忘了在普通货架上东张西望——他想得倒是挺好,假如碰巧在货架上看见了有塑料板做的某商品模型,那就能推断出目标物品是什么了;只可惜相对整个商场的货量而言,目标物品的数量实在太少,即使有模型也早就被淹没在了汪洋大海里,找了一半他就放弃了。 就在二人要继续转入下一条走道的时候,只听商场天花板下忽然回荡起了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陈汉武吃了一惊。 原来他在吃惊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脖子啊……林三酒看着意老师重放的细节,暗暗想道。“好像是对面小队传来的,”她抬起头,视线被高高的货架给挡住了。“你在这等着,我爬上去看看。” 商场另一半的天花板下,斯巴安熟悉的影子正高高地立在货架顶端。 他好像发现了刚刚露出一双眼睛的林三酒,微微一笑,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踩进了货架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商品里,货品不住在他脚下被压坏、被踩碎,或跌落进了走道里。金发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锁在梵和小队这一边,仿佛是心血来潮,要在货架顶部散步一样。 “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等她爬下来的时候,林三酒总算是对陈汉武说了一句实话。“可能是在监视我们这边的动静吧?” “或者在等着看谁先踩到他的陷阱,”陈汉武已经全盘相信了林三酒的胡话,闻言不太打得起精神。“啊,对了,那我们得通知一下梵和,让她……” 梵和哪里需要被人提醒呢。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二人身旁、前后、以及刚刚走过的两条货架区里,所有的商品就忽然一下全部浮了空——仿佛世间万物是被螺丝拧进万有引力中去的,忽然来了一股力量,把这些商品的螺丝给拧松了。它们徐徐飘浮进了半空,就像是从天花板上垂下了无数道曲奇、果酱、橄榄油、通心粉……等组成的帘幕;在林三酒愣愣的目光下,所有商品都缓缓被聚集到了g2货架上方,紧密地挤成了一堵墙,将斯巴安的身影和目光都遮住了。 “我这么做是很吃力的,”梵和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你们两个还不快点找?” 陈汉武如梦初醒,叫了林三酒一声,拔腿就继续往前跑。 林三酒却没动。 “怎么了?”陈汉武回头问道。 “梵和她……”林三酒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对,梵和怎么会全盘信任他们两个人,而不留一点后手呢?“她怎么……她怎么知道我们检查过的货架都有哪些?” “你什么意思?” “你看,”林三酒回手一指,他们来的方向上,空荡荡的铁架子上剩下的只有荒凉感。“她挪动的所有商品,都是我们确定过的普通货架上的东西。可是她那个能力,明明已经被志愿者压制住了……她是怎么看得到我们的?” 1435 首次失利 1435 不不,冷静一下想,不管梵和用的是什么办法,她应该都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然林三酒早就连底裤都暴露了。嗯,或许这个说法有点儿晚了。 “她交给你什么东西拿着了吗?”她向陈汉武问道。 “没有,”黑皮肤男生摇了摇头,“也许她有什么能监视场面的物品吧,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是一队的,对不对?” 林三酒逼着自己点了点头。对方显然没有理由分享她心里的压迫感;她长长呼了口气,让神婆在前头“领路”,自己跟在陈汉武身边,一半心思在屏障后面的斯巴安身上,一半心思在不知何处的梵和身上,几乎没有把多少注意力放在货架序号上——以至于当陈汉武轻轻“啊!”了一声的时候,她竟然还没意识到为什么。 “h6在这里,”黑皮肤男生激动起来了,“这是他们小队的货架领域!” 你觉得是就好。 林三酒应和了几句“真的,咱们快点找”之类的话,脚下却有意落后了两步,让陈汉武先扑到了h6货架前。那黑皮肤的男生急忙蹲下去,从最底下一层开始翻起——女式上衣被扔出来了,湿淋淋、软塌塌的袋装冰淇淋被他看了一眼之后就丢开了,至于折叠好还打了蝴蝶结的毛绒毯,他连看都没看。 所以说,他们要找的东西里,没有纺织品? 林三酒假装从另一头找起,一边翻一边想。除了自己那五件目标物品之外,她对剩下的目标物品毫无头绪;若要暗中阻止梵和收集齐物品,她必须得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才行吧?从陈汉武的动作看来,他对纺织品、碗碟和儿童玩具毫不关心,对于有包装袋的食品才会瞧上一眼——只不过这个观察对林三酒毫无用处:这个商场里除了蔬菜水果,什么食品不带包装袋啊? h6货架很快就被二人翻遍了,当然什么也没有。接下来几条走道里的货架,出现了一次h10,同样也是什么都没有;林三酒几乎能瞧见陈汉武脸上的疑惑在渐渐加深,清楚得就好像有数字指示似的。 “这不对头哇,”他站在走道里,大声向不知人在何处的梵和报告道:“我们连续找了两个货架,h6和h10,却连一个物品也没有找到……总不能是我们运气太差了吧?” 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商场中央半空里,由无数商品密密麻麻组成的幕墙,仍旧静静地、沉甸甸地坠在空气里,将每一寸空隙都塞得满满的,连目光也越不过去缝隙。梵和静了几秒,才回答道:“……都没有吗?” “是的。” “加上h7,没有出现目标物品的就是三个货架了。”梵和慢慢地说道,声音幽幽地飘散在天花板下,仿佛青苔从湿润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直到铺开一片绿,才会叫人惊觉原来它在这儿。林三酒慢慢提起了一颗心——她觉得,梵和恐怕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我这就过去看看。”梵和轻声说。 他们目前搜过的走道,只占了他们这一边商场的一半;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看样子陈汉武很想抓紧时间继续搜索剩下的货架,但又不大敢开口——他不提异议,林三酒自然也不会主动。 尽管她一圈一圈地扫视着整个商场,但是当梵和的影子蓦然从空气里浮现出来的时候,林三酒还是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出来的。她远远地从收银台方向走来,似乎不过几步之间,就已经与他们拉近了一大半距离。她眉头微蹙,说道:“我想,他们刚才可能……” “狮巴安!”一声近乎尖锐的女声猛地响了起来,伴随着叫声出现的,是一个突然从货架顶端跃起来的人影——那个狐狸眼睛的姑娘,竟然从他们这一侧的商场货架顶部跃了起来,腾腾地跳过了许多货架,朝商品幕墙直冲了过去,含糊不清地叫道:“我在介里,接我肥去!” “她在我们这一边?”陈汉武眼睛都瞪圆了,“什么时候藏进来——” 梵和从鼻子里微微哼着笑了一下,就掐断了他的话。 下一秒,那一道沉沉的商品幕墙,就蓦然被一股大力从另一侧给冲散了。斯巴安不容错认的影子,裹着吞山吐海之势穿破了幕墙,闪电般迎上了那个狐狸眼睛;他的冲势太猛、太快,以至于激溅起的无数商品好像喷泉一样,在他身后炸开了一片浪花。 狐狸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叫,没了命似的往斯巴安怀里冲;而在这一刻,梵和却仍旧没有动地方。她的余光笼着林三酒,嘴角勾起了一个笑。“我刚才找她半天呢,这孩子挺会躲的。” 就在斯巴安即将伸手抓住狐狸眼的那一瞬间,一半货架上的商品都动了。原本浮在空中又被冲散的商品,极速拧成一股尖锥,从斯巴安身后笔直地扎了过来——说是尖锥,但数千商品所凝聚的接触面,足有一个火车头大小,在顷刻间已经来到了斯巴安的背后;金发男人正好处于腾空跃向下一个货架的状态,避无可避,干脆一低头,硬生生地以自己的后背挡下了这一波海啸般的冲击。 平常用尽办法讨人喜欢的各种商品,在聚集在一起之后的冲击波,竟然如此强烈而狰狞。在狂风暴雨似的闷响声中,物件们受他后背一拦,乍然全散开了;但没有一个被拦得慢了速度,反而以一种狂暴的气势越过了斯巴安的肩头——数千件商品,全都争先恐后地迎面打上了那个正朝斯巴安跑去、还来不及反应的狐狸眼姑娘。 ……当她被精准地击入梵和所在的走道时,她几乎连半点行动能力也不剩了。带着身体里不知道多少被打碎的骨头、被冲断的肌肉,狐狸眼姑娘像个没了气的气球似的,软绵绵地萎在了梵和脚边。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的嘴巴。 “不错,”梵和弯下腰,按了一下她鼓鼓的脸颊。“看样子,我们至少拦下了斯巴安小队的两件东西呢。” 1436 这叫巧……默契 1436 “……所以说,如果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在那边找到目标物品的话,我们现在的比分很有可能仍旧是零比零。” 梵和这番话结束时,陈汉武的一双眼睛仍旧圆圆地瞪着。 “你是说,他们刚才故意让我们以为h7是他们的货架领域,但实际上,那包a4纸根本不是目标物品?”他喃喃地重复着梵和的结论,兀自有些不敢相信。“怪不得……” “对,这个计策不仅让我们浪费时间去找h6到h10货架了,而且还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他们小队第三个人身上引开了。”梵和垂下眼皮,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狐狸眼睛,说道:“你们都觉得斯巴安队伍的第三个人一直在他们那一边吧?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斯巴安这个人,头脑真是……” 她摇摇头,轻轻啧了一声。“游戏才开始二十分钟,就给我下了连环套。要不是我的能力让我始终隐隐感觉到这边还有外人,她早就带着目标物品回到斯巴安小队那边去了。” 对于她说了什么,林三酒一阵听得清,一阵听不清。狐狸眼姑娘就躺在她的脚旁边,呼吸声时而微弱时而粗重,好像一个不慎就再也没有下一次呼吸了。假如那神婆能够把话好好地告诉她,她绝不会傻乎乎地任梵和破坏掉斯巴安的计划…… 陈汉武有点不敢看那狐狸眼姑娘,目光始终偏向一旁,飘着。“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把她弄醒,”梵和面色不动地说,“她既然拿到了目标物品,就说明她知道哪几个货架是斯巴安小队的领域。我们拦下了他们的两件,若是能再从他们的领域里找出我们自己的目标物品,我们就可以重获优势了。” 她说得很理智,但言下之意却很清楚。不管狐狸眼姑娘昏没昏过去,受没受伤,梵和该让她吐出来的话,就一个字也不能少。 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林三酒真想给她一拳。 刚才狂暴的、山呼海啸的数千件商品,此时重新又浮进了半空里,一件紧挨着一件地组成了厚墙,仿佛正在静静地蓄能,为下一次攻击作准备。在陈汉武犹豫着拿起一瓶水,准备倒在那狐狸眼姑娘脸上的时候,从商品幕墙后方冷不丁传来了一道声音:“d7到d12!” 三个人都抬起了头。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是她认识的斯巴安。她根本毫不意外。 “什么?”陈汉武愣了。 “处于你们那边的,属于我们的货架领域,是d7到d12。”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似乎是那个圆脸姑娘。这显然不是她自己要说的话,听着好像在对着一张纸念书似的,声音略微有点颤——但是斯巴安的怒意,仍旧清晰地透了出来。“既然知道了,就给我从她身边滚远一点。” “果然像传说中一样温柔绅士。”梵和微微一笑——那种笑法,真让林三酒怀疑她是故意要对狐狸眼姑娘下手,好让斯巴安开口的。 在得到梵和的一点头之后,陈汉武就小跑着消失在了后方货架之中;林三酒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万没有想到在须臾之间,两队的形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逆转。斯巴安的计划被识破了,她如果想要帮他,就得想办法把自己的货架领域告诉他才行。幸好在梵和说要过来的时候,林三酒已经将神婆卡片化收了起来,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让它带着口信,悄悄往斯巴安的方向挪…… “从现在开始,你跟我一起行动。”梵和面色平和地看着她,好像只是在邀请她去吃晚饭。“你的那五个货架序号,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呢。” 得,这个女人把什么事都想完了。 梵和蹲下去,攥着狐狸眼姑娘的衣领将她拉了起来,一手捏开了她的嘴。他们不能移动对手的目标物品,但要是任东西继续留在狐狸眼姑娘的嘴里,到了游戏结束时依然会被判为有效;梵和就像倒垃圾一样,甩了甩那姑娘的头,将她藏在口中的一个订书机给倒了出来。 “原来只有一个东西啊?”梵和望着地上湿漉漉的物品,有点不大满意的样子,又将狐狸眼姑娘扔回了地上——林三酒一个箭步冲上去,及时在她摔上地面之前将她抱住了,总算没让这姑娘再受一次不必要的伤。 “你们两个倒是都挺会怜花惜玉的,”梵和不带表情地说。“你愤慨完了吗?愤慨完了就走吧,把她留下。” 有了真正的目标货架,有了梵和的加入,他们的效率顿时不一样了。三个人仅仅又花了十分钟,就把剩下的地盘给搜过了一遍;他们分别找到了斯巴安小队的d8,d10货架,和林三酒的b1货架——他们从d8和d10上一口气收获了两件目标物品,却对b1视若不见地走了过去。 现在游戏才过了三十分钟,梵和显然是担心斯巴安正在用某种手段监视着他们,试图发掘出他们的货架领域。她是一个很小心的人;在发现了b1货架之后,她不仅连一眼都没再瞧它,甚至在返回的时候都不走原路了,只是带着二人从货架区域边缘,靠近收银台的地方重新回到了g2货架处,也就是漂浮着数千件商品的“前线”。 这就不禁让林三酒怀疑起来了。 他们刚才发现的,仅仅只有她的b1货架吗?如果中途还见到了梵和或陈汉武的货架,她也完全没法意识到吧?陈汉武老早就打发出去了,离林三酒与梵和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如果他真的因为发现了别的货架而吃惊,林三酒也不得而知了。 如今梵和小队知道斯巴安小队的一个货架领域,斯巴安小队却对梵和小队的货架领域全然不知——这在搜索物品的时候,自然就吃了亏。林三酒的货架领域里,只有一个b1落在了梵和这边,那么想必剩下的都在斯巴安那边;他们分明守着四个货架,却不能行动。 到了现在,斯巴安小队肯定也把自己的那一半地盘搜索完了,不知道他们找到了几件?林三酒压下心里的焦急,想来想去,却发现单独靠自己的话,她几乎没法独自在梵和的眼皮子底下把消息送出去。 要是斯巴安能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击就好——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半空中的商品幕墙就像是遭到了炸弹爆破一样,轰然被激起了一股碎片形成的井喷。 1437 转机 当金发人影从激飞四散的千百件商品中猛扑出来的那一瞬间,林三酒突然生出了一股冲动。 梵和的后背就在她一伸胳膊就能够着的地方;而对方的注意力却被引向了从幕墙后冲出来的斯巴安。她觉得自己只要一伸手,【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就可以扎扎实实地落在她的后背上——她不必再担心斯巴安被追杀,也不必再担心梵和会赢了游戏。 梵和的头正朝另一个方向转去,一切都仿佛正以慢动作在林三酒脑海中不断放大;诱惑强得已经让她不自觉地稍微抬起了手。 在她的手即将要碰上去的时候,林三酒心脏骤然一缩,从仿佛针尖大的心脏里被挤出的血液唰地冲上了脑门,打得她一个激灵,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紧迫感中急忙收回了手。 在这一秒,她瞧见梵和的眼尾微微瞥了她一下,又迅速转了回去。 对方早就意识到了——不,梵和说不定一直在等着她出击。 如果不是刚才【敏锐直觉】忽然发作,手真的碰了上去,会发生什么事? 林三酒没有时间往深里想了。此刻千百件被冲击得四散飞溅的商品仿佛无数小炮弹,呼啸着激射进了他们这一头的半空里,撞得天花板上灯管摇摇晃晃,被遮蔽得投下了斑斑点点的阴影。斯巴安不容错认的身影,像利箭划开了海浪,从离它们几十米外的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长长弧线——不知多少商品像冰雹一样纷纷砸落下来,简直像是要把下方的一切生命体都砸成筛子似的;陈汉武惊呼了一声赶忙抬手抵挡,林三酒也立即打开了【防护立场】。她刚刚下意识地转过身,还不等脚下有所动作,却看见梵和站在前面簇簇落雨似的商品影子里,朝她转过了头。 “准备去哪儿?”面色永远平静的女人,近乎温和地问道。她的声音在纷纷落下的商品闷响声中,也依旧清晰可闻。 林三酒愣了。 刚才在她转身之前,梵和正站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前方,她一伸胳膊就能够着对方;现在她转了近乎一百八十度,面朝着反方向了,但是一眨眼之间,梵和依旧正站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前方。 “我、我得拦住他,”她在疑惑和震惊里,勉强答道:“他可能是来抢东西——” “怎么可能,”梵和这几个字落下的时候,斯巴安也遥遥地落了地,身影被货架吞噬了。“他是来救人的。” 其实在自己话一出口的时候,林三酒就知道这个借口是不可能的。斯巴安小队已经暴露了一个货架领域,他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暴露另一个?好在此刻无数商品正不断砸落在各个走道之间,打得她身上【防护力场】白光闪烁,仿佛湖面被暴雨激打下接连泛起的白色浪花,为她挡住了梵和笔直的目光。 对了,那件订书机! 梵和把那件订书机从那狐狸眼睛姑娘嘴里倒出来之后,似乎没人去碰过它;假如斯巴安是来救那狐狸眼姑娘的,他肯定会在狐狸眼身边发现那只订书机的——不,不对。 如果说他是来救人的,那斯巴安落地的方向好像不对……他落下去的地方,不是她记忆中那个狐狸眼姑娘的所在。难道他不是来救人的? “我怎么会把那个女孩留在原处呢,”梵和正好在这个时候叹息了一声,好像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我不能挪动他们的目标物品,我还不能挪动她吗?” 也就是说,斯巴安现在因为要救那狐狸眼睛姑娘,被引去了其他地方,看来是找不到那件订书机了——林三酒按下心中焦躁,还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却见眼前梵和的影子一花;她一惊之下正要举手防御,却见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反而伸手抓向了陈汉武。 连当事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变成了半空中划出抛物线的一个影子;他的惊呼声越来越远,竟被梵和给扬手扔到斯巴安小队的那一半场地去了。“去找他们的领域货架,注意听我指挥!”她这句话未等结束,陈汉武已经消失了,她随即朝林三酒转过了头。 “我知道了,”林三酒立刻问道,“你要我也过去?” “那我怎么放心呢。”梵和微微一笑,“你跟我来挡住斯巴安吧。” 得,看来她存心要给陈汉武创造一个机会,才会要挡斯巴安。在她眼皮子底下,该怎么传话?林三酒不吭声地跟上了梵和,一边着急后头一边忧心前头,却猛然间来了一个主意。 “我们上去走,快一点。”她喊了一声,当即双手一伸抓住了货架边缘、卷身一翻就跃到了架子顶层;梵和紧跟着也跳了上来,目光从她身上一划而过。二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打在铁层上,因为谁都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一路咚咚作响地冲到了斯巴安的面前。 “陈汉武,”当二人面对面地站在金发男人前方时,梵和却出声叫了一句那个黑皮肤男生。“现在右拐,加速,他们队最后一人正朝你过去了。” 她还真能一心二用地同时抵挡斯巴安、指挥陈汉武? 林三酒喘了一口气。身边梵和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叫她觉得自己刚才想到的那点小计策简直无处遁形。斯巴安就在眼前了,后背上果然背着那个昏迷不醒的狐狸眼姑娘;她的机会只有现在这一个,她接下来表现必须要自然一些,绝不能让梵和察觉异样。 她慢慢蹲下身,将双手扶在膝盖上,低低地嘶了一口凉气。“我后背被他打得还疼呢,”她有意抱怨道。 自从被她们给拦住了以后,那双祖母绿似的眼睛始终望着二人;在林三酒弯下腰之后,斯巴安的瞳孔忽然微微缩了一下。 ……梵和应该不会留意到吧?瞳孔收缩的幅度极轻微,她们离得又不近,要不是林三酒特地叫意老师留神了,恐怕她自己也不会察觉。 可以了,可以了。 林三酒在肚子里暗暗地吐了一口气,重新直起了腰。 口信传过去了,斯巴安现在知道她的领域货架编号了。 游戏总算勉强重新恢复了平局状态……她如今站在货架顶层上,头顶离天花板只有半臂距离,四下一望,倒是头一次发觉视野这么好——商品全都落回了地上、货架上,商场内部空落落地映在了眼睛里。 或许灵感一来,就是挡也挡不住的泄洪;要不是她自控能力好,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要让梵和输掉游戏,不是有一个近在眼前的办法吗? 1438 林三酒的好主意 等、等一下,还是要再仔细想一想…… 把神婆的核心功能给弄失效的时候,她不是一开始也把握十足,结果阴沟里翻船了吗?从那时起算,到现在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神婆的能力是恢复了,可林三酒对自己的信心还没恢复。 她要的目标非常简单,就是要让梵和再也没法追击斯巴安了。游戏输赢如何,她自然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假如她刚刚想到的主意不现实、不可行,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更加“近在眼前”的办法了。 ……与斯巴安联手的话,二人能够重伤暂时被游戏压制住了一部分能力的梵和吗? 现在陈汉武这个不确定因素远远去了商场另一头,梵和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给他,她和斯巴安的战力却依然保持在巅峰状态,丝毫未受损害。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林三酒想到这儿的时候,自己都意识到了,自己忍不住向梵和投去了一瞥。与平常人无意间的扫视不同,当一个进化者在心里掂量起对手的分量、为战斗做准备时,目光落下的位置、角度、扫视方向……等等,都带着蛛丝马迹,可以叫旁人——更别提是熟悉亲近的人——看出来这是一次“战前分析”。她虽正站在梵和的肩后,但斯巴安应该是立即就捕捉到了;他冲林三酒皱起了眉毛,眉心之间的皮肤深深陷下去几条纹理。 怎么个意思,他不同意啊? 林三酒也回了他一次皱眉,被战斗挠起来的那股心热感却已经消散了大半。如果斯巴安不同意,那她就只剩下自己刚刚脑门一热想出来的主意了。 “我看到一个d10,”陈汉武的声音高高地叫了起来,“好、好!我又找到一件!” 梵和小队手上一共有三件目标商品了——再不能拖下去了。 “你要和他打架的话,恕我暂时不陪。”林三酒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他是我朋友,你是我队友,我没法下手,不知道帮谁。” 这话要是换一个人来讲,恐怕听的人只会想笑,再回上一句“你把我当傻子哄呢?”;可是偏偏这话是从林三酒嘴里吐出来的——一个为了朋友甘愿对上十二组织追杀者的人。 “我也不想打,”梵和向林三酒回答道,目光却牢牢锁在斯巴安身上。“究竟打不打,要看你朋友了,我只是想拦住他一会儿罢了。” 拦到陈汉武把能搜出来的目标商品都搜完? 林三酒刚一想到这儿,只听斯巴安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下一秒,他不必托住狐狸眼睛的那只右手里,就蓦然舒展开了一片雪亮的半弯月牙。 “他想打,行了吧,”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脚下往旁边退了一步,同时拉开了与二人的距离。“我想你大概也不放心我在这儿吧?对你而言,他算得上是个少有的威胁了吧?” 梵和没有作声。 “我走了,”林三酒见她侧脸上神色一顿,好像想要回过头来说话,忙加了一句:“我不乱走,也不去别的地方,你看到前方收银台附近的保安室了吧?我就去那儿坐着。等你们该打打完了,该找找完了,要我出来帮忙的时候我再出来。反正你可以监视着那房间门口,我一出来你就立刻知道了,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想一想,她也不必妄自菲薄;就算战力比不上斯巴安,可有了她往梵和身后一站,想必还是能给梵和添上好几分戒备担心的。斯巴安越是不动,梵和似乎就越紧绷着;能去掉一个林三酒,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我知道你这个提议肯定有目的,”梵和忽然慢慢地说,惊了林三酒一跳。“不过我也有我的目的……你这些尝试,不过都是些白费功夫。” 这就是同意了。只不过,到底是不是白费功夫,还是得试试才知道。 林三酒没去看斯巴安,仍旧举着双手一笑,脚下一步一步往保安室的方向退去;未免激起梵和的注意,她尽量走得离斯巴安很远。 当她退出去好一阵距离的时候,二人正在对峙着没有动作——斯巴安好像是在特地等她走远。林三酒的目光从梵和身后二三十米远的地方一扫,果然看见了她留在货架顶端的神婆;后者此时大概是怕站得高了被远处的陈汉武发现,四脚着地、半跪半扶,看样子很辛苦。 两三分钟之前,当林三酒与梵和在向斯巴安冲去的时候,是林三酒建议从货架顶端走的,并且第一个翻身跃到了货架顶端。就在她“啪”一下将手掌按在架子上的时候,神婆的卡片也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下;等她的手拿开的时候,她的靴子紧跟着把卡片踩在了脚底下。梵和像风一样从她身边刮了过去,她状若无事地抬脚追上去,二人身后的货架顶层上,自然就留下了一张神婆的卡片。 她蹲下去抱怨后背疼的时候,就等于是给斯巴安的目光腾出了空间来,正好可以落在她后方刚刚被解除卡片化的神婆身上。她早就嘱咐过神婆要找机会把她的货架编号传给它的主人;如今它与斯巴安四目一碰,作为主人与物品,自然有许多方法可以让他知道,哪怕唇型也是一个提示——事实也证明,林三酒总算有一个主意是不错的。 神婆这时也瞪着一双眼睛,一会儿瞧瞧斯巴安,一会儿看看林三酒,似乎不知道该跟上谁才好;过了两秒,它忽然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从货架上爬了下去。 等林三酒退到了保安室门口的收银台旁边时,斯巴安蓦然朝梵和发动了攻击——那气势就像海底忽然裂开、板块碰撞山岳摇动一样,尽管整个商场依旧安安静静,却能叫人觉得自己连心都被挤出了胸口。林三酒没有时间去细看这场战斗怎么回事;她只关心那个刚刚从最边缘一排货架后探出来的神婆脑袋。 “过来!”她趁梵和被占去了注意力的这一刻,朝神婆低低以气声叫道。 神婆一步一颠儿地跟上了她。林三酒一闪身,消失在了保安室里。 1439 拜托,可一定要管用啊。 林三酒扑进了保安室里,在神婆也跟进来以后,一脚将门给踢上了。等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四下一扫,心都差点凉了半截。笼在日光灯下的房间又小又窄,一只架子倚墙放着,一个衣帽架,一张椅子,再也没有别的了。 “妈的,”她骂了一句,想了想刚才进门前看见的标签,确实是写的“保安室”没错——可是里面怎么会没有最关键的东西? “你就像是一棵树,”神婆忽然在她身后叨咕了一声,给林三酒惊了一跳。她来不及去听它到底又要说什么鬼话,赶忙朝门口扔出去了一片意识力——无形无色的力量在门口迅速蔓延、张开,像黏液似的包裹住了整个房门;外头正好在这时响起来了一声沉重闷响,很快就被意识力隔膜给掐断了。 等房间里安静下来以后,神婆的话才又一次流进了她的耳朵里。 “……藤蔓,野草,果实,花朵,菌菇,松鼠,鸟群……你的生命中,它们总是生长、爬绕、停落在你身上或脚下,你看着它们来,盛开,鸣叫,勃勃生长,又看着它们凋谢,离去,被风吹远。” 林三酒重重地看了它一眼。“你这是在作诗还是占卜?” “占卜。”神婆抽空答道。 “我没要你占卜。” “我知道。” “那你还说什么说?我正忙呢。” “我就是干这个的,”神婆起码在不涉及占卜的时候还能说点人话,“当占卜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时候,我就会说出来,不分时间场合。” 除了让它说,林三酒发现自己拿它也是没别的办法了。“你说吧,”她认了输,又一次打量了房间一次,忽然目光一跳。在挂满制服外衣的衣帽架后面,原来不是一面白墙,而是被刷成了同色的门。她的心脏一跳,忙走上去找到门把手,一使劲就将锁上的门给拉开了。 在锁芯零件叮叮当当落地的清脆响声里,神婆仍然在身后说话。 “任何事物都会迎来终结……” 废话要你说。林三酒走进门后,摸索着找到开关一按;在灯光亮起来以前,她就意识到了——她应该赌对了。 “即使你拥有的是一场漫长的旅途,也不例外……” 骤然亮起的灯光,在前方十来块屏幕上反射出了一片片光斑,让显示器下方的小小红光点也黯然失色了。林三酒走上去,在其中一个屏幕的红色光点上一按,那块屏幕紧接着亮了起来。黑白录像里,出现的是一排排货架和走道,右上方还有计时数字,正是现在的时间。 “你是在说我会长寿吗?”林三酒把每块屏幕都按亮时,问道。 “唔,我在你的生命线中暂时没有看到会被打断的痕迹。”神婆答道。“但是命运叵测——” “那我谢你吉言了?”林三酒先打断了它。她打开主屏幕,找到鼠标,试着熟悉了一下操作——这感觉几乎不真实;她都忘了上次自己摸到一台装着微软系统的普通电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先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是下午3:15分。 “当你走入旅途尽头的时候,也将是你开启一条新生命之初的时候。” 林三酒的手在鼠标上顿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神婆一眼。 “什么新生命?”她想了想,不等它答,忽然又问道:“你为什么会为我作占卜?” 神婆看着她,没吭声。 “你总不会是见到谁都会为对方作占卜吧?”林三酒转过头,看着监视器屏幕,手上将某一区域监视录像的时间条往回慢慢拉了半个小时。其中有一个屏幕上,被浓雾和烟尘给遮挡得瞧不见了,显然是斯巴安二人战斗的地方——只不过门被她的意识力包住了,一点声音也透不进来。 从屏幕的倒影上来看,神婆摇了摇头。 “你是斯巴安的物品,”她一边看着画面跳跃着变化,看着进入游戏的进化者从前往后退回收银台,看着志愿者拍手出现,一边喃喃地说:“他的本意是要你替他传个口信……可没有让你为我占卜吧?” 不必神婆摇头,她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斯巴安这个时候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也就是说,你为其占卜的对象一般来讲只有斯巴安一个人。”林三酒缓缓说道,“我要是猜错了,你就告诉我。” 神婆仿佛便秘一样从嗓子眼里长长“嗯”了一声,不像是答应了,倒更像是被话卡着说不出声。 “可是你说‘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对我的占卜’。是因为我们相处时间比较长,还是因为……你的这个占卜和斯巴安有关?”林三酒手上的动作很机械;她一个一个地把整个商场的监视录像都拉回了半小时以前,也就是游戏刚刚开始的时候。她的心神,却全集中在了神婆即将到来的回答上。 “是……是因为和我的主人有关。”神婆这句话答得艰难极了,像只被攥住了脖子的鸡。 林三酒按下了暂停,转过身来,望着神婆。 “在我的生命末端,一条新生命将会因我而开启。”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没有把话说透。“我……我不明白。” 她现在明明已经与斯巴安结识了。怎么会反而等到她的终年,她才开启了斯巴安这个人的新生命?怎么开启?什么叫开启?生孩子还能理解,开启是什么性质?再说,新生命真的是指斯巴安么? “一条线末尾与一条线开端的相连,是无法在时间洪流中找到一个合适位置的。”神婆的话好像又要开始难懂了,“但是它们彼此缠绕着,一段接一段地出现在对方的线上……” 这是在说她和斯巴安是一阵子一阵子地见面么?话又说回来,她和谁不是啊? 林三酒有点焦躁,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再想了;见神婆沉默下来,似乎已经把话说完了,就重新转向了监视屏幕。 在她一个个屏幕地找的时候,斯巴安曾经的话隐隐在记忆深处响了起来。她以前不太明白,她和斯巴安之间简直找不出一丝相似之处,怎么就变成“双生”了;在听了神婆的话之后,她却隐隐有了一种心悸感,仿佛大雾一丝丝被风吹散开了,露出了前方深深的海峡。 她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目标。 梵和独自出现在了其中一个屏幕上,从时间上看起来,应该是她让林三酒二人去检查走道上的货架,自己去了d2“前线”拦截的时候。 “意老师,”她压下了关于斯巴安的思绪,低声嘱咐道,“请把梵和走过的路线全部记录下来。” 1440 兵工厂的遗物 说梵和像个女鬼,都真是抬举她了。 屏幕上的梵和在打开能力之后,她的行踪完全就是飘忽不定的:她似乎把每条走道、货架隔板之间的空隙,都变成了一副表层世界之下、电路图般的通道系统,而这个地图只有梵和才有。作为一个外人,林三酒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她伸手拨开几包商品,从货架上落下一条腿,钻出来,又忽然消失在走道的拐角处。 由于不知道她接下来可能会在哪里出现、哪里消失,在十几块监视屏幕里寻找她的踪迹,就自然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任务。 “怎么样?能记住吗?” 林三酒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可以坐在这儿看监视器的机会恐怕很快就要结束了。她尽量将所有监视器里的梵和都看了几遍,在意老师终于给了她一个“记住了”的回答之后,她一推椅子站起来,将神婆卡片化收好,转身就冲出了监视室;随即她又把地上锁头的破碎零件给踢进去,将衣帽架重新拉了过来。 当她拉开了保安室的门时,梵和正站在门外。 “斯巴安呢?”林三酒压下一瞬间的心惊,朝她身后望了望。“你们” “我没有拦住他,”梵和平静地说,没有从门口让开。“被他夺走的兵工厂里,东西太多了。” “那陈汉武找到更多东西了吗?”林三酒也堵在门口,问道。 “在斯巴安赶回去之前,他又找到一件,不错。” 林三酒心中一沉,脚下没动,二人对视着静了半秒。梵和终于一笑,问道:“这个房间不大嘛。” 这个说法或许太难理解,但林三酒几乎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就像是水流一样,从自己身边蜿蜒着流过去,在房间内汇成一小片水洼。梵和身上总是有种特质,让人觉得她好像已经不是百分之百的生物了。 “是不大,连张桌子都没有。”林三酒答道,头也没回。 【描述的力量】所制造出来的一层假象,已经把监视室的门口都遮蔽得严严实实,让它看起来只是一面白墙,连施放的人自己都看不出来区别。只是不管是什么绝妙手段,都总有对其不起作用的对象;林三酒提着一颗心等了几秒,终于见梵和收回目光、转身走回商场,这才暗暗呼了一口气。 这家商场肯定是有自我修复能力的——等林三酒走入货架之中的时候,她还能听见地板砖重新连接起来的声音,看见螺丝钉滑回钉孔里,歪倒的货架慢慢直立起身。不过半分钟,商场里看起来就好像从没发生过战斗一样。 坏消息是,狐狸眼睛嘴里掉出来的那件订书机,果然没有被斯巴安找到收回。 这样一来,梵和小队从d7-d12中找到了四件目标商品,斯巴安小队却只能从己方这个已经暴露的货架领域里找到最多三件目标商品——因为其中有两个货架都在梵和这一边,已经被狐狸眼睛找过一次了。 至于林三酒刚刚传递过去的货架序号,斯巴安想来现在还不会开始找。梵和知道提防斯巴安有某种监视手段,那么斯巴安当然也会防范她;若是她有某种感知手段的话,他开始找林三酒的货架序号时,就等于立刻告诉梵和,林三酒已经成功与他互通消息了。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等于是陷入僵局了?谁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货架领域——那就等于白白让对方获得目标物品——所以谁都不会有所行动? 林三酒随着梵和走进货架之间,心中暗暗想道。 “假如他们也在盯着我们,那么我们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去拿自己货架上的物品。”梵和显然也得出了和林三酒一样的结论,在与陈汉武重新汇合之后,向二人说道:“现在我们手上的物品比他们多一件,我们自己的货架领域却还一个都没动,可以说我们获胜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 林三酒猛地抬起了头。梵和如果知道斯巴安小队手上总共有多少件商品那就是说,她果真一直在监视着斯巴安小队方向,知道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去找d7-d12之外的货架,所以手上只有3件物品? “你能监视他们?”她忍不住问道。 梵和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却没答话。“总而言之,”她继续说道,“我们接下来要一直按兵不动。” “那个,不过,”陈汉武犹豫着说,“这个办法,是不是也得看货架领域的分布对不对?要是我们的15个货架之中,大部分都在他们那一头,他们一看我们造访过的货架” “那他们马上就能推测出我们的货架序号。”梵和冲他点了点头,说:“这就要看我们对时间的把握了。我已经知道我们这一边有几个货架,也知道它们在哪里。甚至不需要一分钟,我就能把它们全部收齐他们监视、推测、寻找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会超过一分钟的。所以,只要在游戏进行到第五十九分钟的时候,我再去拿物品就行了。” 她说到这儿,忽然笑了:“就算他们得知了我们其中一个人的货架领域,我还是敢说,我们的赢面远比他们的大。” 林三酒从鼻子里喷了一声气,仿佛觉得这个暗示十分荒谬一样——但心下却不由隐隐生惊。以梵和的谨慎仔细,她自然会想到“林三酒通风报信”这一个可能性,这不奇怪;只是她现在这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是因为算上林三酒落在对面的那四个货架,斯巴安小队手上的领域货架数量还是少于梵和的? “那现在呢?”陈汉武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问道:“我们现在该干什么?离游戏结束还有起码二十分钟。” “现在我们可以来考虑一下,怎么把东西放入容器里。”梵和说到这儿,忽然像是听见什么响动似的,朝斯巴安小队的方向一抬头。在林三酒和陈汉武紧跟着投去的目光里,那头天花板下方开始渐渐地立起来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不,与其说它是“立起来了”,不如说更像是有许许多多的小部件,一个接一个地凑在一起,组合成了这个庞然大物。 “看来斯巴安也有同样的想法嘛,”梵和望着远处逐渐成形的“学者”,轻轻说道:“果然学者果然在他的手上。” 1441 逐步破局 望着那个由一支支金属管架搭建起来的巨兽,林三酒终于猜到斯巴安对于“容器太小”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是什么了——毕竟,她也穿过一次“学者”制造出来的兵工厂制服外套。 作为一个原始物品,外套和斯巴安腰间的袋子有一个最重要的共通点,那就是它们都是由布料纺织出来的普通东西。因此,“学者”对于它们的解读方式也将是一样的:钩织构造的无数关键节点都会被极度放大,甚至可以达到看清楚纤维纹理走向的地步,展开一幅完整的“物品结构地图”。 上次在兵工厂时,“学者”根据这份物品结构地图又复制出了一份克隆品;这次它完全可以从微观层面上对那只挂袋产生复制改造,让它有足够空间能够容下斯巴安小队的目标物品——志愿者只强调了不能改造商品形态,可没有说不能改造容器的构造。 林三酒想到这儿,趁着身旁二人仍然在抬头望着学者的时候,抬步就朝对面货架走了过去——等梵和二人的目光被她拉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背靠着货架坐在地上了。双方距离不过三四步,她只是换了个地方坐着。 “我休息一下,”她闭上眼睛,说:“反正容器也不在我手上,你们也不需要我。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吧,别来吵我休息就行。” “欸……”陈汉武发出了一声犹犹豫豫的声音,梵和却没说话。或许对她来说,林三酒若是能这样一直待到游戏结束才好呢。 从额头开始,林三酒有意识地、一点一点地放松了自己脸上每一寸皮肤肌肉,直到确定自己脸上此刻就像是无风湖面一样舒缓平展、不带表情为止。在梵和的目光下,她的脸上不能露出一丝端倪。 因为,林三酒和季山青的气质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要在梵和的眼皮底下开启【意识力拟态】,那她骤然大变的行动、谈吐和气质,肯定瞒不过对方的眼睛;想来想去,要说她与季山青什么时候气质最相像,那估计就只剩下二人都睡着的时候了。 闭目养神、一动不动的林三酒,这次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顺利进入了季山青的状态里。【意识力拟态】刚一成功,她的脑海里紧接着“学者会改造物品”这个念头,浮起了下一个结论,就好像刚才根本没有被打断过一样。 斯巴安大概是要将每一根纤维与每一根纤维之间的空间,都扩大数倍?那样一来,一块桌布被展成了一张渔网,容纳空间自然就增大了……嗯,他脑子灵活,倒是不必担心他那一头的问题。 接下来,她得开始解决自己这一头的问题了。 “意老师,”她在心中无声地吩咐了一声,“把刚才你记住的录像画面重播给我看。” 录像画面的内容,只有一个:梵和在各个走道之间出现、消失,不断反复上演。 如果把她的每一次出现和消失,都算作是一个“信息”的话;那在这三十多分钟、覆盖整个商场的录像里,恐怕足足有成百上千个毫无规律的“信息点”。光是把它们记下来,林三酒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力被一口气消耗掉了不少;假如要她自己一个个去看,去分析,恐怕到明年才能看出蛛丝马迹。 而开启了季山青的拟态后就不一样了——在四五分钟之后,她已经把梵和的行动方式分成了数个大类;通过分类后上千个信息点的互相匹配和推演,很快,林三酒就逆向计算出了七八成梵和的行动讯息,比如梵和某个行动方式意味着要去哪个方向、她这个走法即将跨越的空间距离是多少等等。 她感觉,原本梵和像女鬼一样行踪莫测的行踪路线,终于一点点露出了深藏在底下的规律构造。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她以前患有色盲,面对着一片彩色噪点雪花的图片,她什么也看不出来;而现在,不同彩色雪花开始在她眼前组成了不同的图像。 “她从c8和e2之间走过了一次,从g4和a10之间走过了一次……”林三酒在心中自言自语道,“这72个信息点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地图,正好覆盖整个商场……唔,从时间上来看,这是她第一次对我们这半边商场的踩点。” 这也是梵和命令二人去搜索货架、说自己会去“前线”的时候。那时二人自以为动作不算慢了,但是在他们走过两三条货架的时候,梵和已经把半边商场都看完了,甚至还意识到了那个狐狸眼睛姑娘的存在。 “接下来……她又往回走了几次……” 林三酒将脑海中的播放速度放慢了,一点点地对比着刚刚形成的“梵和行踪地图”。“欸?等等……” 这里——就是这里——梵和第一次踩点,与梵和后来在商场里的穿梭往返之间,存在着一个重大差别。 她第一次去过的某些地方,她再也没有造访过。 比如说,在去前往拦截斯巴安的时候,若是按最短路程画一条线,那么这条线上有一部分,应该是串起了c4,a9,f3这三个货架的,f3就是当时斯巴安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这条线的终点。 但是梵和没有走这条路线。事实上,在林三酒偷偷留下了神婆卡片的时候,梵和正好冲去了她的前头,二人之间变成了由梵和来领路;那之后,梵和领着林三酒走过的货架分别是c4,b7,a2,g1,f3。 为什么要多绕出去两个货架的距离? 更准确的问题是,为什么梵和要刻意避开a9不走? 梵和似乎很确信,斯巴安一定有监视她的手段。以此为前提,她走过的地方,她目光逗留过的货架,都会被对方给高度关注——因为很有可能,她的货架领域在这其中之一。 人就是这样的,注意力大部分总是分配给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上,一般不去留意没被说出过的话,没被做过的事——在这个例子里,没被走过的路。 林三酒感觉心脏都热了,一阵阵地咚咚跳。 a9……假如a9就是梵和的领域货架之一的话…… 可是,这样一来不免又有另一个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梵和小队的目标物品都有哪些。 1442 游戏时间到 在一片死寂的商场里,这场游戏迎来了它的第五十八分钟。 陈汉武早从几分钟之前就开始坐立不安了。他握着一只从商场里找到的秒表,在原地来回转圈,还时不时从货架缝隙之间往对面看,在见不到斯巴安小队的影子之后,不免更加焦躁;梵和却平静得像是灵魂早就脱壳走了似的,连头发丝都不动一动。她盘腿坐在货架底下,目光稳稳地笼着林三酒。 林三酒被她的目光扎在脸上,仍旧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很快了,决定游戏结局的这一刻马上就要到了。 “哦,”梵和忽然一抬眼睛,笑了:“听到了么?他们那边有动静了。”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即使是林三酒刻意去听,也几乎难以辨别。她睁开眼睛,对上了梵和的目光,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我想,是在分头往他们自己的领域货架方向走去吧。”梵和的语气远比措辞更有把握的样子。“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也不会贸然从货架上拿东西的……” 两个小队各自占据的领域里,斯巴安小队的目标物品数量少于梵和小队,如果双方在最后一刻各自将自己领域里的所有目标物品都找出来了,那么斯巴安小队必输无疑。 “你不需要去么?”林三酒明知故问,一边慢慢站了起来。她在等——她必须要在第一步的时候冲出梵和能笼罩的范围,绝对不能被拦下。 “我当然不用这么原始的办法。”梵和微微抬起下巴,望着她说道。 她的站位,恰好与陈汉武形成了一个半包之势,不管林三酒往哪个方向冲,都可能会被拦住。要确保先跑出一步的话……林三酒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站在左前方的陈汉武,忽然在这一刻,对着手中秒表微微睁大了双眼。在林三酒全神贯注的时候,身周的一切都可以像是慢动作电影一样,被捕捉放大成一格一格的画面:陈汉武的手不由自主抬了起来,张开了嘴巴,唇形开始逐渐形成一个“第”字的口型—— 林三酒的右脚一蹬身后货架,在它嘎吱吱地倒向身后时,猛地朝面前的梵和扑了过去。 梵和早已在等着她了,在陈汉武一声“五”脱口而出的时候,她的左手已经从身边抬起,迎向了林三酒。 “十——”陈汉武叫出第二个字的时候,似乎才意识到眼前突然生变,眼珠从秒表上移向面前。 林三酒身体仍然在继续往前扑,她的意识力却是冲着身后去的。那个被她踢倒的货架还未等砸在地上,半空中受了意识力斜刺里一击,登时在一声沉重的金属摩擦响声中,歪歪地被推向了右边。 “九——”陈汉武的意识还没有消化掉眼前的变故,口中惯性地叫道。 货架之前的走道本来就只有二三人宽,林三酒即使控制了自己扑出去的力道,脸依然马上就要碰到梵和的那只手掌了——她已经连梵和掌心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进来吗?”一张由纹路组成的脸忽然从梵和手心里探出来,朝她问道:“加入我们吧,我们这儿地方可大了。” 什么? 林三酒的思维猛地一顿,脑中一片空白。身后的货架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砸上了一个;她却什么都忘了,盯着那掌纹之中深藏的人脸和逐渐打开的世界,看见又一个缺少了躯干的人形,从掌纹组成的世界中摇摇摆摆地走上来,像铺地毯一样给她打开了一条路。 “进来吧,”那人形,那脸,还有许许多多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一起像唱歌似的说道:“进来吧,被她碰上的就会掉进来,被她碰上的就会掉出去……” ……多久了?为什么陈汉武还没有继续说“分钟”二字?时间怎么就像突然不存在了一样? 林三酒想挣扎——她残留的意识依然记得,她不能被梵和藏满了人的手掌给碰到。但是在这一秒,她即使想挣扎也没法动一动身体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仍旧在不受控制地往梵和手上扑,好像浪子归家、飞蛾扑火一般。 “碰到哪,就进来哪,”第一张人脸唱着说,底下空荡荡的。 被她放出去的意识力,摧枯拉朽地推翻了不知多少货架,灰尘、光影被击打得摇摇晃晃地往半空里飘。就在林三酒的鼻尖快要触及到梵和的手掌时,梵和却忽然一扭身,手不由微微错开了些,不再正面对着她了——登时,就像是有人解除了身上绳索似的,林三酒感觉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又回来了;她急忙向后一仰身,刹住了自己的脚步。 “分钟了!”陈汉武这个时候才完整地说完了一句话。 梵和放着到手的肉不吃,却撇下了林三酒,腾地朝货架倒下的地方扑了出去;林三酒瞥了一眼她冲出去的方向,不由微微一笑。 在她以意识力一个个推翻的货架之中,有一个正好是梵和小队的领域货架,现在已经歪倒了一半,眼看着就要碰到地面了。梵和对时机的把握确实精准,她若是贪心想要干掉林三酒,以手掌“吞”下她之后,那个货架就会无可避免地砸在地板上——它身上的所有商品,自然也会像是天女散花一样落得满地都是,与其他货架上掉下来的东西全部混在一起。 即使是梵和,到时也不可能在一分钟之内把原有的目标商品挑出来了。 当梵和险险地拦住了货架、总算将大部分东西都挽救回来的时候,林三酒早就冲入了货架海洋的深处,与二人拉开了尽可能远的一段距离。她已经计算出了梵和小队的货架领域;当然,要做到百分之百精确也不可能,仍旧有四到五个货架是她不确定的——如果要一个一个货架去找,一分钟是绝对不会够用的,更何况,梵和一旦扶起了那货架,她紧接着就要从领域货架里拿东西了。 留给林三酒行动的时间,最多只有区区几秒。 她这辈子都没有把话说得这么快过——略为复杂的描述,已经在她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尽可能精准简短了;但是挤在区区几秒之间说出来,仍旧差点让她咬了舌头。 “嗯?”几乎是在她把话说完的下一个瞬间,她就听见了梵和一声微微的疑惑——心中的大石猛地落了地,砸得她脚下一软,当即坐在了地上。 “游戏时间到!” 在仿佛一眨眼、又仿佛一辈子之后,志愿者的声音回响在了商场里。 1443 林三酒能想到的办法 林三酒躺在走道地板上,盯着天花板下摇摇晃晃的灰尘和日光灯,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气。她不想站起来了,她只想一直这样躺下去;反正志愿者宣布结局的声音被扩大了,整个商场都能听得见。 “不对,”梵和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我的货架不对劲!” “所有的货架和商品都是正常的,”听声音,志愿者正从大门口的方向往里头走,“目前梵和小队收获五件目标商品,斯巴安小队收获八件目标商品,斯巴安小队获胜了。” 原来她又拿到了一件?应该是来自从那个快要倒下去、又被梵和给及时扶起来的货架;只有那一个,林三酒没有来得及对它动手脚。 “我说过,我的货架不对劲。我的领域货架里,连一个目标商品也没有。”梵和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和游戏设置无关,”志愿者说,“等一等,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看来他也得从游戏世界的背后运行者那儿得到消息……林三酒想到这儿,出声喊道:“不用看了,是我干的。” “你?” 在梵和这一声落下的时候,林三酒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身跃了起来,脚下一蹬就顺着走道冲了出去——她才像个脱兔似的飞奔出去,身后就多出了一个人影,正一巴掌朝她刚才躺着的地方拍了下去。 “斯巴安!”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可抵不过暴怒的梵和,一边跑一边喊:“斯巴安你快点过来!” 话音未落,一个金发的影子从走道尽头的货架后转身走出来,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他看着不像是刚听见声音赶过来,简直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梵和没有追上来。她立在丛丛货架的深处,慢慢地问道:“……我明明一直监视着你,你没有碰过任何一个货架上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假如是季山青在这儿,由季山青想出办法赢了游戏,林三酒估计梵和不会像现在这样动怒——被一个看着大大咧咧、肌肉似乎比脑子快的人赢了一把,任谁都不会高兴,更何况是心思慎密的梵和。 “这个嘛,”她扶着膝盖,在斯巴安身边喘了几口气,才说:“我研究出了你的行动路线……” 梵和顿了顿。“怎么办到的?” “这个商场里的一切设施都是正常运转的,电,水,空调,包括货物摆放……所以我在看见保安室的时候,心想或许里头也有正常工作的监视系统。”林三酒说到这儿,咕咚一下在斯巴安脚边坐了下来。她的体力消耗还不算太大,主要是一直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不由让她浑身都发软。“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她笑了笑,“要不是你非让我脱裤子,我也不会下意识地想进房间,自然不会留意到这个商场有保安室了。” 她能感觉到,斯巴安在听见“脱裤子”三个字的时候,低头朝她看了一眼。 “所以,我记住了监视录像里所有你出现过的画面,研究出了你的行动路线。”林三酒觉得拟态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发现,你在找到了领域货架之后,下一次就会特地避开它们走。” “不可能,你怎么能看出来我的行动路线,”梵和冷笑了一声,从走道深处慢慢浮现出了影子。“我走的根本就不是路——” “我发现了,你在走动时,就好像和我们不是同处于一个三维世界似的。”林三酒四下望了一圈,说道。林林总总、杂乱无章的各式商品,散落在各层货架上:马克杯圆圆的身体上搭着一只手机壳,二者之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阴影;吸尘器盒子占去了大半层的空间,留下人头大一块空隙,幽幽地空洞着。 这一个三维空间里的角落与空隙,似乎都可以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里被连起来,形成一个足以让梵和行走的通路。她不知道自己猜得有几分准确,但是有一点,林三酒是十分肯定的。 “你眼中看见的空间,和我们看见的根本就不一样,对不对?” 林三酒知道斯巴安正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心神放松,说话也带了不少耐心:“在我们看了觉得是不存在通道的地方,在你看来是一片坦途。我猜,当你看着这个商场的时候,你其实看见的还有各种空隙角落连成的另一个维度,你知道哪里有路,是只有你才可以走过去的。” 梵和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林三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这也是你输掉的原因呢。” “什么?”陈汉武的声音冷不丁从另一头响了起来。他似乎一直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这还是游戏结束后他第一次出声。 “我看了有你在的所有监视视频,你从一个货架里钻出来,又在几十米外迈出了下一步……”林三酒放轻了一点声音,说:“我那时想,你这种见缝就钻一样的行动路线,怎么能记住哪个货架在哪里啊?你之所以能避开自己的领域货架,是因为远远看见了它们的货架序号吧?” 陈汉武发出来一声噎着似的声音。 “我一开始不是很确定,所以我仔细想了想。”或许更应该说,她是在季山青的思维状态下想的——“有没有可能,你看见的商场有另一种序列呢?就好像是一张不同的地图……你如果在自己的地图上把领域货架的位置给记住了,那我的办法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林三酒伸出手,拿下一盒速烤蛋糕粉,看了看。“然而我又想到,你把所有的商品都浮进了半空里,用于攻击斯巴安小队,等它们像下雨一样都落回来时,就算原本有什么序列也都乱了,可你依旧可以从商品的空隙之中穿梭。” 她太清楚梵和在游戏最后一分钟时遇见了什么情况——谁能想到,一个简单得近乎儿戏般的办法,就能起到这么大的效果呢?看来奥卡姆剃刀原理可以被应用的地方还真不少。 “所以,我就把你的领域货架序号给换了。”她嘿然一笑,说:“也就是把a的样子改成b,3改成8什么的……我差点以为我来不及把描述完成呢。” 1444 从梵和身上拿到的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身处于游戏之外的志愿者,语气也像是个终于看到了侦破电影结局的观众,轻快得很:“既然大家对游戏结果没有疑问了,那就请你们在我说开始之后的三十秒内,聚集到大门口来吧。” “等等,全、全部过去?”陈汉武说话的气都短了,“现在?可是——” “你放心,正如我解说过的那样,只有在你们离开这家商场大门之后,‘摇钱树’这一部分才会启动。为了能够给大家一个公平的起始机会,所以每一个人都要到大门口来,在同一时间出发。”志愿者似乎知道众人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问题,又继续说道:“当然了,你如果认为不出去就安全了的话,那我建议你再重新想想。记住,你们赶过来的时间只有三十秒。” 三十秒,不够梵和动手再赶路的。 林三酒腾地跳起来,推了推斯巴安的胳膊,朝他小队的方向比了一下,说:“你去把那受伤的姑娘带上,我没问——” “开始!”志愿者冷不丁地叫道。 “快走,”林三酒喊了一声,拔腿就朝大门口的方向冲了过去。没想到斯巴安紧跟着追了上来,速度丝毫不慢,仿佛一头金色的豹子;她以眼尾瞥了一下,没忍住惊奇:“那个女孩呢?不用管吗?” 斯巴安简单地一摇头,伸手比了个“三”。林三酒想起来了,他们队里第三个人,也就是那个圆脸女孩,始终没受伤,作为进化者扛个伤患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他把他那一头的人安排好了,她也得做点正确的事了。 “陈汉武,”林三酒边跑边叫道,“我们不会去动你,你直接走!” 陈汉武只不过是一直老老实实地玩游戏,她里应外合害他输了,总不能真让他变成摇钱树。 “你保证吗?”那黑皮肤男生犹自不放心——几句话的工夫以后,众人都已经逼近了商场大门;林三酒顺着他的声音一瞥,都能瞧见他的影子了。在志愿者和商场大门出现在视野之中后,陈汉武反而减慢了速度。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要杠上的,一直只有梵和嘛!” 在她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她与斯巴安二人已经在志愿者身边刹住了脚步。正当林三酒以为自己是最早到的人时,从志愿者另一边的肩膀后,忽然走出了梵和——连志愿者都没意识到她竟然从自己背后的空气里转出来了,像是被吓了一跳。 她仍旧是淡淡凉凉的一张脸,但眉梢眼尾却似乎在怒火中僵硬了不少。 “别动手啊,”他仍然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嘱咐道:“进了停车场,有你们尽情动手的时候。” 他说话间,陈汉武也慌里慌张地也赶到了,不敢往梵和身边凑,更不敢靠近林斯二人,只好独自挂在这一小群人边上。他与最后一个脚步声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靠近的,志愿者看着表点了点头,说:“时间到。” 斯巴安猛地一步从林三酒身旁扑了出去,疾风打得她不由自主一眯眼,心脏都被激进了半空里。他明知道现在不能动手——林三酒一转眼,突然明白了。 那个圆脸女孩,是空着手、一个人赶来的。 斯巴安一把握住了那女孩的肩膀,因为背对着林三酒,她也瞧不见他的神色;只是那圆脸女孩像是被惊了一大跳似的,望着他时,脸色骤然白了下去,对着他没有问出口的问题答道:“我……我刚才时间不够了……” “斯巴安小队有一个成员没到。”志愿者看了看,说:“接下来,她会被永远留在这家商场里。” “你什么意思?”林三酒不由问道,“我们现在去把她接过来——” “那你们也会变成这家商场的一部分。”志愿者声调忽然沉了下来,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拦在她的前方。在那张白色面具下,林三酒听见他被改动过的声音,低低地说:“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我作为志愿者就好像是站在游戏世界这一边的……但其实我也是一个进化者。你们不能进去……这家商场被不知多少场战斗毁过了不知多少次,现在依然这么完整,你们觉得是由什么材料重新构建起来的啊?” 林三酒望着他,一时间身后众人中谁也没说话。 斯巴安退了回来,微微垂下头,金发散落着遮住了他的面庞,叫人看不清楚神情。 在肩膀被松开之后,那圆脸女孩兀自低声解释道:“我不以力量见长,她的个子又比我高,我扛不动……” 没人回答她。林三酒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不出来;因为非要把话说难听了的话,去救那狐狸眼睛本来也不是这个圆脸女孩的义务——末日世界里早就没有什么道义互助之类的事了。她只是不免难受,不明白怎么有人在游戏里还能够协调合作,游戏一结束就立即将队友给抛下了,甚至都没有提醒斯巴安一声。 她还不知道那个狐狸眼睛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随着众人沉默地走近,自动门打开了。除了林斯二人,每一个人之间都尽量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只不过那出口一共也只有这么宽,他们排成一排时,彼此间一伸手都能搭上另一个人的肩膀。 陈汉武是右边最远的那一个,他身边是梵和,接着是林斯二人,圆脸女孩是左边的最后一个。理论上来说,那个圆脸女孩可以突袭陈汉武或林三酒获取他们身上的东西——想来她还不至于蠢到找梵和的麻烦;但是林三酒如今对她留了心,她成功的可能性就不高了。 “开始!”站在他们身后的志愿者,遥遥地喊了一声。 就像听见了号令枪的赛跑选手,所有人都朝门外扑了出去。在他们跃过门口一条走道,纷纷落入停车场里的时候,梵和抢先一甩手,在身边扔下了一颗松果大小的东西——林三酒刚刚朝她挥打出去的意识力,蓦然被一片质地如同粘稠软胶的浓雾给包裹住了,仿佛陷入了泥沼一样,穿也穿不透,拔也拔不出。 那松果似的东西所绽放出来的浓雾,挡住了梵和的身影,她趁机一转身就跑远了;它不仅咬住了林三酒的意识力,甚至还像真正的雾气一样,随风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沾上什么就黏住什么——在身旁扑近了的无花果气息里,有一只手揪住了林三酒的衣领,将她急急向后一拉,才算是没有被那雾气沾上。 林三酒稳住脚下定了定神,紧跟在斯巴安身后,一头冲入了反风向。二人的战斗反应都是一流的,与那片浓雾拉开距离之后,绕过它继续追向了远处的梵和。后者靠着浓雾的那一拦,已经跑出去了挺远一段距离,眼看都快挨上停车场出口了。 只需要打击到她的身体就行了,甚至都不用把她打伤。 “地面凸起,”林三酒早就握住了【描述的力量】,一边追一边语速飞快地说:“在她脚下形成一条大石!” 与她的办法相比,斯巴安的攻击可简单粗暴多了。他再次一提速,整个人如同凌空扑下的鹰,将梵和给笼在了自己的影子之下。正巧梵和脚下前方忽然突起了一大块石头,虽然这对进化者来说不难躲开,可她若是要避开大石的话,可就避不过头上的斯巴安了。林三酒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盯着斯巴安那只落下去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他。 “别碰她!”她高声吼道:“梵和的能力——” 梵和手掌心里,人形们歌唱的声音还在她的记忆里清清楚楚。“被她碰上的会掉进来”——那么,碰上她的呢?会不会也“掉进去”? 斯巴安的手丝毫不见停顿,弧线般流畅地朝梵和的头顶上击了下去;不,在林三酒提醒之前,他的速度还没有这么快,在她的提醒之后,他却反而加大了速度与力道,这一掌隐隐甚至惊起了风雷之声。 世上大概没有人可以硬抗下这一击,梵和也不例外。在她不躲不避、反而任自己一脚绊倒在那块大石上的时候,林三酒也明白了梵和这么干的原因。 就算她的能力强大得能让任何碰到她的人,都掉入那个装满人形的空间里去,前提条件也必须是“碰到”。在二者发生肢体接触的同一时间,斯巴安的力量就已经能够将她的头颅打成血沫了——那到时候她的能力再无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斯巴安不仅是反应快得惊人,胆气也令人难以置信……林三酒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声。任何人听了刚才那个提醒,第一反应都会是先停住手;但是以他刚才的冲势,他就算是要停手,也不可避免地会碰上梵和。在须臾之间,他已经能想通其中关窍,从下重手干脆变成了下死手,逼得梵和两害取其轻,从而彻底解除了自己的风险,确实称得上是战斗上的天纵奇才。 梵和“咕咚”一声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步。斯巴安紧挨着她落了下来;他的目光和林三酒的目光,都忍不住一齐落在了梵和身旁的地面上。 那片地面上什么也没有,或者说,看起来好像是什么也没有的。 梵和一翻身坐了起来,面上第一次被惊扰得微微变了色,在自己身上扑摸了几下,好像是在检查体内体外到底少了什么东西。斯巴安目光扫了几圈,忽然眉毛一跳,弯腰伸手从地上一捞,在他空空如也的手掌心里,跃起了细微一点几乎叫人察觉不到的金属反光。 “那是什么?”林三酒这时也赶到了,急忙叫了一声,“拍进你的皮肤里,试试看!” 斯巴安一反手,将那金属反光打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腕上。梵和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这次干脆不跑了,只是冷冷地盯着二人。 “是什么?”林三酒又追问了一句。她知道斯巴安还不能说话,但她希望能听见斯巴安的回答——或许梵和掉出来的,正好是他的声音呢? 斯巴安微微睁大了那双翠绿的眼睛,目光转到梵和身上,凝住了。 “他拿走了我的根系,”梵和张开嘴,慢慢地说:“……我必须得拿回来。” 1445 sweet tooth 林三酒下意识地刚想问一句“什么根系”,就听见脑海中意老师忽然朝她发出了一声警报——她对斯巴安扔下了一句“你看住她!”,来不及解释,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余光里,她瞥见了梵和一瞬间的蠢蠢欲动,好像一棵想要捕捉住面前飞虫的猪笼草;但是顾忌着一旁的斯巴安,梵和又迅速恢复了表面上的镇静。 如今林三酒与梵和都属于输家小队,都是一受到冲击就会往下掉东西的“摇钱树”;斯巴安固然不会来冲击她,但谁也没规定同为输家的梵和就不能对她动手了。要是被梵和握住了林三酒的重要能力,他们二人好不容易挣来的一点点优势就又要没了。 ……对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也放松不得。 林三酒很放心把自己后背交给斯巴安,头也没回一次,在几个呼吸之间,就穿越过了小半个停车场。她早在离开商场之前,就悄悄将一缕意识力系在了陈汉武身上;因为在众人进入停车场之后,肯定是各自奔逃的,陈汉武不一定还会处在她的视野范围内。有了这一抹联系,他若是遇上了麻烦的话,她至少来得及帮忙。 “说好了不来碰我的!” 幸好陈汉武跑得不太远;不等她冲近,就遥遥看见那个黑皮肤男生正站在一辆suv顶上,双手紧握着一根长棍,转着圈,冲四周喊道。一看这个样子,林三酒就明白了,陈汉武恐怕还不知道敌人在哪儿。 她一心想早点赶回斯巴安身旁,哪里有耐心在这多耗时间;更何况会对陈汉武动手的人,自然只会是那一个她对其殊无好感的圆脸女孩——林三酒连一声也没出,几步跃入车辆之间,一股意识力扑出去,将那suv给推出了两三米远。在它残败的铁壳子发出的一阵“嘎吱”响声中,林三酒弯腰一捞,精准地掐住了刚刚暴露在天光下、正要从地面上跳起来的圆脸女孩脖子。 陈汉武急忙在车顶上保持住平衡,望着二人,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 “我说了没人会去找你麻烦的,”林三酒一把拎起了那女孩,说话间一股意识力已经冲向了她的太阳穴,那女孩连抵抗挣扎都没来得及,就被重重砸上了太阳穴,当即昏死了过去。 林三酒还不敢直接用拳头打。毕竟力是双向作用的,万一她一拳落下去,自己身上掉出个什么东西来,可就好笑了。 “你早点走吧。”林三酒把她扔回地上,嘱咐了陈汉武一句,顺便将意识力收了回来。她没有等那男生回答,她还急着要赶回去——没想到一掉头,林三酒就怔了。 ……刚才斯巴安与梵和二人的立足之处,此时空空荡荡。 “人呢?”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地方,目光左右扫了好几圈,然而到处都空空如也。她实在想不明白会有什么样的情况,能让斯巴安连一声也发不出来就被弄得消失了的;想到陈汉武一直站在suv车顶上,或许曾看到什么,她赶忙回头问道:“你刚才——” 车顶上也是空的。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抹了一把脸。她低下头,看了看脚边不远处。 那圆脸女孩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慢慢地在附近踱了一圈。刚才被推出去的suv上,车门仍旧残留着一块大坑,那是被她意识力打出来的。林三酒试着又用意识力砸了几下另外一辆车,发现自己连一个印子都没有留下来;不管她用上多少意识力,车门板上连一声响都没有,要不是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打上去,恐怕还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林三酒顺着原路走回了斯巴安原本所在之处,路灯惨淡的灯光一团团浮在昏暗的暮色中。她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以【描述的力量】所形成的大石,试图厘清脑子里的一团乱麻。 会有什么力量,在一瞬间把其他四个人都弄不见了? 难道说刚才忽然袭来了大洪水,唯独她正好站在洪水没有席卷过的缝隙里? 林三酒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除了大洪水以外,能叫斯巴安一声也不出就消失不见的力量,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反正她是一个也想不出来;这么说来,就不得不考虑另一个可能性了——消失的人是她。 但她明明就在这儿,就在停车场里,怎么会是她消失呢?还是说,其他人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仍然在同一空间里?可如果是这样,物理规律仍旧是统一的,她怎么会一点声息都听不见呢? 至不济,斯巴安察觉不对劲以后,哪怕跺跺脚,她也该感觉到地面震动的。 他们不会是被遮蔽起来的……林三酒很肯定,自己所处的这个停车场里,她是唯一的活物。 她想了半天,至少否决了十一二种可能性,思绪不断撞墙,撞得她心烦气躁。她试着冲去了附近的街道上,没有触发下一个游戏;再返回商场时,她发现自动门也打不开了,玻璃门击不碎,透过玻璃门往里一看,志愿者也没有了踪迹。 就好像整个世界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么说来,被消失的人还是她啊。 林三酒倚在玻璃门上,一手遮着光,往商场里头看。收银台电脑屏幕上是有显示时间的,按理来说应该和保安室的电脑一样计时正常;她眯眼看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时间果然停止了。 尽管她自己还能够正常行动,但包裹着她的这个世界里,似乎时间是不流动的。所以当她打上车门,或者走到自动门前时,车门也不会被砸弯,自动门也不会为她打开——很简单,它们都没有时间来做出相应的反应。 林三酒试了一下,她依然可以从卡片库里拿东西,其他能力也都完好。这就说明,唯独她这个人身上的时间流,是在正常走动的;时间流停止的,是身边的环境。 很显然,她被扔进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里;这个地方,想来与梵和脱不了关系。 梵和想要拿回自己的“根系”,但有一个问题是,斯巴安是游戏赢家。他已经把“根系”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如果不是有刚好针对这种情况的特殊物品,那么梵和就算能杀了斯巴安,她也拿不回自己的根系。 梵和就算是个厉害人物,也不见得身上就能背个特殊物品博物馆,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如果我是梵和的话,我要拿回根系,基本上只有一条路可走……林三酒慢慢想道。 那就是,用某种手段使斯巴安同意再次进入游戏,并且输掉游戏,让梵和把根系再打出来。 用脚想也知道,斯巴安当然不会这么体贴地配合她。 林三酒慢慢地顺着墙滑坐在地上,终于渐渐有些明白了。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梵和要挟斯巴安的人质? 梵和如果以她的安危来交换自己的根系,那么斯巴安很有可能会点头……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从这儿出去的办法。林三酒满腹焦虑地站起来,绕着商场四下看了一圈——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这么完整独立的空间,总不能在哪儿漏个缝吧? 但她还是找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连停车场里的车都没放过,一个个地透过窗户看了一遍。她看见了饮料瓶、挎包、洋娃娃、儿童座椅、快餐纸袋、巧克力蛋糕、皱巴巴的外套……唯独没有看见任何可能令她脱身的“缝隙”。 “等一下,” 在她拖着脚往远处街道上走的时候,意老师忽然叫了她一声。“你倒回去。” 林三酒依言走了回去。她站在两辆车之间,目光来回转了转,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看见的东西之中是哪里不对,才会激发了意老师的反应。 一般来说,买来的蛋糕都是装在纸盒里的吧?为什么这只巧克力蛋糕,就这样端端正正地裸坐在后座上?说裸坐还不太准确,因为那蛋糕屁股底下还有一张很小的、好像专门为它打造的桌子——跟一般蛋糕店里卖的,实在太不一样了。 与其他被末日侵蚀得失去原色的东西不同,这只巧克力蛋糕尤其漂亮:巧克力酱看起来十分新鲜,蛋糕又饱满又蓬松,糖霜和奶油都闪烁着甜蜜而新鲜的光泽,要说是刚出炉的也不出奇。 林三酒趴在脏兮兮的模糊车窗上,把鼻尖都压扁了。 真正让她吃惊的,不是这只蛋糕有多漂亮。 是它太眼熟了…… 她见过这只巧克力蛋糕。 1446 出于礼貌也该握一握的嘛 “看见里头的那个蛋糕了吧?” 林三酒一手点在车窗玻璃上,一手按着画师的后脑勺问道。对于不是让他作画的指令,他就好像有点迷迷糊糊的。“这张卡片,”她在卡片库里翻了半天,才把当初画师在家庭副本里画的巧克力蛋糕卡片找了出来:“……是不是和它一模一样?就是你画的吧?” 其实哪怕不问画师,她的把握也有七八分了;只是这个现实太过于不现实,她感觉必须得问问原作者。 画师的脑袋在车窗与卡片之间转了两三个来回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像是连人生观都崩塌了——如果他有的话。 林三酒怀着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一个天生职责就是将目标由实体变成画片的特殊物品,忽然发现自己的画片可能反过来变成了实体,心情大概和她此时一样既迷惑又震惊。 她用指甲弹了弹蛋糕卡片,眼睛紧盯着车里的蛋糕,发现它连一动也没动。 “你再给我画一个,”她拿出一张空白卡片,递给画师:“这次画一个……唔,画个好找的。你画个摩天大楼吧。” 摩天大楼卡片在几分钟之内就完成了,林三酒又将它的细节一一描述锁定了;不过即使她爬上了电线杆,也没有看见哪儿有一栋忽然拔地而起的大厦。 “奇怪了,”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奇怪”的列表太长了,简直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地方说起才好——遇见的每一个情况,都完全不通常理。 要说这个地方是她的卡片空间吧,梵和是怎么把她自己弄进自己的卡片空间里去的?要说这个地方不是她的卡片空间吧,为什么画师画在卡片上的巧克力蛋糕,会出现在这儿? 看来她必须得问问梵和了。 “问题是,我怎么出去啊……”林三酒又绕回了这个问题上,把手插进了一头乱发里,脑子都在嗡嗡响。她独处时,自言自语也多了,与意老师对话也多了,因为她最恨这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静寂。 这个空间从内部是打不碎的,因为任何物品都没有时间来变成“破碎”这一状态。虽然她可以将无形的能量卡片化,但却不能把概念上的“空间”也卡片化。她被困在这个专属于她的牢笼里,连一声也传不出去,更别提恢复自由——即使打开了季山青的拟态,林三酒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一筹莫展。 毕竟不是本尊啊。有一些硬性知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换个思维方式也还是不知道……她暗暗想道。她以礼包的状态思考了几分钟,为了节省意识力,终于还是关掉了拟态。 “难道我真的不能靠自己出去了?” 她愣了一会儿,要多不甘心有多不甘心,更何况梵和的目标是要抓住斯巴安带回去,会不会拿她大作文章还不好说——如果因为自己,而让斯巴安受了连累,那林三酒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她跳起来,将卡片库里的所有物品都倒空了,全部解除了卡片化,在停车场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在几个派不上用场的人形物品寒暄客套拉家常的时候,她像个土拨鼠一样,里里外外地把这座小山翻了一个遍,每张卡片都仔细看过之后才重新收回卡片库里,生怕漏掉了什么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当小山尖矮下去一半了之后,她找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是不知何时收起来的一只兵工厂通讯器。 ……斯巴安身上应该也还有兵工厂通讯器吧?它能跨越不同空间么? 这只通讯器的功能,看着好像和一个简化版手机差不多。要是真像手机一样运作可就麻烦了,毕竟她不知道斯巴安的“手机号码”。林三酒按亮了通讯器,望着绿色光点一闪,随即从里头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兵工厂通讯接站,请报身份编号。” 这玩意的通讯系统,仍然由剩下的兵工厂分部管理着? 林三酒望着它,有点儿傻眼了——她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兵工厂用着能无视地理距离的传讯技术,却还搭配着老式电话的接线员。这下怎么办,她总不能说“请你帮我联系你们兵工厂那个卷走了整个碧落黄泉分部的头号通缉犯斯巴安”吧? “你好?”那接线员催促道。“你是兵工厂成员吗?” “呃,那个,你等一下,”她匆匆扑回小山里,分明记得自己刚才好像还瞥见过它——“我记性不太好,总是记不住,等我找找……” 有了。 她的目光落在一线深蓝上,急忙将它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底下抽了出来——正是斯巴安当初复制给她穿的那件制服外套。 身份编号这个玩意,也不知道制服上有没有?一般士兵或警【察的制服上都是有的嘛……兵工厂大概也不例外? 林三酒一手举着通讯器,一手把外套翻开合上地检查了一气,却没有找到像是编号的东西——那接线员等了一会儿似乎不耐烦了,冷不丁地说:“在你袖口扣子下方!你是新加入的么?” 看来翻衣服时的声音被他都给听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通讯接站没必要防范外人;总之林三酒在肚子里感谢了一番这个接线员的缺乏警惕性,照着说道:“5,9,6……3,啊,2。” 她想起来不能照实念出斯巴安的编号,急忙改了一下尾数。那接线员却误会了,问道:“59632是么?才五个数字……你加入这么久了还记不住?” 数字多少,就意味着加入的时间长短么?林三酒立即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这么说来,只有四位数字的斯巴安,加入兵工厂多久了? “编号验证通过了。请问你要接哪里的通讯?” 我他妈怎么知道。 林三酒感觉刚才那一通忙活,简直全无必要;别说她谁也不认识,接通了谁能帮她从这个空间里出去啊?她如芒刺背地站了一会儿,在那接线员的催促之下,决定老实一回,说:“我……我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想问问组织里哪个部门能帮上忙。” “什么问题?”那接线员饶有兴致地问。 “我被人不知用什么手段给困在一个时间停滞的独立空间里了……”林三酒犹豫着说,“我出不去,也打不破它。我身上带的东西……唔,以及咱们兵工厂的武器,都派不上用场。” 那接线员听起来一点也不吃惊。事实上,他接下来的语气是如此职业、自然,让林三酒隐隐感觉他恐怕听过很多各种各样内容的求助通讯。“我明白了,你试试物理物性部,他们或许有能帮上你的资料。” 明明对方所属的组织是斯巴安的大对头,林三酒现在却对这个接线员充满了感激。绝大多数维持着兵工厂每日运转的人,恐怕都是像他一样的平常进化者……她很难把这些底层的普通成员,与那个傲慢的十二组织之一联系起来。 斯巴安当时带走碧落黄泉分部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放过这些平常进化者一马? 她听着通讯器另一头的人换成了一个女声,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唔,听你这个描述,我认为算是比较典型的空间攻击物品效应。空间物品有很多种,这种是专门用于攻击的。”那个女声听起来很认真,“……以现实世界的一部分作为模本,就像水面上产生气泡一样,现实世界身上也迅速产生了一个新的‘气泡空间’,你就是被包裹在气泡空间里的。我见过不少这样的空间攻击物品,这种攻击手段很贵呢,一个就得十来万……” “为什么我被包裹在独立空间里,还能使用通讯器?”至于为什么巧克力蛋糕会出现在这儿,林三酒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向外人说了。 “两个空间也是有连接点的嘛。”那女声答道,“你从真实世界被推入气泡空间的地方,就是连接点。通讯讯号可以从那个连结点里传输回来——” 在林三酒一瞬间升起了滚烫的希望时,她流利地接下去说道:“但是你不行。” “……嗯?” “那个连接点已经被物品主人关闭了,你要是能把自己打散成最基础的能量形式,我估计也可以穿透它,就像辐射、信号可以透过墙一样,一个道理。”那女声以一副实事求是、毫不体谅听者心情的语气说:“但你出来了也散了呀,变成宇宙能量的一部分了,还不如当个囚犯呢。” 林三酒使劲揉了一把脸。 “那我该怎么办?” 她在对方回答“看看囚禁你的人接下来准备干什么”之后,就掐断了通讯。 林三酒一肚子的心烦气躁,将通讯器往卡片库里一扔,咕咚一声坐在了物品小山旁边。她心里清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对付那什么“空间攻击物品”的东西——这个玩意一听就很高级——因此也懒得再搜了,机械地一件一件把东西重新卡片化。 她的动作,在半分钟之后顿住了。 通讯里的那个女人说,空间物品有很多种,对吧? 林三酒没法从梵和施放的气泡空间里,回到斯巴安所在的世界去;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去一个别的什么空间? 她手头上,还真就有一个通往别的空间的物品。 唯一的遗憾,就是它稍微小了一点…… 林三酒望着那个只能塞进去自己一只手的银色垃圾桶,叹了口气。 落入这个银色垃圾桶里的东西,统统都消失了,肯定是被送去了另外一个空间;要是斯巴安的学者在这儿,或许还能复制出一只大号的垃圾桶让她钻进去,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出于不甘心而做些傻里傻气的事。比如现在,林三酒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突然缩小,还是忍不住用【防护力场】包住了手,紧紧握起拳头,慢慢地伸进了垃圾桶里。 她的拳头、手腕,果然一点点被银色垃圾桶给吞噬了——她身材修长凝练,手臂也可以容纳进去,只是最多到肩膀处,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往前走了。感觉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她若是闭上眼睛,甚至分不出那已经是另一个空间了。 她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拳头张开、合拢,再张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此刻正处于一个什么环境里。 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握住了林三酒的手。 1447 章鱼口逃生 林三酒一惊之下,立即下意识地将手往回抽——然而她被握住的部分,正好是她的手腕,她往回一抽,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卡在了垃圾桶底部的边缘。拉了几下没拉回来,她浑身都已经腾起了一层汗,不由朝桶内喝问道:“是谁?” 她声音变调得厉害,那几个原本在聊天的人形物品都纷纷转过了头。 “谁在那头?”她又喝了一声,“松手!” 林三酒不知道声音是否能传过去,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一头握住她的到底是不是个人;那股力量稳稳地附着在她的手上之后,就像扎了根一样不再有动作了,仿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她的右手永远地留在垃圾桶一头的空间里。 她被这个念头惊得汗毛倒竖,忍不住使劲甩了几下手臂;银色垃圾桶代替了她右手的位置,在空中被甩得晃出数道银光,却丝毫没有松脱的趋势。不管是什么东西抓住了她,那东西的手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牢牢生在她手腕上,怎么挣扎扭动都活动不开。当人生导师匆匆赶过来,刚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的时候,林三酒立刻喊道:“你不是可以摧毁你收的特殊物品吗?我用这件垃圾桶雇佣你做事,你先把这只桶毁掉!” 人生导师看了看,却摇了摇头。“空间物品吧?你的手已经在那一头了,我现在把它毁掉,你以后就会少了一只手噢?” 林三酒咬牙暗骂了一声,一时满头是汗。她自己的手指根本够不着同一只手的手腕,就算能在那头打开【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也没用—— 等等,如果是卡片呢? 她刚才已经重新卡片化了大半物品,或许有能将那手打下去的东西。林三酒在片刻之间已经知道自己要找哪个目标了,一张张地飞快搜索过卡片库,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把仅有巴掌长的短刀,卡片紧接着在手心里浮了出来。 接下来只要反手握住刀柄,以刀尖朝自己的手腕扎下去—— 林三酒念头还没有转完,只觉仿佛有一把电钻突然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剧痛令她眼前一黑,等她睁开眼再回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摔坐在了地上,一身都是冷汗。 她能感觉到自己那只陷入另一空间的右手,正在剧烈地发着抖;林三酒拼命控制着手指,摸索着将那短刀卡片在手掌里转了一个圈。 ……那张卡片的中央,变成了空落落的一个大洞。 而那只手,依旧和刚才一样牢牢地攥着她,连动也没有动过。 “这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只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我的卡片——” “丢掉它,快点,”意老师突然惊声叫了起来,“不行——” 林三酒急忙松手扔开卡片,问道:“怎么回事?” 就在她这四个字一出口的时候,她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就在同一时刻,她感觉到有东西像长虫一样缓缓爬进了自己的卡片库。 怪不得卡片上被挖开了一个洞,原来那东西是要进来。 一只手被留在异空间,和被无形异物钻入自己的脑海里,还真是分不出哪个更叫人恐慌难受;林三酒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甚至连想也没想过自己的卡片库居然有一天会被异物爬进去。卡片库里明明是不能容纳生物的—— 几乎就在她浮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她感觉到那长虫似的东西忽然往后一退,以比刚才快捷数十倍的动作迅速从卡片库里抽离了。 “怎……怎么突然走了?”她喃喃地说,心跳仍然快得叫她发慌。 “什么走了?”神婆四下看了一圈,“没人来啊。” 莫非是因为卡片库里不能容纳生物? 林三酒稳住呼吸,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想了想,再次使劲将右手往回一抽。卡住她手的若是一面墙,以她的力量,这一抽可以将墙面都打碎;那攥住她的手尽管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也不免挨了一挤。正是这一瞬间的触感,令她依稀感觉到,那并不是一只手。 她之所以第一直觉是手,因为那东西同样是由一只只条状物组成的,它们紧密地贴在一起的地方就像是手掌部分,一起绕着她的手攥了一圈。一挤之下,那些条状物被挤得交错叠合了,她才终于意识到那其实是类似于章鱼爪或是树根一样的东西。 怪不得它一动没动,却能将她的卡片挖出一个大洞来——在她看不见的另一空间里,天知道那东西是由多少条状物组成的,分出去一条就可以破坏卡片了。 既然可以把它的条状物给挤得重叠起来,那说不定再使一点力气,就能逼它松开自己的手了? 要是想比上次力量更大,她就得加上一些动能;林三酒生出了希望,立刻将右肩往前一送,反而把半个小臂都送入了垃圾桶另一头的空间里——这样一来,她往回抽的时候就更好使劲了。 然而她的小臂才一送出去,那“手”立刻活了,紧附着她的手臂迅速上爬;以林三酒的反应之快,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那“手”已经挪到了她的手臂半截位置上。它始终牢牢地攥着她,把她给卡在了垃圾桶的出口边缘。 ……刚才还只是可能会失去一只手,现在反倒多搭进去半条小臂。 “这可麻烦了,”人生导师在弄明白情况以后,看了看挂在她手臂上的银色垃圾桶。神婆和画师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探着脑袋看。“那个东西没有动作吗?” “我不动它就不动,”林三酒答了一句,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简直搞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弄坏了你的卡片,但那东西没有伤害你,对吧?”人生导师像是在安慰她似的说。 暂时没有,可那又有什么用? 林三酒刚刚想到这儿,忽然自己一愣。 尽管她有【防护力场】保护,可是如果那东西连卡片都能破坏,它也完全可以钻破【防护力场】,钻进自己的血肉皮肤里去。既然它没有这么干,那是不是可以认为,那东西只是想要进入另一个空间,对噬人没有兴趣? 它一见到卡片就立刻往卡片库里钻,好像也能印证这一点。至于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从卡片找到卡片库空间,林三酒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来,那东西之所以会牢牢攥住她紧靠着垃圾桶出口的那一部分手臂,也就好解释了——因为垃圾桶底部连接着林三酒所在的这个“气泡空间”,它一定是想要进来。它自己身体恐怕也不小,不然大概早就顺着手臂与垃圾桶之间的空隙挤进来了。 ……我他妈想要出去,你他妈想要进来? 她简直快要被自己的运气给气笑了。 林三酒往垃圾桶底部看了一眼,银色的桶底吞掉了她的手臂,空隙处看起来仍旧是普通桶的质地,叫她看不到另一头空间里的情况。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过头,远远扫了一眼她和斯巴安曾立足的地方,那条大石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描述的力量】可以让地面鼓起来一长条,那么……可不可以让她的手臂鼓起来一圈? 林三酒闭着眼睛,描述起自己的小臂模样时,声音都在隐隐发颤。等她话音一落下,她立刻就体会到了差点叫她昏过去的疼痛——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痛呼出声了,甚至断断续续地停不下来,身体也早就蜷成了一只虾子。 【描述的力量】重新排列的元素,只能是组成她血肉之躯的细胞;那感觉就像是被人将肌肉皮肤一一从原位撕扯下来、拉搅不休。假如只是痛一次,或痛一阵倒也罢了;如今她有多少细胞,就要承受多少次穿越躯壳、直击大脑的痛苦,视野早就模糊了,好像不止是小臂,连全身的细胞都被冲击得几近崩溃一般。 “好了,好了,”意老师又像安慰,又像催促似的说:“已经涨得足够大了!” 在难以想象的无数次剧痛冲击里,林三酒咬着牙,稍微活动了一下垃圾桶另一头的手臂。她的小臂果然涨大了两三圈,那紧抓着她手臂的东西,仍旧紧抓着她——它似乎也不得不跟随着【描述的力量】效果,一点点舒展开了那些条状物,才能牢牢将她手臂握在其中。 如果她能再继续把手臂涨大的话,或许那东西会因为抓不住她而跌落下去……只不过【描述的力量】效果也是要根据条件发挥的,更何况她也实在快要受不住这种痛了。 “取消!” 林三酒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同时收起了【描述的力量】——效果一消失,她高高鼓起的手臂皮肤血肉,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急速落了回去。林三酒早就为了这一刻而做好了准备,在皮肤与那东西刚刚脱离了接触的那千分之一的瞬间里,她猛然抽回了手臂。 那东西实在太快了。 即使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它仍旧以想象不到的速度重新捕捉住了林三酒的手指,仿佛带着近乎疯狂的焦急和迫切——当她把终于手从银色垃圾桶里整个拽了出来的时候,连带着也把那东西从垃圾桶里扯出来了一半。 1448 林三酒的运气是真的好 “欸呀,” 人生导师蹲了下来,浑身肌在紧身运动上衣涨鼓鼓的。他仔细端详着林三酒的手,语气愉快:“你能看到这么稀有的东西,运气真不错啊。” ……林三酒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句话离事实更远的句子了。 她半躺在地上,地狱一样的痛苦正在缓慢地退潮,身上的汗凉飕飕地浸透了衣服。她一只手仍旧不得自由,想活动一下指尖,都被紧紧攥得动弹不得。她看了看被“吊”在手上的银色垃圾桶,又看了看人生导师,喘着气问道:“你、你认识这东西?” 人生导师没答话,低下了头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林三酒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因为银色垃圾桶里看上去什么也没有——那个捉住了她的指尖、被她从垃圾桶中拖出来一半的东西,无形无色,与空气简直没有分别。 她倒是想伸手碰一碰,看看能不能摸到它的形体;但是她真是被折腾怕了,生怕自己一碰上去,连左手也会被紧紧抓住不放。 “我认识。”人生导师抬起了脸,神色十分坚定。 “是什么?” 人形物品咳了一声。“这个,你要付出一件特殊物品……” 真是雁过拔毛的家伙。林三酒转过头,想在还没有被收起来的物品堆里找一件给人生导师;这一回头,倒是把剩下两个人形物品给吓得够呛,往后退出去了十几米。 “不是你们,”林三酒哭笑不得,她身体还在软软地发着颤,不大愿意站起来,干脆吩咐道:“画师,给我把……算了,神婆你来吧,你把那罐【牛骨汤】给我拿来。” 神婆带着一脸唇亡齿寒的戚戚相,尽量把胳膊伸长了,踮着脚尖,将【牛骨汤】的罐子小心地递给了林三酒。 人生导师并不挑拣,几口喝光了汤,又把罐子捏成了碎粉。这个世界上,从此就永远地少了一件特殊物品。 “你的垃圾桶本身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空间物品,各种型号的都有。”他把手拍干净,说:“毕竟人活着就会产生垃圾嘛,不仅有个垃圾桶比较容易保持环境清洁,而且有些东西是你不能留又不能被别人拿到的……所以垃圾桶很有用。你把垃圾扔进去,它就落进了一个专门用于丢垃圾的独立空间……我知道你的疑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整整一个独立的次级空间,都会被人用来当作垃圾填埋场了,反正已经这样了。” 林三酒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这东西是什么——” “你别急啊,我这不是从头给你讲嘛。”人生导师一笑,说:“这个垃圾填埋空间比较特殊,它与任何一个空间都不相连,唯有垃圾桶可以与它建立短暂的通道。每一个这种垃圾桶,你都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小门,垃圾落进去的时候,门打开了,通道建立;等它一掉进垃圾场里,门就关上了,通道消失。欸呀,你可不知道垃圾填埋空间里漂浮着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即使已经在末日里度过了近十年,林三酒依然有时会有现在这种眼花缭乱之感。“你不用再说垃圾场了……所以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对我有危险吗?” “它叫南归雁。” ……名字真是超出预想地文雅。 “它具体是什么生物,我也说不好,”人生导师说,“这种东西有一个最重要的习性,也是为它赢来这个名字的习性——只要离开了原生地,不管它被丢进什么空间,不管尝试多少次,它都会永远朝着原生地,或者类似于原生地的地方走。所以,哪怕是在跟谁都不挨着的垃圾填埋场里,它也始终在找路回去。”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都被捏白了的手指。也就是她一时冒傻气,把手伸进垃圾填埋空间里摇晃了半天,没有让通道及时消失,才被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的“南归雁”给抓住了呗? “一般来说,南归雁喜欢在有人类生活的地方繁衍,原生地也往往也是人类世界所在的空间;所以它只要一进入这个气泡空间,就会立刻想办法钻入游戏世界里。” “那它……那我……” “你们俩现在拥有一个共同目标。”人生导师点着头说。 “它能替我打开一条回去的路吗?”林三酒想到这儿时,眼睛都放光了,手都不疼了。 “不能。” 她刚涨起来的希望立马就被放了气。“那我就等于右手上白挂了一个螃蟹了?” “你把手伸进桶里,也是没有多长时间的事,你会这么快就被南归雁抓住,不完全是巧合。”人生导师一边说,一边拎起垃圾桶,反过来使劲倒了几下,好像是想把南归雁给倒出来——当然不大成功,反倒给林三酒扯得生疼。“它可以在不同空间内穿行,出于天性,它能感觉到应该往哪儿走,才能返回原生地,所以能这么快就抓住你。不过南归雁可以回去,你却回不去。” 林三酒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我没太明白。如果它可以在不同空间内穿行,为什么我不能跟着它走……” 人生导师放下桶、抱起了胳膊,似乎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我该怎么给你解释呢……我感觉我收费收少了,我一般都是作激励人、指导人的工作,这种科普解惑类的,不是我的专长啊。” 林三酒用空着的手揉了揉眉心。 “你要加价呗?” ……这次人生导师挑了一件她入手后还没来得及用过的东西——【非人用生长素】;把它也彻底地抹消之后,他咳了一声,招手将画师叫来,拿走了他的一瓶颜料和画笔。 画师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刚买的雪糕还没吃就掉地上了的表情。 “你见过蜂巢吧?”人生导师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六边形,见林三酒点了头,又以六边形的其中一条边为起点线,又画出了一个紧挨着它的新六边形。“蜂巢就是由这样一个个六角菱形单位组成的,是吧?” 林三酒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导师总是从离题一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开始讲,但这次态度倒是不急了——两个物品都花出去了,他多讲一句都是她赚的。 “好,现在你想象,每一个六边形都是一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像蜂巢里的六角菱形单位一样紧密地挨着。”人生导师这句话惊了她一跳,自己却不见异样。“能想象出来吧?那我们现在再进一步,接下来需要你想象的东西,就比较困难了。” “你想象,每一个世界都有无数的面;在所有的面上,在同一时间里,都紧挨着所有的、无数的世界。如果我们单抽出其中一个世界当作a,它有无数个‘邻居’,而南归雁如果恰好从邻居b家穿行到了a家里,那么a和b之间,就好像是两家人共用的墙被老鼠钻了个洞一样,你透过洞都能看见隔壁女主人的脚。” 这是什么比方。 “也正是因为南归雁的这一行为,才使得这两家人永久地共用了这一面墙。在南归雁打洞之前,a可以同时和一万个邻居共用同一面墙,类似于薛定谔的猫理论,a和b既是相连的,也是不相连的。” “等一下,”林三酒皱起眉毛,“那为什么它不从垃圾填埋场穿一个洞出去……” 人生导师在地上的蜂巢旁边,远远地画了个圈,两不相挨。 ……看来是南归雁可以打洞,但不能开地道的意思。 “那我不能过去,是因为……” “人能从老鼠洞里钻去邻居家吗?”人生导师摆摆手,说:“这个比方不太好,但是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不借助特殊手段,或者达成理想状态,进化者是用不了南归雁的‘洞’的。” ……其实答案就是这么一句话,“人类不适用”呗?结果人生导师绕来绕去说了一大篇,还多拿走了一个特殊物品。 林三酒想了想,又问道:“但它在我卡片上钻出了一个确确实实的洞,我都能把手指穿过去。它在空间里打出的洞,怎么我就不能钻过去呢?” “这性质是不一样的。”人生导师似乎也没料到这个问题,皱着眉毛想了半天,才答道:“那个,你的卡片库与外界相连的唯一地点,就是你的卡片嘛……南归雁只能在唯一一个相连处打洞,但如果这个相连处正好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那个,我想,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于他到底是不是现编的一番答案,林三酒感到很怀疑。 “总而言之,我现在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是吧。”她抬起右胳膊,晃了晃,眼看着自己被攥得发白的手指尖下,吊起来的银色垃圾桶一顿乱晃。“右手不能用,被困在这里,连卡片都给它开了个洞……” 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终于被思绪给掐断了。 “怎么了?”人生导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林三酒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刚才说,”她激动之下,气息都有些不匀了,“我的卡片是一道物质的门,南归雁是从门外打洞钻进门后去,对不对?” 人生导师点了点头。 “这个气泡空间,与外界也同样只有一个连接点,而且这个连接点同样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林三酒心跳砰砰加快了,说:“梵和用来施放气泡空间的特殊物品,就是这个物质连接点!如果我想办法让南归雁进来气泡空间,那它应该也能从门后打洞钻出门外去吧?” 1449 问题一个接一个 问题在于,该怎么把骆驼从针眼里穿过去? 林三酒的右手因为被切断了血液循环,过了这么一会儿就开始发木了,麻麻地没了感觉。她看着吊在自己手上的一截空气和银色垃圾桶,犯起了愁。 想要让南归雁钻进来,她起码得先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大,是什么样子的。在画师怅然若失的目光里,她让人生导师把颜料往垃圾桶里倒了一半,想着或许被染上色之后,南归雁就会现形了——结果倒进去的颜料就变成了垃圾,透过南归雁身体上的缝隙,全数渗入了垃圾填埋空间里。 “你看,就像我说的,那儿现在又多了一种奇怪的东西,颜料。”人生导师露出了一副满意的表情,好像很高兴能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南归雁有这么滑吗?颜料都留不住?”林三酒甩了甩手,满腹沮丧。“这么滑还挤不过来?” 说起来,一个连不同空间都能穿透的生物,居然会被大与小这种最基础的物理原因给卡住,叫人感觉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这可不是普通的物理问题啊,”人生导师在听了她一句抱怨之后,说道:“它被卡住,和手伸不进汽车座椅边的缝隙,可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卡住手的,是汽车座位这个物质;但是卡住南归雁的,并不是这个垃圾桶这个物质。” 林三酒刚要张嘴问,又闭上了。相处到现在,她总算是有点了解人生导师的手段了。 人生导师话说完了,往她身上连连瞥了几眼,她只装作不觉,专心摇晃着右手的垃圾桶,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导师停了一会儿,自己忍不住了,问道:“你不好奇卡住它的是什么吗?” 反正一问就又要收费了吧。“不好奇,”林三酒平平淡淡地说。 一人一物品都不说话了,在静默中比着耐力。过了几分钟,人生导师开始如坐针毡了,围着她绕了几圈,终于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办法吗?” “有啊,”林三酒故意说,“我准备使劲敲一敲,说不定力气够大的话,就能把垃圾桶敲裂开。” 这个答案让人生导师看起来如鲠在喉,好像胸中有一个正在逐渐胀大的气球,要是再不张嘴,那气球就要把他给撑破了。他忍了几秒,猛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打得破它!这可是特殊物品。” “那又怎么了,”林三酒一笑,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导师摆摆手,她闭上了嘴。“卡住南归雁的原因,和你打不破它的原因,都是一样的。”他开始解释道,“形成一个特殊物品的材料,不是物质,而是能量。你打得破阳光吗?你打得破伽玛射线吗?南归雁可以在物质上钻洞,但它对于一个由能量形成的桶形力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所以才会被卡住。” “噢,它是被能量卡住的。”林三酒在肚子里笑了一声,问道:“这么说来,当你摧毁一件特殊物品的时候,你摧毁的是形成它的能量?你可以从能量层面上入手?” “对。”导师点了点头,不等她再开头,似乎已经知道她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先一步拦住了她的话头,说:“但是,我只能摧毁一件物品,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为什么?” 导师耸耸肩。“我就是这样的,要么就一口气全部将能力摧毁,要么就不碰。像是稍稍给它改动一下,让它变得大一些这种事,我没办法做到,也不知道怎么干。它压根不在我的技能范畴里。” 如果毁掉了垃圾桶的话,那么只钻过来一部分的南归雁,可能就会被拦腰截成两半。林三酒吐了一口长气,一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点,束手无策了。 到底该怎么把南归雁弄过来? 她试着把左手放在垃圾桶上,想把它卡片化;但是因为卡了一个生物的关系,卡片化自然不成功。她甚至还用小刀轻轻刮了刮垃圾桶底部的边缘,想着说不定给能南归雁削薄一点儿——刮了一圈,什么都没变化,她也不敢再继续削了。万一给南归雁削成片羊肉,她可就彻底困住了。 “看来还是得从能量上想办法啊……”她喃喃地说。 能量,能量……她今天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了。 她的思绪游走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 上次是在哪儿听见的来着? “通讯器,通讯器,”她匆匆地念了两遍,兵工厂通讯器的卡片从左手里浮现出来,被她迅速解除了卡片化。她像上一次那样按亮了通讯器,不等接线员说话,就抢先说:“还是我,59632,替我接通刚才的物理物性部!” 她在南归雁身上耽误的时间看来还不算很长,因为这次接起通讯的仍旧是同一个女人。 “你跟我说,如果我把自己打散成最纯粹的能量形式,我就能逃出去,对吧?”林三酒劈头问道。 “对,我是说过,”对方愣了一下,问道:“你要把自己打散?不自由,毋宁死?” “不是,”林三酒对自己的命还没有那么大方,说:“你说的确实是打散,不是摧毁吗?” “是啊。能量怎么摧毁啊,只能使它消散。”她笑了一声,感觉好像伸手拿起一个什么吃的放进了嘴里。“就算你有一个黑洞,也只是把能量给吸引住,叫它逃不出去而已。” 林三酒看了一眼身旁的导师。后者立即双手叉腰,冲她露出了一副成功教练充满自信的笑容。 “那如果我不是想打散自己,而是要把一件特殊物品打散,可以吗?你知道怎么办吗?”她问话的时候,连小腹都紧了起来。对方是兵工厂里专门研究这个的,如果连她都说不行,那自己可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唔,可以,”那女人想了想说,“比打散你还容易点。毕竟本来就是能量形成的东西嘛。” 真不愧是研究特殊物品的人,林三酒松了半口气。 形成银色垃圾桶的能量,如果可以散开的话,那么在它刚刚散开的那一瞬间,它依然是存在的,但对于南归雁的束缚却松开了,它或许可以抓住机会冲出来。这么办的话,她就将希望都押注在南归雁的速度上了——以它刚才抓自己手臂的速度来说,它是赶不上能量散开的那一瞬间的;但或许它的速度还可以在原生地的刺激下,再往上提升一截。 只不过,自己这只银色垃圾桶就要报销了。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把它搅散?”她怀着侥幸问道,“比方说,用意识力可以吗?” “意识力?”那女人似乎不是意识力训练者,对这个概念不大熟悉。“不行的,你没有专门的装备,很难做到的。” 林三酒的心沉了下去——她就是害怕听见这个。她闭了闭眼睛,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什么专门的装备?咱们组织有吗?” “虽然有,但因为它太稀少了,一般成员不获批准,就是花钱也买不来使用权。再说,你被困在一个独立的次级空间里,与别的任何次级空间都不相连,我们也没法将它送过去啊。” 林三酒咬紧了嘴唇。从被关进这个气泡空间里,问题就一个接一个,每个都叫人觉得是绝境了,她也还是一个一个地克服了——然而面对这个问题,她一时间竟没有一点办法。 要是【战斗物品】还在身上就好了,她可以让那女人给出一个详细描述,再把那个能够打散物品的装备模仿出来……如今【战斗物品】和余渊一样,天知道在宇宙的哪个角落里。 “详细描述”四个字,不知道怎么就卡在了脑子里。 林三酒抬起头,看了看身旁的人形物品们。她顿了一顿,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停车场。 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在其中一辆汽车后座上,仍然坐着那只巧克力蛋糕。 她有办法了。 1450 重得自由 再三比对过巧克力蛋糕的卡片,与那辆车后座上的巧克力蛋糕之后,林三酒只觉胸中越来越滚烫,有什么东西鼓胀胀的,让她手心里直发痒出汗。如果她的这个办法真的可行,那她……那她的能力,岂不是要迈入造物主一列了么? 解决方案的逻辑很清楚明白,不管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画在卡片上的蛋糕,再加上一段文字描述,就凭空出现在了这个地方——且不管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就等于说,仅仅是靠图像和描述,她就从无到有地创造出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创造出了一部分物质,也就是创造出了一些能量;那么只要让兵工厂的那个女人把物品外表、描述告诉她,她不就能复制出一个同样的装备了吗? 为了让自己能拿到这件装备,林三酒特地告诉画师,要以旁边电线杆柱子底下的一块地面作为背景;这样等东西出现的时候,它就会出现在这个已经被固定下来的背景上了。随后,她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向那女人问了七八遍,直到觉得画师根据描述画出来的东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才开始让人生导师替她写文字描述——她右手仍被南归雁叼着,不大方便。 相比起凭空画像,写字自然是简单多了。 等人生导师写完描述时,林三酒早就站在电线杆下等了半天了。她接过卡片,心脏咚咚地跳;假如这里真的出现了【能量稀释仪】……那她的能力与造物主,就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了。 ……她的能力真会有这么强大么? 过了几分钟,老天似乎给了她一个答案——水泥地面上仍旧空空荡荡的。 “奇怪了,文字描述没有问题啊。”人生导师喃喃地说。 霎时跌落下去的希望,在胸口里留下了一片空洞洞的感觉。林三酒隐隐焦躁起来,在接通了兵工厂通讯器、确认过内容没错之后,这份焦躁就开始变得鲜明了。“是图像不对么?”她问道,明知道人生导师也没有确切答案。“和正品不一样,所以才不出现?” 但这好像也说不通。 还是拿巧克力蛋糕当案例——那只蛋糕外表、颜色和设计,都是画师自己发挥的,根本没有样本,也就没有“对不对”可言。如果她仅需要图形加描述就能创造出一件物品的话,那么理论上来说,不管兵工厂的【能量稀释仪】具体长什么样,她让画师画出一个什么样的,她就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能量稀释仪】才对。 林三酒百思不得其解,在附近电线杆下都找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画师对于细节的把握是很精准的,他画的那一块地面,就是独一无二、只此一处的地面;她其实在找之前,就隐隐猜到自己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不同?”人生导师在她空手回来后,启发式地问道。“找到不同之处,或许你就知道为什么只有其一会出现了。” 一个能吃,一个不能吃?一个属于珍稀物品,另一个稀松平常?林三酒自己就否决了首先跳起来的几个念头。她站在车窗外,盯着那巧克力蛋糕和它的卡片看了半天,忽然抽了一口冷气。 “画师,”她回头叫了一声,又拿出了一张空白新卡片,递给了他。“你在同样背景上画一块木板,我看看。” 画师接过卡片,没一会儿就画好了一块木板。林三酒始终紧紧盯着那一片水泥地面,它也始终毫无动静——然而就在她眨了一下眼睛之后,一块木板却静静地躺在了地上,就好像一直躺在那儿似的。 “你再画一部智能手机。” 这次,包括几个人形物品都等得不耐烦了,原地仍旧没有出现手机。人生导师自言自语地说:“怎么?科技含量低的就能出现,含量高的就不行?” 林三酒已经有七八成把握,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感觉刚才因为期待而生出的力量登时空了一大半,给她留下了一个软软的空壳子。 “是因为我啊,”她苦笑了一声。“木板、蛋糕这种简单的东西,我能完全理解它们是怎么一回事,比如木板是哪里来的,蛋糕该怎么做。手机虽然常见,以前我也用了不少年,但是我根本不明白一部手机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用上了什么技术,内部是什么构造……而我对兵工厂【能量稀释仪】的了解,比手机还少。” “那你打算怎么办?”神婆忽然插了一句话。“要是需要我占卜……” 林三酒没回答。她根本就没听见,她完全沉浸在思考里了。 南归雁仍旧卡在手上,感觉好像只要再把它往外拽一拽,她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要她放弃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她就不信了,自己真会被逼得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她出神的时候,画师拿着那两张卡片,在她身边转了几圈,似乎不知道该拿这两张卡片怎么办。林三酒压根就不想看见这两张卡片,被他苍蝇似的绕了几圈,干脆一把夺过来,伸手就将卡片上的图像给抹掉了。 “让我一个人想想,”她挥挥手,想把画师给打发远一点。刚一转头,她的动作却顿住了。 卡片上的图像被抹掉之后,停车场里的木板也跟着消失了。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么一来…… 林三酒望着木板原本所在之处,愣愣地想了一会儿。 “画师,”她慢慢地说,将那张巧克力蛋糕的卡片递了过去。“你把这张画改一下,可以做到吧?改成这蛋糕被吃了一口的样子。” 画师乖乖地掏出了颜料。林三酒听着他的画笔在身后沙沙作响,目光牢牢地锁在车内的巧克力蛋糕上——没过一会儿,那蛋糕就忽然有了变化,仿佛被看不见的人给大大地咬下去一口。 她闭了闭眼睛,颤颤地吐了一口气。 “现在,你站到我对面去,”等画笔的响声一停,她又接上了一个命令。画师抱着一堆东西,站在她面前,她跟着举起了手。“把这只垃圾桶画下来,选背景小心一点,构图里别把我包括进去。记住,要让人看一眼就知道是这只垃圾桶,而不是世上任何一只别的什么垃圾桶。” 人生导师猛地发出了一声“噢”——似乎已经先一步理解了她的意图。 尽管她不是一个科研人员,但林三酒此时正在一步一步做的事情,就是靠实验来推翻或验证猜想。 往这个空间里“添加”新东西行不通的话,那如果她从这个空间“减少”东西呢? 被咬掉一口的蛋糕,虽然减少的是物质,但这减少的物质之中,却也是包含了能量的。那么,她有没有可能直接减少能量? “画好了!”人生导师比她还着急,画师一停笔就叫了一声。林三酒紧紧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垃圾桶——她还真担心自己一眨眼,就会看见地上多出一只同样的垃圾桶来。等了一会儿,她渐渐地呼出了屏住的那一口气。 ……一切都还是原状,地上没有多出任何东西。 没错,她不理解其成因原理的东西,就不会被创造出来。再加上画师针对银色垃圾桶的画像,甚至比一张照片更逼真、更具现实感,让人看一眼就绝不会认错——也就是说,正如她猜想的一样,画师画出来的是“银色垃圾桶”,却果然没有在这个空间里多创造出来一个。 “导师,”她哑着嗓子说,“我现在给你把这只垃圾桶的描述念出来,你把它写在卡片上。” 人生导师都不记得要收费了,点点头,掏出笔。 等一切都完成的时候,林三酒拿着刚刚创造出来的【银色垃圾桶】卡片,感觉竟有几分恍惚。如果她把银色垃圾桶卡片化的话,她将得到一张一模一样的卡片;现在垃圾桶仍然吊在手上,她手上却多了一张它的卡片。 这里头似乎有些弯弯绕,需要她仔细去想,只是她现在耽误不得了。林三酒将卡片递回给画师,低声说:“现在,你在这张卡片的垃圾桶上,画出一条缺口。” 神婆“啪”地一声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她感叹了一声,却没人回答她——画师正在低头刷刷作画,林三酒和导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手上的垃圾桶上。 ……既然她不能搅散形成垃圾桶的能量,那她就干脆试着让它少掉一块好了。兵工厂的那女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这世上,还真就有让能量消失的手段。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银色垃圾桶上逐渐裂开了一条长缝,桶身被一点点吞噬了,直到撕开了一条大口为止。 一直紧紧抓着林三酒手指尖的那股力量,骤然放开了她;一股疾风掀起了林三酒耳旁的碎发——有什么东西冲出来了。 1451 握住了斯巴安的手 “快抓住它!” 在人生导师喊出声之前,林三酒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反手就朝旁边的空气里抓了过去。只不过她看不见南归雁,右手又半麻了,感觉指尖擦过一个什么东西,却没能及时张开抓住,反而顺着它滑了出去——她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她绝不能丢了南归雁。 否则天知道这一松手,还怎么把它找出来?在南归雁穿破气泡空间与产生它的特殊物品的连接点时,林三酒必须得和南归雁一起穿过去,不然当它穿破了特殊物品以后,任何事情就都有可能发生了,比如因为物品受损,她反而被永远留在气泡空间里。 林三酒心中一急,意识力倾巢涌出,登时淹没了一大片空间;总算她运气还不算太糟,意老师喊出了声:“有了有了,好像抓住了它一条腿。” 是不是腿不好说,她在一转身时也感觉到了,自己打出去的大多意识力都落了个空,只有一部分恰好落在了南归雁的条状身体之一上。它太快了,一眨眼的工夫,好像就完全划过了林三酒身边,她及时抓住的应该只是南归雁的末梢;所以都抓住了,也还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 然而一个“抓住就好”的念头还没转完,她手掌心里握着的那股意识力突然被重重朝前一拽;以她的力量与身手,竟然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拽进了半空里,急速冲向了前方商场。 在这一个瞬间,林三酒应该喊出口的话有很多。 比如冲人形物品们喊“跟上”,或者再喊一句“拿东西”,意思是让人形物品们把她剩余还没收完的东西也都带走;这两句都不说的话,人生导师一看就力气大,哪怕对叫他一声“抓住我”也行啊——然而在林三酒被拉飞出去的时候,她在半空中拧过了身子,正好连头带脸“咣当”一下砸上了一根电线杆,只砸出了一句粗话“我|操”。 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也意识到自己现在要赶紧抓住电线杆的时候,那根电线杆早就被远远地扔到后头去了——就连那三个呆愣在原地的人形物品,都缩小成了一半大。 反正都这样了,所以她又来了一句“我|操”。 “这玩意是要穿墙啊,”意老师在意识层面上沟通,倒是不大受说话时间限制,示警道:“你马上要撞到商场墙壁上了!” 林三酒眼看着商场外部的红砖墙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总算能作出反应了:她死死攥住了南归雁,绕着那股意识力在半空中勉强一翻身体,终于让自己的双脚朝向了商场,脑袋转向了停车场。 几乎在她刚刚掉转过来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手上意识力一震——南归雁冲破了商场墙壁。 “咦,这楼怎么碎了,”意老师代替她生出了疑惑,自言自语道:“没有时间流动,这墙壁也应该没有时间破碎才对吧……” 林三酒匆匆朝脚下扫了一眼,肚子里已经滚过去了十七八句骂——她明白为什么她击打汽车时汽车毫无反应,而南归雁却能把楼撞碎了。 因为碎的不是楼。 墙壁本身并没有出现从一点开始向四面八方龟裂的蛛网裂缝,它甚至仍旧是完好的,破碎的是包含着这栋楼的“空间”;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是一只相框摔在了地上,玻璃碎裂了,而底下的照片却依然完整。南归雁和林三酒,马上就要从“碎玻璃”之间穿过去了,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商场,到时依旧会是毫发无损的。 这么看来,恐怕这个商场深处就是南归雁的目的地,也就是气泡空间与特殊物品的连接点了。 她往停车场的方向一挥右手,另一股意识力急急扑出,迅速抓住了离她最近的那根电线杆;两股强大的力量互相一较劲,南归雁前冲的势头登时顿了一顿。 她死咬牙关,感觉南归雁被这么一拦,似乎更加疯狂地想要往前冲了。因为没有时间流动,所处空间又没有遭到破坏,她用意识力握住的电线杆牢牢地纹丝不动——林三酒像条风干肉一样被抻在中间,很快就想起来古代被五马分尸的死刑犯了。 她抓住机会朝远处的人形物品们喊出声:“你们赶紧过来!带上我的东西!” 南归雁被拽住的时间越久,它往前冲的劲道就越强;林三酒是用意识力抓住它的,在它几次挣扎时,险些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被一起拽出头壳了,这感觉实在是比肉体不适更令人心惊。接到命令,远处那几个人形物品顿时慌慌张张地忙活了起来,等他们好不容易赶过来的时候,林三酒甚至怀疑自己中途是不是已经昏迷过去了几次。 几个人形物品也都知道时间紧迫,它们好像逃荒难民,又好像春运赶火车,大包小包、又抱又扛,叮里咣当地冲了过来。“画师、神婆,你们碰我的手一下,”林三酒飞快地吩咐道——她两只手都紧紧握着意识力形成的“绳子”,不能松开,只能勉强调整方向打开【扁平世界】;等它们和它们身上的东西都变成了数张卡片落下去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法腾出一只手把卡片捡起来。 “导师,赶快捡起卡片,”她匆匆地吩咐了一句,虽然看不见,也能感觉血色正从自己脸上急速消失。“抱住我,要走了!” 她也实在支撑不了更久了。 等人生导师像个老大的树袋熊一样抱住她的后背时,林三酒立即收回了紧紧咬住电线杆的意识力——哪怕多支撑一秒,她都觉得自己会被扯散成亿万个细胞。松开手的下一个瞬间,她和人生导师就被一起拉入了商场内部;没有撞坏一块砖头,却直直地穿过了空间。 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她眼前闪过去了不知是光还是影的碎片,自己的头脚朝向也分不出来了——不,应该说,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还有头有脚了。 这一瞬间仿佛被拉得极为漫长,又短暂得叫人什么也来不及做。如果没有意老师的话,林三酒恐怕根本想不到要将系在南归雁身上的意识力“绳子”收短;事实上,她是一头撞在了南归雁身上,才意识到意识力“绳子”被收短了的。 被活生生拽着穿过了空间,可能是任何进化者都没有过的经历,仿佛天地都一起失去了平衡。在世界都好像被冲击成了碎块的一片兵荒马乱中,林三酒听见有女人的声音惊呼了一声,想必正是梵和。紧接着,她“咚”地一下摔在了地上,粗糙的水泥地面刮得她头脸皮肤火辣辣地疼,人生导师也“啊”了一声,从她后背上滚了下去。 “小酒?” 林三酒脑子里七荤八素,仍旧认出了斯巴安的声音,知道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她一时间只觉自己身体肯定也裂开了无数的缝,灵魂在底下左冲右突地要出来一样,这感觉实在慌得怕人;她赶忙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借着他的劲勉强站了起来,傻眼了。 梵和正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张面孔隐隐仿佛即将变形似的。 “告诉我,斯巴安去哪儿了?”她以斯巴安的声音问道。 1452 善有善报 ……再想抽出手,已经不可能了。 梵和的手掌即不柔软也不发硬,与其说是“握住”林三酒的手,不如说更像是手掌皮肤绕着她的手“长合”在了一起,就仿佛林三酒的手是一块多年前残留在她皮肤里的碎弹壳,早已拿不出来了。 后背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被风一吹,登时雪凉雪凉。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梵和紧握住她的手。她还没有忘记梵和手掌心里那些由掌纹组成的小人形;如今她已经碰上了梵和的掌心,只要对方愿意,只需片刻就能叫她也“落进去”,变成那些会唱歌的人形之一。 “什么?”她作出一副因吃惊而发愣的样子反问道。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为了给自己留出一点思考的时间。面对这种反应,任何人都会再重复一遍她已经听见过的话,在重复的时候,她就能抓紧时间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她一瞬间之内下意识作出的决定。 “斯巴安,”梵和果然咬着牙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次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去了哪儿?为什么……你恰好在这一刻出现,而他就不见了?你们用了什么手段?” 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林三酒已经大概摸清楚了情况。 在梵和的脚边,正萎顿地躺着一只破碎的气球,从它的裂口里,还正袅袅地飘起一阵淡淡的白烟。兵工厂那女人打的比方虽不中亦不远,和“气泡空间”还真差不多——她和人生导师的一番推测看来不错,想必南归雁冲破的物质连接点正是这个气球。 而斯巴安,却不在她的视线范围里。他消失得似乎很突兀,甚至都没来得及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他不见了?”林三酒不必伪装,就比梵和更震惊了:“他人呢?” 梵和微微地将头向后仰了一点,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就让林三酒知道她的意思了。 梵和之所以没有发动能力,将她干脆利落地变成一个人形,那是因为要从她嘴里挖出斯巴安的下落,毕竟他才是真正的目标。她掉出来的这一刻,斯巴安恰好就不见了,如果换作林三酒是梵和,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 她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作为朋友,她在担心斯巴安的同时又不那么担心他——毕竟他是斯巴安。现在真正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怎么她遇见的不管是人是物,都这么喜欢握着她的手不放? 梵和的眼珠子逐渐迎上了她的眼睛,在视线范围内越来越大,好像那双瞳孔的颜色也渐渐扩散进入了空气里,染得四周都暗了下来。“告诉我,他在哪?” 脑海深处意老师“喂!”的一声叫,叫林三酒激灵一下回过了神。她觉得被梵和眼珠颜色染黑的空气,好像被她吸入了鼻腔,流入胸膛,渗入肺叶里了——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没有使出来? “我……”她必须挣扎着与一股渴望搏斗,才把想要脱口而出的真话压了下去。梵和这种近似于催眠的本事,显然限制不小、也并非百分之百能起作用,所以她在意识力的帮助下,仍旧能够保持一丝清醒。如果她不小心让真话顺嘴滑出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么下一秒,梵和就会干脆利落地结果掉她。“我……我们商量过……” 商量过什么,她还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想想;梵和越凑越近,声音很轻地催促道:“你们用了什么手段?” 意老师仿佛是狂风怒浪里的掌舵手,正勉强保持着她的意识不被那股外来力量给掀翻。背后一丝极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落入了林三酒的耳朵里;梵和肯定也听见了,但她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她刚刚疑惑起来,马上又在失望中明白了:发出声音的,是刚才和她一起跌落出来的人生导师。 梵和这种级别的进化者,扫一眼就知道那是个人形物品,不足为虑,所以自打一人一物掉出来,她的注意力始终锁在林三酒身上,没有为人生导师多浪费一丝精神。 ……有了。 林三酒紧紧皱起眉毛,努力想要闭上眼睛、切断二人视线连接。她根本不必演戏,她只要让自己的挣扎流露出来,就能够取信于梵和了;她使劲地往背后的方向一转头,好像想要回头看似的,又急急地拧回了脖子。“我、我不知道……他不在这里……” “你倒是挺顽强,”梵和露出了一种面对挑战的微笑。 她还没有理解自己的暗示。 “他不……不,他在这里……”林三酒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对不住了,导师,先借你一用。 梵和高高扬起了眉毛,猛地朝人生导师扭过了头。“是他?” 林三酒感觉到手上被包着一般的束缚霎时松开了,话音未落之际,梵和已t化作一道黑影,从眼前飞速擦了过去。在这瞬息的自由里,林三酒急忙抓住机会,远远地跃向了后方。 她感觉梵和肯定会咬这个钩子,但直到对方真的松开她、扑向了人生导师,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一下恢复了跳动,伴随而来的是冰凉的肾上腺素,击打得她一阵阵发抖。 如果说,斯巴安的突然消失甚至叫梵和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话,那她就得给对方提供一个解释:少了一个斯巴安,却多了一个人生导师,如果是用了障眼法的话,不就说得通了吗? 在她双脚落地的同一时间,人生导师已经在惊呼之中,被梵和一手掐住喉咙,重重地拍在了地上。一般来说,特殊物品是无法被损坏的,这一点导师自己就强调过,所以林三酒知道他不会有事;在梵和轻而易举地将他按下去之后,她也随即醒悟过来了:“你不是斯——” “跑!”意老师在脑海里叫了一句。 林三酒从善如流,拔腿就跑。 梵和在她转身的同一个瞬间,就追了上来。人生导师被独自留在原地,兀自还没有缓过神来,却仍旧不忘了执行自己激励学员使人成功的本职工作,喊道:“加油,相信自己的潜力,你可以跑得过的!” 跑不跑得过,林三酒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刚才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那栋红砖楼商场就在她的前方,牢牢地拦住了一大片去路;梵和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只要林三酒现在转弯、稍一耽误,就会立刻被她赶上。 她在肚子里苦笑了一声。这次没法喊斯巴安求助了,难道她这么多反抗挣扎,最后都是无用功? 不不,她可以在人到达商场之前,先以意识力打破墙壁——意老师一收到她的念头,意识力登时像被风暴掀起的巨浪一般,直直砸向了前方;情况紧急,就连意老师也顾不上节省意识力了。 红砖墙壁轰然而破的下一秒,林三酒就紧随着无数碎砖、断木、墙皮和灰尘一起扑进了商场里,竟是连一丝一毫也没耽搁。她的双脚精准地落在残垣断壁之间的空隙里,猛地一踩,又远远朝前跃去——其实她的视野早被翻腾的白灰沙尘给遮蔽得一片朦胧,唯一一个能继续奔跑的原因,就是意老师为她及时打开了【意识力扫描】。 “前方有人!”意老师叫出来的时候,林三酒也在扫描图像里捕捉到了一个人影,似乎正要从前方货架后方转出身来。 是不是斯巴安? 她的心脏顿时被希望给烧灼得火热;但是在下一刻,又沉沉地落了下去。不管来者是谁,以那人的身高来说都不可能是斯巴安,对方不够高。 难道是梵和吗?她又一次在商场里发动了能力,所以能够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 不,不对,她还在自己身后,紧咬着不放……林三酒这几个念头在瞬息之间就转了过去,此时货架后的那人也已经转了出来,露出了半张脸。 ……那半张脸上,一只眼睛像狐狸眼似的,细细长长地往上勾。 林三酒差点浑身都冻住了,脚下却仍旧机械地维持着高速,一瞬间就跑过了早该死去的狐狸眼睛身边。也正是在这一瞬间里,她看清楚了:狐狸眼睛的半截身子已经不存在了,与其说她是从货架后转出来,不如说她的上半身是从货架里钻出来的;狐狸眼睛好像正处于一个渐渐融化的过程里,即将与商场化为一体。在这白驹过隙的一眨眼里,她看到狐狸眼睛高抬着手臂,正指着商场里一个方向,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她在指给自己看什么东西? 这可能吗,以狐狸眼睛这种状态?她难道还有意识? 风呼呼打在林三酒脸上,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高速奔跑上,好不容易才偷出一眼,甩向了狐狸眼睛指着的方向。在那个方向上,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货架,收银台,杂志架,鲜花架,墙壁,时钟……她根本不知道狐狸眼睛在指什么东西,对她来讲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思考的时候脚下慢了一步,或许是躲开货架的时候耽误了半秒,总之当林三酒意识到的时候,梵和已经欺近了她。那只手不知何时轻轻地搭在了她的后背上,好像怕惊着她似的,伴随着毫无笑意的一声笑:“……还跑吗?” 越是在危急时刻,林三酒的脑子就转得越快。 当她猛然刹住脚步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一片雪亮;一条线已经联系起来了刚才的一连串细节,叫她顿时明白了狐狸眼睛指着要她看的是什么东西。 是时钟。 脑子里一清楚了,她立刻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向梵和发起了一击。 她调集起剩余的意识力,使其化作尖锥一般,尽数从后背上冲刺了出去,猛地打开了梵和轻轻搭在她后背上的手掌。林三酒动作利落地一个转身,借助【意识力扫描】,伸长手臂在半空中的光影与灰尘间一捞,合拢了拳头。 梵和倒退两三步,脸色又青又白,十分难看。 “你唬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林三酒喘着气,笑着说:“我被你关在次级空间里,里面时间停滞了,害我还以为过去了多久呢……原来外头摇钱树时限还没有过去啊?怪不得你要以斯巴安的声音骗我,让我没有抵抗地握住你的手……因为一产生冲击,你和我都一样,会往下掉东西啊。” 1453 掉下的东西与消失的人 距摇钱树时限结束,还有四分钟。 赶在修复开始之前,林三酒一头冲出了商场,手握得紧紧的,却仍旧感觉掌心里空空荡荡,好像什么也没有。若不是她中途确认了一眼,看见那点比痣还小的光泽一闪,她还真不太敢相信自己竟已经拿到了梵和身上的某个东西。 ……要拍进身体里吗? 万一是斯巴安的声音怎么办啊? “喂,这里,”人生导师在远处挥舞着手臂喊道,“接我回去啊!” 反正都是被梵和在身后紧咬不放,往哪个方向跑都差不多,林三酒一转向,借机会朝后方瞥了一眼。梵和也知道自己又丢了一件东西,花了十来秒时间检查状态和损失,有了这么一耽误,林三酒早就抓住机会跑远了——直到现在,她才看见梵和刚刚从大门后露出了影子。 “过来,”她冲人生导师喊了一声,随即用另一只手在后者肩上“啪”地打了一下。 她这一下明明没有使劲儿,然而从她的手心里却有一颗小小的光点被甩了出去,正像她从梵和身上打出来的一样,林三酒当即不由一惊——好在她反应极快,赶忙伸长手臂在空中一捞。 真想不到,这么点不疼不痒的冲击力,她就掉了一个东西? 她重新将那小光点捕捉住,急急往握着梵和光点的那只手上一拍,登时发现她刚才差点丢了的是【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然而也正是在它失而复得之后,林三酒突然意识到了。 ……人生导师还站在原地,并没有化作一张卡片。 怎么回事? 须臾之间,林三酒脚下速度未减,已经从导师身边冲了出去。人形物品顿时急了,拔腿追了上来,喊道:“喂,你去哪,带上我啊?” 在这个时候,意老师在脑海中抽了一口凉气。 尽管知道梵和马上就要追上来了,但此时林三酒觉得自己每一脚都像是踩入了深深的冰层里,一步比一步慢,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她一转身,人生导师急急忙忙地躲到了一边,恰好就叫她与三两步之外的梵和打了个照面,双方都不动了。 林三酒吞了一口口水。 她又跑回来了。不远处,梵和那一只被南归雁冲破的气球形特殊物品,仍旧了无生机地趴在地上,就像是一块普通垃圾似的。 “还给我。”梵和面无表情地说。 虽然听见了她的声音,看见了她的人,但林三酒的耳边此时像是有十七八个马戏团一起在打鼓,喧腾得叫她心烦意乱,整个心神都完全不在面前的大敌身上,也完全调集不起来注意力。 ……无论她怎么尝试,她都打不开自己的卡片库了。 更准确地说,卡片库不在了。 她无法将人生导师卡片化,也找不到自己的卡片库,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进化出过【扁平世界】这一个能力似的——至于原因,只需要稍稍一想就知道了。 她被南归雁拽着冲出来的时候,可是沉沉摔在了地上的。 在回到这个空间之后,也就是回到了摇钱树时限里;肯定就是那一下摔,让她将【扁平世界】给摔出去了。那时林三酒脑子里七荤八素,别提小光点了,连人都看不清,所以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丢了一个丢不得的东西。 刚才梵和也没有发现她掉了东西,【扁平世界】一定还在这附近的地上……她必须要在四分钟之内甩开梵和,重新找回【扁平世界】才行。 但这个任务的难度,简直令人绝望。 “你想要回这个的话,就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别随便乱动,否则我就自己消化了它。”林三酒举起那只紧握着的拳头,张开给梵和看了一看,又立即合拢了,放在另一手旁边,这样一来随时都能将它拍进身体里去了。她脑子里一边转,一边慢慢问道:“斯巴安是突然不见的吗?怎么不见的?” 梵和扬起了一侧眉毛。“你想让我认为,你也不知道斯巴安去了哪里?” 她就是要让梵和这么认为——因为这就是真相。假如梵和能因此放过她离开、去找斯巴安,林三酒倒还有一丝可能性把【扁平世界】找回来;再说,她也确实希望能知道斯巴安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你难道想不到,以我的能力,我可以将你身上的东西打个一干二净,而我自己不受一点影响?”梵和歪过头,说道:“你把它放进身体里多少次,我就可以把它打出来多少次。” “那你大可以试试。”林三酒答道。梵和不直接动手,反而选择开口威胁她,就给了她不少的底气;她一笑,说:“我这个人吧,虽然战力可能还够不上你或斯巴安的级别,可我有个特点。” 梵和一副不愿意搭话的样子。 “人偶师就夸过我,打不死,甩不脱,牛皮糖一样叫人没办法。我自己也清楚,我的身手呢,虽然处于你们战力级别之下,但却又是一个高得让你们头疼的位置……而且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的能力偏向范围效果,而不是肢体搏斗吧?离摇钱树时间结束还有不到四分钟了,你猜我能不能坚持过四分钟?” 她说到这儿,抬起手就朝另一手手背上按了下去。 梵和眉毛一挑,当即有了反应——她伸手一抓,竟像是从半空中揪起了一片空气,扬手将它像飞盘一样甩了过来,切向了林三酒的手。后者早有准备,意识力在扑涌前去、对它迎头一击的时候,林三酒向后猛地一下腰,恰恰好好让梵和丢出来的第二“片”空气从自己面门上方划了过去。 “你看,”她重新跳起来,一手摆了摆,那光点在掌心里闪烁着。“这种探戈舞,我可以和你跳四分钟,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四分钟一过,你就再也拿不回去这个东西了——说起来,这是什么啊?” “你不需要知道。”梵和沉静下了神色,慢慢说道。 林三酒“噢”了一声。 二人静静对视了几秒。人生导师在一旁清清喉咙,好像想给林三酒加油鼓劲,看看梵和思考了一下,又放弃了。总算,梵和开了口:“你真的不知道斯巴安去哪里了吗?他原本就站在我身旁不远的位置,都已经同意用我的根系把你换回去了。” 林三酒心中一暖,又想要叹息一声。 “要这么做,就必须得再回到商场里去,由他输掉一次游戏。所以我们转过身,往商场的方向走……”她皱起了眉头,似乎也回想起了当时那一幕。“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附生气球】一阵阵摇晃起来,好像马上要碎了。我立刻将它抽了出来,同时在面前立起了一个屏障隔断类的特殊物品……” 确实不愧是梵和,即使是短短一个眨眼间,她都能想到要防着斯巴安一手,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 “那隔断可以阻隔外界看向我的目光,却能允许我望向外界,和单向玻璃一样。”梵和低声说,“我只是低下眼睛看了【附生气球】一眼,再抬起头的时候,斯巴安已经不见了。连空气都没有一丝波动,他就彻底从天地之间消失了。我愣了一瞬间,你就掉了出来。” 即使有了一定心理准备,林三酒依然打了个抖。 “任何波动,迹象……都没有?” 梵和点了点头。 “就好像……”她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似乎也不太习惯自己接下来的话。“就好像定时关闭的程序一样,时间到了,人就没了。” 1454 意外连连 人在吃惊时下意识流露出的神色,大概是很难伪装遮掩的,毕竟这世上像清久流一样的演员可太少了。梵和的目光在林三酒面上一转,立刻皱起了眉毛,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是真的希望我知道。” 林三酒在心中反复琢磨了几遍刚才梵和那一句“时间到了,人就没了”,压下了一阵阵不知由何处升起的彷徨感,说:“他既然不见了,我又不是你的目标,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了,对吧?” 话是这么说,她却很清楚梵和不会这么好说话。斯巴安没了,刚才他对其表现出了很大关心、且一直都在一起的对象,不就成了最大的线索了吗?不论换作谁,都会把林三酒先抓起来,希望借此钓出真正目标的。 “你有什么建议?”梵和慢慢地问道。 “你掉下来的这个光点,我还给你,然后我们一拍两散,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想要摆脱梵和、尽快去找【扁平世界】,就绝不能吞掉她的光点,否则就没完了。拿一个未知的、可能根本不适合自己的东西与【扁平世界】相比,林三酒非常清楚哪个才是重心。 “你倒是很信得过我。”梵和说道,“不担心我拿回东西之后再对你下手吗?” “当然担心,我信不过你。”林三酒盯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意识力扫描】也正牢牢地锁在梵和身上,这样一来,对方若是忽然有什么异动,她就立刻能感知到了。“你身上有纸鹤吧?拿一个给我,我的用完了。” 梵和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你是想——” “没错,”林三酒点点头,举起那只握着光点的手。“我把这个玩意挂在纸鹤身上,再让它飞出去找人。找谁都无所谓,因为我想它飞不出去半路,就该被你拦截下来了……你一去追它,我就立刻转身离开,这样一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你脑子倒是转得挺快,”梵和一笑,说:“比你看起来的样子机灵些。可惜,你自己没有纸鹤。” 林三酒的卡片库里至少还有十多只纸鹤,都是礼包给她的;真正可惜的是,她没了卡片库。 “不可惜,你会给我纸鹤的,”她也对梵和回应了一笑,说:“否则我就立刻把这个光点拍进身体里,然后你看看能不能在四分钟之内抓到我。” 梵和微微地抿起了嘴。 一只纸鹤和林三酒比起来,那肯定是纸鹤好对付;再说她速度惊人,完全有机会先抓住纸鹤、拿回光点,再返头回来找林三酒。林三酒把自己代入她的角度,觉得自己也会同意这个提议的——果然,梵和没考虑多久,就将一只纸鹤扔了过来。 在把光点夹进纸鹤身体里之前,林三酒的动作顿了一顿。“这个,不是斯巴安的声音,对吧?” 梵和从鼻子里喷了一声气。“如果是那么没用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同意你的提议,受你拿捏么?再说,摇钱树掉下来的都是‘个人优势’,那玩意算是我的什么优势?” 有道理。这么说来,就算梵和像不倒翁一样任她打击,林三酒也没法将斯巴安的声音给打落出来——除非她自己愿意拿出来,否则这个问题暂时是无解的了。 她应该要求梵和把斯巴安的声音交给她吗?林三酒想到这儿,犹豫了起来。 这样做的话,很可能会立即叫梵和起疑,认为自己知道斯巴安的下落,才会想着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这样一来,没有机会找回【扁平世界】的风险登时变大了。其实斯巴安这么强大的身手,也许压根不需要她帮忙;唯一一个让她想帮忙的原因是,如果不替斯巴安拿回来,她心里实在不好受。 “快点,”梵和催促了一句,“夹进纸鹤里去。” 林三酒慢慢打开了纸鹤翅膀,手指捏着那颗光点,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是有重量一样压在自己的手上。她心中仍在犹豫,一时还下不了决心;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陌生的“滴滴”响声,冷不丁地从后方空气里跳了起来,把双方都惊了一跳。 “你怎么有兵工厂通讯器?” 在梵和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林三酒也想起来了——她在气泡空间里第二次与兵工厂通讯结束之后,顺手就将通讯器塞进了后腰;此后变故一个接着一个,让她压根没想起来要把它重新卡片化。 “我捡来的。”她将纸鹤往口袋里一揣,目光仍旧紧盯着梵和,以防她有什么动作,反手摸向了通讯器。 她根本不想知道为什么兵工厂会忽然联系她,她只想要把通讯器关上,专心应付梵和而已。然而林三酒对那只通讯器还不熟悉,摸索了两下,不知道按在了哪儿,只听通讯铃声忽然断了,紧接着响起了一个男性的嗓音。 梵和没忍住不耐烦,翻了一下眼睛。 “根据你通讯时的地点,现在有一道紧急任务布置给你。”那男人一张口,就让林三酒吃了一惊——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感叹兵工厂的技术好,还是该感叹以兵工厂的技术,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好。 “赶紧把纸鹤发出来,没有必要理它。”梵和好像一直在计时,“我们不剩多久了。” 考虑到还要大海捞针一样地找【扁平世界】,她可能没有就斯巴安声音一事你来我往的时间了。 “知道了,”林三酒想了想,决定将纸鹤发给豪斯特。从上次分手时的地点来看,豪斯特一行人的位置应该是在商场的反方向,让梵和往那儿走的话,能够尽量多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她掏出口袋里的纸鹤,重新将它的翅膀拨开一条缝隙,把后腰上通讯器里的男声当成了背景音。 “我们收到情报,在你的大概地点范围内,有一个曾经从兵工厂盗窃走物品的敌人出现了。现在我将提供给你详细信息……” 就在林三酒捏着光点,准备将它放入纸鹤缝隙中去的时候,她听见了那一个名字。 “玛瑟,女性,红发,高加索人种,”他像是在照本宣科一样念道,“曾随着其他两名敌人一起入侵过兵工厂碧落黄泉分部……” 玛瑟? 她没听错吧——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玛瑟吗? 林三酒一时间惊得愣住了,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转头看看四周,看看自己熟悉的那个玛瑟会不会就出现在一抬眼之间。尽管她也隐隐明白,兵工厂所说的“大概位置”,不太可能会在她视线范围之内——就在这几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她只觉眼角余光一花,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梵和动手了。 在林三酒因为吃惊而稍稍分神的这一瞬间,就让梵和看见了一个机会:一个既拿回光点,又可以不必放过林三酒的机会。 林三酒根本来不及去看袭向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急急向后一仰身、抬起手臂躲避的时候,只见一片黑影也正在以急速欺向右手,眼看着就要将它打入半空中了——这一下若是打上,别说梵和的光点了,她自己恐怕都又要丢出去一件东西。 意识力急速从掌心里涌出来,像缓冲垫一样拦在了手掌与那黑影之间;意识力在摇钱树阶段,实在是个救命的东西。然而不等她缓出一口气,意老师就高声示警起来:“被吃了,意识力被吃了!” 什么? 林三酒随即感觉到,掌心里刚刚扑出去的意识力,竟连一点儿也没有拦住那道黑影;它就像是一条钻开了土的蚯蚓,迅速挖开了一条“通道”,速度丝毫不减地继续扑向了她仍旧捏着那一颗光点的手。 来不及了,不管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她扭身躲避所需要的时间,远比那道黑影扑上来所需的时间长;而意识力在那道黑影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已经让它挨近了手指尖,林三酒甚至都感觉到了黑影带来的微微凉意。 梵和好像轻轻地笑了一声。 去你妈的,就算我扔了也不给你。 到了这份上,什么计算、考虑都被抛开了,林三酒光剩下了一肚子怒火——她暗暗咬着牙,须臾之间就下定了决心,在黑影碰上她之前,她的手指一松,那颗光点从指间落了下去。 在她望着那颗光点落下去的时候,林三酒忽然一个激灵,来了一个主意。 她的一切动作,在外人看来似乎都是早已计划好的一样,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容许她作出下一个决定和动作的空隙有多么狭窄——刚才被释放出去的意识力,在她心念一动之下就掉头冲了回来,比那黑影先一步落在了她的手上,刚刚从指间落下去的那颗光点,登时被卷入了意识力里,跟着一块儿被打进了林三酒的手部皮肤。 直到那金属色光点消失在她手上,梵和才终于意识到出了变故。此时通讯器里的男声仍旧在说:“……具体位置还不清楚,需要你在这个地区范围内多加留意……” 一股凉凉的激流,从手上登时直直地流进了身体里,仿佛忽然多出了一条装着冰块的血管似的——林三酒仍然处于那道黑影的袭击范围内,生怕它将自己别的什么东西再给打出去,干脆将手掌向前一探,在【防护力场】的包裹下抓向了那道黑影。 当二者发生撞击的时候,即使开着【防护力场】也不能使她免受力量冲击;但是在一颗光点果然被打出来的时候,她顺势一张手,重新将那颗光点和那道黑影都一起握在了手掌心里。 那黑影像是有生命似的,在掌心内使劲挣扎几下,激得她【防护力场】闪闪发光,才终于不动了——林三酒后背上这个时候才唰地出了一片冷汗,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口气。 已经是第二次了,她差点把【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给丢出去。这个摇钱树显然是从最重要的东西开始往外掉的,在没了【扁平世界】之后,就老盯着【天边闪亮的一声叮】使劲。 “还给我!”梵和猛然怒喝了一声。 她一口气还没喘完,急急地往后一跃,感觉梵和的手险险地从自己面门上擦了过去——她这一下跳得又狠又急,一时没能掌握好平衡,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幸亏意老师及时用意识力给她当垫子铺上了,才没有又把【天边闪亮的一声叮】给摔出去。 “等等,”她急忙叫道,“我可以给你!” 梵和一击不中,停下了脚。 二人直直地对视着彼此,唯有那通讯器里的男声回荡在空气里,不住问道:“听到了吗?请回答。” “还有多久时间?”林三酒喘着气,低声问道。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扫过左边的废弃汽车,尽管她现在全部心神都飞向了那一辆车的车底。 在车下阴影中,在那一只脏脏瘪瘪的轮胎旁边,正闪烁着一颗光点。 1455 其实大家都怪倒霉的 当林三酒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连她这个亲历者自己也很难相信,如此大量的变故和细节都发生在了六十秒之内——不管是谁,注意力都像蛛网一样铺展出去,时刻感受来自蛛网的任何一丝细微颤动,又迅速作出反应;有的时候,甚至是同时对好几件事一起作出反应。 比方说,在她跌坐在地上之后,林三酒一边问话,一边保持着戒备姿态快速爬起来,一边想着左方汽车下的光点,一边注意到了梵和眼珠里的轻轻一动。 ……那是非常古怪的动法。 正常人是眼眶不动,转动眼珠,也带动了瞳孔;然而梵和的眼眶未动,眼珠未动,瞳孔未动,瞳孔内部却有什么东西一转——动作正像平常人转动眼珠一样。感觉起来,就仿佛她的眼睛里还有眼睛,一层层深下去,每一层眼睛都可以自由转动一样。 她仅有多少成分是人类啊?林三酒后背上汗毛都站了起来。 不管梵和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都意识到了,对方眼睛里的“眼睛”搜索过去的,正是她刚才跌坐的地方。也就是说,梵和也想到了这一点:在林三酒摔下去的时候,后者是有可能把东西撞落出来的。 她是看着自己从气泡空间里掉出来的,不会是发觉她已经掉出来一件东西了吧? 梵和眼睛里的“眼睛”恢复了原位,看起来仍旧和正常的人类眼珠毫无区别,瞳孔里自然也没有更深一层的瞳孔。她没有在地上找到林三酒应该掉落出来的光点,微微一扬眉,林三酒立刻说道:“叫你失望了,我总不能步你后辙,也把东西摔出去。” “那就让我把它打出来。”梵和语气平而凉。 那辆车离她足有十来步的距离,中间还隔着另外一辆蒙了灰的红车。哪怕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找准角度蹲下去,把胳膊伸进后车轮下摸索,都够花时间、够引人注意的了;林三酒对意识力的控制还没有那么入微,能让她拾起光点大小的东西,只能用手捡起来。在她蹲下伸出手的过程里,梵和有一百个机会可以把她从摇钱树打成光杆树。 “我可以拿出来,” 她一手拿起纸鹤,一手举起来,像投降一样示意道:“自己打自己东西掉不出来,但我可以在那辆车上撞一下——” “那就快点!”梵和催促道。 人生导师赶紧也跟着挪了几步。这些人形物品在被正式换手之前倒是还挺忠心,一般都记得主人是谁,所以尽量保持着跟在林三酒身边的状态。 林三酒在蒙了灰的红车旁边停下来。这是离她最近的车,如果她舍近求远,梵和肯定会生疑;从这儿,她还得继续想办法往前走。 她扬起手臂,作势要落向红色汽车,脑子里飞转得快要冒烟了。 【扁平世界】就在她的左前方,离她数步之遥,却好像隔了一道山。落在哪里不好,偏偏要落在——嗯? 说来也奇怪,摔落时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光点,按理说应该也是掉在身旁才对,怎么往左边50度角飞出了这么远距离,还跨过了一辆车? 她拽着南归雁从破洞里一掉出来,南归雁立刻就消失在了前方,她掉落在地上……引力应该立刻就把光点给按在了身旁才对。既然它不在身旁,那就只能说明有某种力量带着它冲了出去,光点在十几步远之外掉了下来,正好掉在了一辆车的后轮胎旁边。 在那一瞬间里,冲出去的力量只有,也只可能是南归雁了。 ……但就算想通了是南归雁干的,那又怎么样?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么气人,关键时刻灵光一闪获得的顿悟,却跟自己迫在眼前的情况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三酒满肚子憋气,几乎想要硬冲过去了。她有意轻轻撞了一下手腕,冲击力道不足,没撞出任何东西,需要再来一次——这又为她换来零点几秒的思考时间。 “不对,”意老师说,“你掉出来的时候,南归雁是笔直往前冲的,我记得很清楚,它没有冲向左方五十度角。” 时间宝贵,她却没想到自己的潜意识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算南归雁当时是笔直往前冲的,对她又有什么意义? “这就说明它转向了啊,”在这零点几秒时间里,意老师作为林三酒的潜意识表象,并没有被她的表层思绪制止,仍旧在脑海深处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南归雁为什么会转向呢……” 因为它要找出口。 这个答案几乎是立刻就浮现起来的。 南归雁一心要冲着原生地走,大多数时候就是干脆粗暴地在空间壁上钻个洞;当它无法在空间中钻出一个洞的时候,它就会四处徘徊,寻找能够进入下一个空间的出口,正如它在垃圾填埋空间里所表现出的那样。 但它为什么会钻不出一个洞呢?这里明明只是一个末日世界,和装着更多末日世界的其他空间,就像洋葱皮一样叠着——或者说,像蜂巢一样紧挨着。照理说它钻入下一个空间不成问题才对啊? 莫非这装着商场和停车场的一小块空间,也像垃圾填埋场一样,是个独立空间吗? 林三酒觉得自己的思考越走越偏了,胳膊已经又一次无可避免地落在车后盖上。她又浪费了零点几秒时间;这一次,一颗光点掉了出来,还是老朋友【天边闪亮的一声叮】。 “这不是你的东西,”她将它捏在另一只手里,说:“我把自己的东西握着,这样你的东西迟早就能掉出来了。” “时间不多了!”梵和又催了一句。 “我明白了!”意老师猛然一声叫,登时叫林三酒浑身都酥酥地泛开了一层鸡皮疙瘩。意老师就是她自己的潜意识,答案在下一刻,就像潮涌时海浪洗过沙滩那样,卷过了她的头脑。 不管这方空间怎么回事,南归雁的行为模式是不变的。它钻不出洞,就会不知疲倦地寻找着出入口;正是因为它在四处寻找出入口,它才会在冲向前方片刻之后,又掉头转向左边——就是在那儿,【扁平世界】掉了下来。 这么一来,问题就变成了:南归雁找到目标了吗?还是说,此时此刻,那个看不见的生物,仍旧一圈圈游荡在这一方空间里,寻找着出入口? “快,把意识力散出去,”林三酒立即下了命令,咬牙忍住了意识力近乎全部一空时所带来的异样感。即使用掉了不少意识力,她剩余的力量也还算可观,薄薄地铺展出去之后,顿时覆盖了大半边停车场。为了不让梵和发现异样,她没有把意识力扫过梵和所处的那半边停车场。 意识力铺好的时候,她实际上才刚刚再次举起了胳膊。 接下来,就是等了。 如果林三酒没有猜错的话,南归雁很可能仍旧在这一方空间里。她这个猜测几乎没有什么根据,要说有的话,就是一点:为什么在游戏过程中,在游戏结束后,摇钱树时限结束之前,始终没有外人出现呢? 外人进不来,南归雁出不去……那她呢?她能出去吗? 在林三酒升起这个念头的同一时间,她就感觉到了。 在车辆上方的空气中有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突然从停车场另一头冲进了她意识力覆盖的范围内;它以极高速度冲开了林三酒毫无抵抗的意识力,眨眼间就绕着停车场转了几圈。 当它按照同样路线第四次快要冲到附近的时候,时间可能才过去了一两秒。林三酒当机立断,以手撑着那辆满是灰的红色汽车后盖一跃,整个人就扑进了空气里,直扑向了【扁平世界】所在的那辆汽车。 一直紧紧盯着她的梵和大概以为她要试图逃跑,立即也跟了过来。她比林三酒的动作晚了一个瞬息,二人的脚却是同一刻落的地;在林三酒咬牙决定冒险、蓦然矮身弯下腰去的时候,她的余光里,梵和也正倾过身子,朝她伸来了一只手臂。 拜托,拜托,她不管不顾身后的梵和,只径直探手摸向汽车后轮胎旁边的光点,在心里暗念道,可别改换路线啊…… 在她的手指摸上【扁平世界】的那一瞬间,执着的南归雁又一次冲过了它刚刚才绕过一圈的路线——此时在这条路线上,正站着一个才被林三酒引过来的梵和。 南归雁激起的风势极小,只将将够把短发吹起来的程度,不扑到面前来很难叫人发现;所以等梵和意识到身旁忽然冲来了一个无形无色的东西时,已经晚了。 “咚”一声闷响之后,林三酒捏着【扁平世界】回头一看,梵和已经从身后消失了——她被南归雁一头给撞了出去,直直地朝右边飞了出去。 ……又一颗光点,被高高地扬进了半空里。 “谢了啊,”林三酒在心里默念一句,“啪”一下把失而复得的【扁平世界】重新打回身体,脚下一蹬跃进了半空;她伸长右臂一卷,将梵和身上第三颗掉出来的光点也握进了手里。 挺强的一个进化者,都能追击斯巴安了,谁能想到今天会这么倒霉呢。 林三酒一击得手,哪还肯再多作逗留,趁着梵和被南归雁给撞远了的这一瞬间,拔腿就往外跑。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南归雁会被困在这个停车场中,但那志愿者分明说过,他们在摇钱树时限里应该尽快往外跑,跑入城市里藏起来——也就是说,她不应该也被困住才对。 她不敢留一丝一毫的余力了,用最大速度朝远处的街道奔跑过去;她的速度之快,甚至连眼角余光里的景物都花了。 然而这么快的速度,有的时候也还是不够看的。 “妈呀,”意老师叫了起来,“南归雁追过来了!” 林三酒心里一紧,也感觉到了空气中一个隐形大物正直直地朝她后背扑了上来——南归雁不知为什么突然不再像刚才一遍遍绕着停车场转圈了,那势头简直像是要冲断她的脊梁骨似的。在南归雁后头,梵和一个骨碌爬起来,紧追着它也跟上来了。 她不由暗骂了一声,心里明白了。 “原来是游戏玩家出去的时候,才会打开一个出入口?” 1456 寻找玛瑟 要是被南归雁撞上,可就不是掉一两颗光点的问题了。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寒,每一节脊梁骨都在恳求她快点跑;她已经用上了最高速度,可是她知道和南归雁比起来,她还是慢了一筹——之所以现在还没被撞成瘫痪,是因为南归雁晚了一步才追上来,只不过要是再这么跑下去的话,她迟早保不住自己的脊梁骨。 偏偏这个时候,人生导师还在后头老远的地方,边跑边喊:“等等我啊!”他速度最慢、落在最后,此刻看着不像是跟着林三酒,简直像是跟着梵和。 林三酒哪里还能顾得上人生导师。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南归雁身上了,感觉它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体会到了电影里被绑在铁轨上的人看着火车呼啸而来时的绝望——转向也没用;游戏出入口是在玩家离开时,随着玩家打开的,她转到哪儿,南归雁就跟到哪儿,更提别转向时造成的延缓,可能会先一步让她遭殃。 就在她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候,南归雁到了。 脑子不管用了,身体似乎就接过了指挥权:林三酒当即一停脚,整个人笔直地朝地面上栽了下去。她眼前的马路地面迅速变大、变清晰;身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紧擦着她的后脑勺,“呼”地一下扑进了前方。 躲过去了! 欣慰才一升起来,林三酒的脸就咣叽一下磕到了马路牙子上。要不是她及时伸手撑了一撑,恐怕门牙都没了;在满脸剧痛里,她急忙就势一滚,刚要爬起身,面前就多了一个人影。 真不愧是梵和,刚才被南归雁迎头撞上,现在居然还能维持着一个完整的形状。不过完整是完整,却不怎么完好:她的身体仿佛连接时错位了一样,上身往左边倾斜,下身往右边倾斜,行动起来时虽然速度不慢,却摇摇晃晃、左右颠震,看着叫人牙根都发酸。 被林三酒一连坑了这么多次,此刻她的杀意和怒意都像是有声音一样,响亮强烈得令人心惊。 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梵和张开口、歪过头,眼睛里一层层往下蔓延的眼睛忽然都渐次睁开了,好像一条无尽向深处延伸的楼梯。但是,一个字也没有从她嘴里吐出来;反而是——反而是—— 等林三酒意识到她发动了能力时,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仍旧仰躺在马路上,视野一阵阵发花;她除了等待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攻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正是因为视野发花,她忽然觉得梵和好像又消失了。在同一时间,似曾相识的一声沉沉闷响再次震荡起了空气,她面上扑过去了一股风。 ……发生了什么事? 半秒钟后,她预想中的攻击仍旧没有落在她身上。 梵和真的从眼前没了影子。林三酒扬起头勉强一看,发现她竟然正趴在几十米外的人行道上——愣了一愣,她急忙以最后一点意识力往四周探了一圈,果然感觉到了:刚才追着她跑的那个庞然大物,原来此刻又冲回来了,正在她头上身前的空气里打转。 “又、又被南归雁给撞飞了一次?”林三酒这个时候才终于把碎片拼凑在一起,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这也太倒霉了……南归雁怎么回来了?” 不过想想也对,她不往前走的话,就等于前方没有出口了。南归雁感觉到她和出口有关系,自然会折返回来找她——顺便又把梵和给撞翻一次。 人呀,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哪条阴沟里翻船。 因为不知道南归雁有多大,林三酒不敢随便站起来,在地上贴得平平的,一双眼睛乱转,想要找自己刚才那一下摔而掉出来的光点。找了两圈没找到,意老师说话了:“时间应该过了。” 那就是说,梵和也没摔出来第四颗光点呗?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留神观察着不远处的梵和。后者连续被南归雁撞了两次,换成大多数进化者早就变成破布娃娃了,她此刻却展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仍挣扎颤抖着要爬起来。她虽然能力超群且诡异,但终究不像斯巴安那样肉体强横,林三酒望了好几秒,梵和竟都没有重新站起身。 导师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不愧是作人生导师的人,拿眼一扫,就衡量出了情况,跑上来说:“我、我认为你现在该采取行动……” 就是跑呗。 林三酒试探着翻过身子,以双手和膝盖撑着地面,等后背触上了空气里什么东西时,她就知道这是自己能起来的最大程度了。“跟上来!”她喊了一声,猫着腰缩着头,活像是一边跑一边要在地上捡钱似的,往前方冲了出去。 她担心的远程攻击,在她一路小跑进另一条商业街的时候,都始终没有发生。一进商业街,南归雁就从后背上消失了;林三酒都对它生出了几分朋友似的熟悉,它这一走,还颇有点失落。不过她就像百万年前的人类老祖宗一样,总算可以开始直立行走了。 “梵和一连丢了三个最重要的优势,又被南归雁撞得那么严重,我估计一时半会是不能再继续追击你了。”人生导师给她分析着,说:“当然,这不代表你可以松懈休息……这条商业街离那商场太近了,你还得继续跑。” “可能她受损的程度,比你想的还严重。”林三酒也没打算停下来,拖着伤痛累累的身体继续逃命,对人生导师说:“在我被她吞入气泡空间之后,我估计斯巴安不会不对她动手的。所以她刚才没有一上来就用战力压制住我……因为这对她而言说不定很吃力。” 只是斯巴安去了哪儿,她始终没有头绪。 林三酒从人生导师手上拿回了一叠卡片,看了看【神婆】那一张,决定等她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之后,再把它解除卡片化,问问斯巴安的下落。她带着感激之心,看着卡片一张张从手心里消失,归入卡片库里去,从没有觉得【扁平世界】这么珍贵过。 她这一番连续脱逃,让她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梵和给她的纸鹤,她抓住的那道黑影,都不知何时丢在了哪儿,要说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那就是后腰上的兵工厂通讯器了。 林三酒捏着它犹豫了一会儿,再次拨通了兵工厂。 “刚才被牵扯住了手脚?”给她布置任务的那个男性嗓音,在听了她的解释之后,劈头盖脸地训了她一顿:“难道连嘴都不能张了吗?” 林三酒已经不会为这种小事而动气了,笑着道了两声歉,问道:“那个逃犯玛瑟……有她具体的位置吗?我可以马上就去找她。” “要是有的话,也不需要到处撒网了。”那男人答道,“大概只能确定,她在你的位置方圆近百公里之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定位已经够精确的了。在与玛瑟相隔了茫茫不知多少宇宙之后,忽然得知她就在另一个城市的距离外,令林三酒生出了一种想要弯下腰、捂住脸,低低啜泣一声的冲动——进入末日之际最初的朋友,对她的意义永远是不同的。 不过这个范围也意味着,她搜索玛瑟的时候,梵和也在搜索她。 “我在这附近见到了那个女人……唔,好像是叫梵和的。”林三酒试探着问道,“她是咱们哪个分部的,要不要我们一起行动?” 通讯器那头的男人活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 “不需要,”他立刻答道,“你别乱来。” 不等林三酒有机会问问这怎么就是乱来了,那一头匆匆结束了对话。结果等通讯器被卡片化收好了,她还是没能发掘出梵和这个人的讯息。 没办法了;礼包和玛瑟都在这一片范围里,别说是梵和在搜索她,就是十个死了的人偶师凝结成的恶灵在搜索她,她也不能离开这个范围一步。接下来,就得看她藏匿的技巧高不高明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是在逃命,但是林三酒的双脚却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又回到了当初和季山青分开的那栋公寓。那栋公寓里此刻没有正在进行中的游戏,看上去就像荒弃了一样,任人出入。 林三酒站在布满灰尘的大厅里,四下看了一圈,叹了口气。季山青、斯巴安、玛瑟……她的朋友可能都在附近,离她不远,她却只能一个人茫然地站着,不知道该往哪去。 “反正藏在哪里都是藏,”她嘀咕着说,“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吧。” 那志愿者也说过,季山青还是会被送回到这儿来的。林三酒用龙卷风吹干净了大厅里的所有灰尘——这样一来,就不会有脚印可供梵和发现了——她又在外头马路上制造了一些假痕迹,在这栋居民楼里暂且落下了脚。 她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拿出了一只纸鹤。 她不知道这么做可不可行,却知道这么做有被梵和发现的风险——但她必须要试试,不然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玛瑟,”林三酒低声对纸鹤说道,“你还好吗?我就你的附近。” 1457 点钱般的喜悦 纸鹤扑棱棱地飞起来,在公寓楼所形成的口字形蓝天中转了几圈,重新一头落下来,停在了林三酒还没收回去的手上。 她望着纸鹤愣了愣,心脏好像往后一缩,落进了虚空里似的。 其实她早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就是没想到它果然成真了:玛瑟只是一个人格,以前通信的时候,纸鹤从来都不是飞向人格之一的。就算她如今有了真实肉体,林三酒也不知道她现在算不算作一个独立的“人”;如果是,这个人的名字叫玛瑟·什么?她总有个姓吧?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收起了纸鹤。 除了纸鹤之外,肯定还有别的手段找她。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附近的动静。梵和受伤不轻,就算再追上来,也不可能作到绝对无声了。现在这栋楼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或者说,只有她一个活人。 打开了1号公寓房门,她小心地将门轻轻关上了。 在上一次游戏结束之后,一切都变得黯哑陈旧、干涩平静,就像一所大半年没租出去的普通公寓,已经把人气和烟火气都遗忘了。也正是因为这种灰扑扑的寂静,当林三酒突然见到一个人正蹲在客厅地上的时候,她差点惊叫出了声。 那个人转过头,眼睛像铜铃似的巨大,面上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到底看见了她没有。他忽然站起身,走向洗手间,一边走还一边解裤腰带;他一推门进去之后,就再也没了声息。刚才的震惊退去了,林三酒也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她缓了一下呼吸,走上去打开洗手间的门,发现里头果然没有人。 ……应该是公寓游戏留下来的众多“角色”之一,她记得那志愿者好像说过。 “这不等于在鬼屋里藏身吗?万一这些鬼被梵和看见怎么办呢?”她叫出来当聊天对象的人形物品之一,人生导师,有点儿担心地提出来:“要是她误会这里有人,进来了……” “我刚才进来之前,连一个人影都没发现。”林三酒倒是不太担心,只是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了。她和人形物品都把声气压得很低,以防传到楼外去,说道:“我想不进来的话是看不见的,她要真的自己进来了,那只能算我倒霉。” 人生导师态度保守地说:“相信自己的观点嘛,倒是一件好事……” 画师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画板,茫然地不知道该赞同谁好的样子。他虽然不会说话,也像个老朋友一样了,叫出来坐着也好——在朋友们相继分散之后,林三酒简直生出了一种惧怕:她害怕耳朵里的一片死寂,以及视野里的空空荡荡。 那感觉,就好像一只脚从悬崖边踏空了,身体落入了虚无中的那一刻,被人凝固了下来,然后她要一天一天地反复体会着它。 “神婆,”林三酒以很轻的音量,叫了正在发呆的人形物品一声,问道:“你成为斯巴安的物品有多久了?” 她是想看看神婆对斯巴安的情况了解有多少,却没想到这么简简单单一个问题,却把这个人形物品给问糊涂了——神婆看着自己的十个手指,简直像是忘了怎么数数一样,喃喃地说:“多久了啊……一开始是22,减去23……” 答案总不能是负一吧? 神婆会不会是人形物品中的残次品? 林三酒这次问得直接了一些:“我知道他消失的时候,你和我在一起。但是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可能会造成斯巴安这种突然消失?他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以前没有,”神婆脑子里的线像是终于接上了,肯定地答道。正当林三酒陷入思考时,她脑子里的线又断了,说:“……以后有。” “你别给我搞预言的那一套啊,”林三酒警告了她一句,“我现在没心情。” 神婆来回把左右脚交替着重心,像是憋不住想上厕所似的。“倒、倒也不是预言……是我的记忆……” “那你说。” 神婆的脸都皱成了一团。“我……我是个物品,我的记忆是按照类似数据储存的方式,以时间线递增的……可是呢,挺奇怪的,我记得一些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发生了,是过去的事了。” 可以看出来她这一次在努力说人话了,但林三酒一点都不明白。每次和神婆讲话都叫人焦躁,几乎没有例外。 神婆脸上便秘的表情更加沉重了,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白才好。“我、我记得我刚刚出现在世上的时候,也记得接下来按照时间顺序发生的事情,比如被谁捡走了,谁死了,谁又把我卖给了谁。” 林三酒一声不吭地听着,人生导师的目光在一人一物上来回扫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以你们人类的计算方式来说,这是我‘出生’后的第五十个年头,我有五十岁了。”神婆的话总算流畅了一些,说道:“我知道——而不是预见到,你要注意这个区别——我知道,斯巴安是在我78岁的时候,成为我的主人的。” “可是他刚才就是你的主人,”林三酒立刻说道。 “对,你还没明白,”神婆强调着说,“他是在我78岁的时候,‘成为’我的主人的。在我36岁的时候,他‘已经’是我的主人了。” 林三酒想了半天,越想越糊涂。“你的时间线是倒着走的吗?” “不是。”神婆说,“我也是从一岁到五十岁这样过来的。哎,到了五十岁,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一年里,由你变成我的主人了。” 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林三酒总觉得她脸上闪过去了一丝遗憾。 既然神婆的时间线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斯巴安了……她一边琢磨,一边问道:“那他的时间线是倒着走的?” “也不是。”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林三酒想不出答案,干脆放弃了,只问道:“你说,他以后会出现这种突然消失的状况……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神婆答道,“他应该还会回到这个地方的,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还会回来就好……她问道:“我该怎么才能和他取得联络?” 神婆皱起了眉头,说:“我也不知道啊。” 一问三不知,要你什么用。林三酒腹诽了一句,拉开窗帘,从缝隙里朝窗外扫了一圈——当她的目光划过天空的时候,她忽然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母王不是还在外面飘着呢吗?斯巴安好像说过,他和母王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的吧?说不定可以通过母王找到他呢? 要找母王也不难,驾驶exod去就行了,只要找到玛瑟、接上季山青,她随时都能走。 她有了突破,精神振奋、心情也好了不少,甚至还有闲心问了一句画师和导师多大了。结果答案倒是让她吓了一跳——看着白白嫩嫩的画师,出乎意料是个两百三十多岁的长寿龟,而人生导师居然才27岁,怎么看也不像有足够做导师的物生经验。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也不该问年纪嘛……”人生导师注视着画师,忽然说道:“他刚才点头了呢。” 因为画师不会说话,所以林三酒一路往上猜他的“年纪”,让他在猜对的时候点头——其实她在猜过一百五十岁还没看见回应的时候,就开始怀疑画师没听明白她的指令了。 “对啊,怎么了?” “这不是他的功能之一。”人生导师说道,“他的功能应该只有画画,配的也只有最基础的智能……你这个人形物品属于比较入门级的,能这么……”他想了想,选择了一个词。“能这么通人性,就很少见。” 林三酒不等说话,就见人生导师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不该陪你聊天解惑才对,我应该每句话都是奔着激励你、鼓舞你去的,顺便多为自己挣点导师费。” 她有点迷茫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人生导师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好挥手摆了摆。“我就是觉得,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们这几个人形物品似乎都……都越来越灵活了。” 这也不奇怪,林三酒在肚子里默默地说。她觉得人形物品特别有用的原因之一,就是可以拿来做不少物品设计用途以外的事情——别的不说,她有一次在exod上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拿了一只脏盘子给画师画;特意声明了不要画出盘子上的污渍和残渣。几分钟以后,她拿着一只被“洗”干净的盘子回了厨房,画师半天没缓过神。 林三酒很快就把这场对话扔到了脑后去。眼前还有一件事,一件幸福感堪比点钱的好事,在等着她的注意力呢。 “是时候了,”她摩拳擦掌地说,“该看看梵和送给我两个什么东西了。” 1458 钱里玻璃渣 在林三酒双目紧闭,心神专注的时候,屋子里安安静静,几个人形物品都不说话了。偶尔会有一两个幽灵般的游戏角色,从沙发后一闪而过;有一次柜子大门忽然无声地被推开了,伸出来了一张男人的脸,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在几分钟以后,林三酒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人生导师第一个探过头,眼睛里发亮,“你获得了什么能力?” 这就很难解释了。 “真没想到……居然不是【万物之灵】啊。”林三酒皱着眉头,说:“应该是她的个人‘优势’,只是感觉和能力很像。” 她原本还想,二者之一肯定是【万物之灵】。那种大范围的、作弊一样的能力,哪怕放在梵和身上,重要度估计也是前三——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拿到了比【万物之灵】对梵和而言更重要的两个东西。 “什么意思?” “比如说,我跑步跑得特别快,这是我的优势。而我可以使用【扁平世界】,这是我的能力。”她斟酌着字句,解释道:“可是梵和掉下来的东西,不是能力,却像是她天生就有的质素,成为了她的优势。除非她生下来的时候不是人,不然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天生的质素,会是……会是这样的。” 人形物品们的兴趣都被勾起来了。因为那两个东西既不是能力也不是物品,自然也没有介绍或说明,林三酒不得不一点点琢磨体会着它们。“我试试演示给你们看一下,”她站起身,在客厅里看了一圈,慢慢地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 三个人形物品都盯住了她的脚。那只战斗靴平平常常地踩下去,鞋底与地面呈现出四十度角,仍在往下落——然后就忽然不见了。他们吃了一惊,纷纷抬起头,只见从林三酒的小腿往上,她的身体也在急速消失,尽管仍旧维持着一个往前走的姿态。 人生导师第一个跳了起来,眼睛都睁圆了,刚刚张开口还没出声,却见那只战斗靴重新又出现在空气里,丝毫没有迟滞地落在了地板上;与之一起重现的,是林三酒的整个身体。 看起来,就好像是她在迈步的过程中,突然隐了一下身似的。 “怎么回事?”人生导师脱口而出,“是隐身吗?” 林三酒的眼睛睁得比导师还圆。她怔怔站在原处,一时还没有重新回到眼前这个现实中,只觉得自己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初次见到烟火晚会的小孩,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花,被天地间的明暗火光闪烁得忘记了怎么说话。 人生导师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了神——一回过神来,即使不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双颊肯定泛起了兴奋的红潮。她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说:“你们……你们看看这个。” 她在客厅茶几上松开了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一团湿润的沙子落在了桌上,夹杂着数粒白石子、半截碎贝壳,扑起一阵淡淡的、却鲜明的海腥气。 “海沙?”人形物品们都认出来了,“你是什么时候……” “就刚才。”林三酒压住咚咚跳的心脏,仍旧不完全明白自己刚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这种感觉,却叫她浑身每根神经都像被拨动的琴弦一样,颤颤巍巍地忍不住发抖。 “刚才?” “我有意使用了那个质素之一,唔,你们就当作是我打开了它吧,有点不好解释。”她比了比四周,说:“我要去的地方,明明只是在我前方一步远……一迈脚就到了,没有什么路线可言,对吧。然而在我打开这个质素之后,我却感觉到,我有无数种路线可以走到那一步远之外……有的甚至可以花上百年之久。” 人形物品们面面相觑。 这的确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在她命令自己的身体往那一步远外迈出脚的时候,从小腿、大腿、胯腰……一路往上,每一个关节或部位,都接连陷入了一层层的……不同空间之中。 她的脚看似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实际上却穿过了不知多少层空间,带着她的身体也划越了无数光怪陆离;一层又一层的宇宙空间,仿佛在眼前不断渐次绽开的花瓣,拉着她往深深之处走。 新一层空间在眼前打开了,上一层空间退至了身后。她被无数世界洗刷过去,穿过了璀璨星空、漆黑海面、一滴水珠、一片铺满草地的公园,一只鸽子的内脏、一首歌,光影跳跃交替的未知……她都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多少世界,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离她原本只有一步之遥的客厅地板。 “这简直像是迷幻药的体验……”人生导师喃喃地说。 “但这比幻觉强烈数十倍也不止,因为它是现实。”林三酒指了指桌上的海沙,仍有点颤抖,客厅都在绕着她不断转圈。“我抓住了一把正好在前面的沙子……然后它跟着我一起回来了。” 奇怪的是,似乎是她主动想要去“拿住”的东西,才会被她拿住。在她目眩神迷的时候,她就像是个幻影一样从不同世界中穿梭过去。 “真是太奇妙了。”三个人形物品围着海沙看了半晌,连人生导师也第一次没了头绪。“所以,你的肉体是真真正正地在一瞬间里……穿越了那么多个世界?” 林三酒的心神仍旧恍惚着,过了两秒,才“嗯”了一声。 任何人经历了她刚才所经历的那一瞬间,恐怕都不可能这么快地集中起精神来的——被不知多少世界从认知中冲刷而过,就连对正常现实的感觉都似乎被冲碎了;她茫然地看了一圈身边四周,一时竟忘了自己在哪儿,也忘了人生导师口中的“梵和”是谁。 “……这个为什么会对梵和很重要呢,”那人形物品还没发觉她精神涣散,兀自问道:“肯定有很大的用途……” “她在商场里曾经这样行动过。” 林三酒使劲摇了一下头,勉强把自己的感知重新扎根进了眼前的现实,搜索着回忆答道:“我那时以为这也是万物之灵的作用之一……却没想到她是真正从别的空间里借道,走向自己目的地的。” 她顿了顿,重复了一次:“对,就是借道。” 但是,梵和那时似乎没有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副作用。林三酒坐下来,缓了一会儿,才感觉正常多了;她浮起一个想法,犹豫着开了口。 “这应该不是一个战斗手段……”她分析道,“它能允许我的肉体穿梭世界,这够惊人的了……我在想,莫非它能让我摆脱签证,直接前去某个世界吗?” 在多层宇宙空间中自由穿梭——这岂不是神一般的能力吗? 因为神婆动不动就提议让她作占卜、画师又不能出声,人生导师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商量的对象。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你可以抓住一个世界里的海沙,那你当时能半途停住脚么?”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敢试。我那时也想过能不能停下来,但是我怕一停下来,就找不到路回来了。我只知道,那一步是要落在客厅地面上的,如果我不停下来,我就会顺着原本路线自然回来。” “那你试试,能去一个别的地方吗?”导师建议道,“先去个近的,比如楼上,这样就算出了差错,你还可以用正常方式走回来。”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默默想着二楼的7号公寓,林三酒转过身,朝门口迈出了一步。 ……她知道梵和在商场里的那种行动方式,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说,从正常a点到b点的距离,是要一步一步覆盖过去的话,那么她在开启了这个能力之后,她就改变了两点之间的路线。新的路线,就像一条真正的线一样,被针穿引过了不知多少层空间,冒出的另一头线尖,或许在这个空间的楼梯上,或许在走道里,或许在7号公寓门口。 几个人形物品都冲了出门,正好瞧见林三酒的影子出现在楼梯口前,抬起了下一步;随即,她就从在二楼栏杆旁走了过去,行动之间连一丝迟滞改变都没有。 “她要去哪?”人生导师见她到了二楼还没停下来,却又消失了,刚刚发出一句问,却见半空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影——林三酒一脚踏进空气里,整个人都直直掉了下来,咚地一声砸在了楼中央的草坪上。 她这一下连改换姿势都没来得及,直接从空气里掉下来的,摔得不轻,坐在地上直喘气。几个人形物品纷纷跑过来,人生导师向她伸出一只手,说:“是不是没掌握好路线,出现的地方错了?” 林三酒闭着眼睛,脸色煞白,半晌一动未动。千百个世界从认知中冲刷过去,就好像从精神上经历了一场万花筒似的海啸;她脑海中的思维、声音都破碎成了漂流在汪洋上的碎木,一时拼不完整。 但是,她仍然记得是什么造成了她一步踏错的。 一层层空间与世界不断迎上来、绽放、包裹住她、冲刷而去,最终消失;在其中某一层里,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这个游戏世界里,不过是它的另外一个角落——那是一片纯白的某个地方,空白得太过刻意而纯粹,反而让人觉得纯白地下藏了什么东西。 正是在那儿,她听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姐姐,救我——” 1459 Jackpot...? ……礼包。 他竟然在求救。 林三酒坐在地上,望着前面两棵棕榈树,对这个跨越维度空间的能力又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她刚才已经到达了二楼目的地,却在到达之前最后一刻听见了礼包的声音;她立刻下意识地想要朝那声音走去,才会从二楼地面上消失、一脚踏进了空气里。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双腿肌肉控制不住地发颤,好像快要脱力了。 “我再试一次,”林三酒喃喃地自言自语说,“或许能再听到他……” “听到谁啊?”人生导师代替另外两个人形物品茫然地问道。 这次设定的目标地点,仍然还是一步之外。她发觉目标地点越近,穿梭空间的过程就越受控——其实究竟她控制住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在这一步之内到底要经历多少世界,哪些空间,她好像也没有多少话语权,能不能再次经历礼包所在的空间,林三酒只能碰运气。 她肯定还需要继续摸索了解它,才能像梵和一样毫不费力…… 而林三酒现在,连站稳都很费力气。 她刚要动的时候,意老师冷不丁地说话了:“我觉得你暂时不能试了。” 林三酒没有说话,慢慢抬起了脚。 “你心里也很清楚吧?”意老师继续说道,“在瞬息之间穿越一系列维度与空间……对你的精神和意识,不,对任何正常人的精神和意识所造成的冲击都太大了。这一次你摔下来之后,比上次多花了半分钟,才重新恢复了对现实的认知。” 她当然知道——毕竟在摔下来的过程中,林三酒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幻觉里。她发觉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被追逐的老鼠,却不知道是什么在追逐自己;她在慌乱中四下寻找着出口,不断地找、不断地跑,不知过了多久,那追逐者却始终就在身后几步之外。而同一时间,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人类的身体正摔在了草地上,一下一下地呼吸,每一次呼吸仿佛都会穿过她精神上的数天,却只花了身体上的半秒。 等她清醒过来以后,意识到那场幻觉最多也只维持了数秒而已,人形物品们甚至都没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异样。只是那种精神与肉体裂开的感觉,她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梵和可以连续穿越空间而没有副作用,但是你不行,至少你暂时还不行。”意老师劝阻她说:“一旦对现实、自身的感知受到冲击,维持不住认知了,那你会变成什么?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林三酒真的很想把自己的脚落下去。每过去一分钟,就是她多辜负礼包的六十秒。 她的脚落了下去——到底还是没有使用穿梭空间的那个能力。 “我要去救季山青。”林三酒对凑在身边的几个人形物品低声说,“我在穿梭的时候听见了他对我的求救。我想他就在这个方向……我刚才是朝他的方向一转身,才会掉下来的。” 即使心里清楚,但是用语言再重复一次,对于她稳固自己的认知也是有好处的,有助于她重新把握住现实。 “诶,那为什么你会从半空中掉下来,而没有出现在季山青那儿呢?”人生导师提问道,“也不是出现在通往季山青所在的半路上。” 这个简单的问题倒是把林三酒问住了。答案也许是距离太远,也许是体力不足,但她感觉二者都不像。距离可以拆分成几段,就像她在“走”向二楼时,也曾在楼梯旁出现过一次;不考虑精神稳定性的话,她现在虽然累,也还没有到彻底精疲力竭的程度。 犹豫了一会儿,林三酒答道:“我觉得,我之所以能成功地到达二楼,是因为我知道二楼怎么走……不,准确一点讲,是我知道我与目标地点之间的定位关系。所以,不管穿过多少层空间与世界,我都还是可以到达二楼。” 但是因为她不知道季山青与自己的定位关系,也没有任何能让她“抓住”的参照物,所以即使她朝着礼包走去了,她依然掉了出来。 人生导师听了,忽然叹了一声,说:“还真险啊,幸亏你是先到达了二楼这个目标地点,然后才转过了方向。” “怎么说?” “因为按照你说的,你如果在到达目标地点之前,半途上就转过了方向的话,那么你脱离了原本路线,还能不能回得来就不一定了。”导师说道,“好在你已经完成了上一段路线,你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穿梭空间,但又没有确切目标地点,所以才会从上一个目标地点附近掉出来,而不是从什么别的古怪地方掉下来。” 这一点,林三酒还真没有想到。 她回忆了一下,重新理了一遍顺序。自己听见了礼包的声音之后,紧接着马上就出现在了二楼;她立刻想折返回去找声音的来源,脚下离开了这个空间,心里确实没有一个目标地点…… 她不由打了个颤。 “而且,你能够重新掉进这个空间,我不知道是因为运气,还是因为那个能力本来就是这样的设置。”人生导师也有点后怕,说:“不然你要是掉进一只鸽子的内脏里,那你会杀死那只鸽子,还是那只鸽子会杀死你?你掉进一首歌里,那你会变成歌的一部分吗?从此‘林三酒’这个人就被抹消了?” 林三酒后背上都泛开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这个能力说惊人确实是惊人,说危险也的确太危险了。她就像是获得了核武器的小孩,还真不知道哪一步行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梵和能够连续穿梭空间,恐怕是有别的什么东西配合的。”她喃喃地说,“她肯定有一个什么东西或能力,能够帮助她找准目标地点、把握住现实,不至于在多重空间中精神分裂或迷失方向……” “你下次穿梭空间时,一定要慎之又慎。”人生导师严肃地说。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她现在的精神世界还在摇摇晃晃,仿佛晕船的人刚落地似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试一次。 不过,只要稍稍一想就会发现,暂时不能穿梭空间,不代表她就不能去救礼包。 她是朝礼包声音的来源方向转身走去时掉下来的。也就是说,她现在面对的这一个方向,就是礼包所在的方向。距离有多远,她不知道;不过,哪怕她必须游过河面跨过海洋,拆掉每一堵拦在面前的墙,她也要维持住这个方向。笔直朝前走,她总能找到他的。 “做好准备走了,”她不愿意耽搁,即使这一天下来体力已经消耗很大了,她还是朝画师和神婆伸出了一只手,示意他们变回卡片再上路。神婆咕哝着说“我不喜欢被收起来,就像断片了似的”,还是和画师一起变作了卡片,被收进了卡片库。 虽然前方不远就是公寓墙,但林三酒暂时还不至于闹出拆墙那么大的动静,她知道公寓内部布局,只要把门撬开,从公寓窗子里钻出去就行了。她下了决心要笔直地走,就肯定要笔直地走——估摸着从外头绕一圈是不行的,万一她偏差了一点点,往后就会越走越偏。 因为仍然顾忌着有可能正在搜索她的梵和,林三酒的行动也放得很轻,不可避免地稍微拖慢了一点速度,她心里焦急,却也没有办法。从公寓楼里出来之后,她运气还算不错,一连从几条小道、楼与楼的空隙之间穿了出来,偶尔需要翻过矮墙或围栏,倒没有闹出太大响动。 人生导师尽力跟在她身后,天性难改,时不时还要来一声“加油!你可以!”;把她够够儿地给鼓舞了一番之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啊,还有一个东西是什么?” 林三酒一边注意着脚下方向,一边说:“我只是约莫感觉到了一个大概,还没试。” “大概是什么?”人生导师很有好奇心,在人行道上抓紧几步跑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现在能试试吗?” 林三酒想了想,觉得应该可以。当二人快要跑近一家冰淇淋店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地嘱咐道:“那我试试,但你要注意小点声,不要叫。” “我为什么要叫——” 人生导师这句话一说完,却见从冰淇淋店空洞洞、少了玻璃的橱窗中,骤然伸出了一张人脸——那张脸直迎上来,眼睛和嘴急速张大;导师登时没忍住,“啊!”地叫了一声。 那张从窗后伸出来的神婆的脸,神色比他还慌:“啊?” “不是叫你小点声吗?”林三酒赶紧说道,展示了一下手中卡片。“梵和在商场里用过这一招,能让人体和人形从各个地方扑出来袭击……我没有人体,就拿人形用用了。” 神婆的脸往后一转,只看见了一条长长的脖子。“我的身体呢?” “你回去就有了,”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解除了效果,神婆往后一缩,在橱窗后消失不见了。 “这倒是一个挺有用的战斗手段,”导师稳住了惊魂,“可是这个能力对她而言,竟然比【万物之灵】还重要?” “嗯,”林三酒点点头,对此不怎么吃惊。她脚下丝毫没有放缓速度,方向也拿捏得像尺子量过一样准;一边跑,她一边轻声回答道:“因为这个能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梵和的【扁平世界】。” 1460 你一切挺好的呀? 对于林三酒来说,【扁平世界】基本上相当于她的全副身家性命了。而对于梵和来说,掉落的这个人形能力,应该确确实实就是她的全副身家性命——甚至可能是好几副身家性命。 “我没明白。”导师重复道。 “让人形从角落缝隙里扑出来攻击人,只是恰好可以这么利用一下而已,这个东西最重要的功能,不在于攻击。”林三酒搜索着合适的说法,解释道:“假如你不是人形物品,真的是个人,假如神婆刚才又碰上了你,把你拉入了缝隙里,那么接下来,你就可能有两种下场。” “哪两种?” “一种是把你当成养分消化掉。”林三酒讲到这儿的时候,也很不舒服,“消化干净了人自然就没了,具体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老实说,我也不想知道。另外一种,是把你这个人洗掉,就剩个……原形。” “你讲话越来越难懂了。” 林三酒也觉得这个概念不好解释。“打个比方吧,初学画画的人想要画个角色,刚落笔的时候肯定不是画长长的睫毛,或者脸上的一道疤,对吧?得先从大概轮廓开始,一个圆当脑袋,一个长圆当身体……” “你不太会画画吧。”导师指了出来。 “别让我分心。我的意思是,有了一个整体差不多的人形轮廓之后,才能进一步添加细节,比如五官啊,头发啊,慢慢画成一个独特的角色。而这个能力干的事情,就是把这个程序反过来——把你抓进去之后,洗掉属于你的一切人格和细节,让你重新成为一个人形的……原形。” 人生导师消化了一会儿之后,说:“洗成原形又有什么用呢?” 林三酒想起了在商场里袭击她和斯巴安的那些人形与人体。它们的肤色都泛着无机物一般的灰色;除了扑出来时的形状变化,它们不具有任何特点。从货物之间伸出来的那张脸,只是一张标准的人脸,眼睛既不大也不小,颧骨既不宽也不窄,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它可以是任何人的脸,也可以谁的脸都不是。 她现在总算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把你洗成原形之后,除了可以利用这个原形继续攻击别人,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林三酒不由自主地低下声音,即使附近好几条街道上都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它既然是原形,不再是个特殊独立的人了,那么它也就有了重新长成另一个人的基础。” 这句话大大出乎导师意料之外,他一惊之下,甚至还顿住了脚。 “长成另一个人?为、为什么要……” 林三酒又摸索着感觉了一会儿自己体内的那个能力——这个感觉很古怪,从本质上来说,它不是进化能力。就好像她还长着骨翼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有收拢伸展骨翼的能力;它就存在于那儿,缓慢地融合,成了自己新的一部分。 不得不说,她觉得这个新的部分有点儿恶心。 “我在第一次见到梵和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植物啊,森林啊,叶子啊之类的东西。这么看来我的直觉挺准,我之所以会那么想,是有原因的。”林三酒说道,“你可以把那些原形都看作是梵和的‘种子’。” “种子?”人生导师傻了,只知道重复了。 “要是原材料——或者说养分充足,她可以利用那些种子原形,长出新的自己。”林三酒自己说起来,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从种子里长出来的梵和,并非克隆体或新生的小梵和,而是原原本本的她自己。比如,梵和受到致命伤害,知道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很小了,她就可以让另一个原形渐渐开始产生变化,准备让它重新长成一个完好的自己,然后任这一个重伤的自己死去。” “啊,我懂了。”人生导师一拍额头,说:“一个原形,就等于是她后备的一条命。” “对,新长出来的梵和还是梵和本人,记忆、能力、身手、性格都丝毫没有影响和变化。当然了,什么伤势都没了,毕竟是由新一个原形长出来的嘛。” 话说完了,导师似乎也陷入了沉思里。二人在沉默中穿过了一条新的街道,被一栋占地很广的摩天大楼给拦了下来——林三酒终于遇上了她没法翻越过去的东西。 好在她面前正好是一楼大厅的玻璃墙,虽然厚重坚实,打碎却应该不成问题。 就在金属拳套包住了右手的时候,人生导师忽然说道:“诶,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这么说来,她丢了几个优势根本不重要嘛!她手上肯定有一些种子,让那种子开始成长,有需要的话可以自己抹脖子自杀,等新长好的梵和一出来,这些优势就又跟着一起长回来了……”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林三酒也想到过这一点。她收缩伸张了几下拳头,有点遗憾意识力消耗太重,不能包住这块玻璃破碎时发出的响声。“不过,那是有一个前提的——就是这个种子能力本身还在。” 导师也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她没有了这个能力,即使有种子,也只能看着种子干着急。种子没法生长出新的梵和,她丢掉的优势也不可能再回来了……”林三酒说到这儿,自己也领悟过来了:“它的重要性仅次于‘根系’,应该是我第二个拿到的光点。” 不过可惜的是,尽管这个能力对于梵和来说性命攸关,对于林三酒来说却近乎鸡肋——若让她去吸收消化别的人类,是不可能的;那等于抛弃掉了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必吸人,有现成的原形给她,她也没法像梵和那样长出新的林三酒来。 “为什么?”当她提起拳头的时候,导师问道。 在回答之前,林三酒先将一拳重重地砸入了玻璃墙里。 玻璃霎时间被一层雪白覆盖了,形状勉强在框架中维持了半秒钟,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仿佛打上峭壁又落下的白色海浪一样,轰然朝大厅里坠落下去,化作了与水珠差不多大的一地破碎玻璃片,铺了一地,在天光中晶晶闪烁。 她没有收起拳套,拍拍身上,抬脚走了进去。 战斗靴在碎玻璃上踩出了咔嚓咔擦的响声,她一边听着脚下声响,一边回答着导师刚才的问题:“道理很简单,我和她不一样,我是个纯粹正常的人类,是个动物,爹生娘养的,我没法从他妈一颗种子里长出来。别问我为什么她可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人生导师的肩膀垮了下去一点,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大楼里。 “我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呢……”他忍不住失望,说。 能穿梭维度与空间已经是够大的便宜了——林三酒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自己还得出言安慰一个人形物品:“我这也只是一个大概的感觉,也许我以后还可以发掘出别的用途。” 导师点点头,说:“对,不能放弃希望,你这种坚持不懈、勇于追求的劲头非常好。” “谢谢啊。” 这是一栋很典型的大型商业办公楼,处处设计都憋着劲儿要彰显出高级感,哪怕世界都末日了,大理石地板依然亮得能映出人影。一楼大门都上了锁,封闭得严严实实,这么长时间以来,竟没有落多少灰;若不是角落里的盆栽都死了,林三酒几乎觉得,随时会有人从接待台后抬起头来。 当然,早就没有人了。 她该走的方向上,正前方是一堵墙,拐角后是电梯间。那堵墙厚重得令人看了忍不住想叹气,要是承重墙的话,那打起来可就费不少劲了……林三酒一边朝那堵墙走去,一边拿出了【ebay】卡片。 这样遇墙拆墙的走法实在太没效率了,如果能从半空中直飞过去,她能省下一多半的时间……她虽然没有小型飞行器,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品,从【ebay】上肯定能买到。 自从上次在【ebay】上见到了宫道一的讯息,她现在都有点惊弓之鸟了;打开【ebay】后先检查了一遍,见一切都正常,才发出了一个求购单人飞行器和燃料的消息。 等消息发出去之后,她想了想,又给“蹦蹦跳跳小芝麻”发了一条信息。 她也不知道对方还用不用这个【ebay】账号了,不过反正试试也不要钱;经过仔细斟酌之后,林三酒写出来的话仍旧带着不尴不尬之感:“……你一切挺好的呀?我现在暂时停留在一个游戏世界里。我有个提议,不如我们下一个地点都去‘kara博物馆’吧,可以在那儿见面。” 想了想,她又加了两句:“你之前有没有带上波西米亚啊?这次也记得带上她,说好大家一起走的嘛。” 等真正见面之后,她会因为这个信息而受人偶师多少言语折磨,那都是以后操心的事了。 在飞行器买到手之前,她面前还有一堵墙要拆。 林三酒吸了口气,手中多了一把沉甸甸的斧头。这是她用几样原材料拼在一起,再用【描述的力量】将它暂时改造成的;等物品时效结束的时候,这堵墙估计也被锤碎了。 在她高高地扬起了斧头的时候,从不远处的电梯间里传来了“叮”的清脆一声——有电梯刚刚到达一楼了。 1461 一种新的搭电梯方式 斧头凝固在半空里,林三酒一时间僵住了动作,只是慢慢地转过了目光。 从她所在的角度,只能看见电梯间里最左边的那一部电梯,当她听见电梯门缓缓打开时,她唯一能看见的那部电梯仍旧紧闭着。她垂下斧头,将全副精神都放在了耳朵上。 当门完全打开之后,好几秒钟过去了,空气里仍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出来,没有人进去,就好像她的一双耳朵被单独拿下来,埋进了地下的棺材里一样。 人生导师无声地以口型问道:“我去看看?” 林三酒点点头。他是物品,被发现的几率要小不少。 人生导师的表情又不太好意思,又有点忍不住高兴,又想要严肃起来,抬起手,比出了一个碾碎什么东西的动作。 ……看一眼就要收费,什么导扒皮。 林三酒舍不得物品,决定自己过去,见电梯间里始终静静的,想了想,轻轻将斧头倚在墙上靠住了。她放斧头的地方,就是她刚才准备砸的方向,这样一来有了斧头这个记号,一会儿她就不会找错方向了。 她无声地走到墙角,蹲下身,等了几个呼吸,悄悄地朝墙后望去。 电梯间宽敞明亮,两边各有一排四部电梯、几个黄铜色垃圾桶,墙边还有枯萎的盆栽和装饰品,却没有一个人。落下来的是对面最远处的电梯,门此时已缩进了两边,露出了里面盛满柔和灯光的电梯厢——仍旧没有人。 林三酒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看看的时候,空荡荡的电梯里冷不丁地响起了一个柔和女声,伴随着低微的沙沙电流响声:“请在一小时内阻止新游戏发布会。阻止不成功,即会参与下一场游戏。” 她刚刚一怔,只听那女声带着商业化的笑意,继续说道:“……甄选上等新鲜绿叶,采摘于初春雨后的青山,冲泡出不一样的茶香……” 去你妈的发布会,林三酒差点都被电梯里那块广告屏幕给气笑了。 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危险或进化者来了,倒是白紧张了一阵子——礼包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现在才懒得参加什么狗屁游戏,就算一会儿有志愿者来了,要带她去下一个场地,也得先问过她的拳头同不同意。打起来更好,志愿者有本事就把幕后的东西给拖出来,她正好有帐要算。 她转过身,大步走回去,一把抄起了斧头。 人生导师看了看电梯间,又看了看满面怒气的林三酒,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小时内,我早就走得没影子了,”林三酒举起斧头,扬声说道:“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斧头也落下了。被她挥出来的斧头,声势惊人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尖响,似乎能将高速火车都撞成碎粉;它以惊心动魄的力道狠狠地、深深地砸进了墙壁里,碎石登时漫天飞溅,惊得身旁导师一缩头,赶紧用胳膊护住了自己的头脸。 “你当心一点,”他或许是怕林三酒在砸墙时听不见,一边往外退一边急忙喊道:“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就靠它——” 林三酒再度扬起的斧头忽然停在半空里,他抬头一看,这句话也掐掉了一半。 一人一物品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前方墙壁给抓住了,扯不脱视线。刚刚被一斧头吞噬出一个大深坑的墙面,在林三酒的斧头刚一抬起来的时候,就以想象不到的急速恢复了光洁正常——当它彻底回复原状的时候,有一大团被激飞进空气里的白泥灰,甚至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 人生导师望着墙面傻了眼,走上去摸了两下。“这么快……”他才感叹了一句,林三酒沉声喝道:“让开点!” 导师身手也挺矫捷,赶紧一抽手,从劈下来的斧头影子下闪开了。林三酒这一次再也不留余力了,一下又一下,都是用上了最狠的力量;意老师调集起不多的一层意识力护住了她的身体,保护层被不断激飞的碎砖石给打得白光闪闪。 等她终于停下来准备喘口气的时候,面前的大理石墙壁也在同一时间,刚刚完成了对最后一小块损伤的恢复,再次变得光滑坚硬,隐隐地还能映出人影。 ……墙面恢复的速度和她造成破坏的速度完全是一样的。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林三酒的力气和速度都有极限,而看样子墙面的恢复速度却还可以无限增长下去。 “这儿就是游戏场地了吗?”导师猜测道。 “你去大门口,看看能不能出去。”林三酒吩咐了一声,但心里早隐约有了答案。她一抹头上热汗,恨不得能把斧头扔出去泄愤,还是忍住气把它靠在正确位置上放好了。几乎是才一放好,【描述的力量】就失效了,斧头登时重新变成了原材料,零散地标记着礼包所在的方向。她大步走进了电梯间,见最深处那电梯仍旧张着门,就像是在等待人的进入一样。 林三酒没有进去,只是探头往内看了看。这栋商业大楼足有六十层,因此电梯也分成了高层区和底层区两个部分,这一部电梯就属于三十层以下的低层区。 她走到另一部高层区电梯前,打开了卡片库,就听见导师的脚步声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遥遥说道:“大门打不开啊,看来是不让我们出去了。” 偏偏是在礼包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赶不过去。林三酒闭了闭眼睛,竟突然第一次有点希望能联系到宫道一了;假如他能帮助自己摆脱眼下困境、找到礼包,她愿意未来付出代价。 这个不太理智的念头,很快被她压了回去。她从卡片库里掏出一根长铁棍,使劲将一头砸扁,哑声对刚刚走来的导师说:“我打算把这个门撬开。” “为什么?” “这种商业楼里,电梯井肯定是通向地下停车场的,”她解释道,“或许可以从那儿出去。”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也知道这更像是一个愿望罢了。就连导师也没有鼓舞她“你肯定能做到!”之类的话,甚至都没问“那方向怎么办”——出去的希望本来也就不大,他们现在连担心方向的奢侈都没有。 在林三酒的力量下,电梯门很快就吱嘎嘎地被撬开了。她咬牙将门分至最大,露出了门后深幽幽的电梯井。她把铁棍伸进去试探了一下,见似乎没有危险,才探头朝里望去。 幽暗中,凉凉的空气扑到了脸上。她抬头朝上望去时,从门口透进的光就消失在了不断朝上方伸展的黑暗隧道里,被吞得尸骨不剩,漆黑得瞧不见尽头。 林三酒找出手电,往下扫了扫,这才看见了:电梯正好停在负一层,把她下去停车场的路给堵死了。她叼着手电、顺着索道爬下去,在电梯厢上摸索了一阵——她记得电影里常常有从电梯顶层爬出去的桥段,但是怎么找也没有看见开口。 试着打了几拳,电梯却连晃也没晃一下,和一楼大厅里的墙壁同样让人绝望。 “我就不信了,”她喃喃地说,“我必须要出去。” 话音一落,只听脚下电梯里模模糊糊地响起来了一个同样的女声,就像是在提醒她:“阻止新游戏发布会的时间,还剩二十分钟。” 她已经浪费了四十分钟? 林三酒只觉体内像是被浇了一层辣椒水般难受——她站在电梯厢上想了一会儿,朝外头的导师喊道:“你跳下来,我要把你收进卡片库里去了。” “你打算干什么?” 意老师已经在脑海里大声抗议起来了。林三酒自己何尝不害怕,说话时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我打算……用梵和的空间跨越能力离开这里。” 导师吃了一惊,登时探进来了一颗脑袋。“那不行吧,你不是说对精神影响很大吗?” 是很大,大得令她不敢去想。 见林三酒不说话,导师也明白了几分,劝道:“通往成功的要诀之一,是及时识别人生中不必要的风险……” “那不然我该怎么离开这里?”林三酒忍不住打断了他。 导师也哑巴了。过了几秒,他说:“如果非要跨越空间,那我也建议你上来,到大门口附近再用。你现在身在电梯井里,能往哪走?没有一个清楚的位置关系,万一你又一脚踏空了,天知道会掉进什么地方。大厅就不一样了,你隔着玻璃大门,位置关系看得很清楚,只要穿过门就行了,能尽量缩短你在不同空间中穿越的过程。” 林三酒刚才急恼太过,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应了一声“好,我这就上去”,伸手去摸电梯井墙上的索道。 “刚才的建议免费,下一次的可就要收费了,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导师还不忘提醒一句。 以林三酒现在的心情,都生出了几分哭笑不得。她正要答一声“知道了”,忽然只觉脚下电梯厢微微一颤;还不等她明白过来这一颤的意义,电梯井里就响起了一片隆隆的回音——脚下电梯简直像是火箭一样,带着她直直朝上方的漆黑隧道里冲了出去,仿佛要把她像个小虫一样狠狠地拍进隧道尽头。 1462 高楼游戏 人生导师真是不愧对于他的高收费。 或许是在电梯厢刚一开始嗡嗡响的时候,他就有所警觉了——当林三酒趴在电梯厢顶、随着电梯一起呼啸直上的时候,一楼被撬开的地方就成了一闪而过的光门;在那一瞬间里,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在经过门口时往外滚出去,却感觉有一只手碰上了她的手。 两只手刚一抓紧,光亮就已经唰地一下从眼前消失了,林三酒笔直冲入了上方黑暗里;人生导师被高速上冲的电梯给拽了起来,先是哐当一下撞到了电梯门边,又被强压挤入了一掌都不到的缝隙中,在电梯井墙壁上急速刮擦,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如果他是个人的话,皮肤早就被刮下去了,连肌肉骨头内脏都要像是胡萝卜擦丝一样碎成烂泥了。 “卡啊啊——”人生导师连说话都说不完整,因为理论上来讲,电梯和电梯惊墙壁之间根本容不下一个脑袋,天知道为什么他还有个头。林三酒急忙将他卡片化,在电梯厢顶上一拍,人生导师再次现了身,口中还继续喊道:“片化……诶?” 林三酒抹了一把额上热汗,在电梯急速上升的隆隆声中喊道:“你没事吧?” 黑暗中,她看不清导师到底受没受伤,不过作为特殊物品,他理应不会被物理力量给损坏才对。导师急忙翻过身、四肢着地趴在电梯厢上,也高声回应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假如这电梯半途停在哪一层倒也罢了,林三酒唯独怕它要去的地方是顶层,到时候,她就会被火箭一样冲上去的电梯给砸进电梯井顶板上——以现在的势能来看,把她的脊梁骨和胸骨拍碎成一袋被踩过的薯片,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以她对自己运气的了解来看,除了顶层,这电梯恐怕不会停在别的地方了。 “你问我我问谁,”他们彼此交换了十几个字,林三酒就觉得自己也已经往上窜了十几层楼了。她四周都是黑沉沉的电梯井墙壁,根本抓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再说,就算能抓到什么铁索一类的东西,以电梯这样的势头来说,在眨眼之间也能把胳膊给扯断。体力再强也派不上用场,她仍旧是由纤维细胞所组成的血肉之躯,承受不住这么急速沉重的拉扯。 林三酒情急之下,忽然蹦出一个主意,急忙翻身仰躺在电梯厢顶,朝上弯曲着抬起了双腿。人生导师察觉到了她的动静,问道:“你干嘛?” “要是冲到顶层,我就用腿顶住……” “一两吨的电梯轿厢以每秒至少四十米的速度往上冲,你想用腿顶住?”导师的声音里带着惊叹,“你今天消耗很大了,万一力量不足,你的腿都能被砸穿脊椎骨里。” “那你说怎么办!”再多说几句,电梯就要冲上顶楼了——林三酒能感觉到,电梯轿厢完全没有一点要减速的意思,她彻底没了半途停下来的希望。 “我哪知道,你穿越空间吧!”听语气,导师也急得够呛。 现在比刚才的情况无疑更糟糕。要说刚才困在电梯井里,没有目标地点也没有一个清楚的位置关系的话,那她此刻趴在高速上冲的电梯轿厢上,甚至连自己的位置都搞不清楚了。她若是贸然穿越空间,很可能会像上一次那样,笔直地从哪儿掉下来——如果是从六十层高的电梯井最高处掉下来,在她稳定住精神之前,她就已经摔成一滩了。 “你对这个能力的把握很弱,如果连自己位置和要去哪儿都搞不清楚,说不定会迷失在空间里,不仅再也回不来,而且——” 意老师还没说完,林三酒猛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导师问道。 在黑暗中已经能隐约看见电梯井尽头了,她没有回答的时间了。她只来得及一巴掌将导师拍成卡片,随即发动了穿梭空间的能力——眼前的漆黑骤然褪去,一片土红色的大地取而代之;一层层光影跳跃的宇宙与空间渐次在面前打开、迎接、退后,将她暂时拉离了那一部呼啸着要将她拍成肉泥的电梯。 “咕咚”一声,她的脸就摔到了一片坚硬的地面上——砸得她鼻子登时泛了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但她一点都没感觉到。 精神世界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的人失去了平衡一样;她一时听见去世多年的父母呼唤,一时看见了深绿湖底漂浮着的一个苍白女人,一时感觉自己被慢慢推出了一支针管——好在她刚才穿梭空间的过程非常短,在它彻底扯裂她的精神以前,她已经又回来了。 “我们在哪儿?”重新被叫出来的导师,惊魂未定之下高声叫了一句;在他还闹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只听“叮”地一声,脚下急速上升时的震颤就猛地一下停住了——一人一物措手不及,都被惯性给甩了个跟头。 “六十层,到了。”柔和的电子女音宣布道。 导师这才明白过来,激灵一下爬起来,四下一看,喃喃地说:“你……你靠穿梭空间,进了电梯?” 说话间,电梯门已经缓缓打开了。数字“60”鲜红地停在屏幕上,像是一个执着的要求,无声地催促着电梯轿厢里的一人一物走出去。 “我刚才趴在上头,唯一一个和我位置关系清楚、又足够近的地点,就是电梯里了……”林三酒喘了几口气,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她甚至不得不在地上又坐了一会儿,这才撑着自己站起来,肌肉都在发颤。 外面是电梯间,不走出去的话,什么也看不出来。林三酒勉强压下心里对礼包的焦灼忧虑,平复呼吸,几步走了出去。这栋楼里想必有楼梯,她暂时不愿去想如果楼梯也被封住了,那她该怎么办。 “hi。” 林三酒骤然一惊,急急后退一拧身的同时,竟不敢相信自己没有察觉到电梯间尽头站着人——直到她站稳之后,目光落在那声音来源上,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惊了一跳。 那是一个白色的小机器人,是酒店和办公楼里常用来迎宾或送东西用的,看上去非常初级;若是和j7一比,就像是简笔画遇见了雷诺阿,怪不得她下意识地以为这电梯间里没人,因为它本来也就是个物件。 “欢迎来到‘商场如战场’游戏,”那小机器人用假模假式的电子童音,嗡嗡地说。“这一局游戏由我欢欢充当讲解员。” 小机器人背后,是一大片透明落地窗。处于60层的高度上,周围大部分高楼都在下方戛然而止了;空旷的天空、淡淡的云丝、铅灰色的广袤城市,向四面八方舒展开去,相聚于遥远的地平线上。在那儿,夕阳的晕红与浅金正渐渐往深紫色中下沉。 “还没有到一个小时,”林三酒说,“游戏怎么就开始了?” 这个问题对于欢欢来说显然超纲了,它站在原地,又用那种无机的欢快,按照系统设置的那样问候道:“我是欢欢,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林三酒知道自己是没法从它身上得到什么有效回答了。她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即使不恐高,也不由暗暗有几分心惊。她向导师招呼了一声,说“我们去找找楼梯间”,随即看也不看那欢欢,准备越过它走进去。 “游戏开始之前,电梯间外的空间都通了高压电,”欢欢一板一眼地说,“请您注意安全。” 它说的是“空间”,而不是“地面”——林三酒立刻留意到了。她不知道空气能不能也被通电,但是她知道一点:自己的意识力消耗太大,撑不起全身上下的保护层了。 林三酒转过身,狠狠地冲垃圾桶来了一脚,扭曲变形的垃圾桶登时飞向了远处另一部电梯。拿物件撒气,一向不是她的性格,只是她现在正处于难以忍受的煎熬里——说来也巧,垃圾桶刚刚砸上那电梯门的时候,正好门外的灯“叮”地一亮。“哐当”一声撞击响中,混着一句“六十层到了”;紧接着,从打开的门内响起了一声充满戒备的质问:“谁?” 林三酒生出一丝不好意思,说:“是我踢了个桶。你出来吧,这里就是游戏场地了。” 过了一会儿,从那电梯里才慢慢地走出来了一个男人。他双手抬在胸前,大概是一个防守戒备的动作,却叫他看着活像个穿着男式瑜伽服的螳螂。 欢欢把迎接问候和通电警告又重复了一遍,再次沉默下去。 “看来我们都是这游戏里的玩家了,”那男人说道,缓缓放下了手。“我们来得早了点,我看应该还有其他人才对。” 林三酒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想说。看样子,这一局游戏她是非参加不可了。 在这局游戏的持续时间中,还不知道礼包要—— 礼包—— 她望着自己走出来的电梯,突然低低地吸了一口尖锐冷气,意识到自己全错了。 1463 白窃喜一场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又有两部电梯到达了六十层,陆续走出来了两个陌生的进化者。在其余三人谨慎地小声讨论时,林三酒只怔怔地站在一旁,不断在脑海中回放她刚才穿梭空间时的种种,过了一会儿,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真想和谁好好说一说,但人生导师已经被收入卡片库了。正如他自己所说,她身边这几个人形物品都越来越灵活、越来越通人性,似乎还是不要随意暴露在陌生人面前的好。林三酒不太确定那个穿男式瑜伽服的进化者看见了导师没有,只是新来的两个肯定没见到他。 “你是第一个到的吗?”一个年轻女人忽然朝林三酒问道。 问话的女人八成来自十二界,穿着打扮都是经典的十二界风格,用“古怪”就能概括了:一条紫色油彩从她的美人尖上向下延伸,穿过眉心、覆盖了鼻子,一路伸至下巴。乍一看,林三酒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她和林三酒一样,脖子上也扎着东西。无数弯曲起伏、波浪形状的紫色巨大叶片——或者是花瓣,天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紧密地一圈圈扎在脖子上,将她衬托得像是中世纪欧洲的贵族男性。 “是,”林三酒点点头说,大半心神还没有回到眼前。 “离阻止新游戏发布会还剩下不到五分钟了,”另一个男进化者看了看表,说:“我们现在各自休息一下。” 光从外表上来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出现在这栋楼里了。他身材修长精瘦,穿着一套十分合体的西装,线条利落干练。他的西装外套平整光洁,头发一丝不苟,腕表、皮鞋、领带……都像是精心挑选保养过的;倒是让那张五官平淡无奇的圆脸上,也多了几分精英气质。 穿着男式瑜伽服的进化者,当即盘腿坐下来,闭上了眼。紫油彩不知道什么时候嚼上了一块口香糖,大家在她“啪啪”试图吐泡泡的声音里,沉默地等待了五分钟。 ……看来除了硬着头皮参加这局游戏,暂时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林三酒一遍遍用指甲扎着掌心。这种肉体上微微的疼痛,就像是牵住现实的绳索,系住了她这一条随时可能漂入无尽世界的小船。只要这游戏开始,她就能找到机会把导师叫出来,和他商量了。 “欢迎,”欢欢冷不丁地说,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拽了过去。从白色圆球形的头颅上,嗡嗡传出了声音:“现在游戏即将开始,请由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商场如战场’游戏规则。” “做生意什么的,我不怎么会啊。”那涂着紫色油彩的女人喃喃自语道。 如果是做生意就好了,毕竟林三酒还有一个被她塞箱底的麦克老鸭技能。她没动声色,听着欢欢继续说道:“每位游戏玩家在开局时,都会获得一百元钱,这就是各位的启动资金了。” 它的话音一落,在电梯间墙壁上顿时浮现出了四个玩家的大头像和文字资料——紫色油彩的名字叫“和百合”,瑜伽服的名字叫“千道”,西装男的名字叫“白聪”。在每个人的名字后,有一个“现有资金量”,现在都是100。 ……麦克老鸭被派上用场的希望,似乎越来越大了。 “在游戏开始之后,大家就只能看到自己的资料和资金量,现在只是介绍情况而已,所以请大家放心。”欢欢的声音虽然机械,内容却是活人写的,还顾及到了进化者一般会产生的担心。“这一层楼中总共有大大小小一百间办公室。你们四人就是要在这一层楼中租用办公室,成立自己的公司,并且扩大自己的公司,目标是最终挤死所有竞争对手,成为唯一一个幸存者。注意,我说的是公司,不是真的要让你们去杀人哈。事实上,在这个游戏里,你们无法对彼此作出人身伤害。” 和百合四下看了看,似乎隐约有点慌了手脚——十二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恐怕对现代社会的商业运作不是很熟悉。 林三酒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明明没怎么学习的学生,考试时却发现考题正好落在了自己碰巧看过的那一章里。 “办公室分大中小三种规格,租赁价格也不同,价格都列在门口了。就像这样。”欢欢说到这儿的时候,电梯间中央浮起了一间办公室的图像投影,门上列着一行字“小型办公室,20元小时”。 “小型办公室可以容纳4人,满员之后,就需要租用新的办公室了——” “容纳谁?”白聪倒是挺敏锐,立刻问道。“我们一共才4个人。” “在这一层楼里游荡着许多客户。”欢欢解释道,“你们在租用好自己的起始办公室之后,就要开始在这层楼里搜索客户了。” 几人吃了一惊的时候,图像投影也已经产生了变化。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图像里,步伐像梦游一般漫无目的。他戴着一顶牛仔帽,穿着背带裤,看起来和真人几乎毫无两样——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脸上只有空白茫然这一种神色。 “客户的外貌是各种各样的,一次只能捕捉一个。”欢欢补充了一句。“在你们捕捉到客户以后,要把他带去你们公司的办公室。客户只有到了你们的办公室里,才会开始为你们产生收入。比方说,这个办公室是和百合小姐的。” 戴牛仔帽的客户,在投影中走进了办公室,等门关上的时候,门上就多出了一份新的资料。“和百合”的头像浮现在门上,下方写着“客户1,员工0,效益100元小时。” “100元小时,就是这个客户为你带来的收入了。不同客户带来的效益虽然也有不同,但总体都是在80-120之间,差距不大。当然,这个资料只有你自己看得见,别的玩家只能看见你的姓名,知道这间办公室属于你而已。” 和百合一边点头,一边在本子上唰唰地记笔记。 “那员工是怎么回事?”白聪问道。 “客户的本能就是要四处游荡,”欢欢说道,“如果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专人负责看住他的话,那么客户就会自己离开办公室,继续游荡,直到被下一个人捕捉。” “专人……”穿瑜伽服的千道皱起了眉头。 “就是你们可以雇佣的员工了。一共分为5个级别,工资当然也不一样。” 随着欢欢的话音,图像投影中的内容一变,出现了一排五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打扮得活像房地产中介一样的年轻人。他们清一色都是男性,长相一模一样,脸上都挂着充满销售味道的大大微笑;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衬衫上的黑色大字了。 第一个年轻人胸前写着“保留”,背后写着“看守”。 “这是最便宜的,也是最基础的1级员工。”欢欢说道,“他的功能是看住客户,不让他游荡出去,一个人可以看住三个客户。他的工资是10元小时。” 第二个年轻人胸前写着“增加”,背后写着“利益”。 “2级员工可以在客户提供的利益基础之上,为你增加20元收入,比如从100元小时增加到120元。他的工资是20元小时,他不具备看住客户的功能,上限是可以同时增加三个客户产生的利益。” 第三个年轻人胸前写着“搜索”,背后写着“捕捉”。 “3级员工可以被派出去搜索客户,在找到客户之后把他带回你的办公室。他同样占用办公室名额,不具有看守客户的功能。他的工资是30元小时。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我刚才说你们彼此不能作出人身伤害,只是针对玩家而言的。假如其他玩家正好撞见了你的3级员工,可以将其就地杀死,抢夺客户。” 几个玩家彼此看看,都没出声。 和百合低声说:“似乎与我想象中的商业不太一样……” “完全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吧。”白聪说。 林三酒简直想蹲下去长长地叹一口气——这游戏除了名字,跟经商有什么关系? 第四个年轻人胸前写着“保护”,背后写着“防御”。第五个年轻人身上的大字和他正好互相呼应,前面是“攻击”,后面是“占领”。 欢欢立在一旁,解释道:“4级员工和5级员工,都会占用办公室名额,工资分别是40和50元小时,功能要稍微复杂一些。作为公司实际负责人,你可以试图攻击占领其他玩家的办公室。” 白聪“噢?”了一声。 “假如5级员工战斗力是1,那么4级员工防守力就也是1。比如,”欢欢转过“头”,忽然对林三酒说,“假如林三酒小姐,派了一个5级员工攻击和百合小姐,而和百合小姐又只有1个4级员工的话,那么二者就会互相抵消,互相杀死,除了他们会消失之外,结果不变。” 和百合已经把她的笔记本收起来了。“那如果她派了2名5级员工,而我只有一个4级……” “那就会形成+1的战斗力优势,在一个4级和一个5级彼此抵消之后,剩下的那一个5级就可以成功占领你的办公室了。需要注意的是,占领了办公室之后,此前客户所产生的收益不会一并被抢走。也就是说,过去的收益已经落在上一个公司的口袋里了,抢了办公室也只能获得对方的员工和客户,拿到未来的收益。” 没有什么地方的商业公司,是这种运行规则的吧……林三酒木木地想。 “那我们呢?”千道问,“我们可不可以也去占领办公室?” “可以,在攻防战中,你们相当于1个战斗力或者防守力。”欢欢说,“比如林三酒小姐自己决定参与攻击的话,她就可以省掉1个5级员工了。如果和百合小姐正好也决定自己参与防守,那么你们两人的影响也会互相抵消,但是本人并不会像员工一样消失。” “所以,最终的目的,就是看谁能占最多的办公室,抢最多的客户,赚到最多钱?”白聪问道。 “当游戏中有三个玩家的资金或者条件都不足以继续玩下去的话,俗称破产,那么就会产生最终赢家,游戏结束。”欢欢说道。“不要以为这个游戏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客户是消耗品,在一段时间后,客户将会彻底消失。所以整体潜在收入是越来越少的,要及时抢占到最多客户、让其他公司无法持续下去才行。” 几个人看了看,林三酒问道:“输家会怎么样?” 欢欢退后两步,让他们的视线落在了玻璃窗上。窗外,广袤舒展的大地上,河流、街道蜿蜒穿过地表,在绿树中簇拥着一小片一小片的高低建筑。 “输家会被从六十层丢出去。” 1464 林三酒的朝向 电梯间里静了一会儿。 大概是见无人打破沉默,欢欢继续说道:“在场各位会被选择进入本游戏,是因为各位身上都完全没有任何浮空能力或条件,从高空坠落会造成严重伤害——如果没有摔死的话。所以我建议,假装自己有漂浮于半空的手段,进而麻木其他玩家的战略,可以抛弃了。” ……看来之前肯定是有人玩过这一手。 想一想也对,假如有人声称自己不怕惩罚,那么对游戏运行的根本基础就会产生动摇,欢欢——或者它背后的游戏发布者,当然不愿意看见这一幕,所以得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可能性扼死。 四个游戏玩家都往前走了两步,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从这个高度上,他们就像是浮在高空里的一样;其中白聪似乎有点恐高,甚至不敢走近窗边。 作为进化者——哪怕是没有浮空能力的——假如真的被抛下去了,他们应该也可以掏出不少手段用于保命。比如林三酒可以用穿梭空间能力避免中间一段坠落过程,其他人或许有什么足够大的物件,可以缓冲自己的坠势;但问题在于,这些手段恐怕也就只能“保命”而已。 身负重伤倒在地上,只能被一个志愿者活活拽向下一个游戏场地——这或许是浮现在几人脑海里的同一幕景象,大家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还有什么问题吗?”欢欢用兴致高昂的假童声问道。 “我想再确认一次,”千道走回电梯前,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使他看着像个和尚或什么宗教信徒。“你说玩家之间不能彼此伤害……具体定义是什么?” “在游戏中,你们用出的任何手段,都不能对他人造成伤害。”欢欢似乎早有准备,说:“哪怕有个人吃了香蕉,把香蕉皮扔在地上,另一个人踩到了,也不会摔倒。负面作用也会被一起消除,比如你有个物品可以让人暂时失明、让人不得不说实话等等,这都算是负面作用。” “我试试也没惩罚?”白聪问道。 “没有,你只是会浪费掉宝贵的时间而已。” “那我们只能攻击别人的3级员工?”和百合问道,“我如果经过别人的办公室,能认出来吗?” “能,每个被占领的办公室门上都有玩家头像,被隐去的只是客户数字之类的具体信息。你可以使自己算作一个5级员工,攻击别人的办公室。但这种攻击是纸面上的,只是作为一个占领办公室的手段,实际上你不能杀死3级员工之外的任何员工。5级员工同理。” “怎么雇佣员工?”白聪问道。 “很简单,对着空气低声说一句你要什么级别的员工就行了,员工会出现的。1级员工需要一分钟,2级员工需要两分钟,以此类推。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欢欢补充了一句,“除了3级和5级员工之外,其他级别的员工和所有被你捕捉到的客户,身处于办公室之外的时间都不能超过五分钟。否则的话,员工会带着你付出的一个小时工资消失。还有问题吗?” 在其他三人皱眉思索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了:“我看都没有问题了,尽快开始吧。”她不仅想早点出去,还想早点把导师叫出来商量,可没工夫让另外三个人慢慢思考游戏有没有漏洞。 “好,那么现在高压电已经解除了。”欢欢从窗边滑行到电梯口,说:“游戏开始,祝大家——” 祝大家什么,谁都没有留下来听。 在它说完“游戏开始”的时候,四个人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楼层内冲了出去——游戏摘除了楼层里一般都会贴着的平面图,众人都不知道这层楼是什么布局,才一冲出电梯间口,四个人就各自挑了不同的方向,急速消失在了走廊之间。 林三酒穿过铺着地毯的走廊,一转弯,就遇见了一排三间办公室。正如欢欢所说,每一间浅灰色的门上都写着“小型办公室,容纳4人,20元小时”——她慢下脚步想了想,决定放弃它们。 一间办公室里最重要的成员是客户,它在必须雇佣的一二级员工之外,能容纳的客户越多越好。而一间容纳四人的小型办公室,意味着要在客户和二级员工之间作取舍,也就意味着她每小时的收益少了。 当她放轻自己的呼吸,专注地聆听空气里传来的动静时,林三酒能隐约听见楼层深处极轻微的脚步声。那应该是其他玩家的脚步声,因为它们“哒哒”地打得着急,与投影里慢悠悠游荡的客户不太一样——再说,如果听脚步声就能找到客户,未免也太简单了。 她四下看看,正要朝脚步声的反方向走,忽然灵机一动,试着拧了一下6013办公室的门把手。感觉到把手转动的时候,林三酒紧紧地盯着门板,生怕自己的头像会出现在上头,低声说:“我不租……我就是进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句自言自语起了作用,等她走进6013的时候,门上依旧是同样一句“小型办公室,容纳4人,20元小时”。意老师在她脑海里松了口气,放了个马后炮:“嗯,也对,万一客户藏在办公室里呢?总不能一进去就算作是你租的。” 哦对,客户也有可能游荡进了办公室里。林三酒将门轻轻掩上,先在四张办公桌下找了一圈。她的运气没有这么好,房间里果然一个客户也没有。她赶紧将导师解除了卡片化;或许是这次卡片化的时间比较长,初始设置起了作用,后者一掉出来,立刻挺起胸,洋溢起自信的笑容,高声问道:“你有什么苦恼——” “赶紧闭嘴,”她一把捂住导师的嘴,小声嘱咐道:“你跟我出来,一定要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明白吗?” “像画师那样?” “……对,像他那样。说话也尽量别张嘴。”毕竟客户是不会说话的。 进了走廊,林三酒示意导师和她分头搜了一遍另外两间办公室,又都空着手出来了。她拣了一个方向,边走边将自己身处的游戏简单介绍了一遍;导师僵着脖子、一脸无动于衷,低声说:“那你为什么要将我叫出来?我扮成客户对你也没有好处。” “这就是我想商量的事了。”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探头在男卫生间里看了一圈。“你还记得我掉下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提了一句,说你在幻觉中听见了父母叫你什么的……”导师一歪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季山青的声音也是幻觉?” 林三酒一愣,猛地顿住脚。“我|操,”她喃喃地骂了一句,“我都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啊,不,不对。那不是幻觉。” “你怎么知道呢?” “我是在掉下来之后,精神稳定不住了,才开始产生幻觉的。但我听见礼包的声音时,是穿梭的过程之中,那时对精神的负面作用还没有开始……所以他肯定是真的求救了。” 当然,确认了这一点,无疑对她而言是个坏消息——她倒真希望,那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真正让我不安的,是我掉下来时砸到了脸。”林三酒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留在楼下作为标记的斧头原材料。她可能再也用不上它们了。“我当时是平躺在电梯轿厢上的,后背下方是我的目的地。” 导师刚一皱起眉头,立刻又松开了,恢复了麻木茫然的样子。 “我与电梯厢内部的位置关系很清楚,我当时需要做的后退——或者说,落下去。”林三酒抹了一把脸,低声说:“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应该砸到脸,砸到的应该是后背。在我穿梭空间的时候,我很清楚自己是在后退、是在坠落,因为电梯厢在我的后背底下,我没有任何理由往前走。事实上,我也没有往前走,我的确落进了电梯厢里,然而我落进去的时候,却不知何时转了个身,脸先着地了。” “你的意思是……” 林三酒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在我穿梭空间的时候,其实在每一个空间里,我自身的朝向和位置都不一样。等我落进电梯里的时候,早就不知不觉在穿梭空间时转了多少圈了。”她以气声说道,“……也就是说,我在公寓里掉下来时面朝着的那一个方向,可能和礼包没有任何关系。” 1465 太人性化的弊端 ……在这个世界的游戏里,玩家中总有一个人肉“游戏规则录音机”,能把一切游戏说明都记得清清楚楚;最烦人的是,还立刻就能找到利用规则的办法。 这份心情,是林三酒急得一脑门汗时生出来的。 她使劲砸了面前的透明空气几下,一层看不见的、却叫人感到非常熟悉的东西,在金属拳套下柔软地陷下去又弹起来,好像接连几口,就把她的力道给吞下化解掉了。 林三酒退后两步,看着被困在一片透明里的导师,抹了一把脸。 她打不破这个“透明气球”,也无法将其卡片化——原因很简单,这个玩意是意识力的某种应用效果。不管是物质还是物品效果都可以被卡片化,可她愣是撞上了一个意识力训练者。 “你别说话,”林三酒简直是从嘴角里挤出这句话的,“不管设置这个抓捕陷阱的人是谁,肯定都以为你是我刚刚找到的客户。” 导师转了转眼珠,束手不动了,尽力做出一副呆呆的样子。人形物品稀有又珍贵,要是让暗中那人发现自己抓住的不是客户,竟是人形物品,恐怕就更加没有拿回导师的希望了。 那个人很可能就在附近,林三酒心想。 刚才她和导师在转进这条走廊之后,正好看见前方右手边有一间办公室;就在她赶忙加快脚步走上去的时候,脚下蓦然爆响一声,随即一只透明无形的“大气球”就占据充斥了走廊,将他们一人一物都包在了里头。 不管设置下这玩意的人是谁,都很聪明地利用了游戏规则:玩家之间不能彼此伤害,所以林三酒稍一活动,就从里头掉出来了;导师不是玩家,仍旧被包得像个饺子馅。 林三酒倒是能理解设陷阱的人的逻辑。假如导师真的只是一个客户,那么只困住他、而不管林三酒就是最好的办法,因为任何玩家都不会为了一个已经被他人从嘴边抢走的客户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只要那人等上一会儿,就能不慌不忙地来收割成果了。 偏偏导师不是客户,林三酒也绝不愿意失去他——这也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了。 等等,那人应该就在附近吧? 如果她马上假装离去,诱使那人现在过来收走导师,她不就有机会了吗? 捕捉到客户之后,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将他送进办公室里去;那人捉到导师之后,肯定也会在五分钟之内出现,把他带走的。 林三酒吞回去了一口气,四下看看,给导师使了个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的眼色;她假装十分懊恼地低声说了一句“算了,不要了”,转身朝走廊深处跑去,顺便瞥了一眼那间害她和导师中了陷阱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中型办公室,能容纳6人,30元小时。条件倒是挺合适,可惜它离导师被困之地太近了……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 在转个弯、一连跑过三间小型办公室之后,她刹住了脚步——距离差不多了。林三酒在墙角后蹲下来,闭上了眼睛。 耳朵里除了大楼新风系统的嗡嗡响声,几乎什么也听不见。她当然也没指望那人走路会咚咚响;她只是在脑海里重新回忆了一遍那间中型办公室的门,以及门下黑幽幽的那一线缝隙。 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让神婆的目光从那儿伸出去,代替她监视导师身边的动静了——这一点,真要感谢梵和。 在把该嘱咐的事项都嘱咐完了一遍之后,她能感觉到,神婆的额头渐渐从门缝底下挤出去了。这感觉很奇妙,像是她遥遥地、将自己的“触角”投在了别处,蜗牛一般从壳子里露出了额头、眼睛、鼻子……可惜的是,她看不见神婆眼中的景象。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钓鱼,远处从门缝里伸出去的神婆就是她的鱼饵;只要这个鱼饵忽然开始动来动去,她就知道有鱼上钩了,自己该冲过去了。 “恭喜白聪公司成立了,”不知哪里响起来的声音,登时惊了林三酒一跳,差点把能力都松开了——“敬祝商祺!” 那家伙这么快就已经租用了一间办公室?都捉到客户了吧?想来他也不会光付租金而让办公室空着的。 林三酒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刚想到这儿,忽然感觉到远处的神婆开始拼命摇头晃脑;她当即跳了起来,闪电般地朝来路冲了回去。她的速度极快,在她重新见到木呆呆的导师时,神婆刚刚从门缝下消失;墙角后,那人才露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肚皮。 刚一瞧见来人的影子,林三酒没来得及多想,身体就已经先一步扑了过去,张手抓向了来人。等她想起来玩家之间无法互相攻击的时候,后背上登时急出了一层热汗——她太救人心切了,应该等来人收走意识力的那一瞬间再冲出来夺走导师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手指竟然依旧顺顺利利地在来人脖子上合拢了,登时陷进了好几层下巴里。 ……玩家里有人这么胖吗? 林三酒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抓住的是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他脑袋上的头发都稀薄了,即使被人掐住了喉咙,泛着红的胖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是个客户。 她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反手握住了那客户的衣领,揪着他就赶紧退了回去——设下陷阱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说不定已经看见她冲出来的样子了;唯一一点可以自我安慰的是,那人若是看见她抓住了一个客户,可能接下来就会认为她去找办公室了,也许很快就会出来收走导师。 林三酒拽着胖客户,几步赶回了自己刚才藏身之处,在心里暗暗估计着时间。她接下来得在五分钟之内租用一间办公室、雇佣一级员工看住客户;考虑到眼下种种,这附近唯一合适的,就是导师身旁那间中级办公室了。 假如继续找别的办公室,她就得马上行动、马上往更远处走,那就意味着她必须把导师一个人抛下——这当然不可能。即使她知道对方只是一个物品也不可能,因为对她来说,这几个人形物品都不仅仅是物品。 “我不是说让你留意玩家吗,”她把神婆叫出来,低声教训道:“我们再试一次,你这次瞧准了再报信。” “我真不是起这个作用的啊,”才从断片里恢复过来的神婆咕哝了一声,又被送回了那间办公室的门缝底下。借用梵和的能力,它能够像纸片一样,从门缝下不出声地滑出来,那人出现的时候若不特意低头去找,恐怕很难发现门缝下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只是林三酒没想到,这一次她才把神婆从门缝下送出去,人形物品马上就开始摇头晃脑了,动作比刚才更激烈得多——紧接着,她就听见远处响起了一声被压抑住的模糊惊呼,因为太低了而分不清是男是女。 是那个设下陷阱的玩家,撞见了门缝下的神婆? 林三酒立刻收起神婆,再次扑了出去。她这次可没法像上次那么敏捷灵巧了,毕竟她还得拽着一个高大胖子——这些客户或许没有人类的智能,可是确实有人类的体重。她一咬牙,干脆扛上了这两百六十多斤往前跑,等她冲到导师附近的走廊里时,又一声广播响起来了:“恭喜和百合公司成立了,敬祝商祺!” 下一秒,她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关门声。 林三酒登时明白了。 那间中型办公室,恐怕就是和百合成立公司的地方;而那个女人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巧合——很简单的道理,在玩家抓住客户之后,都会尽快租用一间办公室;想必和百合一抓住导师,立刻就近把那间办公室给租下来了。 林三酒不敢多耽搁半秒,双手紧紧抓住胖客户的胳膊,脚下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她猜得果然不错,和百合正站在那间办公室门口,手甚至还握在门把手上没拿下来——而走廊里,导师已经不见了。 和百合听见脚步声,朝这边一转头的时候,林三酒立即冲她喊了一声:“你收走了我的客户?” “谁捉到就是谁的,”在她的怒气面前,和百合刚刚往后瑟缩了一下,似乎忽然想起来林三酒没法对她怎么样,简直肉眼可见地勇敢起来——“你不是还有一个吗?” 林三酒余光一扫,发现6024门上已经出现和百合的头像了。虽然她看不见,但假如和百合此时转头去看的话,估计就会在门上看见这一间办公室的真实信息:客户0——那时,她就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发现导师其实是个人形物品。林三酒情急之下,脑子转得反而快,当即笑了一声,说:“你已经雇佣了一级员工吧?虽然一级员工需要一分钟才出现,但你也付出了工资和办公室租金了吧?我得谢谢你,我现在把它抢下来,就省了我一笔开销了。” 和百合像看傻瓜一样望着林三酒,手仍稳稳地握在门把手上,问道:“你是不是……没想明白这游戏的规则?” 不等林三酒答话,她立刻一推门、迅速闪身进去,咚一声把门关上了。从门后,传来了她有几分模糊的声音:“你算作一个攻击力,我算作一个防守力,互相一抵消,你打算怎么抢占我的办公室?你没有办公室,雇佣不了五级员工,再说,我雇佣四级员工只需要四分钟而已,比你快。而你背上的客户,五分钟一到还没进办公室,就会消失了。” 林三酒松了口气,肩膀都垂了下去。她进去就好,起码和百合暂时看不见门上信息,就不会知道导师其实不是客户。 “我先放你一马,”她也不知道自己听着究竟像不像失意发狠,“你欠我一个客户,我可记住了。” 和百合从门后哼了一声。 这不是长久之计,她迟早会从房间里走出来,继续去寻找下一个客户的,到时不可避免地会看见门上信息。而自己又确实需要尽快租下一间办公室,把客户塞进去……就在林三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忽然只听广播又响了起来:“恭喜千道成功抢占白聪公司总部办公室,恭喜千道公司成立,敬祝商祺。” 这个通告实在太出乎意料了,吃惊的也不只有林三酒。下一秒,6024门后就响起了导师在愕然中脱口而出的半句话:“怎么这么——” 等他赶紧掐断了自己的声音时,门后的和百合也反应过来了。 “你是人形物品?” 1466 ……不能动用武力,实在太憋屈了。 以林三酒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若是能实打实地与和百合动手,不出五分钟,她连对方脸上的油彩都能剥下来。然而在这个游戏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和百合打开门,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耸耸肩说:“怪不得你要急着把它夺回去……那我就谢谢你给我的人形物品了。还是那句话,谁拿到算谁的。” 林三酒打量了她几眼,见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问道:“你把他收起来了?” 和百合一摊手,丝毫不怕她。“换了谁都会马上收起来的吧?” 林三酒抿着嘴点点头,没有答话,忽然转身就走。 ……她当然不会放弃导师。 在无法动武将他夺回的情况下,她就只能用游戏里的办法,将导师从和百合手里逼出来。 在她想出具体用什么办法之前,她得先给自己找到一间办公室。 当林三酒在走廊间飞速奔跑的时候,她只觉有一股沉沉的怒气,正压着她的五脏六腑。韩岁平和女越被游戏夺走了,礼包被游戏夺走了,眼下导师也因为游戏被夺走了……她现在能干的事情,竟然只有老老实实地配合游戏,去找一间办公室——还得是中型的! 真是荒谬。 她在一间中型房间门口刹住步子,一脚踹开了门,左右看看这间装了六个格子间座位的办公室,随即将后背上的大胖子给甩了进去。客户似乎也不知道疼,爬起来之后,就晃晃悠悠地转身想往门外走。 她以双手拦住门,只要胖子一靠近,就把他往回踹得后退几步;现在,她得赶紧把这个办公室租下来,再雇佣一级员工把这胖子看住—— 林三酒正要张嘴的时候,却忽然顿了一顿。 不对,如果想一想千道是怎么夺取白聪公司的话……那她现在还不能马上租办公室。 这游戏里有三个玩家都是走的“正道”,一步一步地找客户、租房间,而千道却不同,他用了另一种海盗战略。 既然游戏开始之后,始终没有听见过“千道公司成立”的通告,那就说明他没有租办公室也没有雇佣员工;想来他可能是悄悄跟上了白聪,所以才能找到白聪办公室的地点——这么说来,千道大概在藏匿跟踪方面别有奇招。 以千道本人的1个攻击力,能够抢到办公室,就说明白聪办公室当时的防守力是0。 白聪实在太不够谨慎了,在没有雇佣四级防守员工、或者四级防守员工还没出现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才给了千道一个可趁之机…… “不会吧,”意老师满腹狐疑地说,“你就够粗心胆大、冒险莽撞的了,你都想到不能傻乎乎地开门就走,那个白聪会这么不谨慎吗?” ……这个时候就不用展开自我批评了吧? 林三酒不大高兴地在脑海中说道:“不管是怎么回事,反正千道抢到了白聪的办公室。他有了办公室、一级看守员工和客户,还有一百元初始资金没动过……我要是他,我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立刻雇佣两个五级攻击员工。五分钟以后,这个游戏里谁还能阻止他们三个攻击力?他能在游戏刚开始时,就把它结束掉。” 不得不说,千道这一招真是立刻将其余几个玩家都置于了只能挨打的境地里。凡是老老实实租了办公室、雇佣了员工的玩家,现在没人有足够的钱再雇佣两个四级防守员工了——客户的收益要在一个小时后才能到手,假如她的猜想正确,五分钟之后,谁都挡不住千道一共三个攻击力的扫荡。 也就是说,她现在不能租办公室? 不,不对,等一等。 林三酒紧皱着眉头,又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假如她是千道的话,她现在真的会雇佣两个五级员工,把100元本金全部花掉吗? 要知道,这层楼里还有一个白聪呢。 不管白聪手上还剩多少钱,有一点都不会变:他很清楚被千道夺走的办公室在哪里。如果千道真的敢与五级员工一起离开办公室,那他趁着对方大本营空虚时夺回公司的可能性,就变得非常大了。 千道不知道和百合或林三酒的位置,白聪却知道他的位置,谁找过去花的时间少,自然是不言自明的。一失去公司办公室,千道手上的五级员工也会变成新占领人白聪的,等于花光了所有钱为他人作嫁衣。这也就意味着,千道肯定会至少形成一个防守力;他的最大攻击力降低成2之后,那么林三酒只要也雇佣一个四级员工,她的新公司自然就安全了。 幸亏白聪和千道二人现在已经互相牵制住了,她应该可以成立公司了才对。 这一番思考,简直叫林三酒烦躁得想拿头撞墙——这游戏才刚开始不到十分钟,各种各样的复杂可能性就全你缠我绕地纠结成了一团,她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思考了这么半天,才终于下了一个租办公室的决定。 她想到这儿,赶紧把胖子客户又塞回了房间里,趁着他还没有消失的时候,低低喊了一声:“这个房间我租了,再雇一个一级员工看住他!” “恭喜林三酒公司成立,”通告紧接着就响了起来,“敬祝商祺。” 一级员工要在一分钟后出现,他出现的时候,也是客户的收益计时开始的时候。现在,至少客户不会消失了;她还得继续拦住他,不让他在这一分钟里游荡走了才行。 林三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扫了办公室门上自己的头像一眼,看见底下文字写着“林三酒公司1号办公室,客户1,员工1,收益100元小时,办公室剩余名额:5人。现金流:60元。” 收益要在一个小时结束时才能到手,房租工资却已经先扣掉了。她打开门,往走廊里张望了一圈,静静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捕捉到。 游戏为这楼层添加了很多走廊与房间,一楼大厅那种通透简约的设计,到了六十楼就变成了走道曲折、光影幽暗、无穷无尽的迷宫——在这个迷宫里,光有速度是无法保证自己能够走完一整层楼的。 “接下来要雇一个四级员工吗?”意老师问道。 现在据她手上少得可怜的情报来看,这个游戏的四个玩家中,每一个都有可能形成2个攻击力,或者2个防守力。 雇佣一名四级员工,与自己形成2个防守力,就等于暂时立于不败之地了;若是选择雇佣五级员工形成2个攻击力,就必须冒着攻击与对方防守互相抵消、白白多浪费十块钱的风险,甚至可能在“出征”的时候,反而被其他人占去办公室。所以,目前防守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就雇一个——”林三酒话没说完,又断了。 她能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到。如果人人都觉得形成2个防守力是现在最好的选择,那……那岂不是说,现在外面没有任何五级攻击员工吗? 外面没有五级攻击员工的话,她雇佣四级防守员工干什么? “等等,或许有人会想,既然外面没有五级攻击员工,所以说不定有玩家就不雇佣四级防守员工了,那么这个人反而会选择形成2个攻击力,四处攻击……”意老师急忙说道,又叹了口气:“这就跟石头剪刀布一样,绕来绕去,没完没了。” 对噢。 林三酒又想拿头撞墙了。她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听着就像个看得着骨头却吃不着的焦躁饿狗,来回转了几圈,在“恭喜白聪公司再次成立,敬祝商祺”的通告声里,终于下了决心。 雇佣了四级员工,就等于选择了防守。这就意味着,林三酒接下来将会被钉在办公室里干等,没法出去找客户,才是叫她最头大的。神婆只能从她见过的地方钻出去,这层楼里还有一大半都是林三酒没去过的,所以靠梵和那一个能力去搜索客户,也很遗憾地不可行。 也正是“没法找客户”这几个字,给了林三酒一个主意。 选择了防守的人,没法出去找客户;她已经有一个客户了,还如此着急;那手上一个客户也没有的和百合,岂不是比她更着急吗? “我想,我有对付和百合的办法了,”林三酒喃喃地低声说道,“她不是想要我的人形物品吗?那我就再给她送过去一个好了。要是我的运气好,恐怕可以一口气把导师拿回来。” 一边说,她一边叫出了画师。和百合见过神婆,也见过她自己的客户,现在必须得找一个从未与其谋面过的人形物品——也就只有画师了。 “我马上带你去一个地方,”林三酒不知道画师究竟能不能理解一个并非画画的指令,带着几分惴惴地嘱咐道:“到了那儿之后,你要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想想画什么好。与此同时,你就在原地转圈就行了……你听得明白吗?” 1467 林三酒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她奔跑起来时,脚步声虽轻却疾,沉稳而飞快地打在地上;在朝目标急扑出去的时候,就像一根长箭那样,能将被捕猎的惶恐直直射入目标心脏里。 当她远远地看见了和百合的办公室时,和百合也听见了她的脚步声——6024的门蓦然被人一把拉开,那张涂了一条紫色油彩的脸朝外一望,即使明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仍旧被惊得脸色煞白,立刻又缩了回去。 等她赶到了6024门口的时候,林三酒刹住了步子。门关得紧紧的,和百合的小头像浮在门板上,盈盈地亮着微光。 和百合在里头冷笑了一声,隔着门扬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用防守你自己的办公室了吗?” 林三酒二话不说,握住门把手一撞,低声喊了一句“攻击!”——里头的和百合一愣,似乎全没料到她这么莽撞,急忙也匆匆喊了一声“防守!”。 门上顿时出现了新的一行字:“林三酒公司攻击和百合公司,攻击力1,防守力1,抵消。攻击失败。” 林三酒端详着这行字,直到它在几秒钟之后消失。作为公司“法人”,和雇佣员工时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一样,下一次她们二人可以把自己算成攻击力的时间,是在五分钟以后;可以算成防守力的时间,是在四分钟以后。 “你这个人是不是还没玩明白?”和百合缓了缓,在余惊之中,似乎又是愤怒又是好笑:“你出来攻击我的,你的攻击被抵消了,没有用。可是你的办公室里少了一个防守力,可能会被别人攻击成功噢?你自己算一笔账,现在另外两个人都有可能形成2个攻击力……”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的公司很安全,至少比你安全。”林三酒站在门外,轻声打断了她。 “什么原因让你有这样的错觉?”和百合笑了一声。 “那就让我好好给你解释一下。”林三酒丝毫不动气,在门口来回徘徊。她知道和百合从办公室后能看见自己,因为办公室窗户后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帘,此时被人微微扒开了一条缝隙。“我的公司处于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附近没有一间办公室。如果不是我机缘巧合地发现了它,我自己都会目不斜视地从它前方跑过去。即使那两人彼此不互相攻击,都跑出来找我,他们也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在这个迷宫里找到我。” 以上当然没有一句是实话。 林三酒为了藏起自己的办公室可是费尽了脑筋,然而因为涉及到了游戏布局,所以别说【描述的力量】了,就连让画师给门上涂层漆都不行——油彩一碰上去,就全数飞溅回来,倒是浇了她自己一身。现在她的办公室里连一个防守力都没有,就像是掉在马路上的钱包一样,正毫不设防地等着别人走近。 “那……那又怎么样?” “我有客户,也雇佣了一级员工,也就是说我有收益。”林三酒抱起了胳膊,站在走廊口说。“而你没有客户吧?” 和百合没有说话。 她的脚步声挪近了几步,似乎就在门后不远了。林三酒真想踹门进去按住她,把导师从她身上给打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按照规则,她一旦试图强行开门,就算是攻击了。 “所以我不走了。”林三酒冲百叶窗笑了笑,说:“你只要一离开办公室,我就攻击你的公司。我堵在这,你就没法出去找客户,只能挨饿……除非你雇佣一个四级员工先替你看住办公室。但是我想,你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对吧?” 这是一个简单的取舍问题。 和百合租了中型办公室,又误以为导师是客户而雇佣了一个员工,总共花掉了她三十块钱,身上只剩六十了。她如果雇一个四级员工看守办公室,也会立刻被林三酒的攻击而抵消掉,也就是说,一个四级员工只能拖住林三酒五分钟而已——但是和百合无法保证自己一定就能在五分钟之内找到客户。 在五分钟结束之前,她即使还没找到客户,也必须立刻返回办公室,来抵挡林三酒下一次的攻击。这个时候,她的钱就只剩二十了,再也没有机会出去找客户了,林三酒只要以每五分钟一次的攻击频率拖住她,拖到自己的客户产生了100元收益的时候,到时就能轻松拿下和百合的公司。没了办公室也没了钱,和百合到时只有破产一个下场。 “如果你不雇四级员工,甚至干脆放弃这个办公室,找个别的地方另起炉灶,那你反而还有一线生机。”林三酒笑了笑,说:“当然了,你猜我会不会跟着你过去?比速度,我还没怎么输过。” “我不信,”和百合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稳当。“这个游戏里怎么会有一个隐蔽的办公室?真这种优势存在,游戏岂不是太不平衡了吗?” “随便你信不信。据我猜测,这种隐蔽办公室不止一间,是你没有仔细找罢了。”林三酒以一副十分无所谓的口气说,“我反正呢,是不走了。如果有客户正好游荡到这附近的话,我也会抓住他,让他在五分钟后自己消失。反正我不愁没有收入,挨饿的人是你。” 和百合在门后焦躁地转了几圈,脚步擦得地板沙沙响。她显然还没有彻底相信林三酒的这一番说辞,却又被林三酒的行动搅得心中不安;这种不安,在林三酒五分钟之后第二次攻击了办公室的时候,就越发浓郁得如同实质,好像隔着门都能闻见一般。 老实说,林三酒心中的不安,一点也不比她少。 千道是可能会因为顾忌白聪而选择防守,可是白聪现在损失很大,说不定正跟饿狼一样四处寻找机会——她不知道自己能在外面撑多久。 第二次攻击结束,门上“攻击失败”的字样也消失了。林三酒把自己转悠的范围逐渐扩大了,有时会溜达到附近的走廊口处,作出一副四下张望、寻找客户的样子。和百合办公室的百叶窗帘,就好像是一个人紧张得不住眨眼时的眼睫毛,翻起来又落下去,落下去又掀起来,哗哗地透着焦躁。 在第二次攻击结束后,林三酒有意等了三四分钟,才走到了旁边一条走廊拐角后。确认和百合从她的办公室里看不见自己的时候,她才悄悄吸了一口气,重新把画师解除了卡片化。 画师显然已经把十分钟之前的嘱咐都忘了,立刻抱起画板,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这种智能真是叫人发愁……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呢,很快会走到那边去,那间办公室门口,看见了吧?不不,我不是要你画它,你把笔放下。” 画师茫然地眨了眨眼。他走出去就是一个天生的客户,谁都不会怀疑的,不像导师还得假装。 “我走过去时,你不要跟着我。我会站在那边想想让你画什么好,而你就在这附近转圈,但是你要记住——”林三酒说到这儿,见画师也微微凑过头来,好像知道这里是重点了,心里不由微微放松了一些。“你一定要时不时地,探头出去看一眼。一定要把头探到墙角外,这点非常重要,你知道吗?” 画师的神色仍旧茫然,但好歹是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来抓你,你知道要赶紧跑吧?” 这次画师点头很快,看着很让人安心。 他们站在拐角后,和百合是看不见的,但只要画师一把头伸出去,就会落入和百合的视野。当林三酒重新转过墙角走出来时,她发现和百合还真懂得抓住机会——后者刚才显然打算趁她没回来的时候悄悄溜走来着,因为百叶窗后的玻璃上多了几点溅上去的紫色油彩;属于一级员工的人影,此时正木木地站在和百合身边,一动不动。 换作别人大概还不会多想,林三酒却只要瞧一眼,就明白和百合的计划了:后者肯定是想在那个一级员工的脸上涂油彩,让他假扮自己,结果油彩根本沾不上去,全飞溅出来了。 ……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嘛。 林三酒忍住肚子里的笑,装作什么也没察觉的样子。她背对着画师所在的走廊,顺着和百合的办公室往前走了几步;百叶窗忽然微微一动,和百合凑上了玻璃、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又急忙缩了回去。 画师看来是按照吩咐的那样伸头了,才会引起和百合的注意。 对于和百合来说,只有手上有一个客户,眼下的困局就立马能破。当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客户,而林三酒却没发现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毕竟人形物品这么昂贵,有一个都算混出头了,除了大人物,谁兜里能揣好几个啊? 林三酒最能迷惑人的一点,就是她看着特别朴实。 “雇一个四级员工,” 当林三酒绕到反方向走廊里去的时候,她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和百合办公室里传来的一句气声。 她终于上当了。 欠了半年的感谢章,巨长,慎点,不然我怕你翻不出去 我觉得似乎很久都没发感谢章了,应该有两三个月了吧,心想拖得够久了,该写了。于是打开后台,找上一章感谢章是什么时候发的。 ……就这样一路找到了2019年7月30号。 2019!年!7!月! 我拖了快半年!半!年! 回头想想,我觉得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时光欺骗了我。在我疲惫、懒惰,或者不适的时候,时光这个老娘们就在我耳边说:“才一个多月没写感谢名单嘛,你以前也干过……” 希望时光这个老娘们在2020年能够自我反省、积极改进,主要是别老噔噔走那么快了,不怕崴脚吗,慢一点,走一天花48小时我真的没有意见。 所以,我准备给大家补上这小半年的感谢名单,虽然等我写完了,可能2021年也到了……因为时间跨度太长,我就把大家整合一下放在一起,不分月了。这都是我的错,导致不少老板们少了反复出镜的机会,希望老板们2020年能不计前嫌……(话说我年末几个月是非常低潮的时候,自觉写得也不好,有点害怕看那个时候的名单呢) 首先是大额打赏的老板们(我欠了这么多的番外,竟然还没有人私信我谴责我的职业道德,说明你们都是文明人,都比我道德高): 嘎嘣豆的思维:对不住您,赏一千却时隔小半年我才看见。其实这么大额的会让我真的感觉受之有愧,我觉得我写得还没有那么好,还可以再改进。我过去小半年其实很疲惫低落,但是如果当时看见了,或许真的会受到鼓舞……因为我现在就感觉到了这份迟来的鼓舞。谢谢你! 远离尘世的阿瓦隆:说来惭愧,你九月就有大额打赏了,可是你想要的番外我……那个……这样,我立个fg,一月份肯定会给你写出来!写不出来不吃饭(光吃蛋糕)。 谨慎起名下次就要一万点了:这位老板的id我是头一次见,8月打赏两次,第一次改名机会改了个这么实事求是的名字……谢谢老板把第二第三次改名的机会打赏给我了! 兔组长:3800了,我的天啊……其实你的大赏小赏一直没有断过,具体数字我在写感谢章的时候不断往上加,从一开始感觉惊人到后来感觉沉重……我感觉我的一日三餐,猫粮,每天工作时喝的咖啡,基本都是你给我买的……这跟包养我觉得没有本质区别了吧?几个月的打赏归拢了看一看,我真希望你能在自己身上多花一点……我在觉得感谢和荣耀的同时,其实我也很惶恐害怕,你应该能明白我这种心情? 梅干菜肉饼:谢谢老板打赏,请问老板多少钱一斤?我想买几斤您,不怪我,这个id很好吃啊…… 绾慬:作为一个学生党,持之以恒地以给我下打赏雨(半年下来800了)……我作为一个成年人(俺们村17岁就成年了)老拿未成年人的打赏,受之有愧(仍然在受)。 书友20170629120808286:老板都没改名就打赏了!老板您这一转身走了,我在茫茫人海之中上哪儿找您的容颜? 普阿绒:来自八月的俩百!都是老朋友了,还这么客气……老实说我觉得老读者对我特别热情,几乎有一种养猪的热情…… iznahs:这是来自八月的新人老板吗?一口气俩百,太感谢了,要什么番外别客气,我有生之年能、能写。(写下这句话的我才刚翻到八月)只不过这个番外的效率……我一定父债子偿(?) 莫名不莫名:看见你连续两次打赏了,也是老板座席上的常客了,跟俺们家都有专用茶杯了。谢谢你在十二月也没放弃这个坑! aks039:看,又是一位众筹养猪的常客老板……作为猪,我真是很感恩的,毕竟掉番外的几率不高,你们还无怨无悔(忘了,这是八月的,可能2020年你们已经后悔了) to罗罗:这是新老板!谢谢你2019打赏了我,希望20年我能好好完善末日的结局(对我又立fg了不立我不痛快) 崩石:说起来这位也是来自八月的新人呢,我八月写得很好么,大家这么热情我好开心(并且惶恐,后面写得不好怎么办) 书友20180918052259000:老板的打赏我收到了,八九月都承蒙照顾了!你看我到九月就认识你的id了! 哭求修罗场:say no ore!番外肯定给你一来份修罗场,你说要看谁吧,是萝卜,还是龙二? 书1867sa:谢谢老板惠顾,欢迎下次光临,番外肯定在我死之前送到贵府上…… 吃可爱长大的阿软:八月真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我说了不分月,结果发现好像不太现实……老板你一个月就打赏了600啊!对不住我现在才看见…… 顾八重: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啊!我就喜欢带数字的名字!在乡气与韵味之间有一条很细微的线,比如陈四一看就乡村爱情,陈四萝就很民国。 升天君:说到打赏的老板之中,怎么会没有熟悉的升天君呢……八九月连续受你照顾了。 菜草草:反复喂猪的老板之一,老实说自从管你叫奶茶大亨之后我就胖了(真的) 墨色阑珊:你八月的400我才看见。你可能是末日有史以来最久最老的读者之一了,我甚至看见你的id,都会想起几年前刚刚开始写没多久时的岁月……真的不用这么多,有你的支持我已经很开心了(这句话虽俗却真) oolis:看到了八月两次打赏,也是陪着末日走了很久的读者了,真心感谢你的支持,不仅仅是打赏,其实看到你的名字经常出现,对我来讲就是一种莫大的肯定(毕竟我是经常性怀疑自己写得不好的人) 眼罩子:又是二百!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欠了您不少债了……话说,大家都有一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气质,很少有人告诉我想看谁的番外…… 啾啾叽歪:也是大赏之外又有不少小赏,就好像剥开一个大橘子,里面还怀着一个小橘子…… 谢谢你的小船tt:你的打赏也真不少了,八月就200多,我觉得咱们也可以商量一个包养计划……众筹云养猪,需要每一个老板的参与! 果粒不用wifi:这也是来自八月的新人,打赏都可以要求番外的,虽然我觉得我已经欠下了比肩贾跃亭的债务…… ofen月:八九月连续400,而且打赏评论留言多管齐下,从各个方面对我表现出了不厌其烦的包容,我还有啥可说的? 七七七七嚎:好像是新人?谢谢你的打赏,我保证用来干好事。 9九五5:看到你八九月连续打赏,其实真的不用啊,作为版主你已经为末日付出了很多时间精力,这都是我来不及感谢的……(什么情况,为什么十月出现了五百巨额你不是学生党吗你骗了我) 池鱼大总攻:对于老读者,那就跟我猫身上的花纹一样,我隔一条街都能认出来。谢谢你,我可能八月份干得特别好? 咦疑疑疑疑疑:头一次见这个id,谢谢你的打赏!可以要番外哒,憋客气。 很高兴也没烦恼:又是来自八月的两百,老板太大方了吧,我怎么觉得我那个时候都能买房了——噢,起点收走了我半套。 起名无能的咩咩:8月就200了……咩啊!我感觉好久不见啊!我近半年没写感谢名单,就好像时隔半年又看到老朋友一样…… 一只叫arty的喵:又是一个老朋友,是我不好,隔了这么久才对你说谢谢。 朔间游:谢谢你的打赏!这是不是我头一次欠你番外? cre47:头一次见这个名字,同样有番外的哈!我有点担心的是,不知道我翻到后面几个月的时候,还能不能看见大家了(不是为了要打赏,只是想知道你们没放弃我) 慢狼中:还有啥可说的!我都欠了你多少了!看见你,就有一种“嗯大家没走”的安心感…… 夏念理:这是一位平时默默看书不多说就打赏的老板,看到八月就有200了……同样也支持我很久了。谢谢你。(越写越觉得沉重了,因为大家的支持分量太重了) 呼一目连护卫:绝对是第一次见的新人,我八月拯救世界了吗?谢谢老板送温暖。 银甲小熊猫:等一下,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这个id是不是来自动画片的? 小狐仙:我没有用你新注册的id,因为我不愿意让它成为你的新名字。我希望你一直是小狐仙。 手机坏掉的一只生无可恋猫:光看id感觉手机坏了很久了……拿了打赏怪不好意思,手机修好了吗?(顺便一说读者里有一个和你配对的id名,你是生无可恋猫,那位是一只废狗狗) 尘鱼临渊:同样是老朋友了,八月又是200,我发现老板们的打赏都不单出,成双成对……简直像是打扑克牌! 犯我云者必破产:表面上这好像是一个打赏,其实这是一笔定金,让我把别人写破产的定金…… 请尾巴对人偶师大人好一点:两次打赏收到,我肯定会对他好一点。这样吧,我准备让他下次吃一吃我最近很爱的小零食…… 法国姑娘梅香:终于进入了九月,你是我第一个看见的大额打赏,扑面而来一股法国南部铁岭的浓浓风情。 想和尾巴学写作文:我话都缩不明白要和我学写作文?你连续打赏两次,那要不番外和作文各来一个吧,作文好办,我对我以前的高分作文记忆犹新。是这样的:“我去了公园,有很多花,有huang的,红的,白的……” 软软大妹子:看见新读者我就很高兴,有种传销组织骗进来一个是一个的心情,大妹子东北的?番外来一个林三酒吃饭包行吗? 波西米亚的翔:这位老板,一位不拘一格爱人才的老板,为了波西米亚(或者别的什么)而上镜好多次了,几个月连打赏五次,非常感谢!就是我觉得这个番外恐怕很难把握,嗯,卫生度…… 179007qd:谢谢老板打赏,老板id怪别致的,看一眼就记住了。请问要起点的番外吗…… 屎倔人:这位老板是哲学系出身的思考家,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波西米亚的翔…… *﹌筱薅⺗:我想说我认识您!两次打赏收到了,番外……番外在路上,肯定会来的! 颖佑:也是时而大赏,时而小赏,八九连续两百多了,简直支持不断。我有个建议,这样我不好记录,不如以后都大赏……(你让我过把嘴瘾) 萤火倾城:仿佛是第一次见?久仰久仰,时隔这么久才致谢,还请原谅则个…… 凌天望月:一直以来都在受你照顾,九月好几次大小赏都看到了,谢谢你一直没放弃。我真的应该当时看见就好了,因为我过去小半年确实是人生低潮期,觉得所有的精力都被抽干了,一眼也不想看自己写的东西。但是没想到,大家一直在默默地支持我。 喵喵是喵喵:八月的名单就看到你了,没想到九月忽然巨赏500,我真的吃了一惊……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我不知不觉欠了这么多债吗! adri1:这似乎是九月的新读者。随着我往前推进,我很害怕在进入我的低潮期时,就见不到这么多名字了啊啊啊啊…… 时之幽灵:大佬您好,我欠的债没忘,但是真心希望您能忘了…… yuile:谢谢您这几个月连续五百,对于新读者我一向是装作好像欠债不多的样子,主动要给写番外的……实际上这个时效性…… 我不回头看爆炸:这本来就是打赏区常出没常爆炸的老板,没想到年末几个月爆了巨额,给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七千八吗?我数错了吗?什么情况啊,我真的快哭了,你和兔组长是在比赛吗?没有起点我真的都可以买房了吧?你说,要什么番外……我、我一点一点给您上!太多了,我不是在矫情,我是真的觉得太多了,我心虚啊,咱们以后细水长流行吗,多给自己买俩口红也好啊! 指尖灬妖孽:也是个老读者,时不时就要打赏一次的,我在年底的时候状态低落,谢谢你的支持。 孟买的福晋:中国人民的老梅香了,喜欢讲相声看话剧就等同于喝咖啡吃大蒜,也是大小赏一块上的风格…… cia:这几个月来大小赏看了一串,加一起近一千三了,真的太多了,看到你们打赏这么多我迷之心疼……感激不尽(尤其是在我低潮的十一十二月),谢谢你不嫌弃末日的缺点,和我忽高忽低的状态。 烛焚天:中国人民的老读者!在我特别低潮的时候连赏两次,简直给了我一种“可能我十一月没有那么差”的幻觉…… 人偶师大人早上好:也是连赏两次。这个id很有水平,希望大家品读一下,不是晚上好也不是下午好,早上好说明什么,暗示昨晚是在一起的。 筋肉母鸡林大强:有两点,一,你本来id我认识吗?二,拿了打赏我是开心的,但是这个描述我怎么觉得怪……怪吓人的……感觉像是r级恐怖片里的角色…… 修愉:这也是我欠债榜单上高居前位的老板之一,风格是一出手我就一跟头,反正我在混日子一样的十二月看到你居然打赏了两千四,我觉得……像个电话诈骗的又成功了,真的怀着几分良心不安(我并没有写得那么好吧!)……希望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这些欠债番外是我传家宝了……2020我希望读者大佬们对自己更好一点。真的。 其次要谢谢老是给我打赏一些奶茶小饼干零食的大家,我长这么肥少不了你们的滋润:谢谢深冬折晌(你的大额小额一起来,我反正看见了就来一次)、地下摇滚布道士(这也是新人!谢谢你,欢迎加入地下末日鞋教)、有毒的薇哥(打赏绝对没毒,看我这么胖就知道了)、syrsue(好像是八月来的?我记错了请责打。)黛右(也是赏了不少了,我出于惭愧都吃了) 谢谢dearvio、你永远是欠太阳的(我真的欠了太阳很多)、奶油泡芙碎可可(看一眼id我就胖了)、书友20190830005650344(得改名啊!)、吾名鸭子君(巧了我今天刚看见淘宝有卖鸭子尿布)、树油ya(闻见了茶树味)、无无无酱(迟来的谢谢)、别看我我不是某某某、芜痕命、慢狼中(老尾巴的老朋友)、雅兒(说起老读者我是如数家珍)、君米xi(米露)、柏原加辉(名字帅得很)、斯巴安是我老公(我觉得很多人可能不能同意)、阿拾qwq、心里只有人偶师啊啊啊啊啊(人偶师:那不然呢?)、悦书小园、克莉丝薇儿、韭菜鹿(是吃你还是不吃你)、一只少女鸭腿酱(我的读者都是食物吗)、镜224(你好又见面了)、iznahs(新人?)、铃铛三响er(认得!爱过)、书友20190326164454729、梨梨桃(都是食物吗?)、伯爵ddddd(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漫画?) 太长了换一行再来:谢谢oleyes、芃小汐、书友20170629120808286、明河翻雪(我觉得你id怪美的)、海盐戚风(我读者都是我爱吃的吗??)、人美心善陈大锤(名字也美不要谦虚)、电击法王(皮……皮卡丘?)、狂奔鸭群(你和上面的鸭子君认识一下)、尾巴的请假条(行)、拢春、ne灬崔、荒风岚阵(这也都是老家珍了)、小猫大山小火小香(念两遍没念下来)、小乱027、木瑾鸽葵(我喜欢这个id)、苍白bt的人(2020继续苍白)、179688148277(真的打赏很多)、早安v3、kels__js、voicebeer、hatter(怎么能不认识你呢)、四方光守(hi)、芝士火腿吐司(都是食物啊!!)、咸鱼特烦恼(都是食物啊!!)、画火御寒(有理)、to39度、cdle、我最爱尾巴(矜持脸)、轩辕碧落(宇文黄泉)、千烬volice、牛鬼神蛇魑嵬魍魉、曦er520、解羿(你们仨放一起很容易让人不认识字)、水无鸦、sur799 太长了再起一行:谢谢什么都被占了那就叫这个吧(行,批准)、断章zzz、凌不菲、阿初卷卷、三酒牌礼包家的芋头、据说是个绅士(据说吗)、千夏之河、观地海风(老关!)、猫和外星人g、零叄玖(末日系列id特别多)、书友20170519034120299、深空枫、小跳跳姐、怡少萌、加加加加菲猫、溏心溏心儿、草泥马之look、宇多田家的阿夏、冉冉少年时、纠结阿卡、言与凉、奶霜的小奶瓶(都是食物)、颓废小叔(我老觉得这个id有种帅感)、今天学ner了吗(认得,爱过)、情书捉刀(哈哈哈)、ijaie、白墨煮水(能不熟悉吗)、葱头蒜尾(说了都是食物吧)、吃星星的蛇039、礼包我的(你们自己分啊)、白凌爱吃饼干(也是打赏评论双管齐下)、纸壳人、人间无地著相思、打滚(饿的时候不能感谢)、兔子什么都知道、长君二三岁、彩虹色的小鱼儿、顾子忌、讨厌ooc的欧尼斯特、lg2016、北岸云向西zzz、嫣然小调(最老的读者之一!)、未岸、ii皮卡祺、我的老公叫大强、斛鹤(大佬啊你好)、鲜榨猕猴桃(不出十个人必有一个食物)、缘尘之风、姜是甜甜的(不能同意)、naian 缓一缓,喝个茶再来:谢谢礼包快到姐姐这里来(?)、冯知节(老觉得这是一个知县的名字)、阿文文是爸爸、书友20190730143223457、岭上开铳、王朝xb、仿生人偶师会玩电子娃娃吗(可能会)、看书人123654789、你猜我今天催不催更(肯定不催)、猫猫大魔王(那谁是勇士)、冷月风流、rrr(常见)、步重雪(大家怎么这么美)、书友20180420111545563、w今天没吃药、云守酒城、西江月sonia(为什么你们名字这么文雅)、宸巳(我老读者也不少嘛)、笑不觉x(总想起封不觉)、阿冷问今天阿云毒舌了吗(毒了)、tangyaoyao、腊月的栗子(我说什么来着)、允斓 再换一行:谢谢书友20170606215542361、化十八、书友20190911203356278、书友20190910233935573、蔚真、山海九歌(这个名字很有味道)、尾巴是爸爸(我就这样成了父母辈?)、今天五花又挑食(五花是肉吗)、波西米亚小米、汾驴12138、妖妖和麟麟、书友20191025201857479、无调儿(我唱歌就这样)、大蛋仔(想吃)、书友20170622122800355、背靠大树有点凉、小兔子我乖了个乖、bir每天都很饿(巧了我也是)、桃枝儿、未岸、iris、旋转的烤翅(我说什么来着!没几步就一个食物)、银老板的丹增、卢泽亲姐也喜欢猫兔米黑云、青花团扇、星野猫猫子呢、缇塔、阿拾qwq 这一章字数快爆了,谁能想到字数最多的不是正文,而是感谢章呢……还没完呢:谢谢蓝调yjq、汀汀汀汀汀、阿尚尚尚、书友20181022141741371、书友20191114171624763、逗比小仙女、长高高的鱼、l十分之九、银神爱、预选志愿文档操作使用说明(肯定复制粘贴的)、azi(老读者)、丿语萌、齐善505、赫斯特豺狼、yudianbuduan、夏洛克大魔王、isskurui(汉字怎么写啊)、墨隐玄黄(感觉大家比我有文化)、憋着不说话、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好久不见的爸爸)、盐盐盐盐盐与你、jolks使我快乐(又见面了,破费了)、安然然然然、浅水游离、阿阿阿鸟、风都未眠、哼唧啊哼唧、三思l、书友20191227093146484、稔欲成仙、黑发不知、毒奶大王江小皮、书友20191111215327847、秦白宇、桃乐丝爱吃酸菜鱼(我也爱)、灰原遥、谜团、阿云呀、书友20190811232310540、小楼听松、雾草草草草。 感谢名单到这里就终于写完了,说不定有重复的,肯定有漏的,都是因为我前几个月状态太差,缩头乌龟一样写完更新就拉倒(有时更新也不写)。我这么一个浑身毛病的人,写了这么一个浑身毛病的文,竟然受到这么多错爱……太惶恐了,真的。 (同时真的希望2020年能完结啊,我冒着脸肿的危险说) 1468 人形无情,物品无义……? 【我昨天晚上通宵了,现在真是困累得不行。正文就快写完了,20分钟之内能发】 几乎是声响入耳的一瞬间,三个人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 连半秒钟也没用上,林三酒手掌一翻,牢牢地握住了厨师刀,厉声喝问了一句:“谁?” 她的声音含着肃杀之意,落进了那一片黑暗当中。 “啊……别紧张,是我,我是楼下的孔芸啊。” 从保姆房前昏黑的走廊里传出来了这么一句。孔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累,又挺欣慰似的:“太好了,原来你们这儿有手电筒啊。”说着也不等屋里三人邀请,自己就往里走了进来。 手电筒?哪里来的—— 马上,三个人都意识到了孔芸指的是什么,顿时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能力打磨剂看来实在是太亮了,连身处应急门的孔芸也能看见亮光——这时,只听应急门的方向传来了孔芸缓慢的脚步声,玛瑟一时情急,一脚将能力打磨剂踢向了沙发。小瓶子在撞上沙发的前一刻化作了无数光点,迅速融入进了沙发里,房子里猛地黑了下来。 “哎?怎么还把手电筒关了,我看不见呀——”孔芸有些不满地说。 林三酒微微一皱眉,灵机一动,赶紧说:“刚才那是我的手机,现在正好没电了……孔大姐,我们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怎么你上来了?”顿了顿,她的疑惑浮了上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趁着说话的工夫,她把手搭在了尸体的腿上,白光一现,地上空了。 卡片才刚刚捏进手里,孔芸就已摸着黑,走进了客厅。在她的脚步声踏进客厅的一刹那,卢泽点亮了打火机。 橘红色的光芒里,孔芸看起来有些狼狈:她的脸上、身上尽是一层湿漉漉的汗珠,头发一缕缕地粘在了额头上。感觉到了几人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冲林三酒笑笑:“以前保安告诉过我,说你们俩是顶楼的业主。你家住得太高了,我从26楼爬上来都给我累得够呛……” 虽然进化了,可是在体能经过强化以前,可不是人人都有林三酒那样的好体力的。 她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的。 林三酒这才放下了刀,心里还记挂着掉在地上的纸片,扯出了一个笑容:“孔大姐,你上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孔芸看起来有点儿窘迫,“我就是一个人在家呆着,老公又不见了,心里怪害怕的……”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三人对视了一眼,卢泽忽然冲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笑着说:“孔大姐,正好你上来了,也省得我们一会儿下去叫你了。你看,我们特地带了一些水米上来,就是为了能顺便煮点粥喝……你要不要也一块吃些?” 林三酒在心里拍了一下掌——这理由找得好!否则三个人什么也不干地聚在客厅里,感觉确实不太自然。 孔芸明显地愣了愣,看了一眼大米,随即笑了:“那可好!这米虽然不适合做粥,但是也挺不错的。你们歇着,让我来做吧!” “好,我来给你打下手。”玛瑟一把扛起了米袋子,就朝厨房走去。 孔芸似乎到底还是忍不住对玛瑟的好奇,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还问:“你中国话说得可真好,是哪儿的人呀……” 看两人说着话,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做粥了,这时卢泽才不动声色地把一张硬硬的东西递给了林三酒。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地上的纸片都捡了起来。 “对了,这个……”林三酒刚张口,少年就打断了她:“回去说。” “回去说?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她带回超市?”林三酒迅速反应过来了。 似乎也是下意识的一句话,卢泽也没怎么想这个,闻言皱起了眉毛,满脸的为难。——确实,不带孔芸吧,好像把她一个刚进化、没什么能力的人扔在外面不怎么厚道;可是几人对她又确实没有那种生死关头历练出来的信任,带回超市也不太合适。 “再看看吧,说不定人家自己有主意,用不着咱们替她决定呢。”林三酒看着卢泽皱成一团的脸不禁有些好笑,出言安慰了一句。 看起来孔芸平时在家就是掌勺的,尽管没有什么光线,却没有妨碍她利落的动作——把两包真空盐水鸡剁成了小块,加了一点调味料,跟粥一起熬了半个小时,空气里便弥漫出了一股香味。 一年多没吃过人饭的卢泽,口水一下子就盈满了嘴巴。 “来来,可以吃了!” 把粥锅放到了餐桌上,玛瑟找出了几副餐具,盛出了四碗粥。刚出锅的粥冒着热气儿,雪白的米粒在打火机的光芒下反射着艳艳的光。几人又是吹风、又是拿勺子搅,总算等到了可以吃了,当即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 粥虽然热,可吃下去却不难受——一股令人舒畅的暖流进了肚子,唇齿口舌间还残留着鸡肉粥鲜甜咸香的滋味。算一算时间,其实林三酒不到24小时之前才吃过一顿更鲜美的三文鱼,可不知怎么,这顿在世界毁灭之后的鸡肉粥,尝起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玛瑟喝了一口粥,不动声色地冲孔芸问道:“……昨天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呀?” 因为卢泽要吃饭,所以早就把打火机放在了一边,因此在黑暗中,也看不太真切孔芸的神情。只听她语气黯然地说:“从半夜起来,我就一直在找我老公。电话也打不通,楼下保安也昏过去了。我开车出门转了几圈,结果看见好多人像疯了似的在街上乱走乱撞,吓得我马上就回来了。一直挨到了早上,实在是太热了,我就躲进我家洗手间里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我老公现在怎么样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地方?” 林三酒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啊?什么不同往常……我没发现。你指的是什么?”孔芸好像有些惊讶,把勺子都磕在了碗上。 或许她的进阶能力还没有发展出来吧。林三酒想了想,要解释什么新世界、进化人之类的话,恐怕还是要等进阶能力发展出来以后才更有说服力。因此她笑了笑:“没什么,这个说来话长,回头我们再跟你说。对了,你一会儿有什么打算?” 孔芸丝毫没有犹豫,立马答道:“我要回家等着我老公,等到他回来为止。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看不见我他该着急了。对了,咱们吃快一点儿,一会儿我还想请你们去看看我老公的照片呢,你们要是在外面碰见了他,千万记得叫他回家来找我……” 她的言语之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是一直等下去,缺食缺水,最终也是个死。 恐怕不是意识不到,而是她心甘情愿冒这个险——哪怕希望只有渺茫的一丝。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有些沉了。过了半响,林三酒才说:“……好,你要是缺食物,我们就给你拿点上来。” 她不想把这么快就将这个女人的支柱打碎。失去了希望,和外面的严酷环境一样,对于人类来说同样致死。 孔芸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一小锅粥很快就被吃干净了;有了刚才孔芸的一番话,三人都没耽误,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随着她下了楼。 顶层以下的每一层楼都有两户,而26楼的另一户似乎一直空着,因此孔芸走的时候门也没锁,此时一推就开了。 三人一进屋,顿时都愣住了。 装修得十分雅致的房子里,此刻明亮极了。餐桌、茶几、花台上,大大小小地放满了造型漂亮的烛台——每一个烛台上,都点着数根雕饰精美的奶油色蜡烛。火红色的烛光和淡淡的香气扑满了整间客厅,彷如梦境似的漂亮——也像噩梦一样的热。 孔芸在烛光的包围里,羞涩地一笑,眼里泛起了水光。 “这些蜡烛,还是我老公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买的呢。我那天一回家,就看见满屋子里都是蜡烛,他还亲手给我做了饭……”她的声音梗住了,拢了拢头发,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找出了几个相框。 “过了纪念日,他就要把蜡烛扔了,我死活不同意。你瞧,这不是用上了?”孔芸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把照片递给了林三酒。 照片上是一个容貌平凡的男人,笑容十分斯文,一口牙齿雪白——林三酒“啊”了一声,说:“我对你老公有印象,好像也是在楼下见过一回。” 当时他电话里有个特别生气的女人,一直在不断地喊着什么,嗓门高得电话外都能听见,这才让林三酒记住了。 她把这话一说,孔芸的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我们那天吵架了……我真后悔……早知道我们居然会分开,我肯定不会对他吼半个字的。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玛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卢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对于哭泣的女人,他似乎像所有男人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慰了孔芸几句,林三酒直起身,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绕了一圈,随即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仔细一看,这个房子还真奇怪。 客厅里的饮水机上是空的,旁边却放了一只满满的水桶,看起来主人似乎根本没有意愿要把水桶放上去似的。 若说主人不缺水喝,鱼缸里却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层观赏用石头,和一个小宝箱,干涸地坐在鱼缸里。走近了一闻,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最奇怪的,还是这个房子里的盆栽。说是盆栽,还不如说是几盆原本应该栽种着植物的土。如今植物却都不见了,只在土里留下了一个个坑,隐约能还看到一些根须……一个念头飞快地从心头闪过。 “我去给你拿点水喝吧?你家冰箱里有水吗?”匆匆几步已经走到了冰箱跟前,林三酒这才唐突地问了一句。然而还不等孔芸回答,她已经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冰箱的格层里几乎都是空的,只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塑料膜——就是那种超市用来包蔬菜的,有张塑料膜上还留着价签,写着“精品有机胡萝卜,1498”。左手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饮料,只一眼,林三酒就能肯定:这些饮料从没人动过。 直到这个时候,孔芸有点慌张的声音才从身后传了过来:“不、不用了,我不渴,谢谢你。” 林三酒关上了冰箱门,回头看了看玛瑟放在孔芸身上的那只手,胃里好像装了块沉重的石头。 1469 ……有啊 在林三酒一头冲入走廊,急速跑过了好几间办公室之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是她高估了刚才情况的紧迫性。 从她自己眼里看来,她忍着紧张、不动声色地抓回了导师,得马上和从犯画师一起,从犯罪现场撤退才对。可是在和百合眼里,林三酒只是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发呆,呆了好几分钟之后突然叫了一嗓子,接着转身就跑——换了谁,第一个念头能够不是“这人有病啊”? 林三酒意识到这一点时,从后方正好传来了和百合的一声怒喝:“谁?谁还在这里?” 看样子,和百合暂时没弄明白状况,好像以为林三酒还带了其他进化者。只不过这份迷惑拖不住她多久,她接下来马上就要明白了——因为在隔了大概两道墙之外的另一条走廊上,画师一个人就闹出了一个乐队的动静。 在一条条绵长狭窄又幽暗的羊肠走廊中奔跑时,画师激起的回音就像海浪一样此起彼伏、响落不绝,比往常几乎响亮了一倍。除了他的脚步声之外,他身上还有哐啷哐啷的画板、当当作响的画架、哗啦哗啦的一桶笔;他后背上那只装着无数颜料工具的背包,随着脚步一会儿掀起来,一会儿跌回去,每一下都让林三酒听得清清楚楚,向世界昭告着“快来啊,这儿有个人”。 ……很显然,这小子刚才把东西都掏出来了,大概是以为自己有机会作画吧。 “那不是客户?”和百合不知向谁发问道,声音尖锐得连已经跑了老远的林三酒都听见了。 啊,要发现了。 “导师,我要不要……”和百合说到这儿,模模糊糊的话音突然断了,半秒钟的沉默之后,她高声叫道:“导、导师?” 和百合马上就要明白了,但她应该不会来追自己才对——追上来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去抓另外那个人形物品,挽回一下损失。林三酒急忙加快脚步,在前方往左一转,想赶紧把画师接回来;只有把他变成卡片了,她才能安心。 然而在迷宫一样的楼层里,她接连冲过两条走廊,画师乐队的演出声仍旧在远处轰然作响;因为回音波荡,反而叫人说不准他到底在哪儿。林三酒刹住脚,听了几秒,试探着叫了一声:“我在这里,快过来!” 属于画师的当啷乱响忽然一顿,在一瞬间只剩下渐渐向四周飘散的回音。就在她吊起一颗心的时候,只听画师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好像正冲着她过来,越跑越近了。 林三酒听着周围走廊里的动静,赶快朝画师的方向迎了上去。这一场提心吊胆,在她终于瞧见了小脸煞白的画师时,登时随着一口长气,化作了后背上的一层凉汗。 “快点,”她伸手拍在画师肩膀上,“我们回……” 画师仍旧站在眼前,跟刚才没有变化;他其实不呼吸,胸口却挺尽忠职守地一起一伏。 林三酒愣了一下。 【扁平世界】和卡片库都一切正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画师却不能被卡片化了。 导师说他们几个越来越灵活了,总不会都灵活得开始变成真正人类了吧? “画师?”她叫了一声,“你……你能说话么?” 画师望着她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地没有反应。 “一加一等于几?” 画师犹犹豫豫地举起了两根手指。 “你现在感觉自己更……更人了吗?” 画师脸上没有任何迹象表示他听懂了这个问题。林三酒一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往他身后走廊里看了几眼,却没有发现和百合。也许对方觉得抢到画师的机会不大,也许觉得现在人形物品不如客户重要……林三酒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和百合的脚步声也没有追上来。 她也不能一直在走廊里耽搁下去,一手拽住画师,拉着他就往回跑。在遥遥看见了自己办公室的门时,她检查了一下导师的状态——不由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说来确实有点叫人头皮发麻。 她还是第一次用梵和的“种子能力”吸进来一个人形。前几次把神婆送出去很简单,“种子能力”打开之后,只需选好神婆解除卡片化,接下来就像是饭送进嘴里人就会嚼一样,本能自然而然地接手了。但是,从外面往里头吸人就不大一样了——导师现在不是躺在卡片库里,却作为一颗后备种子,被困在了“种子能力”之中。 林三酒想把他“搬进”卡片库里,但试了几次,两个能力仍然拒绝系统共容,种子把导师顽固地包在了里头。或许她一会儿可以让导师先钻出来,再把他卡片化…… 先进去再说吧。 推开门,办公室看起来和方才没有什么异样。一级员工和客户还是木呆呆地坐在格子间里,眼神空洞地停留在半空。一想到她走了十几分钟,办公室连一个防守都没有,竟然存活到了现在,还真是难得一次运气好——这或许也说明,白聪和千道二人正在互相提防,所以谁也腾不出手吧? “进来吧,”林三酒朝画师吩咐了一声,在他走进来之后,顺手在他身后关上了门。门“当”地一声,在即将与门框门锁相撞之前,先撞在了空气上。 林三酒仍握着门把手,盯着门板与墙之间的那一道空隙,脸色难看下来,又推了一次。 “当”地又一声——很明显,门缝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门给拦住了。她抿着嘴,慢慢松手打开了门。 画师转过脑袋,目光来回转圈。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后退几步走到他身边,盲人摸象一般,从他头脸开始一路往下摸索。画师好像浑身爬了蚂蚁一样,又怕痒又怕笑的样子,在她手下扭来扭去;当林三酒的双手摸到他的右脚腕时,停住了。 她摸到了。 毫无疑问是由意识力形成的一条“绳索”,此时正绕在画师的脚踝上;画师不会说话,又老是一脸呆,若是套了个看不见的狗链,确实很难叫人察觉——这也就意味着,和百合知道她办公室的位置了。 林三酒满腹焦躁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刚才她无法将画师卡片化,他根本就不是快要变成真人了,完全只是因为通过意识力与另一个人类连成了一个“整体”,所以进不去卡片库。现在一想,她刚才那股期望,倒是真和傻子一样。 那个紫香芋反应还真不慢……让她不知不觉地把对方领回了家。幸亏和百合现在只剩二十块钱,眼下暂时给她造不成多大威胁,但以后还真是有几分棘手了。 “导师,出来。” 因为自己不剩多少意识力了,林三酒一时拿那意识力形成的绳子没办法,干脆半开着门,让人生导师从门缝里一点点钻了出来——他显然是头一次以这种方式出场,一边钻一边老是扭头去看那门缝;好不容易等全胳膊全腿地钻出来了,还没忘中气十足地问候道:“你好!以积极的心态看待这一天,这一天也会积极地回应你。” 林三酒揉了一下眉心。 还行,看样子被抓住变成一颗后备种子,似乎没有影响导师,或许因为他是特殊物品……“你刚才多什么嘴?”她放下了心,怒气升了起来,指着那条看不见的意识力绳子说:“本来已经快叫她破产了,结果你插一脚之后,现在我老巢的位置都被人发现了。” 人生导师讪讪地说:“我……我很高兴我们又可以合作……” 看了看林三酒,导师叹了口气,说:“我也没办法,换手之后,她就是我新的主人了。我必须要全心全意地为她服务,从她的利益出发考虑问题……你要知道,找出一个既能帮助她又能帮助我的计划已经很难了,对你来说有些不方便我也没办法嘛。” 林三酒没出声,顿了顿,走过去安慰似的拍拍导师肩膀。 他说的不是“帮助她又帮助你”,也就是说,导师下意识地认为回到林三酒身边是在满足他自己的要求——换言之,他即使成了别人的物品,也是希望回来的。 “先雇一个四级员工吧,”林三酒转开了话题说。和百合现在是无力攻击的,但是她一想到有人已经知道自己办公室在哪儿了,再不雇一个四级防守员工就总有点不踏实。 “你等他出来以后,可以在附近找找客户,别走远。”导师殷勤地说。 “我还以为客户有很多呢,”林三酒想起这个,难免有点犯愁,“但是刚才跑出去那么远,一个都没看见……” 她觉得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瞎找,似乎不对。 导师“唔”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林三酒朝他转过头,后者迎上她的目光,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终说:“看在我刚才泄露了你不少消息的份上,这个建议我就免费告诉你好了。你应该想想这一个客户是怎么找到的,当时成功的条件有没有参考意义……” 林三酒一边点头一边思考,想着想着,思绪却不受控制地从“客户”身上转到了另一件事上。她慢慢转过目光,望着导师。 导师“嗯?”了一声。 “你告诉了和百合那么多关于我的消息……”林三酒不知道自己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点,“那关于宫道一,你是不是也有能告诉我的事情?” 导师咳了一声,说:“……有啊。” 1470 写贺卡的宫道一与无处可寻的客户 在林三酒的脖子慢慢地朝导师转过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就像自然纪录片里的猫头鹰一样,眼睛圆瞪着,感觉眼皮头一次不够用了。“……什么?” 导师让她的神色给吓了一跳,仿佛自己都不确定了:“是、是有的啊?” “都有什么?”林三酒一时间只觉有千万个问题一起冲上天灵盖,现在嘴也不够用了:“他要干什么?他这个人怎么回事?他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吗?你跟他多久了?不不,你先回答这个,他为什么会认识玛瑟?” “我在跟着他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唔,神婆说的‘断片’状态。他手底下排队的太多了,基本上用不着我。所以我也不好说究竟跟他多久了,大概不超过一年吧。”导师先挑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回答。 这个回答一下子就让林三酒泄了一半气。“才一年,那他干了些什么,你岂不是基本上都没有头绪吗?”她摆摆手,说道:“这样吧,你自己说,尽量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一人一物倚在格子间上,望着门外的走廊,画师在一旁时不时地甩一下脚。导师抱着胳膊说:“你刚才有一个问题问在点子上了,他在把我送给你之前,就已经猜到你会向我打听他了。” 他都猜到了还愿意把导师送过来,就是说,导师也不了解宫道一? 导师的下一句话,似乎就印证了她的猜想。“他的计划,想法,性格……老实说我都不怎么清楚,能提供的消息也不多。” 林三酒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他继续说道:“所以,他希望你能自己亲眼去看。” 过了两秒,林三酒才觉得这句话终于慢慢陷进了脑海。“去看……?” “对。他那时告诉我,如果你问起来了的话,我就要把他留下的这几句话转告给你听。如果你没问,那就算了。”导师瞥了她一眼,说道。 “是什么?” “‘在karar博物馆里,我给你留下了一段讯息。如果你愿意去看的话,钥匙是【时间回溯】。’” 【时间回溯】?林三酒愣了一愣,才突然想起来了那件压在卡片库深层的特殊物品——那是与人生导师、【你们班上应该有这样的人吧】等物件在同一时间段到手的。现在想想,宫道一的影子就像天上投下的云影一样,始终笼罩在那一段时日之上。 【你们班上应该有这样的人吧】里掺杂了让她遗忘了什么的东西,最终被人偶师拿走了;人生导师怀揣着宫道一给她的留言,要将她领去kara博物馆;而【时间回溯】是打开留言内容的钥匙——他到底给她设下了多少安排?用她完成了多少安排?她前路上还得撞进宫道一的网里多少次? 林三酒打了个抖,却知道自己一定会去看,哪怕那段讯息本身就是宫道一计划中的一个棋子。“……巧了,”她喃喃地说,“本来我正好就要去那儿。” 究竟是不是巧合,她懒得去想,反正想了也没有意义。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能提供多少关键信息,人生导师有点过意不去,弥补一般地说道:“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我能告诉你……噢,他有时候会给自己找一个跟班,帮他打打下手什么的。都跟不久的,我听别的人形物品说,一段日子之后跟班就消失了。” “死了?被他杀了?” “不,”导师皱起眉头,回忆道:“我后来有一次出现时……正好看见他在写贺卡,好像就是发给以前一个跟班的,虽然那人我也不认识,叫什么雷明。哦,你也不认识啊?宫道一在贺卡上祝他新婚快乐。” 林三酒猜一千次,也猜不到自己会从导师嘴里听见“宫道一写新婚贺卡”这句话。反正也不会是简简单单一张贺卡吧,肯定又是个棋子,天知道它承担了多少安排,会引起多大的失落或希望。 “我真希望能马上知道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到了咫尺天涯的玛瑟,低低说道:“……或许我不该叫人偶师去kara博物馆的。” “到了那个时候你再犯愁好了,”导师卖完旧主,看着神清气爽:“现在你得先想想,该怎么在这个游戏里找客户。” 林三酒被拉回了眼下,叹了口气。 这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他们俩正对着门口,望着走廊半天,连一个从附近经过的客户脚步声都没听见,怎么——不,等等。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她才刚抱怨了一句,此刻从左边走廊深处响起来的,不就是一串脚步声么? “客户!”林三酒眼睛一亮,腾地跳起来,一头冲出了门外。“你们两个看家,”她回头嘱咐了两个人形物品一声,“我去去就回。” 这层楼里走廊幽深错杂,重重回音波荡里,循着声音找过去也成了一件有几分难度的事情。林三酒匆匆穿过几条走廊,一一搜索过去时,却发现那脚步声似乎正在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而且越来越近了;她站在原地听了听,放开步子就朝远处冲了过去。 ……她差点与刚刚从墙角后转出来的白聪一头撞上。 就在林三酒以为白聪先她一步拿到了刚才那个客户时,只见白聪急忙退了两步,目光在她身后转了几圈,问道:“是你?这儿没有客户?” 林三酒一怔,也明白了。“我听到了你的脚步声,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客户呢。”怪不得那脚步声反而会朝自己走过来,原来白聪和她起了同样的误会,都以为对方是客户。 “我找了半天了,”白聪现在的脸色很不好,进入游戏时那一派商场精英的风范,现在点缀着一层汗珠和隐隐的焦躁。“根本没有客户,一个都没有。” 林三酒看了看他,一时判断不了这话的真假。“也不是一个都没有吧,你不就找到了一个么?虽然被千道抢走了。” 她自己办公室就在这附近,不能让白聪发现了。林三酒想了想,在白聪张口回答的时候,绕了几步,在旁边走廊前停住脚——看起来,就好像是要拦住白聪不想让他走入那条过道一样。 如果白聪留意不到就算了,他若是留意到了自然更好,因为林三酒的办公室在另一个方向。 “那个王八蛋,”白聪听见千道的名字就啐了一口,扫了一眼林三酒,忽然说:“你最好也小心他一点。他现在有钱,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行动,攻击谁都不难。” 他当然不会把林三酒的利益放在心上,大概是想给自己拉一个同盟、给千道竖一个敌手。林三酒没有放过机会,立刻问道:“他果然是一路跟踪你的?” “对,说来也怪了,我在找到客户之后、租用办公室之前,曾经仔仔细细地搜索过那片区域,一个人也没有发现。”白聪叹道,“天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又是怎么跟上我的……我好不容易建立了公司,现在却被逼得从头开始,连客户都找不着了。” 那么说来,即使是她确认无人的地方,也未必是安全的了? “你找到客户了吗?”白聪望着她,单刀直入地问道。 “若是找到了,我也不敢独自出来了吧。”林三酒怎么会和他说实话——她都快习惯鼓励人们彼此撒谎诈骗的游戏内容了。“除了你之外,剩下两个人都有可能形成2个攻击力,我要是有客户,怎么能扔下不管。” 白聪也是有可能形成2个攻击力的,虽然可能性比较低;林三酒有意把他排除出去,是为了能够传递出去一个信息:我不把你当成威胁,希望你也别把我当成威胁。 白聪点了点头,焦躁仍旧浓郁地挂在眉梢眼角。对于林三酒没有找到客户这件事,他似乎不太意外,立即就信了。“我不清楚那个和百合的情况,她既然成立了公司,就可能找到了至少一个客户。但是据我所知,现在我、千道和你,都没有再成功找到过客户了。” “怎么回事?”林三酒吃了一惊,知道她也得回馈一点消息,才能叫白聪继续往下说。“和百合也没有找到。她拿走了我一个特殊物品,我在抢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办公室里没有客户。” “真是怪了,”白聪抹了一把脸,“难道我无意中得到的那一个,就是这层楼里唯一一个客户了?” 他冷笑了一声,又说道:“我知道千道的地盘,所以我去查看过好几次,还顺便杀死了一个他的三级搜索员工。所以我清楚,他自从拿走我的客户之后,连一个客户都没找到。” 林三酒也皱起了眉毛。二人又说了几句,没有讨论出什么头绪,彼此又仍然存着一份戒心,对话自然也很快就结束了——二人不尴不尬地对视几眼,发现谁也没有要动地方的意思,因为谁也不愿意将自己去向暴露给另一个人知道。 “这样吧,”白聪提议道,“我们在同一时间,朝相反方向走。” 林三酒点了点头,指指身后走廊说:“那我走这边。” 听着身后白聪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反复琢磨着刚才白聪那番话。 ……对于去哪儿找客户,她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1471 拐角后的人 在意识力不足的情况下,林三酒没法拟态季山青来确认自己的想法正不正确,她只有像所有人一样磕磕碰碰地试错——想了想,她掉转过方向,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如果她的猜想正确,那她再在外头转悠多长时间也没用,不如先回去和导师商量商量……林三酒放轻了脚步,边走边琢磨着这次该付他哪一件特殊物品才好。 “喂他【时间回溯】。”作为她潜意识的代言人意老师,立刻在脑海深处说。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办法实在有诱惑力:要是宫道一发现她根本就不配合他、他的一切安排都要落空,那时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想想都叫人痛快——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冒不起这个险。 她是在离办公室还有半分钟距离的时候,看见了玻璃上的人影。 在林三酒办公室这条走廊转角,有一扇窄长的窗户,一半对着墙一半对着拐角后的走廊。当她急急刹住脚步时,那扇窗户的玻璃上正隐隐约约地晃动着属于人的影子——那影子也不完全,只是几块淡淡的光影碎片,随着来人无声无息的脚步,在反光的玻璃上微微起伏摇晃。 ……莫非是客户? 林三酒屏住了呼吸。如果那是一个客户的话,眼下就是验证她猜想的完美时机了——就算万一她猜错了,她到时候再冲出去抓住那客户应该也不迟。 她左右看了看,飞快地退回几步,退到了另一个墙壁拐角后方,蹲了下来。即使来人不是客户,从这儿冲回办公室也只要半分钟,再说她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四级防守员工……不,如果来人是其他玩家的话,那她就不该冲回办公室,她应该试着把那人引走,以免对方发现她的办公室位置。 卡片从手心里一现身,就化作了神婆。后者乍然回到人世,反应倒是很快,只扫了一眼蹲在地上、全身戒备林三酒,就赶紧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 林三酒指了指神婆,又比了几下拐角外的走廊,示意她去瞧瞧。 神婆领悟了她的意思,肩膀就垂了下来;这些人形物品总是很热情地想要发挥自己的物品用途,对于被叫出来却“不干正事”往往有些失望。她双手按住脑袋缠布上一圈垂下来的金片,免得它们碰撞时发出声音,安安静静挪到林三酒身边,往外伸长了脖子。 “有人吗?”林三酒捅了捅她,以口型问道。 神婆看着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来人也应该转过那个拐角,进入同一条走廊了。 林三酒侧耳听了听,只能捕捉到一个人极轻的脚步声。她又以口型问道:“是客户吗?” 这几个字的唇形可能比较难懂,神婆双手按头,在这一瞬间比画师瞧着还茫然。林三酒放慢速度,又无声说了一遍;神婆也很专注地想要破解这个难题,眯起眼睛、都快凑到她脸上了——神婆还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那一个又轻又快的脚步声已经接近了走廊中央,离她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了。 真是靠不住的家伙,林三酒在肚子里抱怨了一句,从卡片库里迅速叫出了一块小镜子。自从拿到这小镜子,它就没有被用在过梳妆整理上;她将镜子放得很低,在离地面几公分的高度上,慢慢伸出去了一点。 小镜子上只映出了一小部分角度歪斜的地面,林三酒屏住呼吸调整了一下角度,终于看清楚了——地面上有两双脚;尽管在白驹过隙的一瞬间后她就收起了镜子,那两双脚依旧给她留下了属于男性的印象。 两双脚,却只有一个脚步声…… 她蓦地在墙后站起了身。来人不是客户,客户不会成群结队地在走廊里游荡。更何况在刚才一瞥之下,她看见了一双颇有几分眼熟的黑皮鞋,如果没记错的话,她雇佣的两个员工脚上穿的就是同样的黑皮鞋。 来人肯定是一个玩家和一个员工。 只有一种员工,才需要和玩家一起出现在办公室外头——来人带着的是一个五级攻击员工,正在搜索附近的攻击对象。 林三酒忍住心跳,闭眼想了想。 如今和百合与白聪的资金都不多了。和百合只剩二十,完全可以从考虑范围中摘除;白聪连续租了两个办公室、一个一级员工,现在剩下的钱最多只有五十,也不太可能孤注一掷把所有钱都砸在五级攻击员工身上——毕竟现在大家都可能形成2个防守力,他最后这一点钱化作的攻击力很可能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就被抵消了,到时资金为0,找到客户也雇不起员工了,最终只有破产一途。 这么说来,只剩千道了? 千道不可能不雇防守,如果他在此之后仍有足够资金雇佣五级攻击员工,那么白聪显然就说谎了——他根本没杀死过千道的三级搜索员工。不过,在这种地方撒谎又有什么意义?想要麻痹林三酒,让她以为千道没钱了么? 就算她产生了这种误会,只要看看千道背后的五级员工,也该知道白聪是在编瞎话了。这个谎言对白聪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容易使他暴露——更何况,“三级员工”这个要素,正好与林三酒关于客户的猜想彼此印证、十分吻合;不管她怎么想,都觉得白聪恐怕确实杀过一个千道的三级员工。 一共才四个人,结果另外三个人都被排除了,来人还能是鬼么? 管他来人是谁,得先赶紧引开才行——那人就快要走到她的拐角处了。 林三酒瞥了一眼神婆,纵身朝天花板上一跃;她的靴子蹬在墙面上,使她在半空中一折,就在“嘭”一声轻响中抓住了通风扇的扇叶。她卷起身体,使自己平平挂在天花板上,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忽然顿了一顿——那人显然听见这儿的动静了。 神婆呆呆地仰头瞧着她,嘴都张开了。 林三酒从卡片库里抓出一支笔,扬手就扔进了走廊深处;在它“啪”一下打在地上时,她扭过头,冲神婆比了一个口型:“跑!” 这个字倒是简单易懂,神婆马上开始慌慌张张地往前跑;她的脚步声一响起来,走廊后的人顿时也动了——来人反正不会是和百合,不管是剩下二人中的谁,在遥遥见了神婆的背影之后,都会以为她是客户而追上去的。 只要神婆把他引出去一段距离,以林三酒的速度,她有自信能够反超过去,抢回神婆——毕竟她只要能碰到神婆一个衣角就够了。 接下来的计划已经在脑海中转完一遍了,那来人的脚步声却在走廊口停了下来。此时林三酒已经借助【描述的力量】,使自己身上衣服、皮肤、头发都变成了天花板的颜色,好像一只大变色龙似的,抓着通风扇挂在天花板上;她等了两秒,终于听见来人的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 ……不是追着神婆而去,却是冲着她的办公室方向去的。 1472 办公室保卫战 林三酒“咚”一声落地的时候,她的视野也随之上下翻转过来,重新恢复了正常。前方直通向自己办公室的走廊上,正一前一后地急速奔跑着两个人影;跑在后头的那个是五级员工,他的背影正好遮挡住了他前头的玩家,只隐隐露出了那人一个发顶。 林三酒办公室里此刻只有一个防守员工,如果那个带着五级员工的玩家先她十分之一秒碰到门把手—— 她根本没有回头收起神婆的时间了,甚至朝后者喊一声都来不及,像子弹一样直直射入了前方走道。不管是比战力还是比速度,林三酒都能绝对压制游戏里的另外三个进化者;就算在这儿不能动武,她也能在眨眼间就赶上前方那个玩家,挡下他的攻击。她的身手是她最大的倚仗,所以眼下这变故尽管十分突然,但她心里并不慌。 ……至少,在她刚刚跑出去的时候,她还没开始慌。 林三酒意识到状况不秒的时候,是在她追上了那个五级攻击员工之后。 在几个呼吸之间,林三酒已经靠得足够近了,她一侧身就从那员工身边冲了出去——就像玩家一样,她同样不能攻击那名五级员工——跑在他前头的那名玩家顿时就落在了她的视野里,一身西服在狂奔之中被拽出了歪歪斜斜、波浪般起伏的皱褶。 “白聪?” 在林三酒怒喝了一声的同时,白聪也有所反应了。他连头也没回,忽然低低喊了一声:“我要适应!” 什么? 林三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这句话全没来由;她心中疑惑,脚下却半点时间也没浪费,一提速就继续扑向前方。她已经找好了角度,以她的身手来说,她可以在一瞬间内,就以雷霆之势从白聪身边冲过去——然而她眼前乍然一花,她刚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就只听“咚”地轻轻一响,自己的额头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高速带来的冲击力全部被游戏给化解了,林三酒觉得自己像是被柔软地推了一把,仿佛她撞上的是一个正在撒娇的女孩。她抬起目光,傻了眼。 ……刚才身材适中的白聪,现在已经充斥了整条走廊。 他的头紧紧顶着天花板,左右胳膊挤在两侧墙上,腰、胯、大腿、小腿……把走廊里每一寸空间都给塞得满满的;西服随着他的身体膨胀也跟着涨大了,一眼望去,就好像走廊里突然多了一面穿着西服的墙。 就算是把大胖子塞进窄甬道,也不可能把每一寸空间都填满,毕竟脑袋与肩膀的宽度差异会留下一部分空隙。但是白聪的身体已经完全背弃了人体构造,他的脑袋与肩膀的宽度完完全全相同;双脚与大腿一样粗壮,彻底堵住了前方道路,连一丝缝隙也没剩下来。 “对不住了,”白聪的声音听着倒是和刚才一样——他说话时没有转过头来,老实说,被挤得这么紧,恐怕回头也很困难。“我刚才猜到你的办公室应该就在附近,我无论如何也得把它拿下来。” 看来她刚才那一番说辞,白聪是一丁点儿都没相信。至于他是怎么准确地找到了这个方向上来的,林三酒此刻只能猜测,他是根据自己的去向反推出来的了。 她简直快被气笑了。 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去路,如此儿戏的办法,也就只有在这个游戏里才能生效了:她对白聪的任何推拉冲击,都会被游戏视作攻击而无效化,一时间她竟然只能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缓缓地往前挤,焦躁得几乎能原地烧起来;他的衣服、头发和皮肤都在持续地摩擦着天花板和墙壁,在一片沙沙响中,一步步往她的办公室去。 而那个五级员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此时正好与林三酒并肩往前走。她回头瞥了他一眼,伸手抓住那个员工的肩膀,一使劲就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去。那员工趔趄了一下,果然被她甩到了一步之外去。 “没用的,”白聪虽然没回头,却似乎从她的动静里猜到了她想要干什么,“他是我方的攻击力之一,只要我能到达你的办公室门口展开攻击,他的存在就会自动被算进去。就算让他比你落后一步,我这儿依然还是2个攻击力。” ……这游戏真不知道还要出多少破事。 如果林三酒无法在白聪到达之前先回办公室的话,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司被夺走了。她停下脚,回头张望了一眼,发现远处走廊里神婆也停了脚,此时只是拇指指甲那么大的一个人影,都看不清那人形物品的表情。如果她折返回去,从另一个方向绕去办公室的话…… 不,那样一来她就绕得太远了。如果她是白聪的话,只要林三酒一从身后消失,那紧接着只要恢复原状、全速奔向前方,总会比在迷宫一般的走廊里绕大弯的林三酒更早抵达办公室。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很紧张,白聪继续说道:“那个人形的东西,不是客户吧?” 林三酒没说话——白聪如果恢复原状,只需要笔直再跑二十秒不到,就能看到她的办公室了。如果她绕路的话,至少也需要半分钟……她已经算上了自己的速度优势,但怎么也没法缩短那致命的十秒钟差异。 她根本没有考虑穿梭空间这个办法。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来一次的话,她就根本不必考虑赢得游戏了,那时她连精神稳定都保持不了了。 白聪的声音从天花板下嗡嗡地响起来:“你的主意挺好,有一瞬间我也真的差点就追了上去。不过,我从刚才遇见你之后,就怀疑你手上有假客户了。” 就算二人都恨不得立马飞到办公室去,一时间也只能乌龟似的一点一点往前蹭。林三酒忍着煎熬,一边思考该怎么办,一边问道:“你怎么会……?” “你说和百合抢走了你的一个物品,成立了公司,却没有客户。”白聪显然也被挤得很不舒服,“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仔细一想就很明显了。她为什么会在没有客户的情况下租用办公室?办公室又不缺,每条走廊上都有的是。在没有客户的情况下租了办公室的话,就等于把自己的搜索范围主动固定、缩小了,这不合理。我听你说你也没有客户的时候,就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没有相信你。” 林三酒抿了抿嘴。 “要不然她是个傻子,不多加思考就行动了,要不然就是她以为自己抓到了客户,而那客户只是你的一个物品,你过后又把它抢了回去。”白聪似乎也被四壁挤压刮蹭得不舒服,喘气声都重了几分。“要实验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很简单,只要朝那假客户的反方向跑两步就行了——果然你就立刻追了上来。” 这么说,要是她不跳下来,可能白聪反而会上当了? 但是她当时确实承受不起那个风险。 林三酒想到这儿,冷笑了一声说:“你脑子虽然挺快,但你身体的速度快不过我。” “哦?” 林三酒抬头瞥了一眼天花板上的通风扇,蓦地朝它扑了上去;她套着金属拳套的一拳砸落在通风扇叶的固定处,锵啷几下把它砸得变形松脱,一把就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白聪的脑袋在四壁之间被挤得满满的,一时间回不过头,只能连连问道:“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林三酒一声也没出,将自己的身体向上一拽,没入了头上黑幽幽的通风口里。白聪一惊之下蓦然转身时,所刮起来的一阵摩擦声与他吃痛的呼声,清清楚楚地回荡在了走廊之间。 任何人瞧了这一幕,都会猜到林三酒是打算从通风系统的管道里回办公室了。走廊上突然安静下来,白聪似乎陷入了迟疑里——为了给他添加一点动力,林三酒趴伏在黑暗的管道里,伸手朝前扔出了一张卡片。 那只罐头嗵地一声跌在管道中的响动,想必下面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扔出去那一下是使了劲的,罐头落得很远。 通风系统四通八达,若是真的爬出去,她都怕自己会失了方向。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走廊里白聪和他的五级员工仍旧没有动静。林三酒屏住呼吸等了几秒,又叫出了一只罐头,在黑暗中隐隐分辨了一下方向,又加了几分力气,叫它落在更远的地方,又发出了一声“嗵”。 这一次,她终于听见了白聪突然敏捷起来的脚步声,霎时就从通风扇底下冲了出去。 ……你看,即使不上神婆的当,迟早也要上罐头的当。 林三酒无声无息地从通风扇里翻身跃下,拿眼一扫,心里就放松了——白聪果然恢复了原状。即使他抢得了一步之先,她现在肚子里也有底气了,因为比速度,这个游戏里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她。 白聪在瞥见她的办公室时,已经晚了。 别说他脚下一时没刹住车、多冲出去了两步,就算他在看见林三酒头像的同一时间就能停下脚,也会发现林三酒已经从他身边的空隙处,迅捷而无声地赶了上来,一只手轻轻握在了门把手上。 白聪这一回头,正好与林三酒打了个照面。眼睛虽然已经瞧见了她,但他早就为了这一刻而作好准备的舌头却没反应过来,仍旧喊了一声:“攻击——不不,我不——” “防守。” 白聪“攻击”二字一出口,他的攻击行为就已经被游戏承认了;二者互相抵消之后,门板上顿时出现了“攻击失败”的一行大字。白聪急忙回头去看自己的员工,林三酒立刻推开办公室的门,彼此都发现自己雇来的员工消失了。 白聪跑的时间不长,此刻胸口却一起一伏、呼吸越来越重;他体力消耗还不大,大概是现实的分量,将他的神色压得十分难看。 “你怎么还没有破产?”林三酒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来通告,不由吃了一惊:“那员工是你用最后五十块钱雇来的吧?” 他现在就算有客户,也没钱雇佣一级员工了,应该无以为继、被判破产才对。 还不等白聪回答,林三酒的余光里,原本站得好好的画师却忽然趔趄了一下。就好像有人正往前拽他的脚腕,或者说那条意识力链子突然短了,他一时间把胳膊舞得像风车,才没有往前倒下去。 “我……”白聪张开嘴,却没人关心他要说什么了。 导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同一时间,林三酒也意识到了最坏的那个可能性。 ……和百合就像嗅到血味的鲨鱼一样,已经在路上了。 而她一个防守力都不剩了。 1473 姆们聪明着呢,就是有点耳背 在听见和百合即将过来的时候,白聪就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了。他把最后的资产都花掉了,却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此时他一张脸上的神色又恨又不甘,连后退的脚步都似乎吃力极了,好像多看一眼林三酒的办公室,或许还能盼来转机似的。 只不过他也清楚,没有转机了。 在白聪掉头就跑向了远方走廊深处时,林三酒仍旧愣愣地站在原地。 “诶,”或许是见她没说话,导师推了她一把,问道:“和百合就快来了,你想什么呢?” 林三酒恍过神来,说:“我在想,被从六十楼丢下去的话,我该怎么办……” 不论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大概能保住命,但保不住一条完整的脊椎骨。脊柱尽碎,倒在地上不能动弹,那幅景象实在叫人后背发寒……如果这个游戏能维持好几个小时,那说不定到时自己的精神会重新稳定下来一些,可以在被丢出去的时候穿梭空间? 她出神时,导师摇了摇头,说:“你已经放弃了?这怎么行呢,人生中遇到的挫折、低谷和困难,都是一时的、可以克服的……” 这或许是一时的挫折,但它可不是什么能够克服的困难。和百合攻击力为1,她的防守力为0,1大于0,没得废话可讲——难道她还能把数学给克服了吗? 林三酒哪有心情听他鼓励,敷衍式地“嗯”了长长一声,脚下已经往门口走去,准备把远处走廊里的神婆给叫回来。 导师见她不肯听,自己想了想又没有什么好主意,也只好闭上了嘴。房间里安静下来的时候,画师被脚上链子拽得不住摇晃时的声响,就更加清楚了:意识力链子每收缩一次,他就要被拽得往前滑两步,身上画箱里的东西哗啦啦乱响。画师扶住门框,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和导师,神色几乎茫然得可怜了——按理说只有他用画面把人吸过来的,或许还是头一次被人拽着走。 即使想把他卡片化都不行,那条破链子还卡着……只能让他就这么暴露在和百合眼前了。林三酒苦笑了一下,嘴角刚刚抬起来的时候,忽然因为一个霎时打过脑海的念头而怔住了。 “啊,我有个办法,” 说来也巧,导师恰好在这一时刻吸了口气,叫她下意识地转回了头:“这个办公室是肯定保不住了,你也只剩二十块钱了,但还不是绝路!和百合自己也有一个办公室,你丢了这个之后,去抢下她的办公室,再去找客户,不就存活下来了吗?虽然那儿有一个四级防守,你可以第一次把他抵消,然后第二次攻击就是你的了……” “不行的。” “为什么?”导师问道。 “那只能让我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罢了,”林三酒回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客户,说:“再有不到半小时,这个胖子就会产出一百块的收益了。即使我夺下了和百合的办公室又马上找到了客户,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后才有收益,那也就是说,半小时后我仍然只有一个防守力。她那时拿新收入的一百块雇佣一个攻击力,带着那员工找过来,我还是只有破产的下场。” “对啊……那怎么办?”导师愁得脸都快团起来了。 “我有一个办法,”林三酒平复了一下呼吸,“完全不切实际的办法……不是我谦虚,它成功的几率小得几乎没有。” “是、是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林三酒说罢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导师立刻就被收入了卡片库。 ……林三酒在心里估计的时间不太准确,和百合比她预想的早一步到了,差点将她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和百合朝她奔跑过来的时候,办公室门大开着,她正一脚踏在门外、一脚踏在门内,把画师给牢牢地按在了门框上;画师系着意识力链子的脚,不住被拽得往外一踢一踢,若不是因为身体被按住了,现在可能已经滑到走廊里头去了。 “哟,又见面了。”和百合的心情显然好得要命,慢下步子,从紫色油彩中露出了一排白牙:“我说怎么好像有力量在和我对抗呢……嗯,他还真是你的人形物品啊?人生导师果然也被你弄走了……我说,你怎么有这么多人形物品?” 一边说,她一边探头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导师站在格子间前头,神色活像是偷奸的妻子被抓了个现行一样,不尴不尬地举起手,好像想打个招呼,又讪讪地放下了。胖客户仍旧原样坐在格子间里,露出了圆滚滚的后腰。 林三酒回头望着和百合,望着她牢牢锁在客户身上的眼睛,面皮紧绷绷的。 “人偶师送我的。” 对于十二界居民来讲,有些人的名字就是一盆冰水,能叫人从头一个激灵打到脚,而人偶师恰好就是其中之一。和百合稳了稳神,好心情和笑容一起肉眼可见地消退了点儿,颇有几分焦躁地说:“你别乱说话。” “你想怎么样?”林三酒松开了画师,转过身盯着和百合。“把你的链子拿掉。” 和百合回手一抽,虽然瞧不见那链子,但看画师活动活动脚腕、松了口气的样子,应该是确实收回去了不假。 “你倒是挺配合,”林三酒拍了拍画师,后者顿时变成了一张卡片消失了。 和百合的目光在她手上逗留了几秒。 拥有容纳道具不是一件稀奇事,但拥有容纳能力可就少见了。以林三酒在十二界的经验来说,她知道一般进化者是怎么看待这种容纳能力的:初期或许没有什么出奇,但是到了后期,往往会进化蜕变出令人吃惊的力量——虽然老实说,【扁平世界】似乎更像是一直在给她开空头支票。 “毕竟我都马上要拿走你的客户和办公室,让你破产了,”和百合微微一笑,说:“我们本来好歹也算没冤没仇嘛。” “哦?”林三酒也不着急,抱着胳膊挡在门口,问道:“你有两个攻击力?” “没有,就我一个。” 林三酒没说话,只是扬起眉毛,指了指自己。 “你是在演空城计么?”和百合忍不住又笑了,“我在来之前,已经把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了。那条意识力链子在与我相连的时候,我的感知就随着它一起延伸出去了,所以我知道,刚才有人攻击过你一次,你一个防守力都不剩了。” “噢,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林三酒的神色仍旧没有什么波澜,“有人攻击过我不假,但我自己的防守力还在。” “你觉得我会相信么,”和百合的一举一动之间,也颇不像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人,她举起一只手,以手背掩口笑道:“那人是带了一个员工来的,他们两个攻击力,把你这儿的两个防守力早就给抵消掉了。” “他的确是带来了一个员工,可惜不是你以为的五级攻击员工。”林三酒倚着门,神色姿态越来越放松了,好像只要和百合一转开眼睛,她就能立马打个盹儿似的。“他和那个三级搜索员工出来的时候,无意间撞到了我的办公室门口。我杀了他的三级搜索员工,他的攻击把我的四级防守员工给抵消了,于是我还剩一个攻击力,正好留给你。” 和百合怔了一怔,放下了手。“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总不介意我试试吧?” “请便。”林三酒一弯腰,像个绅士一样朝她抬起手,示意了个“请”的动作。 就算三分之一的面孔都被紫色油彩覆盖着,和百合脸上此时的犹疑之色也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她脚下却没犹豫,两步走近林三酒,目光越过后者肩膀,在导师、在那客户身上徘徊两圈,低声说:“……攻击。” “防守。”林三酒懒洋洋地回应道。 二人话音一落,导师立刻一转头,目光被大开着的办公室门给吸引过去了。“啊,”他一边说,一边匆匆走过去,将门拉拢上一半,好叫和百合也能看见门上字样:“结果出来了!” 和百合盯着门板,嘴唇抿得紧紧的,仿佛不敢置信似的。林三酒回头看看门上“攻击无效”的字样,转过头来,笑吟吟地问:“怎么样?你现在相信了吗?通告没有响起来吧?你没有抢走我的公司总部吧?” “怎么会这样?你真的还剩了一个防守力?你这个人运气也太好了!”和百合气得一跺脚,脖子上的波浪状大花瓣不断发颤。“但我现在知道你的办公室位置了,这局游戏咱们慢慢熬。我绝不会输的,你放心好了。” “唔,”林三酒若无其事地说,“其实如果我们能够订立一个协议,胜者必须去救治掉下去的输家,那么从六十层被丢出去也仍然有生机……” 和百合望着她,皱了皱眉。“救治?” “你可能会不信任我……” “掉下去?”和百合打断了她,“你在说什么东西?” 这次轮到林三酒愣了。“输家的惩罚啊,会被从六十层丢出去。”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不是吗?” “不是,”和百合皱起眉毛,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她。“游戏惩罚不是这个。” 1474 钓鱼式拉客户法 当和百合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的时候,林三酒只想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问她“那游戏的惩罚是什么”——怎么会不是高空坠落呢?那个叫欢欢的机器人,说的不就是这个吗?难道其他人听见的都不一样? 似乎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人生导师忽然从身后靠近了两步,他的脚步声轻轻地压上来,一下子提醒了她。不能叫住和百合,和百合走得越早越好,她在这里多留一秒钟,自己刚才的花招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可能。 林三酒及时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没让疑问冲出去。她看了看和百合大步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此刻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功蒙混过关了,又不敢相信自己听错了游戏内容,在震惊、茫然与怀疑里,她只好胡乱喊了一声“别再来了!”。 和百合在前方嗤了一声,很快就绕过一个拐角不见了。林三酒始终站在门口,双手牢牢地把着门框,直到和百合消失了一两分钟后,这才觉得骨架好像都忽然松散了,弯下腰重重吐出了一口长气。 她双手扶着膝盖,感觉到人生导师走上来,压得低低的声气因为激动而乱了:“真、真的成功了啊,她走了吧?啊,真的走了……你看,你再次证实了自己的潜力!” 最后一句,又是一副导师的标准口气了。 “我呢,还是胖子么?”身后传来了另一句问。 林三酒转过头,看了看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胖客户。 她抹了一把额头,笑道:“过一会儿【描述的力量】效果就消失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感觉……胖吗?” 被改成胖客户模样的神婆仔细想了想。“我没胖过,不知道。” “幸亏你刚才走得不远,我一叫你就回来了。”林三酒朝她伸出手,示意了一下,“嗯?你还不想被收起来啊?那……行吧,遇见紧急情况你再回去。” 神婆挺高兴,似乎没想到自己一问就问成了,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个由【描述的力量】改造出来的假胖客户,与原本那个真胖客户长得还不太一致。由于物品效果也有上限,尽管林三酒当时指着胖客户说“模样像他一样”,但是人类面部五官细节太丰富了,最终产出的结果,也只能说是体型年纪相仿的另一个人罢了。 好在没人关心客户具体长什么样,和百合也仅有一个大概印象,加上神婆又是坐在格子间里的,只露出了一个后腰,所以她根本没有发现此客户并非彼客户。 “我们也该回去了,”林三酒小声对屋里的三个人形物品说,见画师离她最近,就朝他伸出去了一只手——画师这个时候倒是敏捷起来了,急急忙忙向后一退,眼睛不断在林三酒和神婆身上来回转。 “……你也不想进卡片库吗?”林三酒真切地吃了一惊。画师第一次表现出愿望和喜恶,不知怎么的,感觉远远比神婆更叫人意外——或许是因为他是所谓的“入门级”,和“物品”的感觉最接近。 “我倒是无所谓,”人生导师说,“不过你打算让他们两个都在外面走的话,多我一双眼睛在后面看着,总比没有的好。” ……这又不是在牧羊。 林三酒哭笑不得,从门口让开了,轻声说:“那你们动作快点。” 三个人形物品小心翼翼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神婆和画师都按住了自己身上的零碎附件,总算称得上一句安静;他们在走廊里左右一看,急忙快快走了几步,把两米远外的另一间办公室门打开了,纷纷钻了进去。 林三酒这才关上了自己身后的办公室门。光洁油润的浅棕木门上,除了门牌号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她的头像,也没有信息介绍,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办公室。 林三酒一边留神着四周动静,一边走到了两米之外的那间办公室门口。仅仅隔了两米而已……她望着那扇门上自己的头像,以及那一行“林三酒公司1号办公室”的字样,心里的后怕还没有完全散去。 是的,她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在和百合赶到之前,集体搬去隔壁办公室。这样一来,在和百合冲到自己真正的办公室门口之前,就会停下脚步了。 计划虽然简单,步骤可不少:林三酒把导师卡片化了,把神婆叫回来,推着画师走到隔壁办公室,实验性地攻击一次那间空办公室,打开门让导师进去站好,用【描述的力量】给神婆变成客户的样子……和百合赶来得很快,她差点都来不及把画师给按在门口了。 现在想想,林三酒也忍不住想夸自己有几分急智。她特地把自己的办公室门也大大敞开了,所以和百合只要不走近门口探头看,不管她站在走廊里什么角度,肯定看不见远处门上的林三酒头像。 林三酒早就怀疑客户和一级员工是不能离开办公室的,所以根本连试也没试,早早把主意打到了神婆头上——【描述的力量】不能改动游戏内部元素的模样,可是改动她自己的物品外貌,总没有问题了吧? 就像她半是计划、半是期冀的那样,当和百合跑到了意识力链子的尽头时,发现林三酒正将画师按在了办公室门口,果然就停住了步子;接下来,房间里的导师、客户,都又进一步印证了她先入为主的猜测:这间办公室就是林三酒的公司总部了。 “和百合还真没发现攻击结果不对劲啊,”导师感叹了一声。 “这也不奇怪,”林三酒笑了一声,“仔细想想的话,在此之前,和百合还从攻击过别人,我攻击她办公室的时候,她也是在门后站着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在攻击互相抵消时,门上应该出现的是什么文字……甚至连会不会有文字出现,她其实都不能肯定。” 在她攻击和百合办公室的时候,门上出现的文字是“林三酒公司攻击和百合公司,攻击力1,防守力1,抵消。攻击失败。”——假如和百合那时瞧见了,刚才就万万不会上当,以为出现“攻击无效”就意味着自己的攻击失败了。 究竟让不让和百合看门上字样,刚才可是让林三酒犹豫纠结得差点没裂开:让她看的好处在于,她会被“攻击无效”四个字吸引走注意力,进一步以为自己的攻击被抵消了;然而这么做的风险也太大了——因为和百合很有可能会意识到,门上没有林三酒的头像。 林三酒有时确实有一股子莽劲儿,遇上她觉得可以冒险的时候从不畏惧退缩——只是这一次,她也多少做了点额外措施。 “你这人还挺狡猾的,特地让我先喊一声,再去拉门给她看。”导师笑着说。 “她知道你是物品,”林三酒也笑了,说:“大家都下意识觉得,物品嘛,说话总比人可信。再说,我也努力分散她的注意力了。” 冷不丁地把人偶师的名字丢出去,或者故意让对方看自己的卡片能力,都是为了让和百合分心的办法。尽管和百合临走时扔下了一个炸弹,但总体来说,她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计划,进行得还算是挺顺利。 “再过几十秒,你的防守力就会恢复了,”人生导师不用再提心吊胆,总算也松下了肩膀,在其他两个人形物品弯腰端详员工和客户时,自己找张椅子坐下了:“……那惩罚是怎么回事?” “欢欢?”林三酒试探地叫了一声,“你可以把输家的惩罚再重复一次给我听吗?” 她等了一会儿,办公室、走廊都静静的。不管公司成立的通告是从哪儿响起来的,它似乎都是单向的——林三酒又问了两次,尽管她已经确信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 “为什么和百合会认为游戏惩罚不是被扔出去呢……”导师喃喃地说,“不知道其他人听见的都是什么?可惜我当时不在,没听见。” “我记得当时欢欢说完之后,我们几个人都朝玻璃落地窗走了两步往外看。如果他们听见的不是被丢出去,肯定也和这楼,或者说和这个高度,有什么关系。”林三酒叹了口气,说:“……除非和百合有意误导我。” 算了,不管惩罚究竟是什么,只要她不输就行了。 林三酒下了决心,暂时将这问题放在一旁,叫来了神婆。“你的假放完了,该干活了。” “噢,”神婆仍旧是胖客户的模样,严肃起来了:“你想知道未来的……” “不是,还是像之前一样,替我望个风。” “我真的不是干这个的。” 林三酒好像没听见一样,仍旧将神婆收成了卡片。她刚才已经在附近跑过一圈了,仍然记得周围的走廊、过道都是什么模样;不需费多大功夫,神婆就可以从几条走廊之外的门缝下,一点点钻出头来。 “你现在在干什么?”导师问道。 “我觉得,客户只有在玩家看不见的时候才会出现。”林三酒低声说:“我现在要试试,这个猜想到底对不对。” 末日乐园是夹心饼干,今天夹了感谢章,不是假条让大家失望了 我大意了,我心想1月才开始嘛,还不到写下一次感谢章的时候……直到刚才防患于未然(这词用在这儿好像不对?)地去看了一眼,顿时又咕咚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真是一眨眼看不见就多了好些个老板……哪只金丝雀有我这么好命啊!说实话,我不知道其他作者的情况,但是我觉得你们厚爱我的程度是不是太多了,你们是不是有啥养肥吃肉一类的阴ao……我眼里的热泪不光是因为感恩,还因为从椅子上摔下来挺疼的…… 感恩嘎嘣豆的思维:咋打赏还跟正文一起更新的?不仅金额太大了(说实话如果面对面的话我是绝对不敢接一千一的)而且感觉老板你打赏的持续性,似乎比我的正文更新还连贯…… 兔组长:提出严肃批评……怎么大小打赏这么多,咱不是说好了吗,打赏钱留给自己吃冰淇淋的?光让我吃甜甜圈冰淇淋薯片奶茶,让我独肥吗? 软软大妹子:上次的感谢章里才见过,这次又赏了俩百……这次番外就让林三酒吃东北大拉皮? 顾西周:番外您想想要看啥,不急,真的不急,谁催你我去替你挡着 崩石:这么快又是一批大小打赏,我好像才刚感谢过老板啊! 莫名不莫名:真的,都是老老板了,话说各位老老板们自己都记得我的债务吗,我要是稀里糊涂混过去的话,被抓住的几率有多大? 四方光守:从上一个感谢章延绵到这儿的老板……我脚着这样不行,得行动起来还债了…… 尘鱼临渊:从你张开的胳膊里,我确实感受到了很多温暖。 yuile大佬:这次打赏也不少啊,算上之前的实在让人两眼一黑……诸位老板轻点赏,万一我这个月假多怎么办…… 我不回头看爆炸:你的留言我看到了,我希望能够和你小声商量商量……看到你又是一大笔(有六百多了)我真的很惶恐,真的不敢接(虽然起点很敢替我接),除了番外(毕竟欠债太多)还有什么能回报你的地方吗?咋感谢你这一番支持?(不要对假条下手啊) 绾慬:继续冲刚成年的下手,拿学生党的打赏,我还真是挺……怎么讲,不拘小节吧…… 还得谢谢柏原加辉(赏得真的很多,您也来一个番外吧!)、池鱼大总攻(上次的老老板这次继续老老老板……) 谢谢戚梧(老熟人:老是请我吃饼干蛋糕奶茶的熟人)、书友20191217000037235、小楼听松(有意境)、暮七雪(新人吗)、不熬夜的joey(特地看了打赏时间,不是晚上)、肘肘肘(饿饿饿)、雅兒(又受到你的关照了!还关照这么多下)、179688148277(很少有我记住的数字君,这是一位)、rrr(已经记得你了!)、西江月sonia(比我有文化)、云出日落、大锅炖大龙(……好吃吗)、君米xi(人偶师粉?)、落梅踏雪来、oolis(其实想知道是什么意思)、阿拾qwq(也常见你)、安然然然然(又是从上一个感谢章出没到这一个感谢章的)、灰原遥(我真的记得读者里曾经有一个灰原哀,你是不是开新号了) 换一行再来:谢谢一只少女鸭腿酱(其实我不爱吃鸭子,但不妨碍我看着这id馋是怎么回事)、人间无地著相思(有韵律感的名字我都很难忘记)、wil(挑战出现了,我觉得是新读者,但不肯定)、长安战乱(韩寒是不是有本名字很像的书)、颓废小叔(其实大家就是想惯着我,明白了)、猛虎曹达华(……啊?)、菜草草(催肥能手!)、顾子忌(名字好听的)、心里只有人偶师啊啊啊啊啊(人偶师的心里也只有……人偶师)、azi(hi)、ayaa(我知道不是这么念的,但我每次都管你的id叫妈妈咪呀)、孟买的福晋(这是一位朝印度输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先锋,我到现在才意识到)、朔间游(这id来源我觉得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诗?词?)、浅水游离(又一个对我记性的挑战,是新人吗)、黛右(感谢章的最后一位,给你拉幕!) 终于写完了,可能有漏掉的,我会尽量轮替着上……再次感谢大家对我的错爱。 噢对了,我12号不是又要出门么,这次我在家设了摄像头,用来偷看两只猫。我发现透过摄像头观察时,他们身上的蠢气就越发浓重了……而且晚上的画面时黑白的,略有几分要拍恐怖电影的感觉。 1475 一把梭哈 ……答案好像是不对。 “我说,那你上次是怎么发现这胖子的?”在把一无所获的神婆叫回来之后,林三酒十分泄气地问道。她原本可确定了,自己猜得一定保准,结果把神婆放出去十来分钟也没有钓上来一条鱼,她简直都怀疑神婆是不是睡着了。 “我上次也没发现这胖子呀,”神婆的回答叫她愣了愣。“你想想当时的角度,和百合的办公室在一个九十度角的右边,我从那儿伸出了头,这胖子是从九十度角左边出现的。你抓到他时,他还没拐弯呢,我也看不见啊。” “还真是,他那时正要拐弯。”林三酒喃喃地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会摇头晃脑地给我示意?” “你当时不是让我留意玩家吗?”神婆比她理直气壮多了:“我那时脸贴在地上,感觉到了远处有人靠近时的脚步震动。我给你报完信,你冲过来抓住的却不是和百合,我还以为是我误把客户当玩家了呢。” 这么说来,第二次把神婆放回去之后,和百合确实是立刻就到了,以这个距离来看,神婆第一次报信时可能感受到的正是和百合远远赶来的步伐。 “这一次你什么也没感觉到?” “什么也没有。” 林三酒听了没有失望,眼中反而一亮:“那我的猜想可能并不是完全错了。” 神婆面色愁苦地抹了一把脸,朝导师问道:“她这么说的意思是……” “你可能得继续出去望风。” 神婆垂下了脑袋。 “不不,”林三酒没理会他们俩,继续说道:“如果不只是‘看不见’呢?要是当玩家可以感知到四周的时候,客户同样不会出现呢?白聪也说过,他找到客户完全是意外——如果白聪连感知都没有感知到附近有人,那确实称得上意外了。” “确实有可能……那你就算把神婆放出去,”导师思考着说,“你依然不知道哪里有客户。” 难点正在这里。 “玩家能感知四周的时候客户不会出现”——它的另一面,就是“客户会在进入感知范围之前消失”。神婆除了傻乎乎在走廊上瞪眼睛,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怪不得,”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画师此时正坐在格子间里发呆,乍一看好像有两个客户似的。“我之前还在想,三级搜索员工也太鸡肋了,万一被人杀了就浪费了三十块钱,被人捉起来就白占着一个办公室名额……干嘛要雇他?这么看来,三级搜索员工其实相当关键,因为光靠玩家自己根本找不到客户。” 看看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林三酒就可以收获第一次客户产出的利润了。扣除一级员工的工资,她只有九十块可以利用——防守、攻击、搜索,三者只能选其二。 “你雇三级搜索员工的话,放出去就被人杀了。”意老师在她脑海里说,“尤其是现在有两方人马都知道办公室所在地……” 林三酒在屋子里团团转了两圈,眉毛都打结了。别人迟早也会发现客户的出现规律——不,甚至说不定千道已经发现了,所以才会雇佣那个后来被杀掉的搜索员工——她不能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等下去。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三级员工不被杀吗? 改变他们的外形,这个办法已经被证明行不通了。不管是画师还是【描述的力量】,都没法更动员工存在的一丝一毫;别说用光影遮掩了,连个外衣都套不上去。真到了被杀的时候,就算用意识力保护起来也没用——意识力或许能盖住员工的表面,但当一个玩家下令杀掉员工的时候,这个员工的“消失”本身是由游戏的运行逻辑来决定的,体外有没有意识力完全无关紧要。 在她冥思苦想依旧不得其解的苦恼中,第二个小时终于到来了。 等“现金流”里多了九十块钱的时候,林三酒都快入魔了。“这样行不行,”她拉过人生导师说,“叫一个三级员工出来,然后我趴他肩头上,闭着眼睛让他扛着我走……” 人生导师想了想才明白:“你要垂下去,拿自己当他肉盾啊?” “玩家不可以被攻击嘛,我想利用这一点……” “先不说你看起来得有多荒唐吧……你闭上眼睛还有耳朵,你耳朵关不上,”导师叹了口气,“空气流动时,你也不能把自己皮肤毛孔都堵死。不行的,扛上你的话,那三级员工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客户的真空。” 林三酒把十指插入自己头发,将一头短发挠成了鸡窝。“那你说怎么办?” 这次人生导师都不惦记着要收费了——因为除了满嘴梦想和不放弃,他也没了主意。 “你这孩子,”二十七岁的导师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能够在盒子外想问题。你这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很多困难了吗?我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又看了导师一眼。 她有个怀疑,不知道对不对。 在收钱办事之余,导师还特别喜欢给人加油打气,满嘴不是鸡汤就是糖水。说来也巧,最近和导师相处时,总是连连遇见难题,也总是连连挨他的鼓舞……在导师密不透风的鼓舞后,林三酒却发现,自己确实常常能想出办法来。 ……比如现在。 是特殊物品的功效,还是安慰剂效应啊? 林三酒犹疑着,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自己刚刚浮起来的主意。正如导师说得那样,她这个主意不太合常规,以至于她自己也觉得,它看起来就像是小儿胡闹,成功的可能飘摇得像是挂在风里的一丝草。 她咳了一声。 “雇佣三个三级搜索员工,”林三酒低声说——身边几个人形物品,甚至连意老师在内,一齐吃了一惊。 九十块钱眨眼就没了。 因为是同一批次雇佣的,三分钟后,三个员工就一块儿出现在了办公室里。林三酒掏出了礼包给她的所有通讯器,接通了,在走廊里一字排开;当她深吸一口气、声震屋宇地喊话时,正好是进入游戏后的第六十五分钟后。 “千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通讯器里,她的声音一波传一波,远远蔓延回荡开去,传遍了至少半个楼层。“我们现在分头出击!” 话音一落,她就赶紧把三个搜索员工都踹进了走廊里。 1476 十个赌徒九个输,倾家荡产不如猪 和百合此刻正拼命地往回跑。 林三酒的声音一响起来,她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在她一条走廊一条走廊地找客户时,游戏竟然已经进入了第二个小时——林三酒和千道都有客户,现在各自都新收入了九十块钱,加上之前剩的钱,基本上能够在游戏里横着走了。 她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四级防守员工,现在哪怕把肺跑出来,也得在林三酒到达之前回去,因为这场游戏,她实在是输不起。 她以前有一半的人生,都是在红鹦鹉螺西部的一个小型人类复兴区里度过的。她不知道正常社会里的普通人如何定义快乐、失望或者起伏跌宕,在她的人生里,只能区分出两种状态:拿到签证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以及拿到签证前后,那漫长且无穷无尽的辗转反侧、焦虑难安。 和百合与那些亲身体验了世界灭绝的进化者不同——那些人往往觉得自己每多活一天,就是赚了一天,赚来的越多、经历的越多,他们就越从容。她的日子却是偷来的,每多活一天,就加重了一份心虚,因为她离被人发现、被突然掐断生命线的那一刻,又近了一步。 自从被随机传送来这个世界,和百合的潜意识里就很清楚,她偷来的日子恐怕要被夺回去了。这还不是最让她焦虑害怕的地方,毕竟十二界里谁也没有奢望能把人生这二三百年走到头,真正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未知——她不知道自己在迈出去哪一步之后,她就……没了。 现在她觉得,她好像看见这场游戏刚刚开始了“和百合的倒计时”。 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一个自己能突破眼下困局的办法。 林三酒办公室里,肯定是一个防守员工都没有的,这一点只要往深处想想就知道了。 以她的优势来说,雇佣防守员工完全是浪费钱;林三酒大可以拿她所有的钱雇佣两个攻击员工,大剌剌地离开,任和百合转道去攻击自己的办公室,抢走她公司的总部——抢走了又怎么样? 林三酒的3个攻击力在到达和百合办公室后,抵消掉她留在那儿的1个防守力,还剩2个攻击力。她到时慢悠悠地转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对上和百合的1个防守力,再把办公室夺回来——得,到时她和百合就直接破产了。 唯一一个能让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再拖久一点的办法,就是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抵消掉林三酒的两个攻击员工;当她夺走自己的办公室后,和百合再以全速冲向林三酒的办公室——林三酒此时肯定不会放她去的,对方速度又比自己快,毫无疑问能够先一步回到“林三酒公司”,拦住她的攻击。 只要把她引过去,和百合就可以马上掉头回自己办公室,重新把它夺回来。至于她没有员工、没有客户、没有钱,连出门找客户的机会都没有,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和百合就不知道了。等林三酒收获了第三个小时的收入后,那时她就真正要输了。 ……那时就要面对惩罚了。 在即将要拐过弯的时候,和百合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做好了与林三酒打个照面的心理准备;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门口空荡荡的,林三酒居然还没赶到。 那家伙速度不是相当快吗? 和百合一半的心提起来了,一半的心放下去了,一时间几乎不知该作何感想好;她赶紧推门走进去,在关上门之前想了想,重新探头出去——这一望,正好看见了从对面走廊深处,慢吞吞浮现出来的人影。 “哟,”林三酒冲她摆了摆手,样子十分可恨。“你在呀?” 和百合真是多瞧她一眼都懒得,目光在她身后转了转。她身后一个人也没有,更别说五级员工了。 “你来干什么的?” “你猜。” 和百合攥着门把手的骨节都发白了。她真的很不喜欢林三酒,不是因为对方占了优势,或者能力比自己更强——林三酒身上有一种气息,就好像她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知道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不是狗屁吗?在这种世界里,谁能活得有意义、有盼头?她一个十二界居民都不行,凭什么林三酒可以? “你看,我知道你的办公室里有一个防守员工。如果我现在带着我的攻击员工攻下你的办公室,3比2我固然是赢了,可你若是接下来冲着我的办公室去,那我也只好赶回去……我一个人防不住两头,到最后你还是可以把你的办公室拿走,我岂不是白费了两个攻击员工吗?” 她果然也想到了。 和百合忍着情绪,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一点都不打算浪费钱。”林三酒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所以我和千道商量好了,我们要打持久战。我先抵消你一个员工——” 她接下来“攻击”二字吐得如此自然流畅,简直就好像那员工的名字就叫攻击似的;和百合愣了愣,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屋内的防守员工就没了。 “你……”她明知道这是难免要发生的,仍然止不住地愤怒起来——因为与害怕或者失控相比,还是愤怒更体面一点儿。 “只要你一离开这道门,我就会攻下你的办公室。你如果不离开呢,没有客户你也会饿死。反正无论怎么样,你的游戏都要在这儿结束了。”林三酒耸耸肩,说:“我一个人无法守住两个办公室,所以我只要一攻下你的,就会立刻把它退租。” 和百合刚才还酝酿着的一腔谈判,登时就被她自己给忘了。 “退……退租?” “有租当然就有退租啊,”林三酒瞧了她一眼,似乎真实地吃了一惊。“你没想到吗?除非自己没有办公室,否则夺下敌人的办公室没有多大好处。你自己仍然算是一个攻击力,你要是站在门外一直不断攻击,那我得放多少防守员工才够?既然守不住,那就要斩断敌人的力量,当然是要立马退租了。” 她说到这儿,总结似的说:“为了一个最后总要退掉的办公室,花一块钱都划不来。” 所以她才没有带五级员工过来? 也就是说,林三酒办公室里至少有一个四级防守员工,她才能在外头伏击自己。和百合咬紧嘴唇,脑海里乱成一团;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局人肉棋局里,在各个角落里寻找出路,就是找不着。 “我先去散一会儿步,你放心,我不走远。”林三酒悠悠哉哉地一边说,一边已经转过了身。“我还可以顺便找找客户……不瞒你说,我的客户就是在你家附近找着的,我觉得这一块儿可能风水挺好。” 和百合盯着她消失在了走廊里。那女人若是愿意的话,可以一点声息都不发出来,可是现在她的每一下脚步声,都像是在宣告主权一样,清楚得不容错认,为的就是要让和百合听见。 她刚才那一番话,是想要让自己困在办公室内,不敢出去吧?这一点不难想到……但是当和百合准备开门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她没有秒表,如果现在出去找客户的话,她自己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在五分钟之内赶回来——五分钟后林三酒就又可以发动一次攻击了。万一她慢了半步,办公室就会被夺走;况且她还不能走远,在附近找到客户的可能性又很小…… 那还何必冒险呢? “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待在这里,”和百合从门缝里扬声说,“别的不说,你办公室里最多只有一个防守吧?你能放心千道吗?” 走廊里没有传来林三酒的回应。 和百合暗骂一声,顺着门滑坐下来,死死盯着办公室里那个无所事事的一级员工。目前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暂且闭门不出……付了工资以后,她还剩十块钱,可以坚持总共两小时不到。在这两个小时里,林三酒不可能不离开吧? 她坐在地上愣愣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无法可想;有没有人不出门,却能寻找客户的办法? 和百合的目光在房间内转了几圈,慢慢抬到了天花板上。通风扇上系着的一根纸条,被持续流入的新风吹得微微翻飞。 如果她能够在里头保持寂静的话…… 和百合一边想,一边动作轻轻地爬上了桌子,将通风扇给慢慢拆了下来。门外一点声息也没有,就好像林三酒已经彻底走远了似的。她支撑着自己,钻进了通风管道里,以双臂和膝盖撑地,慢慢地一点点往前爬。 她生怕自己会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迷路,于是以意识力形成链子,一头挂在入口上,一头握在手上。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于是就顺着光走,哪儿亮堂就往哪儿爬;尽量无声地爬了一会儿,已经晕头转向的和百合,终于来到了她遇见的第一个通风口处。 她屏住呼吸,低头往下看了看,登时小小地吃了一惊——说来也巧,站在走廊里的那个女人,正是林三酒。后者果然没有走远,仍然在她办公室附近徘徊,大概在等机会攻占她的办公室;只是林三酒不知道的是,和百合早就从脑袋顶上溜了。 和百合不敢出声,捂住自己的口鼻,为免林三酒感觉到有视线盯着她,甚至连目光也挪开了,只用余光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儿,林三酒朝左边一条走廊离开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附近是不会有客户了,就是有,恐怕也早被林三酒给捉走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这个念头还不等转完,就见从另一头的走廊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是客户?正好与林三酒擦肩而过了? 和百合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急忙摸索了两下通风扇,捏住边缘,将它一点点撬了起来。在跳下去之前,她低头又扫了一眼那个已经走到了自己正下方的人影。 ……千道就像是一片没有形体、没有重量的影子似的,当他一步落下去时,连空气都不会从他的身边波荡开。即使是正盯着他,和百合也觉得自己只要一错眼,就会把他看丢了——好像千道身上涂满了油,一眼落上去,连目光都会从他身上滑开。 他的后背上捆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五级攻击员工,悄无声息地跟上了林三酒离去的方向,很快也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看样子,林三酒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即将落得和白聪一样的下场了。 1477 不如猪 和百合觉得自己像个青蛙。 在她的手肘、膝盖等身体关节上,厚厚附着一层意识力,像缓冲垫一样,将她最细微的窸窣声响也吞没了。她趴在通风管道里,爬得比刚才还要认真小心;因为她现在跟踪的人,一个比一个耳聪目明。 只要她不出声,林三酒就不会回头,林三酒不回头,就不会发现身后的千道——和百合只要安静一会儿,就能换来林三酒失败出局,这样的天赐良机上哪儿再找一个去? 只不过在通风管道里跟踪那二人,确实是不容易。走廊与通风管道布局不同,和百合只能看一眼千道,再估摸着从通风管道里往同一个方向爬。很显然,林三酒走去的地方也有一个通风口,因此也有管道相连;她每爬上一会儿,往下一望,都能看见千道正悄无声息地滑过走廊。 这家伙的藏匿跟踪本事真是不得了……要不是和百合碰巧发现了他,恐怕千道能从她的耳朵边上悄悄挤过去,而不引起她的半点注意。 他们两个不是都商量好了么?怎么千道没有按约定的那样去攻击白聪,反而开始窝里斗了? 和百合一边想,一边透过通风扇,打量着前方不远处的人影。 林三酒显然也是很小心的——老实说,换作她自己,也不能更加小心了。声音、影子、空气流动……林三酒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将周围探查个遍;可以她的战力和敏感,竟然就是发现不了数米之外的千道。想来白聪当初也是以同样的谨慎,被一路跟至了老巢。 跟着爬了一会儿,走廊瞧着越来越熟悉了,和百合微微皱起了眉头。对,林三酒自己的办公室就在这儿;她上次循着意识力链子找过来,结果却攻击失败——等等。 要不是怕底下两个人听见声响,和百合恨不得能把脑袋从通风扇叶之间挤下去。 不、不是这一间办公室吧? 在她眼睁睁的瞪视下,林三酒走过那一间她曾经攻击过的办公室,在前方几米远外的另一间门口停下了脚;那一扇门上,此时正浮着一个小小的林三酒头像。 等明白过来以后,和百合恨不得能自己给自己踹昏过去。 这么简单的空城计,她竟然也上当了——林三酒这个人,嘴里到底有没有说过一句实话?这么说来,她搞不好根本就没和千道结盟嘛! “刚才有什么情况吗?”林三酒没进去,四下张望一圈之后,探头朝办公室里问道。 很显然,她在向自己的人形物品问话。从和百合现在的角度,正好看不到千道,不知道他听了又是什么反应。 里头传出了人生导师的声音——和百合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丢进水里的特殊物品。“没有,没人往这边来,也没人回来。” 如果说刚才和百合还有几分怀疑,觉得林三酒可能是发觉了千道而假装没发现的话,那么当她在听见林三酒下一句话时,这一丝怀疑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那就好,”林三酒松下肩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感叹道:“我希望那几个人都别出门……万一他们发现我其实连一个防守员工都雇不起,可就糟了。” 和百合慢慢地眨了眨眼。 ……林三酒连他妈一个防守都没有?要是刚才早知道,林三酒的办公室就是自己的了? 这个女人刚才空着办公室,自己就敢随便出去?她这是在赌命呢? 她还没消化完这份震惊的时候,千道就动了。 从和百合的角度,她只能感觉到似乎有一道淡淡的影子忽然穿过了她的余光、扑过了她的视野,直直地扑向了林三酒的办公室。千道没有再遮掩自己的声息了,踏在地上的一连串脚步声仿佛一溜儿响雷;当林三酒重新探出头、瞧见了千道以及他后背上的员工时,和百合头一次看见那张脸上霎时褪去了血色。 “你果然跟在我后面,”林三酒似乎还想要继续虚张声势,冲千道勉强一笑,说:“你是不是以为你可以——” 千道连听也没听。 他眼里好像已经没有林三酒这个人了,她的话也都成了耳旁风;他一头冲到门口时,冲着重新被拉上了大半的那扇门低声喝道:“攻击!” 他背上的五级攻击员工顿时消失了;优先被抵消的永远是花钱雇来的员工。 和百合强忍住自己,才没有长长地喟叹一声。 她是讨厌林三酒不假,但她更讨厌这么简单就被她糊弄过去了的自己。她是希望林三酒失败出局不假,但在一时的痛快之后,她此刻心中升起的只有唇亡齿寒——她也同样只是一头挣扎着不愿沉入流沙里的野羊罢了。 “恭喜千道公司成功抢占林三酒公司总部,敬祝商祺。” 在通告声响起来的同一时间,仿佛冰雕一般立在门口的林三酒终于有了反应。她的面色白得惊人,赶紧一把撑住门框,以身体拦住了千道的去路;在她回头朝门内喊了一声“快过来!”的时候,她连嗓音都嘶哑了。 那间办公室已经属于千道了,门上的头像也换成了千道的模样,林三酒也不能重新返头进去了。和百合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办公室门被人一把拉开了;从门后,人生导师、一个背着画架和包的年轻男人、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女人,好像机场里听见最后广播的迟到乘客一样——是的,和百合也去过机场,坐过飞机——急急忙忙地扑向了林三酒。 千道有没有意识到这三个都是人形物品,和百合说不好,因为她只能看见千道的后脑勺。但是那三个人形物品太灵活敏捷了,简直就好像知道要着急害怕似的,尽管这不可能;在千道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时,它们就纷纷撞在林三酒的手上,化作卡片尽数消失了。 “你拦着门也没用的,”千道终于说出了除攻击之外的第一句话。“我可以在门口就退租。” 看来大家都想到了退租这回事……和百合感觉自己脸上有点发热。她最近的状态太不好了;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她每时每刻都在焦灼忧愁着自己的命运,结果反而因为神思不属,让自己一步步接近了那不可说的结局。 林三酒望着千道,没有说话——毕竟她能说些什么呢? 她已经全盘皆输了。 不,不对。和百合猛地一激灵,意识到还没有听见游戏宣布林三酒破产。这女人手上是不是还有钱?对,她办公室里有客户、有员工,产出的九十块钱如果还没动,那完全可以从头再来…… “你把钱花到哪儿去了?”千道望着林三酒放下胳膊,自己缓步走进了办公室。从门里,传来了他的声音:“你难道雇佣了两个五级攻击员工?你准备攻击那个紫脸,还是白聪?” 什么紫脸,和百合不太高兴地想。你会打扮,你还打扮得好像信邪教的一样。 林三酒紧紧抿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所谓,你就算还有钱,你也落后得太多了。”千道的声音很稳——在这个武力不起作用的游戏里,面对战力明显比他们高上一大截的林三酒,大家感觉都很稳。“我要将这间办公室退租,同时把客户和员工带到我的总部去。” 这话显然不是对林三酒说的了。通告没有响起来,但是和百合听见了屋内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音,门上千道的小头像也消失了。现在林三酒即使想抢,都没有东西可以抢回来了。 “你要跟来也行,”千道一手一个,抓着员工和客户走出了门,看得和百合心里直痒。“我的办公室里有一个防守,再加上我,够你闹一阵才知难而退的。” 千道不知道她在头上看着呢……和百合胸中忽然一热,心想。问题在于,她能不能在通风管道系统里爬得足够快,跟上千道…… “你放心,我不会去浪费时间。”林三酒哑声说道,转过身,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和百合吓得汗毛都乍开了——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林三酒并没有发现自己。对方看的是下一个通风扇口,而不是自己这一个;也就是说……林三酒也把主意动到了通风扇上?她也想从通风管道里跟上去? 但是这办法没有可行性。林三酒现在就站在千道眼前,要是她跳上来、爬进通风管道里,千道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了;如今这情况,千道也不可能真的一转身就走,对身后不管不问。只要千道留神了,林三酒的计划就不可能实现……她大概是不甘心,下意识转了转念吧。 和百合无声地动了动身子,莫名有点不安。 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 “我走了,”林三酒指指走廊左边,说:“你走那边吧。我们同时往外走,谁也别跟着谁,你我都心安。” “你接受得挺快,”千道低声笑了一下,抬步往右边走去,说:“白聪当时又喊又骂了好半天呢。” 林三酒沉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还行,还行。看来她也知道在千道眼皮子底下爬上来不太现实…… 眼看着二人背对彼此、相隔越来越远,和百合微微松了一口气,决定冒个险,跟上千道。林三酒以为自己还在办公室里,自己公司暂时还算安全;现在这个游戏里,最大的威胁已经不是林三酒了,而是千道——她要趁这个机会,找出千道公司的地点。 当和百合随着千道的方向,小心地爬向下一个冒着亮光的通风口时,终于想起自己忘了的是什么事了。 刚才那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女人,正从前方的通风扇口里慢慢地挤出了一张脸,接着是脖子、肩膀……很快,半个身体都爬进了通风管道里。 和百合呆住了。 对、对啊。 她在门缝下见过一次这个人形物品——这肯定是林三酒的手段之一,能让这个人形物品从各种缝隙里钻出来——看来林三酒本人是走远了,实际上却打算让自己的人形物品跟上千道! 此刻和百合卡在一截通道里,后退来不及了,前路也被堵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形物品转过脑袋,四下一望。 二人的眼睛对上了。 她顾不得千道可能会发现自己了。和百合用尽全身力气、砸掉了最近的一个通风扇口,翻滚着从天花板上跌落下来;她一个趔趄才站稳,什么也顾不得了,怀着无限的绝望,拔腿就朝林三酒的方向跑去。 “不要,”她知道自己的速度不如林三酒,此时她一时之间除了恳求竟然什么都想不到了:“拜托,不要攻击我!” 1478 第一个出局人 有一个词是林三酒向来很讨厌的,“妇人之仁”。 就好像心怀慈悲是一件多糟糕的事儿似的,把仁慈和女性一起贬低下去,试图给更无情不公的东西开出一条光明坦途——但是此刻从她心头浮起来的,偏偏是叫她反感的这四个字。 比速度的话,谁也没有林三酒快,这也是她在落入绝境时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当和百合的恳求声仍旧回荡在走廊里时,她的手已经握在了和百合办公室的门把上,接下来只要轻轻吐出一声“攻击”,她就可以再次在游戏里站稳脚跟。 林三酒的手指攥紧了,骨节发白,嘴唇微微张开了一线。她看着门上那个小小的和百合头像,“攻击”二字仍然没有出口。 ……她真是万万没有料到,千道的藏匿追踪能力竟然高到了这个地步。 饶是有了白聪的提示,她千小心万小心,路上依然没能察觉到千道的一点痕迹;结果在她还没有想好应对措施之前,自己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来保护、遭遇过好几次危机又逃脱的办公室,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没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破产出局了的时候,林三酒意识到,宣布她破产的通告迟迟没有响起来。 她那时脑子里已经完全成了一团乱麻,即使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破产出局,一时间也失去了主意——世上事就是这么不公平,你再怎么富有急智、小心谨慎、自以为做好了万全准备,该你摔跟头的时候,你还是要磕掉牙。 “我要去看看他办公室在哪,”身为林三酒潜意识代表的意老师,立刻说道:“他别想能偏安一隅!” 其实去看了也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对方只要不出门,林三酒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在彻底绝望之前,哪怕只是无谓的挣扎,她也必须得做点什么——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发现和百合早已离开了办公室。 “快点,”意老师急急地催促她道:“和百合快要冲上来了!” 那个女孩一连串的脚步声,伴随着她扑打起来的风,已经快来到走廊口了;她大概早就瞧见林三酒正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外,一只手都握住了门把手,此时急得声音都变了——和百合似乎又想恳求她、又想威胁她,结果冲出口的声音却叫谁也听不明白。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下定了决心。“攻击,”她低声说。 通告连一刻也没耽误地响起来了。 “恭喜林三酒公司成功抢占和百合公司,敬祝商祺。” 和百合原本已经裹着风快要冲到她身后了,在这声通告一响起来之后,她就好像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气,脚下一软,连脚步都扎不稳了,半滚半跌地摔坐在了地上。她没有看林三酒,目光只是在门上来回打转,似乎还在寻找那一个已经消失了的小头像——很快,头像重新升起来,变成了林三酒的脸。 在这个游戏里,似乎很难叫一个人真正破产出局;既然可以攻击他人办公室,那么就总有转机和可能性……林三酒转过身,正想要对她说点什么的时候,通告再次响了起来:“和百合公司正式破产,谨表遗憾。游戏后,玩家和百合将接受失败惩罚。” 和百合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半仰着头,半张着嘴,一时间兀自愣愣的。 林三酒慢慢蹲了下来,视线与和百合平齐。 二人对视了几秒,她才低声说:“……你还有时间。” 和百合眨了眨眼,目光才转到了她的脸上。她的神色很冷漠,声音很低:“你在说什么?” “你在游戏后才接受惩罚……” 话没说完,和百合就尖锐地打断了她。“那又怎么样?” 眼看和百合要站起身了,林三酒也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到时我也离开了游戏,就可以帮你了。” 和百合看了看她,可能是没听懂,也可能是听懂了,却觉得她是个神经病。“……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惩罚是什么,但我想帮你,我会帮你。”林三酒低声说,“有什么理由,赢家非要站在一堆陌生人的尸骨上不可呢?” 和百合直直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我没有帮助你的必要,也没有假装帮助你的必要,你已经输了,对我没有威胁。”林三酒提醒她道,“所以当我说我想帮你的时候,你该知道,我是真心实意的。” 和百合安静了一会儿。等她从震惊的麻木状态中恢复过来时,她先四下看了一圈——不像是在真正找什么东西,倒更像是在分散自己注意力。“我……我不明白……”她小声说,“我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我第一次遇见有陌生人想要帮我。我不太理解这个情况……我现在要说什么?” 林三酒差点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她想了想,说:“你不用说什么。” 已经破产出局的和百合就不算是游戏玩家了,只能算是一块等着被剁的肉;她对游戏造不成任何影响。林三酒打开门,对她说:“你进来吧,我们坐着说。” 和百合木木地走了进去。 林三酒叫出了人生导师。“你去门口盯着点,我现在的办公室地址换了,那些搜索员工应该也是回到这儿来才对。”她吩咐道,“千道应该是直接回办公室了,白聪我不知道……那几个搜索员工能成功存活下来的几率,还是不小的。” 和百合看着她吩咐完了,拉过一张椅子走到面前坐下,似乎仍旧没有理清现状。“搜索……搜索员工?” “是的,”林三酒点点头,和盘托出:“我认为,客户只有在我们感知不到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所以我把所有钱都雇佣了搜索员工。如果他们能带回客户来的话,这局游戏我胜出的可能性就很高……我胜出的话,总比输了更方便帮助你。” 和百合歪过头,神色有点像是在梦游。“你一直说要帮我……可是你怎么帮呢?” 林三酒向前倾过身子,专注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你听见的游戏惩罚是什么?” 1479 游戏惩罚 对于游戏输家的惩罚,林三酒浮起过很多猜想。 有的很严肃,比如和百合们会被改造成游戏生物,全变成一个个“欢欢”,余生将在六十层楼里不断接待进化者;有的很滑稽,比如和百合们会被立在大楼顶上充当避雷针挨雷打、或者像普罗米修斯一样被恶鹰啄食肝脏。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和百合吐出口的四个字竟然是:“……我不知道。” “什么?”林三酒一愣,立即追问道:“不对,你是知道的吧?” 和百合垂着头,肩膀也撑不起来,就像泄完气的一只人型皮球。“某种角度上来说吧。”她哑声说,“我确实听见了那个机器人欢欢说的惩罚内容,我也明白它对于我来说,是灭顶之灾……但是我不理解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现在林三酒也不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皱起眉头,望着和百合轻声说:“你把它的话重复一遍,可以吗?” 和百合像个小孩子一样点了点头。“欢欢当时要求我们,都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一眼。” ……这么说来,那惩罚可能与高楼本身无关。林三酒当时往外看,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要被丢出去了,却没想到身边人都是被要求了才走过去看的。 “‘正如诸位见到的一样,这个世界运转得章理分明、井井有条。在你们所见到的规整表面之下,是一层它独有的运行逻辑和文字结构。’” 欢欢的介绍简直像是烧进了和百合的记忆里一样。她望着自己的手指尖,喃喃地复述道:“在这一局游戏中输掉的玩家,将会搭乘电梯前往第五十九层,然后一层一层往下走。每一层,都会产生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分析、鉴别和分类,直到你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文字结构为止。” 林三酒明白和百合的意思了。是的,这的确听起来像是灭顶之灾;是的,她也不懂这惩罚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最大的疑惑在于,为什么她听见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哈?”是她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和百合摇了摇头。“欢欢当时专门说了一句,‘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它说时候到了,我们自然会明白。” “我听见的游戏惩罚是,会把人从六十层丢下去。” 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和百合的神色——后者微微一抬眼,露出了一个近似于自嘲的笑容:“你听见的还真是这个,没骗我?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我虽然没有飞翔或者浮空的能力……但是我至少知道应该怎么才能自救,至少我被丢下去也死不了。” 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了一层晦暗之色,连紫色油彩都不那么鲜亮了。“你说要帮我……莫非你以为我只是会被丢出去?” 林三酒没回答,微微一侧头,朝门口转过了目光。 在她站起身之前,她拍了拍和百合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是被丢出去也好,搭电梯也好,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和百合咬紧嘴唇,显然仍旧没有抱多大指望,没吭声。对于她而言,林三酒还够不上救命稻草,只能说聊胜于无。 在林三酒的示意下,人生导师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一个面无表情、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立刻一大步迈了进来,手上还拉着一个穿旗袍的中年女性——显然是个客户。 她总算是猜对了一次!林三酒吁了一口气,松下了肩膀。 那搜索员工把客户送回公司后,连一秒也没耽搁,转身又出去了,这三十块钱倒是花得真值。之前由和百合雇佣的一级员工,现在也总算有了事干,领着旗袍女人坐进了格子间后,门上公司信息终于出现了“客户1”的字样。 “找客户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千道担心我报复,现在轻易不会从办公室里离开,而白聪可能是真上当了,以为我和千道要一起出击……”她没话找话,对和百合解释似的说,“走道里没有玩家了,我的搜索员工才能顺利找到客户。” 和百合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没有气力说话的样子。 在下一个小时到来之前,手上只剩二十块钱的林三酒什么事也干不了,在等待搜索员工继续带回客户的时候,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静默。能真正安慰和百合的,不在于她现在重复保证多少次,而在于游戏之后她付出的行动。 半晌,和百合忽然毫无笑意地笑了一声。 “就好像……这个游戏很体贴你,想给你特别照顾,”她轻声说,“所以你输了也不会遇到和我们一样的惩罚。”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有什么“特别照顾”,恐怕也会是往另一个方向使劲儿的“特别照顾”——毕竟礼包现在落入了这世界幕后组织者的手里,林三酒就天然成了他们防范的对象,要她倒霉还来不及呢…… 等等。 “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意老师在她脑海中发出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你听见的惩罚内容才会不一样?” 林三酒腾地坐直了身子,把导师与和百合都给惊了一下。 “不,不,你可能说对了。”她倾过身子,也不管和百合听不听得懂,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说:“我的惩罚内容不同,不是为了照顾我,是这个游戏的幕后组织者不希望我下楼,不希望……不希望我成为这个世界‘文字结构’的一部分。” “那不就是特别照顾吗?”和百合怏怏地说。 不是。 林三酒来回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越想心跳越快。人生导师对来龙去脉更清楚,他思考了几秒,“啊”了一声说:“或许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不希望你靠近这个世界的……那什么,文字结构。” “文字结构”是一个让人迷惑的说法;但不管它到底指代什么,它听上去似乎都和幕后组织者有很大关系。 “真聪明,”林三酒停下脚,喃喃地说。“单独给我开的这一门惩罚,是经过仔细考虑的……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发现礼包在哪儿了。” 1480 群英荟萃 不管是谁,听了“你将会被丢下六十层”这一句话,下意识的第一反应都是相似的——那就是,如何才能不掉下去。 怎么才能浮空?要攀附住墙壁吗?下面有树可以缓冲吗? 当林三酒开始思考怎么才能不摔上地面的时候,她实际上就已经是在思考怎么才能不靠近礼包了。 “你的意思是,他……他在地上?不,不对,”导师想了想,问道:“地底下?” “还能在哪儿?”林三酒激动得手心发热,来回转圈,反问道:“他们输了会被一层一层送下去,而电梯井最深处就是在地下的。别忘了,这个世界的地表下方,还有一个蚂蚁窝样的游戏空间。如果说从这栋楼里往下降,降入最深处,才能接触到文字结构的话,那把我从六十层丢出去就是一个好办法了——地下会彻底变成我的盲点,我连想都不会去想它。” 人生导师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说:“这么说来……你当时本来要从电梯井下去的,但还没等爬下去,电梯就直冲上来了,好像不愿意让你下去似的。” 这倒是林三酒没想到的一点。有了导师的提示,她现在也想到了另一个巧合:自从礼包消失后,她一连遭遇了两个游戏,却再也没有被引去地下空间了。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脸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热,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猜想没有百分之百坚实的根据,甚至说不定每一个人的惩罚内容都不一样,可能游戏方就是看上和百合了,愿意把她“收编”……选择和可能性太多时,反而会使人麻痹瘫痪;她要做的是找准一个行动方向,在行动过程中再将其余可能性一一勾掉。 “你还有另一个人要救?”和百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问道。 林三酒在“弟弟”和“妹妹”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只说了:“对啊。” “这是你的习惯么?强迫症?”和百合摇了摇头,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她还是不能输掉游戏,不然被丢出去之后,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再进来。考虑到这儿,林三酒才恍然意识到欢欢没有说赢家会怎么样——赢家会怎么样?坐电梯下去离开这栋楼吗? “反正总比输了好,”和百合咕哝着说。 只要她的搜索员工能够继续带回客户,在下一个小时,她就有足够的钱把千道和白聪的公司都扫荡干净。留给搜索员工的时间是有限的;那两人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在林三酒焦灼的等待里,很快又有一个脚步声远远地靠近了门口。 她赶紧跳起来,一把拉开了门。她早早就听见动静了,门外的搜索员工甚至还没走到门口——他们长得都一样,不知道和上次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林三酒迎上去,将他领来的小女孩给带进了办公室里。有句话是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这么说,她的办公室里倒是聚集了优质客户。 搜索员工还没等靠近公司,手上就空了,却没影响他的行动,只顿了一顿,就脚跟一转。林三酒在关门的时候探头往外一看,正好瞧见另一个自己的搜索员工,从另一条走廊转角后冒出了头。这个员工还没找到客户——这不奇怪,这附近属于林三酒的感知范围了,应该不会有客户才对。 “加油吧,”林三酒对一前一后两个搜索员工说了一声,重新退回房间里。在门即将合拢的时候,她心想:奇怪的是,她附近明明是没有客户的,这个员工却跑来这儿找客户了,这一点似乎实在比不上他的同侪。 念头转到这儿时,门“咚”的一声合上了。 林三酒退后了一步,低下头。那个领来小女孩的搜索员工的影子从门缝下一晃而过,向左边消失了;她望着门缝,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带着一种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专注,等了几秒。 又一道影子从门下晃了过去,追着刚才的影子去了。 林三酒一把拉开了门。 她蓦然扑入走廊的时候,那个后出现的搜索员工甚至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动静;当她来到那搜索员工身后时,她激起的几乎不可察的微风才吹动了他后脖子上的碎发和汗毛——那搜索员工浑身一震,猛地朝后一拧脖子,又急急制止住了自己,却已经晚了。 “你装得倒是蛮像的,”林三酒低声冷笑了一下,“是白聪吧?” 白聪既然可以把自己涨大变形,似乎伪装成搜索员工也没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只要稍微一想,她就明白了:白聪这个家伙还真有点难缠,他显然早认出了林三酒的搜索员工,却没有动手杀掉他抢客户,反而一直跟在后头,让那员工笔直地把他领来了林三酒的新办公室。 幸亏她耳力远超一般进化者,在她迎出去领回客户的时候,白聪又恰好还没从拐角后转出来——否则的话,他只要一瞥见办公室门上的林三酒头像,就可以立刻出手杀死员工、抢夺客户了。 “抱歉了!”那搜索员工叫了一声,果然是白聪的声音。他猛一转身,从林三酒身边擦了过去,拔腿就朝她的办公室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攻击攻击攻击!” 距离不够近的话,喊多少次攻击也没用。林三酒跟着一转,脚下生风地追了上去,在瞬息之间已经超过了他一头,一脚踹上了对面墙壁,长腿就像栏杆一样挡在了白聪身前。这游戏里没人能和林三酒比速度,等白聪被拦下来时,他们离办公室还有十来米。 林三酒瞪视着那张属于搜索员工的脸——其实还不是百分之百的雷同,不过蒙混过关已经足够了——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 原本被她拉得开开的办公室门,忽然被人从门后推上了一半;在门轴发出轻轻一声的时候,和百合特地压低了的声音,带着点儿仓促响了起来:“防、防守!” 林三酒一怔,随即突然明白了过来。 她顾不得白聪了,掉头就往回冲。 1481 A Mexican Stand off 和百合早已失败出局,她不可能再占据他人办公室了——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她仍然算是一个攻击力,她刚才喊的也不是“攻击”,而是“防守”。在林三酒扔下白聪,以最大速度扑回了办公室时,她心下已经明白了:现在和百合演的是一出空城计。 以她的速度而言,林三酒完全就是一眨眼间睫毛划过的影子,还不等落入认知、叫人生出警惕,她就已经从空气里再次现出了身形。直到将一只手按在了门框上,她才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感觉心脏砰砰直跳。 门上信息里,原本的3个员工不知何时减少到了2个——有一个搜索员工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杀死了。 ……不用问是谁干的了。 林三酒的目光扫过门板,转到了自己身前。走廊里,悄无声息出现在那儿的千道现在正保持着一个螳螂般的姿势;他愣愣地望着她,连身体都还是向前倾着的,嘴里忍不住吐出了一声:“嗯?” “怎、怎么你在外面……” 他的目光在林三酒和门之间转了转,脸上的迷惑清清楚楚,简直就好像是用文字写出来的一样——和百合在里头微微拉开门,对林三酒小声说:“快进来!” 等千道看清楚和百合的时候,他脸上浮起了一瞬间的恍然大悟;半秒之后,就被新的疑惑给接替了。 “你……你们两个人认识?”他皱着眉头问道。 林三酒迈了一步,挡在门口。 “你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吧?”她沉下声气,扫了一眼不远处仍旧保持着员工模样的白聪,说:“你以为你刚才又有了一个大好机会,是吧?” 千道刚刚跟在白聪身后摸了过来,耳听着白聪在另一条走廊上又跑又喊,眼前林三酒办公室的门却大开着——任是谁看了,都能把线索拼在一起,知道林三酒追着白聪出去了,不在房间内。 在他朝办公室走过去的时候,一直留在办公室里的和百合,想必就是从百叶窗帘的缝隙中发现了他。 “多谢你,”林三酒转头对身后的和百合说道。 后者又是一怔,苦思了一会儿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最终只“嗯”了一声,好像很不客气似的。 在千道看来,整个游戏里能叫出“防守”二字的,只有和百合与林三酒两人,在和百合失败出局之后,她就从其余进化者心头上抹消了。只要和百合无法再造成威胁,她就成了一个谁也不再关心、谁也看不见的隐形人;然而谁都想不到,游戏里还有林三酒这么一个异类,竟然还会把失败了的竞争对手收留下来。 和百合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她刚才有意压低了声音、含含混混地叫了那一声防守,就是为了尽量遮掩自己与林三酒的声音不同。其实在千道乍然听见屋里有个女人叫出了防守之后,哪怕他察觉到了声音不同,也会难以避免地生出疑惑和忌惮——这短短一瞬间的犹豫,就给林三酒挣出了一个杀回来的机会。 “你们不认识?不认识你帮她干什么?”千道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生气了,对着和百合说话时嗓门也抬高了:“你知不知道你在搞什么东西?你自己不行,还要连累得其他人也不行?” 那副神色,不像是他要害人没成功,倒像是他让别人害得吃了亏似的。 和百合显然见多了形形色色的混账,闻言也不动气,哼了一声就别开了头。白聪这个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看千道,又看看林三酒,突然骂了一声。 “游戏一结束,我就要把你的腿卸下来,”他咬着后槽牙说,“我受够了你这个偷偷摸摸的劲儿。” 千道“哈”了一声。“有本事你试试。” 现在他们二人都出来了,剩下的那个搜索员工估计也没有多久的寿命了……就在林三酒想到这儿的时候,忽然只见白聪转过身,抬步就要往刚才她搜索员工离去的方向走。 他是想趁机去杀掉自己的员工吗?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了。要是可以的话,林三酒现在简直想自己动手杀了那个搜索员工。 “你干什么去?”千道忽然叫住了他。 白聪转过头,看着他没出声。 “以免你动什么主意,我先提醒你一下。”千道倚在墙上,平平淡淡地说:“我的办公室已经不在原位了。” “你都知道那间办公室的地点了,我还能一直待在从你手上抢来的办公室里吗?”千道笑了一笑,说:“我在第二个小时就已经换了一间……你如果想趁我不在的时候攻击,那你可有得找了。” 白聪想了想。不管这两个人要怎么样,林三酒都希望他们能快点走——只不过与她期望相反的是,白聪叹了口气,反而站定不动了,说:“你上一间办公室里有个客户,如果你换了办公室,你就要把客户带上。而我们都知道,客户在外面逗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否则就会消失。那我只要把你上一间办公室附近五分钟步程以内的地方都搜一遍,早晚能找着你的所谓‘新办公室’。既然你走不远,还换办公室就没有意义了……你这一番话,是在唬人吧?” 千道翻起眼睛,又“哈”了一声——却没有一句能反驳的话。 这可就糟糕了,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千道不敢在二人盯视下转身回去——否则被跟上怎么办?——他也不敢让白聪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你现在既然都想到了,怎么还不走?” 千道眼睛一转,忽然笑了,说:“我明白了。你去搜索我的办公室也没有什么意义,首先我有一个防守员工在里头守着,在你找到我的办公室之后,他依然能拖住你五分钟。在这段时间里,我可早就赶回去了。既然攻击我也不起什么作用,那你就得想办法给自己找客户了……” 完了,看来这二人一时半会都不可能走了。 在林三酒几乎生出了头痛的时候,千道仍然在继续说道:“你没有钱雇佣搜索员工了,所以你想等在这里,等她的搜索员工带着客户回来,你好吃现成的,对不对?” 千道不敢走,白聪不会走,等于她也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唯一不幸中的大幸是,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先攻击林三酒,让另一个人捡便宜——否则二人轮流攻击林三酒的话,她连半分钟也撑不过去。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好了,”千道抱起了胳膊,笑着对林三酒说:“我比你获得两个客户的时间早,也就是说,我拿到客户利益的时间比你早。我只需要再等……唔,再等四十五分钟,我就可以再雇佣一个攻击员工了。那时你就是有十个客户,也只是送给我的肥肉而已。” 这话的确不假……林三酒原本没有料到,自己的办公室会这么快就被千道发现,这一下,她连等待客户产生利润的空隙都没了。她抬眼看看白聪,白聪正望着千道,千道打量着她的办公室。 一时间,三个人都陷入了僵局里,谁也没法迈出下一步了。 1482 一个盲点 几人僵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人出声说话。剩下的那个搜索员工大概走得很远,到现在也还没回来;白聪、千道的目光不住扫过身边每一条走廊口,看来都做好了一触即发的准备——谁也不知道那个员工会从哪里冒头,谁都希望自己能趁对方察觉之前,先行抢下客户。 说起来,林三酒反而成了唯一一个不能去抢客户的人。 办公室门口的走廊正好呈现出一个倒“t”字形,此时白聪和千道二人占据了其中两个方向,如果那员工从他们的方向上回来,根本不等碰着林三酒办公室就会被拦下来。右手边那一个空着的走廊,与其说是机会,不如说是陷阱:林三酒十分确定,只要自己胆敢离开门口半步,千道或白聪就会抢着攻下她的办公室。 要是白聪能离开就好了……只要他一离开,千道就会因为担心自己公司的安全也跟着离开,那僵局自然就破了。 林三酒颇有几分焦躁地扫了一圈二人。白聪不愿意在他们面前使用能力,仍旧保持着搜索员工的样子,只有脸部渐渐变回了他圆胖的样子;千道眯着眼睛,那样子似乎老是在侧耳倾听远方的动静。 和百合在她身后咳了一声。 “既然他们不肯走,那我就出去逛逛。”她在林三酒身后说,“虽然我不能攻击了,但我可以去替你找找他们的办公室呀,找着了我就把地点记下来,回来告诉你。” 这姑娘真是救对了! 林三酒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和百合这番话的暗藏之意——想必另外两个人也明白了,因为他们的面色都登时一变。 假如和百合把他们二人的办公室地址告诉了林三酒——不,甚至说,她可以领着林三酒直接过去——那么千道或白聪攻击林三酒的办公室就没有意义了。 以林三酒的速度,当他们攻击的时候,她就可以抛下自己的办公室不要,直奔二人的办公室而去;只要知道目的地,他们两个谁能追得上她? “你们想得倒是挺好,可是你忘了,我攻下你的办公室,你就当场破产了!”千道厉声说。 “不会破产的。”林三酒冲他一笑,“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仍然可以继续,要破产比你想象的难多了。这一点白聪、和百合与我,我们都亲身证实过。” 他们三个人彼此攻击得最多,都被彼此逼入过没有钱或者没有办公室的境地里去,除了最后和百合那一次之外,其余几次都被证明了不是绝境。 “我被你抢走第一间办公室的时候,身上和现在一样只有二十块钱,”林三酒不紧不慢地解释说,“按理说我无法租赁办公室并且雇佣员工了,但是为什么我当时没有破产?因为当时和百合的办公室是空的,在那个时候,理论上来讲,我可以通过攻击她的办公室继续在游戏里立足。” 而和百合之所以破产,大概是因为那时每个办公室里都有人在;仅凭她一个,不能夺取有一个防守力的办公室吧? 千道沉着脸,想了一会儿,也笑了。 “好呀,那你就让她去吧,”一边说,他一边侧过身,给和百合让出了路。“我办公室里有个防守员工,你第一次的攻击只会被抵消而已。你下一次攻击是在五分钟之后,到时我早就回去了。我不怕,你让她去吧。” 他说着,瞥了白聪一眼。千道的办公室能保住,后者的可就不一定了。 和百合倒是很愣的一个人,刚才的话也不只是说说而已,拨开林三酒的胳膊就往外走;她刚一迈出门,一道影子蓦然从左侧袭了过来,斜切开了走廊里的灯光,兜头朝和百合击落下来。 林三酒心中一凛时,身体已经动了。她急速扑了出去,伸长手臂一把揽住了和百合的腰,一拧就将她拦腰给拽了回来——等她裹着和百合摔在地上的时候,她的右手仍牢牢地把着门框。她抬眼一看,半空里正漂浮着一片类似于塑料膜的东西,正在她与和百合的咫尺之外,微微“呼吸”起伏着,似乎正因为落了个空而感到不快。 在她对面,千道的一只脚踏前一步,身子也前倾着;他刚才显然以为自己攻击的机会到了,却没料到林三酒反应这么快,人救回去了一只手却还扶在门上,压根没有给他机会,他现在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回那一只脚。 白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起手,收回了那一大片“保鲜膜”。 ……这两个人实在心思又阴脑子又快,一点都放松不得,林三酒后背上都浮起了一层凉汗。 和百合不算玩家了,“攻击无效”这条游戏规则自然也就对她不起作用了;换言之,她现在就是个活肉靶子,谁都能打。她想还手却不行,因为白聪和千道都是玩家,她的任何攻击落在二人身上,都不会比一阵清风更沉重。 “你只要一出这道门,”白聪慢慢地说,“你就会死在这个走廊上。这张膜会以急速裹住你,收紧压缩,直到你爆成一滩人泥为止。” 和百合才从鬼门关前绕了一道,此时心跳声快得连林三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从林三酒怀里挣扎着站起来,面色发白,看了一眼后者小声说:“……你真的救我了。” “你先进屋去吧。”林三酒又要保护办公室又要保护和百合,不免吃力,嘱咐道:“我们会有办法的,不需要你冒性命危险。” 理论上来说,和百合仍然可以动用防御手段;只是被人一味攻击却只能防御,对她而言风险不免太大了。要知道,白聪办公室里没有防守员工,为了不让和百合找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一定会下死手…… 嗯? 林三酒想到这儿,忽然一怔,抬眼看了看白聪。后者此时正盯着和百合,好像怕她会虚晃一枪似的,没有注意到她这一眼。 好像有哪里不对吧? 仔细想想的话……为什么白聪现在仍然在游戏里? “千道,”她重新守住门口,叫了一声。那一身瑜伽服的男人收回了脚,眼皮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你从白聪手上抢走的……是一间需要20元租金的小型办公室吧?” 千道没说话——那一脸升起来的警惕性,看了就叫人不免心烦。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那一定是小型办公室。”林三酒的余光笼着白聪,见他闻言转过了头,低声说道:“你从他手里抢来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我猜,他还不等雇佣一级员工,公司就被你抢走了。所以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有八十块钱。在那之后,他不仅成立了公司,还雇佣过一个五十块钱的员工……” 千道听到这儿,终于没忍住,露出了一分愕然。 “你也想到了吧?”林三酒慢慢地说,“扣掉第一间小型办公室的20元,成立公司如果又租赁了一个小型办公室,又要扣掉20元,再扣掉员工的五十……他只剩十块钱了。在第二个小时到来的时候,他只有十块钱,连房租都不够付的,还欠了十块……他为什么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1483 破局和输家 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很符合奥卡姆剃刀法则,最简单的那个反而是最有可能的——千道稍微想一想,登时就“啊”了一声,明白了:“他退租了?” 林三酒望着白聪,问:“……对吧?” 白聪咬紧了牙,腮帮子上的肌肉鼓鼓的,没有吭声。 虽说这个游戏顶了个商场的名头,实际上与商业运作却没有多大关系,他既不能负债又不能贷款;当时他身上只剩下最后十块钱,眼看着第一个小时又即将结束了,林三酒都能想象出来他那时有多么慌不择路。 “你没想到客户竟然这么难找,导致你的办公室反倒成了你的负累,只有退租还有几分活下来的可能性……除了退租之外你别无第二条路可走了。”她见白聪仍旧没说话,干脆替他解释道:“不过,这就要求我们剩下的人中,必须要有人离开办公室才行,对吧?” 千道忽然皱起了眉头。“你……你当时莫非知道我跟上你了?” 白聪仍旧不说话。 有了这个提示,林三酒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恍然大悟道:“在千道跟上你之后,你知道他已经不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了,所以才敢退租的吧?毕竟你只要拉开距离,声音低一点,他未必听得见。” “你、你真能察觉到我?”千道颇有几分不敢置信。“不,不对,我明明看见你那时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用上了各种手段,就怕防人跟踪的样子……莫非都是演给我看的?” “第一次也就算了,你还指望你那点旁门左道次次都见效吗?”白聪冷笑了一声,“是啊,我早就知道你跟在我身后了。虽然甩不掉你,但我知道你跟着我呢。” 林三酒可一点儿都不知道千道的“旁门左道”是什么,又该怎么察觉躲避。这游戏里的玩家虽然绝对战力不如她,可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些人能在末世里生存下来,自然有其道理。 包括她自己,也不像表面上瞧着那样是个纯粹的武力派。 “怪不得你不让和百合去找……你怕你没有办公室的事实会被暴露出来。”她这下心里有了不小的把握,微微一笑说:“你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这一间办公室。只要千道一刻不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你就能多在游戏里存活一刻;当他先我一步收到了钱,雇佣员工攻下我的办公室时,你就会掉头冲向他的办公室……你的真正目标,是他的办公室。” “那你可打错算盘了。”千道连想到的比喻都十分老气,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对白聪说:“你们怎么老忘呢?我的办公室里有一个防守员工,足可以拦住你五分钟。到时我把她的办公室退租,再走回去,也来得及——” 这倒是一个古怪之处。以白聪的思维反应,他不可能把这么大一个不利因素给忘了……难道是她猜错了?白聪的计划不是这个? 林三酒皱起眉头想了想,目光一转时,余光正好扫过了办公室的门板;“林三酒公司”目前的讯息跳入了眼帘,隐隐约约地在她脑海里激发出了一个想法。 “是吗?”林三酒望着千道,问:“你确定吗?” 千道面色不大好看了。“你什么意思?” “你杀过我一个搜索员工吗?” 千道一愣。“没、没有……” “可是我有一个搜索员工死了。”林三酒敲了敲门板,说:“不是你杀的,就是他杀的了。我有两个搜索员工,他杀死了一个,跟踪着另一个……为什么?” “为、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问你呢。” 千道一会儿看看面色发沉的白聪,一会儿看看林三酒,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扭头盯着白聪,“为什么……” 白聪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瞥了一眼林三酒,简直像是要用眼角将她扎透似的,低声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鬼话。” “别否认了,”千道脑子也不慢,到现在已经组织出了一个大概:“我明白了。” “怎么回事?”林三酒现在倒是真的急于知道细节了。 千道也冷笑了一声,慢慢地站直身,往后退了半步,彻底拦住了他身后走廊——这样一来,谁都无法从他身边冲过去了。“他那个时候小动作很多,一会儿突然杀个回马枪,一会儿绕个圈子从另一个方向回来,都是些为了防止别人跟踪的手段。我在跟踪他的时候,为了避免被他发现,特地拉开了一段距离。有了这一段距离,就够他干不少事儿的了。” “你特地变成搜索员工的样子,不是为了迷惑她,是为了迷惑我吧?”千道对着林三酒一抬下巴,话却是冲着白聪说的。“怎么样,你打算给我们好好解释解释吗?” 白聪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在静默了几秒之后,他终于“哈”地笑了一声,哑声对林三酒说:“恭喜你,看来你的僵局解了。” 他这话才一出口,千道猛然一个拧身,离弦之箭一般扑进了他身后的走廊里,瞧他动作之迅捷,似乎竟根本没有打算等白聪的解释——林三酒才一愣神,他就已经跑远了,往右边一扑一闪,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前方的走廊里。 白聪无声地弯下腰,将双手抵在膝盖上,仿佛突然被人抽走了骨头一样。他慢慢地盘腿坐在地上,彻底恢复了自己的模样;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灰蓝色地毯,好像连一点儿斗志都不剩了。 “我完了。”他的每个字都被挖空了,光剩下一个虚泡泡的壳。 千道似乎生怕白聪会抢着也赶过去,应该是用上了自己的最大速度,还不到一分钟就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当他回去的那一刻,走廊里也响起了广播声:“白聪公司正式破产,谨表遗憾。游戏后,玩家白聪将接受失败惩罚。” “怎么回事?”林三酒问道,“你到底……” 白聪好像没听见似的,除了一闪即逝的苦笑,什么反应也没有。 和百合从林三酒身旁探出了一个头,看看白聪,缩了回去。过了几秒,她重新探头出来,似乎是在犹豫之后,还是有一番话要说。“我也输了,”她每个字都硬硬的,对白聪大概仍有抵抗心理。“……不过,她说会帮我。” 白聪慢慢抬起头。“帮?怎么帮?”他自嘲似的一笑,“她还能斗得过组织游戏的人吗?” 和百合耸耸肩。“反正她是这么说的,我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宁可信其有不想信其无,是骡子是马让她拉出去遛遛,瞎猫万一碰死耗子呢?不然还能怎么办。”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想不到这姑娘嘴里俗话还挺多。 白聪听了没说话,仍旧垂着头,只低声哼了一下。原本也是挺健实红润的一个男人,现在堆在地上的样子,就好像是由一堆枯叶堆起来的。 和百合可还没有说完。 “她能帮我,我觉得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放,未必不能捎带上你一个。”她虽然在慷林三酒之慨,但是表情还挺严肃;说完了回头给林三酒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顿时明白了——把白聪争取过来,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安排;当然,除了千道之外。 “我也愿意帮你,毕竟是游戏将我们设置成了对立面,我对你并无仇怨。”这也是林三酒的真心话。她放轻了声气问道,“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1484 获胜的第一丝曙光 在彻底输掉游戏的十分钟之前,白聪还没觉得自己一定会输掉游戏。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 留给他的生存空间已经窄到不可思议了,但他竟然还勉强苟延残喘到了现在,老实说,他自己也不太敢相信。没了办公室以后,最后的十块钱资产,也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唯一一根吊住他游戏资格的生命线,就是身后不远处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千道了。 千道一回办公室,自己就完蛋了,十块钱连办公室都租不下来,会被立即判为“无以为继”的……白聪微微吐了口气,扫了一眼前方那个搜索员工,见他打开了一间空办公室门,正在探头往里看,立刻顿住了脚。 现在他已经成功地吊住千道了,后者一时半会不会放弃他、自己回去。可光是不让千道回去还不够。对方办公室里一定是有防守员工在的,如果白聪抢不来那个林三酒的办公室,就必须要在千道回去之前攻下他的;该怎么解决掉那个碍事的防守员工? 一边想,白聪一边装作有点不放心的样子,倒回去走了几步。 他的倒影映在一间办公室玻璃墙上,一身深色西装看起来仍旧那么笔挺,丝毫不知道包在里头的主人已经快要软了脚了。 他这一番动作,原本只是想要误导千道、让他以为自己还没发现他;但在经过那玻璃墙时,他余光在自己倒影上一瞥,却忽然来了一个主意。 理论上应该可行,但是实施时却有点棘手……万一不小心让千道察觉了异样,他的全盘计划就付诸东流了。 白聪站在走廊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 千道其实就站在左手边拐角后走廊上,立在一盆高大的绿植后头。那其实不叫藏,他甚至连腰都没弯,有点托大了。他的藏匿能力能够使他人视线与自己的身体之间产生一种很难察觉到的互斥性,如果没提防的话,不管你怎么看,你的视线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跳”过千道。 白聪看了一圈,好像放心了,松出了一口很明显的气。 他现在站在走廊口,身后是那个探头张望办公室的搜索员工,拐角左边再过去十多米是千道。白聪没有掉头回去,反而将双手按上了自己的脸,侧身看着那员工,以不大不小的音量说:“合群。” 他站在千道的视线里,慢慢、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搜索员工的样子之后,这才一转身,重新走入了走廊里。 ……林三酒有至少两个搜索员工,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 接下来,他要让千道也发现这一点。 因为有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相隔,想要让第一个搜索员工按照自己的心意改变方向,倒是不难办。在千道还没有追上来的时候,白聪就会赶紧往前跑几步,拽住那个员工——就叫他a好了——将他一把推到自己要去的方向上。 他还记得自己是在哪儿看见员工b的,就在林三酒的旧办公室不远处。他推着员工a、领着千道,重新回到那个地方;经过在附近一番搜索之后,他果然找到了员工b。 白聪牢牢按住了两个搜索员工,在千道赶上来的时候,特地让他看清楚了这儿有两个员工;接着,他才左右看了看,似乎犹豫了一下,伸手放开了员工a。 在后方千道的视野里,员工a慢腾腾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白聪最后朝他张望了一眼,正要转身跟上员工b的时候,假装自己好像突然才想起来似的,一拍脑门,自言自语地说:“哦,得回头检查一下……” 千道一听,果然立即缩进了拐角后方。 白聪走回去,再次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遍,又满意了,才重新退回去,跟上了员工b——或者说,是要让千道以为他重新跟上了员工b。 实际上,白聪才一退回去,立马就像没命了似的急急忙忙追上了还没有走远的员工a,掏出一个追踪器拍在他身上;随即白聪揪住了员工a的领子,将对方一把扔过了走廊,扔到了员工b的身后,扔进了一条笔直而没有岔道的走廊里——而他自己,在千道刚刚一露头的时候,就赶紧像那员工a刚才一样,继续慢腾腾地往前走。 当他听见千道所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时,他连后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千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跟着假“白聪”往前走,二是先冲上来,把这个单独留落在外的“搜索员工”杀了,再继续跟着“白聪”走。 万一千道真的上来“杀”他,那他立马就露馅了。 不会的吧?白聪在肚子里颤着一口气,心想。 他特地将那两个员工都甩得很远,就是为了要让千道感觉自己来不及杀掉员工再追上去;更何况,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千道心里种下了一个观念——那就是,留着他人花钱雇佣的搜索员工,让其为自己找客户。 白聪不敢加快速度,一边听着身后动静,一边小腿肚子打颤地往前走。 ……千道没有跟上来。 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千道的目光在自己的后背上转了两圈,终于移开了。 白聪长长地、无声地出了一口气。 那两个搜索员工是骗不了千道多久的,他必须在对方发现不对之前赶回去。等那三个人影一消失,白聪就疯了似的直直奔向了千道的办公室;他为了加快速度,甚至连脚步声都控制得不大好了,在冲到千道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急急地低声喊了一句“攻击!”。 广播里没有响起“白聪公司成功攻占千道公司”的通告,这已经是一条足够的讯息了。 白聪脚下连停也没停,掏出追踪器,在下一条走廊处一拐弯,就以最高速度朝那两个搜索员工追去。他自然不能从千道身边冲过去、替换下搜索员工,所以白聪只能从另一个方向——也就是员工b的对面赶过去。 ……幸好,老天爷今天比较慷慨,允许他这一个异想天开的计划成功了。 仅仅数十秒后,当员工b来到拐角后一条走廊上的时候,白聪急急地刹住了车。他躲在拐角后方,在员工b刚一冒头的时候,将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扔进了附近另一条走廊里——好在这儿的走廊多,又幽深曲折,往远处一扔,再过几秒钟之后,别说后头的千道了,连他都感觉不到那个员工b的动静了。 等他把员工b给“处理”掉了,身上带着他追踪器的员工a,才慢腾腾地走过了拐角。白聪伸手拿回了自己的追踪器,低声说了一句:“杀掉。” 就好像有人突然关上了投影机似的,员工a啪地一下不见了。 白聪心脏仍旧在怦怦乱跳,稳了稳呼吸,先“啊”了一声。随即,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又从拐角后探出头,往后看了看。“那个家伙没发现我吧?”他故意自言自语地说——很不错,千道果然立刻住了脚步,停在了走廊另一头。 白聪假装好好地把走廊检查了一遍,这才重新转身,往员工b的方向走去。他离开的时间一共才不到一分钟,若是从千道的角度看来,那就是白聪跟在一个搜索员工身后走了一会儿,又升起了警戒心,检查了一次走廊,但仍旧没发现自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他还不知道,自己办公室里的防守员工已经被抵消掉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员工b才离开了白聪的感知范围一会儿工夫,就找到了一个客户。白聪看着员工b领着一个小女孩转了个弯,心下明白了:他接下来,要去林三酒的办公室了。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他解释完了自己刚才那一番行动,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早知道迟早都要失败出局的话,他刚才费那么大心力干什么?现在想来实在讽刺。 林三酒点点头,说:“你脑子是够灵活的,这个招不错。” 白聪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她听起来真心实意,倒不像是在讽刺他。 “我之前探访过你的旧办公室区域,对那一块的地形熟悉,所以才能想到这个办法。”假如那条走廊不是一条笔直通道的话,万一俩员工走着走着,各自拐进不同方向,那就什么都暴露了。白聪叹了一口气,仍旧没有从走廊上站起来。“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他连怎么帮都不想问。他生怕问了,林三酒不答,让他怀疑对方是在骗自己;他更怕自己问了,林三酒也答了,结果发现对方的想法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 “你到时候跟紧和百合,我不会丢下你们的。”林三酒冲他一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心里这一团挣扎矛盾。“虽然我准备从千道手里赢下这场游戏,可我也没有要送他去死的意思。” 白聪怔怔地看着她。 “现在他在拿到客户收益、雇佣新的员工之前,肯定是会闭门不出的。”林三酒沉吟道,“而他又会比我提前至少十分钟拿到客户收益……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我可以把你领到他的办公室那儿去,”白聪低声说,“你可以埋伏在附近,等他一拿到收入,准备出门攻击你的时候,你就先攻击他。” ------题外话------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啦,祝大家新的一年里顺心如意、平安健康。明天我家里人(不多)要聚在一起做饭、聊天、吃饭什么的,就不出门往人多的地方凑合了。大家过年也得注意防护啊。我大概没有时间写正文,但是会写个番外的(终于可以还债了)。 话说,我今天被那个病毒传染源头市场的新闻给气了一顿(接下来情绪宣泄请规避)因为得知那市场里简直他妈在卖动物园……孔雀梅花鹿鳄鱼都算常见了,连狼宝宝和考拉都有!什么人吃得下嘴,把活考拉买回家杀了吃,这是什么堕落种?不祸害自然与生物枉来世上走一趟?五行缺病毒?都不说病毒吧,就算没有病毒,吃所谓的“野味”对物种环境生态系统的影响,那和吃养殖鸡能一样吗?(虽然养殖业的碳排放也十分恐怖,更别提道德负担了……我真的希望2020人类肉消耗能少一些)大过年的,我自己劝自己消消气。 新年好,春节番外发了! 这是一个提醒,番外放在本书最最前头啦。番外卷第四篇。 新年喽! 1486 关于站位这件事 刚刚被白聪激起来的一丝希望,很快又被现实给打消了。 “可是这个办法不行啊,扣掉办公室和一级员工的费用,两百减三十还剩一百七……”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提醒他道:“加上他之前剩的余钱,足够雇佣两个防守、两个攻击了。到时他虽然走了,他的防守也足够拦住我十分钟的,在这十分钟里,他都能攻下我的办公室八百遍了。” “我没有忘记这一点,”白聪却没泄气,说:“我刚才说得匆忙了,让我详细解释一下,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不仅穿着一身工作西装,连态度和语气都像是在公司上班开会似的。林三酒点点头,心想,这怕不是和那个“适应环境”的能力有关系吧? “首先,我们知道,他虽然有两个客户,但他不能一次性获得两百元。” 这倒是;千道同林三酒一样,目前手上都有两个客户,按照他获得客户的时间来看,大概四十到五十分钟后他会得到第一个一百元,那之后再过十分钟,他会获得第二个一百元。 不幸的是,因为中间被夺走过一次办公室,所以在千道获得第二个百元之后,还得等上至少两三分钟,林三酒才能得到她的第一个百元。千道当然不会给她建立防护的机会;当他大军压境的时候,她办公室里唯一的防守力恐怕还是只有她自己。 “那怎么了?”她问道。 “我计划里的第一步,是你现在就去他的办公室门外等着。”白聪解释道,“比如你是千道,你一直在房间里等到现在,终于拿到了第一个百元。你拿到钱后首先选择雇佣的,肯定是防守员工,对吧?” 和百合一直站在门口,抱着胳膊,面带狐疑地望着白聪。听到这儿,她插了一句话:“你怎么知道他肯定会雇一个防守员工?他可能雇个攻击,也可能什么都不雇,把钱留着,最后一口气把人雇齐。” “他肯定会雇一个防守,百分之百的。”白聪摇了摇头,指了指林三酒的办公室,说:“因为最关键的因素,你们忘了。” 顺着他的手,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门上,她顿时像挨了电打似的一激灵,明白了。 “千道夺走的是一间小型办公室,容纳人数只有四个人!”她想通了这一关节,激动之下,一巴掌拍上和百合的肩膀,说:“他房间里已经有两个客户,一个一级员工了,他自己不算,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名额。他只能在防守和攻击之间选择一个……” 和百合眨了眨眼,开始反应过来了。 “对,”白聪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他要确保自己能攻下你,又要确保房间里有防守,那就必须要至少雇佣一攻一防。可是房间满员了怎么办?他要么去多租一个办公室,要么换一个大点儿的办公室。” 他继续说道:“我很清楚,那附近几条走廊内都是小型办公室,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游戏里小型办公室最多。” 这一点,林三酒在当时找办公室的时候也体会到了:她一直跑了能有五六分钟,都没瞧见一间中型办公室。 “他带着客户和员工,不能在外面逗留超过五分钟。况且客户一出办公室,虽然旁边有看守员工,可谁知道会不会被他人夺走呢?这点游戏里可没说。安全起见,他不会带着客户在外面走太久。这样一来,千道基本上就不可能拖家带口搬到一个中型办公室里去了,留给他的选择,只有‘就近多租一间办公室’的选项。” 白聪换了口气,润润嗓子,才继续说:“这就是我的意思,他得先去多租一个办公室,才能雇佣攻击林三酒的员工,当他这么干的时候,就是林三酒的可趁之机了。” “要租别的办公室,他就得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和百合眼睛都亮了,“他自己要离开,就必须得放一个防守在办公室里……唔,林三酒可以悄悄抵消那个防守。可是,她在那之后,依然要再等五分钟才能攻下那办公室啊?” 林三酒微微一笑,说:“到时就不重要了。白聪这个计划太好了,为了赢,千道就不得不租第二间办公室,而第二间办公室却只会拖得他失败。” 白聪从进入游戏开始,就展示出了他的长处:他总是能够将看起来绝望的劣势,想方设法转变成不那么坏、甚至还有几分希望的情境。他如果下棋的话,会是一个很难对其将军的棋手。 只要弄明白千道的第二个办公室在哪,其实林三酒的胜利就有希望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推演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又确定了不少行动细节,比如二人应该何时跟上千道,怎么吸引他的注意力,等等。当计划敲定得差不多时,林三酒对自己的获胜产生了从未如此坚定过的信心——虽然离千道收获第一个百元的时间还早,他们却都有点坐不住了。 对于和百合与白聪来说,他们尽管已经输了,但能够参与、甚至决定这场游戏最终输赢,对他们仍然有莫大的吸引力——更何况,这还关系着他们游戏之后的结局。 “我们试一把,”和百合说,“总比什么也不干,等着被一层一层送下楼的好。谁知道他们要对我们干什么呢?” 白聪听了没有惊讶,也没有异议,只是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林三酒,对和百合说:“你看起来已经很信任她了。” “虽然有那种能用假象瞒过所有人、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的猫鱼,”和百合答道,“但是大部分人,不,绝大多数人,性格、态度、为人……都不能百分之百藏住。从一个人说话行事间的气质,就能感觉出来这个人的大概,对不对?” 白聪迟疑地说:“我想是吧……” 和百合耸耸肩,没再继续说。她似乎没有那种非要说服别人,否则自己就不舒服的劲头——与其说她是平和,倒不如说是一种末日后出生的进化者身上,常有的对他人的疏离感:你信你的,我信我的;你死你的,我死我的。 仔细计较起来,明明和百合也没夸她,林三酒自己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咳了一声,说:“那我们就分头行事吧,离他获得下一次收益的时间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白聪看了看表。 “我觉得他不可能在拿到收益之前就租下一间办公室,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麻烦你在那附近找一找了。”林三酒冲和百合点点头,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和百合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她转身进了办公室关上门,白聪仍旧站在门外等着。 过了几十秒,白聪听见响动,抬起了头。 在走廊不远处的天花板上,通风扇后隐隐约约地多出了一个人影。林三酒正趴在通风管道里,小声对他问道:“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题外话------ 唉我31号要上飞机,真的担心。一怕传染,二怕取消航班……这段时间基本就是自我隔离了,打开手机看的就是疫情,每天除了担心就是无聊。真的是,头一次觉得码字也算是个娱乐了…… 我今天意识到末日乐园基调虽然(当然)是普通话,但用词里有粤语,有北方方言,还有偷懒干脆上英语的时候,诶呀怎么讲,一个语言小天才吧(此处需要受到赞同) 答谢兔组长的打赏番外 【我发现起点a现在改进得蛮好的,不必重新下载,章节有更新也会自动更新了。所以我打算一个大佬开一章,章内的番外不定期更新。】 1 波西米亚现在非常紧张。 她探头探脑地一路走来,生怕被人瞧见;这一世人,不管她做什么坏事都可以又嚣张又跋扈,如今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心虚。 “哟,”说不要什么就来什么,远处走廊里冷不丁地冒出了林三酒一个头,冲她笑道:“我就听着有人鬼鬼祟祟地在走……你去哪儿啊?” “谁鬼鬼祟祟了,”波西米亚心里一颤,立即竖起了眉毛,“你长得还鬼鬼祟祟呢!你走路怎么没声音?我去哪儿你关心什么?你想要干什么?” “你今天脾气特别大。”林三酒咕哝了一声。 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了,波西米亚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她也二十……二十几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不重要,重点是她这么大一个人了,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心虚,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她给自己打了一会儿气,重新虚张声势起来,气势汹汹地往季山青的住处走。虽然她不大喜欢季山青,但说起她即将要接触到的事情,似乎也就只有那个家伙能让她心里稍稍舒服一点了。 抬起手,不等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露出了季山青白玉似的一张脸——这人没事就喜欢呆在屋子里假装什么运筹帷幄。 “请进,”季山青对她也不是很热情,朝里面一摆手。 屋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投影白幕,一张椅子,甚至还有一根教鞭。波西米亚回身关上门,想想不放心,又把门锁上了,才坐进了椅子里。 “你要是和人说我来过,我就把你的数据都删掉。”她不忘威胁了一句。 “关上灯。”季山青根本不在乎,嘱咐了一声,打开投影仪。 白幕上亮起来,浮现出一行大字,正是波西米亚来上的这一节课名称。 《中学二年级生理卫生》。 给绾槿的十八岁生日贺礼:《假如人偶师生活在普通社会》 1陈绾家附近,开了一间咖啡烘焙吧。第一个月,陈绾光顾了两次,一共花了五分钟,拿上面包和咖啡就走了;第二个月,陈绾光顾了十八次,一共费时十二个小时,好几次坐得屁股都疼——第三个月,陈绾光顾了四十七次,自那以后,计数好像就没什么意义了。 造成这个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在她第三次上门的时候,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很难说清楚岁数的男人。那个男人似乎总是坐在同一角落里,不管什么时候去都能看见他。很快,陈绾就打听出来了,那人名叫人偶师,是这家店的老板。 2陈绾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老是要去那家店。她绝对不是暗恋对方,这一点她十分确定。她觉得,任何人暗恋那个男人,那就和青蛙暗恋蛇,钉子暗恋锤头属于一个性质——根本就不是同一层食物链的。她会想和一碗关东煮谈恋爱吗? 但是那个叫人偶师的男人,吸引力实在太可怕了。不是男女恋情的那种吸引力,而是……唔,就好像那家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形黑洞,周围的一切都会被其吸引吞噬掉,连光都无法从中逃脱出来。 她显然不是唯一一个迷恋上这种失重感的人。这家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知道的是一家咖啡烘焙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传销窝点,总是人挤人地站不下——都怪现代人生活太空虚了。 很快这家店就推出了新规则:店老板附近的桌子,不仅要提前预约,还有最低消费额,在此之上要按小时付费使用。 3谁要花不少钱坐在那里,结果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连咖啡都不敢喝啊? 陈绾一边腹诽,一边咬牙对电话里说:“最早只能预约到下周一吗?好的,好的……没事,我请假过来。” 都怪现代人生活太空虚了,需要刺激。 4陈绾算了算,她作为最忠实顾客之一,平均每个月光是买面包咖啡,就要花掉一两千。几个月下来,她和店老板人偶师连话也没讲过一句,倒是在公司的人缘变得特别好——因为她吃不了那么多面包,只好天天带去公司分享。 5上天怜爱空虚的现代人,这一天陈绾撞了大运,居然是人偶师站在收银台后面,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毫无心理准备地突然看见这张脸,真是差点把她吓得跌出去一个跟头。不是对方长得不好看,虽然她也没敢仔细看过几回——怎么说呢,换别人穿这么一身哥特风,她会觉得挺中二的;人偶师穿这么一身,她就想捂住自己的颈部大动脉,把它好好保护起来。 “您、您好,”她颤巍巍将托盘递过去,低着头说:“头一回见您收银……” 收音机清脆地响起来,人偶师垂下眼皮,“哦”了一声。 “那个,您的品味和店里装修风格挺不一样的哈……” 人偶师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一把冰刀从眉心里钻进去,又从后脑勺钻出来;又好像要跳机了,发现自己没带降落伞。 “这是我对现实生活的妥协。”人偶师一边说,一边略带厌恶地打量了一遍深色木地板,吊兰,盆栽和米白墙壁。 6“不要咖啡吗?”人偶师冷冷地盯着她,“今天有新品,牙买加微风。” 陈绾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新、新品就不了,”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人偶师手腕上的羽毛装饰,小声说:“我要一杯拿铁……” 敲键声一响起来,她就加了一句:“少泡沫……” 人偶师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 敲键声又响起来,她又说:“要脱脂奶……” 人偶师慢慢地向她转过头。 “双份shots……” 对方已经根本不再敲键了。 “加搅打奶油……”她还在继续说。 在人偶师有如山岳般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的脊梁骨好像都在一寸一寸折下去,但她还是坚持点完了单:“最后再撒一点点肉桂粉。” 太刺激了! 7更刺激的是,人偶师双手驻在收银台上,一张脸好像冰雕,说:“三百八十一杯。” 8最后陈绾拿到的只是一杯普通黑咖啡而已。 9她壮胆去问为什么自己的咖啡不对时,人偶师冷笑了一下。“我跟你打个赌吧,”他说,“如果你能在十分钟内不出状况地喝完这杯咖啡,我给你一年无限免单。喝不完,你一年都要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唔,就当你是我的人偶吧。” 10九分钟后,这家店的后厨里多了一个不拿工钱的人偶。 给da舒的生日贺礼番外 《假如波西米亚和季山青是因为tri advisor而相识的普通人》 1那一家民宿实在太难找了,季山青已经举着手机在半山腰上绕了四五圈了,不管是gs还是当地人,谁都不知道那家波西米亚民宿到底在哪里。要不是tri advisor上对这一家民宿的评价非常好,他真想要放弃了算了——评价不错住得过去的民宿或旅馆又不止有那一家。 不过话说回来,会被人称赞为“住过一次就死而无憾”的民宿,到底得是什么样啊?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季山青咬着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决心非要找到它不可,他就不信了,老大一家民宿能突然从地球表面上消失掉? 2他调出了点评里一张民宿正面图片,根据日光照射、影子方向、门口马路的倾斜度、民宿后山林的形状等等信息,运用了地理、天文、植物学、市政排水管道规划等等方面的知识之后,在一条下坡路上摔了一跤——滚到了波西米亚民宿门口。 3店老板是一个挺好看的女孩,金棕色长卷发,像蜜糖捏出来的。她冲季山青吐了一口烟圈——但不是烟草,味道略有点香,不知道她抽的是什么——“你要是买跌打油,还得继续往下再滚五百米。” 4“不是,我住店……有预定,我姓季。”季山青一瘸一拐地跟她进了民宿,一边张望一边说。这个……灰尘是不是稍微厚了一点? 5“噢看到了,房钱300,包打扫卫生和做饭。” 6那就好,可能是一会儿他进了房,店老板就会来打扫了吧。 7季山青一瘸一拐地拎包进了房,过了十分钟,店老板果然敲开了他的门。 8“不是跟你说包打扫卫生和做饭吗?”波西米亚叉着腰问。 “我对这个没有意见啊?”季山青愣愣地说。他刚才坐在房间里,花了十分钟,也没有看出来这个民宿房间到底哪里让人死而无憾了——别的不说,假如死之前最后看见的东西居然是这房间里挂着的墙画,那么他一定非常死而有憾。仔细看一看,右下角的画家署名,好像就是波西米亚。 “那就好。”波西米亚斟酌一会儿,掏出两块创可贴:“你刚才摔着了吧,给你这个。” 9虽然房间很不怎么样,但是老板还是挺热心的……季山青谢过她,关上了门。又过了十分钟,波西米亚再一次敲响了他的房门。 10“已经五点半了,”她有点不耐烦,脚尖一直在拍打地面,“你创可贴也贴上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去做饭啊?我都饿了。” 11季山青傻了眼。“包……包打扫卫生和做饭,”他求证似的问道,“是指让我包下来?” 12“那不然呢?”波西米亚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13一瘸一拐地打扫完卫生又做完饭的季山青,越想越生气。好不容易熬完了这一夜,他第二天准备退房的时候,波西米亚拉着他坐了下来,好像猫头鹰看老鼠一样,冲他笑道:“记得给我留个好评哦。” 14还敢要好评? 15“你留一个好评,就可以把好评和本店链接一起分享给朋友了,”波西米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亲切得很,“你朋友按你的评价分享过来,可以享受亲友价350噢。” 16等一下……这个亲友价怎么还贵——季山青突然睁圆了眼睛。他记得这个店好像是人偶是推荐给他的…… 17季山青赶紧翻到了“死而无憾”那一条评论里,发现该用户名字虽然很眼生,但头像是一张姜饼人图片。 18他想了想,写了一条“这里是灵魂的休憩之地”,分享给斯巴安了。 给远离尘世的阿瓦隆的答谢番外·新春篇 1 “新年?”波西米亚凑过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眼看着一捋儿头发就要掉进备菜里了。“我就搞不明白你们这些正常社会里出来的人,老弄一些没用的事儿。我问你,现在是几月份?” 正在切韭黄的林三酒顿住了刀。 “我算算啊,我那个世界迎来末日是十月份,之后过了十四个月,那就是说我到伊甸园时是十二月……”她放下刀,发现自己流落末日太久,已经算不明白日子了。“挺、挺冷的……冬天吧?” “冷是因为我们在太空里。”波西米亚蘸了一手指头辣椒酱,砸吧砸吧吃了。“再说,冷就肯定是你说的一二月份?” “反正我觉得差不多该过年了,”林三酒辩不过她,干脆抄起刀,“我也没让你干活吧,你出去,吃腰果去。我和礼包两个人来就行了。” 季山青坐在巨大的厨房岛对面,对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海鲜,好像快要哭了。“我也想出去吃腰果……” “一船人就你有用,你不能走。”林三酒知道他就是撒个娇,不会真走,仍然腾出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越过厨房岛,揉了揉他的脑袋——季山青老实了。 同样不肯走的还有波西米亚。“我问你,为什么新年大家就要聚在一起?” “图个热闹呗……团团圆圆。”林三酒被她问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你出去看看,热闹不嘛。” 2 林三酒悄悄推开门,往聚会厅里扫了一眼。 ……她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严肃安静的新年聚会。 零食,水果,坚果,小吃都不缺,摆了满满一长桌;然而每一颗蛋黄酥,每一只橘子,每一颗杏仁,都显得那么沉重,那么凝肃,那么愁苦,石头似的沉甸甸地坐在桌上。 斯巴安的表情比杏仁还愁苦,坐在桌子一边,面前摆着一只空酒杯,旁边一瓶威士忌已经下去一小半了。他听见门响,腾地一下坐直了腰,两只眼睛亮得好像一对儿交通绿灯:“是不是厨房要人帮忙?” “你们怎、怎么不吃呢,”林三酒不尴不尬地招呼道,“不要客气嘛,还有棋牌啊,桌游啊,你们玩嘛……平时不都见不着面嘛。” 斯巴安抿着嘴巴坐了回去,仿佛一个被母亲背叛的小男孩。 “我要是平时喜欢和这个人打交道,也用不着过个节才见面,”他喝了酒以后,嗓音微微沙哑下来,一边讲一边伸出手,遥遥示意着桌子那一头在阴云笼罩中端坐着的人偶师说:“平时不见面,就说明我们合不来。” 人偶师慢慢地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表示了赞成。 飞船上为了迎新年而布置的一切明朗、欢快的装饰,越靠近他越显得沉重灰暗;到了人偶师身周一米以内,终于被黑渊给吞没了,好像连颜色都不复存在了——听着好像不大符合物理学,反正就是这样没错。 林三酒看了看桌上大气也不出一声的其他人。 老实说,他们安静得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兔子个儿小,往椅子上一缩就根本看不见了,要不是斯巴安偶尔抓一把花生放下去,她都不知道那个往常趾高气扬的兔子在哪儿。 韩岁平、女越、胡常在、龙二、和百合,正整齐地坐成两排,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一动不动,乍然一眼,还以为他们都已经变成人偶了。猫医生天性难改,把它往哪儿一放超过五分钟,就能睡得好像一个填充玩具,两只白白的后脚从椅子上垂下去,不知梦见了什么,还时不时地抽一下。 林三酒真想叹一口气。她每次都没少努力,结果似乎老是有点不大对头。 主要都怪人偶师,要是大家不那么害怕他……诶,说到不害怕他的,似乎这儿少了个人。 “元向西呢?他去哪儿了?”她问道。 3 元向西在赏月。 等林三酒套着太空服,爬到船外找着他时,他正坐在圆环边缘上。所谓的“月”是宇宙间不远处一颗卫星,浮在幽黑宇宙间,庞大得占据了一半视野。在银白色的皎洁光芒中,他的长发和衣摆轻轻飘摇着,仿佛游在光海中的水草。 为什么他在太空中长发还能飘摆,林三酒不知道,大概是鬼的功能之一吧。 感觉到了动静,元向西抬起了略带怔忪的一张脸,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忧伤;他眼角犹泛着泪光,好像落在湖水里的钻石,光泽隐隐闪烁。 “怎么了?”林三酒把通话器给他挂在耳朵上,有点儿担心。或许“过年”勾起了他什么记忆? 元向西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张开了嘴唇。 “那么多好吃的,我看着也不能吃,真是怪伤心的……” 林三酒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吓我一跳!” “你跑外面来干嘛?”元向西也不疼,呆乎乎地问。 “你还记得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个提议吗,”明明里头的人听不见,林三酒还是小声说:“我觉得可能是时候需要你出动了。” 4 元向西一拍大腿,顿时什么仙人风度都没了:“没问题,走着。” 5 林三酒把元向西顺着门缝塞了回去,对斯巴安再三保证厨房不需要人手。她把波西米亚安在门口,让后者在这儿接应。 6 过了一会儿,元向西打开门,小声说:“我需要一个扳手。” 波西米亚也不敢问,噔噔噔噔去了厨房,找到礼包,又噔噔噔噔回来,递给了元向西。 7 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伸出头说:“再拿两瓶酒来,要烈酒。” 波西米亚又拿来了两瓶烈酒,元向西缩了回去。 8 “给我一根打鼓棒子。” “再拿一个沙包。” “有没有一种叫汤圆的食物啊?” “能不能找个播放音响,我要放一首歌。” “你叫礼包来一趟,”元向西最后说,“问问他会不会唱‘坐在废墟上的宙斯’这首歌……我找了半天找不到这首歌。” 9 一会儿被打扰一次的季山青终于忍不住了。他肩负重任,今晚要做出一盘辣椒炒虾、一盆烩海鲜、一道粉丝烤扇贝——林三酒为了气氛,不允许他直接编写——频频被打断,连他也来了脾气。 “他到底在干什么,”季山青拽着姐姐,大步走向聚会厅。“还敢叫我来献唱?” “你慢点,”林三酒顺便还端来了一托盘,托盘上装满了蛋饺、虎皮青椒、烤苹果派之类的菜,“你别让我洒了东西。” 波西米亚跟在她身后一路小碎步,时不时地捞一指头菜吃,挨了林三酒一眼之后,她眼睛反而瞪得比林三酒还圆:“吃你一口怎么了?你是不是就做给我们吃的?” 这一次等几人走到门口时,都有点儿傻了。林三酒将托盘交给季山青,慢慢推开了门。 10 迎接她的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上菜啦!”兔子从椅子上一跳老高,“来来,放这儿!苹果味儿那滩东西放我前面,我手短。” 和百合立即清理出了一片桌面。韩岁平脸上贴满了纸条,都看不见自己手里的扑克了;赢他的人竟然是龙二,虽然胜机在握,仍旧幽幽地叹了口气。女越正在表演一种什么动物,浑身都用上了,但坐在她对面的猫医生猜了五次都猜不中,结果时间到了,胡常在与斯巴安所在的另一组赢了游戏。沙莱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一块大屏幕,正播放着音乐和脱口秀;窗外宇宙之中,竟然燃起了一蓬蓬的烟花……在热腾腾的喧闹房间里,笑声、打闹声、罚酒声、“诶呀这个好吃”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暖意融融,鲜活得仿佛能一把将人拉进去,再也没有寒冷孤单的时候。 林三酒放下菜,仍旧目瞪口呆。她四下找了找,终于在房间角落沙发里看见了人偶师。 他目光微微游离,像是有点儿困,又像是找不着焦点。他眼周的亮粉闪烁着透明的色泽,不带一丝方才的阴暗颜色了;他松松懒懒地半倚在沙发里,长腿伸出去,裹着黑色皮裤的膝盖上还被人搭了一块白毛巾。 元向西显然准备声称为此事负责了,一瞧见林三酒,赶紧从沙发边走了过来,还比了个“嘘”的手势:“咱们先别和他说话。” 后头,人偶师好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少年,用鼻音“嗯?”了一声,连声音都软软的、散散的。林三酒打了个冷颤。 “你……你都干什么了?” 元向西骄傲了。“我是鬼,我处于另一个能量场上,和你们不一样。”他双手叉腰,说:“我刚才把每个人的能量都按摩了一遍,够累得慌的。最难办的就是他,比牛骨头还难啃。” “你要的那些东西……” “想通往有些人的内心,就得需要一些对他们而言很特殊的物件。” 林三酒还想再问时,却差点被一阵海浪般的欢呼声给掀了个跟头——她回头一看,发现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围在了桌子旁边,由礼包站在正中央,就好像一群小孩围在了魔术师身边似的。兔子的后脚一下下拍着桌面,叫道:“烩三鲜!我要吃烩三鲜!” “过年要红包雨啊,”和百合居然很懂,“给我们下个红包雨吧!” “装红晶吗?”不知道谁问了一声,“那不成了冰雹……” “酒!”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桌子底下响起来,“下酒雨!” 林三酒蹲下去一看,发现是她刚才遍寻不获还以为这人丢了的清久留。 “别胡说了,必须是蛋黄腊肉糯米饭,”波西米亚尝过一次之后就念念不忘了,“就在这儿,你给来一盘……” 林三酒看了看季山青,暗叫了一声不好。这只是礼包一小缕意识中的一小缕,负荷量不大;此时他被众人围在中央,头一次成了七嘴八舌的中心,姐姐又不在身边,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好,好,我知道了……” 在波西米亚一声尖叫里,蛋黄腊肉糯米饭扑棱棱地从天而降,一坨坨黏在众人身上;红包里装的都是酒,啪啪地打上了大家脑袋,顿时全破了,浇得每人透湿;餐桌中央,不负众望地多了好几盘冰雹——唯有烩三鲜对了,但是兔子没等扑过去,就被斯巴安拎起后脚,质问道:“你洗脚了吗,就上桌?” 林三酒再也绷不住,大笑了起来。 -完- ------题外话------ 十二点啦,祝大家新春顺意、平安健康! 祝我自己能顺利完结! 第十四章 14 1 “新年?”波西米亚凑过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眼看着一捋儿头发就要掉进备菜里了。“我就搞不明白你们这些正常社会里出来的人,老弄一些没用的事儿。我问你,现在是几月份?” 正在切韭黄的林三酒顿住了刀。 “我算算啊,我那个世界迎来末日是十月份,之后过了十四个月,那就是说我到伊甸园时是十二月……”她放下刀,发现自己流落末日太久,已经算不明白日子了。“挺、挺冷的……冬天吧?” “冷是因为我们在太空里。”波西米亚蘸了一手指头辣椒酱,砸吧砸吧吃了。“再说,冷就肯定是你说的一二月份?” “反正我觉得差不多该过年了,”林三酒辩不过她,干脆抄起刀,“我也没让你干活吧,你出去,吃腰果去。我和礼包两个人来就行了。” 季山青坐在巨大的厨房岛对面,对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海鲜,好像快要哭了。“我也想出去吃腰果……” “一船人就你有用,你不能走。”林三酒知道他就是撒个娇,不会真走,仍然腾出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越过厨房岛,揉了揉他的脑袋——季山青老实了。 同样不肯走的还有波西米亚。“我问你,为什么新年大家就要聚在一起?” “图个热闹呗……团团圆圆。”林三酒被她问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你出去看看,热闹不嘛。” 2 林三酒悄悄推开门,往聚会厅里扫了一眼。 ……她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严肃安静的新年聚会。 零食,水果,坚果,小吃都不缺,摆了满满一长桌;然而每一颗蛋黄酥,每一只橘子,每一颗杏仁,都显得那么沉重,那么凝肃,那么愁苦,石头似的沉甸甸地坐在桌上。 斯巴安的表情比杏仁还愁苦,坐在桌子一边,面前摆着一只空酒杯,旁边一瓶威士忌已经下去一小半了。他听见门响,腾地一下坐直了腰,两只眼睛亮得好像一对儿交通绿灯:“是不是厨房要人帮忙?” “你们怎、怎么不吃呢,”林三酒不尴不尬地招呼道,“不要客气嘛,还有棋牌啊,桌游啊,你们玩嘛……平时不都见不着面嘛。” 斯巴安抿着嘴巴坐了回去,仿佛一个被母亲背叛的小男孩。 “我要是平时喜欢和这个人打交道,也用不着过个节才见面,”他喝了酒以后,嗓音微微沙哑下来,一边讲一边伸出手,遥遥示意着桌子那一头在阴云笼罩中端坐着的人偶师说:“平时不见面,就说明我们合不来。” 人偶师慢慢地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表示了赞成。 飞船上为了迎新年而布置的一切明朗、欢快的装饰,越靠近他越显得沉重灰暗;到了人偶师身周一米以内,终于被黑渊给吞没了,好像连颜色都不复存在了——听着好像不大符合物理学,反正就是这样没错。 林三酒看了看桌上大气也不出一声的其他人。 老实说,他们安静得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兔子个儿小,往椅子上一缩就根本看不见了,要不是斯巴安偶尔抓一把花生放下去,她都不知道那个往常趾高气扬的兔子在哪儿。 韩岁平、女越、胡常在、龙二、和百合,正整齐地坐成两排,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一动不动,乍然一眼,还以为他们都已经变成人偶了。猫医生天性难改,把它往哪儿一放超过五分钟,就能睡得好像一个填充玩具,两只白白的后脚从椅子上垂下去,不知梦见了什么,还时不时地抽一下。 林三酒真想叹一口气。她每次都没少努力,结果似乎老是有点不大对头。 主要都怪人偶师,要是大家不那么害怕他……诶,说到不害怕他的,似乎这儿少了个人。 “元向西呢?他去哪儿了?”她问道。 3 元向西在赏月。 等林三酒套着太空服,爬到船外找着他时,他正坐在圆环边缘上。所谓的“月”是宇宙间不远处一颗卫星,浮在幽黑宇宙间,庞大得占据了一半视野。在银白色的皎洁光芒中,他的长发和衣摆轻轻飘摇着,仿佛游在光海中的水草。 为什么他在太空中长发还能飘摆,林三酒不知道,大概是鬼的功能之一吧。 感觉到了动静,元向西抬起了略带怔忪的一张脸,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忧伤;他眼角犹泛着泪光,好像落在湖水里的钻石,光泽隐隐闪烁。 “怎么了?”林三酒把通话器给他挂在耳朵上,有点儿担心。或许“过年”勾起了他什么记忆? 元向西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张开了嘴唇。 “那么多好吃的,我看着也不能吃,真是怪伤心的……” 林三酒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吓我一跳!” “你跑外面来干嘛?”元向西也不疼,呆乎乎地问。 “你还记得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个提议吗,”明明里头的人听不见,林三酒还是小声说:“我觉得可能是时候需要你出动了。” 4 元向西一拍大腿,顿时什么仙人风度都没了:“没问题,走着。” 5 林三酒把元向西顺着门缝塞了回去,对斯巴安再三保证厨房不需要人手。她把波西米亚安在门口,让后者在这儿接应。 6 过了一会儿,元向西打开门,小声说:“我需要一个扳手。” 波西米亚也不敢问,噔噔噔噔去了厨房,找到礼包,又噔噔噔噔回来,递给了元向西。 7 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伸出头说:“再拿两瓶酒来,要烈酒。” 波西米亚又拿来了两瓶烈酒,元向西缩了回去。 8 “给我一根打鼓棒子。” “再拿一个沙包。” “有没有一种叫汤圆的食物啊?” “能不能找个播放音响,我要放一首歌。” “你叫礼包来一趟,”元向西最后说,“问问他会不会唱‘坐在废墟上的宙斯’这首歌……我找了半天找不到这首歌。” 9 一会儿被打扰一次的季山青终于忍不住了。他肩负重任,今晚要做出一盘辣椒炒虾、一盆烩海鲜、一道粉丝烤扇贝——林三酒为了气氛,不允许他直接编写——频频被打断,连他也来了脾气。 “他到底在干什么,”季山青拽着姐姐,大步走向聚会厅。“还敢叫我来献唱?” “你慢点,”林三酒顺便还端来了一托盘,托盘上装满了蛋饺、虎皮青椒、烤苹果派之类的菜,“你别让我洒了东西。” 波西米亚跟在她身后一路小碎步,时不时地捞一指头菜吃,挨了林三酒一眼之后,她眼睛反而瞪得比林三酒还圆:“吃你一口怎么了?你是不是就做给我们吃的?” 这一次等几人走到门口时,都有点儿傻了。林三酒将托盘交给季山青,慢慢推开了门。 10 迎接她的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上菜啦!”兔子从椅子上一跳老高,“来来,放这儿!苹果味儿那滩东西放我前面,我手短。” 和百合立即清理出了一片桌面。韩岁平脸上贴满了纸条,都看不见自己手里的扑克了;赢他的人竟然是龙二,虽然胜机在握,仍旧幽幽地叹了口气。女越正在表演一种什么动物,浑身都用上了,但坐在她对面的猫医生猜了五次都猜不中,结果时间到了,胡常在与斯巴安所在的另一组赢了游戏。沙莱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一块大屏幕,正播放着音乐和脱口秀;窗外宇宙之中,竟然燃起了一蓬蓬的烟花……在热腾腾的喧闹房间里,笑声、打闹声、罚酒声、“诶呀这个好吃”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暖意融融,鲜活得仿佛能一把将人拉进去,再也没有寒冷孤单的时候。 林三酒放下菜,仍旧目瞪口呆。她四下找了找,终于在房间角落沙发里看见了人偶师。 他目光微微游离,像是有点儿困,又像是找不着焦点。他眼周的亮粉闪烁着透明的色泽,不带一丝方才的阴暗颜色了;他松松懒懒地半倚在沙发里,长腿伸出去,裹着黑色皮裤的膝盖上还被人搭了一块白毛巾。 元向西显然准备声称为此事负责了,一瞧见林三酒,赶紧从沙发边走了过来,还比了个“嘘”的手势:“咱们先别和他说话。” 后头,人偶师好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少年,用鼻音“嗯?”了一声,连声音都软软的、散散的。林三酒打了个冷颤。 “你……你都干什么了?” 元向西骄傲了。“我是鬼,我处于另一个能量场上,和你们不一样。”他双手叉腰,说:“我刚才把每个人的能量都按摩了一遍,够累得慌的。最难办的就是他,比牛骨头还难啃。” “你要的那些东西……” “想通往有些人的内心,就得需要一些对他们而言很特殊的物件。” 林三酒还想再问时,却差点被一阵海浪般的欢呼声给掀了个跟头——她回头一看,发现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围在了桌子旁边,由礼包站在正中央,就好像一群小孩围在了魔术师身边似的。兔子的后脚一下下拍着桌面,叫道:“烩三鲜!我要吃烩三鲜!” “过年要红包雨啊,”和百合居然很懂,“给我们下个红包雨吧!” “装红晶吗?”不知道谁问了一声,“那不成了冰雹……” “酒!”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桌子底下响起来,“下酒雨!” 林三酒蹲下去一看,发现是她刚才遍寻不获还以为这人丢了的清久留。 “别胡说了,必须是蛋黄腊肉糯米饭,”波西米亚尝过一次之后就念念不忘了,“就在这儿,你给来一盘……” 林三酒看了看季山青,暗叫了一声不好。这只是礼包一小缕意识中的一小缕,负荷量不大;此时他被众人围在中央,头一次成了七嘴八舌的中心,姐姐又不在身边,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好,好,我知道了……” 在波西米亚一声尖叫里,蛋黄腊肉糯米饭扑棱棱地从天而降,一坨坨黏在众人身上;红包里装的都是酒,啪啪地打上了大家脑袋,顿时全破了,浇得每人透湿;餐桌中央,不负众望地多了好几盘冰雹——唯有烩三鲜对了,但是兔子没等扑过去,就被斯巴安拎起后脚,质问道:“你洗脚了吗,就上桌?” 林三酒再也绷不住,大笑了起来。 -完- ------题外话------ 十二点啦,祝大家新春顺意、平安健康! 祝我自己能顺利完结! 第十九章 19 最后两阶电梯的台阶上,已经洒满了橘黄色的阳光。强烈的光好像一块橡皮,擦去了遮挡在空间里的黑暗,露出了物件的本色。阳光照进浅琥珀色的瞳孔里,叫林三酒微微地眯起了眼——在黑暗中生活了48个小时后,猛地见到了光,还真的不太适应。 不但是光,周围的温度也显而易见地剧烈升高了,仿佛要活活吞吃掉她似的热浪一下子裹住了林三酒,一时间好像连血液也开始沸腾起来了。要不是昨晚突然生成了【全面体能增幅】这个基础能力,恐怕她在这阳光里根本撑不到活着回去。 据说这个能力对人体的改造幅度很大,现在林三酒已经一点点地信了。 她眨了眨眼,尽量适应了一下第三项能力带给她的高清视觉。不远处的地面上,洒溅着块块棕褐色的血迹、污渍、脓液和碎肉,纤毫毕现。 她刚刚皱了皱眉头,还来不及觉得恶心呢,忽然反应过来了自己眼前的景象——林三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和身边的卢泽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今天是上来清理尸体的。 从昨天起,堆积在电梯口的尸山就已经开始隐隐地散发出异味了。腐烂的死尸相当于就堆在了家门口,万一要是开始散播瘟疫之类的病的话,三个人强健过后的体格依旧毫无幸理。 所以趁着白天阳光暴烈的时候,林三酒打算将尸山搬出去一把火烧了。 可是现在两人都有点傻眼了——她刚才看见了污血和碎肉不假;但是曾经堆着一座尸山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了污血和碎肉。 “这……尸体呢?”卢泽喃喃地走了几步,连鞋底踩进了肮脏发臭的液体里都没觉察。“难道……孔芸昨天晚上把尸体全吸收了?” 尽管孔芸说过,活着的生命体比死了的要强,可现成的这么一座尸山,谁也说不好她是不是一动心就全给吸收了。 林三酒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扫了几圈,脸色越来越白,声音低沉:“不是她。” “啊?你怎么这么肯定?” “有几个原因。第一,这儿堆着的尸体少说也有二三十具了,可从昨晚孔芸现身到现在,才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她没那个时间。第二,她可以把尸体吸收得干干净净,可是衣服呢?尸体上的衣服都去哪儿了?”林三酒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看外面的街道。 透过购物中心高大的玻璃门,很轻易就能看见马路上拥堵着的车龙。“第三个原因是……你看一下外面。” 卢泽眯起了眼,“鹰视”探入了车龙里。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林三酒指的是什么—— 昨晚经过车流时,明明还有不少人敲车窗求救来着。可现在,这些车里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了。有的车窗被打碎了,有的车门开着,卢泽一眼就瞧见有一件灰色男式衬衫和牛仔裤掉在了路上,一只袖子上一只袖子下,仿佛是主人还穿着这套衣服时的动作被凝固住了一样。 卢泽对这套衣服有印象,昨晚它们还穿在一个留着入时发型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们也的确是把这一点都疏忽了——一整条街都堵着汽车,大部分车里,还都坐着一个活人——这对孔芸来说,大概无异于自助餐会了!卢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哪怕是他这样见过无数死人的人,也不禁遍体生寒。 林三酒少有地骂了一句脏话。“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一个小时一个活人,她可也下得去手!” “一会儿咱们出去看看有没有幸存者吧?到时咱们看看怎么办……要不然就这么留他们在外面,我担心今晚又会把孔芸引来。”林三酒烦躁地说了一句。 叹口气应了一声,卢泽皱着眉头收回了目光,尽量不去想孔芸是怎么一个个骗开车门的,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怪事上。 “奇了怪了。如果不是孔芸,那么这些尸体都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林三酒脸色很不好看,她迈开步子,在四周来回走了几圈,可仍然一无所获。“谁会闲着没事,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搬走尸体?” 卢泽跟着也走了几步,正想着叫玛瑟也上来看看,忽然脚下“咕叽”一声,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慌乱之下手忙脚乱地想要保持平衡,可无奈脚下实在太滑了,啪地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进了污血里,顿时被恶心得叫了一声。 踩在脚底的罪魁祸首一下子滑出去很远,林三酒目光一扫,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酸水。 那是一个被卢泽踩得稀烂了半边的人眼球。 卢泽也瞧见了,慌忙从恶臭的血水里站了起来,咳嗽着、不住地甩手跺脚——看样子是把他给恶心透了。 “行了行了,别弄了,咱们下去找找有没有湿巾给你擦一擦……”林三酒一边说,一边躲着卢泽走。 走到了电梯口,她一回身,见卢泽仍然像个湿了毛的狗似的不住乱甩头,不由有些好笑地骂了一句:“你这样甩有什么用,咱们回去……咦?” 林三酒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刹住了车,身子一动不动,像是怔住了。 几乎是浸泡尸液里的卢泽,也不禁被她的异样给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你干嘛呢?” 林三酒没有说话,抬手朝远处指了指,指尖却是朝上的。 迷茫地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卢泽一时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金黄色的阳光像融化了的金子似的,从高高的顶层玻璃里透了下来,购物中心里的地砖、浓绿的植物叶片、商店的金属门把手上,都泛起了白亮的反光,仿佛在呼应阳光似的。一些塑料制品在白天里已经微微地融了,而到了夜里又重新凝固起来,形成了此刻古怪的模样,猛一看倒像是现代艺术品展览。 要不是这可以杀人的温度,这副景象还真算有趣——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又看了一眼,他忽然猛地“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惊异:“怎么就它还好好的?” “它”,指的是购物中心正中央,足有五层楼高的热带植物林。 再热带也好,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植物,能够扛得起连塑料都能融化掉的高温——可是眼前这一小片热带植物林,却依然浓绿茂盛,生机勃勃,好像极温地狱不过是一场幻觉一样。 与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了一道玻璃墙,种在人行道边上的树—— 每一棵绿化树的树干,都像一截焦炭一样漆黑干瘪,叶子早就掉空了,落在地上,也都是黑乎乎、干巴巴的一小团,几乎看不出来原形。有细一些的树干,因为变得又干又脆,拦腰断裂在路边上。 两下一比,林三酒甚至觉得购物中心里的热带植物,似乎比以前长得还好了。 一连出了两件怪事,这种情况,还真是叫人怎么也想不通——林三酒想了想,对卢泽轻声说:“这些植物还真妖异……对了,咱们下去把玛瑟叫上来瞧瞧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行!咳,我看也没什么妖异的,”卢泽是一点儿也没把这几棵绿色植物放在眼里,“说不定是玻璃特殊,然后把什么uva之类的给挡住了呢。” “……那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好吧好吧,不过先让我把衣服给换了吧?难受死了。”很显然,卢泽的心思还放在自己一身的臭水上。 要换衣服倒真是太简单了,购物中心里就是不缺名牌店。卢泽举目四望了一会儿,对林三酒笑着说:“你说我是去arani呢,还是dg?” 林三酒忍不住了:“我祝你穿着小码西装跑得还是那么快。”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卢泽表情很无奈,一边说一边走上了楼梯。 林三酒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尸体离奇消失的地方,忙小步跟了上去:“等等我!” 卢泽在楼梯上停了步子,回头笑道:“怎么,你也想去搜几件衣服?我早就想说了,挺漂亮一个姑娘,干嘛穿得跟要打太极拳似的。” “怎么就太极拳——” 了字的尾音还没有完全吐出来,猛地从半空中卷起了一股强风,裹着一道长长的黑影,闪电一样朝楼梯上的二人袭来。 第三十二章 32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后,还没有好好看过夜晚的天空。 卢泽慢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身体连同思绪都好像快化作一缕轻烟,融进头顶的浩瀚星空里。碎钻一样的银星在深蓝色的天幕里散发着璀璨的色泽,那是亿万年前就存在于宇宙里的光。 真美啊……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有点困了。 忽然眼前的星空被一张放大了的脸遮住了,离之君一双狐狸眼里漾满了玩味的笑意。 “你在干嘛?” “夜空真美……哎?是君大哥?”倒在血泊里喘气的卢泽一下清醒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虚弱地转了转眼珠:“……玛瑟她们也来了吗?” “来了啊!”身旁立刻响起了玛瑟又焦急又生气的声音:“你是傻子吗?你都快失血过多昏迷了!还夜空真美!” 卢泽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脑子一阵一阵地迷糊,身上也没有了力气。他无力地朝玛瑟所在的方向笑了笑,心里还惦记着最要紧的事:“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才过来?堕落种说了……只有它才、才能上楼。陷阱只识别它一个……现在怎么办?” 这话问得几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好办。 “好了,我们知道了。”林三酒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说:“你干得不错。现在安心养伤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说着,玛瑟拎着一只画着小红十字的箱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箱子打开了。卢泽瞥了一眼,顿时想要说点什么——东西大概是从哪家小药店里拿的,里面稀稀零零几样可怜的东西,每一件都散发着粗制滥造的骗钱气质。 对比卢泽身上需要住院一个月的伤势,玛瑟看了看那些薄得像纸一样的棉团,也犯愁了。 离之君忽然笑着说:“我记得阿忌那里有一种急救药,效果很快。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用他的吧?” “真的吗?那可太好——”林三酒笑容才露了一半,黑泽忌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 空气立刻像冻住了似的安静了。 他不应声,就没有人敢追问他拿出来。 卢泽昏昏沉沉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听见了黑泽忌的名字。他一直半睡半醒的,也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只是想起了刚才的战斗。他虚弱地一笑,模模糊糊地低声说了一句:“刚才,我变成忌大哥的样子……踢断了它的腿……忌大哥的上限……很厉害……” 他在重伤之下,口齿含混不清,但仍然叫在场的几人都听明白了。三双眼睛一齐望向了黑泽忌。 过了半响,后者黑着脸扔出了一个小瓶子。 一声欢呼还梗在林三酒的喉咙里,黑泽忌忽然开了口:“吃下去,等他睡醒——别来烦我了。” 在场哪有人敢挑剔他的态度,连忙纷纷表示知道了谢谢您。黑泽忌瞥了笑眯眯的离之君一眼,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背着刀的身影已经从街道里消失了。 玛瑟将药喂进了卢泽嘴里,果然没过一会儿工夫,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之君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林三酒的身边来,轻声问道:“照这么说,没有了他的变形能力,你们根本不能上楼。” 林三酒看了看玛瑟。虽然卢泽已经吃过了药,但玛瑟要忙的事情仍旧很多:清理伤口,包扎,给卢泽换衣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离之君笑着说:“玛瑟还是留下来照顾卢泽吧,至于剩下的那个女人,我倒是有个办法。” 离之君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笑了笑:“什么办法?” “需要你陪我演一出戏。”林三酒轻声说。 ——她的想法说白了其实很简单。 既然自己上不去,那就让她下来——抱着这个想法,她给离之君准备了一个“剧本”。在自建民居的楼之间来回地梭巡了几次,勘探好了地形,接着两人便来到狙击手所在的大楼边上,一前一后地各自找了一个掩体藏好了。 没有了人类的世界,安静极了。由于太过寂静,反而耳朵里总有一个沙沙的响声,也不知道是血液经过鼓膜的声音,还是风在摩擦着耳朵。 这种环境下,林三酒有十分把握,那个身在15楼的狙击手一定能听见他们说话。 “哥哥!你在哪里?” 年轻女孩有意拔高的声音立刻响彻了夜空。15楼上有一个窗户后面,似乎窗帘动了一下。 “你别过来找我!躲起来不要出声,听见了吗?”离之君听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焦急似的:“我刚才把那个堕落种的胳膊卸掉了一只,但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总之你快躲好!” 他们语速很快,加上楼宇之间的回音,叫人一时分不清声源在哪。这句话一说,林三酒果然看见楼上的窗帘后面,马上探出了一个人来——虽然那人一头短发,但女性的身形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一句话不说地没了动静。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楼上的那个女人似乎越来越不安了,每隔一会儿就探头出来瞧瞧——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以后,林三酒看着火候差不多够了,这才猛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将那女人的身影定格在了窗边。 “哥哥你快来!那个堕落种在这里!我切掉了它的口器,不过它好像还活着——” 与尽力装得惊慌失措的语气不同,林三酒冷静的目光一直没有放过15楼的窗户。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林三酒再度扬高了声音,生怕楼上的人听不见:“我在一个叫做红心西点的地方,哥哥你快来,它还在动!”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女人的身影就立刻从窗边消失了——她离去时的风吹起了窗帘,让林三酒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能跟那个堕落种臭味相投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悄悄地将身体藏得更深了些。为了这个圈套能更逼真,她和离之君把堕落种的尸体也扛过来了,扔在了蛋糕架后面,只露出了半边身体。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瞧见它的两只脚。 “狙击”能力或许不能近距离发挥,可是如果那女人随手乱甩陷阱的话,那可太危险了。所以要争取在她进屋的那一刻,绝对放松她的警惕—— 果然过了没多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沉重跑步声。 嗯?这声音未免也太响了吧? 这个念头在林三酒的心里一闪而过。她悄悄地探出了一双眼睛,只见远处一个女人果然正冲着这儿大步大步地跑过来——人还没有靠近,她喘着粗气的声音已经响亮得林三酒都能听见了。 从大楼到这家蛋糕房,也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罢了……她却喘成了这样。 “阿、阿俊!” 那个女人终于跑近了,还没进门,一眼就瞧见了堕落种的尸体——她顿时悲叫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冲进了蛋糕店里,马上想要扑上去:“阿俊,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张薄薄的卡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黑布】哗啦一声抖开了,一下子包住了这女人的脸。她的一声尖叫立刻被捂在了黑布里,刚要伸手去抓,背后便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一撞,摔倒在了地上。 从货架上方跳下来的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她的脖子,反拧住了她的双手——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女人,登时疯了似的,像条鱼一样不住地扑腾,口中嘶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阿俊、阿俊!” 她挣扎得很厉害,林三酒险些没有压住——情急之下,她手心里白光一现,一条警棍便重重地打在了那女人的后脑,她立刻就没了声息。 不会打死了吧?林三酒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去摸她的呼吸——很快手指上感觉到了一热一热的气流,她这才松了口气。 杀掉任楠时的感觉,到现在还沉沉的、黏黏地粘附在心脏上,一想起来,叫人连胃都忍不住拧了一下——这样的感觉,一次已经太多了。 离之君这个时候才从门口踱了进来,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说:“小酒一个人就把她收拾了?真厉害啊。” 林三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呼了口气:“她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差远了,奇怪。” 离之君走近了那女人,将她翻了过来,露出了她一张憔悴而瘦骨嶙峋的脸。明明应该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能力了,可她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嘴唇干裂,整个儿一副脱水加营养不良的模样——就连那堕落种的皮肤看着都比她丰润好看得多。这女人本来长得就平常,这样一来,瞧着简直叫人难受。 林三酒望着这张脸,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儿神。 “你打算怎么办?”离之君忽然凑近了,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啊?什么怎么办?”林三酒一愣,“我们的副本应该已经算过了吧?” “还没有呢。”离之君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对手不死亡的话,副本是不会结束的……你最好还是杀了她。” 292 ……已经有四年多了吧? 林三酒不太确定地想道。 算一算,应该差不多也有四年多的时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去赚钱”了。 ……林三酒离开了飞船登录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以后,傻乎乎地站在街边,手里握着自己的全部财产直发愣。 要不是有背后的骨翼支撑着,她根本蹲不下去,恐怕现在她蹲在马路边发呆的情况看起来还要更凄惶一些。 每当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意老师就常常会出来陪她说说话;只是面对眼下这种情况,意老师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是说可以把特殊物品卖掉吗?”她出主意道,“要不你找找有没有特殊物品商店之类的地方……” “高价回收特殊物品”的牌子,林三酒这一路上也见过了好几个;只是这些店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它们都掩藏在偏僻的门洞里头,有的还深藏在小巷子里,门框破败、墙皮掉色、从正门口往里头望,只有一片黑黢黢的阴影,什么也看不清。 光是用看的,就觉得它们非常可疑了。 人生地不熟的,林三酒也不愿意冒险;她呼了一口长气,还是打开了赛博区的交通地图。平心而论,虽然卖得贵了点,但这张地图的信息还是挺详尽的——除了飞船登录点、主干道、商业街之类的标示之外,还有一片片用黑色和红色涂上了的区域,都用几种文字标注着“不可擅闯”。 红色区域占的面积小,零星几个也不多,旁边画了一对交叉的双手剑,写着“副本”——这很好理解;中心十二界已经成形这么多年了,界内的副本情况也差不多应该被摸清了才对,想来不会再发生有人一头闯入副本的情况发生。 而被黑色涂满了的地方,只画着一个小小的标志,是一个张开手臂、满面微笑的人鱼;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字样了。 也许这些地方都是某个势力占据了的吧?林三酒忍不住想道。 毫不经意地将目光从那一片片黑色区域移开,她看着商业街,有点儿不太确定似的自语道:“……这儿也许可以换钱?” 地图里,商业区域上都画着一个深红色小晶——看在此时的林三酒眼里,实在是很有诱惑力。 商业街离她倒不太远,逛着也能过去;林三酒在动身以前,再一次试着将骨翼使劲儿往后背里缩了缩,但巨大狰狞的白骨依旧稳稳地伏在背后,一动不动。 这两只骨翼凶狠的战斗力,有一部分也是来自它们沉重的本体,拖着骨翼走了快一天的功夫,林三酒已经感觉自己后腰都隐隐有点儿酸了。她的背部肌肉,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突然压上来的大重量。 “真是,不能收起来的话,我怎么睡觉啊?”林三酒一边走,一边低低地抱怨了一声,“难道只能把骨翼展开以后趴着睡?” 意老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她提出了个意见:“……其实你现在只是完全还没有适应它们,所以坐不能坐、蹲不能蹲的。要是能够学会调整到合适的角度,我想带着它们生活倒也不难。” ——这话倒是。 林三酒此时的两只骨翼,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捆上了一样,由于主人也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好,因此一直都僵直地缩在后背上——乍一看上去,不像是从身体里生长出来、会挥会动的翅膀,反倒像是两个戴上去的装饰品;也怪不得走在街上很少有人会多看她一眼呢——毕竟中心十二界里,打扮得比这更怪异的人可有的是。 就这么拖着两个大家伙一路走了十多分钟,林三酒差点错过了商业街的入口——主要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风格如此……随意的建筑群。 在她的印象里,商业街应该是群楼林立,商铺一家挨着一家的模样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吸引顾客的需要,这些建筑的模样……简直称得上是乱来。 离林三酒只有几步之遥的一家商店,门脸竟然不是正冲着街道的,反而斜侧过了身去;远远地好像也看见它的牌子上写着什么“特殊物品”,但她却没有进去——因为那间房子很明显连地基都没有,就是拿砖头在地面上垒起来的一个小小空间,门口的高度只到林三酒的肩膀。人还可以弯着腰进去,但她的骨翼非得把店面拆了不可。 同样非常漫不经心的,还有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铁桶——也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一个足足跟二层楼一样大的铁皮大桶被扣在了地上,用刀割出了一个入口,入口处写着“兵工厂尾单原单专卖”。倒也真有人往里头进,只是每个进去的人,不管再怎么小心翼翼,都要碰得铁桶微微晃两下。 而在它的后方,一直到了街尾处,却是一座雕梁画栋、直耸入云的精美古风建筑——林三酒一句感叹还没有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建筑不是高进了云彩里,而是楼顶自附了许多云朵,硬是营造出了一种高楼的假象来。 除了卖地图、卖小吃的常见摊点以外,也有不少进化者直接在地上铺一张布,就摆上东西开始卖的;林三酒装作兜里有钱的样子看了看,发现不管是定价、还是卖的东西,都非常随意——只是她却忍不住留意到了一件事。 假如卖的是一些生存物资、或是像手枪军刀之类的东西,倒也还罢了;但凡是贩卖特殊物品的,没有一家是直接将东西摆在摊位上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规格、模样都十分相似的纸。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发现面前这一张纸上写着“572012623号特殊物品鉴定证书”。 “有兴趣?”摊主见有了主顾,立刻笑了,“不妨拿着仔细瞧瞧!昨天才鉴定完的,连鉴定师都夸了品质少见呢!” “为……为什么还要鉴定?”林三酒扫了一眼纸上写的内容。 除了物品名称、作用介绍、注意事项、使用方法等等之外,最下方还有一个对该物品的估值——她拿在手里这一张,鉴定的是一个叫做【桃花扇】的东西,估值在42个大晶左右。 “你想找没鉴定过的?”摊主的眼神顿时有点变了,伸手将鉴定书抽了回去,“那你可别来这儿……我劝你,还是不要想捡便宜的好,毕竟风险太大……” 林三酒听得糊里糊涂,但也好歹算是明白了一点:想在这儿卖特殊物品,最好是经过专门机构鉴定的,才会有主顾肯买。 而鉴定机构并不难找,几乎只要是有一个认证过后的鉴定师,就可以开门营业了——刚才她看见的那一幢“高耸入云”的建筑里,据说就有好几家。 向那个态度越来越敷衍的摊主又打听了几句以后,林三酒就直奔着“高耸入云”的建筑去了。 既然想到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掏出了之前买来一直没吃的“毛片儿黄”味包子咬了一口—— “啊,这不就是肉包嘛!” 311 当一股漩涡般的气流从r区猛然迸开的时候,林三酒根本不知道自己看见的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 在她一头撞进了某一次攻击里、差点被地上的尸体拽住了脚腕、飞船猛地从天空中直直坠落……之后,她已经彻底不敢再相信自己的五感了;发生的每一幕都和真实生活一模一样,她的经验和判断从来没有错得如此离谱过。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在ayu又一次迷惑她的神经之前,沃德一行人正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当时她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他们上下起伏的胸膛。 不管ayu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对他们下手。 但是……如果在她清醒以后,面对的是一地死尸和滴着血的骨翼……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在幻象中杀了他们,林三酒就忍不住一阵反胃。 为了避免误伤无辜,她能够做的就更少了:在r区狭窄的空间里,她尽量保持骨翼紧紧地收拢在后背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林三酒甚至不敢大步腾挪——才勉强撑过了几分钟,她用来挡脸的前臂已经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了——不过,就连这一点,她也不能肯定是真的。 ayu抱着断臂堵住了门口,正歪头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另两个同伴不知何时消失了;也不知他们何时、又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再次袭向林三酒。 越是明显的目标,越不要打——林三酒在心里喃喃地劝着自己,ayu肯定正希望她朝那个地方攻击呢。 正如她自己所说,ayu的确不擅长攻击;不止是她,甚至连另外主攻的二人,也没能给林三酒造成什么沉重的伤害——假如林三酒的敌人像她此时这样毫无头绪地团团转,尸体早就凉透了。所以在刚才的两三分钟里,ayu迷惑了她至少四五次,制造了不少偷袭的机会——甚至还有一次,当林三酒的骨翼尾随着无名男子插进了货舱以后,意老师突然尖声制止了她——那并不是货舱,而是飞船的船体。幸好船体钢板的厚度远超预计,否则如果被吸进了万米高的虚空,再多的金手指也救不了她。 但林三酒已经感觉到,ayu的耐心似乎正在慢慢消失……她可不打算等到对方搬出杀手锏的那一刻。 “……到底好了没有?”她一头是汗地在心里问道,“ayu那个方向真的是门口吗?” “还不行!”意老师烦躁地抢了一句,“再拖一会儿!我还不知道哪一部分是真实!” 林三酒叹了口气。说是拖时间,还不如说是她在被动接受ayu扔到她身上的一切——一道沉重的阴影忽然从右上方呼啸着劈了下来,高大男人鬼魅似的从货舱架子后闪出了半个身子,粗壮的手臂因为战斧而青筋毕露。 这他妈到底是不是一把真的战斧,林三酒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高个儿男,她也不知道。她既不能反击,也不能躲避,一半焦躁一半憋屈地,她右侧的骨翼“呼”地抬了起来,硬生生地吃了这一击——仿佛金属相撞般的声音伴着一溜儿火花,从骨刺边缘迸了一路,留下了一个浅坑。 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乒乓球似的黑眼珠微微地朝她身后挪动了一下。 林三酒才叫了一声不好,身后一阵气浪裹着巨响,猛然将她掀了出去——在她的前方,ayu微笑着张开了手臂,就像一个迎接孩子的母亲似的——只不过,在她小腹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彷如黑洞般的黑色虚空。 这是他们的杀手锏?还是又一个幻象?林三酒的呼吸都被冻在了喉咙里,再也顾不得什么了,骨翼猛然完全张开,试图抓住两侧货舱的墙壁稳住去势;然而r区的墙壁离骨翼的最尾部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距离,唯一能够让她做出反应的机会转瞬即逝。 “好了!”意老师突然一声高喊,仿佛完全没在意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声音激动:“我终于连上了!我就知道这种小技能不会难倒意识力的,我就知道!哈哈哈!” 在她笑完之前,林三酒早就已经跌进了黑色虚空之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身体直直穿过了黑洞,撞开了ayu,打着滚摔进了走廊里——紧接着,被气流轰碎的钢铁碎片这才猛然炸了出来,纷纷洒洒地落了她一身。 “哈哈,你没事的,”意老师志得意满地笑道:“我已经将你的一束意识力牢牢地黏在了一个真实物件上了,要不你可不会这么轻轻松松地穿过来。” 意老师说的没错,刚才那一个,绝对不是什么无害的东西。 林三酒跃起身,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ayu——她早就从经验里了解到了这些幻象的真正杀伤力。 她身上最严重的一处伤,正是拜她自己所赐。 那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幻象。当时林三酒微微打开了骨翼,背部紧靠着一处货舱,正提防着偷袭——然而忽然她背后一凉,由钢铁墙壁形成的一根尖刺在她有所反应之前,已经穿透了她的左侧小腹。 这毕竟只是一个幻象,ayu并没有改变钢铁形状的能力,实际上也并没有任何东西刺伤她;但是在幻象褪去,林三酒喘着粗气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她的衣服正慢慢洇开了一滩鲜血。 她的大脑是如此确信自己受伤了,以至于她的身体跟着出现了相应的反应——也就是说,她的大脑撕裂了她的小腹。 伤口穿透了身体,即使她立刻扯下衣服将自己包扎了起来,林三酒仍然感觉到了一阵阵眩晕;要不是她的身体细胞“变异”过一次,恐怕她根本没法像现在这样站起来战斗——她难以想象,万一自己的大脑真的相信自己掉进了刚才那个虚空,此时会发生什么样不可逆的情况。 “你确定这个办法能有用?现在你能分清哪些是幻象了?” “绝对有用,放出去的这一丝意识力能够探测到真实物件周遭的空间,如果你看见的东西不在意识力呈现出的空间里,那就肯定是幻象……现在站在门口的ayu就是她本人。” “……”林三酒二话没说,森森骨牙猛然朝一脸迷茫的ayu激射而出,然而却又因为意老师的一声惊叫而硬生生拧了个方向:“——你别碰她啊!” “为什么?” “我把意识力黏在ayu身上了,我怕她死了会造成不必要的变化……” 林三酒立刻想骂人。实际上她的确也骂了——“……你是不是傻?她是我的敌人,但现在你却给了她一张保命符?” “我也是没办法,我实在分不清其他的东西了!再说,你不是打算攻击肉巢来着吗……” 此时ayu面色阴沉了不少,轻轻摆动了几下手指;然而这一次,出现在林三酒眼前的幻象简直就像是快报废了的老电视机,色彩失真,还时不时地花一下。她不太在乎地轻轻扫了它一眼,目光就落在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上。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以为那是一个洗手间的。 在幻象的帷幕被扯掉以后,曾经充斥她鼻腔的那股奇怪生肉味儿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浓烈;这气味是如此地浓厚,以至于林三酒甚至感觉自己能在嘴巴里尝到肉巢的味道。这股气味的源头,是一个沾满滑滑黏液的大肉腔,带着一种恬不知耻的态度坐在尽头;它表面一起一伏、微微颤动时的样子,令她想起一只巨大而恶心的肉虫。肉巢实际上要比“洗手间”大一些,林三酒可以想象,在她进入那个“洗手间”的时候,有一部分肉巢变成了墙壁的样子,挡住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真相。 至于为什么要在肉巢里拦出一部分? 这个问题的答案,此时正缓步从r区里走了出来——高大男人和无名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ayu身后,三人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对。 “你……你……”ayu皱起眉毛、眯起眼睛——她的面部表情比另两个人灵活多了:“喂,你们两个再发动试试!” 她已经发现自己的幻象攻击不起作用了,但可惜的是,她两个同伴的运气也没有好多少。 “我回头再跟你们玩儿,”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目光像一把从冰里拔出来的刀子。还不等三人做出反应,她脚下一蹬,人已经极速冲至肉巢前方,右侧骨翼彻底地张开了。 所有暗藏起来、收拢了的尖刺和骨牙,都在一瞬间打开到了极致;伴随着ayu的一声惊叫,和林三酒的一个念头,骨翼已经像一架绞肉机一样深深滑入了肉巢内部;下一秒,漫天的肉雨轰然炸开。 被包裹在里头的东西,随着飞溅的黏液和碎肉扑了出来;它们跟肉巢的颜色如此相近,以至于林三酒差点没瞧见。但是当她的骨牙穿透了一个东西,在它的尖声痛叫里缓缓举向半空时,她终于都明白了。 一切线索都被连接到了一起。 “……你们,”她从没有感到这么反胃过,直直地望着走过来的三人:“掏空了人类,然后像穿衣服一样穿着他们的尸体……” 那四肢俱全、隐隐呈现出人形的半透明肉块,在哭叫了十来秒后,终于软软地垂了下来,像只死老鼠一样挂在骨刺上,在日光灯下,它的黏液闪着湿润的光泽。 406 盘腿坐在一张破旧得露出了海绵的沙发里,林三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排卡片。 说是旅馆房间,其实只是一个简单扫了扫的废弃居民楼而已,几堵墙早就被污痕浸染得斑斑驳驳,连地板都开裂变形了;令人觉得诧异的是,头上竟然还有一个用电线吊着、摇摇晃晃的灯泡,有气无力地映得房间一片昏白。 当身后的阴影又一次从卡片上晃过去以后,林三酒忍不住了。 “你坐下,”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垫子,“……别来回转圈了,转得我眼都花了。” 礼包的脚步声这才停了下来,随即“窸窸窣窣”地爬进了沙发里。 见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又是一副好像马上要离开镜屋时的紧张样子,林三酒安慰了他一句:“转换世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是第四回了。既然你本质上属于一件物品,那肯定是能跟着我一起走的。” 季山青没吭声,咽了一口口水——虽然他实质上是一个礼包,但此刻“咚咚”的心跳声,却叫林三酒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礼包做得这么拟人化……这谁能狠得下心拆啊?林三酒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在了卡片上。 与来到红鹦鹉螺之前相比,她此刻手里的卡片简直可以用稀稀零零来形容。 【猫砂】用完了,【少女的悲伤】也弄丢了,【人鱼养成液】只剩下了一瓶,起不了什么作用;而【劫富济贫箱】可用次数已尽,早就被她扔掉了。还有一个【骨消肉融吹风机】,至今仍陷在【scroogeduckower】这个能力里,由于红晶不够而拿不出来——虽然说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但这损失确实大了点。 叹了口气,林三酒一张一张地看起了自己手上还有的特殊物品。 【能力打磨剂】:从第一个世界起便一直相伴于身边的忠实照明伴侣,到现在也研究明白到底怎么用。 【龙卷风鞭子】:趁手又方便,攻击力也不错,一甩就是一个小型龙卷风,很适合懒人战斗用。 【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用上了伊甸园的最新科技,号称被刀刃碰上的一切,都会像是豆腐一样毫无抵抗力地被顺利切开;它与【龙卷风鞭子】都是常常用得上的武器。 【皮格马利翁项圈】:每天做5分钟超人,有助于提高使用者的盲目自信。 【录音机】:在落单时与项圈配套使用,则效果更佳。 即使如今身边有了一个礼包,对【录音机】的需求不那么强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林三酒还是让季山青拿着【录音机】走出房去录进几段能力描述,又拿起了下一张卡。 【糟糕!钱包不见了】:发动方式为问对手一声“你听说过300路吗”,随即就会将对手身上的一切特殊物品冻结1小时,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它对同一个人无法下手两次。 【在春花飘落的时节你甜美的笑声仿佛柔软了世界】:作用是凑字数及使听到笑声的男性失去一切坏念头,时限1分钟,对女性完全没有效果。可使用次数等于使用者的恋爱次数,目前已使用次数为1次。 “这个我还可以继续用嘛……”低低地说了一声,林三酒将它收了起来。接下来的几张卡,都是她没有什么机会用、或者还没把用法研究透彻的了—— 【吹泡泡的女孩】:大型,注意,是大——型的追踪爆炸机器装置。锁定目标后,吹出来的泡泡一定会一直追击目标、直到炸翻了对方为止;只不过虽然威力不错,但解除卡片化、固定好娃娃、设置好锁定目标等等一系列的操作,让它在对战中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howtorender】:拥有强大的扭曲光影效果,似乎潜力很大,还有待发掘。 【猫叫闹钟】:造型是一个可爱的猫头,声音也与猫叫声一模一样,看起来好像非常没用。 【小卒专用麻醉枪】:从伊甸园士兵身上搜出来的枪械,黄铜颜色,造型又大又笨重,自从入手后还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除了这些,在红鹦鹉螺界入手的就只有两个道具了——好在这两个道具的效用很强,也算多少给了林三酒一些安慰。 【未完成的画】:只要事先将画师叫出来,他就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迅速描绘出栩栩如生的周遭环境。凡是在周遭环境中出现、却没有被画师画下来的人,本着尽善尽美的原则,都会被强大的吸力吸进画中去,补完画面。 【妙手空空】:将本物品藏于掌心里,再拍一下目标的皮肤,就能将对方整个战力系统吸入盒子,称得上是一件威力极大、近乎作弊的特殊物品了。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拍一下目标皮肤”这个过程中,有可能藏了很大的风险——只要想想【乌苏毒】就知道了。 将自己的特殊物品都收好了,林三酒手上还有几张卡片。 在如月车站里时,她从传送前落脚的那家酒店里,找出了好几个大包的日用品——卫生纸、牙膏、牙刷、毛巾、布草……足够她用好几年的。等待传送的这几天里,她又让季山青出去采买了一些刚去新世界时可能会需要的物资,像几套衣物、鞋子、一箱瓶装水,以及方便面、鸡蛋、肉肠之类的食物。 十二界中的生存物资其实不便宜,所以林三酒也就遵循了这里居民不成文的传统——在去往下一个世界之前,只准备好三到五个月份左右的食物清水;其余的,都在末日世界中搜寻补充。 但是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地加起来,价值也不能与下一张卡片相提并论。 那是一本封皮上一个字也没有,只用油皮纸简单包了一下的笔记册。 说是册子,但条件有限,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印刷装订,里面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手写的文字;纸质也是毛糙得起了丝的草纸,有些地方被胃液染花了,用线栓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一页来,显然是写下这本笔记的人自己攒在一块儿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粗糙的东西,叫林三酒忍不住深深庆幸起了自己的好运。 要说起来,能拿到这本笔记,实在是机缘巧合。 即使是发展已臻成熟了的十二界,也依然是末日世界——甚至由于各路人马更加纷杂,深层利益也纠结不清,几乎每一天,都有进化者再也看不见第二日升起的太阳。 这些因为种种原因而死去的人,就成了“秃鹫”们的财富。 顾名思义,“秃鹫”是一群专门发死人财的进化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消息都如此灵敏,往往是哪儿才一出现了死人,秃鹫们后脚紧跟着就能赶到。死去进化者身上的所有物资,都会被他们当场搜刮得一干二净不说,有的时候连肢体也难以保全;可是即使是如此惹人厌的一群人,十二界的运转也依旧少不了秃鹫。 当林三酒从木鱼百科论坛里一无所获地走出来时,她正好就遇见了这么一个秃鹫—— 要比起同行来说,这个家伙看起来可要惨得多了: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腥肉死尸味道,两手不知道被什么给浸得滑滑黏黏,腰间一个巨大的长袋子随着他走的每一步都发出了“咕叽”一声,让人听了牙酸。 在林三酒走近了他身边时,秃鹫有气无力地将长袋子拉开了个口,招呼了一声:“买二手货吗?” 彼时还不知道什么叫“二手货”的林三酒,无意间往袋子里瞥了一眼,顿时愣了。 虽然浑身上下都被一张拉扯出条条纹路的人皮给紧紧地包住了,但很显然,袋子里是一个死人;看起来,竟像是被人皮给活活裹死的。 “……西格拉广场里前阵子出了一些怪物,”秃鹫这番话,显然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遍:“就是像空人皮一样,把人包住了以后将人腐蚀而死……这个家伙死状诡异难看不说,他的体肤与那些空人皮似的怪物也都融在一块儿了,我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你要吗?你要的话就低价给你了。” 林三酒顿时皱起了眉头,总觉得自己仿佛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只是她怎么想,也发觉自己确实对西格拉广场的怪物一无所知。 抱着这样的疑虑,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驱使着,身上明明还有一具尸体没有处理掉的林三酒,又花了五个红晶买下了这一包人尸。 秃鹫没有说谎,几层人皮相融后确实根本没法知道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了;只是这却难不倒她——将人尸卡片化了以后,在卡片描述上果然写着这样一行字:“……胸腹内藏着一本卷起来的笔记,不知道这个死者到底是怎么将它吞下去的。” 有了这个描述,林三酒果然按图索骥地找出一个淋淋漓漓的笔记本,随即将这个总叫她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的尸包和耳导一起,找了个地方埋了。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看书是什么时候了。 趁着快要传送走之前的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事,她就拿出了这本册子来,带着点好奇翻了开来。 在第一页上,手册就将世上所有的特殊物品分为了四个大类。 第一种为“防守”类,在这个类别中,除了像沙鲸的腰带那样真正为人提供了一个保护罩的物品之外,像【猫砂】这样隐藏踪迹的、【乌苏毒】这样一碰即刻反杀的,也都属于防守类特殊物品。 第二种为“扰乱”类,以干扰目标的身体、能力、神智等等为分辨标准——这一类的特殊物品,与第三种“攻击”类一样,是林三酒手上最多的。 而第四类由于作用五花八门,不好统一而论,便统统归作了“其他”。 当林三酒看完了四种分类的判别标准时,她还嘀咕了一句“这有什么用”,然而就在她翻开下一页的时候,顿时傻了。 接下来的好几十页,正是依照四种分类,将十二界中出现几率比较高、名气也大的特殊物品都一一画了下来,并且附带了详细的功能介绍、外观、发动方式、受限条件……她快速数了一遍,在每个分类下,都至少有三十种特殊物品的图鉴。 几乎每一种,林三酒都闻所未闻。 假如在对战过程中遇见了这图鉴中的特殊物品的话,那相应而来的优势,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然而这还不是特殊物品篇中最叫人惊奇的地方。 走马观花地浏览了十几页的图鉴之后,林三酒忍不住好奇将图鉴的部分都翻了过去,看了一眼接下来的内容,顿时真正地吃了一惊——这个作者竟然根据自己多年来搜集、了解到的特殊物品,反向推测出了它们的生长地以及搜寻办法! 一直以来,林三酒手里的特殊物品都是战斗获得的,她其实压根也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到底最初是从哪儿来的……确实,不管是什么,总得有一个出处才对。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皮格马利翁项圈】的介绍里,似乎也提到过一条“生长在团队作战的地方”。 “没想到那句话竟然不是在胡闹……”林三酒轻轻地惊叹了一声,更加迫切地想知道后面的内容了。 之后的“进化能力”篇,可以说是整本书里最厚最长的一部分,除了将能力系统进行了阐述之外,还总结出了许多不同能力的共同特点、进化方式,以及近百种进化能力的图鉴。 这个作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这个不幸被怪物吞噬的死者,就是这个令人啧啧惊奇的作者? “姐,我录完了,”正当林三酒心痒痒着,想着要不要再看一页笔记的时候,季山青开门走了进来,将【录音机】放在了她的身边,“……只录了四段进去,录音带好像就到头了。” “好,”林三酒回过神,收起了笔记本;随即伸出手,打算将【录音机】也收起来——然而手才一搭上机器,她忽然一皱眉头。 自己的皮肤颜色,显然要比录音机淡多了……看起来,就像是褪色了一样。 一个激灵,林三酒立刻明白了过来。 “快!抓住我的手!”她猛地喊了一声,手指已经攥住了录音机的提手;季山青不明所以,也惶惶地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下一秒,林三酒的身体就彻底透明了下去。 407 新世界的第一天 每一次的传送,都像是被一团黑暗给吞噬掉了一部分时间。 当林三酒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仰面躺着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只不过此刻的空气中,正漂浮着一股古怪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汗与血被捂了很久、家具也常年未见天光似的——这陌生的气味顿时清晰地叫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身处在了另一个环境里。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不知从哪儿隐隐透出了微弱的光,和浅淡的一片杂音。 略有几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林三酒很快适应了眼前昏暗的光线,迅速而无声地起身坐了起来——目光一扫,她就看见季山青朦胧的影子正和【录音机】一起,趴伏在自己身边;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林三酒轻轻地松了口气。 作为一个“物件”,看来他确实可以跟着自己在世界中传送…… 她轻轻地推了推季山青,礼包顿时也惊醒了过来。 尽管受了惊吓,可是始终如同一只狐狸一样聪明惜命的季山青却立刻反应过来了眼下的处境,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地悄悄爬起了身。他立着耳朵听了听,到底是有些胆怯,往林三酒身边凑了凑。 “这……这里是哪儿?”他用几乎叫人听不见的气声,低低地问道。 林三酒摇了摇头,等了一会儿,这才用同样的音量回答道:“……我们好像在一户人家的卧室里。” 在笼罩了视野的黑暗逐渐消退成被稀释过的墨色以后,二人身边的一切也终于一点点露出了它们原本的轮廓。 身下的双人床上只皱巴巴地卷着一团床单,露出了底下硬实而浸着黄渍的床垫。这张床对于这间狭小的卧室来说显然太大了,林三酒坐在床上一伸手就能够着窗边黑黄得瞧不出本色的厚窗帘;房间中唯一的空地里,还挤挤挨挨地塞下了一张老式的木制梳妆台和一个高大的旧衣柜,只给人留出了一条勉强能够走过的通道。 从半开的卧室门外,此时正透进来了一阵一阵不断闪烁、让人熟悉又陌生的白光;伴随着微弱的电流声和似乎许多人一块儿说话的杂音,林三酒想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那是一台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的电视机。 ……有一台正在播放的电视机,那么按理来说就应该有观众。 只是除了电视发出的声音之外,外头听起来一片死静。 只有一阵一阵的微弱光芒,随着电视节目而变换着颜色;一个主持人高兴的笑声被调得低低的,回荡在空气里,显得房子更加寂静若死:“刚才的环节真惊险!那么我们接下来有请最近的当红小生……” 既然电视还能收到信号,那这个世界的末日应该是才刚到来没多久。 如果末日降临的时间不长的话,对自己来说可就是个好消息了——除了传送来的进化者之外,刚刚被逼近死亡边缘而开始进化的本地人,很难对林三酒二人什么造成威胁。 想了想,林三酒起身从床上站了起来——她才一动,老床垫顿时“吱吱”地响了一声,弹簧老化时的尖响顿时撕破了空气。 几乎是紧接着,电视机的声音瞬地灭了,整个房子彻底陷入了死寂。 ——外面有人。 季山青飞快地瞥了林三酒一眼,脸色紧张得发了白。 “没事,正好问问情况,”林三酒低声地安慰了他一句,想起礼包的战斗能力,又嘱咐道:“……你在这儿等着。” 离电视静音已经过去好几秒钟了,外面依然是一片无声的静谧。一般来说,普通人在听见异动以后,都会多少问一句、或者起身来看看情况——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里头的人出来,说明外面的人战斗经验可能很丰富。 抱着这个想法,当林三酒缓缓地拉开了门的时候,她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一触即发。 目光在客厅里一转,下一秒,她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在一地空食品盒和残渣里,客厅中央的一把单人沙发此时正被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三百斤、一脸痴肥的男人给塞得满满的。他浑身一叠一叠的肥肉,仿佛马上就要从椅子里溢出来了;即使坐着不动,额头上、脸颊上,也尽是一片汗津津的油光。 掀起眼皮瞥了林三酒一眼,肥胖的男人竟然对这个从自己卧室走出的陌生女人丝毫不以为意,面皮连动也没动,只是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下他粗如火腿般的手指——“啪沙”一声,电视节目里的音乐再次响了起来;屏幕的光芒从下巴处打上来,映亮了他横肉丛生的脸,使他五官看起来几乎不像人类了。 看着肥胖男人将浑浊的眼珠挪回了电视上,林三酒也愣在了原地。 她怎么也猜不到,她在新世界里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犹豫了一秒,她甚至有些找不着词了:“那个……你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这儿发生了什么?” 肥胖男人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盯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喘息声低沉而粗重。 “……你好?”林三酒开始觉得有些荒诞了:“这是你家吗?” “啊啊啊啊啊!”肥胖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声尖叫来,一脸暴怒地“砰砰”砸了几下沙发扶手,晃得他领口里露出的肥肉都在一荡一荡:“好烦啊!好烦啊!” 林三酒早就退出去了两步,戒备地看着他。 “不要来烦我!你干什么都行,我不关心!”肥胖男人的声音异样地尖细,拔得高高的:“——让我静静!” “好,好,你继续看电视,”林三酒只觉眼下的情况古怪极了,不过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一点才行——她又退了一步:“我这就走。” 肥胖男人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气,目光刚要挪回电视上,正好这时季山青在里屋听见动静不对,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看见自己的屋子里又多出了一个人,肥胖男人猛地发出了一声刺耳、焦躁的抱怨:“真是没完了!” 难道除了自己,还有无数的进化者都被传送进了这个人家里,所以他才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许是眼前的情况太莫名其妙,林三酒甚至忍不住浮起了这个完全不靠谱的猜想。 以季山青的敏捷聪明,也完全被搞糊涂了;见这个男人又突然静了下来、专心看起了电视,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口使了个眼色。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根本称不上什么战力不战力的,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林三酒尽量轻地打开了防盗门门锁,让季山青先走进了同样昏暗的楼道里,自己殿后一步;就在她即将关上门的时候,一句一模一样的“刚才的环节真惊险!那么我们接下来有请最近的当红小生……”忽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一段不是已经播过了吗? 林三酒无意识间一抬眼,只见在昏暗闪动的电视机光芒里,那个肥胖的男人正微微地偏过了头,一双发黄的眼珠正从脸上挤出的一道一道里,死死地盯着她。 心里刚刚咯噔一响,那男人却又转过了头去。 “快走吧,”一关上门,林三酒就朝季山青摆了摆手。“这个人太怪了。” 季山青却背对着她,仰着头一动也不动。 刚想问一句“你怎么不走”,林三酒的目光就顺着他面朝的方向,落在了楼道间里,顿时明白了礼包驻足不前的原因。 ……她刚才一瞥之下,只觉走廊之所以这么狭窄逼促,全因为这是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关系;然而仔细一看,林三酒这才发觉,她原本误认为是“墙”的一边,原来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纸箱摞起来的,一直垒到了天花板,占据了至少一半的走道。 “这……”她又一次找不着词了。“不会吧?” “没错,全是食品和水,”季山青低低地应道,走上前摸了一下纸箱,语气里还带着不敢置信的恍惚。“……天,这得有多少啊?” 从箱子上的字样看起来,这儿除了像袋装蛋糕、八宝粥、泡面、糕饼之类方便存放的副食之外,还有成箱成箱的大米、面粉、杂粮、油、盐、糖、腊肉……走廊里放不下了,就一路堆到了楼梯上;顺着楼梯走几步就会发现,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每一层楼都被物资给堆满了。 自从离开极温地狱之后,林三酒还从没见过这么大储量的食物——粗略一估计,这儿的食物至少足够供应给一个大型超市用半年的。 二人一边盯着身边的箱子,一边一步一步地朝下走去,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这里的东西如果拿回红鹦鹉螺,”礼包喃喃地说道,“……至少能卖上三百个大晶。” 林三酒压下脑海中一瞬间浮起的楼氏兄妹,摇了摇头:“如果说这些物资都是这里居民为了应付末日而搜集的话,为什么就这样大喇喇地放着?刚才那个男人也是,就不怕我们偷他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显然把季山青也难住了:“……总不可能是因为太多了,所以不在乎?” 林三酒满肚子疑虑地走下楼梯——在有的楼层拐角处,还放着几台“嗡嗡”作响的商用冰箱,里面堆满了速冻饺子、包子、披萨之类的冷食——她想了想,也说不好这些究竟算是有主之物还是没主之物,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收。 古怪的地方暂且不去管它,反正一个物资丰富的世界,总比没物资的世界好。 又是疑惑、又有些高兴地,两个人趁着夜色走出了这栋居民楼。 看起来,末日的确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多久——在这个风格像八九十年代的联排老式筒子楼小区里,几乎所有的路灯都被打破了,汽车横七竖八地翻倒在路面上,有的外壳瘪了,有的碎了玻璃;每一栋楼的楼门都被卸了下来,一楼的房子也都空着,黑洞洞的一扇扇破窗与门洞如同一只只眼窟窿一样,沉沉地看着这两个突然闯入的人。 夜风呼地从身边吹卷了过去,激得二人身上一凉的同时,也传来了远方不知何处响起的隐隐哭号。 在末日世界里,这样的哭号声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林三酒侧耳听了听,随即将目光落在了小区的大门上。 造成这个世界中人类社会灭亡的原因,到现在她还毫无头绪。只是从这个大门看起来,似乎这儿的居民正在拼命地抵御着外头的什么东西—— 原本两米高的铁栅栏门被彻底锁死了不说,上面还结结实实地钉了一层厚木板;尖锐的玻璃茬、刀尖,被密密麻麻地捆在了门的顶部,又用荆棘一样的铁丝将入口和围墙都缠了起来。 “大概是防着堕落种吧……”林三酒喃喃地嘀咕了一句,“怪不得里面堆了这么多物资,原来是把这个小区当成堡垒了。” 虽然翻越这扇大门对她来说不难,但她此刻却不急着出去。 原因说来也很简单——既然这个小区的居民合力将这个地方改造成了一个大型避难所,那么想来也肯定会有其他人在;上一个胖男人是个怪胎,其他人可未必是,林三酒正好可以跟这儿的幸存者们打听打听这个世界的情况。 “姐,你这个主意不错,挺稳妥,”对于不用马上出去面对一个未知世界,季山青一点儿都没掩藏自己的高兴劲儿,立刻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栋楼:“就去那儿问问吧?那栋楼上有几扇窗子是亮着的。” 虽然说有几扇窗户亮着,但门洞和走廊里却是浓墨一般的漆黑。垒到了天花板的纸箱占据大部分的空间,叫人在昏暗中一个不小心就会绊倒——季山青磕磕绊绊地行走在无数纸箱里,很快跟林三酒之间拉开的距离就越来越大了;就在礼包有点心急、打算出声叫她等等的时候,前方的黑影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头。 “姐姐,你走得太快了,”礼包喘着气,一边说,一边朝黑暗中泛着亮泽的那双眼睛走去:“嗯?你在看什么?” 主人开口了,传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甜甜的嗓音。 “我在看你呀。” 709 新的家乡 风从橙红色的大地上呼啸而过,卷起漫漫扬扬的沙尘,泼洒遍了异星球昏黄色的天空。干冰云在天际缓缓地沉浮,像被人用线给拴住了,牢牢地贴在星球大气层上不肯走远。没有肉眼可见的生物,只有无穷无尽的沙。 直到茫茫天地间的沙忽然被分开了一条细细的通道,如同被摩西划开的红海,这片死一般寂静的大地上才终于有了些响动。 一条半人大的鲜红肉虫人立起来,风沙在它身上打出了啪啪的响声。它伸长身子,朝远方望了一会儿,立即低下头,使劲朝沙地里另一个已经昏迷过去的人脸上猛打了一通儿:“快醒醒!” 透过一层又一层被风吹得不断翻滚聚散的红沙,能隐约看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脸。她胸口仍然在一起一伏,只是气管中尖锐刺耳的咝咝响听起来却不由叫人心惊;随着无数细沙被呛进了口鼻里,连这咝咝响也越发沉重了。 被一连打了几下,她吃力地睁开眼皮,目光涣散。 “来了,”大肉虫尖尖细细地叫道,“你说的没错,真的来了!” 几乎被沙子掩埋了一半的女人眨了眨眼,猛地皱起脸来,一边咳嗽一边抬手将五官里的沙子都抹掉了。她张着嘴,昏昏沉沉地问道:“在哪儿?过去多久了?” 正是林三酒。 “六分钟,”灵魂女王答道,一甩肉肢:“看见那片被分开的红沙了吗?就那儿。” 她憋得一张脸紫红紫红,带着怔忪抬起了头,好像十分神智已经去了七分。分开风沙的来人速度极快,她刚刚朝那个方向眯眼观望了几秒,面前被风卷起的红沙蓦然一分,像被撕开的纱布,从身旁两侧呼呼地飘卷了过去。 “姐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刚刚叫了一句,大肉虫不及看清来人,转头急急一游,两步退到了林三酒身后,警惕地只露出了一线头顶。 “你在这儿,你还活着!” 林三酒喘着气——尽管这是完全徒劳的——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一笑。 越是将近夜晚,沙尘似乎越大;从滚滚沙尘后急速走近了一个人影,几步赶到她身边,瞥了一眼灵魂女王,转头柔声对她说道:“姐姐不怕,很快就有氧气了。” 他的乌黑长发在风中飘飘扬扬,与红沙尘、暗蓝天空之下,越发衬得他肤白如玉。林三酒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季山青的侧脸,气力虚弱地点了点头。 季山青这句话就像有魔法一样,往这个星球上滴下了一丝丝轻柔舒缓的空气,涟漪般从身边荡漾开,覆盖了大地。她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负累不堪的胸膛中,火烧火燎的痛苦正在逐渐减轻,如同一股清泉咕咚咚流下了气管;礼包一边轻轻将她头脸上的沙子抹掉,一边低声道:“姐姐,你怎么会被扔到这里来?真吓着我了,我找了你好长时间。” 他的“好长时间”,是区区六分钟。 在仅仅六分钟后,他就在一片广袤宇宙中搜寻到了一个小小的人类。 林三酒又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然而终究没有说。 礼包的手顿了一顿,替她擦拭沙子的动作继续了下去。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只有灵魂女王不住后退时肉体摩擦沙地的声音,沙沙地远去了。 礼包一眼也没有回头看它。 “原来数据体骗了我们,”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把手抽了回来。“人偶师也还活着吗?” “还活着,”林三酒嘶哑地答道,“幸好他还活着。” “姐姐很在意他?”礼包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好像不能用“在意”来形容她对人偶师的观感。 “你说我多事也罢,热脸贴冷屁股也罢……”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不可闻。“不过在我看来,他是和你一样的人。你们孜孜以求的,其实也是同样的东西。” 都是在惊恐、屈辱和痛恨中发的芽,如今好像也要渐渐开出相同的黑色大花了,尽管它们有这里那里的不一样。 季山青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听见这样一个答案。过了半晌,他苦笑一般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姐姐,我战胜了那些数据体啦。”他柔软地说道,仿佛像个小孩子在邀功。“它们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已经掌握了数据流管库的核心。” 林三酒一点儿也没吃惊。 “是吗,”尽管她不吃惊,还是转过头微微抬高了声调:“怎么回事?” 季山青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数据流管库中的设置,他又是如何借助从资料库中读取的信息,反将了数据体一军;然而当他说话时,那一通复杂的名词、比喻和分析,林三酒却几乎全没有听进去。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的一个念头,声音早就淹没、掩盖过了季山青。 待他告一段落,她不禁问道:“最高神呢?” 季山青又楞了楞,才答道:“他被数据体变成了一组资料……等我和数据体的战争全部结束的时候,我会将他重新激活的。” “那你可别忘了才好。”林三酒点了点头。 毕竟最高神也许会是他以后在数据流管库中的唯一帮手、唯一能陪伴他的人了。 季山青歪过头望着她,好像隐隐地察觉到了点儿什么;他眼睛里闪烁起水亮亮的光泽,熏玫瑰似的嘴唇微微张开了,如同一只忽然发觉自己走错了路的小鹿。 林三酒只想叹一口气。 在她听说数据体认为只有删除掉人偶师二人,礼包和她才会从信息库里出来时,她就突然想明白了:礼包能对她说一次谎,也能对她说第二次。 当她在数据流管库中与他重逢时,那时吃惊、疑惑和喜悦占了上风,把她脑子挤得满满的,压根儿没有仔细思考过。礼包那时说他只有数据体的能力,却没有相应的数据和知识储备,也不敢靠近光丝,她听了就立马信了——因为实在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然而在众人分开以后,最高神却以一种毫无保留、全盘接受的态度,听任季山青对他的一切指挥——即使这意味着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光是靠一张嘴,恐怕很难说服他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他一定知道,季山青是他唯一一个脱离数据体的希望。 为什么? 仅仅凭着礼包比他高一线而已的能力吗? “你与数据体的战争……会危险吗?”林三酒一边轻声问道,一边将一绺头发别过了他的耳际。季山青眨了眨眼,笑了:“不危险。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啦。” 做完了……这话倒是对。 假如他在刚一进入数据流库时,就立刻进入了光丝的话,他的确有一个大好机会,能够在数据体发觉他之前,把一切该拿的信息都拿到手——比如如何利用反向编写来消解光丝和数据体。 林三酒以及其他几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思维盲点里:就算进入了光丝,也只有当其他数据体对礼包产生怀疑、并将他彻底解读过后,才会发现他身上的可疑之处;但礼包的外表和本质上都已经是一个数据体了,它们又有什么原因要这么做? 打一个不大合适的比方的话,如果一个女性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女厕所,里面其他女人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按住她检查一下性别——更何况女人容易冒充,世界上能冒充数据体的东西却稀有得接近不存在。 数据体没有理由提防礼包。 在这个前提下,礼包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光丝,然后尽可能地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搜集一切优势;当他发现林三酒也来了的时候,再匆匆赶来见她。 不管是怎么知道的,最高神想必都知道了这一点吧? “姐姐,”礼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林三酒这才回过神,忙应了一声:“什么?” “我说,”礼包软软地笑了,想要伸手拉住她的手,不过又顿住了动作。“姐姐,这是我一个人对它们一整个族群的侵略,用的是它们自己的武器。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他,没出声。 “我马上可以掌控整个数据流管库了。”礼包静静地一笑,“这片宇宙以后就会是我的领地了。姐姐,这里将是你新的家乡。” 710 你何时回来? “家乡……?” 寂寥的风声间起间歇,只有红色沙尘漫漫卷卷地回应着一阵阵风,单调、悠长、没有尽头。从来没有过生命的地方,自然也谈不上死亡。 灵魂女王在远方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忽然一低头,钻入了一座沙丘里;只留下了林三酒与季山青,在风沙中肩并肩地坐着。 她转头看了一眼礼包——他仍是自己看熟悉了的那副模样,眼睛里盛着水亮亮的星光。她一直觉得礼包打从一诞生起,就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心智;但现在想想,也许她错了。 在二人相伴的岁月里,他也像一株树苗一样悄悄地产生着变化,只是林三酒始终没有察觉。 “你是什么意思?”她伸手轻轻将他的头发挽到耳后去,就像以前一样。 “家乡嘛,就是你的家啊。”季山青一笑,撒娇似的凑了过来,“姐姐,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末日世界中这样流浪下去。数据流管库与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一样……你看,就算是咱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星球,说不定有一天也会产生生命,迎来末日;但是数据流管库不会。它是一片宇宙,它是一片虚无,它是末日与末日之间的空隙。” 他说到这儿,倚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这儿是摆脱轮回末日世界的最终答案啊。” 他说得没错,宇宙空间里没有天敌,没有危险,更没有物质上的匮乏;如果说想要摆脱末日的话,确实再也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林三酒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半晌才低声问道:“你想让我……在这里永远住下来?” 礼包微微皱起眉毛,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连林三酒自己也没想通,为什么当她看见他摇头时,心里竟会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当然不愿意永远在末日中流浪下去,但她也很难想象自己会愿意和礼包一起,永远地、孤独地在一个宇宙间漂浮下去。 “现在还不行,还不是时候。”季山青不甘心似的叹了一口气,“我和数据体之间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你留下来未免太不安全了。等战争结束之后,你就可以一直——” 他的话还没说完,在一转头时却生生地顿住了。他一向冰雪聪明,此时定定地望了林三酒一会儿,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问道:“姐姐?” “嗯?”林三酒没来由地有几分心慌。 “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在这儿的,”他伸出手,凉凉的、白皙的手指,清清楚楚地握紧了林三酒。“是不是?” 很难描述出那一刻林三酒心中汹涌起来的复杂情绪——她一时间竟然又想将他揽在怀里,又想跳起来逃走。她最终只是回握住了礼包的手,吐了口气。 她什么也没说,但季山青却好像得到了什么保证似的,整个后背都像小猫一般松弛了线条。人总是对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特别轻信一些,这一点,越聪明的人也许就越难以避免——他们往往会主动搜寻出许多足以支撑自己观点的细节。 “我可以做饭给你吃,可以和你一起打游戏——数据体存储了好多星球上游戏的资料。你不知道,在信息库里翻找资料就像是在【ebay】上浏览商品一样,里头包罗万象,可有意思了。”礼包忽然笑起来,唇红齿白,像是春花在冬雪中绽放。“就我们两个,什么都不用操心,多好啊。姐姐还想要做什么?” “听起来真好。”林三酒像呢喃似的低低说了一句,不由浮起了一个微笑。她是真的被激发起了向往,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一个太过惬意以至于不真实的梦。 “当然啦,”季山青一边笑着应道,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灵魂女王消失的方向——这个动作像一盆冷水一样兜头浇下来,浇得林三酒猛然醒过了神。 她刚才头脑中被“家乡”充斥得满满的,一时间竟忘了身后的灵魂女王和人偶师。一想到他们,她原本已经到了喉咙眼儿的那一句“其他人怎么办呢”就又被咽了回去。她瞥了一眼季山青,只能看见他干净秀丽、肤色清冷的侧脸,却看不出他是一个什么表情。 林三酒从来没有疑心过礼包会伤害她;但是“礼包不会伤害的人”这个名单里,恐怕也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她了。他在进入数据流管库以后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能够在对抗数据体的同时,顺便除掉人偶师和灵魂女王。 人偶师如今对他的威胁其实已经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了,但只要是曾经为他带来过性命阴影的,礼包似乎都想除掉;至于灵魂女王——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与他的目标走得太近而捎带上的吧。 在信息库里时礼包曾经对她解释过,由于信息流交换速度太快了,所以即使是感觉上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实际上也只过去了一点七秒;然而在不久后离开信息库的时候,数据体却明明白白地说,他们已经在信息库里呆了十多秒钟。 如果以那一点七秒为准绳来衡量的话,林三酒觉得自己顶多也只在信息库里花了一点八秒。她没法解释时间为什么忽然一下流得慢,又忽然一下流得快了;她想,光丝和信息库里,很可能压根就没有什么时间差。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礼包为了不让她焦心、急着出去救人而说的又一个谎言;当二人在信息库里耽搁的时候,也正是礼包有意留出来让数据体解决掉人偶师的一段时间。 不过即使是聪明人也没法料全万事;人偶师和灵魂女王最终竟然被“舍不得删资料”的数据体给扔到了这个星球上,这也许完全超出了礼包的意料之外。 “你让他们走吧,”林三酒低下声音,“以后不再来,不是一样的吗?” 这儿也许的确将会是末日世界中最安全的地方,但那只是对于林三酒而言的。猫医生、胡常在、兔子……甚至清久留,也许都不能来。不是没有办法来,是最好不要来。 礼包一震,转过了头。 林三酒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地落在她的皮肤上。风裹卷着细细的红沙,不住打在人身上,打得人皮肤发木。在哗沙沙的风声里,礼包那一声低低的叹息,轻得几乎细不可闻。 他没有问“姐姐是不是知道了”,也没有说“姐姐你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好。” 林三酒干干地咽了一下嗓子,不知道这一个字能给自己带来几分放心。 “姐姐,”季山青靠近了她的身边,长发被风吹起来,柔柔地从她身上抚了过去。“我要走了。” 咦? “我设置了屏障,但拦不住它们太久。”他仰起头,一双眼睛闪烁着近乎恳求的水光。“我现在不能冒险让你留下来,我会保证在你传送前最后这几天的时间里,这个星球一定是安全的……只不过,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我这次传送走了以后,最早也要等到下下世界时才有机会拿到回神之爱或者奥林匹克的签证了。” 这句话不假,也没有一点错。 难以想象,她这句话就能将礼包应付过去;他皱着眉毛算了算时间,一再催促了几次林三酒一定要在十四个月以后回来,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灵魂女王消失的方向。“姐姐,你下一个世界想去哪儿?无论你想去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都能给你开签证了。” 711 平地一声雷,陡然富家翁 季山青走了。 他走了以后,这个星球上的一切都没有变。风依然不知疲倦地鼓荡在幽蓝的天空里,红沙从天际一次又一次漫卷而上,雾一般遮住了大半夜幕。 他说过会保证这个星球的安宁,他确实做到了。除了永远不变的风沙声之外,大地上只有一片寂寥平静;头顶的苍穹持续而广袤,好像并没有一群超过人类认知的生命体,正在那儿不知以什么样的手段、进行着一场人类无法理解的战争。 正是因为这场一个个体对一个族群的侵略战,林三酒没法再回到头上的那片宇宙中去了。没法回去,她自然也就不能去神之爱寻找猫医生和胡常在的下落。那一人一猫在没了人偶师领着以后,除非能及时找到签证官,否则很快就不知道要被各自传送到哪儿去了——就像她以前的朋友们一样。 相聚只是偶然,离散才是常态。 或许是因为所有数据体控制下的星球都不安全的原因,季山青总算没有给林三酒开一张【神之爱】或者【奥林匹克】的签证,让她在这一片宇宙里继续绕圈——这不由让她重重松了口气。 托礼包之福,林三酒还是头一次这样奢侈:不管是多么宝贵的签证,她都能够想要哪张就要哪张;由于数据体的信息库中储存了不止一位签证官的资料,礼包只要像装电脑软件一样把能力“装”在自己身上,就能为她开出合适的签证了。 即使人偶师和灵魂女王都会晚她好几个月才离开,她还是要了三张,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姐姐,” 当礼包将签证递进她手心里时,他一歪头、头发滑下肩膀的样子,她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你的卡片库里有一张【神之爱土特产】,你记不记得?” 林三酒一怔,摇了摇头:“什么土特产?” “你在神之爱里不是杀了一个老头神吗,从他身上掉出来的那个。” 经他这么一提醒,林三酒才总算是勉强浮起了一点印象来:那时她干掉了一个老头模样的神以后,从他的尸体上还掉出来了一团【胃胀气】;在“神力”等级足够了以后,将它吞下去,就能获得控制流沙的能力。 林三酒没有神力,更不想吞下一团【胃胀气】,因此早就将它忘在了脑后。 “神之爱中的子民为了成为真神,彼此不断地争夺的正是神力和能力。数据体把从进化者身上读取到的能力信息重新改写了,做成了独立的各种小物件,可以装可以卸,是不是很方便?而且所谓的限制条件,都是数据体编写出来的,我随时能改掉。”礼包见她想起来,微微一笑,“姐姐,你想不想也带上几个能力以后备用?” 林三酒眼睛一亮,却又忽然在心里激灵了一下——她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从未对人提起过的的事情,礼包却了如指掌。 对于这一点,礼包似乎也没有想要瞒着她的意思。 转念一想,她只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口气。她早该想到了,这其实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地方。 “有签证官的能力吗?”她装作什么也没有意识到的样子,温和地问道。 “有,但是它和其他能力有冲突,一装上,其他的能力就瘫痪了。”礼包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是不能改写……只是现在时间不够了,我必须得赶快走了。” 正是因为时间不够了,他才没有坚持要为林三酒来一次彻头彻尾的改造;大概是生怕姐姐离开后会缺少物资,礼包几乎把他能想到的东西全都分门别类地堆在了林三酒眼前,堆成了一座流光四溢的小山——有一些是他身上原本带着的,有一些是他当场编写出来的。 “姐姐,你还有三天时间就要传送了……我算了算,以你每天转化64个物品的速度来说,这些正好能够让你全部收进卡片库里。”季山青在转身离去之前,还不忘细细地叮嘱了一句。 “你一定要小心,”林三酒感觉自己一颗心脏越收越紧,“万一形势不对,哪怕你先去某个星球上避一避——”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从礼包忽然浮起来的苦笑上,她就意识到了:可能数据体之间的战争完全不是“避一避”就能解决的问题。季山青柔声道:“姐姐别担心。现在我战胜的几率超过百分之五十,它们如果真如自己号称的那样理智,它们应该很快就要放弃了才对。只有停止战争,它们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对于人类来说,放弃力量、从此受制于人或许是一件难事;不过,它们毕竟是不能以人类情感衡量的数据体嘛。” 如果是这样,那倒好了。 林三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终于目送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风沙之中。 小山丘似的种种特殊物品、生活物资,沉默地堆在她身边,转眼就蒙上了一层沙尘。二人刚才不过说了几分钟的话,林三酒的双脚就已经被红沙埋住了。她盯着自己被淹没的双脚楞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额头,忙拔出脚、站起身,回头喊了一句:“女王!你出来吧,他走了。” 红沙丘在夜幕下呈现出干涸的鲜血般的颜色,静静的没有声息。 “女王!”林三酒又叫了一声,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绕到沙丘后头的孔洞处,她在叫到第三声的时候,孔洞中总算是隐隐约约地有黑影动了起来;当灵魂女王钻出来的时候,它哗啦一下将半座沙丘都带倒了,一大半全倾倒在了林三酒身上,登时将她半埋在了沙子下头。 “我不是害怕他才钻进去的,”望着面前的一片红沙,大肉虫毫无愧意,尖尖细细地说道,“我是为了把大人带出来。” 林三酒从沙子里钻出头,一边咳嗽、一边不住扑打;她没有好气地看了看,“那他人呢?” “是这样的,”大肉虫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一般不拿出它的肉肢;但它此时却主动把两条肉肢都抽了出来,在胸前搓了一会儿,仿佛一只肉苍蝇。“嗯……我先问你个事儿,我从这里怎么回神之爱?” “你回不去,”林三酒皱着眉毛说道,“礼包说了,数据流管库现在变成了一片战场,根本没法穿过去。” 灵魂女王顿了顿,仿佛要靠着僵硬的躯体来抵挡一切它不愿意听的消息。 “那可不行啊!”它猛然尖叫了一声,吓了林三酒一跳。“我的所、所有族人啊!都在神之爱……不、不行,战场我也必须趟过去,我必须要回到我族人的身边!” “你急着回去又有什么意义,”林三酒忍不住回了一句,“反正一个孤零零地生不出后代,一百个聚在一起也生不出后代。” “你懂个屁,”灵魂女王焦急地一甩尾巴,打起了一片沙尘。“要不是你——” “这个一会儿再说,人偶师呢?” 灵魂女王团团乱转了几圈,但即使是在一片焦虑之中,它闻言又条件反射似的抽出肉肢、搓了搓“手”。 “嗯,这个,”它一边说,一边回头往钻出来的孔洞里看了一眼。林三酒心中慢慢升起疑云来,刚刚走上前去两步,就听灵魂女王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大人不见了。” “不见了?”林三酒眉毛一跳,“你把埋他的地方给忘了?” “不、不是!”灵魂女王急忙否认道,“大人不见了,但他原本躺着的地方,现在却多了一具人偶。” 712 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点钱 勒令灵魂女王把那具人偶拖出来了以后,林三酒将他放在小山一般的物品旁边,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是一个浑身皮肤黢黑、不知是什么种族的男性进化者;看得出来,生命早就已经脱离了这具皮囊,只留下了一具躯体以供驱使——无疑,又是一个被人偶师斩断了性命线的冤魂。此时没有了主人操纵着他,他就像个尸体一样倒在地上,眼珠灰白地望着夜空,鼻腔嘴角尽是红沙,依旧一动不动。 “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些眼熟。”林三酒盯着这个男进化者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我在哪儿见过他呢……” “沙丘下面反正是空了,大人不在那儿了。”灵魂女王一头一脸全是沙子,倒比直接裸|露着头脸时好看多了,“我又不是蚯蚓,钻了那么——” “我知道了!” 灵魂女王话没说完,就被林三酒一声叫给打断了,它不太高兴地扭过头:“啊?” “我想起来了,”林三酒不太敢肯定,又凑近确认了一下男人偶的脸,“是神之爱!神之爱里有一个叫沙女的神,当时这个人偶正是受人偶师驱使,配合她一起行动的。” 灵魂女王并不晓得这段经历,也提不起兴趣:“那又怎么样?” “当时我们被数据体拽着进入了数据流管库,人偶师也紧跟着我们过来了。他的人偶,包括这一个,现在应该都还留在神之爱才对。”她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原本应该在神之爱的人偶却取代他出现在了这里……” 为什么?难道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吗? 类似这样移形换位的情况,她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千正关就能够将自己与别人的位置交换,她还利用过一次他的这个能力。有没有可能是人偶师也为自己准备了一个类似的“救急手段”? 再一想,他之前接连受伤,又因缺氧陷入了假死,确实是少有的危急状况了;以人偶师的地位和能力来说,有一个保命用的后备计划实在并不出奇。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林三酒方才的紧张顿时消弭了一大半。除了这个可能性以外,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能够让人偶师莫名其妙地消失、原地却又多了一具本不应该留在此地的人偶。 “他也许用什么手段安全返回了神之爱吧,我看咱们没有必要为他担心。” 分别总是这样仓促,林三酒早就已经习惯了。她将目光从那男性进化者身上收了回来,不知道这一句话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困扰——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小时里,灵魂女王尖尖细细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大脑,竟没有停下来过半秒钟。 与人类不同,大肉虫即使不呼吸也可以在体内进行某种化合作用;这也就意味着当它想要滔滔不绝地说话时,它根本不必停下来换气。 林三酒额头上青筋直跳,使劲闭了闭眼。 “我也得回神之爱,我必须要回神之爱,无论如何我都得回神之爱……”灵魂女王最不忌讳惹人厌了,“你说没办法回去,现在大人可回去了,这个责任得你负,你得和我一起想想办法……” 林三酒只觉脑子都被嗡嗡声涨大了好几圈——“你先安静一会儿!你让我把东西清点一遍,说不定有你能用得上的呢?” 用特殊物品引诱着,再加上她连哄带骗,总算是让大肉虫闭上了嘴。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头一次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一片物资。 虽然被不断卷漫半天的红沙埋住了大半,林三酒还是又为它们的数量而暗暗吃了一惊。礼包为她想得十分周到,不仅仅准备了特殊物品,还有许许多多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可能会需要的物资——手边最近的是一只只半米见长的木条箱,在沙地上足足摞了一人高;她打开了最上头那一只往里一瞧,发现里面全是一罐罐整齐摆放的肉罐头、干粮、碗面和营养补充包。 这只是适合长期储存的食物;除此之外,礼包还给她编写了大量新鲜蔬果、米面、肉类和来自各个人类世界的千奇百怪的加工食品——“大量”的意思是,足以装满一只集装箱的分量。林三酒自己都忘了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嫩绿嫩绿的菜叶子、红通通的番茄;饶是她以前不太爱吃蔬菜,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一阵胃酸。 光是肉肠,季山青就准备了十一种:从蒜肉肠、熏肠到龙虾肉肠,几乎无所不包。其余的食物种类更是琳琅满目,她甚至有一大半都不认识。 以他的体贴来说,他自然不会忘记在食物边上放十只冰箱模样的容纳道具,以及三套户外野炊用的炉灶等工具。 林三酒将所有食物统统塞进了那十只【四世同堂型家庭冰箱】、又把二十只木条箱和野炊工具一起收了起来;食物堆成的小山一消失,沙地里顿时绽放起一阵水一般不住流淌的银光。她只觉这银光很眼熟,待扫开沙子一看,发现果然是被最高神拿走了的【能力打磨剂】;在那只小银瓶身边躺着的,还有一直放在礼包身上的【notebook】、【百鸟朝凤】和【真相之蜡】——林三酒拿起那一根平凡无奇的白蜡烛,不由吐了口气;在它被黑格尔夺走以后,没想到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 奇怪的是,礼包以前身上就有不少特殊物品,再加上又洗劫了一次黑格尔;但他显然是经过了挑选之后才特地留下了这么几件,甚至没有把【灵光乍现】还给她。 如果说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是让林三酒眼睛一亮,那接下来几件物品可真是叫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因材施教】 某一位大教育家相信,在社会秩序崩溃、人类被逼入困境的时候,每一次与人对战其实都是一次爱的教育机会:除了要让对手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外,还应该根据他的本性与天赋能力,给予他最沉重、最对症、终生不敢忘记的教训。 虽然对个体来说有点儿残忍,但这一切都是出于老师伟大而无私的爱。 使用方法:本品外貌呈一根教鞭状,带有伸缩折叠的特质,可随动作拉长缩短。最长可延至五米,可惜还是不够长,不能直接打上教室最后一排学生。将它用力打在对手皮肤上后,该教鞭可以检测到对手的能力、作出分析,并提出相应的教育建议。 根据这些建议,再调整自己的教育策略,岂不是更加事半功倍吗? s:使用年限为入手后三年。因为当年那位大教育家不幸在三年后让学生给打死了。 “这还真是太实用了……” 林三酒拿起轻飘飘的金属教鞭,随手一挥,它就一节节滑了出来;她再一顿手,教鞭在大概两米长的距离上停住了,既轻巧又灵敏。她左右看了看,见灵魂女王此时正背对着她不断在沙地里拱来拱去,抬手“啪”地一下响亮地抽了它一鞭。 在大肉虫“嗷”一声跳起来的同时,刚才教鞭抽中的那一片皮肉上方,蓦然浮起了一片白色小字,不仔细看林三酒差点就将它漏过去了——“检测到精神相关能力,建议提高神智防护,针对对手肉体做出攻击。” “不错,虽然笼统了点儿……但检测的准确度算得上是高了。” 林三酒轻轻摸了一下教鞭,迅速将它卡片化了;被她伸出一条腿抵住的大肉虫,使劲甩了几下肉肢,溅起了一片漫天红沙。 “下一个是什么呢?”她将灵魂女王按在了地上,目光再次投向了剩余物资。教鞭的旁边是一大本硬壳书,封面上用色彩温柔浪漫的笔触,画了一副小孩子漂浮在城市夜空上的图。它的模样并不出奇,出奇的是,礼包整整摆了二十本一模一样的硬壳书。 713 人生更快乐的事,就是继续数钱…… 伴随着“啪”地一声响,那一本硬壳童书被林三酒重重地拍回了一摞书最上方。 被这么一拍,摞在流沙地上的二十本书微微一晃,差点全滑了下来;她忙一伸手扶住它们,瞥了一眼这摞书,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将它们一一卡片化了。 二十张卡片厚厚地叠在手心里,像是一把扑克牌。每一张卡片上都写着一模一样的描述:【企鹅社儿童立体书】。 “他给你这么多本书做什么?”灵魂女王凑近了,腥烘烘的气味扑鼻而来。“你喜欢看童书啊?” “我不喜欢。”林三酒没好气地看了它一眼,将二十张卡在手中展开一个扇形:“我刚才还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有许多特殊物品礼包都没给我留下来,现在我知道了——” 灵魂女王听了,砸吧了一下它层层叠叠的口腔,打断了她:“其实你不必告诉我,我不感兴趣。” 自己交了那么多朋友,有人机灵、有人可爱、有人仗义,此时却偏偏只有这么一个毫无讨喜之处的家伙陪在自己身边等待传送。林三酒一转念收起了卡,带着渐渐晦暗下来的神色,仍然执拗地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他也很矛盾。” 大肉虫点点头,随即扭过身游走了。它用肉肢仔细抚摸起礼包留下的另几只大箱子,显然是对她要说什么真的不感兴趣。 林三酒不由叹了口气,手指在沙地上下意识地划出了几道痕迹。 礼包为了确保她有一天会回来,真是煞费苦心了。 【企鹅社儿童立体书】 每次打开这种制作精巧的童书时,总是会为了书页之间跳起来的折纸图形而感到喜悦。那些一幢幢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小房子、缺了半颗门牙的胖河马、在秋千上摇摆的小女孩、一把德国g37t重机枪、血迹斑斑的绳索……都是多么逼真、多么精致、多么有趣啊。 如上所述,这是一本为儿童带来欢乐的睡前立体童书。或许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收到了太多小孩子“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这样的愿望,现在这一本书竟然真的能够满足这些小朋友了。只要扯下书页间的立体图形,它就会变成一个现实中的道具,并能够发挥出相应的作用。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只要发挥过一次作用或存在超过一分钟,这些道具就又会变成一个立体折纸了。一本书中只有八个立体折纸,一定要珍惜着用噢! 季山青不愿意给她留下太多特殊物品,又担心她会遇上危险,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一来,林三酒既有了足够的防身之物,又不至于因为东西太多太好,从此以后不再需要他的帮助—— 她手指紧紧攥住了一把红沙,使劲闭了闭眼睛。 礼包渴望她能够回来,又不肯定她真会回来;他知道二人之间感情深厚,却不敢将筹码都押在感情上。他不肯给林三酒太多特殊物品,是因为他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因为有求于他而回来——即使不是因为单纯地想念他,那也没有关系。 比起感情,他似乎更相信实际利益的力量。 这个想法再往前推进一步,就会叫林三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猜疑来:他如此苦心思虑地为了让她回来……那么当她下一次真回来的时候,那时没有了数据体的牵制,她还走得了吗? 她激灵一下,赶紧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开了。 她不允许自己这样猜疑季山青。 像是为了要转开注意力似的,林三酒下意识地抚开红沙,一点点扫出了一个方方正正、铁盒儿似的东西来。 【喂,姐姐?】 这是季山青专门为了与林三酒联络,以一件特殊物品为基础所改写的联络物品。它借助某种人类尚未窥得其门而入的科技,能够将讯息跨越千里而传送至另一台机器上;有人说它是电话,但是发明了这台联络机的贝尔先生对这一说法表示非常愤慨。 “这个怎么能与电话相提并论呢?”他激动地顿了顿手杖,喝问道:“你们见过不必电波、不必电话线,还能够穿越宇宙、带着讯息走过无穷光年的电话吗?” 虽然发明人对自己的产品相当有信心,但实际上这台联络机能够传递的范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希望消费者能够仔细加以甄别。 使用方法:将一台机器交给联络人,一台机器自己留下;需要联络时,只需从话筒处输入语音信息,另一端的圆孔里就会将讯息发射出去。 s:这台联络机与电话的最大区别并不是它的讯息可以穿越宇宙,而是在于它只能用一次。尽管季山青对此十分不满,但改写这一特性要花太多时间,他在权衡之下终于还是放弃了,决定以数量弥补。 另外,一条讯息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要视通话双方的距离而定;假如离得太远,也许几年才能交换一次“你吃了吗?”“我吃了。”这样的寒暄。 这个东西,能让她与礼包联系? 林三酒一时间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又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审慎地将盒子仔细端详了一遍。入手了一看,这才发现它虽然瞧着像铁,却轻盈坚实,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她想了想,将它卡片化了,还是没有给礼包发讯息。 既然一个【喂,姐姐?】只能用一次,礼包肯定不会只给她留下一个的。入夜之后的风沙越发激烈了,漫漫卷卷,扑扑扬扬,叫人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林三酒颇有几分辛苦地翻找了一会儿,总算又找到了十一二个小铁盒,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都已被红沙掩埋上了。 抬头看一眼天色,原本深蓝色的夜幕此时像是笼上了一层遮蔽天地的淡淡红纱;星光、夜色、浅红,几层颜色不住涌动翻滚,美得既壮观又令人心惊。 风沙声席卷天地,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海潮声;听上一会儿,就不由渐渐松弛了神经。 眼看着今日的转化份额已经用完了,在这样茫茫的昏暗夜色里,除了休息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可做;然而在这样无休无止、不住击打着人脸的风沙中,即使是林三酒也很难闭上眼睡觉——只要一躺下,鼻孔、耳朵、眼皮缝儿里,就全呼地落上了一层沙。 灵魂女王像条蚯蚓一样往沙地深处一钻,就消失了影子;只留了她一个人坐在夜幕下,用一张被单裹住身体,在呼呼风沙中昏昏欲睡。 她在仿佛永不停歇的红沙中度过了三日,三日以来,林三酒也一直在忙于转化物品。礼包给她留下的物资实在是太多了——能够在十二界通用的钱币之一,大红晶,她就从沙地里翻捡出了上百斤;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林三酒没想到自己会数钱数得不耐烦。 至于末日世界中可能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她想到的、她想不到的种种物资……林林总总,令人简直眼花缭乱。只是最叫她看重的,还是她直到最后才从沙子里翻出来的两样特殊物品,以及四个能力包。 不过连礼包也疏忽了的是,这个星球上风沙竟然永远不停,始终鼓荡在天地之间。到了林三酒传送日时,她仍剩下了三十来张转化物品的卡片余额——这说明,季山青留给她的物资之中,至少还有三十多样东西都被红沙给深深地掩埋住了。 “喂,”她朝灵魂女王叫了一声——这几天大肉虫见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回神之爱,逐渐暴躁颓丧起来,成日缩成一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我马上就要传送走了,这个给你。” 灵魂女王拧过身子,面上的红色肉皮嘶嘶地绞拧在一处,一言不发地看了看她手心里的签证。 “拿着吧,”林三酒将签证一把拍到它的肉皮上,“随你爱用不用了。你想找回族人,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到人偶师;用了签证去的地方,就一定有签证官,找到签证官,就有可能打听到人偶师的下落……你自己看着办。” 大肉虫腾地人立起来,两条肉肢闪电般将签证抓住了;它低眼一看,喃喃念道:“持证人灵魂女王,目的地是……” 一句话没说完,它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林三酒淡化了一半的影子,在风沙之中朝它轻快地挥了挥手。 721 富豪的人生从男厕所开始 “我想买一批地点相近的房……” 林三酒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突然响起的“轰隆隆”马桶冲水声给淹没了。她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看着面前半探着身、眉毛紧皱的年轻房产经纪人;在马桶出奇响亮的水声里,地莫压低嗓子,碰了碰自己耳朵:“你接着说呀,我能听见。” 他一只手按在冲水钮上,迟迟才松开。 “这是干什么?”林三酒站在马桶水声的余音中,由于太过茫然,甚至难得地有几分无助。“为什么要……” “只是一点工作上的必要措施,”地莫摆了摆手,转身唰唰地扯下来了墙上的纸片;他将文件一股脑儿塞进自己宽大的交领衣里,伸手去掀马桶盖:“你想要什么样的房?” “一批互相挨着的房子,”她迟疑地说,“设施条件要齐全。” “一批?”地莫咕哝着打开了马桶盖,“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恰好挨在一起的空房出售……咱们看看吧。” 看什么? 还在等他拿出房屋资料——或一包白粉——的林三酒与他对视了一眼,慢慢地低下头。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只听见了马桶箱放水的声音,却没有听见水流进管道的声音。此时马桶里积满了一汪漆黑色的液体,水面上的波纹还在微微地打着转。 “第一次买房?”吊儿郎当的地产经纪人嘿嘿地笑了一声,“很快你就明白了,来,坐下看。”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折叠凳,林三酒挤挤蹭蹭地曲起双腿,挨着马桶边缘坐下了,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无处安放四肢的长腿蜘蛛。她仍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脸凑在马桶旁边。 地莫从水箱后头抽出一根细杆,也坐下了,在一马桶漆黑的水里搅了搅。 “你看我干什么,”他朝客户翻起了眼睛。这个看起来不太可靠的经纪人抽出细杆,在马桶边磕了磕:“看房子的内部啊。” 一句“在哪儿看”还没有出口,林三酒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被引进了马桶里。 漆黑水面中渐渐地亮起了光、颜色和形状,像电视屏幕一样组合成了她能够辨认出来的图景。她感觉自己正在看一段录像,通过有人肩上扛着的摄像机走在一间房子里;房子有一个十分独特的圆形客厅,被一片热带雨林似的植物所包围。 “这、这是……”她望着那一汪水,惊讶得甚至忘了下半句话。水中的画质非常清晰,只是偶尔会随着一圈波纹而微微变一点形状。 “这是我手上最合适住人的房子,条件非常好。噢,你现在看到的是一种液体晶质,可以根据记录呈现图像——你这么惊讶干嘛?你没有特殊物品吗?这就是根据特殊物品研制出来的视图液。” “研制出它来有什么用?”林三酒一边问,一边探过头去仔细看马桶里的景象——此时画面一转,映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通道,看起来像是一个走廊。但这条走廊太长了,出口看起来只是一个拳头大的光团;经纪人用细杆在走廊上轻轻一点,两侧墙壁上顿时缓缓落下了好几片薄板,露出里头一片幽黑,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用处很多啦,解释不过来。” 一听地莫的语气,就让人觉得他其实是懒得说。连他在介绍房子的时候,口齿都仍然拖泥带水:“你们是有好几个人住吗?算上伪装屏障,这房子总共有两千多平方米大,基本设施一应俱全。不光有十二个房间,还有几个放杂物的小侧屋,怎么也够你们用了吧?” 他像末日前的所有地产经纪一样,很会引申发散客户的需求——或者给需求打个折。 林三酒想象了一下泱泱众人齐聚一堂的场景,发现自己的想象不容乐观。兔子和黑泽忌一定会打起来的,正如猫医生一定会利用它的影响力,让别人一趟趟给它搬尸体一样。 “还有吗?”她盯着马桶里的图像问道。“最好是能各自分开。” 地莫又搅拌了一下细杆。他的动作没有什么特殊,似乎是细杆伸入水面的位置,给这种“视图液”屏幕下达了不同的命令;随着他动作一停,图像就换成了密密麻麻一片文字。 “挨在一起的房子只有两栋,附近再没有别的房屋出售了。你可以先把这两栋买下来,再一点点收购周围的屋子……或者你也可以买我手头上的一幢公寓楼,隐私性很好,就是价格可能一般人接受不了。” 钱对于林三酒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然而接下来浮现在马桶水中的图像,却与她想象中的公寓楼完全没有一点儿干系;因为它既不适用“一幢”这样的量词,甚至也不应该被称为“公寓楼”。它是一个标准的白色圆环,精密的金属板块从圆环中伸出来,错综复杂地相互咬合。 “这哪里像个楼?”林三酒瞥了她的地产经纪人一眼。地莫看着不大激动,似乎不认为她真的会出钱买——“为什么是圆环形状?” “设计师设计的嘛,你也明白,追求艺术之类的玩意儿。” 地莫转过眼圈发黑的一双眼睛,没有看她:“但它非常大,使用面积足足有3028英亩。你看内部,一共有三十六套公寓,四个大型餐厅设施,网球场,气压控制系统,水循环系统,冷藏库……嗯,还有健身房,射击场,半自动无人医疗诊室……”他懒得一一细说,只是不断用杆子点开图像,一张图像报一个名称,有的甚至名称也不说就含糊过去了。 图像中,淡青色墙壁闪烁着微微的金属光芒;广阔得超乎想象的内部空间,在林三酒眼前无限延展出去,叫她一时竟忘了自己盯着的是一只马桶。 或许是某种东西,或者说是一种感觉……她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但这个白色圆环让她的心脏隐隐发热。 “我要了。”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口中已经吐出了这几个字。 男厕所隔间中静了几秒。 地莫缓缓撑开了他刚才一直半垂着的眼皮,眼珠子亮得像终于见着猎物的狼。“但是价格比较高,”他将杆子放在地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应该说,非常高。” “多少钱?” 地莫报了一个价格,这个价格对于林三酒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是多少红晶,只隐隐意识到那是极大一笔钱。然而价格是房主定的,想折价的话,她必须得见到房主本人才能发动麦克老鸭技能。 “没关系,你可以在碧落区里将钱币换成支票,到时按数字给钱就可以了。”他忽然体贴了很多,“我的中介费用是百分之一——” “等一下,在交易之前,我得去看看房子吧?” 地产经纪人顿了一下,响亮地咂吧了一下嘴。他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接下来这句话要怎么说,才不会惹林三酒生气:“这个嘛,实地考察是不行的……这可绝不是因为房子有什么问题!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联系房主,给你安排一次全息影像体验,跟走在房子里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能让我亲自去看?”林三酒挑起一边眉毛。 地莫吐了口气,使劲揉了一把脸。他现在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刚刚摸着马拉松终点的选手,又被告知赛程延长了二十公里。 “你以为我喜欢在厕所里卖房子吗?”他疲惫地说,手指叉在头发里:“你知道我一天要听多少次别人尿尿吗?遇见拉肚子都不算什么,昨天晚上还有人从隔间缝隙底下向我伸手指……我不行,我不喜欢男人。” 林三酒愣愣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那你走啊?” “在我所有的办公地点中,厕所算是比较安全舒服的了。”地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行潜藏的危险太大了,说不好哪天就没了命……我如果有一对儿好爹妈,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行当。” 他说到这儿,目光在隔间门上转了转,突然停了口。 “你又不是卖毒品——”林三酒失笑道。 “迷幻蘑菇三十龙特一克,卖它的话,走哪儿都受欢迎。” 地产经纪人满腹辛酸地合上马桶盖,咕咚一声坐上去,幽幽地说:“你们进化人本事大,脾气也大,没有一个进化人是找不出一个仇家的。凡是能在十二界落脚的,更加不是小人物……谁都想要逮住那个卖房子给自己仇家的地产经纪人,问出来对方在哪儿住、如何破解房子的伪装屏障、怎么控制住仇家的逃生之路等等……最重要的是,现在可以在房子里安装固定传送点了。” 林三酒一惊,登时有点明白过来:如果有仇家蹲守在自己的住房里,专门等着自己传送前还没睁眼的那一刻,那么不论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都只有身首分离的下场。 “告诉你,做这一行的只有我们没进化的普通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三酒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毫无反抗能力,必要的话随时能灭口。”地莫看了她一眼,“所以我们也学精了,不必要的、会给自己招来危险的信息,比如房子地点,我们一概不知道也绝不打听。” “我没有那种仇家,”她安慰似的笑了一笑:“以前有一个,不过后来应该算是成了伙伴了。” 地莫盯着她看了一眼。“不可能,凡是在十二界购置房产的人,都一定有人希望置其于死地。这他妈简直是我们这一行里的魔咒了!” “真的没有。” “那你可就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了,”大概是看在佣金的份上,地莫神色勉强地赞同了一句。他从马桶上站起身,写了张带地址的条子给她:“你走吧,明天这个时候,到这儿来体验全息影像。如果能当日交易,那可更好了。” 林三酒的心脏忍不住咚咚跳了起来,眼前又浮现起那只雪白的圆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眼看中了它,像个等待初恋约会的小少年一样迫不及待。 门一开,长足就转过了头。看来它刚才一直靠在洗手池那儿等她出来。 地莫将林三酒送出了洗手间,始终与裂口女之间保持了好几步的距离;他眼睛低垂着,一眼也不看长足,就像是它不存在一样。 在回去的路上,裂口女刀片一般的手臂骨在空中不断地挥舞,虚影模糊成了一片。似乎短短几个小时里,它又积攒起了急需宣泄出去的欲望。 722 它叫什么名字? 长足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不知怎么沉默了很多。 仅仅是几个小时的功夫,它就比一开始初遇时看着更接近一个堕落种了,一双眼睛总浸在阴影中,微微地泛着爬行动物般的凉凉光泽。林三酒对它的戒心逐渐加重,不过连她自己也说不好,她究竟为什么仍然留着这个裂口女做向导。 结清这一日的向导费用,当二人往回走时,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这是黑夜最深浓的时刻,也是这片街区彻底将放纵的狂欢、蓬勃的脉动释放到最高潮的时候。 “我六点钟要开店,现在得回去做准备了。这儿很值得一看,不少人都是为了这片街区才专门传送来碧落黄泉。”长足不得不提高嗓门,才能叫林三酒在一片喧嚣中听清它的声音:“我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可以自己在这儿逛逛,或者找个旅馆睡一觉,中午的时候你来找我,我告诉你去哪儿换钱。” “你不同我一起去吗?”她大声喊道,虽然二人之间仅有几步之遥。 一个年轻的胖男孩咯咯笑着从她们之间挤了过去,步伐摇摇晃晃,每走一步,蓬乱的头发就会向四周炸开一次,像是顶着一头不断爆炸的小烟花。他显然已经喝得很醉了,却仍然在试图与其他人竞争,要抓住半空中来回穿梭的耀眼银光。 “我要看店,夜里一点才下班,”长足隔着暖烘烘的人潮——林三酒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的工夫,它就又被挤远了:“再说,你也不想让别人跟着你去处理钱吧?” 林三酒冲它比个明白了的手势,裂口女点点头,转身扎进狂欢的人群之中。它的步伐看起来有点吃力,因为身边全是对它视若不见、碰碰撞撞的进化者;不过长足还是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一样,最终消失在人潮之中。 直到它走得没影了,林三酒也没有弄明白它身上到底戴了哪些控制措施——因为长足浑身都穿得十分肥厚臃肿。 她慢慢停下脚,目光从眼前不可思议的、令人目眩的狂欢流连着——她从没有见过这样近乎疯狂的欢乐:漆黑夜幕下跳跃舞动着无数色彩,将天空映得流光溢彩,如同一块彩虹化作的宝石。那栋会呼吸的楼脱了下外皮之后,露出了里头一团光泽不断变化、图像不断扭曲的莹润楼体;林三酒盯着它遥遥看了几秒,耳边果然响起了一阵仿佛能直击脑海深处的热烫音乐。 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听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好的音乐,它在血液里闪烁着滚热的橘红光芒,感觉好像即将要托着她离开地面一般;没过一会儿,意老师就咯咯笑着、在她脑海中不住求饶:“受不了了,这音乐挠得我好痒痒!我怕痒!” 林三酒挪开目光,音乐却仍然萦绕不散,暖洋洋地往骨子里钻,好像要把她胀成一个轻飘飘的热气球。 “这是通感楼,”长足在走之前,曾经这样跟她介绍过:“就是那种带颜色的歌曲,有温度的画面一类的概念……能在人脑中造成通感效果。第一次看见这栋楼的人,没有不被那种奇妙的感觉所折服的。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它时,像是走在一个酸甜味的梦里……不过现在我是堕落种,看它没有了任何感觉。堕落种脑子构造是不一样的。” 通感楼的确相当受欢迎,在它附近聚集起来的人也是最多的;有个少年一直叫嚷着“我要浮起来了!”,却没有人理他。街边每隔十余米就高高立着一个喷水龙头,每当它们定时向四周喷出水幕时,总会在通感楼附近激起一片快乐的尖叫。 过了几分钟,不知从哪儿漂浮起了一个接一个酒红色的硕大泡泡,贴着人耳朵慢悠悠划了过去。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喊了一句“我请客!”——进化者们顿时发出一片欢呼,纷纷戳破了那些酒红泡泡;泡泡化作闪烁着金芒的液体,“哗啦”一下倾泻下来,浇得每个人满头满嘴都是酒。 林三酒没有戳破任何酒泡,因为她的目光全被另一头的银光给吸引过去了。 五六道速度极快的耀眼银色光柱,不断在夜空中交错穿梭;跃跃欲试的人们仰头等待着时机,当银色光柱接近自己的时候,就会大吼一声、朝上空扑出去。当她第一次看见银光光柱载着一个女人划过夜空的时候,林三酒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那女人双腿紧紧夹着光柱,身体被映成一片雪白;她在脱下上衣、发出一声昭示胜利的尖叫时,被那道光柱一个翻滚给甩了下来。 会因此而折断脖子的进化者,可能也来不了十二界;她掉下去的地方,立刻爆发出一阵女性的大笑。 “假如我不隔两年回来一次,好好玩上一个月,”一个从林三酒身边经过的女孩子,带着几分骄傲似的向朋友抱怨道:“我真的会因为没法宣泄压力而死掉的!” 说来也怪,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偏偏这些十二界出生长大的人却自带一种特殊的气质,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林三酒愣愣地看着那个年轻女孩消失在人群里,仿佛又在眼前看见了楼琴。 等房子的手续办好之后,她就得去木鱼论坛看看有没有人回应她的消息了。 她一边想,一边离开了狂欢中的人潮,竟还有几分不舍得。 在漫天飞扬的璀璨光点中,无数快活的、跳跃的、迷醉的、彼此亲吻的、尖声大笑的面孔,令她的血液都一并滚烫起来;自从末日降临以后,林三酒第一次有了一种重归真正人世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到第二天她睡醒时还隐隐残存着;而旅馆窗外的狂欢,早就不知何时结束了。通感楼重新穿上了它的皮,昨夜不知多少进化者曾经放肆大笑过的街道上,此刻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地面上甚至连一滴酒渍也没有留下来。 那个解说员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起来:“……每条街道,只要放一只堕落种就够了。不用给它们休息时间,也不用怕累着它们……” 上午八九点钟的布莱克市场,大概是一天之中最冷清的时候。长足已经守在那一间小店窗口后,一阵泛着奶香气的白烟模糊了它的面孔。 林三酒先在签到处上拍了一下,随即向它走了过去。 “中午我可以离开一会儿,你去体验全息影像的时候,还雇我带路吗?”在给她讲解了一遍换钱的事项之后,长足问道。 “可以。怎么了?” “噢,如果你雇我,我就留一些切片给你吃。”堕落种指了指旁边一堆雪片一样的白嫩东西说。它们看起来像是最精巧、最轻薄的鹅绒,看不出半点刀痕。 “不雇就不给了吗?” “当然。”长足调整了一下口罩,确保它脸上巨大的裂口仍然是被遮住的。“我没有那种对人示好所需要的善意。” 即使如此,裂口女这个类型的堕落种,似乎也的确当得起一个“性情温和”的评价;顺着它的指点,林三酒果然找到了一家金融机构——或者说,只是一个初具雏形、功能简陋的金融机构。 她原本以为换钱的过程也会充满新奇,却没想到自己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人生中最漫长枯燥的两个小时。这家银行的目标似乎是要成为碧落黄泉最没劲的地方,工作人员板着面孔坐在白惨惨的灯光下,开户填表的手续好像永远也办不完;就连客户突然掏出了一个集装箱的时候,负责接待的男工作人员也只是神情麻木地“嗯”了一声。 当林三酒逃似的离开了这家银行时,她甚至觉得龙二那张沮丧的脸也十分可爱了。 换算成红晶的话,一只雪白圆环就把她的集装箱花空了一半。 “你还是时时刻刻开着麦克老鸭的技能吧,”意老师咂着嘴说,听起来有点儿心疼:“你现在的心态需要从纨绔子弟切换成守财奴了。要不然,难道你还能拿一张神之爱签证,再去找礼包要一集装箱钱吗?” 怎么就成纨绔子弟了? 林三酒虽然不大服气,还是在去体验全息影像的时候叫上了长足,依言打开了【scrooge cduck ower】;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她由长足领着,找到了一家酒吧门口。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酒吧,白天看起来总有几分凄凉,更何况这只是一间长方形的木板屋,简陋得叫人想起了马厩。 低低的音乐声打在两扇薄薄木门上,由于一片里头空荡而听起来特别清晰。林三酒推门走进去时,木地板在她脚下吱呀吱呀地微微作响;昏暗的光将空气染得发凉,一排排的卡座座位都沉浸在角落里阴影中,高高的椅背挡住了视线。 一个侍者站在吧台后方,抬头看了二人一眼,继续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喝点什么?” “找人。” 林三酒话音一落,就远远瞧见一个人影从卡座中往外探了探头。她大步走了过去,长足也如影随形似的跟上了;在一副大墨镜下的,果然是地莫那张缺少睡眠的脸:“来了?” 他压低声音,头微微往她身后转了转,好像看了长足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看裂口女,却是在一副墨镜后看的。他微微张开的嘴里一时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过了几秒,才在林三酒的目光催促下开口说道:“这是我信得过的地方,酒吧后面有一个玩牌的房间,比较安全。” 明明是一个房屋交易,却弄得像地下党接头一样。 “我自己进去看是吧?” 这是昨天地莫介绍全息影像时说的话,但林三酒此时话一出口,这个地产经纪人却突然像是身下装了弹簧似的弹了起来,紧紧跟上了她的脚步:“我和你一起去,一起去……我服务周到,服务周到。” 他亦步亦趋地随着林三酒走到后头房门处,肩膀紧绷得甚至耸了起来:“你的向导就不要进去了,让它回去吧。”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拿出一小袋红晶递给了长足。“这是你今天的工钱,有需要的话我再去找你。” 裂口女盯着那一只小袋子,眼珠一转不转;叫人生出一种它是强压着自己、才能只看着袋子的感觉。过了几秒,它终于伸出手接过了红晶,一言不发地走了。 在跨进房门的时候,地莫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然而这口气没能吐完,他的肩膀上就按上了一只手。 “它叫什么名字?”林三酒的手指在他的肩上渐渐收拢,沉得如同钢铁。 728 天花板上的光影 “水……水下?” 林三酒近似梦呓般地问道。 一波一波轻缓的水浪,柔和地打在池子壁上,悦耳地哗哗作响。两侧落地窗外,夕阳已下,夜幕初升,深蓝大地上接二连三地亮起灯光。湿润的空气清清凉凉,地砖上泛着一片片水渍的银亮。 音乐泳池另一端,坐在一裘大红纱袍中的女人朝她轻轻一笑,雪白色在鲜红中一闪。 “脱下你的靴子,”她的声音像一曲击打着天花板的萨克斯风曲,仿佛每个字都是一个乐符。 林三酒慢慢地脱下了鞋。脚趾踩上了湿漉漉的地砖,被水浸得凉滑。 “上衣,” 厚夹克在窸窣声中落向地面。 大红色纱袍中的女人用鼻音笑了一声,没有再出声。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望着对面女人交叠的修长双腿被泳池水下的灯光摇晃得明暗不定,以及小腿骨那一线笔直的反光。 “在……在哪里?” 半晌,她低下头,瞳孔被波光粼粼的水下灯光映得光影交错。清澈、带着微微消毒水味道的碧蓝池水,像摇篮一样摆荡着,邀请着她下去。她一边问的时候,一边已经慢慢地将顺着扶杆走进了水中。 一阵冰凉刺得她一激灵,随即水就温柔地迎上来,裹住了她。 以林三酒的身高来说,池水依然漫到了她的胸口。待冷意终于渐渐泛暖的时候,她试着在水中走了几步——即使没有抬头看,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另一端那女人闪烁着水光的双眸。 意老师沉默了下去,甚至连平时不忘的一声提醒也没有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缓缓地推开水波,一步一步地踩在池底,胸口因为水压而略微有一点儿呼吸不畅。每一块蓝砖在柔软飘忽的白光中,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她看不出哪儿才是签到点。况且那女人的目光犹如实质一样,沉沉地压在她的皮肤上;她虽然看起来正在四下寻找,实际上精神却一点儿无法集中。 “它在哪——” 林三酒一句话没有说完,哗然一阵水响就打断了她。她带着几分愕然回头一看,只见一片大红纱袍正缓缓地漂浮在水面上,像是骤然绽放的一朵红莲。 忽然间“哗”地一声,那女人从碧蓝水波中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黑色湿发贴在身上,清楚勾勒出她的身体轮廓。水面同样只到她的胸口,她与林三酒应该差不多身高。 “我来帮你,”她朝林三酒一笑,刚才神色清冷的面颊上绽开丝绸一般的饱满鲜红。“我不会踩到它。” 林三酒莫名其妙地烧热了面颊,吞吞吐吐地说:“你只要告诉我在哪就……” “你是跟在一个大胡子男人的身后进来的,”她像是没听见一样,缓缓游了过来,气息在水中微微急促起来,伴随着水音。“今天是你的第一次。” “你……你怎么知道?” “有监控呀,”她理所当然地笑了一声,“这样的地方。” 林三酒登时又多了一重不好意思——她本以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了。对方看到自己被那小个儿女人拒绝的一幕了吗? 在水波轻响中,那女人已经游近了。一股雪雾般的气息扑鼻而来,正是林三酒一走进这栋展馆大楼时就闻见的气息。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女人;对方湿透了的漆黑长发、一双沾水玫瑰般的红唇,与天空一样碧蓝的眼睛,即使在她转过头去之后,依然在视网膜里留下了鲜妍强烈的颜色。 “跟我来。” 她从水下伸过手来,轻轻抓住了林三酒的手腕。水浪被她们二人推得一晃一晃,如同什么精灵的一阵低声哼唱。 “这里……”林三酒吐出这两个字,又把后头的话吞了回去,换成了:“你是谁?” “不是妓院,如果你误会了的话。” 拉着她往前走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轻轻笑了一声。“不过我确实拥有这个地方。” 不是——不是妓院么? “那是最叫人提不起兴致的东西了,不是吗?”她侧过脸,鼻尖上一点水晶莹剔透。“我是说,将这样迷人的事情明码标价。” 林三酒注意到她用的词是“这样”,而不是“那样”,不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发现有什么意义。 “嘉比盖尔,你可以这样叫我。”她笑着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是一个寻找体温与爱慕的地方。” 林三酒怔怔地跟着她在水池中缓缓往前走,恍如梦中。 “我……我还是不大明白。”她有点没话找话地说。 嘉比盖尔回头瞥了她一眼,眼波中流光四溢。 “客人不仅仅只有你这样付费走进来的人,”她柔和地答道,“在橱窗里的,也是我的客人。” 林三酒倒真是吃了一惊。 “人的欲望是如此多样,如此复杂,”嘉比盖尔仰起头,天鹅般的脖颈上被水光荡漾着投下影子。她像叹息一样,低低地说,“有的渴望走在黑暗中时,能被忽然亮起的灯光所捕捉,有的渴望被来来往往的目光碰及,被观看,被靠近。还有的,渴望着被渴望……你不怀念吗?” “什么?”林三酒一愣。 “离开了正常的人类社会这么多年,你提防着每一个走近你的人,警惕着每一处陌生的地方。你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 说着说着,嘉比盖尔在一波一波的轻柔水声中停下脚步,拽着林三酒的手腕轻轻一拉,向她示意走到自己面前去。她们已经来到了泳池另一头的角落,被两道长长的泳池壁夹在中间。 林三酒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在荡漾的水浪中勉强看清了角落里的那块瓷砖上,好像确实浮着几个不断晃动的小字:“签到处”。 她呼了口气,两步走上去,背靠墙角踩上了瓷砖。 嘉比盖尔像是水浪推了一下,忽然靠得极近;她湿润的呼吸混着雪雾般的气息,一阵阵打在林三酒的皮肤上。 “来这里的人,大多都非常怀念。怀念能放心地靠另一个人身体上的感觉,感受着对方的血液、体温、呼吸,肌肤相贴。哦,尤其是肌肤。”嘉比盖尔的一双眼睛里像是装了另外一池水,蓝得近乎要燃烧起来,蓝得叫人心慌。 “耳鬓厮磨时头发划过脸颊的触感,特别温热一些的脖颈,下唇内的湿润光滑……噢,原来你的耳垂怕痒。” 她沙哑地笑了一声,声音不知何时低沉下去,仿佛一曲转折隐约的歌。 “这是任何能力、物品都没法提供的……真实的、鲜活的、温热的人。只有人才能给你的,紧紧相连的归属感。” 她颈间的头发滑落下来,沾在林三酒的胸口上,凉凉的像一触而过的手指。 “别在意,”嘉比盖尔含糊着说,湿润的唇齿口舌。“我们现在只是两个人……只是水一般起伏的欲望。除此以外,我们什么也不是。” 林三酒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甚至反应不过来,现在到底正在发生什么。 “你知道吗,”嘉比盖尔凑得更近了些,她想象着那双饱满玫瑰般的双唇在自己耳旁轻轻开合。 “我与她不同,我不怕教导新手。” 对方果然看见了她被拒绝的一幕——这个念头才在林三酒脑中浮起来,面前的影子忽然笼上来,她的视野顿时被遮得暗了下去。 水被推得一圈一圈地荡开了涟漪,轻柔地敲打在池壁上。 泳池里隐约闪烁的光芒,在天花板上晃动着投下光影,一片片随着水浪起伏。 810 大洪水 接下来几天中,林三酒尽可能地用各种各样的琐事将自己的时间占满了。 她采购了不少维修工具和原材料,与余渊一起尽量修好了船中的破损——当然,主要动手的人是余渊。除此之外,她还把牢房擦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整间屋子都开始充斥着漂白剂的浓浓气味;每一次出外签到都要花上大半天工夫,因为她往往要顺便在黑市或木鱼论坛中消磨掉一个下午;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以后,她就会把剩余的时间都花在学习驾驶飞行器上。 但不管白天如何忙碌,最终她还是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独自面对那一个已经在桌上坐了好几天的【喂?姐姐】。 她暗暗鼓起过几次勇气,却没有一次真正拨出过通讯。有一次她已经唤醒了机器,却在呼叫接通之前突然一把将它卡片化了——自从离开了数据流管库以后,她一直没有联系过季山青;时间拖得越久,这件事就变得越难,越叫人胆怯。 房间柔和的灯光下,联络器上那一片光滑的镜面上倒映出了她浴后湿漉漉的头发,和盯着它怔怔出神的一张脸。 礼包此时一定在担忧,她想。他不会知道自己过去几天里没有把联络器卡片化,恐怕一直在等自己打过去通讯……如果真的联络了他…… 当她在犹豫疑虑中挣扎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林三酒用浴巾揉了揉头发,顺手将它丢在一边。余渊走进来的时候,她甚至有几分感激他暂时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怎么,你也还没睡?” “睡不着,”余渊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墨色刺青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可能是不大适应穷人乍富。” 在把那一个男人扔出去之前,林三酒把他浑身上下都仔细搜过了一遍,终于体会了一把打家劫舍特有的快感:她从对方身上找出了三件威力不小的特殊物品,和自己当初买exod时付出去的所有红晶。这一个买房骗局肯定不止被实施过一次了,那个男人的财富显然也不止于此;他应该还有更多的财产藏在十二界什么地方,只是与林三酒就没有关系了。 为了感谢余渊,她将一件特殊物品和一半红晶都分给了他;卧鱼拿到了另一只手套,她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描述的力量】。 轻轻将联络器推至一边,林三酒冲他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要买的么?” “签证吧,”余渊的目光顺着联络器滑向桌子另一头,顿了顿,转了回来。“还没有联系你弟弟?” “没有。”林三酒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打转,点点头:“确实,十二界签证越早买越好——” 但她刚刚说了半句,却被他打断了:“不,我想去的不是十二界。” “那是哪儿?”她不由一怔。 余渊微微蹙起眉头,神情难得地有些局促——他一向处事自如,能露出这样刺青也遮不住的表情,的确十分少见。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声。在她的目光下,余渊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有意刺探你的。” “什么意思?” “我下一个想去的世界,”青年慢慢地说,“是神之爱。或者奥林匹克也可以。” 即使叫她猜十次,她也不会想到余渊竟然会想去自己刚刚离开的世界。难道她和对方谈起神之爱的时候,还没有把那儿的危险描述够吗? “为……为什么?” 余渊揉了一把脸,忽然有点儿紧张地吐了一口气。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和你弟弟分开时的详细情形……但我还是猜到了。”他低声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目光盯在自己的鞋上。“你说过,你们从神之爱的大气层脱离,又去了奥林匹克。这两个末日世界一共花了你们十四个月时间,但当你被传送走时,他……他留在那里了,是吧?” 林三酒登时一惊,待她想起要克制自己的神色时已经晚了,余渊一双灼亮的眼睛早移到了她身上。“他和你一起去了那个世界,在十四个月后却仍然留下来了,是、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呼吸:“是不是这样?” 林三酒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是哪句话中露出了马脚。 “你对我很信任,所以有时你无意间会流露出一点儿线索。”余渊苦笑了一声,“在这样的情况下,把你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推敲出来,我也……很过意不去。但如果它不是事关重大的话,我不会贸然提起来的……我会装作不知道。” 他就是太懂得距离和分寸了,实在叫人难以狠下心来拒绝。 林三酒将手指插进头发,把湿漉漉的短发都拨向了脑后,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对你说谎,”她低声道,“对,十四个月以后,他留下来了。他……他不是我的亲弟弟,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弟弟’……” “果然是这样!”余渊急切地倾过身体,轻声问道:“我——我也希望能够像他那样留下来!” “他留下来的地方,可不是十二界。你可能不会喜欢那里,也不愿意付出与他相同的代价……” “你不明白。”余渊忽然闭上眼睛,将身体靠进了椅背里。“在我遇见你以后,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中……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了。” 林三酒抬起头,眨了眨眼:“为什么?” “因为那个女人。”余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指尖。“那个让我给你带了一张字条的女人。” 女娲?她又怎么了? “整件事情,我只给你讲了一半,现在是时候告诉你另一半了。”青年喃喃地说道。他的神色恍惚起来,仿佛忽然被一个路过的梦给捕捉住了:“我听见了她与别人的交谈。那是很模糊,很含混的一段对话,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我遇见你以后,我发现她说的事情原来真的会发生。既然我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遇见了你,那么其他的事情也有可能……” 林三酒没有催促他。桌子另一头的射灯下,联络器在她余光中泛着柔和的光芒。 “大洪水要来了。” 大洪水? 余渊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接下来他说的话,很显然是一段复述—— “……他们是附着于星球上的病菌,像肿瘤一样在宇宙间扩散。每一个世界迎来的末日都不能算是末日,只能算作一场灾难,因为总有幸存者。进化能力,就是人类这种病菌所产生的‘抗药性’。他们逃过了初期的抗生素,成了某种超级细菌……” 他的记忆力很好,甚至连女娲那种温柔薄凉的语气也重现了一二分,听得林三酒激灵灵地打了个战——如同一个早被遗忘了的梦魇,又将它冰凉的手指放在了她的皮肤上。 “接下来有一个很年轻的男生问她,你不也是人类吗?不过语气并不严厉,也不像是质问……”余渊摇摇头,“她说……我以一个人类的身份降生,但不会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死去。这只是她精神的载体……” “然后,她就提起了大洪水。”青年深呼吸了几次,似乎复述这一段对话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她说……有一场大洪水即将来临了,到时,没有一个超级细菌能够存活得下来。那才是人类真正的末日。” “什……什么样的大洪水?”林三酒愣愣地问道。女娲所指的,当然不可能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洪水。 “我不知道。我记得她隐约说了宇宙之类的话,但剩下的我听不懂,也不记得了。”余渊将脸埋在手里,低声说:“刚刚遇上你的时候,我还没有想那么多。但每过去一天,这段对话就在我脑海里浮上来一点……直到我坐立难安,再也想不了别的事情。你可以笑话我多疑胆小,但我跟你说,那个女人……她不一样。” 他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联络器,说道:“她说她不是人类,我相信。在那个人类躯壳里,是另一种生物了。” 半晌,林三酒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认为……”她哑声问道,“很快,我们连一个又一个的末日世界也会没有了?” 余渊无声地点了点头。 “如果能够逃出末日传送,也许能够逃出大洪水。其实我也建议你做一样的事。”他紧紧地攥起手掌,骨节隐隐泛白。“我们这些超级细菌,只有在末日世界中才能找得到。如果我们从此再也不进入末日世界,那么大洪水很有可能影响不到我们——大气层,你说过,可以从神之爱的大气层脱离。就是那儿,我们可以停留在那儿!” ……在余渊离开以后的整整三十分钟里,林三酒都没有动过地方。 不管女娲在人类身上做了什么实验,也许她都已经完成了。或者,女娲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做下去了。 慢慢地,她颤抖的手指落在了联络器上。 836 仓库保管员 把【能力打磨剂】高高放在货架上,在它洒下的银光中,林三酒仔细地里外检查了一遍那件防风服。 商标、水洗标磨损得厉害,一个字也看不清楚了。外衣左边口袋里有一团霉烂了的纸巾、口香糖的包装纸,纸上还残留着一部分铁锈,正是那把小钥匙留下的。另一个口袋里,她发现了一张装在塑胶套里的员工卡——挂绳断了,看来这就是为什么它会被揣进兜里的原因。 在黄黄的塑料下,员工卡上模模糊糊地残留着几个字,她依稀能辨认出来的,只有“服务公司”、“员”,和似乎是姓名一部分的“利”字。 林三酒顿时地吸了一口气,一下子心中雪亮:“死者根本不是进化者!” “怪不得我会觉得不对劲……”她揉了揉眉心,再抬头看向仓库的时候,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同了似的:“让我起怀疑的,不是副本里有的东西,而是副本里应该有却没有的东西。” 曾经死在这个副本里的进化者,就算不是成百上千,肯定也不止一个。然而残留在副本里的尸余,却只有那么一小把骨头和头发——那么其他人的尸身呢? 死在副本里的人,却几乎全部都从副本中不见了,可想而知这一定是副本干的,因为它不需要林三酒去考虑之前的进化者。它通过某种手段处理了所有的尸体,唯独却留下来了这一点遗骨;结合那一条提示,很显然这堆骨头是线索,是在向林三酒传达一个讯息。 “有人曾死在这里”。 另一个讯息,是通过员工卡传达出来的。 “死者是一个还在上班的人”。 那么说来,死者的死亡时间很有可能是在末日来临之前;就算晚一点儿,恐怕也不会超出末日当天——没有人在世界灭亡后,还会戴着工牌尽忠职守地去上班的。 “这儿没有任何必要生存物资,也没有生活垃圾残留。”意老师赞同道,“所以这个死者也不可能是把仓库当成避难所了。” “他是一个在正常社会里被杀掉的人。”林三酒盯着外套后背的刀口,挑起了眉毛:“这是……谋杀事件?” “不会这么碰巧吧,”意老师充满了狐疑,“密室副本里正好就是杀人案件的现场?” “二者一定有关系。”林三酒放下外套,伸向那条牛仔裤;刚一将它拎起来,哗啦啦一阵轻轻的金属撞击声,让她不由一愣。 她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要么一把都没有,要么一找找到这么多……她第一次收拢杂物时,可没有发现裤袋里还藏着钥匙;看来随着她破解密室的进度,这儿也会浮现出新的线索。 “有五把,”林三酒数了数,有点儿犯愁了:“但怎么才能从这些钥匙里,找到正确的那一把?” 如果有门锁的话,她大可以一把一把地试——但是这儿连门都没有。 与之前那一片薄薄的小钥匙不同,这五把钥匙都是圆柱形的,坚实厚重。钥匙扣的铁丝环微微有点儿松脱上翘,林三酒拿出小钥匙,发现正好也能套上去;看来它可能从钥匙扣上掉下来以后,就被主人顺手揣进了衣兜里。 “让我理一理……” 她端详着钥匙、纸巾、员工卡,以及平铺在地上的一件防风服,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从衣物尺码来看,他大概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适中偏瘦……至于年纪就不好说了,不在乎衣着品味的男人,不论多大岁数穿得都差不多。” “……衣兜里的员工卡,应该也是死者的。带着员工卡出现在这儿,说明他有可能就在这间仓库里上班——这个‘员’字,指的会不会是‘保管员’呢?” 毕竟如果是保管员的话,那他口袋里的一串钥匙就说得通了。林三酒没有忘记,门框内外都是一片相同的水泥地;假如这间仓库只是某个建筑物中的一个房间,那么门内外铺着同样的地板就不奇怪了。同时也解释了仓库保管员为什么会有不止一把钥匙——这栋建筑物里所有的仓库可能都需要他管。 “被人用刀捅死在仓库里的仓库保管员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为什么衣服里干干净净,一点儿尸骨也没有呢?” 而且她记得她发现衣物的地方,处于仓库最深处;那一小堆碎骨和人发,却是在仓库中间找到的。 衣服和遗骨分开了这么远的距离,只有两个可能:一,遗骨和衣服不属于同一个人;二,仓库保管员死亡后,他的衣服被人脱了下来,扔进了仓库最深处。 ……怎么想,都是第一个可能性更大。 林三酒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如果承认衣服和骨头不属于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她刚才一番推测就要完全落空了。 “亏我还对这个推测很有信心呢……”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将钥匙和员工牌都揣进了自己的裤袋里。“算了,看来还是得开始重建大门才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头上【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就像是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光里走过去了似的。紧接着扑通通一阵什么东西落地的响声,叫她浑身一紧;目光急忙一扫,她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能力打磨剂】附近的一个货架到了时限消失了,应该是这个原因,造成了银光一瞬间的明暗交替。 重建出来的墙壁、货架和货物,诞生时间彼此相差不远,有了一个货架消失,说明其他的也快了。林三酒叫出了【描述的力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该描述的细节,就又有两个货架消失了。 “……林同学。”意老师忽然叫了她一声,声气微微有点儿发颤:“林三酒。” “干什么?” “我……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你、你先不要转身。” 林三酒停住了动作,后背僵硬笔直地站在原地。“纯触”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然而副本里静悄悄的,连空气都放弃了流动,就像是一具被埋在深深地底的棺材内部,没有一点儿动静。 “你……你往前走一步。” 她照办了。那一声靴子底轻轻摩擦地板的声响,在一片死寂里清楚而响亮。 意老师没有实体,但此时却“咕”地一声,仿佛也咽了一口口水。 “你不是有、有镜子吗?”她用微弱的声气问道,“礼包给的……” 林三酒没有作声,默默地叫出了一面小圆镜。她握着手柄,慢慢将它举了起来,朝肩膀后方照了过去。 ……找了几次角度以后,她终于看见了。 原本是货架的地方,此刻正被笼在一片阴影里,恰好处于【能力打磨剂】的银光之外。一个人形影子悄无声息地立在那片黑影里,如同在冰冷海水里泡了几个月一样,浑身泛着没有一丝温度的死白。 镜子里,那人影低低地垂着头,脖颈几乎快与胸口折成了九十度。他深深埋着自己的脑袋,身体面对着一只货架,紧紧地依附其上,仿佛是被货架托着才能站直身体一样。 “往……往左一点。”意老师颤巍巍地说。 屏住了呼吸,林三酒微微挪了一下镜子。 那个浑身发白的人影,在镜面里露出了他光秃秃的长长四肢。他身上的白色背心已经被脏污染成了深黑色,下身只穿了一条花格四角裤,腿脚都深深隐没在了阴影里。 他保持着贴在货架上的姿势,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朝林三酒又近了一段距离。 860 身体的记忆 随着天空中隐隐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巨鲸一般的飞船破开云浪,如同被神召唤而踏上返程的使者,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天空尽头。不管见过多少次,这种巨型飞船所带来的极具震撼性的冲击感,仍然能够在人心中久久不散。 林三酒从天际收回了目光,又想起了自己在登船时浮起的那个猜测。 ……怎么想,她都觉得那个猜测太过不可思议了。也许是她一时异想天开,根本就猜错了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先赶去橘园才是要紧事。 她压下了心里浮动不安的纷乱念头,四下看了看。她这次搭乘的飞船型号,或许因为体积问题,从不降落到地面上,乘客上落都必须通过长长的天空隧道;或许是因为使用了反重力材料的原因,飞船似乎从无燃料告急之虞,哪怕是停泊时也都是悬停在高空之中的。 跟她一起从天空隧道里下来的进化者们,一落地就分散开了,三三两两地走向前方的平原。数条弯弯曲曲的小道穿过一片片野生花田,朝各个方向蔓延而去;一人多高的向日葵、一丛丛茂密的野月季,夹杂着藤蔓与野草,在碧蓝天空下被轻风吹得微微摇摆。 被阳光晒过后蒸腾起来的泥土气味,花果草木轮回着盛开枯萎的味道,和湿润的风一起扑上面颊,悠然得几乎不像是末日世界的一部分。 进化者们纷纷走上了各条小道,很快就被花田吞没了大半影子。他们不需要熟悉这一片的地形,甚至林三酒也不需要——因为花田中远远近近地立着几块巨大手形指示牌,也不知是从设施里拆下来的;在它们朝着不同方向的食指上,还挂着几块路标。 “此路通往橘园……”林三酒走近一只大手,望着食指上的标示念道:“世界分类区。” 大手路牌们显然来自末日前的某个动物园,仔细辨认的话,还能看出几行“熊猫展馆”之类被涂黑了的字样。 不过……世界分类区? 她抬头看了看,发现这条小道很受欢迎,走在前方的进化者比任何一条小道上的都多。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走上这条小道,抬步来到了另一只大手前;这根食指正指着一个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向。 “此路通往橘园,人物分类区。”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来之前原本计划要调查一下橘园信息的,但被实体投影那事儿横插一杠,结果毫无准备地来了。橘园里除了“世界”区和“人物”区之外,还有“事件”区、“能力”区和“妄想”区等等——其中妄想区的小路上人最少,偶尔走过去那么一个,往往也是步伐匆匆、遮遮掩掩的样子。 在林三酒想叫住谁打听一下的时候,发现和她一起从飞船上下来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想了想,她干脆选了一条通往“其他区”的小道,走进了那一大片菖蒲丛里。 反正她对橘园一点也不了解,所以选哪条路都是一样的。 小道很长,夹杂着砂砾和石子的泥土被踩踏得十分平整;在她又走了一会儿以后,路边一丛丛绿茵、水洼和野花都渐渐稀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浓密起来的林木——终于,林三酒在一块木牌旁边顿下了脚。 “橘园,其他分类区。”木牌很粗糙,像是一块被掰下来的桌板改造的:“请注意,越过此牌后即为橘园副本区域。本组织仅负责橘园管理及橘子生长,不对橘园内发生的任何事件负责。” “等一下,”林三酒不由吃了一惊,望着前方幽暗而寂静的树林,脚下连退了两步:“这里是副本?” 她记得地图上没有标明这里是副本,怎么—— “你当心点!没来过橘园吗?” 林三酒急忙刹住脚步,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差点撞上身后另一个进化者。以她的五感灵敏程度来说,竟没有发现这女孩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这女孩像娃娃似的长得小巧圆润,生了一双小鹿般灵动湿润的黑眼睛;只不过原本十分可爱的面庞上,此时却挂了一副极不相称的、挑衅似的表情,看起来竟有点儿违和。 “不要挡路,”她一边眉毛高高扬起,带着几分莫名的傲慢:“我最烦你们这种因为偶尔幸运才闯进十二界的杂鱼了。不知道橘园是什么就不要进去了呀,没有人想要你们这种杂鱼的橘子。” 橘子? 不不不,谁是杂鱼啊?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仅没有让开,反而把小路给堵住了。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年轻得要命,带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劲头;这样的气质,林三酒只在十二界出生的人身上见过——大概是缺少了正常人类社会教育的缘故,这女孩子脾气很大,好像一点儿也不懂什么叫礼貌。 不过林三酒倒是一点儿都不生气。 不是因为她涵养特别好,而是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她天生就克这种人。 “你知道橘园是怎么回事吗?”林三酒慢吞吞地问道。 “废话,”这女孩明明生得灵动柔和,偏偏脸上浮着一副叫人难以形容的趾高气扬:“快点让开,我有急事!” 林三酒就跟没听见似的,抱着胳膊,嘿嘿一笑:“那你给我讲讲吧,我正好不知道。” “你耳朵是装饰吗?谁要给你讲啊?”女孩子厌恶地皱起眉毛,似乎非常看不上她:“像你这样难看的中年男人,我连打都不想打你。你要是一个女人,早就被我打飞出去了。” 林三酒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戴了【面具】——她最近对中年男人面具情有独钟,买了好几张都是这个系列的。 “诶呀,你脾气真不好。”她仍然拢着手,若无其事地一笑:“我看了感觉很亲切,因为我以前也认识一个你这样坏脾气的女孩。你们连性格不好都不好得这么没有性格。” 最后那句话有点绕,女孩子愣了两秒才总算回过了味儿,登时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等她露出动手的意思,林三酒抢先问了一句:“你听说过300路吗?” 女孩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脸色蓦然一变:“你、你把我的……怎么可能?” 几乎每一个中招了【你听说过300路吗】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别急嘛,这是我的能力,我可以绑架特殊物品。其实我不想和你动手,只想和你聊聊,聊完了就把你的特殊物品还给你。” 女孩子不可置信地张合了几下手指,手腕上滚下去了一大串叮当作响的手链。她似乎在测试自己的特殊物品,在发觉自己什么物品也叫不出来以后,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额头上都浮起了青筋,好一会儿才重新开了口。 “没了特殊物品,我用能力也可以碾死你,”那女孩子冷冷一笑,怒意扭曲得她嘴角直抽:“我不信你死了这能力还有效!” “你傻吗?我死之前可以先撕票呀。” 林三酒根本没有想和她战斗的意思,慢悠悠地挠了挠下巴——这个动作好像越发激怒了这个女孩子,但她一双拳头死死攥着,却始终没有发动攻击,看起来还算是有理智,不敢拿全副身家冒险。 “这就对了嘛,”林三酒给她啪啪地鼓了鼓掌,“冲动是魔鬼。” “你妈是魔鬼。” “太没家教。”她根本不动怒——她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积攒下来的经验,知道自己越不动怒,对方就越要怒火中烧:“别看你本事不大,脾气倒挺大。” “我本事不——我——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女孩子气得嗓音都尖了,却在即将吐出自己名字时,硬生生地吞回了后半句话。 “不知道,你看起来也是一条杂鱼。”林三酒诚实地说,“而且我对你是谁也没有兴趣,你不妨告诉我橘园是怎么回事,聊完了我就放回你的特殊物品。” 女孩子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一双眼睛里闪着冷冷的光。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过不去?”意老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激怒了她,得到的答案也未必是真话。” 林三酒歪头想了想。 明明是让那女孩子先过去就能解决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要刺激对方;这好像是她下意识里的行动,自然而然地就把对方激怒了,手法简直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到底是为什么呢……? 正当她也不禁困惑起来了的时候,只见那女孩忽然一矮腰,不知从地上抓起了一把什么;林三酒精神一凛,急忙往旁边退了两步时,女孩盯着她蓦地张口了。 “your shadow at orng stridg behd of you, or your shadow at eveng risg to et you…” 原来是这么回事! 林三酒浑身激灵灵打过去一阵颤栗,连自己也没料到自己爆发了如此惊人的速度;在转瞬之间,她跃入半空的影子已经笼上了那个女孩。 “i will show you fear a handful of dt——”那女孩匆匆朝后退去,口中一息也没停,反而加快了语速;风呼呼地从她身后卷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她的声音而成型壮大了,正酝酿着呼之欲出。 林三酒一手急急罩上了她的面门,对方猛一拧头,只让她的手指从脸颊上滑了过去。 但这就足够【扁平世界】在那女孩脸上发动了。 感觉到有张卡片一入手,林三酒扑腾一声重新落回了地面;她的一声高喊,与对方还没有唱完的诗句一起响了起来:“【吟游诗人】!” 女孩的声音终于出现了第一次停顿。 在林三酒收走了卡片以后,一头柔滑的亮棕色长卷发就像海浪一样从她耳后滑了下来,她匆忙间一撩头发,手腕、耳际的无数首饰顿时悦耳地轻响了起来。 “喂,波西米亚!”林三酒双眼发亮:“是我啊!” 872 副本是副本,不过…… ……波西米亚心真大。 从林三酒的脑海里,不由浮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她此时还没有转过身去瞧后方的医疗站大楼,因为那个光影形成的“男人”正牢牢地踩在二人投下的影子双腿上——能踩住她们的腿脚,也就意味着他现在几乎是紧贴二人背后站着的。 假如这个光影人会呼吸的话,恐怕他的呼吸都已经喷到她脸上了。 紧挨着面对面的情况下,要转过身去,把后背完全留给他? 林三酒僵硬地站在原地,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男人”。光影人踩住影子后就再也没有了动作,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她压低嗓音问道:“……窗户里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波西米亚嗓子里一声“咕噜”。 “你……你看一下嘛,”她转过头,后半句话忽然变成了一声惊叫,下意识要朝前一扑却没扑动:“他离我们这么近!” “你才发现吗!”林三酒忍不住吼了她一声,倒是在这时有了主意:“等我先拿个东西把光线挡上——” “你这样没用的,”波西米亚勉强镇定下来,急忙叫过她那张星光般的网,在二人身后张开了,将她们护在了下头。就算这防备不能完全抵御住光影人,但总算聊胜于无——她声气发颤地说道:“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林三酒慢慢地转过了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是遮住光源、打破光源……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从医疗站大楼三层开始一直到顶层,零零星星的窗户里都亮起了颜色难以形容的诡异光源。除非她能拿出一栋同样高达五层的楼来遮挡光线,否则她们二人是怎么也会被照出影子来的。 但这还不是叫波西米亚惊惶起来的原因。 在接近铁灰色、叫人看一眼就觉十分不舒服的光里,露出了一个巨大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太大了,所以单从某一扇窗户里看的话,是看不出来它的存在的——“五楼,五楼左上角那个窗户里,”波西米亚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窗户里塞满了一只眼睛吧?” 就像是听见她的声音,左上角窗户里的眼珠微微挪动了一下,朝二人低了下来;在小小一个黑色瞳孔上方,顿时翻出来了一大片被光染铁灰色的眼白,睫毛好像早就扎透了窗帘,错乱地挤在窗户边缘上。 如果把窗户后被映亮的东西拼在一起看,这一整面大楼的墙壁后,正是一张脸。虽然这张面孔布满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黑暗,却仍旧巨大得惊人,形状隐隐透着一股荒腔走板,仿佛是在彻底走形崩溃之前被勉强留住外形的。 “难道这里是副本?”波西米亚哑着嗓子,先一步把林三酒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但是不可能啊,碧落黄泉里这个医疗站已经运行很久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林三酒立即打断了她,“就算昨天还不是副本,今天说不定就是了。” 现在的关键是,那个是什么东西?影子被踩住了,她们又要怎么逃生? 一想到这儿,林三酒就能感觉到那个光影人正沉默地贴在她们身后。 “哪有这种事!啊,你看着一点儿,”波西米亚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低头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翻找了起来,看样子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我有个道具,我记得是与副本有关系的……” 林三酒也半侧过身,与波西米亚面对面站着,在她低头找东西时目光落进了她身后的昏暗花坛里。在数个光源照亮了夜幕时,那片花坛里也总算微微灰亮了一层,像蒙了一张半透明的照片——随即,那张“照片”忽然微微动了动,好像朝她们缓缓爬过来了一点儿。 这儿到底藏了多少个东西? 而且,她们现在已经不能行动了,为什么这楼里楼外的东西还始终按兵不动呢? “这个!”波西米亚一把抓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说话之前,先急急地四下看了一圈,登时又被惊出了半声叫——在她找东西这短短几秒钟的工夫里,三层一排病房的灯全都亮了,不知多少个似乎穿着病号服的人影,正黑漆漆地顶在玻璃上,一动不动地直直望着二人。 林三酒登时像是被电打了一下,差点原地跳起来:“余渊!余渊,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她。无论她怎样眯起眼去看,那一排人影都始终像是烧焦了的尸体般辨认不出面目,只能看出黑影的轮廓;她原本已经又要提防身后、又要惦记将影子脱身,此时一见有可能救回余渊,几乎连脑子都快要炸开了似的——就在这时,波西米亚突然叫了一声:“这儿是副本!” “什么副本?”林三酒立刻从刚才那种状态里回过了神。 波西米亚手里的道具,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号儿的指北针,足有餐碟那么大;一根红通通的指针此时笔直对准了花坛的方向,浮起了一个数字“1”。 那个幻灯片一样的假现实,果然是一个副本! “这个副本探测器虽然灵敏,但很鸡肋,”她飞快地说,“必须要等人走到副本旁边,甚至走进去了以后才会显示出副——诶?” 二人同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盯着探测针一时都没有声音了。 那根鲜红指针再一次飞快旋转起来,随即在前方医疗站大楼的方向顿了下来。然而它并没有停稳,反而像是通了电似的左右颤抖摇摆起来,快得成了一道虚影;在高速摇摆的指针上方,那个数字正在不断往上跳:2,3,5,8……直到数字变成了27的时候,指针终于不动了。 林三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这个数字的意思……不会是……” 她抬眼看见波西米亚的面色时,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这栋楼里有……” 波西米亚苍白着一张脸,显然正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恐惧,却不怎么成功:“怎么可能,这儿有27个副本?” 874 明白怎么玩了吗 ……为了消灭进化者?为什么? “那还玩个屁,”那副本主人话音一落,不等林三酒提出疑问,波西米亚立刻毫不犹豫地说:“你自己都承认了不公平,只想要消灭进化者罢了,我们还跟你玩不是傻吗?” 理是这么个理,但只怕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个副本主人果然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由他短短肥肥的脖子来做,看上去吃力极了。 “首先,你们不参与游戏的话,就再也出不去了。平心而论,即使我要消灭进化者,我也是不愿意把你们困在这里的。这里空间有限,又不得不听你们临死前的惨嚎……”他吐了口气,有点儿不太满意地说:“其次,目前副本的规则还没有被我完全改变。” “什么意思?”波西米亚警惕得像是一只发现了新领地的猫。 “对你们来讲,虽然确实有这样那样的不公平之处,不过却远远不到一玩就死的程度。我改变的只有两个条件:双方人数不同也可以开始游戏,以及我在消消乐里的优先权。也就是说,不玩的话,是一场缓慢痛苦的等死过程;玩的话,反而有机会能脱身。”他说到这儿不笑了,脸上厚厚脂肪就像岩浆一样慢慢流了下来:“……对我来讲,这的确有点遗憾。” “你妈很遗憾。” 如果不拦着她一点儿,只怕波西米亚连副本主人也要攻击一次试试了。林三酒未雨绸缪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看他这几句倒是有可能是真话。” “你又知道了?” 因为十二界内的副本都有标示、记录和攻略,所以十二界出生的孩子关于副本的经验,远远没有林三酒这样的进化者丰富。她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一般来说这种游戏、竞技类型的副本,都是必须强制参加的。不参加就会有惩罚……除非你有什么特殊物品可以让你脱身。” 这个消消乐副本一开始肯定是很公平的。副本主人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地更改规则,那么他完全可以、也有理由把副本设置成“一进来就死”的绝杀状态,而他没有这么干,只能说明他力有不逮。 乐观地想,通过游戏作弊使玩家全军覆灭,那跟绝杀状态也差不了太多了。 “……你说吧,玩法是什么?”波西米亚总算是接受了,不情不愿地问道。 “看见我们彼此身后的三个大球了吗?” 副本主人抬起胳膊,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空中的三个球。与她们身后的球一样,对面那三个球似乎也都是用不透明的厚橡胶做的,都是粉白粉蓝之类清新可人的颜色。 “每个球里,都包含了一个不同的物体。只有自己才能看见自己身后的球里装了什么东西,对面的人是看不见的。”副本主人说到这儿,抬手示意二人回头。 林三酒一转头,目光果然顺利穿透了大球的橡胶层,好像它们都突然变成了透明的——第一个草绿色球里,是一辆平平常常的自行车,第二个粉黄色球里是一副大得好像是给巨人用的餐具,第三个天蓝色球里是一只没有鬃毛的狮子。 “放心,你们气球里是什么,就连我也不知道。”副本主人似乎有点儿可惜地叹了口气,“要不然也不至于这样跟你们周旋。” “你为什么要消灭进化者?想这么做的,不止你一个副本吧?”林三酒冷不丁地问道。 “题外话就先不聊了。”副本主人冲她一笑,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接下来要认真听噢……每一回合,各阵营都有一次窥探机会和一次伪装机会。窥探很简单,就是随意指定对方一只球,要求看见对方球内的内容物。伪装就有点复杂了……看见现在飘来的第四只黑色小球了吗?” 又一只黑色小球悠悠漂浮到了二人眼前,冲着她们的那一面渐渐透明了,显示出了一竖列选项——“可选伪装内容:1,一件衣服;2,一把刀;3,一卷毛线。” “好比说现在是第一回合,你们要从这三个伪装内容中选一个,作为骗人用的假象。”副本主人又示意了一下,“选啊。” 林三酒一直没敢放过他的每一个字,不过现在能供她判断情势的信息还太少了;二人压低嗓音商量了一会儿,终于由她来指了指第一个。 “接下来请选择,你要把伪装物放进哪个球里。这个信息不要告诉我。” 黑色小球里的文字,随着他的声音变成了另一行字,横向列出了三只球。 “反正测试局也不要命,哪个都行。”波西米亚想了想,选择了装着自行车的那一个:“就这个吧。” “好的,”副本主人眯起眼睛,“我这边也选好了伪装。由于我在消消乐游戏中享有优先权,那么就由我先来执行窥探吧。” 即使是测试局,二人也不由微微有点儿紧张了起来。 “我接下来会随机选中一个你们的球,用窥探看里面的内容。如果我选的是伪装后的球,那么我看到的就是伪装后的内容。”副本主人皱起眉毛所在的那两处皮肤,盯着三只球想了一会儿:“我选第二只。” 第二只球慢慢地露出了它的内容物——一副巨大的餐具。 “虽然我可以说你们拥有,或者曾经拥有过餐具,但‘拥有’和‘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副本主人想了想,白白圆圆的下巴耸动了几下,“当然也有可能,这是你们的伪装……而伪装下面,有可能是一个与你们拥有相同特质的东西。” “如果我选择开的球里有你们的伪装,那么在开球之后伪装就会消失了。”副本主人思考了一会儿,“我开第三个球。” 二人一怔神的工夫,第三只球里已经渐渐出现了那只狮子。那完全是一只真正的、活灵活现的狮子,此时正在球中不安地来回转着圈;副本主人瞧了它几眼,不由笑了:“要是正式开始以后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它可是个狮子,”波西米亚扬起眉毛,啪啪拍了两下那只球:“和我们怎么能三连消啊?” “只从物种区别上看的话,那么你们当然不能被消除。”副本主人微微一笑,面颊肌肉也随之高耸起来:“但是这只狮子没有鬃毛……也就是说,你们都是同一性别的生物噢。” “等等,”林三酒一惊,“如果这是真正的游戏,我们就已经被消除了?” “对。就是这么干脆利落。” “那如果你选中的,是我们放了伪装的球会怎么样?” “很简单,”副本主人转头看了看另外两只球,因肥胖而堆积起来的一叠叠皮肤也跟着扯开了。“我指定开球的时候,伪装就将不再存在,露出原本的东西。如果我选中的球里不是一个与你们特质相同的东西,那么它就会消失——我们当作这个球不是好了。” 他摆了摆胖胖的手指头,那只装着狮子的球顿时从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你方会有一只新的球补充进来,等你们看过新球内容物以后,就该是你们的回合了。你们现在可以选择窥探我的一只球。” “窥探一只球后,再选择另一只打开?” “不一定,你窥探的和打开的也可以是同一只球,全看你们自己的判断了。”副本主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明白怎么玩了吗?如此循环下去,回合制对战将一直持续到有一方被三连消为止。怎么样,准备好开始游戏了吗?” 878 消消乐的第一个陷阱 在充斥着雪白光芒的副本里,一身黑礼服、身形圆滚滚的副本主人拢着双手,笑眯眯地站在身后三个大球前;漂浮在空中的三个大球里,唯有中央那只球呈现半透明状,露出了它的内容物——一颗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细菌。 “构成三连消,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波西米亚有点儿急了,“我们身上有的东西,和组成我们身体的东西都不能和我们三连消,那要怎么办?” 副本主人面上表情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 “你问的,就是消消乐通关关键之一了。三连消条件到底是什么,是第一个我们要找出的暗规则。”林三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球里的细菌低声道:“……这个细菌真大啊。” “细菌大不大又怎么样?”波西米亚焦躁地来回转了几个圈,恰好听那副本主人开口问道:“那么,你们要打开哪一只球呢?” “第一回合稳妥为上,我选择你左手边第一只球打开。”林三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 “你比测试局的时候,头脑清楚灵敏了很多嘛。”副本主人低声一笑,吃力地拧过身体,看着自己左手边第一只球裂开了缝隙。“刚才是在隐藏实力,还是有什么能够临时提升思维水平的办法?” 球里骨碌碌地滚下来了一只苹果——它和细菌不同,仍然是正常大小,一身红皮上驳杂着黄斑点。 “真奇怪,你这么操心别人的闲事,却一点都不消耗卡路里诶。”波西米亚近乎恶毒地说。她思考得焦头烂额仍然没有半点头绪,一腔不能发泄的怒火,就变成了对副本主人的肥胖羞辱。“这苹果很圆,和你一样,应该可以从形状上消除了吧?” 林三酒望着那苹果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从手中叫出了几张卡片;她蹲下身,将卡片一张一张地在地上实体化了——一卷卫生纸后又是一卷卫生纸,当卫生纸的数量达到3时,地上蓦然亮起一阵白光,三卷卫生纸都一起消失不见了。 “……果然是这样。” 林三酒低头望着卫生纸消失的地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波西米亚凑过了头,“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之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如果形状是消除条件之一的话,那么副本主人和球都应该一起被消除了才对。”她直起腰,望着对面地上那只苹果皱起了眉头:“我想过,之所以没被消除,很有可能是因为只有球里露出来的东西才算是游戏的一部分……但这个猜测显然是不成立的。” “连我带进来的卫生纸都能达成三连消,而副本主人和球却没有被消除掉,只能说明形状不是消除条件之一……”林三酒说到这儿时,双方被打开的球都后退消失了,重新补进了一只球——第一回合,双方都没有击中对方的要害。“或者说,‘他’的形状不是。” “我听不懂。”波西米亚老老实实地说。 “母狮子与我们能三连消,但自行车、空气却不行……男建筑工人与副本主人可以三连消,苹果、细菌却不行……”林三酒一边嘀咕,一边转过了身;目光刚一落在新飘来的球上,二人顿时都愣了一愣。 新球里,正站着一个穿着皮毛衣物、手持石斧的古代战士。 ……尽管性别不同,却都是人类。 现在林三酒一方的球,内容物分别是战士,空椅子(对副本主人可见),商业用冷冻库。 盯着那个战士,波西米亚不由白了脸色;在她刚要张开嘴唇说话时,却被林三酒悄悄一句话制止住了。 “别露出你的情绪,”她用意识力将声音包裹起来了,“那副本主人一直在观察我们。” 波西米亚闻言,连忙用双手揉了揉脸,首饰叮当作响了一阵以后,手放下来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 “看过了新球内容之后,请选择你们的伪装。”随着游戏进行到第二回合,副本主人似乎也越发将她们都看作瓮中之鳖了:“黑球内容已经刷新了。” 二人低头看向了黑球。伪装选项分别是: 一,母亲; 二,青霉素; 三,地下通道。 在选项之后,是三只球:一,左手边第一只浅红色球;二,中间白色球;三,右边天蓝色球。 望着浮起来的选项,波西米亚忽然不由自主地低低“诶?”了一声。 “你也感觉到不自然的地方了吗?”林三酒没有回头,就像没有听见似的,嘴唇微动几下,在副本主人灼灼的目光里,将声音送了过去:“同样都是列出选项让我们选,为什么横竖排列不一样呢?” “而且……而且好奇怪,”波西米亚喃喃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晶亮:“字数少、比较短的是竖着列出来的,而字数多、比较长的却反而是横着形成了一排。这跟一般的习惯作法不是刚好相反吗?” “没错。习惯作法是为了让人方便阅读文字,而黑球的目标却在于让你不方便阅读文字……我认为这就是消消乐里第一个陷阱了。”林三酒朝她充满鼓励地一笑,波西米亚顿时涨红了脸,看着竟有点恼怒似的——“副本主人可以从我们眼珠运动的方向,大概判断出我们把伪装放进了哪个球里。” 面对这么大的球,从上往下看时眼珠的运动或许还不明显;但一旦从“上下”改为“左右”时就显眼得多了。 “那怎么办?”波西米亚咬着牙问道。 “很简单,你来选就行了。我会盯着另一个选项看的。” “诶?但是——”波西米亚刚吐出两个字,顿时明白了过来。刚才主导局面的人一直是林三酒,副本主人重点关注的对象也是林三酒;当她盯着一个假选项看时,波西米亚就可以趁着副本主人被转移了注意力时,迅速将“地下通道”这个伪装放进她们决定好的那只球里——也就是装着战士的那一只球。 她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林三酒盯着的选项是第三只球里的“冷冻库”,而副本主人果然窥探的也是这只球。 当毫无遮掩的“商业用冷冻库”从球里露出了真容时,波西米亚似乎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急忙低低地抽了一口气,拽着林三酒衣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如果副本主人仍然进行第一回合的战术,窥探一只、却打开另一只的话,那么“战士”就要被他打开了。 一旦打开了战士,她们二人就再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副本主人选择打开的球,却还是“冷冻库”——当他发现这只球里没有伪装的时候,他显然吃了一惊,脸上层层肥肉一颤,那股惊讶又迅速消没在了肉里。 “现在,他知道我们知道了。”林三酒轻轻一笑,“是时候误导他一下了。” 不等波西米亚反应过来,她就朝对面的副本主人开口了。 “就算是为了消灭进化者,你搞这些不诚实的小动作也很难看。”林三酒不紧不慢地说道,“横竖排列这么明显的手脚,我从测试局就猜到了。” 副本主人抿起薄薄的嘴唇,过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不管你在测试局里给我们设置了多少陷阱,都是没有用的。”林三酒微微抬起下巴,清澈的嗓音如风一般从副本中划过:“——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消灭我。” “是吗?” 副本主人细细地吐出了两个字。刚才波西米亚的肥胖羞辱都没有让他如此动怒;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清楚看见他面颊上的肉正在一跳一跳。“那么就再继续进行试试吧,”他忍着怒意笑道:“该你们窥探我了。” “怎么办?我们窥探哪个?”波西米亚立即低声问道。 “窥探他的新球。”林三酒在转瞬之间就做了决定。 没有问她为什么选择新球,波西米亚立即像是小人得了志一样高兴了:“我们选择你左手边第一只球!对,就是那个刚补进来的。” 副本主人眼皮也不愿意抬,只是半转身望着那一只球慢慢褪去了颜色。然而球里的东西,却比细菌更叫人难以看懂;那玩意儿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模模糊糊大概是一个人的形态,却像幽灵般在空中载沉载浮。 如果不是那东西脚下浮起了“灵魂”二字的话,可能连林三酒也要拿不准它到底是什么了。她瞥了一眼灵魂,几乎毫不犹豫地说:“我选择就打开这只球。” “为什么?”波西米亚仿佛变成了一部提问机。“你怎么老跟他做一样的选择?” “我们刚才没有观察他的眼珠运动方向,我想就算观察了也是白观察,他自己想出的办法,他一定应对的招数。”林三酒从头开始解释,“所以我们不清楚他把伪装放在哪个球里了。上一次窥探和打开了不同的球,和这次两球合一,都是为了摸索他的伪装在哪儿。” 波西米亚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灵魂”从那球里走了下来,站在了副本主人和苹果旁边。 903 逛动物园 意识力只恢复了一多半,过去两天里也只睡了七八个小时,林三酒很清楚,自己现在远远不处于她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能足够应付过去今晚吗? 她步伐轻轻地走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上,两边是厚厚的、高高的铁丝网,无尽地蔓延下去,在远处一点上相交又消失了。在没有月色的暗夜里,就像是走在斑斑点点的漆黑虫群中间一样,不知何时会被呼啸散开的虫群所吞没。 命运似乎从来不肯让任何一件事顺滑可心,总要在人们动手时投下百般波折和出乎意料。林三酒停下脚步,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眉心,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没有和斯巴安一起来了。 ……夜幕下的珍惜动物保护园,此时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座迷宫。 这不是一个比喻。 随着她落下的每一步,林三酒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小道缓缓地、轻微地倾斜出去了一点角度。她十分肯定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但这条笔直的线最终却将她带到了一面石墙前头;几分钟以前,在她瞭望远方的时候,这面粗糙的青石墙还不存在于这条小道上。 今晚她顺着记忆中走过一次的路,打算穿过珍稀动物保护园进入兵工厂。走着走着,却始终没看见上次差点骗了她一次的“灰白面孔”堕落种;等她觉得不对一回头的时候,来路已经弯弯折折地消失在了另一片围墙之后。 她当然不会傻到循着那条突然弯折了的来路,走进那片围墙。然而越往前走,方向就越混乱得叫人摸不着头脑;林三酒也没料到自己出师不利,叹了口气,只好又四周望了一圈。 围墙、铁丝网高高低低的影子,比夜幕更黑沉了一层,浓浓地抵在暗夜上。偶尔有被圈在墙和网里的生物,沙沙地发出一阵摩擦声响,好像在跟随着她的脚步爬行,爬了一会儿就又停了。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见过任何发出声音的东西。含混着淡淡腥臭味的空气深一阵浅一阵地吹过夜晚,每一次薄雾浮过,眼前的道路似乎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有什么必要把这儿做成迷宫?” 林三酒有点儿发愁,低声抱怨了一句。平时又不会有人趁夜进来—— “因为现在是我们的散步时间呀。” 一个滑腻得仿佛是溜进耳朵里的声音,紧贴着她的小腿处响了起来。 在那声音吐出了第一个字的同时,林三酒的背后就乍然亮起了一片微微白光,一路将她护至脚跟;电光火石之间,她未曾转身,双臂朝后一合,两股意识力顿时轰地击向了中央。 当林三酒一拧身、又退出两步的时候,刚才贴着她小腿说话的那个东西,已经从原地消失了。她很确定,自己那一击分明击中了个什么;但是碎石小路上除了漂浮起了一片灰尘、被打散了一片石子以外,却连一点儿其他的可疑痕迹都没有。 “好凶,”滑腻腻的声音从头上笑了一笑,“走了!” 林三酒一凛,急忙抬头时却只在墙上喇叭处捕捉到了一线一闪而过的影子,甚至连那影子有多大、是什么颜色都没看出来,它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那是什么东西? 她停下来,纯触顿时从身边铺展出去,将周遭环境都化作了她感知末梢的一部分,如同将一块蒙布掀了下去,露出了一片与她心跳呼吸共鸣的敏锐世界。 在纯触里,她身边正远远近近地活动着不知多少东西,窸窸窣窣地在夜幕下爬走;当然,这在珍稀动物保护园里并非是什么怪事。可是刚才那个说话的东西速度快得惊人,一跃而没,现在就连纯触也捕捉不到它了——或许也有可能是它慢下了速度,慢吞吞地在她感受到的画面中假装成了别的什么生物。 为什么它被打中了却能毫发无伤,林三酒倒是没有怎么多考虑。一直叫她难以释怀的,是那句“这是我们散步的时间”。 散步是指什么?总不会是像狗那样吧? 不不,更重要的是,那个东西说的是“我们”。 也就是说,珍稀动物保护园里所“保护”的东西们,现在有可能都在外面……散步了? 林三酒慢慢咽下一口唾沫,觉得头更疼了。真没想到,连这么个简简单单的“穿过保护园”的计划都会出错……她要做的事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渴望也从不会轻易得到允许,仿佛她必须要与宇宙逆流而上,才能挣扎着存在一样。 话说回来,大概人都是这样的吧。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站在原地,等待着远方那个一瘸一拐的影子朝她越走越近。 “救、救救我,” 那个干瘦枯小的影子,趔趔趄趄、跌跌绊绊地在黑暗中浮现出来,渐渐露出了一个小姑娘的样子。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林三酒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仍然不由心脏一缩。她面颊处少了一大块面皮,血肉模糊之中隐隐能叫人看见一点粉白——那是她沾满了血的牙齿,没有了腮帮的包裹,彻底裸|露在了风里。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伤,小姑娘的话音含含糊糊,喉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重了。 “姐姐,求、求求你了,”她哀垦着哭泣道,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救我,我想……我想回家。” 林三酒一动没动,抱着胳膊站着,望着她慢慢地、颤抖地朝自己伸过来了一只小手。 那只手未能碰到她,却先抵上了一根形状如同犬牙般流畅的黑色金属。黑色金属足有一米多长,一端像剑柄似的握在林三酒手中;犬牙的尖端沉沉地泛着暗芒,锐利得几乎要刺破黑夜一般。这是斯巴安为她准备的一支兵工厂出品武器,最适合在对阵之初、还没有摸清情况的时候用。 尖利金属的锐角下,那个小姑娘僵住了。 “滚。”林三酒低声吐出了一个字。 这毕竟是“珍稀生物”,她不想节外生枝——但是这些堕落种,真是毫无新意。 小姑娘身子也颤抖起来,猛地缩回了手,死死盯着林三酒,踉跄几步要躲,却重重摔在了地上。她在惊惧中呜咽起来,将自己缩成一团,如同一块泥巴似的为她让开了路:“求、求你,别杀我……” 一团黑色小小影子伏在地上,抖得像一片枯叶。 以利用人的同情心为狩猎策略,真是叫人恶心的东西。就是因为这种东西多了,末日里的进化者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同情,善良,拯救,如今仿佛都成了叫人愤怒的劣质笑话。 林三酒走了过去,手指紧紧握住犬牙,骨节都微微泛了白。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起了抑制不住的杀心:这种东西,留在世上有什么用?保护、繁育它又有什么用?趁早杀干净了,也是为人类做了件好事—— 猛一拧身,她却又顿住了动作。 那小姑娘仍旧缩成一团,抱着肩膀,因为害怕过甚,正垂头低低地不断打嗝。即使它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但至少它看起来与一个惊恐失措的小姑娘毫无分别——林三酒刚才的熊熊杀意像是一点点冷却了的油,慢慢沉积凝固下来。 她这一次终于转身就走了,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有纯触开着,她一点也不担心身后可能发生的突袭。 她只担心自己到底该怎么出去。 既然这些“珍稀动物”能被放出来散步,就证明了一件事:园方显然很有信心和把握,认为这些“珍稀动物”没法从变成迷宫的园子里逃脱。也是,这些东西天天晚上出来散步,尚且不能找到出路逃离,那何况是她呢? 林三酒利用犬牙猛地击飞了一个兜头盖脸朝她罩下来、像是破布一样的东西以后,将它拄在地上,沉思了几秒。她不能等到天亮时迷宫复位——况且会怎么复位还不好说——到那时,她潜入兵工厂的计划就等于彻底失败了。 虽然有点儿丢脸,但还是只能问问那对毛人兄弟,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去的线索了。 林三酒叹了口气,有点儿不大情愿地掏出了一只纸鹤。丢脸倒是没有什么,不过毕竟是一张白纸折成的鸟,在夜色中藏匿不住,她只能希望附近没有人看见这只扑棱棱飞进夜里的纸鹤了…… 一张硕大无匹、扁平长须的脸,蓦然从围墙后拔地而起,朝小小白纸鹤一口吞了下去,随即又轰地沉回了围墙之后。仅仅是那么十分之一秒的工夫,夜色里就全空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林三酒眼花了而已。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纸鹤已经被狠狠地从夜里撕扯了出去。 那张同时混有鲶鱼和人类特征的脸,却仍旧清晰地留在了记忆里。 这个保护园里,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林三酒暗暗心惊时,也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放出第二只才好——她把纸鹤给了波西米亚一半,自己又用了好几只,身上的已经不多了。再放一只,如果还是同样的遭遇…… 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只见远方夜里忽然亮起一道黄色光柱,有人遥遥地、隐隐地喊道:“那边有人吗?” 945 为敌人效劳 “卢泽在一艘飞船上,对不对?” 三三两两的火焰在大地上噼啪作响,无数猩红火星漫漫扬扬地飘散在夜风中,烫热了皮肤,灼红了黑夜。风呼呼地鼓荡起林三酒的野战服,散乱的短发不住击打在她的面颊上,细碎黑线切分了她的视野。 站在细塔前的两个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其实我不明白,真的,”12开了口,声音轻柔又含糊,好像随时都会被淹没在风中。他的笑容既像无机物,也没有温度;带着一种世间万事不挂心的冷漠,却又奇异地讨人喜欢:“……为什么你会对一个多年前碰巧认识的人这么执着?” 宫道一笑了笑,低下头,修长手指中夹着的烟红红地一亮。 “所以他的确在一艘飞船上。”林三酒冷着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一次,她的语气十分肯定了。 “至于你,”她微微转过目光,在12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我早已经猜到你是卢泽人格之一了,只是不知道你原来就是12。” 在12从天空巴士中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以后,她曾经有好一阵子怎么想也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又去了哪儿——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可以无故消失。 第二次,是冯七七以一种同样的突兀从地面上不见了踪迹。 也正是在见过冯七七的那一晚以后,她开始怀疑自己当时跟踪的那个男人,恐怕也是人格之一了。 然而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他们能主动回到卢泽体内的话,说明他们与卢泽的距离不远;但冯七七那一次也就罢了,另一个人如何能在千米高空中说回去就回去? 这个问题,直到她搭乘飞船前往橘园时,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天空中悬浮着的巨型飞船上,才顿时明白了答案。 碧落黄泉的天空中,从来不缺少悬停着的巨型飞船。不管是12还是冯七七,当他们转瞬消失的时候,云层中都浮着一只又一只巨鲸般的飞船腹部……没有人抬头看,也从没有人对它们产生怀疑。 “真想不到呀,”12耸耸肩膀,“你总在出人意料的地方特别敏锐……明明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一个人。” “我想,除了把你们两个都击败,应该没有别的办法让你们带我去找卢泽了吧?”林三酒抬起下巴,看了看宫道一:“至于你为什么和他们搅在一起,都可以到时慢慢说了。” “我发现不管我干什么,都很少得到我应该得到的感激——你要知道,我可是在做好事呢。”宫道一眯起眼睛笑了,用烟头朝她身边比了比。“话说回来,你有机会击败我们吗?” 黎文溯江从林三酒身边走上了一步,沉默的视线在双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你以为你能把他们从我眼皮底下带走?”他低低哼了一声,“看在你没有参与破坏杀人的份上,我建议你在一边呆着不要插手。” “否则呢?” “没有否则。”黎文溯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脖子上的东西,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你听见了?”林三酒突然转头朝宫道一一笑,尽管那笑容中一点笑意也没有:“你早就预料到了吧?” “也不能说全在我的计划中。”宫道一随手扔掉了那半支烟,伸手脱掉外衣,对待它就像烟头那样,一扬手也把它扔进了风里。“不过,我确实知道你会在这儿……不利用一下这一点,岂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他摘下帽子,手指将散乱的刘海都梳上了额头。他精致阴柔的面庞露在夜色里,像是白月浮出了乌云。半是遗憾半是满足地一笑,宫道一轻声说道:“想找到你的朋友,恐怕你得先从兵工厂手中保护我们才行噢。” 这句话才刚一落下,黎文溯江锐利的目光就从斜刺里扎了过来——林三酒后退一步,自己都感觉自己面色一定十分难看了;她平稳了一下呼吸,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记住了,”这位兵工厂的长官慢慢挪开了眼睛,朝四周的战斗员们一挥手,口中低声说道:“一旦那光圈感觉到有外力碰触,哪怕只是一只苍蝇的分量,都会立刻激活,将你的头颅和脖颈分离的。当然,对我动手也是一样。” “我知道了,”林三酒点点头,“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冒险。” 黎文溯江一定对这件特殊物品抱有很大信心,因为他的注意力随即就被一触即发的局势给吸引走了。12摇晃着手腕,溜溜达达、散步一样走向了包围圈中央;宫道一双手插进裤兜里,慢慢地走在他身后。 就在黎文溯江身躯一晃,迎面冲了上去的时候,林三酒加紧脚步,也迅速跟上了他的步伐——她本来就应该把二人之间的距离维持在十步以内,因此前方的高个儿男人浑然没有察觉异样。他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眨眼间,对面12和宫道一的面容就已经拉近放大、清晰可见了;就在同一时刻,林三酒猛地冲上一步,用意识力包裹住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冲黎文溯江说了一句话。 “你听说过300路吗?”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道缠绕在她脖子上的光圈就忽然松脱滑落了下去,被她一把捏在了手里。 宫道一朝她抬起眼睛,赞许般地微微一笑——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罢了,但她却仿佛听见了他无声的一句话:“按照我的剧本来,一切都会轻松很多的。” 这是错觉吧? 林三酒没空多想,一刹身子,身体在斜拧过去的同时也飞出了一脚,正中一个刚刚朝12扑了过去的兵工厂成员。那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防备不及之下顿时被当空踹飞了;不等她收回腿脚,耳边就响起了黎文溯江的怒喝。 “你做了什么?” 即使没有了特殊物品,这个兵工厂的部门长官也不能小觑——她咬牙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双手打开了【天边闪亮的一声叮】,迎面朝他袭了上去。仅仅在几个呼吸的工夫里,宫道一和12都被扑上来的兵工厂成员们缠住了手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细塔的方向忽然高高飞起了一个人影——那人也穿着兵工厂的制服,在空中留下了抛物线似的一声惊呼。 除了宫道一和12之外,塔里还有第三个人! 946 答案,当然是恐惧 正如林三酒所想的那样,黎文溯江身为兵工厂长官,他更拎得清楚轻重缓急。 她那一声“抱歉”显然及时提醒了他,他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劲一拧身,迎上她手掌的就变成了一片泛蓝的光幕——林三酒急忙一收手,手掌险险地擦了过去;那光幕立刻一暗,重新被收回了他的护腕里。 就算没有了特殊物品,一个兵工厂成员身上还是少不了各种武器装备的。 “拦住她,再分几个人手去堵住塔里的人!” 在黎文溯江怒声喝了一句的同时,没有与她再继续纠缠下去,反而猱身扑向了宫道一;他很清楚,与造成了兵工厂严重伤亡的几个罪魁祸首一比,林三酒实在无足轻重。 而在12与宫道一之间,宫道一明显是更危险的那一个。 这也是林三酒预期他会做出的决定——一个好长官该做的决定。 留给她的时间,仅仅只有白驹过隙的一瞬间。 林三酒回头扫了一眼12,猛地刹住了步子。二人眼睛一撞,12刚要抬手防备她,却不由微微愣了愣——因为林三酒的目光随即就从他的肩膀上越了过去,似乎根本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紧接着,她浑身微微一亮,反手拔出背上狼牙,与他擦身而过,冲向了他背后的方向:“别动他!” 背后有敌人! 12显然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勾着嘴角脚跟一转,轻飘飘地拧过了身子。 是的,宫道一的计划成功了,要抓住他们,林三酒就必须先保护他们。 迎接他目光的,是一个与他距离极近的人——正是面色沉冷的林三酒。在她身后没有兵工厂的成员,最近的那一个,正在离他们七八米外的地上呻吟;更多的人,都被细塔吸引过去了。 她才从身旁冲过去不到一秒,却像是已经等他很久了。 火星从她背后飘摇在夜风中,漫卷入黑色长空。血红也以同样姿态洒溅在她的纯黑作战服上,仿佛即将点燃她的躯体,将她化作熊熊燃烧的战灵。在这一刻,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一切都已成定论。 12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那只手上正握着刚才黎文溯江套在她脖子上的光圈——光圈就像从天边坠落下来的一轮弯月,在袭近地表时刮起了冲天的震浪,他几乎是无能为力、毫无反抗地就被那只光圈卡住了脖颈。那阵怒涛呼啸般的力道是如此之猛,甚至叫他喉中顿时发出一阵“咯咯”声响,似乎险些就撞碎了他的颈骨。 在光圈合拢之后,林三酒依然没有松手,只是像钢铁一般紧紧攥住了他的脖子。她琥珀色的眼珠被火光烧得泛红,倒映着夜幕下战斗时光怪陆离的色彩,看起来竟不太像是人了。 12有几分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慢慢向空中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 “我……我听见他说了,”他的喉管都被掐在林三酒手上,气流粗重不稳,一张脸面色逐渐泛起了紫:“我不、不会乱动……你理智一、一点……” “错了,”林三酒低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你现在不能离开我十步以外了。” 幸好12看不出来,这只是她的一个谎言。 【糟糕,钱包不见了】对黎文溯江发动的时效还没有过,也就是说,这只光圈现在什么作用也没有——如果此时不是她用手掐住了12的脖子,其实他只要随便挣扎一下就能从光圈里挣脱出去。 主人不主动做出“转让”,似乎物品也会一直保持在失效状态里。 一击成功,林三酒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了。不管是黎文溯江还是宫道一,或者是刚从细塔中出来的第三个人,恐怕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带走12,否则她也不必假装与宫道一合作了;她必须要趁他们一时被绊住了手脚的时候,带12迅速离开这里。 幸好他们正身处于一团混战之中。 在围斗厮杀、吃痛惊呼、旋转的手电光、施放能力的异芒……这一切乱象里,林三酒甚至怀疑他们有没有发觉自己也是一个敌人。她紧抓住了12,伸手“咔噔”几下拧断了他的两条手臂骨头;当她猫下腰飞快地从细塔旁几个兵工厂成员身后跑过时,他们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背后跑过去的有可能不是自己人——再说那几个人也没空回头,他们正愣愣地、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简直像是被夺了魂。 不管怎么说,托那几个傻呆呆站着的人之福,细塔中走出来的第三个人没有发觉她。 “为什么不松手?”12喘息着问道,脚下竟也能勉强跟上她的速度。他口齿含糊,仿佛觉得眼下这情况除了紧张,也很有趣似的。 林三酒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兵工厂制服外套早就在混乱中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她现在只能躲着兵工厂的增援跑;整个钢铁之城都像是被人从底部点燃了火,到处都乱滚滚地沸腾着、喧闹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与斯巴安算是彻底失散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这样更好。 “你知道么?除了卢泽在一艘飞船上,我还察觉了另一件事。”她一边说,一边朝兵工厂的大门奔去。 “什么?” 林三酒微微稳了一稳呼吸,这才开了口——这个问题光是想一想就叫她心颤,但她依然不得不问:“那两个收集讯息的毛人兄弟也与你们有关,对不对?” 12在她的手中噗嗤笑了一声。 “看来你不是很肯定啊,”他的语气很亲切,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他本人一样都很难受。“你既然察觉了,为什么还要问?” 12声音里的某种东西,让她的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一个念头闪进了脑海里——就算她现在马上赶回去,exod还会在原地等她吗? 林三酒不得不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总算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任何端倪,勉强神色冷淡地说道:“因为我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会甘心情愿地为你做事。” “啊,” 叫她感觉不舒服的是,12笑了,像是从这句话里得出了什么讯息似的——某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泄露了的讯息。 “答案,当然是恐惧,”当大门遥遥在望的时候,他含混不清地说。那种与常人语气不同的怪异节奏,从没有这样清晰过:“就像玛瑟一样,他们也屈服于恐惧之下了。” 947 向空中进发 如果胡常在也一起来了就好了。 林三酒稳住呼吸,终于停下了脚步靠在身后墙上,视野中一片昏黑。脚下的铁轨浸没在黑暗中,凸起的边缘清晰地硌着她的靴子。她的一只手依然紧紧攥着12的胳膊,而且特地捏住了骨头断成两截的部分;她是如此提防这个人,甚至还没忘记用【防护力场】包住手掌。 “这里……是列车站吗?”12声气低弱地问道。断掉的骨头在肉里不断拉扯、摩擦、震击,光想想就叫人难以忍受;但是在苍白面色与满头冷汗之外,12似乎正隐隐地享受着这种痛苦。 “这里暂时不会有人来。”林三酒冷冷地说。虽然她做足了防御措施,但刚才一路上12都十分配合,连一次逃跑的尝试也没有做过,反而叫她暗暗生了警惕。“宫道一尤其不可能找到这里来……他恐怕现在连兵工厂的门也出不了了。” 12听起来一点儿都不遗憾地叹了口气,也靠在了二人背后的月台上。 “你应该很清楚我把你带出来是为了什么。”即使隔着一层【防护力场】握着他的手臂,也叫林三酒感到厌恶:“我现在可以把十二个人格变成十一个……你最好有一个能阻止我这么做的理由。” “哈,”12轻柔含混地一笑——在他的下半句话离开唇舌之前,却忽然被颈间的盈盈一亮给打断了。半月形的光晕安静地浮在黑暗中,从下往上地染亮了12的半张脸:下巴,鼻尖,眼底……令他的相貌看起来几乎完全变了一番模样。 林三酒紧绷着面孔,却还是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多了一个特殊物品的帮助,她总算是多少能放下心了。 “我有两句话想提醒你。”12垂着眼皮、收起下巴,看着自己颈间的光晕低声道:“第一,我一直没有反抗,直到这个东西重新开始生效也没有尝试过逃跑,这是因为我不想跑,我主动选择留下来了。毕竟我是一个人格,虽然我现在成熟得和普通人差不多了,也受到了同样的束缚……但是我依然有点办法,是你们普通人没有的。” 他显然没有说完,林三酒紧紧抿着嘴唇,没有问“为什么”。 “第二,你不可能把十二个人格变成十一个——至少,你不能把这个数字保持住多长时间。” 这句话,林三酒觉得自己没有听懂。 “难道你们人格还可以死而复生?”想了几秒,她谨慎地问道。冯七七说过人格只有一条命,但她对他的话并不放心。 “不可以。” 叫她顿生疑惑的是,12这个回答来得太干脆利落了,没有一点儿不确定。仔细想想,这里头似乎有一个说不通之处。如果12个人格都还在,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只有一条命的? “成熟人格和一个正常人类从本质上来讲,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除了我们可以回到主人格身体里这一点之外。” 这一点与当初冯七七所说的基本吻合了,林三酒在心里记了一笔。 “所以在我们遭受致命伤害时,我们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死去,不能复生。”12说到这儿,忽然笑了一笑:“我会死这件事,你知道也无妨,因为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死。” 林三酒相信这是真话。对于12这种人来说,生命大概只是个估价过高的精神附属品——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难道卢泽还会分裂新的人格?来填补空缺?” 12顿了顿,那双被染白了卧蚕的眼睛往她脸上扫了一眼。 “在有些地方,你真是敏锐得叫人惊讶。不,卢泽不会分裂新的人格,”他低声说,“但你用到了一个词,‘空缺’。这个词可比你想的要关键……” “别像讲课似的绕弯子了,”林三酒打断了他:“我现在最需要知道的是毛人兄弟,不是约束你们人格的什么规律!”——甚至连刚才那句有关玛瑟的话,都可以稍微放一放,以后再问。 “噢,你真的不想让我说吗?”12歪过头,骨骼线条清晰地被映亮了。他的表情由于光照而变形了,仿佛是笑容,又仿佛是充满恶意的打量。“机会只有这一次。” 这句话一瞬间激起的焦躁,简直叫林三酒自己也不敢置信。12掌握着她最想知道的情报,就像是能够拿着一根棍子不断戳探她的大脑,挑弄戏耍着她的情绪——他甚至好像并不会从中得到快感,他这么做,单纯只是因为他可以这么做。 他要说的“空缺”,一定是很重要的消息;但假如林三酒让他继续说下去,他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来,像逗狗一样浪费掉她宝贵的时间。 虽然可以用“小孔”的能力叫他倾诉……不过作为一个亲身体验过小孔能力的人,她很清楚,对方完全可以东拉西扯地说上半天。 想了想,她一咬牙下了决心。她的意识力剩得不多了,但还有一点儿,应该足够开启【意识力拟态】。 “说吧。” 她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铁轨中央,将自己隐没于黑暗中;这样一来,12就不会察觉到她神色气质上的变化了。 “十二个人格,占着十二个位置。少了一个人,就会空出来一个位置……有了坑,就得再往里头填萝卜呀。所以我说,你不可能减少人格数量的。” 拟态季山青不光是因为他很聪慧——还因为他除了林三酒之外,在这世上毫无牵挂。不再关心则乱之后,那种透彻的冷静就仿佛雪雾吹进了她的头脑;霎时间,林三酒就浮起了疑惑。 12的这句话乍听太不合理了。因为卢泽分裂了11次,所以才有了12个人格,而不是先有了12个位置才有的人格。这是非常粗浅的因果关系,他总不会以为自己能被这种话蒙过去? 不,重点不是这个! 林三酒猛地抬起头,声音凛然:“是谁会往坑里填萝卜?” 12无声地笑了。 “不是卢泽,当然。”他软软垂着两条断裂变形的手臂,柔声说道。 “也不是你,”林三酒立即冷冷接上一句:“因为从你刚才透露出的意思来看,即使是在我杀死你后,卢泽很快会再度拥有12个人格。” 死去的人格当然不能再填萝卜了。突然而来的领悟像闪电一样打过去,叫她隐隐发起了颤,顿时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不是你,不是卢泽,也就是说,有人——很可能是十二人格中的某一个——拥有与卢泽能力相对应的、填补人格空缺的能力?” 没错,这就是她的计划了。如果不能用力量逼迫12尽早吐露事实,那么就用礼包来抓住一切线索,分析还原出12所知道的情报。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真切的惊讶——在此之前,12所有的情绪都像是浮在面具上的一层雾。 “但你也说了,卢泽不会继续分裂人格。我姑且认为你这句话是事实。”林三酒来回走了几步,不知不觉早已经变成了季山青那种清风吹过山泉般的吐音方式:“那么,我的问题是……填补空缺的人格,是从哪里来的?” “你干了什么?”12被勾起浓浓的兴趣,腾地从月台上直起了身子,往前踏了一步:“这是什么办法?进化能力?特殊物品?你是怎么变成另一个人的?” 林三酒悚然一惊——这是季山青拟态的缺点之一了,就是太容易受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立即关掉了【意识力拟态】。 “别怕呀,”他含混地笑了,立即就意识到了她的情绪,双眼幽亮地盯着她:“你看,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12的骨子里不能算是人类,因为他的猎物就是人类;但往往正是捕猎者,对猎物的弱点才更具备一种天生的敏感。 林三酒定了定神,季山青带来的害怕迅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蓦然腾窜起来的怒火。她抢上一步,一把抓住了12的衣领——不管他怕不怕死、怕不怕疼,她都打算用武力强迫他试试看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儿骤然响起了尖锐嘹亮的警笛声,紧接着,脚下地面伴随着隐隐的闷响而微微摇晃了起来。 “碧落区即将进入一级警备封闭状态,” 从列车站以外的什么地方,遥远地传来了模糊的通告声,“重复一遍,碧落区全区请准备进入一级警备封闭状态……” 林三酒狠狠地盯了12一眼,用力一推,松开了手。后者仍然挂着那副说不上来是笑是恶的表情——她想了想,叫出了一支手电筒,四下一看,忽然扭头就走。12受限于脖子上的光圈,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了她,一边走一边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去哪里?” 卢泽在一艘大型飞行器上,林三酒只是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她的exod毫无疑问也落入了毛人兄弟手里,按理来说,他们不会傻得乖乖留在原处;如果换做是她,她一定会驾驶飞船迅速离开。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目标应该在天空里…… 而碧落区中,正好有一个停泊飞行器的船坞。 948 学者带来的疑惑 船坞位于在碧落区最高层。整个顶部都是一个巨大金属空洞,数层紧密叠起的停泊港悬空排列,俯视着它脚下近百米深的建筑与楼层。 “我好奇,你想怎么上去?”12仰起脖子,看着位置高得令人泄气的船坞,轻声问道:“而且就算你坐进了飞行器里……你又要怎么出去呢?” 由于兵工厂发出的紧急警报,此时全碧落区都进入了紧急封闭状态。所有环塔列车通向的出口都被锁上了,每一层之间都不得再互相通行;在底层繁华的不夜城里,甚至还困住了大批人潮。 好在她反应得快…… 林三酒皱着眉毛,盯着悬空的停泊港出神,一点儿都没有听见12挑衅似的问题。 大脑这个器官,有时的运作方式真是奇异又难以理解。比如说,她现在明明手上有好几个紧迫问题都没解决,但她此时却发现自己正在考虑一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为什么她那么轻易就拿到了“学者”呢? “学者”应该和12个人格没有关系……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握兵工厂,再说他们也没有理由会故意让林三酒拿到它。 斯巴安当时是怎么说的?拿到它以后,就把“学者”直接交给他……是这样吗? 林三酒的思绪又转到了斯巴安身上。 到处都封锁了,他一定还在碧落区里……是不是因为可以找他帮忙,所以才想起学者、想起了斯巴安的? 她有点儿疑虑地想了想,又暗暗摇了摇头。现在再掉头回兵工厂风险实在太大了;再说碧落区的面积平摊开来,恐怕不比一个正常国家小,在这么大的地方,如何大海捞针地找一个隐藏了行踪的人? “你在想什么?”12忽然柔和含糊地问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只有咫尺之遥。林三酒一抬头,不由自主地从他面前后退了一步。 “我在想怎么冲破船坞出去,”林三酒随口敷衍了一句,“你会驾驶飞行器吗?” 12虚弱地笑着,晃了晃自己软绵绵的手臂。他痛得脸色都白了,浑身不住泛冷汗;然而却给人一种感觉——仿佛他的精神正在躯体之外,细细体会着痛苦。 林三酒本来也没打算让他驾驶,只是为了不让他发觉自己正在走神罢了;她望着没入穹顶阴影中的停泊港,思绪竟然又一次回到了“学者”身上。 奇怪了……她怎么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起它? 她得手太容易了,兵工厂好像根本没打算好好保护它,连一个看守都不放。第一次见到“学者”时,它也是这么不设防地坐落在一群研究人员之中……对于强大的进化者来说,夺走它不是难事。 为什么它没有被人夺走?她觉得自己肯定漏了什么信息……斯巴安也许和她提过? “卡片化之后,直接交给我”,后半句是什么来着? “你应该检查一下,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上去的通道。”12换了一下重心脚,轻声催促道:“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上去倒不难,难的是怎么出去——”林三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忽然目光从他脸上一扫,声音顿住了。 检查? 是了,斯巴安当时也表示过类似的意思……“直接交给我,不要验证它的性能”,他应该是这么说的。那时他的神情难得地十分严肃诚恳,光芒映进他的翡翠绿瞳孔里,那眼神仿佛能直直投进人的意识深处。 但“学者”也好,这句话也好,和眼下的情况有关系吗? 林三酒一边沉思,一边迈开了脚步,12立刻默然无声地跟上了。在船坞控制厅这一层,是一片从碧落区主干中伸进停泊港的细长白色平台;一抬头,目光就能穿过这片巨洞似的空间,看见高空里的停泊港。其实不用检查,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这儿没有升降梯了。 12似乎有些疑惑,将长长控制厅的两面墙都看过了一遍:“……奇怪,他们怎么从船坞上下进出呢?” 林三酒压根没有担心怎么上去——在刚一看见这个“细颈瓶”的构造时,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更叫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的思绪不断地回到“学者”身上? 为什么斯巴安不让她验证学者的功能? 12接连瞥了她几眼,似乎对她异样的沉默生出了狐疑。 “找不到他们的升降梯,就自己创造一个接驳船好了。”林三酒察觉到他的目光,大步走向平台末端,“别跟得太近!” 在走到底的时候,她叫出了画师。他乍一出现在细长平台上时,差点因为找不着敌对目标而从平台边缘掉下去;他似乎不会说话,猛抽了一口气,急忙稳住了平衡。 “看见最底下的船坞了吗?”她指着那一层黑色钢铁外墙、挖空出一个个圆窗的停泊港,命令道:“最外侧圆窗里露出的小型飞行器,对,就是像爬虫一样那个,它是我的敌对目标,不要画它。” 这可不是头一回了——比飞行器更加乱七八糟的奇怪目标,他也不是没画过;她话音一落,画师立刻坐在小马扎上,笔尖唰唰地抹过了画布。 12走上来两步,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一眼,将右手搭在了画师的肩膀上。 “退出去一点,”她冷冷地说,活动了一下左手手指:“一会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此时正站在画师前方一两步的位置,也就是说,飞行器被画布吸引过来的时候,将会首先迎面朝她冲过来。她的两手都已经准备好了,要用的只有一个能力,那就是【扁平世界】。 不能验证学者…… 当飞行器在停泊港中颤抖起来,不住“当当”撞响了墙壁时,她的思绪忍不住又飘向了斯巴安那句话。他不了解【扁平世界】,不知道卡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辨别物品真伪;他想必以为如果林三酒要验证它,就得把“学者”拿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告诫的真正意思是,让她不要解除“学者”的卡片化。 再联想到兵工厂对“学者”缺乏保护,林三酒忽然一个激灵,浮起了一个强烈得压也压不下去的猜测——同一时间,一只爬虫似的飞行器从急速气流中旋转着砸向了平台。 949 12觉得太好玩了 即使早就做好了准备,当那一架飞行器旋转失控地朝她急速砸过来的时候,林三酒的心跳依然冻结住了半秒。 飞行器从高空中直直砸落下来,它卷起的猛烈风势就几乎要将他们二人掀倒了;一眨眼间它的阴影就扩大、蔓延,笼住了林三酒。气流卷走了呼吸,眼前只剩一片高速扑来的影子;就在这一刻,画师立刻化作卡片,没入了她的掌心——金属船身撞上她左手的同一时间,她又一次发动了【扁平世界】。 扑近的飞行器霎时就消失在了半空里,但海浪般的气流与强大的惯性依旧余势未散,一下子就把林三酒给撞飞了出去。 猝不及防间,她登时将身后的12撞下了平台;好在她反应迅捷,翻身跃起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即使是12也没忍住这种痛法,在长长一声惨叫里,她总算没让他掉下去。 等二人都缓过呼吸,从地上爬起来时,12瞥了她一眼,苍白地笑着问道:“这……这就是你的卡片能力吧?还真方便。” 林三酒没作答,只是找准地方,小心地将那艘飞行器重新放了出来。她以前跟着余渊学过驾驶,也算是看了不少“猪跑”——几拳砸裂了舱门,她硬生生地将它扯了下来,顺手扔下了细长台面。 12眉毛一跳。看着她弯腰钻进飞行器里,他也忙跟着进去了;船舱里局促狭窄,他用安全椅带将自己牢牢绑紧,才问道:“但是……你打算怎么出去?” “我见过停泊港吐纳飞行器的地方。在到达出口之前,有一段供飞行器滑行的运输履带。”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消释12的任何疑问,但她也没打算继续解释。林三酒坐进驾驶座位,摸索了一会儿以后,饱经粗暴折磨的飞行器机身一震,终于从尾部响起了呼呼的声音。 斯巴安不让她解除“学者”的卡片化、兵工厂对它也不太设防,有好几个可能……她驾驶着重心不稳的飞行器上升时,心中暗暗想道。现在她只能靠自己的直觉,把运气押在几率最大的那一个可能性上了。 虽然这样不太对得起斯巴安,但事有轻重缓急,只好以后再想办法弥补他了…… 林三酒想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远远地看见了运输履带。她压下飞行器机头,一加速,风就滚滚涌进了机舱里;飞行器摇摇摆摆地冲上了履带,越来越快地朝履带尽头飞去——出口被钢铁阀门彻底封锁住了,看起来像是隧道尽头的一个小银币。 “你难道想冲破那道门?”12扬声问道,充满了不可思议:“就靠这个小飞行器?” “闭上嘴,坐稳!”林三酒头也不回地喝道,“我的驾驶技术不好,你别从门口翻出去!” 涌进来的风越来越响,越来越猛,吹得飞行器摇晃得厉害,要不是她死死地控制住了方向,随时都会撞上两侧墙壁;在隧道里破开空气的尖啸声,清晰响亮地随着风一起扑进机舱——小银币越来越大,飞行器像是要自寻死路似的,笔直地冲向了封锁的出口。 就是现在! 在飞行器离钢铁阀门只剩下咫尺之遥时,林三酒从驾驶座上一跃而起,在猛啸的狂风中扑至门口,扬手朝门外一甩,一张卡片顿时被卷进了隧道里。眼看着飞行器即将要撞上阀门了,12顿时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兴奋的惊呼——不等他这一声惊呼落下,林三酒已经又冲了回去,狠狠地将方向往上一提。 飞行器“哐当”一声撞上隧道顶部,机腹也同时重重地挨了一下打;在瞬息之间,林三酒只觉骤然下方一亮,灼热又极具侵蚀性的白光顿时铺满了整个视野。 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连这一刻自己是否还真正活着也说不好。飞行器早就错失了停下来的机会,只能够继续笔直地冲入那一片白光里—— 钢铁阀门在飞行器撞上它的前一秒,被白光炸成了粉碎。无数钢铁碎片被冲击波打进了外面的天空里,从四溅的火花中,冲出了一艘遍体鳞伤的飞行器。 连12都傻了几秒,才转头望了一眼飞行器的后舷窗。 “是……是什么?”他虚弱的声气一出口,就被呼呼的风声淹没了听不清楚,但林三酒猜也能猜出来他大概在问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别探头探脑的,坐好了,”她扬声命令道,“还没完呢!” “还没完?”12一怔,反而又饶有兴致地转头盯住了后舷窗。他似乎的确没有普通人天生对死亡的恐惧。 林三酒顾不上管他,急急忙忙一拧方向,飞行器在半空中不甚灵活地转了一个圈,正对上了他们刚才冲出来的船坞出口。 原本的停泊港港口,现在已经被撕出了一个伤口般的大洞,充斥着被暴力破坏后的混乱痕迹。高耸入天的碧落区里,疯狂鸣叫的警笛声似乎成了永不熄灭的背景音;白烟从断裂钢铁上袅袅飘起,隧道内部尽是一片灰白模糊,只能勉强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从白雾里浮动起一道一道的细长黑影。 “那是什么?”12扬声问道,“是不是刚才打——” 他的一句话没等问完就有了答案。 “学者”——那个安静沉默、如同恐龙骨架化石一样高耸而壮观的特殊物品——突然之间就以难以想象的急速从白雾中扑了出来;它身上无数细细长长、金属制的骨骼全部展开了,“哒哒”打在四面八方的墙壁和天花板上,仿佛是暴怒的鬃狗、又像是疯狂的巨型蜘蛛,一眨眼冲到了出口边缘才停下,直直“盯”着半空中的飞行器。 “呜哇,那是什么啊?”12嗓音尖尖地问了一句,似乎觉得好玩多过于危险。“刚才是它把门打烂的吗?” “它要打的不是门,”林三酒沉着脸,感觉自己握住手柄的掌心里已经又泛起了一层汗。“它的目标是我们!” 她的猜想果然是对的——兵工厂之所以不费心保护“学者”,恐怕是因为它比大部分战斗成员加在一起都要来得危险。触发它进入战斗模式的,会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因为它“一觉醒来”,发觉自己不在原位了? 如果一被外力移动就会立即被激发战斗状态的话,确实称得上安全无虞了:而且在消灭了敌人以后,“学者”大可以自己走回兵工厂去。 仅仅几个念头闪过的须臾之间,“学者”似乎就已经锁定了它的目标。林三酒哪敢耽误,早已再次将飞行器往上一提,左摇右晃地急速升高了近百米;她不敢将飞行器屁|股对着“学者”,生怕被它从后远程轰上一下,唯有不断把这块受损严重的破铁往上拉,希冀能从一个它够不着的高度上逃走。 “它在干什么?”12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忽然问了一句。 林三酒转头匆匆一瞥,登时心脏一紧——她曾经见过“学者”分析制造物品时的样子,此时虽然离得远,但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它身上几个部件此时正疯狂地旋转着,闪烁着字句图片的光网从它骨架间流淌过去,看起来居然好像要制造什么物品了。 它制造物品是需要原料的,但谁知道兵工厂有没有在它体内存着紧急备用的原材料? 飞行器再往上升,就很可能会因为少了舱门、内外气压失调而彻底失去控制;林三酒一咬牙,将飞行器转了个头,以最大速度朝外喷射了出去。 “碧落区里有人跟出来了!”12兴奋地喊了一声。 十二组织反应真是太快了。从碧落区高塔般的身躯上,有好几层都打开了一个个黑色洞口;从洞口里,一艘艘形态各异的飞行器蓦地滑进了空中,立即就找准目标,不约而同地咬上了林三酒的尾巴。 她抢来的这艘飞行器本来就小,又被她破坏成了一个半残废,被那几个追兵追上完全只是时间问题——事实上,从12出声提示、到她转头看的这一短短过程中,那些飞船就已经升到了同一高度,缩短了一大块距离。 就在12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从机身洞口外就传来了一阵引擎声;一只扁平轻滑的银色圆碟从飞行器一侧舷窗里现了身,平平地伸展出了两排黑洞洞的枪口。 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三酒闭了闭眼,深呼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漫长得叫人感到不可思议。她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慢动作播放的电影,在拉伸蔓延下一切都清清楚楚。飞行器掉头逃回了碧落区,但刚刚飞了几秒,身边左右前后就都被陌生飞船包围了。 她还记得自己慢慢地将手从操纵杆上拿开了,慢慢地伸向控制台。12的高声笑喊,模模糊糊地像是隔了数重水波。 飞行器在空中突然熄了火。 万有引力接过了管控权,让这只小小的、少了一侧舱门的飞行器蓦地沉坠了下去;追兵们不得不盘旋身子、调整方向,按下头也跟着飞了下来—— “学者”朝着林三酒飞行器射出的特殊物品,就在这时划过了空气。 951 带路 逃离碧落区以后,这只残损过半的小飞行器就一直高不高、低不低地在空中摇摇摆摆;若是原先的主人瞧见它此刻饱受风霜的样子,大概要心疼得厥过去。这样飞了一会儿以后,12居然也适应了,不知怎么挣开了安全椅带,在满舱风中摸索到了林三酒身边。 “刚刚那个白色的长条是什么?”他像是谈天似的,扑通坐在了邻座上。“你盯着它看了好几秒,神色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似的……怎么,你认识它?” 林三酒连头也没回:“你最好现在开始指路。” 她决定将那白色长条先放一方。此时她正凭记忆飞往exod原本所在之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从高空中望下去时,大地上好像哪儿都长得差不多。 “光指明方向也没有用呀……这只没有门的飞行器,”12含糊地说,“不能再提升高度了吧?我看它现在就晃得危险。” “这个不用你操心。” exod果然在空中。不过确实,飞行器此时就像是被卷进了颠簸气流里一样,颤抖得仿佛随时都能从天空中掉下去;但12听起来却像是快睡着了似的,语气平静又无聊。正当林三酒以为他又要推三阻四的时候,没想到他却顺从地在操控盘上指出了方位——不精确,却足够定向了。 “我猜你有很多话想问我,对不对?” 在她转过方向、加速航行的时候,她感觉到从自己侧脸处投来了一双目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人老感觉好像他脸上生的不是眼睛,而是一对黑洞正直勾勾地对着自己。12继续笑道:“……可惜,虽然我很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却不能说多少。” “为什么?” “这个不能说。” “说了会怎样?”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害怕死吗?” “你没明白,”他叹了口气,“不存在‘说了会怎样’这个假设,因为我根本就不——能——说。” 是某种能力给他设下的局限吗?从刚才开始12就一直在暗示她,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另一个人或人格的参与……但这也有可能是一套精妙细致的谎话。 “你的借口倒很方便,”林三酒设定了自动巡航,表面松弛下来,全身的注意力却都聚集于自己的右侧、提防着12:“反正我也没法验证。” 12一笑。 “你能说什么?”林三酒转头问道,“不妨从毛人兄弟开始吧,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只是奉命带路罢了。” 又是一个“背后有人”的暗示。 “那对兄弟也是人格吗?” “当然不是,”12用舌头弹了几下,“先后分裂出两个基因层面都高度相似的双胞胎,这可太难了,而且也很没有创造性嘛。他们是正常人,活生生的人。” “我估计你也不会告诉我他们感受到了什么恐惧。” “答对了。”12叹息一声,终于将那双黑幽幽、仿佛从岩石缝隙深处窥探的目光转开了。他望着舷窗外无限伸展开的地平线,轻声说:“他们接收到的命令,我猜,应该只是将你或者你的同伴带到‘哀怅’号身边去。” 哀怅号—— 林三酒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立即扭头问道:“那是卢泽所在的飞船吗?” 12没有转头,只忽然转过眼珠,眼角里黑黑地一闪。“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也可以……”他态度暧昧地说,“你应该问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 12立即笑了:“不能说。” 不等林三酒发怒,他就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有不止一艘飞船。喜悦号、痛怒号、哀怅号……都是些很无聊的名字。说真的,世上哪有人会把这么多情绪都体验一遍?都是编造出来的。我的人生里除了渴,饿,困,就很少有其他的东西了,连也是偶尔一次。不得不说,刚才冲出碧落区、挨那个大家伙打的时候,倒是难得有点意思。” 林三酒抿起嘴角,过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要针对我呢?我只是卢泽多年前认识的朋友罢了。” 12耸了耸肩,软绵绵的断臂一晃:“我想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吧。” 与他说了半天,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林三酒一拍驾驶台,半是沮丧半是无奈,干脆换了一个话题:“兵工厂的塔里第三个人是谁?是玛瑟吗?” 12回头打量她一眼,饶有兴致的样子。 “不,”他慢慢勾起嘴角:“不是玛瑟。” 不等她再问一次那人是谁,驾驶窗前的天空之上,就有什么影子像片云似的从林三酒视野中一划。她急忙探身朝上空一看,发现在层层缕缕的云上方,时隐时现地浮着一片巨大的阴影。风吹云过时,它就露出了它鲸鱼一般的腹部,漆黑钢铁制的滚圆船底,突兀而坚硬地硌着蓝天。 “不知不觉聊了这么长时间呀,”12也伸过头,脖子上的光圈还在盈盈发亮。“看来我们告别的时候到了。” 林三酒血管一跳,急急地一拧头——12冲她露齿一笑,满嘴紧密的洁白牙齿整齐得过了头,仿佛随时都能将它们深深陷入人的皮肤里。 “慢着,你还没说宫道一——” 她一句喊还没完,12忽然一弯腰,在他身体下坠、蜷曲的过程中,他有血有肉的躯体就急速地从空气里消失了。一眨眼的工夫也不到,林三酒再回过神时,正好瞧见那只光圈“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在强风将它卷出舱门之前,她一把抓住了骨碌碌滚出去的光圈。重新直起腰时,她的双眼死死地停留在了高空中那只钢铁鲸鱼的身上。 12靠近了这只“哀怅号”以后,就突然消失了……这也就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卢泽应该就在高空之上。那么exod呢? 她驾驶着破破烂烂的飞行器,在同一高度的天空里环着哀怅号绕了一大圈。它看起来十分平静,仿佛真的是一条游在大海里的鲸鱼似的,缓缓朝前行驶着;但是,它身边哪儿也没有exod的影子。 971 无巧不成书终于造了个孽 随着叮一声响,升降梯稳稳地停住了。 林三酒的手指始终重重按在关闭键上,亮光染得她指尖皮肤泛白。她压低了呼吸,侧耳听去,发觉门外一点声息都没有,似乎没有人在。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旁,那个被血溅成了一只花羊的男人,此时正笔直地站在升降梯门口正中央,只有眼珠不断往门上扫来扫去。 【受到爱意包裹的果核】 如同置身于爱人的双臂之中一样,果核也被梨肉密不透风、紧紧地包裹在中央,受到了梨子成长过程期间最小心的呵护。如果我也能像果核一样能被包裹住就好了,外面的风雨再也进不来了,多安全啊……一个在末日世界中流浪的枯瘦女孩,自怨自艾又悲凉地想道。 她死了以后,这个能力就出现了。 凡是被果核效果击中的人,都会一动也不能动地被包裹在层层无形物质里头,如同果核一样享受着最全面厚实的保护。当然了,没见过哪个梨子是会自己来回走动的,所以被包裹以后也只能原地站着,演示一颗梨子短暂的一生——即五分钟。 被包成果核以后,外界的进化能力攻击全部失灵,毕竟梨子可不会因为什么【我与你的心灵共振】一类能力而产生反应。不过,物理攻击却依然可以作用在果肉上;一层一层用刀削,最后总会削到果核的…… 唔……物品效果似乎与当初那位姑娘的初衷不大一样,但是不管了,就这样吧。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羊脸男人,后者那张老像是喘不上来气似的软长脸,此时也绷紧了,牢牢盯着升降梯门。 看来他也知道,他的性命就取决于接下来的这几秒钟了。 林三酒侧身站在门旁,紧贴着升降梯壁,缓缓松开了手指。 电梯门刚打开了一条缝,白色灯光顿时泄了进来——当羊脸男人下意识抬起眼睛的那一刹那,几支黑影划破了白光,如同滴落水中的墨点,蓦地在他眼前散荡开了。 那些墨点似的黑影到底是什么,林三酒没有来得及看。她一拧身半躲在羊脸男人身后,抬腿就是一脚——隔了一层层鬼知道是什么的无形物质,她的靴子底看起来好像落在了空气上;紧接着,羊脸男人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惊呼,凌空被踹离了地面,正好摔着跟头从徐徐打开的电梯门中间滚了出去。 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在电梯门外响了起来,但因为那一瞬间实在太短了,语言中枢甚至没来得及将想法化作声音——下一秒,林三酒已经猫着腰扑出了电梯。 “是后面的!” 惊呼终于化作了语言,但对于有了一张人形盾牌的林三酒来说,先机已经被捏进了她的手里。“纯触”蓦地张开、铺满了半个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好几个能力释放时激起的气流急急划过半空,如同鸥鸟掠过海面。那几声轻轻的“噗嗤”响刚一落在羊脸男人身上,还不等能力生效,她立即踏步闪身而出,重重一挥手上另一条浴巾,第二个封锁能力效果就被她给甩了出去。 【网络长城】 这还用介绍吗?就不了吧。 与其说它是一个封锁效果,不如说它是一个隔离效果。对面那几个进化者才刚刚朝着羊脸男人放出了能力,一时间不是没有冷却,就是收不回来;等有人伸手去掏特殊物品的时候,【网络长城】早已经当头压下,将那人吞进了体内——那进化者仿佛被吞进了一块半透明果冻里,眨了眨眼,面色缓缓浮起了迷茫。有两个人反应不慢,及时后退一步没被压个正着,却也被牢牢地堵在了【网络长城】后面。 林三酒没忘了重新把浴巾收好,这才打量了一圈众人。隔着半透明的【网络长城】,那两三个人的脸看起来都有点儿犯傻。 “怎么才通知了这么几个人上来拦我?” 她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正要迈步就走,忽然又掉头走进升降梯,捡起那条小腿,将它扔在了羊脸男人身上。 “别弄丢了,”林三酒低声说,声音里含着冷冷的、体贴的残酷:“把腿还给那个人。” 要是这艘船上有个合适医生,那个人的腿就还不算完全废了。 羊脸男人一脸惊诧地瞪着她。 不愿再多浪费一点儿时间,林三酒转身朝走廊深处拔腿就跑。她一边跑,一边在脑海中对比着地图,试图找出刚才那个工具间到底是在哪个方向;波西米亚应该早就捡回了面具,也许两人能在路上撞见。 越海号实在太大了,三层又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厅廊门道;她不得不接连走了好几次回头路,试探着转了几个弯,这才总算再次看见了工具间的窄门——好在大部分进化者都被紧急召集了起来,她这一路上没有几个人挡路。 “波西米亚!” 她已经丢掉了负担、根本不再顾忌了;因此这一声叫得十分清亮,来回碰撞着走廊墙壁荡了开去。 但四下一望,既没有波西米亚的影子,也没有她的回音。 看来是已经拿上面具走了? 她扫了一眼工具间的窄门,刚要伸手拉它,又突然顿住了——她原本是想看看面具是不是还在里头的。此时灰白色的窄铁门紧密地贴合在墙上,里头无声无息,连“纯触”也没有察觉里面有什么声响。 ……让她产生了一点儿轻微紧张的来源,连她自己也说不好是不是工具间。 【防护力场】轻轻一亮,蜜糖色的一只左手就伸向了窄门。负责战斗的右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一发现不对就能够立即吐出一股意识力——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走廊远处一阵脚步声叫她蓦地抬起了头。 一个生着张长方形脸的男人,步伐匆匆地从走廊口露了头,目不斜视地直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林三酒一怔,立即反应了过来:“等等!” 这个人一定是奥克托的室友——奥克托已经发现他还活着了,总不可能仍然维持着室友的脸。 她又喊了他一句,几步从工具间门口退了回来,匆匆朝他走去:“是我,你还记得我吧?” 长方形脸猛地顿下脚望了她一眼,表情仿佛一块砖头似的凝滞不动,好像忘了两个人曾经交谈过一次。 这个表情……有点眼熟。 就在她微微皱起眉头的同一时间,走廊另一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与人声——五个似乎正在进行临时巡逻的男女进化者,正一边交谈一边朝二人走来;林三酒咬了咬嘴唇,微微别过头,目光在奥克托室友背后扫了一圈。 这里没有弯道岔路,如果顺着这条笔直走廊离开的话,他们得在身后咬上好一会儿;如果他们是听见消息冲着自己来的,不如干脆直接动手。 “前面的,”为首一个男人朝他们喊了一声,“留一留脚!我们接到通知要找个人,是个女的——” 他的声音说到这儿,就忽然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林三酒甚至能感觉到他愣愣的目光烧在自己后背上:“个子很高……” “就是她!” 另一个女声叫了一句,声音尖尖的、脆脆的。“快,快抓住——” 就现在! 她的心念一动,却没料到自己竟然还是比人晚了一步。 林三酒甚至没有来得及留意长方形脸究竟干了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只知道在她的余光中,长方形脸的影子似乎花了一下——紧接着,一片白光就淹没了她的视野,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她心脏一紧、以为自己遭到了对方攻击时,紧接着却发现身上【防护力场】没有被任何东西碰着的迹象;在白光强盛、视力失灵的这么短短几秒间,林三酒顺着记忆中墙壁的方向急退几步,想将后背靠在墙上,至少争取到一个安全的方向。 紧接着,她却“砰”地一下撞在了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上。 毫无疑问,那也是一个人。 林三酒立即向旁边一跃——就在这时,白光霎时像舞台帷幕般落了下去,一切景象重又回归了色彩与形状。 ……只不过,这些色彩与形状却和刚才不大一样了。 她慢慢低下头,看着绿水浸没了自己的脚腕,轻柔的水波一阵一阵地推上她的腿。裤管和鞋子都被泡得湿透了,好像已经在这儿泡了好长时间似的。越海号的走廊、构造与陈设都像梦一般消退得无影无踪;绿树掩映在遥遥的对岸,云影在水汽中氤氲,宁静水面微微地皱着、松了,又皱了起来。 另外五个人与她一样,此时都站在水里,一个比一个愣神。 这个场景,这个体验,除了唯一一个答案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了。 但是,偏偏这个答案太不可能了。 “我……我们怎么可能进了副本?”刚才那个声音尖尖脆脆的女人,不可思议地放轻了声气问道。“我们现在……明明在太空里!” “是你吗——”为首那人急忙一转身,水声在他脚下哗啦啦地一响。他眉毛眼角都吊了起来,按捺着隐隐的激动:“是不是你干的?你有副本特殊物品?” 林三酒急忙抬头看了一圈,发现长方形脸无影无踪了。这片湖蔓延极远,边岸上树影森森;有可能是他藏在了什么地方,也有可能是他早已离开了。 他是怎么办到的?难道像【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这种珍稀道具,已经到了人手一件的地步? 世界上偏偏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回答问题!”一个留着整齐短发、长容脸的女人,手里握紧了一个什么东西,朝她抬高声音问道:“我有特殊物品,可以鉴定你的回答真伪!你是不是有副本特殊物品?” “是,”既然对方可以辨别真伪,林三酒也没有什么否认的必要了:“但不是我干的。” 另外几个进化者一起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握着特殊物品的女人。她那张长长的、有点儿寡淡的脸,与向下紧紧抿着的嘴角,一起形成了严肃认真的神色,总让人觉得,每个人小时候都曾经遇见过这么一位班长。 班长赶紧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特殊物品,随后抬眼看了看她的同伴们。 “她的确手里有一件副本物品,”班长像是宣布要做大扫除一样,“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她把我们扯进副本的。” “怎么会?”林三酒皱起眉毛:“你不是可以辨别真假吗?” “我的道具每天只能辨别一句谎言,”班长立刻板着脸说,目光依然停留在同伴身上:“而且必须是我提问后的那一个对应回答。我只问了你是不是有物品,没问你是不是你干的,所以……” 怎么偏偏就有这么巧的事? 林三酒猛地想起来,暗骂一声,关掉了【无巧不成书】。 “公园游湖,不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吗?” 不知从哪儿响起来的一个声音,悠悠地随风飘进了耳里。 972 蹚水去坐船,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会被当成“罪犯”,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林三酒忍不住想深深地叹一口气。 对面五人是同一阵营的已经够糟糕了,她还占了嫌疑——她有副本相关道具;又占了动机——她是夜行游女追缉的目标。她现在彻底是裤裆里掉了黄泥,有话也说不清了。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及时响起来,对面五人恐怕早已一拥而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肯定也没有放弃这个打算就是了。 【无巧不成书】可真是给她开了一个极不利的头。 众人都是经历过不少副本的,几乎声音一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五个人蹚着水走近彼此、聚在一处,与林三酒保持着远远的距离,默不吭声地等待着那声音的下文。 “这么风和日丽的一天,我觉得游湖是个不错的主意,对吧?” 直到第二句话说完了,众人才循声找到了源头。声音是从岸边一间小房子上的喇叭里传出来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那小水泥房子模样简陋,只有在一个大窗口上挂着的“出租点”招牌引人注目。 “你们想来观赏本公园的绿湖吗?我们的人工绿湖水质清洁,环境优美。”喇叭里的语气,活像是在拐卖小孩之前,先问问对方要不要吃糖似的:“……想游湖很简单,我们公园提供出租色彩缤纷、形状可爱的脚踏船,最适合这样的天气游湖用了。” “你们现在站在湖的这一边,靠近脚踏船出租点。在湖的对岸,离这儿最远的地方,停放着本公园所有的脚踏船。” 众人随着解说抬起目光——果然,刚才明明不存一物的远方湖面上,此时多了朦朦胧胧的一些色彩和影子,又逐渐清晰起来,凝成了一只只天鹅、鸭子、熊猫……一类的卡通动物脚踏船。一片接着一片、一个挨着一个,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出它们漆色都褪了,陈旧得仿佛是一个大型脚踏船处理场。 林三酒都记不得她上一次坐这种脚踏船是几岁了,那得是九十年代的事了吧? “不过,本公园出租脚踏船也是有规定的。” 来了,林三酒心想。 不止是她,瞧对面五人的模样,大家都明白戏肉来了。 “在我开始介绍规定以前,我看看,一二三……唔,六个人。你们都打算租船吗?” “不租会怎么样?”那个声音尖尖脆脆的女孩子扬声问道。她身材细长、皮肤雪白,鼻子高耸得近乎突兀,看起来有点儿像林三酒老家世界里的东欧人;但十二界居民身上一般都有语言转换的小道具,倒是不担心沟通不畅。 “租不租船,都是你的自由。”喇叭平平地说,“不过一会儿湖水就要涨起来了。” “湖水涨起来……?” “我说了,这个是人工湖,我们定时会注水抬高湖面。” “可是岸的高度就是这么高而已……” “反正湖面会涨起来,岸你就不用管了。”喇叭里的语气忽然不耐烦起来,顿时没有人敢在这个问题上多问了——副本不符合物理常识的多了去了。 “就是必须得租船了。”刚才一直以小组长一般行事的圆脸男人,朝组员们点了点头,“否则我猜大概会被淹死吧。” “倒也不是马上就会被淹死。”喇叭里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屋里的人忽然想起来打量他们似的。“最高的……我看看,一米八?” 林三酒以目光测量了一下她与另外几个人的身高,硬着头皮答道:“不,我一米七八。” “诶呀,那可就遗憾了。”喇叭里的声音一点也不遗憾,“水位会逐渐涨到一米八。一旦没顶,我们公园就又要出安全事故了。” 这个水位恐怕是以每次入局进化者中身高最高的那个人来定的,就算凯文杜兰特来了也要被没顶。不过——“水是有浮力的,”林三酒试探着问,“只要借着水的浮力……” “没有,我们公园的湖水没有浮力。” 六个人都静了静。 “那船岂不是也不会浮起来了?” “船可以,你们就不行。” 完全耍无赖。 “也不能上岸?”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了。 “既然你们都进来了,我建议你还是玩一玩。”喇叭说得还算委婉。 “反正就是强制淹死呗!”对面一个眼睛下垂,也不知是一脸苦相还是一脸憋气相的男人,冷不丁地问道:“行了,说说我们怎么租船吧。” “哦,脚踏船以30分钟起租,一旦你决定要租,自动扣除你身上的押金。当你把船开回来出租点的时候,所有押金都会退还。” 林三酒的目光从远处脚踏船上划向了岸边小屋。距离虽然很远,但对于进化者来说,把脚踏船踩得飞快也实在不难。 “什么押金?”最后一个还没说话的进化者,终于发声问道。他似乎有点年纪了,掺着银丝的头发整齐光亮地向后梳去;即使不年轻了,也有一种隐隐的成熟风度,像个……像个老派绅士。 “第一个30分钟的租金是进化能力,第二个是特殊物品,第三个是潜力值……唔,目前还没有出现过想要续租四次的人呢。” “等等,一个30分钟还不够吗?”班长有点儿警觉起来。 “那就要取决于你要不要续租了。”喇叭里平平淡淡地说,“反正一开始注水,水位就将呈匀速随时间上涨,30分钟之后到达一米八水位。” “不对,这里可能有个陷阱,或者说能做文章的地方。”班长皱起眉毛,虽然是低声和自己组员说话,林三酒却还是听见得清清楚楚。“现在出现了两个30分钟,一个是租船的,一个是水位的……” “啊,这可不是什么陷阱啊。”喇叭后的人显然也听见了她的声音,“因为按照你们登船的时间开始计时太麻烦了,所以干脆以注水时间为准。只要你们一同意租船,押金立刻扣除,倒计时也马上就开始。不管你摸没摸到船,都是这样。” 众人再次静了一会儿,咀嚼了一会儿这段话。 “但是……我们不能上岸的话,怎么过去拿船?”圆脸小组长问道。 “蹚水过去啊。”喇叭理所当然地说。 973 水能载舟……不,水载不了多少舟 “也就是说,在听完全部规则以前,我们谁也不能开口同意租船。” 头上夹杂着银丝的老派绅士,沉吟着点了点头,抬高声音:“这副本不会这么简单……肯定还有更多的规定吧?你把话一次性都说完。” “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喇叭里干巴巴地说,“我制作的规定都不复杂。听好,你们从这儿淌水走到对岸,需要花十分钟时间;你们坐上船,再把它踩回来,也需要花十分钟的时间。我懒得给脚踏船保养,你们就是蹬断了腿也蹬不快,反正来回都得各花十分钟没跑。” 大家沉默地望着湖对面的脚踏船,听喇叭里顿了顿,好像喝了口水。 “哦对了,因为我实在太讨厌麻烦事了,所以每十分钟我只接受一个人还船退押金,要不然我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工作压力。” “诶?” 那个看似来自东欧的白皮肤女孩一睁眼,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在她的队友示意下噤了声。她意识到的问题,此时也浮上了每一个人心头;大家神色微微凝重起来,继续往下听。 “当你们到达湖对岸脚踏船停放点的时候,跟我说什么我都是听不见的。想和我说话,必须回到出租点。”喇叭里传出了咂咂嘴的声音,“不过,只有在一个情况下是例外的……如果你打算续租,那么即使在火星上和我说话,我也能听见。为了钱嘛。” “当然了,我要提醒你们一件事。在三十分钟时限到了以后,就算你没有坐上船,我也不管的;想续租,必须开口出声说话才能登船。” 众人听到这儿,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班长不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小声开了口:“我……我怎么不明白呢?” 林三酒很清楚她的疑惑是什么,因为她自己也正处于同样的迷惑里。 “我们几个人走过去只要十分钟,那边最起码也有……也有一百多艘脚踏船了。”班长低声说道,“随便跳上一艘,我们立刻返回,来回只需要20分钟出头。就算他每十分钟只收一个人的退船,咱们大不了从第21分的时候就在这儿等着呗!只要续交押金,我们就全都能顺利通关了。这个副本……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坐船玩儿?” 她的组员们闻言回头瞥了一眼林三酒,目光里都含着刺。 “她既然敢把这个副本放出来,”圆脸组长哼了一声,“肯定还有后手。” “先听完,说不定还有规定。”班长有点儿犹豫地说。 “规定是没什么了,”喇叭里冷不丁地插进来了一句,“就是有个警示,你们需要知道一下。” 几人立刻闭上了嘴。 “……脚踏船虽然多,但我不保证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能用的又能坚持多久。” 这句话一出,连林三酒都愣了一会儿。 “什么叫不保证能不能用?”东欧女孩问道。自打听说水位会上涨,她的面色就一直泛着青;原因无他,因为六人之中她个子最小,大概仅有一米六。 “就是字面意思。来游湖的人很多,淹死在这儿的也不少。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懒得去维修那些脚踏船……大不了我事先提个警告呗,再淹死也不是我的事儿了。” “慢着,”那圆脸组长立刻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随便挑一艘船,说不定划着划着……就沉了?” “就是这样。我也记不得到底有多少个完好的船了,大部分都是多多少少地有点儿漏水,划一划就往下沉。每次水放了以后,我都不得不趁着湖面下降的时候把那些沉船再捞起来、放回原处……虽然也很麻烦,但我就是懒得去修。唔……上次来了多少个游客来着,好像一大家老老小小的,最后有几个活下来了?噢,对了,是四个。” 说到这儿,喇叭里的声音嘿嘿一笑:“那么,现在应该还有四艘坚固完好的船吧。” 六个人,四条船? 而且还被淹没在那么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脚踏船里了? 大家脸色登时都难看了——唯有林三酒突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她这一声吐息太明显,叫那几个人都转过了头,目光一下一下地剐过去,好像要从她皮肉里刮出个答案似的。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 只要这个副本规则不会产生五人小队联手对付林三酒一人的局面,那么对她而言就是好事。不管副本里会发生什么,林三酒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列为第一个可以被淹死的人;她最担心的,就是对方利用人数优势结合规则,将她一举解决在副本里——毕竟在这里,武力帮不上她多少忙。 但是一旦对方知道,在五人小组中还需要牺牲掉另一个人的时候,情势就微妙了。 牺牲谁? “我们可不一定非要把这个副本玩下去。凭什么?” 那个一脸憋气相的男人,此时一张脸皮沉沉地往下坠,一脸不善:“副本是她放出来的,她不在了,副本说不定就消失了。” “但特殊物品和能力不一样……”那个东欧女孩开了口。 “别傻了,”垂坠脸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只要这个女人一完蛋,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物品、维不维持效果,不都是咱们说了算么?” 他这话一落下,喇叭里就传来了回复。 “看你个子不高,心气倒不矮。”副本主持的声音悠悠地说,“你们彼此都泡在水里的时候,是不能动用武力的。除非有一方在船上,你们才能开始攻击彼此噢。” 五人沉默下来,过了两秒,那垂脸男人才从喉咙里沉沉地说了一声:“那也不晚。” 那个喇叭里,没有提到哪一方在船上才能发动攻击……只能默认为任何一方在船上都可以施展攻击了。也就是说,五人小组对她最早的袭击,大概会在副本开始后第十分钟——也就是在他们摸近了脚踏船堆、开始找船的时候发生。 “杀了我也没用,”林三酒都快苦笑了,“你们傻吗?我自己放的副本,我把自己也给卷在里头?” “那可未必了,我们也不是头一天进入副本。”圆脸男人生了一双尖尖的眼睛,每当他吊起眼角看着林三酒时,就让他看上去好像是一只即将被尖锐线条切开的包子。“你搞不好是假装参加游戏,有什么隐藏的优势或者后手。” “你们就一点儿也不怀疑那唯一一个不见了的人?” “那个人是我们夜行游女的成员,我对他有印象。”班长立刻接了一句,“他没有理由要害我们,也许是副本范围恰好没有把他包括进来——原因可能有很多。” 林三酒只想叹气。 算起来,她早已有一天一夜没有签到了;这么看来,“性命危险”四个字恐怕就要着落在这个副本上了。 “容我提醒一句,”夹杂着银发的中年男人缓缓地开了口,吐字十分文雅:“现在还有一些关键问题我们没有问——如何辨别哪艘船是完好的?第一次的押金,是随即抽取某个进化能力,还是可以自己选择?” “嗯?”喇叭里真挚地惊讶了一下,“我没说吗?” 林三酒浮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押金是所有的进化能力哦。不仅是进阶能力,也包括基础体力强化。”在众人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的时候,喇叭里继续说道:“至于如何辨别……我又没坐过,我怎么知道?我听说很容易分别的,你们加油吧。” 今天要满1000章了! 所以请个假吧—— 不不,其实这不是请假条,这是我欠了一个月的感谢章。正好和满一千章这天一起放了,感觉好像是个仪式一样……如果这章是个满千arty,那么以下的都是出场宾客了! 首先有请修愉大佬上座…… 翻到一个月前的打赏信息,才发现修愉大佬23号赏了两千人民币……我我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的惶恐又感激。末日是我第一部自己想写的小说,竟然能这样被欣赏,我真的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像是做梦一样……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修补了旧缺陷又产生了新问题,但我一定不会放弃努力的。 大概是上个月风波的关系,和氏璧我后来又陆续收到了很多,不管了,肯定都是你们给我的安慰金!感谢云端紫客、坚持不懈各种打赏的兔组长、法国姑娘梅香、vlc(咦似乎是新读者)、礼包家的阿雏、abuyoi(也是新面孔!)、升天君、齊亞大佬、helen3500丸子、风不怯、过来夏天、z0ooe、青箭猫(新面孔!激动了!)、小船啊以上这些大额打赏的爸爸们,居然有不少新羊(划掉)新人。多年前就听说起点惯例是和氏璧加更一章,现在……货币肯定是随着时间通胀的,一定就是这样的…… 此外还有一大批打赏的胖友:谢谢书友140329004256077、落叶随芯、李泽言家的阿酥、呱唧呱唧呱、叶修痴汉团团长、细竹赫映姬、猪头33、慢漫说、文昌绘、痴肥的小鸟、水无鸦、流水悠然天、风语呢喃v、179688148277(一连串赏了好多)、ikasayou、好大一粒蛋、健康的sur、书友20170429172623986、永恒的忆、三酒的小迷弟、充电精灵、赞羔羊、不温柔的淑女、iar、一一七九九、伯爵ddddd、yoleen鱼、莫莫rorotea、烛焚天、靳筱墨、暗羽辰莎、蛇鳞粼、楚云黎、gank、dorisq,、孟买的福晋、书友20170906083606766、朱棣的镇纸、万蛛siegel、西大一侧、菜籽cv、冯知节、毕凰、怎从那么难、璨若浮生、欣賞梨的眉、御雪霄霜、星野猫猫子呢、大道两边我睡中间、安琪阿sur、喵喵呜、婆娑、一睡觉一、深空枫、ot_er、吉光碎羽、就是喜欢一个很长的名字笑、霸气电风扇、tide_不是太子、敢为先锋、熬成老太婆、开开关关妈、文昌绘、须尾俱全的迷妹、紫幽sunny、?行走的风、上官幽老子才不怕你呢、黎三石等大家的打赏,有很多小额的实在写不下了,下次人不多的时候我要是看见了你们,就给你们加上! 今天就要满一千章了,我现在有种29岁的女人不想变30的感觉,或者39不想变40……反正你们懂这种心态的,以后末日乐园正式加入又臭又长俱乐部了……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在以后的五千章(误)里,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1107 你回头瞧瞧 该怎么对付那颗雪白星辰,林三酒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本来对附着条件就懂得少,更别提对方远远比她经验丰富多了——不过,这可不代表她对眼下的情况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她没办法吧,也有办法;说有办法吧,又实在算不上个办法。 如果把人偶师憎恶林三酒的原因写下来,大概能列成火车那么长的一张单子,其中前三名里,肯定有一点是:“执着得跟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一样”。 第一次以火箭般的速度追上去以后,林三酒想了想,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别的手段;于是她故技重施,再次投出意识力形成牢笼,将猪眼睛困在其中——猪眼睛刚刚吓了一跳,转头一瞧见雪白星辰就在不远处,急忙叫了一声:“快来把我救出去!” 雪白星辰高高兴兴地扑了上来,喊了一句“多谢惠顾!”,就再次把林三酒的意识力给消解成了小碎片。猪眼睛一刻也不敢耽误,生怕刚才是因为自己起步晚了才被追上的,这一次简直是在眨眼之间就消失了踪影。 眼看着猪眼睛和雪白星辰又一次去得远了,波西米亚这才呼哧呼哧赶了上来。林三酒看了看她,确保她不会走丢以后,又一次呼啸着从漆黑夜空中前扑而去——和上次一模一样,她仍旧没怎么费力气,就瞧见猪眼睛又来到自己的脚下了。 于是,她先抓人、雪白星辰放人、然后猪眼睛火燎燎逃跑、接着她收好意识力,再追上去抓人……这个循环一直足足重复了四遍,等她第五次抓到猪眼睛的时候,雪白星辰终于浮在原地不动了。 “大姐,你真有毅力。”他带了几分敬佩地停住了脚,看着猪眼睛在意识力牢笼中左冲右突,“这都第几次了?亏你就这么一个笨办法,一遍遍重复到现在……你赢了,我放弃。” “你放弃?”猪眼睛登时尖叫起来,“你凭什么放弃?有生意上门你不做,你放弃?她也就能这么干几次,难道还能一直重复下去吗?” 雪白星辰没有回答他,反而转过来看了看林三酒:“大姐,现在是第几次了?” 林三酒有点儿明白他的意思了,想了想,答道:“第七次了。” “这么多了?”雪白星辰吃了一惊,声音里随即带上了笑意:“我还以为只有五次呢。” 他似乎知道自己才是对的——但他一点儿也不想更正林三酒。雪白星辰往前飘了两步,冲着被意识力束缚住的猪眼睛亲切地说:“莫先生,七次了。” “啊?”阶下囚好像一时没明白过来。 “七次了,”雪白星辰强调地说,“小本生意,恕不赊欠。” 猪眼睛愣了几秒。这安安静静的几秒钟悠长得令人难以想象,甚至连波西米亚都辛辛苦苦地再次赶上来了,正好有幸能一睹这个场面。 “你——”猪眼睛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尖得可以去唱伶人:“你按——你按次数收我费?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你按次数收我费?” “在商言商啊,亲兄弟也得明算账。”雪白星辰说,“七次逃脱,还没加我的上门跟费用呢。” 波西米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林三酒都对他多了两分好感。 “可是你以前——” “诶呀,以前只要帮你逃一次就够了,所以你误会了。”雪白星辰收费时的态度非常亲切,不愧是个生意人,充满了洋洋一团和气:“不过,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打个折,算成六次逃脱的钱吧。” “等收到费用以后,”他语气柔和地笑了,“要是这位大姐不介意,我就继续帮你逃出来。对了,大姐请问怎么称呼?我打算把你列成贵宾。”他的后半句自然是冲着林三酒说的。 “林三酒。”她根本没有隐瞒的打算——事实上,她的名字传得越远越好。 雪白星辰身上的光芒蓦地盈盈一亮,开口时,声音里洋溢着真诚的喜悦:“幸会!我就喜欢多交朋友。” 他真是天生就该从别人身上捞生活,只要他愿意,他好像能叫雕像都喜欢上他。瞎子也能瞧出来,猪眼睛经过今天以后恐怕是要一蹶不振了,雪白星辰看样子是根本没打算留住这个客户。 猪眼睛咬着牙根,恨恨地骂道:“你这落井下石的狗!” “公平收费,童叟无欺的呀。” 波西米亚忽然好奇起来,问道:“你要收的费,是指什么?有多少?” “我不收意识力,一般都收潜力值。”他对潜在客户的态度很不错,“看情况,有时候我也会收情报,或者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像刚才那样的逃脱,一次我收十点潜力值。每个客户都知道价格,我的声誉很好的。” 六次就是六十点,再加上百分之五十的上门费,一共九十点。现在的猪眼睛,付完账以后还是不是个进化者,估计都不好说了。 “她把我的潜力值都拿走了!”猪眼睛愤怒地叫道,“你找她要!” “人家又没叫我的服务。” “他拿不出来怎么办?”林三酒问道。 “那就得用强硬手段了,能收上来多少就算多少。”雪白星辰叹了口气。他没详细说,但是想来他应该早就为这种情况做好了准备。 看样子,猪眼睛似乎正后悔得恨不得能吃了自己——早知道这个情况,他还不如老实回答林三酒的问题算了。 眼下这个情况,倒是出乎意料地有利……林三酒想了一会儿,问道:“我说不定也要照顾你的生意呢。” “噢?”雪白星辰腾地来了精神,“你不需要逃脱啊?” “你刚才说,你也会收情报作为酬劳。我想向你打听的,就是情报。”她比了一下猪眼睛,“他刚才也告诉了我一些情报,但我不太相信他的话,而且他知道的也不多。这样吧,如果你能把我想打听的情报都告诉我,这一整个儿人,我就都给你了。” “一整个儿人”,指的自然是猪眼睛。林三酒又加了一句:“反正我拿了他也没用,我不懂把意识体分解利用的那一套。” 这还是波西米亚与她闲谈时告诉她的:别看意识力星空美不胜收,实际上险恶得叫人简直无法想象。被人抢了潜力值或意识力,还不算是最糟糕的;还有的意识体落入了无法反抗的境地之后,被人活生生地分解成各种用途的“原材料”——这样一来意识体就再也没有复苏的机会了。而没了意识体以后,那人留在末日世界中的身体,自然就再也苏醒不过来了,直到身体自然死去,都会是一个植物人。 当然,波西米亚当时还没忘了邀功:“这种死法我觉得不行,伤阴德,所以我从来不干。我要杀人,都是干脆利落的!” 雪白星辰似乎倒没有这种顾虑。 他斟酌了一会儿,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确实正好有客户需要这个呢”,随即问道:“你要问什么情报?” 鼠灰色星辰激灵灵地打了个战,连原本就黯淡的光芒都骤然又亮了,闪烁不定,似乎激动之极——然而雪白星辰只是轻轻一扫,在挥洒出来的一片雪雾似的柔光下,林三酒二人就再也听不见猪眼睛的声音了。 老实说,考虑到猪眼睛原本准备对她做的事,她觉得这个下场对他来说虽说残忍又讽刺,但却真的很公平。 “我要问关于具象世界分馆的事。”林三酒将猪眼睛告诉她的情报一一说了,求证道:“他说了假话吗?” “没有,”雪白星辰应道,“这一部分的内容很多人都知道,说谎容易被发现。你要知道什么呢?” “占有分馆的人究竟是谁,分馆目前在哪儿。包括分馆里面的人,现在又都怎么样了?我上哪能找到他们?对了——你既然是收取潜力值的,你肯定知道该怎么把潜力值给出去吧?顺便也把那个告诉我。” 怎么给潜力值倒是问题不大,雪白星辰很快就手把手地把她给教会了。随即他慢悠悠地说:“那个占有分馆的人,在把分馆搬走以前,好像一直在追捕一个人……我看你想打听的不是分馆,而是这个人吧?噢,不过这就是客户的私密事了,你不告诉我也行,毕竟和我没有关系。话说回来,占有分馆的那人究竟是谁,我说不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老实说,你的问题都很不好回答,我几乎没有可以提供给你的消息。” 连他都不知道的话—— 林三酒蓦然陷入了深深的疲倦和失望里。难道她注定要与大巫女失之交臂?问题是,大巫女还能承担得起这个局面吗? “不过,你也别太失望。”雪白星辰似乎很敏感,注意到了她沉默之下的情绪:“虽然我没有能够直接回答问题的情报,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另一个重要情报。我知道谁能够帮助你。” “谁?”林三酒登时来了精神。 “他已经来了,”雪白星辰的语气十分无辜柔和,“就在你们身后呢。” 1292 末日了也要注意保护牙齿健康 林三酒睁开眼睛的时候,礼包仍旧保持着昨晚她入睡时的姿势,紧紧地依偎在她身边,睡得正香。她侧耳过去,仔细听了一会儿,想听听他会不会也打个小呼噜;结果发现他的呼吸声很有传染力,听上一会儿,连窗外蓝蒙蒙的晨色,似乎也要一起朦胧地又睡过去了。 她小心地抽出胳膊,爬下沙发,一回头,却发现礼包也已经醒了。蝴蝶翅膀似的长睫毛一开一合,黏在一起的时候,比睁开的时候久多了。 “我去刷个牙,”她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我也去,”礼包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口齿不清,奶声奶气。 刷牙还要跟着干什么? 事实证明,他跟过去似乎只为了要夸她一句“姐姐牙齿真白”。这倒不是礼包瞎客气,自从有了意识力以后,意老师就教给林三酒一种办法,平时用意识力把牙齿牙龈都薄薄地给包住了一层,食物残渣碰不着牙,自然也生不出细菌牙斑——她对此还挺以为豪的。 接下来半个早上,礼包都像个小狗似的,跟着林三酒在各个房间里进进出出,说是给她打下手,倒不如说他是在绊脚碍事。等山庄在早上八点钟准时发来了每日一次的通知之后,二人重在客厅里坐下来,看着电视屏幕上滚动播放起了各个别墅主人的变更情况。 那少年成功留下来了,伊藤先生果然已被除了名,f03号别墅换了一个名字奇长的主人。李幸和那孕妇格林也都失去了自己的别墅,但后者的f07号别墅至今还空着;当电视屏幕上出现克兰的名字时,林三酒注意力一振。 “原来他还没被传送走?”她凑近了,看了看别墅号,“诶?他什么时候换到f11号别墅去了?噢,我明白了……这个人,心思手脚都够快的啊。” 礼包对于别人怎么样了,似乎还是一样没兴趣,吭也不吭——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二人都没意识到,居然有人已经穿过院子来到了大门前,闻声不由都是面色一凛;不过当林三酒探头看出去时,却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山庄员工,穿着与昨晚厨师一样的浅色制服。 “林小姐,”那人仿佛感觉到了从玻璃墙里投出来的目光,脖子突然朝左侧九十度一拧,冲她笑了:“……你有一封信到了。” 他手里,正捏着一只翅膀扑棱棱拍打的纸鹤。 当那纸鹤终于从禁锢里脱身,迎头扑向了自己的目标时,被困在纸鹤体内已久的语音消息顿时带着波西米亚一贯的口气,在空气里响了起来:“你跑哪儿去啦?我跟你讲,j7昨天突然传送走了!它早和我说过要传送了,但是没想到我一回头,那个面包机就不见了……总而言之,我这边没事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林三酒不由一怔。 她原本以为礼包制造出来的事端,足以将波西米亚和人偶师二人拖住两个月;等到了他不得不回数据流管库的时候,她才能再次听见那二人的消息——但是两个月还没到,波西米亚就要回来了,这还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想到这儿,她转头看了礼包一眼。后者神色倒还算平静,看不出他是不是早就知情了;只是他好像有几分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林三酒带着点儿迟疑地收起了纸鹤,一时还想不好该让波西米亚上哪儿去等她——总不能把她也弄进副本来吧?眼看着那员工转身就要走,她心里一动,急忙叫道:“等等!” 那员工转过身,脸上仍旧挂着体贴的笑。 “我……我如果有事要办,不能再继续度假了的话,我该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昨晚时那个小胖子李幸说过,他猜测每个进化者必须要在山庄里待上三十天才能出去,不过他当时言语间不清不楚,不敢肯定——林三酒那时就觉得有点怪了:想知道什么时候出去,问问副本不就知道了吗,何必还要猜? “林小姐不是才刚刚来吗?” 那员工语气真诚地反问道:“这么早就要走,这不是太遗憾了吗?您还没有体会过我们这里夏季的傍晚……那是能进世界排名的美景啊。再说,您向我们购买最一流的服务,不就是为了享受生活么?多住几天,给我们机会,为您留一个美好的回忆。”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朝二人一点头,转身就出了院子。 林三酒反倒愣在了原地。 “谁想把这副本享受完啊?”她忍不住朝礼包苦笑了一声,“他居然什么也没告诉我……怪不得李幸要猜。” 礼包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让她自己找个安全地方等一等好了,”林三酒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只不过,看来你这段时间要花在一个副本里了。” 虽然季山青大概不介意,也不会因此受伤;她却总是想让他安安稳稳地活在任何威胁之外。 白天的时候,“保安”几乎就不再出现了,而想要夺过别墅的流民,也成了别墅主人的主要对手。刚才与那员工短短的几句交谈中,林三酒就隐约察觉到房子附近似乎有人走动的声响;她示意礼包回到别墅里去,自己抄起了【龙卷风鞭子】,坐在院子中央,准备抵御防范一切来袭——她本以为礼包肯定不愿意独自回去,没想到他犹豫了两秒,竟乖乖地应了一声“好”,迈步就进了别墅。 “我去帮你要一些果汁,”他从门后探出脑袋,“你要不要看小说?” ……守城的战将哪能一边喝果汁一边看小说啊? 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了口气,眼看着他进去了。隔着玻璃墙,果然看见他走到电话机旁边,按了几下键,站起身背过了脸去。从外头听不见礼包都说了些什么,不过那台电话只能用来与“度假山庄”本身沟通,一般来说,都是用它来点餐、叫服务的。 她将装着那个女人的鸟笼,放在了院子中央——这就相当于古代城墙上挂着的死尸了,用来镇一镇对这栋别墅起了心思的流民——只不过这种肃杀的效果,很快又被礼包给搅和了。 “姐姐,”他从门后探出一张小脸,活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声音清清亮亮地不知道遮掩:“今天我们还游泳吗?” “啊,不了吧?”这栋别墅方圆几十米内,搞不好有多少双耳朵听着呢。 礼包垮下了一张小脸。“姐姐,”他半是撒娇半是哀求,“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是我刚刚发现的。这下子可以去游泳了吧?” 林三酒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问道:“什么好消息?” 季山青一笑,眼睛里亮晶晶的,像个小狐狸。“我刚才发现了怎么离开这个副本噢……等波西米亚到了附近的时候,我们也该出去了。这还不算是好消息么?” 1300 与斯巴安的交战 1300 即使目前的季山青,只是从庞大的数据体本体中所抽出来的一丝,他也依旧掌握着人类意料不及的手段与力量。既然杀心已决,就再没有什么好束手束脚的了——当他感觉到斯巴安轻轻松松站起身,伸手朝自己的后领抓下来的时候,季山青紧紧一闭眼睛;在他的脑海里,所有“水”的成分忽然向前一跳,清楚明白地从背景里浮了起来。 那只手还没等落下来,在半空中猛地缩了回去。 然而斯巴安虽然在电光火石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却没有意识到他竟还是躲不开这种不对;手都抽回身边了,却仍因为骤然吃痛而倒吸了一口凉气,朝后一跃,低喝了一声:“你干了什么?” “别急,” 季山青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力气,能够稍稍仰头去看他了,轻声说道:“我要是你,我肯定尽量不张嘴。” 斯巴安神色沉重冷峻下来。这不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受伤,但是受了伤之后,连对手是怎么叫他受伤的都不知道,这大概才是头一次。由于手背上传来的剧痛,他的面色已经白了一层,微微浮起了几点汗,终于缓缓挪开了一直紧压在右手背上的左手。 血肉哗地一下翻开了,绽裂的伤口随着血线四处攀爬,露出了底下隐约的筋肉骨骼;这一整只原本流畅漂亮的右手,似乎马上就要像干涸土地一样开裂成碎块了。 “你也知道,我的战力不高。”季山青面色冷淡,语气倒是平平的,“我没法精准利落地干掉一个人,尤其是当那个人战力远高于我的时候。所以为了达到我的目的……过程往往会有点脏污难看。” 斯巴安仍旧一言未发,看了看自己触目惊心的手,又看了看季山青。后者脸上越平静,那双充血的眼睛就越骇人,仿佛两个深挖出来的血洞一样。 “接下来的是脸,”季山青轻轻提醒了一句:“……这也是致命的要害,不分长得好不好呢。” 斯巴安骤然伸手在面前虚空中狠狠一抓——从他绽裂的手背上登时飞溅起了一片血点;到底是战力过人,哪怕在面对着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攻击,他依然及时为自己拉出了一道防护拦截的光幕,同时身体以常人几乎无法办到的角度急急一拧,朝斜刺里躲闪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抑制不住的低低痛呼。 明明他刚才闪过去的方向是在左手侧,等一回神时,不知怎么地斯巴安却半蹲在靠近右手边的地上,正微微喘息着,左手捂住了自己的一边下颌。这不是他受伤的那一只手,但血仍旧从指缝里汩汩地渗了出来。 即使是季山青也不由生起了几分佩服。他的攻击明明是躲不开的,因为那不是一个他从手上发出去的东西——准确一点说,攻击斯巴安的其实是他自己本身。但即使是面临这样根本无法防范、无法预知的手段,他居然依旧能将伤害减至最低,这几乎是难以想象的;甚至连季山青都不得不思考了几秒,这才问道:“……你猜到了?” 斯巴安慢慢站直身体,受了伤也依旧笔挺,好像他站在哪儿,哪儿就是山海之巅。只是当他松开手说话时,声气微微地带上了一丝近乎说不清的颤抖,哑哑地像蒙了一层雾气的流沙。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连季山青都没有预料到。 “……原来这一道伤疤是这么来的啊。” 季山青微微皱了皱眉毛——这话说得简直莫名其妙,活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在下颌处会有一道疤,却直到今天才明白它的来历。这个男人莫非是倒着活的吗? “是水吧,” 斯巴安刚才那一句话似乎也是怔忪间脱口而出的,此刻回过神,朝半趴伏在地上的季山青一笑。他只勾起了一侧嘴角,另一侧在血迹中平静无波,或许是不愿意牵动了伤口。“你可以操纵水分子,是不是?” “才受了两次攻击就能看出来,确实了不起。”季山青真心实意地说。随着斯巴安的受袭受伤,银月将他冷冻住的力量也正在大幅极速减退;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竟能站起来了。 “我体内的水分子受你操纵,高速旋转摩擦生热,结果高温把自己的皮肤给烫得开裂了……所以我在体外再怎么小心防护,也全都没用。”斯巴安慢慢地说,“但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把这个能力大材小用了。” “我也不理解你是怎么躲过去的呢,”季山青避而未答,只说:“毕竟,人怎么能躲过自己身体里的水分?” “直接把我的心脏烫熟,你不就省了很多力气吗?”斯巴安仍旧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了下去,点了点胸口,说道:“你之所以没这么干,是因为你还在等条件成熟吗?还是说你做不到?我想想……你每次攻击之前都要与我说几句话,是为了有时间‘联系’上我体内的水分子吧?” 季山青很少遇见这样势均力敌的头脑——还是说,这个男人像姐姐一样,在战斗时尤其机警灵活? “要点是,你是怎么‘联系’的。” 斯巴安慢慢地朝身侧平直地抬起了右手;周遭空气忽然活了过来似的,像水波一样轻柔地舔上了他的肌肤和伤口,迅速将他的右手包裹住了。同样的过程,也发生在了他的下颌上;这大概是他的紧急治疗手段之一。“首先,你不至于只靠想一想,就能让水分子动起来……要不然的话,空气里也有水,我现在的鼻腔气管早就全毁了。其次,你不需要碰到我……” “再来一次,帮你好好想一下。”季山青脸上划过去的笑容,像轻风吹过了深渊。 这一次,斯巴安却没有躲过去。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躲——喉咙上蓦然炸开了一蓬血花的时候,连他自己似乎都吃了一惊;他急忙捂住脖子,踉跄后退了两步,剧痛使他脸色白得仿佛罩上了一层面具,越发使得他的鲜血红得惊人,眼睛绿得像是要马上燃烧了。 “说不出话了?” 季山青却暗暗道了一句可惜。他刚才被斯巴安那几句话激得有点儿冲动,没等“联系”到足够的水分子就出了手;要不然的话,直接将对方的喉管彻底烧断也不是问题。他还是太急了,除了第一下是不愿意让斯巴安碰到自己而烫了他的手背之外,接下来两次针对要害的攻击,竟都没有将对方置于濒死境地里。 斯巴安慢慢地放下了手,喉间一片刺眼的红,像是从他体内脱逃了的生机,把他抽干成了雪一样的颜色。 “……还早呢。”他这几个字又哑又低,艰难痛苦,显然是一点点磨出声音的。“我发现……你看得到我的皮肤,但是看不到我的衣物之下……也看不见空气啊。上一次时,我制造出了半个视觉幻象……你果然就错开了半步呢。” 季山青悚然一惊,却随即稳下心神,冲他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 一边说,他的脚步一边往后退。 他的速度、身手远远不如斯巴安,但是在失去了银月的力量束缚之后,身为编写出了这一方空间的数据体,他已经再次拿到了对它的掌控权。而在这个真假别墅之间、雾气翻滚的地方,一个人能走多快、能走多远,与战力是全无关系的。 等他一步一步退到真正的别墅大门旁边时,斯巴安果然没有追上来——他也追不上来。那金发男人只是远远立在翻滚雾气里,看上去与外面的院子和真正的大门都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却怎么也跨越不过来。 “……她在里面,对不对?”因为喉咙受了伤,声音低得几乎叫人听不见。 季山青死死咬着嘴唇。被对方看出来了,这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但是从他心里一股一股翻搅上来的委屈,却叫他在大惑不解之中,快要喘不上气了。他真的不明白,明明这个男人自己都承认了,他对姐姐并没有什么爱情,对她的感情更不能与自己同日而语,为什么还非要出现在此时此地、带走姐姐不可——命运简直就像是毫无怜悯的滔天巨浪,而他只能靠细伶伶的手臂去挡。 “你还没明白吗?”他死死瞪着眼睛,这样就不至于一眨眼把眼泪给眨下来。“你靠近不了我,碰不到我,而我却能看到你。我就算只能一点点地烧烫着你,你今天也会活活被烫死在这里……” 斯巴安“噢”了一声,低低笑了一下。“我本来不愿意的,”他似乎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进来吧。” 他在让谁进来? 不等季山青从头脑中得出一个答案,外面半开的伪装大门就被人重重地踹开了——他凛然一惊、抬头望去时,正好看见了伊藤先生那张皱巴巴的脸;那张脸上现在全无表情,仿佛陷入了大梦里一样。他停在门边,扬起胳膊朝斯巴安用力一挥,骨头关节顿时在令人牙酸的声音里纷纷脱槽了,登时比往常长了一半,甚至连皮肤、肌肉的纤维都被丝丝拉拉地扯开了,好像前方有什么无法抵御的力量,将他这只手臂给活生生撕开了似的。 ……撕开的皮肤肌肉组织里,有什么白白的、长条状的东西,从血红中一闪而过。 在季山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手一把握住了斯巴安的衣领。随着伊藤先生骨头关节喀拉拉地收回原位而产生的回拉力,连带着把斯巴安也拖了出去——这空间是以被困人的脚下区域为中心的,人越是往某一方向跑,中心处就越是反着那一方向不断延伸;然而当人本身不动,全靠外力被拖出了门时,这种空间上的延伸自然也就没了作用。 ……那男人连这处空间的运行机制都猜到了吗?不,他大概只是要试试这个可能性,却偏偏让他给试着了。 季山青反应极快,一见斯巴安被伊藤给拽出了门,转头就冲进了别墅。让姐姐花完了钱才离开副本,那都是为了要让姐姐开心罢了;那时毕竟波西米亚说自己正在要来的路上,总得让姐姐有个希望,知道自己能有办法出去,能够有机会见她,姐姐才会高兴。但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杀掉斯巴安的可能性骤然降低,那么姐姐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他绝不能让她被找到。 “你干嘛?”那治疗师惊得从水舱旁跳了起来,“治疗还没完成……” “换个地方!”季山青喝了一声,伸手就去拉水舱门,然而使劲拉了几下,却发现水舱连一丝开的意思也没有。一想到伊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向了斯巴安那一边,斯巴安随时都有可能从别处进来,他就焦躁得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朝治疗师喊道:“你把门打开!” “没办法,”治疗师一摊手,“开始做之前就说了的,除非治疗结束……” 既然这样,那就连水舱一起带走。 打从他成了数据体,他从来没有编写得这么快过。当一只飞行器裹着他、水舱和那治疗师,一起轰然冲破了玻璃墙,朝远方大海的方向疾飞而去时,他好像远远瞧见那个金发男人正站在别墅旁边,仰头望着天空——奇怪的是,他望着的是天空中另一个方向。 1312 骗小孩,偷井盖,进化者之光林三酒 1312 现在摆在林三酒眼前的,有两个选择:一,藏身在馆内,直到闭馆后再出来活动;二,先出去,趁夜里再潜入博物馆。 第一个选项乍看上去好像十分有诱惑力,但是她为了能够与吴伦甩清关系,已经闹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馆内工作人员只怕很快就要得到消息,要在这儿寻找一个“精神病人”了——他们不可能放任一个无法自控的疯子在馆内游来荡去。而当他们遍寻无获,又意识到这个“精神病人”没有从出口离开的时候,那无疑要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还会给吴伦带来麻烦的。 她下了决心之后,再也没有看一眼任何展品,在几分钟之内就来到了位于博物馆背面的出口大门。 “馆里有个精神病”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显然没有林三酒的步速快,等她来到出口处一张望时,发现站在走廊前的唯一一个女工作人员仍旧面色如常,神态自然,目光几乎不在任何出馆的人身上逗留。为了让她注意到自己确实出去了,林三酒在快要走过她的身边时,突然重重地清了一声喉咙。 当那女工作人员下意识地转过目光时,她立刻开始不断咕哝起来。 “想害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我是死过多少次的人了?我落进副本里九死一生的时候,你们这些普通人还在家里看电视……” 她已经尽量装得像一个精神病人了——她记得以前偶尔会在街头上看见的疯子,总是这样嘴里自言自语、叨叨咕咕,偶尔还会对着空气发怒大喊一声。只不过她实在没话好叨咕,说着说着连真实经历都出来了;好在周围一个进化者也没有,说出来也不怕。在那女工作人员一眨不眨地盯住她以后,林三酒立刻一扭头,冲着身边没有人的空气吼道:“你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 那女工作人员登时往后瑟缩了一下,后背贴在墙上,一手去摸腰间的对讲机。林三酒装作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人的样子,大步朝出口大门走去;等她离开了博物馆一回头,恰好看见玻璃门后的那女工作人员正一边盯着她,一边冲对讲机里说话。 现在,“疯子已经离开了博物馆”这个印象,应该被种下了。 离开了博物馆的区域以后,林三酒先在附近转了转。她没有劫过博物馆,突然要干这么一票活儿,自然得花点儿时间想个行动计划;要是周边有什么运动用品店之类的就更好了,说不定她还能找到一些合用的东西——结果转了两个小时,运动用品店她没有找着,倒是找着了一所小学。 耽误了这么大半天的工夫,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小学放学的时间了。一群家长围在校门口,伸头等着自己孩子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后;一时间“她就是不爱弹琴”、“是,儿媳妇今天来不了”之类的家长里短,满满地灌进了耳朵里——这群一天天往下过日子的平常人,恐怕谁也想不到,刚刚有一个违法犯罪分子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还被他们启发得冒出了一个主意。 有家长接的孩子,岁数都不大,不是她的目标。 小学高年级的都有十一二岁了,放课铃打过之后,就有背着书包的孩子穿过家长群,结伴往外走。林三酒快步绕到学校旁边一条路上,坐在花坛边上,在卡片库里翻了半天——她发现自己简直是朋友们的活动仓库,除了自己的东西之外,还充斥着各人乱七八糟的杂物,居然还有两包猫医生放在她这儿的猫砂,好像是以备不测用的。眼看着两个小女生都快走到眼前了,她总算翻出了一些波西米亚不知何时扔给她拿着的零碎。 波西米亚的兴趣,显然和小学六年级生差不多。 “他可没有管我要过作业……”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小姑娘话刚说到一半,目光一转,就黏在林三酒手上不动了;她愣了一愣,使劲扯了扯她朋友的衣袖。 活像一个变【】态似的,林三酒抬起头,冲俩小姑娘笑了笑。 “这……这是什么?”扎着马尾辫的顿住脚步,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是在问谁。 对于一个正常社会的孩子来说,十二界的小玩意儿确实新奇得很。 林三酒握着手柄,轻轻一歪,手柄上那一颗水幕形成的透明圆球就随之微微一转,在下午的阳光中波荡起来,游映着呼吸一般轻柔的璀璨光泽。 “这是水吗?”两个孩子都不自觉地靠近了,“为什么它……” 太没有警惕性了,一伸手就能把她们抓住。不过林三酒不是为了抓孩子来的,只是尽量放软了声气说:“是水。你可以把手伸进去试试。” 那个扎马尾的胆子似乎大一些,或者说,愣一些——她话音一落,小姑娘就把手伸进了水球里,登时被吓了一跳,随即咯咯笑了起来,眼神都是亮的:“我的天啊!我、我怎么好像……我的衣服还是干的呀!” 她的同伴忍不住了,也伸手进去,顿时也惊叫了一声:“啊!我——咦?我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 波西米亚居无定所的时候,这个小东西好像给她带来过不少舒缓和快乐。她似乎很喜欢泡在水里的感觉,在exod上时,几乎是住在浴缸里的。 “还有游泳池和大海的感觉呢,”林三酒使劲诱惑道,“你们喜欢这个小玩意儿吗?” 两个孩子又笑又点头,手也舍不得从水球里拔出来。 “我可以给你们。”至于到底归谁,会不会为了这个打架,就不管了。 两个孩子都怔住了。 “条件是,”林三酒慢条斯理地从背后拎出了一个录音机——其实是从卡片库里拿出来的,她就是做了个伪装动作。“你们得按我要求说几句话,录下来。” ……等两个小姑娘抱着那一只还剩下半小时时效的水感体验球走了之后,林三酒跳下花坛,拐进一个老式居民小区的附近,低着头一条路一条路地趟了过去,活像指望着能捡到钱包似的。每走到一个下水井盖附近,她就要抬头看看四周:要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多,那就算了。 要是不多,比如像现在—— 她高高抬起脚,将力量全注入了脚后跟,一脚就踏上了下水井盖边缘。尽管井盖的承压能力大,但它的边缘和路面却无法做到精确贴合,有时过去一辆车都会咣当咣当响;此时在一只脚跟这么小的接触面上,陡然传来了堪比卡车掉落一样的惊人压强,那井盖登时碎了一块,被砸得脱落了。林三酒眼明手快,弯腰一捞,那井盖就在下落过程中被她捞进了手里,顿时化作卡片消失了。 怕走路的人掉进去,林三酒想了想,叫出了金属拳套,将井里的爬梯握住了使劲一掰,又将碎块生生插进了附近的地面上,作为一个示警。这么一连拔掉了三四个井盖以后,她自己也累了,在远离了犯罪现场之后,坐在小区里一处花坛边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然一抹额头,抹掉了一滴水。 这处住宅小区的楼龄不短了,几乎谈不上什么设计,楼与楼之间紧紧挨着。有不少人家洗了衣服,就在窗户外拉上一条绳子,将五颜六色的衣服一溜儿挂上去;有的还没干透,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 ……黑色的衣服好像很多啊。 林三酒慢慢站起来,扫视了一圈。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紧跟着一个刚买完菜的老大爷钻进了楼里,一口气就上了顶楼。从这儿,她能够在天台与天台之间跳着走——就像是在逛某种造型奇怪的商场一样,当她发现了尺寸大小合适的黑色衣物时,她就弯腰投下去一股意识力;握着衣服往下一拽,很快就将它拿进了手里。没过一会儿,她就收集到了足够将她从头遮到脚的黑色衣物。 鸡鸣狗盗的事情干得差不多了,林三酒眼见日头西斜、暮色渐沉,干脆在顶楼天台上坐了下来。今天晚上要用到意识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她必须得确保意老师尽早恢复状态才行。 “对,像以前那样……”意老师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浑身酸痛的人,终于躺上了按摩台一样,近乎呻吟着嘱咐道:“压缩,尽量压缩……让空出来的地方,再产生新的意识力……” 这是意识力修炼中的“纯化凝实”办法,不仅能够增加她的意识力存量,还能使其更加精纯、柔韧、灵活。林三酒总觉得这一次练习时,原本的意识力似乎有点儿松松散散的;在她专心练习了几个小时以后,意老师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感觉好多了。” “看来还是我平时没有练习够呗?”她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有可能。以后你每天都抽几个小时练习吧,”意老师说,“黑泽忌教你的体能训练,你也不能放松了。没听过不进则退么?” “可我是成长型,”林三酒站起身,“人偶师说过,他哪怕不练,战力也能每天渐渐增进。”这可是她冒着危险问到的。 “你是人偶师?” ……不是。 林三酒在夜色中舒展了一下筋骨,确实觉得精神充沛了,精力也充足了不少。她叉着腰,遥遥望着博物馆的方向,信心十足地一笑:“我要来啦!” 1351 以头撞天 邓倚兰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女孩子,被老师形容成“天生反骨”。 那女孩很漂亮,眼睛大大的,永远也梳不整齐头发,一到全班按个头大小排队踢腿地去食堂的时候,她就要借口上厕所而消失。上课时她就低头在课本上画画,写作文就批评学校教育是在填鸭;要是不得不加入集体,她就好像在受折磨。邓倚兰注视了她整个小学,听她反复说了无数遍:“凭什么?我不愿意啊,我的想法就不重要吗?” “你们看着吧,” 邓倚兰作为小组长去办公室交作业本的时候,一个中年女老师朝其他老师说,“年纪不大,个人意识这么强,自由散漫,以后有的她苦头吃!” 那语气,仿佛迫不及待要看见那女孩后悔的时候了。 个人意识是不好的东西吗? 邓倚兰一直觉得,自己与那女孩是完全不同的人,如果个人意识是不好的东西,那她就很好。她让老师说一句都会掉眼泪,上课从来不迟到,听爸妈话做了规规矩矩的出纳——直到在这一天,她骤然听见自己高声怒喝道:“可是我不愿意!” 一瞬间,她好像被扔回了二十多年前,又回到了那个闷热午后的教室里。那个头发总是乱七八糟的女孩子,正一边哭一边去外面罚站。 她来不及多想。第一句话震响了房间,接下来的话就像潮水似的涌了出来:“就算我有病,就算我觉得天上有两个太阳,我也不愿意被关起来,你们有什么权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那男医生拿着表,望着她。那句“你不愿意有什么用”他没说出口,却响亮地回荡在房间里。 “你要是说我有伤人倾向,自杀倾向,要保护起来,好嘛,你做评估。可我没有这种倾向,任何正经精神科医生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我一不伤人二不自残,你们还关着我,凭什么?随便说一个人精神有病,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就往病院一送,这人就再也见不到天日了,这不是恐怖片吗?” 男医生低下头,刷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邓倚兰伸长了脖子,眯眼看,看清了“躁郁”、“冲动”、“不能自控”之类的词。她几乎要气笑了。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管什么人披个什么皮,说让你去你就得去,说不让你走就可以不让你走。学校老师也好,精神病院医生也好,商场保安也好,居委会开会没开完也好……邓倚兰的愤怒,看在他人眼里,越发证实了她这个人确实精神有毛病——不用上班,单位掏钱给你治病,这是上哪儿找的好事呀,只有精神病才会这样又愤又恨。 给她开的药,邓倚兰全都偷偷吐了。等她爸妈来看过她,劝她好好治病、反省错误之后,她干脆放开了:反正她逃不出五大三粗的男护工监守,也没有人肯放她出院;那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再也不担心什么话说了会带来什么后果,反正她是一个精神病。 面对给她评估病情的医生,邓倚兰就说:“你知道我没病,你评估什么?你怎么不评估评估自己的职业道德水平?” 遇上态度蛮横的护士,邓倚兰就说:“我是不是成年人?我有没有行为能力?我自己不能给自己做决定吗,用得着你来为我好?” 放在一个月以前,她恐怕会被自己给吓死,现在她倒是像解放了,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心情畅快得很。 然而那个护士第二天时,用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打入了谷底。 “你还高兴呢?”那护士的语气和小学时的女老师一样,盯着她,笑着说:“你那个死去的老公被查出来和博物馆失窃有关了,想偷东西没成,黑吃黑才死了的,他们还没抓着犯事的人呢。” 那天邓倚兰什么也没吃下去,晚上却起来吐了两次。 入院不到一个星期,她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要得精神病了。有一个病人整天念叨着“他们听得见我说话”、“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睛”;他们说他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可是邓倚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第五天的时候,出院已经变成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外面的世界退化成了一个梦,想起来就觉得十分遥远。只需要几天的工夫,她在外面生活过的三十几年就模糊了,好像一团灰,被风一点一点吹散了。 她变得很少说话了,总是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好像什么也没想,又总是想得很累。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她与其他病情较轻的病人一样,坐在饭堂里。她正望着自己的托盘发呆,有一个人走来在对面坐下了。 是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叔。 据说他在这家病院很久了,总是不说话,也没有暴力倾向,到点就吃药吃饭睡觉,久而久之,医院上下都对他视如不见,把他当成了这医院里的桌子、椅子,好像他早已成了这医院背景板的一部分。 “张……张叔?”她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记对了。 “我不姓张。”这是邓倚兰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带着浓重的奇怪口音,说不上来是哪里人。 “啊,对不——” “他们管我叫张叔,是因为我本名中有个音节和张近似。”他低下头,舀了一勺粥,看着它却不吃。 “那你的本名是……?” 半晌,张叔吐出来一串长长的、音节奇异的声音,不像邓倚兰听说过的任何一种语言。这里不愧是精神病院,太多妄想症了。 “我昨天听见你和那个护工说话了。” 邓倚兰“噢”了一声。她没有联系外界的手段,有什么话都只能和护工说;她把柜角上的血迹说了一遍又一遍,请他们去替她联系跟踪,但似乎没人肯多理会她。精神病人把油漆看错成了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怎么了?” “你问了很多,问她为什么没有人去追查血迹,还有……” 张叔将碗推开,双手交握,抬起了头。他的眼皮都松驰下来了,垂得遮住了一半眼睛;然而在这一刻从他眼里突然聚集起的精光,把邓倚兰暗暗惊了一跳。“还有,为什么没有人管十二界是什么。” “十二界”,这个词让她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那一瞬间,过去的、有汉均存在的生活,又像幽魂一样浮了起来;从那一团还没被风吹散的死灰里,好像快要跳起火星一样的东西了。 “我知道你不是进化者,”张叔说,“你是从哪里听说十二界的?” 邓倚兰脑海中有什么一闪,往前倾过了身子。“进化者?什么进化者?” “你先回答我。” 邓倚兰愣愣地盯着他,浑身都泛开了鸡皮疙瘩。 “你是……你是这个什么进化者吗?”她真正想问的话,其实在喉咙里卡着说不出来——汉均,也是一个所谓的“进化者”吗? 张叔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神智实在和正常人一样……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很多精神病人不发作的时候,看着和常人完全没有区别。 看出了她的犹豫,张叔忽然笑了一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被关进来的正常人?” 邓倚兰张了张嘴,被他的下一句话击破了防备。“他们硬要给你扣个精神病的帽子,你也要给我扣一个吗?” ……她当然不要。 汉均一时的嘴快,和那叫林三酒之人所打的广告,其实很快就说完了;张叔在听说有人征集同伴返回十二界时,那张木雕一样的脸上突然多了血色和人气,好像患了绝症的人听说了一个医学突破。只是他对于其他事情的追问,令邓倚兰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情绪——假如疯了就能忘掉发生在汉均身上的不公,忘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那么疯了又如何? “他天真了。” 等她说完之后,张叔轻轻哼了一声,“他感觉到了被人盯着的不自由,却还没有意识到逃跑的风险……怪不得要落到这个下场。” “你再这样讲话,我就不和你说了。”邓倚兰说。 张叔笑了一声,路过的医生护工,都对他们视若无睹。“你这个丫头倒是可以的,虽然是普通人,却有点气性。” “到底什么是进化者?汉均就是进化者吧?” 她没想到张叔的答案,给她带来了远远超出现实的冲击。 张叔的话太离奇了,太不科学了,她实在不能说那不像是一个妄想症患者在看见“十二界”三个字之后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她满脑子都被什么世界末日给占满了,甚至连张叔最后一句话都没听清楚:“要是我能找到他们……或许他们会愿意让我跟着他们走。” 直到那天后半夜,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突然想到这句话,才猛地惊坐了起来。 她内心深处仍旧不大相信末日一类的话,因为世界末日在精神病患者之中,是一个很常见的妄想。但是且不管张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把一个意思表示得很清楚了:他想离开这里。 邓倚兰不想跟着去十二界,就像她不会想要踩上彩虹桥看看彩虹尽头是什么一样,她毕竟又没有真疯。可她确实想要逃出这所精神病院。出去以后怎么办,她不知道;尽管她觉得每一个方向都被无形巨石给堵住了,四面八方的力量都不允许她再往前走一步,她也想把为汉均找一个说法。 就算汉均和博物馆失窃确实有关系,那他就该死吗?他的死就可以不管了吗? 她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看起来天空很高,稍微一跳就磕到了头”。可是她固执,在她撞得头破血流、无以为继之前,她想要不停地跳,不停地去以头撞天,试试它到底有多硬。 ……因为,世间事总得讲个公道。 次日,邓倚兰在院子里叫住了张叔。 “我们一起逃吧,”她小声说。 1428 终被 1428 “好了,那么游戏规则就介绍到这里,接下来——” 在志愿者一句话没说完的时候,梵和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平和轻柔,却像风吹上了枝叶,由不得那志愿者的话不被吹开、为她自己将要说的话让路。“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大家都朝她转过了眼睛。梵和双手交握在身前,面色匀净、目光低垂,安安静静地说:“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我领到了命令,要缉拿在场斯巴安和林三酒二人。现在林三酒与我被分到了同一组,我有理由怀疑她不会愿意与我配合。假如我要的物品出现在了她的货架上,她却不肯给我,或者有意将物品形态改变,那我该怎么办呢?这就是游戏的漏洞了。” 林三酒不看都能感觉到,陈汉武唰地一下冲她拧过了头。 老实说,梵和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蹲守埋伏其他玩家、趁机偷袭抢夺的豺狼进化者。不光是因为她那张脸——她那张脸也是清清静静、与人无争的样子——还因为进化者都能多多少少察觉到其他人的战力;梵和的战力即使还比不上斯巴安,却也绝对算是十二界一流的水平了。这种级别的白鲸,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埋伏偷袭路上的小虾鱼;不管她要什么,十二界都不缺愿意提供给她的人。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的说法与梵和一对比,就显得她的那番话十分站不住脚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让别人心里可能仍然对梵和还存有几分狐疑吧。 “如果你的队友存心要你输,那么我也没法通过游戏规则来防止这一点。”志愿者挥了挥手,说:“不过你大可不必过于担心。你们需要的东西会分布在六个货架区域之中,落在某一个人区域里的不会有多少。再说,既然你有这种担心了,要做一些事前预防也不难嘛。” 梵和微微展开了一个笑容。“我明白了。” 恐怕她原本也没有指望那个志愿者能做点儿什么,她是为了更进一步地把陈汉武争取到她那一边去;毕竟在这个游戏里,战力高低是次要的,能寻找物品的人手才是最紧要的。 林三酒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头,与斯巴安对视了一眼——后者似乎正在思考,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真希望自己和斯巴安能更有默契一点;她根本不明白他是在对什么事情摇头。 “好了,”志愿者举起一只套着白手套的手,说:“游戏现在开始,祝大家游戏愉快!” “我们走,” 对面的那个狐狸眼姑娘,朝自己的两个队友叫了一声之后,抢先冲入了远处货架之间;那个圆脸女孩反应不慢,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紧紧跟了上去,还没忘了招呼斯巴安一声——斯巴安最后扫了一眼林三酒,尽管很是有点不大放心,最终也还是跟着去了。他们这队人之间没有嫌隙,大家的目标都是共同的,大可以先检查一遍自己的货架,然后互通有无。再瞧林三酒这一队,就不免有点尴尬了。 “你走吧,”梵和仍旧站得好像一尊佛似的,朝林三酒说。“我们目的不同,不必非要待在一起。” 陈汉武不大好意思地扭过头去,装作在欣赏收银台货架上的一条巧克力。在游戏开始以后,非目标物品仍旧保持了原样;只不过原本放小零食的货架上,现在除了那一条巧克力还在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堆满了五条装男士内裤、辣椒酱、衣架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随机得很。 “你们这是要流放我啊?”林三酒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想变成摇钱树么?就算我和斯巴安是朋友,不会对彼此下手,我也希望我是那个赢家啊。由我来保护他不受攻击,总比把我自己交给别人来保护强得多,是不是?你用不着多心,我会和你们一起寻找目标物品的。” 陈汉武立刻说:“好像有道理。” 梵和微微一笑。“厨房用13l垃圾桶一个,黄油朗姆酒味咖啡粉450g一包,现烤苹果派三只装,a4文件夹一本,和……噢,铁锤一把。你自己应该已经都记住了吧?” 这是林三酒的购物清单,显然刚才梵和只扫了一眼就记住了——她一边疑惑着对方是什么意思,一边点了点头。 “既然你想加入我们一起找,”梵和仍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也不能拦着你。我提出两个条件,你答应了,我们就一起找,如何?” 林三酒“噢?”了一声。现在斯巴安不在旁边,少了一个特别会动脑子的,有点让她心里打鼓。 “首先,把你的清单交给我们,并且你自己一眼也不能看。”梵和一口一个“我们”,连陈汉武好像都渐渐习惯了和她一边的事实——“其次,把你的裤子脱下来。” 林三酒觉得自己可能没听清楚。 “什么?”陈汉武先直起了脖子,仿佛一只受了惊的鹅。“她的裤、裤子?” “别担心,”梵和摆了摆手,笑道:“你的纸卷是从裤兜里找到的,对吧?也就是说,以上五件物品必须全部放进你那条裤子的右裤兜里,才能算作成功找到。你把这条裤子交给我,若是你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品,就也交给我,由我来想办法把它塞进裤兜里。这样一来……” 林三酒明白了。 她从刚才看过自己的购物清单之后,一直还没有机会看第二次,自然不知道另外二人的目标物品都有哪些;如果在不看清单的前提下把纸卷交出去,那么她就算是存心要做绊脚石,最多也只能毁掉自己的五件物品——可是谁能保证她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抢在别人之前,从茫茫货架之中准确找到自己需要的所有物品? 有了她的裤子,若是另外二人看见了她的目标物品,他们根本不必再冒险把东西交回给她。这同时也是一个对她的测试:假如在游戏过程中,林三酒一直不上交自己的目标物品,那么梵和与陈汉武二人自然也就有理由认为她仍然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怎么样?”梵和抬眼看了看远处货架,“我们时间不多,已经晚了对方一步了。” “我没有不同意的余地吧?”林三酒轻轻呼了口气,“我同意的话,我就得交出购物清单。可是我如果不同意的话,你也绝对不会放我拿着你们的目标物品讯息不管……你刚才让我先走,是打算等我松懈了防备再动手吗?” 梵和仍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没有作答。 要是横竖都帮不上斯巴安的话,不如干脆打一场,带着购物清单走了算了,林三酒满肚子憋气地想。陈汉武一看就好对付,主要是梵和…… “快点,”梵和催促了她一句。 林三酒冷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忽然盯着对面二人愣住了。 准确来说,她是看见了对面二人的背后——她反应极快,即使在吃了一惊的时候,她也立即就转开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低下了头。无论是梵和还是陈汉武,都对自己的身后毫无察觉。 这也对……就算梵和的能力可以让她融入这家商场,她也未必会对身后某一个物品特别留心。 毕竟这家商场里,到处都是各种物品。只要斯巴安的神婆不说话,无论以任何手段探测,那儿都像是一个人也没有——不,本来就是一个人也没有。 在林三酒挪开目光之前,她已经看清楚了:那神婆幽幽地从二人身后货架旁探出了身子,冲她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她听见自己说。 1439 神婆的占卜 拜托,可一定要管用啊。 林三酒扑进了保安室里,在神婆也跟进来以后,一脚将门给踢上了。等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四下一扫,心都差点凉了半截。笼在日光灯下的房间又小又窄,一只架子倚墙放着,一个衣帽架,一张椅子,再也没有别的了。 “妈的,”她骂了一句,想了想刚才进门前看见的标签,确实是写的“保安室”没错——可是里面怎么会没有最关键的东西? “你就像是一棵树,”神婆忽然在她身后叨咕了一声,给林三酒惊了一跳。她来不及去听它到底又要说什么鬼话,赶忙朝门口扔出去了一片意识力——无形无色的力量在门口迅速蔓延、张开,像黏液似的包裹住了整个房门;外头正好在这时响起来了一声沉重闷响,很快就被意识力隔膜给掐断了。 等房间里安静下来以后,神婆的话才又一次流进了她的耳朵里。 “……藤蔓,野草,果实,花朵,菌菇,松鼠,鸟群……你的生命中,它们总是生长、爬绕、停落在你身上或脚下,你看着它们来,盛开,鸣叫,勃勃生长,又看着它们凋谢,离去,被风吹远。” 林三酒重重地看了它一眼。“你这是在作诗还是占卜?” “占卜。”神婆抽空答道。 “我没要你占卜。” “我知道。” “那你还说什么说?我正忙呢。” “我就是干这个的,”神婆起码在不涉及占卜的时候还能说点人话,“当占卜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时候,我就会说出来,不分时间场合。” 除了让它说,林三酒发现自己拿它也是没别的办法了。“你说吧,”她认了输,又一次打量了房间一次,忽然目光一跳。在挂满制服外衣的衣帽架后面,原来不是一面白墙,而是被刷成了同色的门。她的心脏一跳,忙走上去找到门把手,一使劲就将锁上的门给拉开了。 在锁芯零件叮叮当当落地的清脆响声里,神婆仍然在身后说话。 “任何事物都会迎来终结……” 废话要你说。林三酒走进门后,摸索着找到开关一按;在灯光亮起来以前,她就意识到了——她应该赌对了。 “即使你拥有的是一场漫长的旅途,也不例外……” 骤然亮起的灯光,在前方十来块屏幕上反射出了一片片光斑,让显示器下方的小小红光点也黯然失色了。林三酒走上去,在其中一个屏幕的红色光点上一按,那块屏幕紧接着亮了起来。黑白录像里,出现的是一排排货架和走道,右上方还有计时数字,正是现在的时间。 “你是在说我会长寿吗?”林三酒把每块屏幕都按亮时,问道。 “唔,我在你的生命线中暂时没有看到会被打断的痕迹。”神婆答道。“但是命运叵测——” “那我谢你吉言了?”林三酒先打断了它。她打开主屏幕,找到鼠标,试着熟悉了一下操作——这感觉几乎不真实;她都忘了上次自己摸到一台装着微软系统的普通电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先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是下午3:15分。 “当你走入旅途尽头的时候,也将是你开启一条新生命之初的时候。” 林三酒的手在鼠标上顿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神婆一眼。 “什么新生命?”她想了想,不等它答,忽然又问道:“你为什么会为我作占卜?” 神婆看着她,没吭声。 “你总不会是见到谁都会为对方作占卜吧?”林三酒转过头,看着监视器屏幕,手上将某一区域监视录像的时间条往回慢慢拉了半个小时。其中有一个屏幕上,被浓雾和烟尘给遮挡得瞧不见了,显然是斯巴安二人战斗的地方——只不过门被她的意识力包住了,一点声音也透不进来。 从屏幕的倒影上来看,神婆摇了摇头。 “你是斯巴安的物品,”她一边看着画面跳跃着变化,看着进入游戏的进化者从前往后退回收银台,看着志愿者拍手出现,一边喃喃地说:“他的本意是要你替他传个口信……可没有让你为我占卜吧?” 不必神婆摇头,她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斯巴安这个时候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也就是说,你为其占卜的对象一般来讲只有斯巴安一个人。”林三酒缓缓说道,“我要是猜错了,你就告诉我。” 神婆仿佛便秘一样从嗓子眼里长长“嗯”了一声,不像是答应了,倒更像是被话卡着说不出声。 “可是你说‘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对我的占卜’。是因为我们相处时间比较长,还是因为……你的这个占卜和斯巴安有关?”林三酒手上的动作很机械;她一个一个地把整个商场的监视录像都拉回了半小时以前,也就是游戏刚刚开始的时候。她的心神,却全集中在了神婆即将到来的回答上。 “是……是因为和我的主人有关。”神婆这句话答得艰难极了,像只被攥住了脖子的鸡。 林三酒按下了暂停,转过身来,望着神婆。 “在我的生命末端,一条新生命将会因我而开启。”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没有把话说透。“我……我不明白。” 她现在明明已经与斯巴安结识了。怎么会反而等到她的终年,她才开启了斯巴安这个人的新生命?怎么开启?什么叫开启?生孩子还能理解,开启是什么性质?再说,新生命真的是指斯巴安么? “一条线末尾与一条线开端的相连,是无法在时间洪流中找到一个合适位置的。”神婆的话好像又要开始难懂了,“但是它们彼此缠绕着,一段接一段地出现在对方的线上……” 这是在说她和斯巴安是一阵子一阵子地见面么?话又说回来,她和谁不是啊? 林三酒有点焦躁,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再想了;见神婆沉默下来,似乎已经把话说完了,就重新转向了监视屏幕。 在她一个个屏幕地找的时候,斯巴安曾经的话隐隐在记忆深处响了起来。她以前不太明白,她和斯巴安之间简直找不出一丝相似之处,怎么就变成“双生”了;在听了神婆的话之后,她却隐隐有了一种心悸感,仿佛大雾一丝丝被风吹散开了,露出了前方深深的海峡。 她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目标。 梵和独自出现在了其中一个屏幕上,从时间上看起来,应该是她让林三酒二人去检查走道上的货架,自己去了d2“前线”拦截的时候。 “意老师,”她压下了关于斯巴安的思绪,低声嘱咐道,“请把梵和走过的路线全部记录下来。” 1466 充满林三酒气的办法 ……不能动用武力,实在太憋屈了。 以林三酒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若是能实打实地与和百合动手,不出五分钟,她连对方脸上的油彩都能剥下来。然而在这个游戏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和百合打开门,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耸耸肩说:“怪不得你要急着把它夺回去……那我就谢谢你给我的人形物品了。还是那句话,谁拿到算谁的。” 林三酒打量了她几眼,见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问道:“你把他收起来了?” 和百合一摊手,丝毫不怕她。“换了谁都会马上收起来的吧?” 林三酒抿着嘴点点头,没有答话,忽然转身就走。 ……她当然不会放弃导师。 在无法动武将他夺回的情况下,她就只能用游戏里的办法,将导师从和百合手里逼出来。 在她想出具体用什么办法之前,她得先给自己找到一间办公室。 当林三酒在走廊间飞速奔跑的时候,她只觉有一股沉沉的怒气,正压着她的五脏六腑。韩岁平和女越被游戏夺走了,礼包被游戏夺走了,眼下导师也因为游戏被夺走了……她现在能干的事情,竟然只有老老实实地配合游戏,去找一间办公室——还得是中型的! 真是荒谬。 她在一间中型房间门口刹住步子,一脚踹开了门,左右看看这间装了六个格子间座位的办公室,随即将后背上的大胖子给甩了进去。客户似乎也不知道疼,爬起来之后,就晃晃悠悠地转身想往门外走。 她以双手拦住门,只要胖子一靠近,就把他往回踹得后退几步;现在,她得赶紧把这个办公室租下来,再雇佣一级员工把这胖子看住—— 林三酒正要张嘴的时候,却忽然顿了一顿。 不对,如果想一想千道是怎么夺取白聪公司的话……那她现在还不能马上租办公室。 这游戏里有三个玩家都是走的“正道”,一步一步地找客户、租房间,而千道却不同,他用了另一种海盗战略。 既然游戏开始之后,始终没有听见过“千道公司成立”的通告,那就说明他没有租办公室也没有雇佣员工;想来他可能是悄悄跟上了白聪,所以才能找到白聪办公室的地点——这么说来,千道大概在藏匿跟踪方面别有奇招。 以千道本人的1个攻击力,能够抢到办公室,就说明白聪办公室当时的防守力是0。 白聪实在太不够谨慎了,在没有雇佣四级防守员工、或者四级防守员工还没出现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才给了千道一个可趁之机…… “不会吧,”意老师满腹狐疑地说,“你就够粗心胆大、冒险莽撞的了,你都想到不能傻乎乎地开门就走,那个白聪会这么不谨慎吗?” ……这个时候就不用展开自我批评了吧? 林三酒不大高兴地在脑海中说道:“不管是怎么回事,反正千道抢到了白聪的办公室。他有了办公室、一级看守员工和客户,还有一百元初始资金没动过……我要是他,我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立刻雇佣两个五级攻击员工。五分钟以后,这个游戏里谁还能阻止他们三个攻击力?他能在游戏刚开始时,就把它结束掉。” 不得不说,千道这一招真是立刻将其余几个玩家都置于了只能挨打的境地里。凡是老老实实租了办公室、雇佣了员工的玩家,现在没人有足够的钱再雇佣两个四级防守员工了——客户的收益要在一个小时后才能到手,假如她的猜想正确,五分钟之后,谁都挡不住千道一共三个攻击力的扫荡。 也就是说,她现在不能租办公室? 不,不对,等一等。 林三酒紧皱着眉头,又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假如她是千道的话,她现在真的会雇佣两个五级员工,把100元本金全部花掉吗? 要知道,这层楼里还有一个白聪呢。 不管白聪手上还剩多少钱,有一点都不会变:他很清楚被千道夺走的办公室在哪里。如果千道真的敢与五级员工一起离开办公室,那他趁着对方大本营空虚时夺回公司的可能性,就变得非常大了。 千道不知道和百合或林三酒的位置,白聪却知道他的位置,谁找过去花的时间少,自然是不言自明的。一失去公司办公室,千道手上的五级员工也会变成新占领人白聪的,等于花光了所有钱为他人作嫁衣。这也就意味着,千道肯定会至少形成一个防守力;他的最大攻击力降低成2之后,那么林三酒只要也雇佣一个四级员工,她的新公司自然就安全了。 幸亏白聪和千道二人现在已经互相牵制住了,她应该可以成立公司了才对。 这一番思考,简直叫林三酒烦躁得想拿头撞墙——这游戏才刚开始不到十分钟,各种各样的复杂可能性就全你缠我绕地纠结成了一团,她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思考了这么半天,才终于下了一个租办公室的决定。 她想到这儿,赶紧把胖子客户又塞回了房间里,趁着他还没有消失的时候,低低喊了一声:“这个房间我租了,再雇一个一级员工看住他!” “恭喜林三酒公司成立,”通告紧接着就响了起来,“敬祝商祺。” 一级员工要在一分钟后出现,他出现的时候,也是客户的收益计时开始的时候。现在,至少客户不会消失了;她还得继续拦住他,不让他在这一分钟里游荡走了才行。 林三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扫了办公室门上自己的头像一眼,看见底下文字写着“林三酒公司1号办公室,客户1,员工1,收益100元小时,办公室剩余名额:5人。现金流:60元。” 收益要在一个小时结束时才能到手,房租工资却已经先扣掉了。她打开门,往走廊里张望了一圈,静静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捕捉到。 游戏为这楼层添加了很多走廊与房间,一楼大厅那种通透简约的设计,到了六十楼就变成了走道曲折、光影幽暗、无穷无尽的迷宫——在这个迷宫里,光有速度是无法保证自己能够走完一整层楼的。 “接下来要雇一个四级员工吗?”意老师问道。 现在据她手上少得可怜的情报来看,这个游戏的四个玩家中,每一个都有可能形成2个攻击力,或者2个防守力。 雇佣一名四级员工,与自己形成2个防守力,就等于暂时立于不败之地了;若是选择雇佣五级员工形成2个攻击力,就必须冒着攻击与对方防守互相抵消、白白多浪费十块钱的风险,甚至可能在“出征”的时候,反而被其他人占去办公室。所以,目前防守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就雇一个——”林三酒话没说完,又断了。 她能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到。如果人人都觉得形成2个防守力是现在最好的选择,那……那岂不是说,现在外面没有任何五级攻击员工吗? 外面没有五级攻击员工的话,她雇佣四级防守员工干什么? “等等,或许有人会想,既然外面没有五级攻击员工,所以说不定有玩家就不雇佣四级防守员工了,那么这个人反而会选择形成2个攻击力,四处攻击……”意老师急忙说道,又叹了口气:“这就跟石头剪刀布一样,绕来绕去,没完没了。” 对噢。 林三酒又想拿头撞墙了。她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听着就像个看得着骨头却吃不着的焦躁饿狗,来回转了几圈,在“恭喜白聪公司再次成立,敬祝商祺”的通告声里,终于下了决心。 雇佣了四级员工,就等于选择了防守。这就意味着,林三酒接下来将会被钉在办公室里干等,没法出去找客户,才是叫她最头大的。神婆只能从她见过的地方钻出去,这层楼里还有一大半都是林三酒没去过的,所以靠梵和那一个能力去搜索客户,也很遗憾地不可行。 也正是“没法找客户”这几个字,给了林三酒一个主意。 选择了防守的人,没法出去找客户;她已经有一个客户了,还如此着急;那手上一个客户也没有的和百合,岂不是比她更着急吗? “我想,我有对付和百合的办法了,”林三酒喃喃地低声说道,“她不是想要我的人形物品吗?那我就再给她送过去一个好了。要是我的运气好,恐怕可以一口气把导师拿回来。” 一边说,她一边叫出了画师。和百合见过神婆,也见过她自己的客户,现在必须得找一个从未与其谋面过的人形物品——也就只有画师了。 “我马上带你去一个地方,”林三酒不知道画师究竟能不能理解一个并非画画的指令,带着几分惴惴地嘱咐道:“到了那儿之后,你要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想想画什么好。与此同时,你就在原地转圈就行了……你听得明白吗?” 1467 新年第一章! 林三酒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她奔跑起来时,脚步声虽轻却疾,沉稳而飞快地打在地上;在朝目标急扑出去的时候,就像一根长箭那样,能将被捕猎的惶恐直直射入目标心脏里。 当她远远地看见了和百合的办公室时,和百合也听见了她的脚步声——6024的门蓦然被人一把拉开,那张涂了一条紫色油彩的脸朝外一望,即使明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仍旧被惊得脸色煞白,立刻又缩了回去。 等她赶到了6024门口的时候,林三酒刹住了步子。门关得紧紧的,和百合的小头像浮在门板上,盈盈地亮着微光。 和百合在里头冷笑了一声,隔着门扬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用防守你自己的办公室了吗?” 林三酒二话不说,握住门把手一撞,低声喊了一句“攻击!”——里头的和百合一愣,似乎全没料到她这么莽撞,急忙也匆匆喊了一声“防守!”。 门上顿时出现了新的一行字:“林三酒公司攻击和百合公司,攻击力1,防守力1,抵消。攻击失败。” 林三酒端详着这行字,直到它在几秒钟之后消失。作为公司“法人”,和雇佣员工时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一样,下一次她们二人可以把自己算成攻击力的时间,是在五分钟以后;可以算成防守力的时间,是在四分钟以后。 “你这个人是不是还没玩明白?”和百合缓了缓,在余惊之中,似乎又是愤怒又是好笑:“你出来攻击我的,你的攻击被抵消了,没有用。可是你的办公室里少了一个防守力,可能会被别人攻击成功噢?你自己算一笔账,现在另外两个人都有可能形成2个攻击力……”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的公司很安全,至少比你安全。”林三酒站在门外,轻声打断了她。 “什么原因让你有这样的错觉?”和百合笑了一声。 “那就让我好好给你解释一下。”林三酒丝毫不动气,在门口来回徘徊。她知道和百合从办公室后能看见自己,因为办公室窗户后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帘,此时被人微微扒开了一条缝隙。“我的公司处于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附近没有一间办公室。如果不是我机缘巧合地发现了它,我自己都会目不斜视地从它前方跑过去。即使那两人彼此不互相攻击,都跑出来找我,他们也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在这个迷宫里找到我。” 以上当然没有一句是实话。 林三酒为了藏起自己的办公室可是费尽了脑筋,然而因为涉及到了游戏布局,所以别说【描述的力量】了,就连让画师给门上涂层漆都不行——油彩一碰上去,就全数飞溅回来,倒是浇了她自己一身。现在她的办公室里连一个防守力都没有,就像是掉在马路上的钱包一样,正毫不设防地等着别人走近。 “那……那又怎么样?” “我有客户,也雇佣了一级员工,也就是说我有收益。”林三酒抱起了胳膊,站在走廊口说。“而你没有客户吧?” 和百合没有说话。 她的脚步声挪近了几步,似乎就在门后不远了。林三酒真想踹门进去按住她,把导师从她身上给打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按照规则,她一旦试图强行开门,就算是攻击了。 “所以我不走了。”林三酒冲百叶窗笑了笑,说:“你只要一离开办公室,我就攻击你的公司。我堵在这,你就没法出去找客户,只能挨饿……除非你雇佣一个四级员工先替你看住办公室。但是我想,你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对吧?” 这是一个简单的取舍问题。 和百合租了中型办公室,又误以为导师是客户而雇佣了一个员工,总共花掉了她三十块钱,身上只剩六十了。她如果雇一个四级员工看守办公室,也会立刻被林三酒的攻击而抵消掉,也就是说,一个四级员工只能拖住林三酒五分钟而已——但是和百合无法保证自己一定就能在五分钟之内找到客户。 在五分钟结束之前,她即使还没找到客户,也必须立刻返回办公室,来抵挡林三酒下一次的攻击。这个时候,她的钱就只剩二十了,再也没有机会出去找客户了,林三酒只要以每五分钟一次的攻击频率拖住她,拖到自己的客户产生了100元收益的时候,到时就能轻松拿下和百合的公司。没了办公室也没了钱,和百合到时只有破产一个下场。 “如果你不雇四级员工,甚至干脆放弃这个办公室,找个别的地方另起炉灶,那你反而还有一线生机。”林三酒笑了笑,说:“当然了,你猜我会不会跟着你过去?比速度,我还没怎么输过。” “我不信,”和百合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稳当。“这个游戏里怎么会有一个隐蔽的办公室?真这种优势存在,游戏岂不是太不平衡了吗?” “随便你信不信。据我猜测,这种隐蔽办公室不止一间,是你没有仔细找罢了。”林三酒以一副十分无所谓的口气说,“我反正呢,是不走了。如果有客户正好游荡到这附近的话,我也会抓住他,让他在五分钟后自己消失。反正我不愁没有收入,挨饿的人是你。” 和百合在门后焦躁地转了几圈,脚步擦得地板沙沙响。她显然还没有彻底相信林三酒的这一番说辞,却又被林三酒的行动搅得心中不安;这种不安,在林三酒五分钟之后第二次攻击了办公室的时候,就越发浓郁得如同实质,好像隔着门都能闻见一般。 老实说,林三酒心中的不安,一点也不比她少。 千道是可能会因为顾忌白聪而选择防守,可是白聪现在损失很大,说不定正跟饿狼一样四处寻找机会——她不知道自己能在外面撑多久。 第二次攻击结束,门上“攻击失败”的字样也消失了。林三酒把自己转悠的范围逐渐扩大了,有时会溜达到附近的走廊口处,作出一副四下张望、寻找客户的样子。和百合办公室的百叶窗帘,就好像是一个人紧张得不住眨眼时的眼睫毛,翻起来又落下去,落下去又掀起来,哗哗地透着焦躁。 在第二次攻击结束后,林三酒有意等了三四分钟,才走到了旁边一条走廊拐角后。确认和百合从她的办公室里看不见自己的时候,她才悄悄吸了一口气,重新把画师解除了卡片化。 画师显然已经把十分钟之前的嘱咐都忘了,立刻抱起画板,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这种智能真是叫人发愁……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呢,很快会走到那边去,那间办公室门口,看见了吧?不不,我不是要你画它,你把笔放下。” 画师茫然地眨了眨眼。他走出去就是一个天生的客户,谁都不会怀疑的,不像导师还得假装。 “我走过去时,你不要跟着我。我会站在那边想想让你画什么好,而你就在这附近转圈,但是你要记住——”林三酒说到这儿,见画师也微微凑过头来,好像知道这里是重点了,心里不由微微放松了一些。“你一定要时不时地,探头出去看一眼。一定要把头探到墙角外,这点非常重要,你知道吗?” 画师的神色仍旧茫然,但好歹是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来抓你,你知道要赶紧跑吧?” 这次画师点头很快,看着很让人安心。 他们站在拐角后,和百合是看不见的,但只要画师一把头伸出去,就会落入和百合的视野。当林三酒重新转过墙角走出来时,她发现和百合还真懂得抓住机会——后者刚才显然打算趁她没回来的时候悄悄溜走来着,因为百叶窗后的玻璃上多了几点溅上去的紫色油彩;属于一级员工的人影,此时正木木地站在和百合身边,一动不动。 换作别人大概还不会多想,林三酒却只要瞧一眼,就明白和百合的计划了:后者肯定是想在那个一级员工的脸上涂油彩,让他假扮自己,结果油彩根本沾不上去,全飞溅出来了。 ……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嘛。 林三酒忍住肚子里的笑,装作什么也没察觉的样子。她背对着画师所在的走廊,顺着和百合的办公室往前走了几步;百叶窗忽然微微一动,和百合凑上了玻璃、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又急忙缩了回去。 画师看来是按照吩咐的那样伸头了,才会引起和百合的注意。 对于和百合来说,只有手上有一个客户,眼下的困局就立马能破。当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客户,而林三酒却没发现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毕竟人形物品这么昂贵,有一个都算混出头了,除了大人物,谁兜里能揣好几个啊? 林三酒最能迷惑人的一点,就是她看着特别朴实。 “雇一个四级员工,” 当林三酒绕到反方向走廊里去的时候,她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和百合办公室里传来的一句气声。 她终于上当了。 1487 【今天连一个字也还没写,大家睡吧。听说香港30号就拒绝一切大陆游客了,为了能确保我到时能坐上飞机,我临时匆匆忙忙跑来香港了…现在才刚到酒店】 这一下攻击谁也没有预料到,眼看着一股劲风已到了卢泽的头顶上,他一时猝不及防,只好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攻势,随即顺着楼梯就摔了下去。 好在林三酒眼疾手快,矮下身子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袖子,这才止住了卢泽往下滚的势头。 刚才那一抽没有打中卢泽,重重地砸在了楼梯上,竟一下子击碎了几节台阶,掀起了漫天的碎石和烟尘。林三酒和卢泽立刻被呛得一阵咳嗽,心下都是后怕——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最少也得去了半条命! 黑影一击不中,停在了半空,一上一下轻轻地摇摆着,好像拿不准应该攻击下方哪一个猎物才好似的。 借着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二人才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是什么——尸山的去向之谜,也终于有了解答。 那是从热带植物林里伸出来的一根绿藤。 不,与其说它是绿的,还不如说它是棕褐色的。跨越了半个购物中心大厅的绿藤上,已经被斑斑的血迹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藤身的尖刺上,甚至还挂了几片橙黄色的碎布料——林三酒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那正是楼下超市员工制服上所用的布。 “我x!这玩意儿怎么能伸得这么长?”卢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擦伤,忿忿地骂道。 林三酒紧盯着绿藤,一动也不敢妄动,“大概是变异后长大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好?” “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赶紧往回跑吧!我就不信这破玩意儿还能一路跟咱们下到超市里!” 绿藤好像听懂了似的,“呼”地在空中挥了一下,带起了一片猛烈的疾风,几块碎砖被风一卷,猛地朝二人扑来,二人忙一扭身躲过了。林三酒盯着绿藤,紧紧咬住嘴唇,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不行,咱们分头走!我上,你下!” “你疯了?”卢泽讶然地瞪着她的后脑勺。 “尸体堆在电梯口,这根绿藤都能够着,这说明咱们回去的一路上都要受它攻击!”在林三酒张开嘴回答的同时,她已经闪电般地捡起了掉落在身旁的一块大砖头,瞄准了绿藤猛地一下扔了过去—— 身处半空的绿藤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向上忽地一抬,就躲过了砖头。趁这一眨眼的空档,卢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三酒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口中还大喊道:“我会在这吸引它注意力——你快回去叫上玛瑟,拿酒过来接应我!拿纯度高的!” 一句话的工夫,绿藤已经连连朝她攻击了好几下——林三酒将将躲过了前几次攻击,眼看着就要爬上最后一阶台阶了,却被最后一击的劲风给擦了一下,一下子裤子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渗出了一点血。林三酒不管不顾,纵身一滚,终于上了二楼,立刻躲在了一家商店的门后。 一直盯着她的卢泽,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他此刻也明白林三酒的用意了,又是心焦又是钦佩:“你简直是个疯子!自己当心些,我和玛瑟会尽快回来!” “快走吧,它要朝你去了!”林三酒一边喊,一边猛地踹了一脚商店门。 绿藤在空中犹豫了一瞬——趁着这么半秒钟,卢泽已经把强化后的体能发挥到了最大,飞一样地朝电梯口跑去。眼看着绿藤似乎要紧随而上,林三酒赶紧冲出商店,朝它扔了一个宣传牌子—— 卢泽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只好将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林三酒,脚下疯了一般地跑向了电梯口。 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冲下了电梯,绿藤果然没有追上来。 冲了没几步,卢泽险些迎面撞上玛瑟——她听见了不对,也正急急地往外赶呢,此时见了卢泽,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冲口而出:“怎么了?外面什么声音?小酒呢?” “没时间解释了,咱们快去拿酒!拿纯度高的洋酒和白酒!”卢泽也不管玛瑟还一头雾水,飞快地冲进超市,顺手扯了几个购物袋子,就跑进了酒品区。 玛瑟不明就里,手上动作却很快——还不用十分钟,两人各拎了满满几袋酒。 “火机你身上带了没有?” “带了!咱们要去烧什么?”又是拿酒、又是火机的,玛瑟也反应过来了。 卢泽苦笑了一下:“咱们得去破坏绿化了!”说着冲玛瑟一点头,当先朝电梯口跑去。 两人蹭蹭地上了电梯,就在要冒头的时候,卢泽忽然停住了步子,想了想,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朝外望去。 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刚才那根刁钻得惊人的绿藤早已从半空中消失了,中央的热带植物林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林三酒也不见了人影,举目四望,二楼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几分钟前被砸坏了的楼梯还在,卢泽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梦了。 玛瑟靠近了,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酒人呢?” 卢泽只觉自己嘴巴都苦了,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给玛瑟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卢泽的心越提越高。要是林三酒一个不小心失手,被那绿藤给击中了,落个跟尸山一样的下场怎么办? 没想到身边的玛瑟一听完,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顿时急眼了,当下就扯开嗓门喊了一句:“小——酒!你在哪儿!应一声啊!”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商城里,激起了一层层的回音。 卢泽一惊,忙朝热带植物林看去——只见中央最高大的几棵椰子树,忽然动了动叶片——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人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瞧了瞧似的。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仍然藏身在通往负一层的电梯上,正好躲在植物林的死角,因此玛瑟的喊声倒是没有招来任何攻击。 这一下,他也放心了,干脆加入了玛瑟,一块儿喊了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经过回音的放大,简直有些震耳欲聋,可林三酒却始终没有露面。喊的时间越长,卢泽和玛瑟的两颗心就吊得越高—— 忽然在一声门被推开的动静之后,林三酒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了起来:“你们拿到酒了?我没事儿,放心吧!” “你在哪儿呢?”玛瑟忙四处找声音的来源。 大概因为回音的关系,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你看不见我的,我在四楼呢。” “你怎么跑那去了?”卢泽不解地问——上楼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攻击,可是看看二楼往上的楼梯,似乎都还挺完好的。 “我也没办法啊,我躲进哪家店,那根鬼藤子就把哪家店给砸个稀烂——要不是我临时想到躲进工作人员专用楼梯里,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卢泽这才留意到,二楼那些奢华精致的名品店门面,此时果然都被砸坏了——总之,听见林三酒一切安全,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思维盲点:平日购物中心里客流来往,用的都是外面的楼梯和扶手梯。可是如果运送个垃圾、推个清洁车什么的,就不可能跟客人一块儿挤了,肯定要有一个后备的专用通道。 林三酒也是一时撞了大运,才瞧见这个员工通道的。 “那你怎么回超市里来啊?”玛瑟仍然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 过了半响,林三酒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估计这条员工通道,应该也是会通到负一层的。你们先不要烧树了,我刚才看了看,那片植物林跟五楼的花坛是连着的,万一要是连五楼都一块烧着了那可太危险了。这样吧,你俩先回去,咱们负一层见。”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不无担心地嘱咐了她好几句,又折返回了超市。 放下了满满的几袋酒,两人有点不安地把超市又走了一圈——除了一个已经锁死的后门,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出入口了。 “看来员工通道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玛瑟晃了晃门上的黄铜锁。“咱们得把门打开呀,要不一会儿她怎么进来?” 卢泽看了看用料十分结实的后门,觉得头都疼了。从死去经理身上翻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正好放在林三酒身上了,可是锁眼却分明是朝着超市内的,门下方也严实得没有一丝缝隙。他不甘心地又走了一圈,这一回倒是让他发现了点儿合手的武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消防栓盒。一个手肘击碎了外层玻璃,卢泽在里面翻出了一把小锤子。 “来来,咱们用这个把门砸开!”他赶忙跑回了后门,献宝似的把小锤子亮给玛瑟看。 玛瑟见了锤子,紧皱着的眉头松快了点儿。卢泽的力量比她大,因此她努努嘴,示意卢泽开始砸。 当当几下,锤子在门锁上砸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锁是瘪了下去,可门却连一点要开的意思都没有。 撞击声在空旷的超市里被放大了好几倍。王思思似乎被这声音给惊醒了,突然尖啸了几声——正当二人见怪不怪地正准备继续砸的时候,紧接着却传来了一个他们极熟悉的声音: “妈的!我进员工室里了!” 1487 【今天连一个字也还没写,大家睡吧。听说香港30号就拒绝一切大陆游客了,为了能确保我到时能坐上飞机,我临时匆匆忙忙跑来香港了…现在才刚到酒店】 这一下攻击谁也没有预料到,眼看着一股劲风已到了卢泽的头顶上,他一时猝不及防,只好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攻势,随即顺着楼梯就摔了下去。 好在林三酒眼疾手快,矮下身子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袖子,这才止住了卢泽往下滚的势头。 刚才那一抽没有打中卢泽,重重地砸在了楼梯上,竟一下子击碎了几节台阶,掀起了漫天的碎石和烟尘。林三酒和卢泽立刻被呛得一阵咳嗽,心下都是后怕——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最少也得去了半条命! 黑影一击不中,停在了半空,一上一下轻轻地摇摆着,好像拿不准应该攻击下方哪一个猎物才好似的。 借着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二人才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是什么——尸山的去向之谜,也终于有了解答。 那是从热带植物林里伸出来的一根绿藤。 不,与其说它是绿的,还不如说它是棕褐色的。跨越了半个购物中心大厅的绿藤上,已经被斑斑的血迹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藤身的尖刺上,甚至还挂了几片橙黄色的碎布料——林三酒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那正是楼下超市员工制服上所用的布。 “我x!这玩意儿怎么能伸得这么长?”卢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擦伤,忿忿地骂道。 林三酒紧盯着绿藤,一动也不敢妄动,“大概是变异后长大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好?” “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赶紧往回跑吧!我就不信这破玩意儿还能一路跟咱们下到超市里!” 绿藤好像听懂了似的,“呼”地在空中挥了一下,带起了一片猛烈的疾风,几块碎砖被风一卷,猛地朝二人扑来,二人忙一扭身躲过了。林三酒盯着绿藤,紧紧咬住嘴唇,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不行,咱们分头走!我上,你下!” “你疯了?”卢泽讶然地瞪着她的后脑勺。 “尸体堆在电梯口,这根绿藤都能够着,这说明咱们回去的一路上都要受它攻击!”在林三酒张开嘴回答的同时,她已经闪电般地捡起了掉落在身旁的一块大砖头,瞄准了绿藤猛地一下扔了过去—— 身处半空的绿藤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向上忽地一抬,就躲过了砖头。趁这一眨眼的空档,卢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三酒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口中还大喊道:“我会在这吸引它注意力——你快回去叫上玛瑟,拿酒过来接应我!拿纯度高的!” 一句话的工夫,绿藤已经连连朝她攻击了好几下——林三酒将将躲过了前几次攻击,眼看着就要爬上最后一阶台阶了,却被最后一击的劲风给擦了一下,一下子裤子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渗出了一点血。林三酒不管不顾,纵身一滚,终于上了二楼,立刻躲在了一家商店的门后。 一直盯着她的卢泽,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他此刻也明白林三酒的用意了,又是心焦又是钦佩:“你简直是个疯子!自己当心些,我和玛瑟会尽快回来!” “快走吧,它要朝你去了!”林三酒一边喊,一边猛地踹了一脚商店门。 绿藤在空中犹豫了一瞬——趁着这么半秒钟,卢泽已经把强化后的体能发挥到了最大,飞一样地朝电梯口跑去。眼看着绿藤似乎要紧随而上,林三酒赶紧冲出商店,朝它扔了一个宣传牌子—— 卢泽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只好将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林三酒,脚下疯了一般地跑向了电梯口。 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冲下了电梯,绿藤果然没有追上来。 冲了没几步,卢泽险些迎面撞上玛瑟——她听见了不对,也正急急地往外赶呢,此时见了卢泽,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冲口而出:“怎么了?外面什么声音?小酒呢?” “没时间解释了,咱们快去拿酒!拿纯度高的洋酒和白酒!”卢泽也不管玛瑟还一头雾水,飞快地冲进超市,顺手扯了几个购物袋子,就跑进了酒品区。 玛瑟不明就里,手上动作却很快——还不用十分钟,两人各拎了满满几袋酒。 “火机你身上带了没有?” “带了!咱们要去烧什么?”又是拿酒、又是火机的,玛瑟也反应过来了。 卢泽苦笑了一下:“咱们得去破坏绿化了!”说着冲玛瑟一点头,当先朝电梯口跑去。 两人蹭蹭地上了电梯,就在要冒头的时候,卢泽忽然停住了步子,想了想,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朝外望去。 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刚才那根刁钻得惊人的绿藤早已从半空中消失了,中央的热带植物林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林三酒也不见了人影,举目四望,二楼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几分钟前被砸坏了的楼梯还在,卢泽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梦了。 玛瑟靠近了,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酒人呢?” 卢泽只觉自己嘴巴都苦了,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给玛瑟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卢泽的心越提越高。要是林三酒一个不小心失手,被那绿藤给击中了,落个跟尸山一样的下场怎么办? 没想到身边的玛瑟一听完,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顿时急眼了,当下就扯开嗓门喊了一句:“小——酒!你在哪儿!应一声啊!”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商城里,激起了一层层的回音。 卢泽一惊,忙朝热带植物林看去——只见中央最高大的几棵椰子树,忽然动了动叶片——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人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瞧了瞧似的。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仍然藏身在通往负一层的电梯上,正好躲在植物林的死角,因此玛瑟的喊声倒是没有招来任何攻击。 这一下,他也放心了,干脆加入了玛瑟,一块儿喊了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经过回音的放大,简直有些震耳欲聋,可林三酒却始终没有露面。喊的时间越长,卢泽和玛瑟的两颗心就吊得越高—— 忽然在一声门被推开的动静之后,林三酒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了起来:“你们拿到酒了?我没事儿,放心吧!” “你在哪儿呢?”玛瑟忙四处找声音的来源。 大概因为回音的关系,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你看不见我的,我在四楼呢。” “你怎么跑那去了?”卢泽不解地问——上楼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攻击,可是看看二楼往上的楼梯,似乎都还挺完好的。 “我也没办法啊,我躲进哪家店,那根鬼藤子就把哪家店给砸个稀烂——要不是我临时想到躲进工作人员专用楼梯里,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卢泽这才留意到,二楼那些奢华精致的名品店门面,此时果然都被砸坏了——总之,听见林三酒一切安全,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思维盲点:平日购物中心里客流来往,用的都是外面的楼梯和扶手梯。可是如果运送个垃圾、推个清洁车什么的,就不可能跟客人一块儿挤了,肯定要有一个后备的专用通道。 林三酒也是一时撞了大运,才瞧见这个员工通道的。 “那你怎么回超市里来啊?”玛瑟仍然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 过了半响,林三酒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估计这条员工通道,应该也是会通到负一层的。你们先不要烧树了,我刚才看了看,那片植物林跟五楼的花坛是连着的,万一要是连五楼都一块烧着了那可太危险了。这样吧,你俩先回去,咱们负一层见。”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不无担心地嘱咐了她好几句,又折返回了超市。 放下了满满的几袋酒,两人有点不安地把超市又走了一圈——除了一个已经锁死的后门,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出入口了。 “看来员工通道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玛瑟晃了晃门上的黄铜锁。“咱们得把门打开呀,要不一会儿她怎么进来?” 卢泽看了看用料十分结实的后门,觉得头都疼了。从死去经理身上翻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正好放在林三酒身上了,可是锁眼却分明是朝着超市内的,门下方也严实得没有一丝缝隙。他不甘心地又走了一圈,这一回倒是让他发现了点儿合手的武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消防栓盒。一个手肘击碎了外层玻璃,卢泽在里面翻出了一把小锤子。 “来来,咱们用这个把门砸开!”他赶忙跑回了后门,献宝似的把小锤子亮给玛瑟看。 玛瑟见了锤子,紧皱着的眉头松快了点儿。卢泽的力量比她大,因此她努努嘴,示意卢泽开始砸。 当当几下,锤子在门锁上砸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锁是瘪了下去,可门却连一点要开的意思都没有。 撞击声在空旷的超市里被放大了好几倍。王思思似乎被这声音给惊醒了,突然尖啸了几声——正当二人见怪不怪地正准备继续砸的时候,紧接着却传来了一个他们极熟悉的声音: “妈的!我进员工室里了!” 1487 【今天连一个字也还没写,大家睡吧。听说香港30号就拒绝一切大陆游客了,为了能确保我到时能坐上飞机,我临时匆匆忙忙跑来香港了…现在才刚到酒店】 这一下攻击谁也没有预料到,眼看着一股劲风已到了卢泽的头顶上,他一时猝不及防,只好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攻势,随即顺着楼梯就摔了下去。 好在林三酒眼疾手快,矮下身子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袖子,这才止住了卢泽往下滚的势头。 刚才那一抽没有打中卢泽,重重地砸在了楼梯上,竟一下子击碎了几节台阶,掀起了漫天的碎石和烟尘。林三酒和卢泽立刻被呛得一阵咳嗽,心下都是后怕——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最少也得去了半条命! 黑影一击不中,停在了半空,一上一下轻轻地摇摆着,好像拿不准应该攻击下方哪一个猎物才好似的。 借着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二人才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是什么——尸山的去向之谜,也终于有了解答。 那是从热带植物林里伸出来的一根绿藤。 不,与其说它是绿的,还不如说它是棕褐色的。跨越了半个购物中心大厅的绿藤上,已经被斑斑的血迹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藤身的尖刺上,甚至还挂了几片橙黄色的碎布料——林三酒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那正是楼下超市员工制服上所用的布。 “我x!这玩意儿怎么能伸得这么长?”卢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擦伤,忿忿地骂道。 林三酒紧盯着绿藤,一动也不敢妄动,“大概是变异后长大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好?” “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赶紧往回跑吧!我就不信这破玩意儿还能一路跟咱们下到超市里!” 绿藤好像听懂了似的,“呼”地在空中挥了一下,带起了一片猛烈的疾风,几块碎砖被风一卷,猛地朝二人扑来,二人忙一扭身躲过了。林三酒盯着绿藤,紧紧咬住嘴唇,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不行,咱们分头走!我上,你下!” “你疯了?”卢泽讶然地瞪着她的后脑勺。 “尸体堆在电梯口,这根绿藤都能够着,这说明咱们回去的一路上都要受它攻击!”在林三酒张开嘴回答的同时,她已经闪电般地捡起了掉落在身旁的一块大砖头,瞄准了绿藤猛地一下扔了过去—— 身处半空的绿藤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向上忽地一抬,就躲过了砖头。趁这一眨眼的空档,卢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三酒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口中还大喊道:“我会在这吸引它注意力——你快回去叫上玛瑟,拿酒过来接应我!拿纯度高的!” 一句话的工夫,绿藤已经连连朝她攻击了好几下——林三酒将将躲过了前几次攻击,眼看着就要爬上最后一阶台阶了,却被最后一击的劲风给擦了一下,一下子裤子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渗出了一点血。林三酒不管不顾,纵身一滚,终于上了二楼,立刻躲在了一家商店的门后。 一直盯着她的卢泽,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他此刻也明白林三酒的用意了,又是心焦又是钦佩:“你简直是个疯子!自己当心些,我和玛瑟会尽快回来!” “快走吧,它要朝你去了!”林三酒一边喊,一边猛地踹了一脚商店门。 绿藤在空中犹豫了一瞬——趁着这么半秒钟,卢泽已经把强化后的体能发挥到了最大,飞一样地朝电梯口跑去。眼看着绿藤似乎要紧随而上,林三酒赶紧冲出商店,朝它扔了一个宣传牌子—— 卢泽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只好将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林三酒,脚下疯了一般地跑向了电梯口。 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冲下了电梯,绿藤果然没有追上来。 冲了没几步,卢泽险些迎面撞上玛瑟——她听见了不对,也正急急地往外赶呢,此时见了卢泽,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冲口而出:“怎么了?外面什么声音?小酒呢?” “没时间解释了,咱们快去拿酒!拿纯度高的洋酒和白酒!”卢泽也不管玛瑟还一头雾水,飞快地冲进超市,顺手扯了几个购物袋子,就跑进了酒品区。 玛瑟不明就里,手上动作却很快——还不用十分钟,两人各拎了满满几袋酒。 “火机你身上带了没有?” “带了!咱们要去烧什么?”又是拿酒、又是火机的,玛瑟也反应过来了。 卢泽苦笑了一下:“咱们得去破坏绿化了!”说着冲玛瑟一点头,当先朝电梯口跑去。 两人蹭蹭地上了电梯,就在要冒头的时候,卢泽忽然停住了步子,想了想,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朝外望去。 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刚才那根刁钻得惊人的绿藤早已从半空中消失了,中央的热带植物林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林三酒也不见了人影,举目四望,二楼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几分钟前被砸坏了的楼梯还在,卢泽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梦了。 玛瑟靠近了,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酒人呢?” 卢泽只觉自己嘴巴都苦了,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给玛瑟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卢泽的心越提越高。要是林三酒一个不小心失手,被那绿藤给击中了,落个跟尸山一样的下场怎么办? 没想到身边的玛瑟一听完,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顿时急眼了,当下就扯开嗓门喊了一句:“小——酒!你在哪儿!应一声啊!”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商城里,激起了一层层的回音。 卢泽一惊,忙朝热带植物林看去——只见中央最高大的几棵椰子树,忽然动了动叶片——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人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瞧了瞧似的。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仍然藏身在通往负一层的电梯上,正好躲在植物林的死角,因此玛瑟的喊声倒是没有招来任何攻击。 这一下,他也放心了,干脆加入了玛瑟,一块儿喊了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经过回音的放大,简直有些震耳欲聋,可林三酒却始终没有露面。喊的时间越长,卢泽和玛瑟的两颗心就吊得越高—— 忽然在一声门被推开的动静之后,林三酒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了起来:“你们拿到酒了?我没事儿,放心吧!” “你在哪儿呢?”玛瑟忙四处找声音的来源。 大概因为回音的关系,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你看不见我的,我在四楼呢。” “你怎么跑那去了?”卢泽不解地问——上楼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攻击,可是看看二楼往上的楼梯,似乎都还挺完好的。 “我也没办法啊,我躲进哪家店,那根鬼藤子就把哪家店给砸个稀烂——要不是我临时想到躲进工作人员专用楼梯里,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卢泽这才留意到,二楼那些奢华精致的名品店门面,此时果然都被砸坏了——总之,听见林三酒一切安全,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思维盲点:平日购物中心里客流来往,用的都是外面的楼梯和扶手梯。可是如果运送个垃圾、推个清洁车什么的,就不可能跟客人一块儿挤了,肯定要有一个后备的专用通道。 林三酒也是一时撞了大运,才瞧见这个员工通道的。 “那你怎么回超市里来啊?”玛瑟仍然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 过了半响,林三酒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估计这条员工通道,应该也是会通到负一层的。你们先不要烧树了,我刚才看了看,那片植物林跟五楼的花坛是连着的,万一要是连五楼都一块烧着了那可太危险了。这样吧,你俩先回去,咱们负一层见。”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不无担心地嘱咐了她好几句,又折返回了超市。 放下了满满的几袋酒,两人有点不安地把超市又走了一圈——除了一个已经锁死的后门,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出入口了。 “看来员工通道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玛瑟晃了晃门上的黄铜锁。“咱们得把门打开呀,要不一会儿她怎么进来?” 卢泽看了看用料十分结实的后门,觉得头都疼了。从死去经理身上翻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正好放在林三酒身上了,可是锁眼却分明是朝着超市内的,门下方也严实得没有一丝缝隙。他不甘心地又走了一圈,这一回倒是让他发现了点儿合手的武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消防栓盒。一个手肘击碎了外层玻璃,卢泽在里面翻出了一把小锤子。 “来来,咱们用这个把门砸开!”他赶忙跑回了后门,献宝似的把小锤子亮给玛瑟看。 玛瑟见了锤子,紧皱着的眉头松快了点儿。卢泽的力量比她大,因此她努努嘴,示意卢泽开始砸。 当当几下,锤子在门锁上砸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锁是瘪了下去,可门却连一点要开的意思都没有。 撞击声在空旷的超市里被放大了好几倍。王思思似乎被这声音给惊醒了,突然尖啸了几声——正当二人见怪不怪地正准备继续砸的时候,紧接着却传来了一个他们极熟悉的声音: “妈的!我进员工室里了!” 1487 【今天连一个字也还没写,大家睡吧。听说香港30号就拒绝一切大陆游客了,为了能确保我到时能坐上飞机,我临时匆匆忙忙跑来香港了…现在才刚到酒店】 这一下攻击谁也没有预料到,眼看着一股劲风已到了卢泽的头顶上,他一时猝不及防,只好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攻势,随即顺着楼梯就摔了下去。 好在林三酒眼疾手快,矮下身子伸手一抓,拽住了他的袖子,这才止住了卢泽往下滚的势头。 刚才那一抽没有打中卢泽,重重地砸在了楼梯上,竟一下子击碎了几节台阶,掀起了漫天的碎石和烟尘。林三酒和卢泽立刻被呛得一阵咳嗽,心下都是后怕——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最少也得去了半条命! 黑影一击不中,停在了半空,一上一下轻轻地摇摆着,好像拿不准应该攻击下方哪一个猎物才好似的。 借着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二人才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是什么——尸山的去向之谜,也终于有了解答。 那是从热带植物林里伸出来的一根绿藤。 不,与其说它是绿的,还不如说它是棕褐色的。跨越了半个购物中心大厅的绿藤上,已经被斑斑的血迹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藤身的尖刺上,甚至还挂了几片橙黄色的碎布料——林三酒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那正是楼下超市员工制服上所用的布。 “我x!这玩意儿怎么能伸得这么长?”卢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擦伤,忿忿地骂道。 林三酒紧盯着绿藤,一动也不敢妄动,“大概是变异后长大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好?” “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赶紧往回跑吧!我就不信这破玩意儿还能一路跟咱们下到超市里!” 绿藤好像听懂了似的,“呼”地在空中挥了一下,带起了一片猛烈的疾风,几块碎砖被风一卷,猛地朝二人扑来,二人忙一扭身躲过了。林三酒盯着绿藤,紧紧咬住嘴唇,心脏咕咚咕咚地跳——“不行,咱们分头走!我上,你下!” “你疯了?”卢泽讶然地瞪着她的后脑勺。 “尸体堆在电梯口,这根绿藤都能够着,这说明咱们回去的一路上都要受它攻击!”在林三酒张开嘴回答的同时,她已经闪电般地捡起了掉落在身旁的一块大砖头,瞄准了绿藤猛地一下扔了过去—— 身处半空的绿藤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向上忽地一抬,就躲过了砖头。趁这一眨眼的空档,卢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林三酒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口中还大喊道:“我会在这吸引它注意力——你快回去叫上玛瑟,拿酒过来接应我!拿纯度高的!” 一句话的工夫,绿藤已经连连朝她攻击了好几下——林三酒将将躲过了前几次攻击,眼看着就要爬上最后一阶台阶了,却被最后一击的劲风给擦了一下,一下子裤子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渗出了一点血。林三酒不管不顾,纵身一滚,终于上了二楼,立刻躲在了一家商店的门后。 一直盯着她的卢泽,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他此刻也明白林三酒的用意了,又是心焦又是钦佩:“你简直是个疯子!自己当心些,我和玛瑟会尽快回来!” “快走吧,它要朝你去了!”林三酒一边喊,一边猛地踹了一脚商店门。 绿藤在空中犹豫了一瞬——趁着这么半秒钟,卢泽已经把强化后的体能发挥到了最大,飞一样地朝电梯口跑去。眼看着绿藤似乎要紧随而上,林三酒赶紧冲出商店,朝它扔了一个宣传牌子—— 卢泽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只好将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林三酒,脚下疯了一般地跑向了电梯口。 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冲下了电梯,绿藤果然没有追上来。 冲了没几步,卢泽险些迎面撞上玛瑟——她听见了不对,也正急急地往外赶呢,此时见了卢泽,一连串的问题马上冲口而出:“怎么了?外面什么声音?小酒呢?” “没时间解释了,咱们快去拿酒!拿纯度高的洋酒和白酒!”卢泽也不管玛瑟还一头雾水,飞快地冲进超市,顺手扯了几个购物袋子,就跑进了酒品区。 玛瑟不明就里,手上动作却很快——还不用十分钟,两人各拎了满满几袋酒。 “火机你身上带了没有?” “带了!咱们要去烧什么?”又是拿酒、又是火机的,玛瑟也反应过来了。 卢泽苦笑了一下:“咱们得去破坏绿化了!”说着冲玛瑟一点头,当先朝电梯口跑去。 两人蹭蹭地上了电梯,就在要冒头的时候,卢泽忽然停住了步子,想了想,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朝外望去。 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刚才那根刁钻得惊人的绿藤早已从半空中消失了,中央的热带植物林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林三酒也不见了人影,举目四望,二楼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几分钟前被砸坏了的楼梯还在,卢泽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梦了。 玛瑟靠近了,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酒人呢?” 卢泽只觉自己嘴巴都苦了,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 给玛瑟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卢泽的心越提越高。要是林三酒一个不小心失手,被那绿藤给击中了,落个跟尸山一样的下场怎么办? 没想到身边的玛瑟一听完,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顿时急眼了,当下就扯开嗓门喊了一句:“小——酒!你在哪儿!应一声啊!”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商城里,激起了一层层的回音。 卢泽一惊,忙朝热带植物林看去——只见中央最高大的几棵椰子树,忽然动了动叶片——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人听见了什么声音,转头瞧了瞧似的。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仍然藏身在通往负一层的电梯上,正好躲在植物林的死角,因此玛瑟的喊声倒是没有招来任何攻击。 这一下,他也放心了,干脆加入了玛瑟,一块儿喊了起来。 两个人的声音经过回音的放大,简直有些震耳欲聋,可林三酒却始终没有露面。喊的时间越长,卢泽和玛瑟的两颗心就吊得越高—— 忽然在一声门被推开的动静之后,林三酒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响了起来:“你们拿到酒了?我没事儿,放心吧!” “你在哪儿呢?”玛瑟忙四处找声音的来源。 大概因为回音的关系,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你看不见我的,我在四楼呢。” “你怎么跑那去了?”卢泽不解地问——上楼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攻击,可是看看二楼往上的楼梯,似乎都还挺完好的。 “我也没办法啊,我躲进哪家店,那根鬼藤子就把哪家店给砸个稀烂——要不是我临时想到躲进工作人员专用楼梯里,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卢泽这才留意到,二楼那些奢华精致的名品店门面,此时果然都被砸坏了——总之,听见林三酒一切安全,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思维盲点:平日购物中心里客流来往,用的都是外面的楼梯和扶手梯。可是如果运送个垃圾、推个清洁车什么的,就不可能跟客人一块儿挤了,肯定要有一个后备的专用通道。 林三酒也是一时撞了大运,才瞧见这个员工通道的。 “那你怎么回超市里来啊?”玛瑟仍然有点忧心忡忡地问道。 过了半响,林三酒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估计这条员工通道,应该也是会通到负一层的。你们先不要烧树了,我刚才看了看,那片植物林跟五楼的花坛是连着的,万一要是连五楼都一块烧着了那可太危险了。这样吧,你俩先回去,咱们负一层见。” 卢泽和玛瑟对望了一眼,不无担心地嘱咐了她好几句,又折返回了超市。 放下了满满的几袋酒,两人有点不安地把超市又走了一圈——除了一个已经锁死的后门,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出入口了。 “看来员工通道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玛瑟晃了晃门上的黄铜锁。“咱们得把门打开呀,要不一会儿她怎么进来?” 卢泽看了看用料十分结实的后门,觉得头都疼了。从死去经理身上翻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正好放在林三酒身上了,可是锁眼却分明是朝着超市内的,门下方也严实得没有一丝缝隙。他不甘心地又走了一圈,这一回倒是让他发现了点儿合手的武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消防栓盒。一个手肘击碎了外层玻璃,卢泽在里面翻出了一把小锤子。 “来来,咱们用这个把门砸开!”他赶忙跑回了后门,献宝似的把小锤子亮给玛瑟看。 玛瑟见了锤子,紧皱着的眉头松快了点儿。卢泽的力量比她大,因此她努努嘴,示意卢泽开始砸。 当当几下,锤子在门锁上砸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锁是瘪了下去,可门却连一点要开的意思都没有。 撞击声在空旷的超市里被放大了好几倍。王思思似乎被这声音给惊醒了,突然尖啸了几声——正当二人见怪不怪地正准备继续砸的时候,紧接着却传来了一个他们极熟悉的声音: “妈的!我进员工室里了!” 1465 人类是通过合作才活下来的物种 刚刚被白聪激起来的一丝希望,很快又被现实给打消了。 “可是这个办法不行啊,扣掉办公室和一级员工的费用,两百减三十还剩一百七……”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提醒他道:“加上他之前剩的余钱,足够雇佣两个防守、两个攻击了。到时他虽然走了,他的防守也足够拦住我十分钟的,在这十分钟里,他都能攻下我的办公室八百遍了。” “我没有忘记这一点,”白聪却没泄气,说:“我刚才说得匆忙了,让我详细解释一下,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不仅穿着一身工作西装,连态度和语气都像是在公司上班开会似的。林三酒点点头,心想,这怕不是和那个“适应环境”的能力有关系吧? “首先,我们知道,他虽然有两个客户,但他不能一次性获得两百元。” 这倒是;千道同林三酒一样,目前手上都有两个客户,按照他获得客户的时间来看,大概四十到五十分钟后他会得到第一个一百元,那之后再过十分钟,他会获得第二个一百元。 不幸的是,因为中间被夺走过一次办公室,所以在千道获得第二个百元之后,还得等上至少两三分钟,林三酒才能得到她的第一个百元。千道当然不会给她建立防护的机会;当他大军压境的时候,她办公室里唯一的防守力恐怕还是只有她自己。 “那怎么了?”她问道。 “我计划里的第一步,是你现在就去他的办公室门外等着。”白聪解释道,“比如你是千道,你一直在房间里等到现在,终于拿到了第一个百元。你拿到钱后首先选择雇佣的,肯定是防守员工,对吧?” 和百合一直站在门口,抱着胳膊,面带狐疑地望着白聪。听到这儿,她插了一句话:“你怎么知道他肯定会雇一个防守员工?他可能雇个攻击,也可能什么都不雇,把钱留着,最后一口气把人雇齐。” “他肯定会雇一个防守,百分之百的。”白聪摇了摇头,指了指林三酒的办公室,说:“因为最关键的因素,你们忘了。” 顺着他的手,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门上,她顿时像挨了电打似的一激灵,明白了。 “千道夺走的是一间小型办公室,容纳人数只有四个人!”她想通了这一关节,激动之下,一巴掌拍上和百合的肩膀,说:“他房间里已经有两个客户,一个一级员工了,他自己不算,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名额。他只能在防守和攻击之间选择一个……” 和百合眨了眨眼,开始反应过来了。 “对,”白聪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他要确保自己能攻下你,又要确保房间里有防守,那就必须要至少雇佣一攻一防。可是房间满员了怎么办?他要么去多租一个办公室,要么换一个大点儿的办公室。” 他继续说道:“我很清楚,那附近几条走廊内都是小型办公室,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游戏里小型办公室最多。” 这一点,林三酒在当时找办公室的时候也体会到了:她一直跑了能有五六分钟,都没瞧见一间中型办公室。 “他带着客户和员工,不能在外面逗留超过五分钟。况且客户一出办公室,虽然旁边有看守员工,可谁知道会不会被他人夺走呢?这点游戏里可没说。安全起见,他不会带着客户在外面走太久。这样一来,千道基本上就不可能拖家带口搬到一个中型办公室里去了,留给他的选择,只有‘就近多租一间办公室’的选项。” 白聪换了口气,润润嗓子,才继续说:“这就是我的意思,他得先去多租一个办公室,才能雇佣攻击林三酒的员工,当他这么干的时候,就是林三酒的可趁之机了。” “要租别的办公室,他就得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和百合眼睛都亮了,“他自己要离开,就必须得放一个防守在办公室里……唔,林三酒可以悄悄抵消那个防守。可是,她在那之后,依然要再等五分钟才能攻下那办公室啊?” 林三酒微微一笑,说:“到时就不重要了。白聪这个计划太好了,为了赢,千道就不得不租第二间办公室,而第二间办公室却只会拖得他失败。” 白聪从进入游戏开始,就展示出了他的长处:他总是能够将看起来绝望的劣势,想方设法转变成不那么坏、甚至还有几分希望的情境。他如果下棋的话,会是一个很难对其将军的棋手。 只要弄明白千道的第二个办公室在哪,其实林三酒的胜利就有希望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推演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又确定了不少行动细节,比如二人应该何时跟上千道,怎么吸引他的注意力,等等。当计划敲定得差不多时,林三酒对自己的获胜产生了从未如此坚定过的信心——虽然离千道收获第一个百元的时间还早,他们却都有点坐不住了。 对于和百合与白聪来说,他们尽管已经输了,但能够参与、甚至决定这场游戏最终输赢,对他们仍然有莫大的吸引力——更何况,这还关系着他们游戏之后的结局。 “我们试一把,”和百合说,“总比什么也不干,等着被一层一层送下楼的好。谁知道他们要对我们干什么呢?” 白聪听了没有惊讶,也没有异议,只是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林三酒,对和百合说:“你看起来已经很信任她了。” “虽然有那种能用假象瞒过所有人、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的猫鱼,”和百合答道,“但是大部分人,不,绝大多数人,性格、态度、为人……都不能百分之百藏住。从一个人说话行事间的气质,就能感觉出来这个人的大概,对不对?” 白聪迟疑地说:“我想是吧……” 和百合耸耸肩,没再继续说。她似乎没有那种非要说服别人,否则自己就不舒服的劲头——与其说她是平和,倒不如说是一种末日后出生的进化者身上,常有的对他人的疏离感:你信你的,我信我的;你死你的,我死我的。 仔细计较起来,明明和百合也没夸她,林三酒自己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咳了一声,说:“那我们就分头行事吧,离他获得下一次收益的时间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白聪看了看表。 “我觉得他不可能在拿到收益之前就租下一间办公室,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麻烦你在那附近找一找了。”林三酒冲和百合点点头,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和百合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她转身进了办公室关上门,白聪仍旧站在门外等着。 过了几十秒,白聪听见响动,抬起了头。 在走廊不远处的天花板上,通风扇后隐隐约约地多出了一个人影。林三酒正趴在通风管道里,小声对他问道:“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1487 字面意义上的急转直下 在这个看似错综复杂的游戏里,奥卡姆剃刀原则却正在一次次地起作用——要林三酒破解真正高难度的问题,她或许力有不逮;但是她很会把复杂的问题抽丝剥茧,找出最简单的那一个答案。 根据林三酒的经验,最简单的那个,往往就是真相。 “为什么和百合听不见她的口哨声”,“为什么和百合刚才没有发现走出去的千道”,“为什么和百合在附近没有找到千道租下的第二个办公室”……其实这几个问题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因为和百合根本就不在千道办公室附近。 为什么和百合不在千道办公室附近?她不是说自己到了吗?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千道办公室在哪儿,自然无从判定自己是否在千道办公室附近。 知道千道公司地址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白聪一个。她是由白聪领过去的,后者告诉她“你在这儿埋伏着,千道公司就在不远处了”,她当然没有理由不相信;所以她才会在【鸿雁家书】上告诉林三酒,自己到了。 那么,白聪在哪儿?他把和百合领去哪儿了,为什么? 不,真正应该问的下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千道在听见头顶通风扇里忽然传出唇哨声时,他却没有抬头看——从不该传出声音的地方忽然传出了声音,任何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都是循声看过去吧?尤其是对于千道来说,自己的办公室头上混进了人,更是无论如何也该弄明白怎么回事才对。 ……答案很简单,因为白聪没法把自己的外貌变得与目标一模一样。 在他假扮成搜索员工的时候,林三酒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尽管粗略一看时,白聪与真正的搜索员工瞧着差不多,细看时,二者五官却仍有不小的区别——“千道”不抬头,是因为他不想让林三酒看见,那张本应属于千道的脸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大概相似的轮廓。 真正致命的问题在于,白聪在这儿,那么千道在哪儿? 这是一个用不着回答的问题了。 所有的思考程序,在白驹过隙的一瞬间就从林三酒的脑海中闪了过去;当她意识到真正情况的时候,她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她已经意识到的太晚了,她应该在五分钟一到的时候就这么干的,如今她随时都可能会从游戏中失败出局了—— “攻击!”她一手死死抓着通风扇叶,低声说道。 在仿佛一眨眼、又仿佛极漫长的一阵空白之后,她听见了游戏中响起来的通告声。 确切地说,是完全同一时间响起、完全重叠起来的两份通告,嗡嗡的一时间差点叫人没听清楚。 “恭喜林三酒公司成功抢占千道公司总部,敬祝商祺。” “恭喜千道公司成功抢占林三酒公司总部,敬祝商祺。” 接下来,又是完全同一时间响起、几乎完全重叠起来的两份新通告。 “林三酒公司正式破产,谨表遗憾。游戏后,玩家林三酒将接受失败惩罚。” “千道公司正式破产,谨表遗憾。游戏后,玩家千道将接受失败惩罚。” 整层楼,都陷入了一片连呼吸都掐断了的死寂中。【鸿雁家书】上不断浮起和百合的信息,她连字都顾不上写了,不断地发来一串串问号:“???????” 通告再次打碎了刚刚凝固起来的寂静。这一次,它只有清楚简单的四个字,不与任何其他词句重叠——“游戏结束。” 林三酒抓起【鸿雁家书】,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微响动,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捏着纸张的手指正在控制不住地发颤。她隔着通风扇往下看了一眼,那个和千道一样的黑发顶仍旧一动不动地立在地上,好像完全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眼下的情况。 她咬紧了牙关,叫出金属拳套,一拳就将通风扇“轰嗵”一声给砸落了下去;她紧跟着跳了下去,落在地板上时,房间里的客户、员工都消失了——小型办公室里,只剩下对面那一个模样与千道相比似是而非的男人。 “白聪。”这两个字,是从林三酒牙缝间一点一点爬出来的。假如这两个字也有性命的话,它们爬出来时已经被刮掉了一层皮。 那张与千道有六七成相似的脸上,霎时白了血色。他朝门口慢慢退了两步,举起一只手:“等等,我也是不得已的……我,我……现在游戏……” “游戏结束了。”林三酒朝他一歪头,轻声说。 游戏结束了,就意味着这游戏里剩下三个人加一起,都没法扛过林三酒的攻击——然而暗中似乎始终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游戏进展,因为就在她即将要扑出去、抓住白聪的时候,通告再一次响了起来:“针对失败者的惩罚现在开始。” 就在她被通告声引走了注意力的那一个呼吸间,白聪转过身,夺门而逃。 虽然现在大家都失败了,都要接受惩罚,但是很显然在白聪看来,落入游戏组织方手里被一层一层送下楼至少还能保有命在;若是真被林三酒给抓着了,恐怕他连跑去电梯间的寿命都不剩了——林三酒才一晃神间,他已经扑出了门,一边跑一边怒喝道:“千道,千道!你他妈已经输了,快给我解开!” 他这话不等说完时,林三酒也冲出了门去。 她现在脑海中彻底成了一团乱麻:和百合眼看着也要接受惩罚了,林三酒却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又该怎么去找她;白聪为什么会在获胜关头临阵倒戈、反而选择去帮助一向和他有嫌隙的千道,她也很想知道。她会被扔下六十层吗?她该怎么救和百合? 一团一团纠缠成死结的思绪,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却还没有她身体受到的撞击力度大——就在她下意识地追着白聪冲了上去的时候,地板造反了。 就好像是高空中忽然浮起了一波地震,只震动了第六十层楼,只摇晃着她的双脚;地板如同波浪一般从后方袭至,将猝不及防的林三酒一掀,差点将她甩进了半空里。 林三酒急忙探出胳膊,伸手按向墙壁保持平衡;手掌一按上去,那墙壁忽然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往里一缩,她好不容易才没丢的重心登时歪了,踉跄着跌了出去。 “这是落地窗的方向……”意老师喃喃地说。 潜意识此时的领悟,除了叫她陷入了更大慌乱之外没有一点作用。灯光随着天花板、墙壁和地板的忽然弯曲伸展而跟着忽明忽暗;林三酒只觉视力似乎都要靠不住了,双手可以扶上的每一件物品都像是一个陷阱,滑溜溜地将她推着、搡着、引着,让她往六十层落地窗的方向跌出去。 “千道,”白聪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声音远了,却凄厉变形得叫人难以听下去,“我求求你了,你快点给我解开!再不解开我就完蛋了!你不是说,游戏一结束就给我解开吗?” 解开什么?他有什么东西被千道给捆上了吗? 林三酒在昏头转向之间,连哪头是上、哪头是下都分不太出来了。她就像个落入管道里的乒乓球,当当乱撞地往下滚;她有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双脚落地了,快撞上那片灰色表面的时候才发现“落地”的是自己的肩胛骨。 那一大片落地窗,确实是从脚下出现的。 它的出现,几乎就像是电影中雨过天晴的美妙镜头一样——层层叠叠、曲折幽暗、伸缩变形的水泥空间终于停了,即将迎来夜幕的广袤天空骤然从脚下打开,丝丝即将消散的淡红倾斜着,融入了无尽柔软的深紫色天鹅绒夜幕里。繁星顺着斜立的地平线滑入未知深渊,无数高楼、大地上的灯光,都一一亮了。 在不由自主往窗外跌去的这一刻里,林三酒想到的竟然是,在这个世界里,每一盏亮起来的灯光或许都代表着一个进行中的游戏。 就在她要直直撞破玻璃、滑入高空之前,她猛然只觉腰上有什么东西一紧,自己的冲势一下子顿住了。势头一止,她被彻底搅乱的方向感才天旋地转地转回了脑子里,在晕晕乎乎的模糊认知里,林三酒意识到了:落地窗与电梯间距离非常近,她的惩罚是被丢出去,而另三个人的惩罚是被电梯送下楼——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迟早还是要在这儿聚头的。 林三酒低头一看,自己腰间多了一串波浪形状的大花瓣,牢牢地将她系住了。她顺着大花瓣组成的绳子回头望去时,发现另一头正被和百合紧紧攥在手里。 这个姑娘虽然是第一个输的,却只是运气不好,不代表她傻。 电梯门在她面前张开了,她似乎受到了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正慢慢被拖向了那电梯里头;而林三酒也受到了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即将要跌出窗外了——和百合在这个紧要关头,以脖子上的大“花瓣”组成了一条绳子,将她们两人连在了一起。 林三酒往外冲的势头拉住了和百合,拖着和百合进电梯的力量拉住了林三酒。 “你快点想想办法,”只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和百合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冲林三酒喊道:“你不是要救我们么?” 林三酒抬眼一看,白聪、千道二人也正在不远处,个个面孔红涨变形,似乎都使出了吃奶的劲不要被拉进电梯里去。 “给我一点时间,”她吼道,“我来想办法!” 1488 幸亏早下单了 尽管林三酒自己胆大果决、不惧风险,甚至有时称得上勇莽,可是一旦涉及到了她的亲人朋友时,她却比谁都细心审慎,考虑周全。 早在她刚刚出发寻找礼包的时候,她就给礼包拉了一根保险绳,尽管她也不确定它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当时她打开了【无巧不成书】后,就再也没关上。 她也知道,要想顺利找到礼包,她需要帮助。现在,正是她想为季山青提供的这份帮助,帮助到了她自己。 “快、快点呀……”和百合最后一个字只剩下了一段气,她紧紧攥着花瓣绳子的手,看起来就像是全无血色的白石头,唯有青筋根根浮起。“你在干嘛?” 也不怪她快要失去耐心了,因为林三酒现在的模样,看了实在叫人提不起信心来——后者身体的重量全靠着和百合那一根绳子挂着,看上去只是松松软软地倒在落地玻窗前的地板上,一点行动也没有。林三酒的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双目紧闭,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眼皮正随着眼珠的转动而不断微微发颤;古怪是很古怪的,却不像是有什么救命的希望。 另外两部电梯门口,千道和白聪已经都快要支持不住了。 他们不像和百合有了缓冲,此时还能双脚站立,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不被拖进电梯里去;仅仅过了数十秒,饱浸了痛楚的呻吟声就从他们鼻腔喉咙里响了起来。 千道的手指死死拽着地毯,没一会儿指甲就全翻起来了,断裂了,在被拖行的过程中插得底下甲床血肉模糊;他试图以一条腿抵住电梯外的墙壁,也确实让自己停住了短短一息时间——然而随着他一声痛叫,在“喀拉拉”的骨头碎裂响声中,他的脚就塌陷进了小腿里、小腿骨扎入了大腿里,眨眼之间,原本长度正常的一条腿就被硬生生地挤压成了白骨根根支棱出来的破皮袋子。 白聪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两条手臂上的衬衣、皮肤都被磨刮得掀了起来;在不断挥臂挣扎之下,他被拖行过的地方,就留下了两扇长长的、血淋淋的“天使之翼”。他一边抵抗,一边仍然不忘了冲千道喝道:“快给我解开,我真的要死了!” 千道痛苦得连视线都无法聚焦了,仍在努力抵抗着不被拖进电梯;他面色雪白、额头上大汗淋漓——被白聪这么一叫,倒像是叫回了神,瞳孔里似乎又有了一点神采。 “当时你保证的,”白聪还在断断续续地说,半是哀求半是痛叫:“我背叛她们配合你,事后你就把它解开……” “她怎么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千道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双手死死抓着电梯两侧墙壁,一条好腿一条坏腿都已经进了电梯。他似乎一时忘了自己肉体上的痛苦,怔怔盯着往林三酒的方向,低声说:“为什么她可以……” 就在这个时候,林三酒忽然睁开了眼睛。 “松手!”她蓦地爆发出一声吼,将和百合给惊了一跳:“什么?” “现在!”林三酒来不及多说,吼道:“快!” 和百合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 她手一松,抵住双方的力量登时以数倍的凶暴反扑了上来,她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腾”地一下被拽得跌在了地板上、直直滑向了电梯;与此同时,林三酒也毫无抵抗地被拽向了窗外——她只来得及刚刚举起胳膊,护住头脸,她的双脚就已经穿破了落地玻璃窗。 整扇玻璃上霎时铺满了雪片;在清脆的炸响声中,纷飞四溅的碎玻璃被狂风吹卷着,横扫吞没了整个电梯间。每一块碎玻璃都像刀片一样,划开了胆敢拦在面前的任何布料与皮肤——林三酒的胳膊上仿佛突然燃起了无数簇火,烧灼着她的皮肤与神经。 这痛苦才一嘶叫起来,紧接着就被骤然而来的失重感给冲出了脑海。 ……身下是高达六十层的空荡荡天空,她正以急速坠落下去。 在这一瞬间,想要在呼啸狂风中清楚视物、想要在失重感中找到方向、想要在天旋地转中做出下一步动作,几乎是不可能的。有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林三酒觉得自己除了无能为力地往下坠落,什么也干不了了。 意老师在脑海中高声叫道:“这破飞行器的方向错了!快点叫它掉头,掉头!” 林三酒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裹住自己的风势实在太大了——数道粗壮强劲的气流冲破了高空坠落的风,近乎暴烈地打在了大楼楼身上,激起的重重回响简直叫人闻之惊心。她一边高速下落,一边使劲挥舞起了手中的【ebay】,近乎绝望地在狂风乱流中大喊道:“我在这里,掉头,我在这里!” 高空中,那一艘刚刚才从远方呼啸而至的三角形飞行器,就像是听见了她的呼叫似的,轻巧地一转头,三角形的“头部”向下一压,一个俯冲就朝直直坠落的林三酒追了过去——她还没有跌过一半,就已经被那三角形飞行器吐出的力网给裹住了。 “回去,” 林三酒其实现在视野里都是一片花的,只知道自己仍然浮在半空里,耳朵里被心跳声和飞行器引擎声给震得什么也听不见。她凭着记忆,按照【ebay】卖家告诉她的使用方法,在力网中摸索着靠近了飞行器,一边使劲敲,一边喊道:“趁着那块玻璃窗还没重新合拢,我们赶紧回去!” 这飞行器到底是不是语音控制的,她刚才来不及弄明白了,只记得这是自己的收购要求之一;随着它一个猛子重新扎入了高空,差点叫她撞到机身上,她总算是在一惊之后松了口气——它听懂了,载着她回去了。 尽管这过程惊心动魄,但实际上过去的时间大概仅有数秒;当三角形飞行器一头撞入破碎的玻璃窗时,后者甚至还没有开始重新恢复。林三酒踉跄着扑入了空空的电梯间,抬眼一看,三部电梯门都正在徐徐合拢。 “和百合!”她怒声叫了一句,一脚就踹上了其中一部电梯门。和百合在门后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时,林三酒已经抬手甩出了一根长棍,“当”地一声卡在了门间。 就像是感知到了她的计划,电梯门仿佛是捕住了猎物的鳄鱼,以上下颚猛然往中间一咬,切断了她手中来自兵工厂的武器——随即,门后的电梯厢嗡嗡运转起来,将和百合迅速送往了下方。 ------题外话------ 这次疫情真的显出了众生态……有人捐款,有医护人员拼命,有人日夜加班维持运转……还有人做假口罩,有快递截海外发来的口罩倒卖,还有不明生物扩散谣言呼吁大家扔掉猫狗(我觉得这位所谓大v不染个病毒怪可惜的)……做假口罩属于发国难财群体里缺乏想象力的了,我前两天看见一个微信公众号奇文,是这样讲的:因为美国人从武汉撤侨,说明此次病毒是美国人造的,要害我大中华,同意的请打赏一元。(底下真有3000多个打赏的傻【哔】) 给了我一个启发:因为楼下711出了忌廉芝士味新地,说明他们希望以这种独特口味诱使人们(比如我)摘下口罩吃冰淇淋,这是要害我大粗尾巴(现在很粗了),同意的请打赏一元。 1489 看在旧日的份上 林三酒站在空荡荡的电梯间里,短发被飞行器引擎卷起的气流给吹得不断翻飞。她望着那一部载着和百合消失了的电梯,一时间恨起了自己毫无作为的手脚——和百合从六十层被送到五十九层,不过十来秒,留给她的行动窗口很窄;她明知道这一点,却仍旧让无力感占了上风。 因为她很清楚,不管她开始砸门也好、找楼梯间也好,面对这栋可以自我恢复、改变构造的大楼,恐怕都是无用功。 那她该怎么办,才能救和百合? 在她焦躁犹豫时,或许连那三角形飞行器也知道自己要在这儿待上一阵子了,轰鸣的引擎声很快就低了下去,变成了平稳运作时的嗡嗡轻响;风势消失了之后,遍布挣扎痕迹和血迹的电梯间里,就越发显得枯荒凄凉了。 “……去他妈的,无用功我也得试一试。” 林三酒下了决心,一扬手,金属拳套“喀啦啦”地包住了拳头。在她一拳轰击上电梯门的时候,那阵沉重、尖锐的金属撞击声里,还掺杂着门框变形时的“吱嘎”作响;林三酒心中刚刚一喜,目光一扫,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门框一边变形,一边自我修复,看起来仿佛一阵阵细微起伏的波浪,在眨眼间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你破坏的速度赶不上它修复的速度,”一个声音在背后说道,“这样是打不开的。” “是啊,”林三酒盯着电梯门,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半秒钟以后,她才突然像挨了电打一样,后背上猛然立起了一片汗毛,急急一拧身子——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然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背后有人,甚至还自自然然地搭了句话。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那飞行器前方时,林三酒才像是蓦然浸入了冰水里一样,一阵雪凉的顿悟激灵灵地打了过去。 在那架和酒店房间差不多大小的三角形铁灰色飞行器身上,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扇门,大小仅能容一个成年人猫腰通过。能从那侧门中跃下来、而不被林三酒察觉到的人,可能也就只有这一个了——不,准确来说,他现在也不是“人”了。 林三酒愣愣地望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轻声叫了他一句。 “……余渊?” 站在前方的青年,微微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动作,一绺碎发滑下了他的腮边,从那双深深的眼睛旁边落下,将肌肤上墨色刺青遮掩得隐隐约约;他身材颀长挺拔、线条利落,笔直地站在飞行器前方时,看上去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仍旧是那个与她一起闯过了黑山镇炮火的、来自人类社会理想乡的青年。 唯有当他开口时,才突然叫林三酒感觉到了陌生。 “季山青想必和你说过,我会来找你。”余渊——或许应该说,过去的余渊,如今的数据体,正十分平静地说道:“我想,你对你熟悉的模样接受度会更高。” 林三酒打了个战。“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电梯。在电子屏幕上,数字刚刚跳到了“59”,停住了。 礼包的确跟她说过,余渊已经在来见她的路上了,但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过如今回头一想,刚才在危急关头时被她疏忽了的异样,就有了解释:当她在【ebay】上发出求购讯息时,因为担心自己操作不熟悉,注明的要求之一确实是“语音控制”——可是什么飞行器能够在人还没进去的时候,就能准确识别来自外部的语音命令? 没有飞行器会把控制权交给外部随机的一个什么人,刚才飞行器之所以会掉头救起她,全因为里面操作的人是余渊。 “如果要告知你我这段时间的经历,并阐明我的来意,我认为最少要花费十五至三十分钟。”余渊抬头看了看那电梯,“你希望现在进行谈话吗?” 这不是那个与她一起冲过炮火的青年了。当林三酒曾经伏在他身边,屏息等待敌人出现时,她能够那么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他身上、来自他灵魂的热量,勃勃地跳动着,充满了追逐和渴望的鲜活生命力。 现在,余渊是一块精心打磨、表面光滑的金属,找不到一丝温度和脉动。 ……林三酒必须反复告诉自己,他是自愿加入数据体的,才能不叫自己的指甲扎破掌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怔了太长时间,当她的余光中有什么一跳的时候,她才在一惊之下回过了神。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是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跳成了“58”,当下不由心中一紧——他们需要和百合在每一层逗留的时间,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少多了,她必须得抓紧了。 “你说的对,”林三酒匆匆说道,“我现在的确没有时间说话。我有个刚刚认识的朋友被电梯送下去了,我得马上去救她。” 余渊微微歪了一下头。她在那一瞬间,忽然起了一个错觉,就好像他马上要笑起来,对她说“你还是老样子嘛”;但是让他能够产生这一句感叹的情绪,早就像随着雾气退远的浮影,从他人格的世界尽头消失了。 所以,余渊只是面色平静地简单应道:“是的。” 林三酒颤颤地吐了一口气,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这游戏背后的组织者似乎是想要“消化”掉另外三个进化者,却不愿意让林三酒靠近背后的核心;在这栋能够随心所欲变化的大楼里,武力没有任何作用。 她又看了一眼余渊。这不是余渊了,她不得不提醒自己一声,对方是个没有任何情感与情绪的数据体。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信任他,但是她想不到别的选择了。 “你对这个世界的游戏了解多少?” 余渊摇了摇头——这并没有出乎林三酒意料之外。“不多,它不在我们的数据库之内。” “我想也是,”林三酒轻轻地、勉强地一笑。“如果让你现在开始解读这栋大楼,恐怕要花不少时间吧?我有个救人的办法,出于谨慎起见,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看在过去的份上。” “对我来说,没有……” “我懂,没有什么‘过去的份’。”林三酒吸了一口气,低声说:“请你现在立即解读我,可以吗?” ------题外话------ 这章还挺快的,出乎意料。我估计大家可能已经忘了余渊是谁了……我明天终于要上飞机了,非常紧张,决定全程不摘口罩,酒精消毒一切表面……要是我旁边的人咳嗽,哪怕一声,我都要爬进头上行李柜里去……(顺便一说,昨天骗局似乎很成功,我今天已经吃上了新地,可好吃了!) 对不住大家,失联两天,我回来了 不好意思,过去两天我没有更新,有一部分客观因素:我31号上飞机、经历20几小时超长转机、还恰好赶上反应严重的生理期(并不敢表现出不适,生怕被当作感染患者带走隔离),好不容易才终于回家了,休息过后今天才打开了电脑。 还有一部分主观因素:在这段时间里我和大家一样,一直在不断反复刷新闻。我真的都快不记得上次经历这种愤怒、抑郁、无力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很多事情和新闻甚至看得我起了杀心,说无心码字都属于轻的了。有太多的愤怒和控诉了,但是一看日期,嗯不能说了,审查部门上班了。 我挑个最安全的对象骂一句吧。 我没想到作为一个科普站,果壳居然能有如此下作的时刻。“虽然不能证明猫狗能作为病毒宿主,但是也不能证明猫狗不是病毒宿主啊,所以都杀了吧。” 同样逻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果壳是毒源,也没证据证明果壳不是毒源啊,所以就地掩埋了吧,公共卫生安全最大嘛,对不对。 科学证据算什么,只要我们阴谋论猜疑心一上来,命都不算命。做科普做到了能无视科学证据、只以唯心论,这算什么科普? 披着理性客观的皮,行自私冷漠罔视性命之实。只要一做理中客,就可以不必当个人了。对自然缺乏敬畏,对生物缺乏怜悯,才引发了今天这一场悲剧,然而还有人要从灾难里博眼球,宣扬存在感,牺牲没有反抗能力的性命来给自己挣点击率。下一步是什么,感染病患就地处死,好不好? 无话能说,无事能做,除了盼疫情早日过去,盼苍生早日摆脱痛苦悲难,我还能做点什么? s:忘说了,今天可以恢复更新(至少还可以转移注意力吧) 再s:我气得忘说了,猫狗身上缺少ace2酶,毒株s-蛋白无法结合,这是科学证据吧,我们做科普的果壳不听不听就不听。 1490 幻觉与文字 林三酒做了一个梦。 她不是林三酒了,她附着在另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身上,感觉到她坐在一间蒸汽腾腾的浴室里。热水哗哗作响,在弥蒙抹白了视野的浓浓汽雾中,她知道是谁迈步进了浴缸,知道是谁在背后坐下,知道是谁伸手滑过来,轻轻在耳边叫了一声“姐姐”。那个女孩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这是在哪里? 林三酒一瞬间的念头划过去,又忘了。她听见门外响起了男性的说话声,慌忙站起来,等他们压抑着惶恐推开浴室门的时候,她发现那女孩的丈夫正坐在前面,神色带着怜悯——或许是怜悯他自己——带着绝望,又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哑笑了一声说:“this is why you kids never grow old” 林三酒已经想不起要问这些人是谁了。 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活在了每一个人的躯壳里,却唯独忘了自己的身份“林三酒”;这是在宇宙不知多深之处,另一些人的人生,她却不知怎么被卷入了其中。 “林三酒,”有个声音忽然叫了远远一声。 霎时间,所有的白雾全都退去了。 刚才眼前还是水雾蒸腾、白汽袅袅的浴室,在她凛然一震、张开双眼时,却觉得远去的像是一片能吞噬人的黑暗。只不过迎接她的也还是一团昏暗,林三酒腾地一下坐起来,感觉面前有人往旁边一避,才没叫她一头撞上。 “什么?”她一时还昏昏未醒,不明白丈夫去了哪儿,甚至不明白自己的丈夫是谁——他那句话却仍旧在脑海里回荡着。“你是……你是谁?” 昏黑中,那个人没有说话。他似乎稍微动了动,“啪”地一声,半空中亮起了一盏灯。 灯光冲破了刚才迷梦般的朦胧,她的理智渐渐回了笼。林三酒愣了几秒钟,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坚硬冰冷的一片地面上,还嗡嗡地正在往下降。她抬起头,头上四四方方的黑暗深井,正一路向上延伸出去,直至吞没了灯光;她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她身下是一部正在运行的电梯。 余渊半坐在悬空的一盏油灯下,光芒跳跃不定、明暗闪烁,映得他的五官面庞上光影移浮,仿佛也有了情绪神色一般。他张开口时,仍旧是那副永远冷静无波的语气:“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什么了? 林三酒只觉头痛欲裂,甚至连为什么自己会坐在一部电梯上都想不出来;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咝了一口凉气,感觉记忆一点点漏了进来。“是……是我用上了穿行世界的那个……那个梵和的能力?” 余渊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深潭。“在你使用梵和的能力进来之前,你请我解读你,我同意了。” “对……我是这么要求了。”林三酒低声说道,想要爬起来,却觉得四肢里软软的没了力气。“然后……然后我怎么了?” “我在解读你之后,你使用梵和能力穿过了电梯门,落在了和百合所在电梯上方,也就是你此时坐着的这一部。我想你原本是想直接走进电梯的,但因为位置误差的关系,你却落到了电梯轿厢上方。” 余渊详细平静地答道:“你早料到我来找你自有原因,不会放你独自随着电梯消失在这栋楼里,于是我就按照你设想的那样,为我自己编写出了梵和的穿行能力,跟了进来。” 没错……她当时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林三酒不需要多说,只要余渊解读了她之后,自然会明白情况,跟她进来的……“那我刚才是怎么了?”她问的时候,其实心下已经有点儿明白了。 “你短时间内无法承受这么频繁的空间穿梭,于是精神失常了。”余渊答道,“你让我解读你的意义正在于此。在发现你精神失常之后,我就将你的数据恢复成了失常之前的。” 也就是说,刚才浴室中的女孩,都是她在失常时的幻觉吗? “我的数据恢复了,怎么我还会记得我失常时脑中的幻象?”林三酒弯下腰,一边摸索着电梯顶部,一边问道。或许是电梯运行时的嗡嗡响遮蔽了电梯内部的声音,里头静悄悄的,就像和百合不存在一样。 “我把失常的数据组恢复了,新增数据组没有动,所以它将作为回忆一直留下来。”余渊回答了一句,没有帮她一起打开电梯顶部,却反而问道:“我读取了你的数据,却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是敌人,敢让我解读你。你明知道我已经是一个数据体了。” 林三酒低头摸索了半天,却仍旧没有找到可以打开的地方。她使劲砸了两下,感觉到电梯又一次停了下来——不知道现在是第几层了。借着这一番动作,她镇定了一下,才故作平静地答道:“你读取了我的数据,还是不知道答案,不就说明我也不知道答案吗?或许是因为我相信你内心深处还是余渊,所以不会伤害我吧。” 她在说谎。 尽管明知道身边的人已经不再是余渊了,但林三酒还是忍不住感到,自己正在对余渊说谎。 余渊,或者说决定呈现出余渊模样的数据体,静静地打量了她几秒。 “你很清楚,数据体就是数据体,没有什么内心深处。”他平淡地说。 林三酒咽了一口口水。她敢让余渊解读自己,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面对着余渊的那一张脸,她总是有点对朋友撒谎的心虚。“你能帮我打开这部电梯吗?”她转移话题,问道。 “可以。”余渊低头看了看,说:“不过在见到她之后,我短时间内就帮不上多少忙了。你看见她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过于吃惊——要知道,人类的情绪是种沉重的累赘。” “你这是在照顾我么?”林三酒看着他将一只手按上电梯,不由勉强一笑问道。因为这几句话,她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和百合的惨状,不过又都被她压了下去。 “不,你保持镇静才对我最有利。”余渊头也不抬地说完这句话时,电梯轿厢内的灯光霎时从他手下跃了起来——电梯顶部上露出了仅能供人爬出爬入的小小一方空洞,波浪一般的白色灯光在静止的电梯上盘旋回荡,她忽然觉得四下过于安静了,没有一丝和百合的声音。 “抓紧时间进去吧。”余渊退后半步,在半明半暗中望着林三酒说道,“这部电梯是末日前原有的,所以改造它并不难。” 林三酒吸了口气,低头扫了一眼,却没看见里头的和百合,只能看见电梯里的一小块地面。她对着方洞喊了一声“和百合,是我!”,随即将双脚放入方洞中,双手撑住边缘,纵身跃入了电梯里。 在她双脚还没落地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出了不对。 电梯厢半空里本应该是空的才对,就算有个和百合,挨着天花板的地方也该是空的;但在她落下的过程中,后背、肩膀、四肢,却时不时地被什么长长的东西一划而过,偶尔还被撞几下,几乎是挤挤碰碰地顺着空隙掉下来的。 何况正常的电梯厢里哪有这么大?她在空中“呼呼”跌了好几秒钟,才终于咚一下双脚落了地。 站直身子,林三酒喘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看了一圈。 余渊也跟在她后头跳下来了,跳入了电梯里。林三酒甚至连地方都不必给他让,因为当他落下来的时候,他落到了起码几十米远之外——在这个不知道被扩大了多少倍的空间里,余渊此时正站在“合”字右瞥末端的下方。 林三酒一边倒退,一边望着他——准确来说,是望着余渊身边的字,一时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觉还没有结束。 ……是的,余渊身边是一个足有好几个人那么高、在电梯里顶天立地的巨大“合”字。 仔细一看,它好像并非纯粹汉字。就像读日文时辨认出的形一样,她也认出了这是一个“合”字;但它的笔画比“合”字更繁复,更细密,若是望得深了,甚至觉得自己要陷入这个层层叠叠、繁花无尽的“合”字中去。 林三酒激灵一下,掐了自己一把,目光缓缓扫过电梯内的“和百合”三字。 泛着类似银白金属的颜色,仿佛如同以刀锋淬炼出来的笔画,却带着春罗轻烟的敏巧,和百合三个大字,正静静伫立在被扩大了许多倍的电梯空间之中。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文字,又像雪山一样冷。 它的笔画都是确确实实的,像是临时有人用金属制作的雕塑,林三酒甚至能在其中穿行——当然,她还没有莽到那个份上,真从身边的“和”字里穿过去。 “这……这是?”她望着余渊,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见一个答案。 “这真是一种我前所未见的解码方式。”余渊也正直直地望着身边的笔画与大字,低声说道:“居然能让一个人以文字结构的形式呈现出来……噢,是的。” 他转过头望着林三酒,电梯光芒下,面上、颈上的墨色刺青里仿佛隐隐流动着青烟水色。“这几个大字,就是你认识的那一个和百合组成的。” 1491 最大的风险是不行动 在这一刻,林三酒还不慌。 拿被解读成数据的人来说,重新实体化只是一个反向命令罢了,和百合能够变成文字,那么文字应该也能变成和百合。唯一的问题是,她和余渊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将过程逆转。 “我们现在下落到第几层了?”她刚才乍见余渊,经历一番解读恢复,还在精神失常的幻象中迷失了,想必耽误了不少时间。 “根据刚才的下降速度来算,现在应该在第三十层左右。”余渊答道。 怪不得和百合连人形都保持不住了…… 林三酒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关心这个人的下场,所以我不必采取行动。”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没有理由为你出谋划策。” 望着余渊的脸,听着余渊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对林三酒来说太难了。她转过头,盯着面前一截仿佛因为太寒冷而笼着淡烟的银白雪柱,想尽量将记忆中的余渊,和如今已经不再是余渊的这个数据体分割开。“那我自己来想办法。”她低声说。 话音一落,电梯轻轻一震,继续在微微低鸣声中往下走去——尽管电梯中已经多了两个人,但是这个一早就写好的“惩罚程序”,似乎无法对变化作出即时反应,仍然在按部就班地运行着。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尽管对和百合来说,未必。 林三酒之所以进电梯,不止是要救和百合。 和百合受到的“惩罚”,暗示着她将有机会深入这个游戏组织者的后方;现在礼包正落在了他们手里,也就是说,跟着和百合下来了,林三酒才能找出一条通往礼包的羊肠小道。她原本已经计划好了,等进来以后,把和百合救出去,自己代替她往下走。 她唯独没有料到,电梯里的和百合会变成了三个大字「和」「百」「合」。 这算是什么?人?物质?还有所谓的“生命”吗?可不可以卡片化?万一卡片化的部分恰好是心脏什么的,和百合会死吗? 涉及到一条人命,林三酒也不敢随便去试,酝酿半天,甚至连是否应该伸手出去碰一碰银白文字都下不了决心,生怕那三个寂静、繁复、坚冷又像轻花般脆弱的文字,会被自己一碰就全哗然散掉。 在她团团转了几圈的时候,电梯又停又走两次,总共下去了三层楼。 诶?她现在还在电梯里吗? 林三酒抬眼看了一圈。 她身处于一片白光氤氲的环境里,空气深处仿佛弥漫舒卷着层层温柔的白色牛奶,所谓的电梯早就从视野中消失了——这很显然不是电梯内部。 也就是说,一个比电梯大的空间,被装进了电梯里? “等等,我们所处的这个白光空间,会不会就是和百合本身啊?”林三酒很难解释自己这个主意是怎么冒出来的,甚至不确定余渊是否听得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和百合被装进了电梯里,在被转化成文字的过程中,她体内释放出了这一方空间……唔,就好像人有躯壳,躯壳里装着五脏一样;这个白光空间是她的躯壳,文字是她的……她的……” 林三酒找不着词了,看了余渊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不愧是数据体,这么玄乎的解释他也懂了。 “也可以说是像细胞壳与基因链吧,”她又打了一个或许不太恰当的比方。余渊那边,不知有什么东西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了。 “就算我敢卡片化文字,我也卡片化不了这一个白光空间。”林三酒一边说,目光仍旧在不断端祥着余渊——他的五官、刺青、身体,都和刚才没有分别;她越看,越不知道哪里给了她不一样之感。 余渊捅破了答案。 他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着头上说道:“你是在看这个吗?” ……是了。 是那个「合」字上方的右撇。那一抹笔画的末端,就像从天际倾泻下来的一片银雪,在触及人间时停住了,半展开的一扇孔雀白尾,止于一片含蓄宁静。 余渊刚才就是站在这一撇正下方,被文字笔画的淡烟笼着,让他脸上、身上的刺青都像是吐息流动起来了;那一抹笔画现在看上去还是一样的美,唯独比起刚才,它的长度遮不住余渊了。 “它……它是不是变小了?”林三酒怔怔问道。 余渊点头的时候,她急急一拧身,匆匆往后退了几步,不断扫视过三个银白大字。它们显然是成比例缩小的,若不是有了余渊这个参照物,乍一看上去,甚至很难看出它们缩小了。 “散去了一些,”余渊无动于衷地说。“电梯每停一层,这几个文字,这一方空间,都会缩小一点。她正在渐渐融化于这个世界里,这种方式,我从来没有见过。” ……融化? 林三酒感觉自己被人扎了一下,肌肉都跳了一跳——她终于开始慌了。她原本以为文字是可逆转的,但若是组成和百合的文字全数被消解融化入了这个世界,她还拿什么东西逆转? 早知道这样,她还顾虑个什么东西——静止不动,才是最大的风险! “你刚才在电梯顶部开的口还在吗?”她急忙问道。 余渊点点头,走到「百」字旁边,往上指了指。 “你让开点,我要上去了,”林三酒压下了咚咚的心跳,快步走到他身边。“与其左也怕右也怕,看着她被融掉,还不如冒险试一把……我看,这几个文字怎么也不像是生命了,或许我的办法能起效。” 余渊丝毫不关心她到底都说了什么,只是往旁边退了一步,说:“从你的表现上来看,我认出这是一种叫做紧张的情绪。” “废话!”林三酒话音未落时,脚下一蹬,就朝头上直扑了出去。 这方装在电梯里的空间,远比电梯本身要高多了;她这一跳的高度还不够,甚至不得不在半空中伸手抓住了「百」字中间的那个折角,撑着它翻身一跃,挂在一字形横笔上,踩着它再次跃向了电梯出口——每次碰上文字的时候,林三酒都确信自己即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然而当她双手抓住了出口边缘时,和百合三个字仍旧无风无波地立着。 等她重新爬上电梯轿厢顶部时,余渊用上了穿行空间的能力,一步就重现于她的身边了——他身为数据体,没有精神失常的风险,看着比她轻松多了。“你现在要做什么?”看来数据体也有想知道答案的时候。 “你知道的,我的卡片能力无法转化生命体,”林三酒望着下方一团氤氲白光,声音有点发哑:“……可她现在这样,不算是生命体了吧?我在里头的时候,不敢随便把她卡片化,因为总共三个文字呢,都是分开的,我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卡片化,万一等于是把她肢解了怎么办?” 余渊点了点头,“我认为,你的猜测和顾虑都有合理的根据。” “我出来后就不一样了。”林三酒低低地喘了一口气,借着说话而稳了稳神。“既然她仍旧是被装在这电梯里的,那我只要把她连着这部电梯一起,打包卡片化,应该就……” 余渊忽然提高了声音。他并不是着急,因为他没有着急这种情绪,可听在林三酒耳里,就像是着急一样。“你这么办,那就意味着——” “是的,”她一只手按在电梯顶部,在半明半暗中,对数据体轻轻一笑,以气声说:“你要抓紧我。” 话音一落,二人脚下的电梯霎时就消失了;失重感登时一口吞没了林三酒,她笔直地朝黑暗井洞深处跌落了下去。 1492 余渊的来意 如果当林三酒坠落时,恰好被某部摄像机捕捉到了一瞬间的话,或许会有人以为她正在飞翔。 昏黑的深井四壁中,唯有头上那一团悠悠掉落的朦胧暗白的光,染亮了电梯井中急速下坠的人影。仿佛大雁展翅一样张开双臂,林三酒的脊背、腰肢、双腿都舒展拉伸至了极处,如同凝聚了无数力量化成的一根笔直利箭,直朝黑暗深处扎去。 她的影子从那一团昏白雾光中脱出,归入了深处的黑暗,像一条跃出海面后又从光晕中扑入海底的鱼——她正朝着她要去的地方而去。 ……尽管林三酒说让余渊抓紧了,她自己却没有打算伸手去抓电梯井壁上的索链。要在这电梯井中停止下坠,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她不想停下来。 林三酒要趁电梯刚刚消失的这一刻,在游戏组织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往这个游戏、这个世界的最深处——至少是她能到达的最深处。 “还有五米!”意老师在脑海中发出了一声警示的霎时,被用作高度探测的【意识力扫描】也撞到了黑暗深处一块坚硬的实物上。林三酒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有了反应;她轻轻一旋身,在墙壁上踹出一脚,借着推力抓住井壁上的电梯索链,顺着它滑了下去,落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 双脚轻轻一声落了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余渊没抓住她。 那团被余渊编写出来的照明灯光,现在还在头上数十米的地方飘飘悠悠,成了漆黑中小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模糊光斑。电梯井最深处,阴冷中泛着一股铁的气味。林三酒抬头看了几秒,仍旧不确定余渊去了哪儿;她松开了索链,低声叫了一句:“……余渊?” 话音一落,她听见身边忽然响起了有什么东西“啪”一声打落地面的声音,听着摔得不轻。她回身伸出手,原本是想扶起余渊,却只摸到了一个温热湿润的后脑勺——一股热热的血腥气扑上了鼻子。 “余渊?”她不由被惊了一跳。 数据体仍旧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这次听着有点闷闷的,仿佛发声时鼻子嘴巴都被按在了什么表面上一样。“是我。”他平平淡淡地说,“我的头部摔裂了,东西都流出来了,我正在修复它。” 林三酒赶紧抽回手,在身后井壁上抹了抹。 “我不是让你抓紧吗?” “我一开始判断,只是为了不掉落的话,我不需要抓紧你。”他的声音还是闷闷的,还带着点儿古怪的扑扑响,让人忍不住觉得,是说话造成的空气流动打在破碎器官上造成的。“我在稳住自己的坠势后,发觉你仍在下降。因为不知道终点在何处,我不能运用空间穿行能力,所以我就一松手跳下来了。” ……自杀式地跳了下来。 “你就算如今变成了数据体,你穿的也还是余渊的身体吧?”林三酒忍不住皱眉说道,“我认识的余渊,不至于会在这个高度上摔死。” 余渊沉默了好几秒钟。“这是有原因的。当我对你告知来意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一想到余渊未知的目的,林三酒就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但是,这儿当然不是一个慢慢说话的地方。 “这里好像仍然是电梯井,”当摔死在地上的尸体慢慢修复自己时,她拿出了斯巴安留给她的手电筒,光圈四下扫了一遍——当然,避过了余渊。“可能是地下停车场的吧。你先忙,我试着把门撬开。” 余渊“哦”了一声。 两分钟之后,林三酒意识到,这井壁上的门她撬不开。想要过去,她还是只能用上梵和的空间穿行能力,再让自己的精神失常一次;好在,余渊这时也从跳楼惨死的状态里修复过来了,可以把她的精神复原。他站在身后,问道:“准备好了吗?” 深吸一口气,林三酒点了点头。 ……她只想哭,莫名得想哭。 她感觉到有人弯下腰,有阵温热在她眉心间慢慢地一碰,轻轻离去了。丈夫以一种近乎怜悯、近乎理解的语气,低低在她耳边说:“……you take, you absorb, you want, you act you don’t thk, you don’t need to, becae the world wants your destruction nurtured by chaos, by yearng, by irresonsibility, you youths live on i jt wish i saw it” 她觉得自己不该听懂的,但是她听懂了。一股不可避免即将要失去什么宝贵之物的痛苦,不由得令林三酒慢慢弯下了腰——随即,她感到有人在身后拉了一下她的衣领。 “恢复了吗?”余渊平淡地问道,一下子将林三酒拉回了现实。 “我觉得,我好像不是产生幻觉那么简单,”她脑子里兀自有些不清楚,转过头望着余渊,呼吸都有点儿不稳了——刚才从电梯井里落下来的时候,都没能让她的呼吸乱成这样。“我觉得我幻觉中的人物应该都是真实的……” “我认为那不可能,”灯光下,余渊看起来又和之前一样了,看不出哪里曾经摔裂过。“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事也不是讨论你的幻觉是否真实。你需要回头看一看。” 一闭眼,将那些幻觉全部推入脑海深处,林三酒扭过头,第一次看清楚了她靠空间穿行进入的这个地方。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里确实是大楼地下的停车场,负五层,也是电梯井能到达的最深处了。但是问题在于,世界上恐怕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在看见这个停车场时,会认出它是一个停车场。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一方空间,正要往前走的时候,又被余渊一把拉住了衣领。 “我认为你现在最好不要随意走动。”余渊说,“何况,你刚才肯定会撞上这一竖的。” 说着,他指了指林三酒身边那个巨大文字扎下来的笔画之一。 林三酒仍旧怔怔地,抬头一路望上去,望着旁边这个“管”字。虽然仅有一个字,但只需瞧一眼,就不可能误认了它的意思;它枝条林立,结构森严,平稳地向上生发,取代了原本应在这儿的电梯,分明是一个能容人上下出入的管道。 它的顶部笔画,隐没在了停车场天花板中——说是天花板,其实是许许多多个似是而非的小小文字;「泥」,「鋼」,「平」……一眼望去,尽是无数文字,繁复交叠着、层层流动着,泛着各色光晕,共同形成了一片天花板。 “我们……是从管字里走出来的吗?”林三酒愣愣地问道。 “是啊。”余渊答道。 包括地面在内,在她面前,停车场的每一处空间,每一处细节,都是一群群漂浮着、交织着的文字。「流」、「紅」和几个她能认出意思,却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字的文字,在她不远处组成了一辆车——这种感觉难以形容:明明她肉眼看见的只是一群立在地上的文字而已,但她脑海中却能意识到,那是一辆车。 或者说,如果拿到外头地面上去的话,它们就会变成一辆车。 每个字里,似乎都有一番世界。每个字里,好像还有无数的字。林三酒只是盯着那辆车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神都要被吸引出身体了,急忙转开注意力,问道:“我们来到组织者的内部了吗?” “我不会说‘内部’,”余渊也在东张西望,尽管脸上依旧漠无表情,却能叫人看出来他对这个地方好像——好像也有兴趣。“我认为这里更像是一个过渡阶段,从地表的物质构造,过渡成文字结构,接下来应该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林三酒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我没有跟你说,”她低声对余渊说道,“……谢谢你。” “什么?” “你身为数据体,大概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让我失去反抗能力,帮助你达成你这趟来的目的。但是你没有,”林三酒冲他微微一笑,说:“你只是耐心等着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 数据体望着她,没有说话。 这个想法或许过于天真幼稚了……但是说不定,在这一具数据体的深处,确实仍然存在着余渊呢? 林三酒低低地叹了口气。 “我必须要往下走了,我要去救人。在你明确告诉我你的来意之前,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你,与你一起继续往下走。” “我明白了。”余渊点点头,“你怕我会出手干扰你的行动。” “是的。” 在林立、各异,却优美有序的丛丛文字之间,一人一数据体沉默了几秒钟。余渊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脱离数据体这一身份。” 1493 打包 在无声无息的几秒钟过后,余渊终于又一次开口了,将林三酒从混乱矛盾的思绪里拉了出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接下来是不会干扰你救人的行动的。”他平淡地说,“虽然你没有手段能验证我的话……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站这等你回来。” 林三酒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对方是数据体,如果真的要动手脚,不跟上自己也有无数办法,走形式过个场没有意义。“不用了,我……我得好好想想。” 余渊点了点头。 眉眼仍旧是同样的眉眼,面庞上刺着的也是一样的纹路,连耳边一绺微微翻起来的头发,都和她记忆中最后一次看见余渊时没有不同。被抽走的只有他的情绪、喜好,然而看上去,却像是另一个人了。 就好像……曾经他是一段舒展激昂的音乐,现在是一张五线谱。 当手指碰上极寒或极烫的表面时,最初那数分之一秒的间隙里,手指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温度;接下去,就是能杀出人眼泪的痛了——林三酒若是望着他时间久了,就会被类似的痛扎一下。 “你怎么会不想再做数据体了呢?”她苦笑了一声。“你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啊。” 如果对方是余渊,她自然不会不信,但对方是数据体。 她不敢信,不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揣测,而是出于一种逻辑推论:数据体作为纯理性的“生物”来说,自己是完全接受自身存在形式的,如果不接受,则不会以这种形式存在——它们没有情绪干扰,当它们理智上认为要抛弃自己存在形式的时候,就会毫无犹豫——而余渊被数据体改造成了数据体,自然也把这一点给继承下来了。 更何况,数据体根本没有好恶,没有偏好,甚至生不出抗拒心理,怎么会“不想”做数据体了呢? “你误会了,我只是说,我可能需要你帮助我摆脱它。”余渊抬起眼睛,想了一会说:“我懂得做数据体的无限好处,所以选择继续做一个数据体是理所当然的推论。” 林三酒被他弄得有点糊涂了。“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理,如果我理智上判断不做数据体的好处更多,那么我自然需要摆脱数据体的身份了。我有理由认为,我在变成数据体之前,留下了一个后手,就是为了要让我知道不做数据体的好处。” 听他讲话,林三酒简直想把自己的脸都埋进手掌里,甚至对“留下了一个后手”这句话都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激灵一下明白过来时,急忙问道:“你、你留了什么后手?” 余渊望着她,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也不——”林三酒的嗓门都抬高了一截。 余渊抬起手,阻止了她没说完的话。“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要知道的话,我们安全之后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你现在得决定,你能不能信得过我。” 林三酒受他提醒,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圈。他们下来已经有三四分钟了,游戏组织者仍旧没有现身,说明这种文字结构与数据流管库还是不一样,最起码数据流动性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那也不代表她就能一直站在这儿聊天。 她想了一会儿,转头问道:“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往哪走?” 余渊忽然低了低头,那一瞬间,令林三酒几乎错觉他即将要微笑起来了。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仍旧是一副平淡无波的神色。 不远处,一个有几分像「柱」字的文字,沉默而严肃地顶立在上下之间;远处「牆」上的电动车充电桩,也是一群浮雕般的不知名文字,从「牆」上浮凸起伏,层层叠叠,恒亮着微微的绿光,正如现实世界中的充电桩一样。 “和百合三个字,是在电梯井中逐渐变小的,应该是被吸收了一部分。”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皱了一下脸——她一直没敢去想这一点:和百合小了一圈之后,到时就算能逆向变化成人,又会是什么样子。 “那么,她被吸收掉的部分,去了哪里呢?”余渊问道。 林三酒“啊”了一声,转头朝耸立着穿过空气的「管」字看了一眼——她有些明白了。 “我们已经知道了,”余渊指了指不远处的「管」字,说:“电梯井就是这个字所形成的。我刚才就在想,它是电梯井,但它不是一个井字,却是一个管字……为什么?你看它的下端,是没入了地板文字中的。我想它继续延伸了下去,形成了一条管道。被吸收掉的文字,或许是通过这条管道被输送下去了。” 二人走到了「管」字前方,以林三酒的身高,目光正好落在两块方形金属的结构之间。“这么说来,我们需要顺着它下去看看了……问题是,怎么才能下去?” 她倒是能钻进「管」字笔画的空隙之间站着,但是她觉得这主意恐怕不会成功。 余渊蹲了下来,考虑了一会儿,朝「管」字最底部的一条横笔慢慢伸出了手。那横笔足有一米半长,像金属台一样,有一半没入了地板里,消失在交织的盈亮文字笔画中。 “我无法解读它,”还没等碰到笔画,他就停了手。“我第一次遇到我不能解读的东西。”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林三酒提点这个数据体说:“就好像s系统下打不开ages一样,不兼容……我,我以前是坐办公室的。” 余渊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那我们不能把自己也文字化吧?” 余渊站起身,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文字化,再说,这本来也不是我的问题。你想救季山青,你应该想办法。” 林三酒吞回去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要救季山青”。礼包的失踪是她心里最惦记的事,余渊在解读过程中,把碎片拼起来,推测她下去是要救礼包,再正常不过了。 她看着「管」字,想伸手去碰碰它,又收了回去。与其他文字不同,这个「管」字是连接着地下游戏组织者内部的;万一她的碰触本身,就会被当成信号传输下去怎么办? 余渊心口合一,是真的没打算多为她费心思,背着手观察起了停车场里其他文字。林三酒在原地转了几圈,否定了一个又一个主意;在她脚下,坚实、平稳的文字们双臂交织、层层相连,组成了一片踩起来就和水泥地没有区别的地板。 她盯着脚下文字,愣愣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叫了一声:“你说你解读不了这些文字?” “对啊。”一会儿没看见,余渊已经走得挺远了,正在看一群文字组成的墙壁。 “那他们应该也不能把数据体给文字化了才对啊?”林三酒慢慢地说,自言自语:“那他们是怎么把礼包送下去的呢?” 余渊耳力不差,遥遥答道:“这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我认为,你本来也不可能直接卡片化这些文字,因为它们既不是生物,也不是物质,但你还是把和百合收进卡片库里去了,因为文字是被装在电梯里的,你能卡片化电梯轿厢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拿个什么东西,把……把礼包给包起来、送下去了?” 余渊停下了观察,想了想,说:“他做数据体都逃不掉被包的命运。” 林三酒心跳快了几分,匆匆问:“那如果我们也被包起来,就可以下去了吧?” 面对一个数据体,最叫人丧气的就是不管有了什么突破或危机,对方都是一副无风无雨的死水模样。“拿什么包呢?” 林三酒想了想,从卡片库里拿出了一块不知何年何月收进去的砖头,轻轻扔向了「管」字——它“当”地一声撞上了文字笔画,掉了下来,把她自己给惊了一跳。这只是块砖头,不是人,应该没事吧? “当初用来包礼包的,说不定就是文字中的「包」字。”余渊分析道,“这是我举的例子,我想说,普通物质可能根本进不去文字结构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束手无策了? 林三酒满腹不甘心,不断回想着刚才一路下来时的种种——她总觉得应该有能借鉴答案的地方。和百合虽然是在电梯井中就开始被吸收的,但电梯本身仍旧不能顺着管道进入深处,不能说明问题;然后他们下来了,走进了这个停车场里……停车场…… 她激灵一下跳了起来。 “余渊!”她赶忙回头叫了一声,“车,车!” 仍在一眨不眨凝视着文字的数据体,闻言腾地一下转过了身。林三酒一句也来不及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大步冲向了远处那一群文字所组成的车——这群文字是独自站在地上的,不与游戏组织者相连,碰了也没事;她站在几个字中间左右一看,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林三酒还是吃了一惊。 座椅,方向盘,引擎,电池……都是密密麻麻的繁复文字,但同时却又简洁明了;最奇妙的是后视镜,「管」字正倒映在一片澄净明亮的小小文字上,也如同其他部件一样,叫人看一眼就能认出它的作用。余渊走近了,问道:“没有钥匙文字,这车能开吗?” “我估计不能,”林三酒说,“你坐进去。” 余渊没动。 “你现在帮我,我以后帮你。” 余渊坐进了文字内部——毫无反应,就好像里面的奇景不值一看。 “我现在准备把车推过去,推进「管」字里去。”林三酒双手握住车头,说道:“我会在最后时刻跳进去的,准备好了吗?” 1494 新游戏发布会 在汽车被推入「管」字,头下脚上地要顺着管道落下去之前的那一秒,林三酒猛扑上去,将自己扔进了车里。被她的重量一撞,那辆由一群文字组成的“车”,就像是半个身子探出悬崖后又被人推了一把,终于在笔画文字的一片交错划散之中,顺着「管」字滑落了下去。 ……掉下去的那几十秒钟里,林三酒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落入仙境的爱丽丝。 她只能愣愣凝视着车窗外,视线挣不脱,也不想挣脱。无数文字像阳光下金粼粼的海浪一样起伏、波荡、冲刷着,从窗外一闪而过;从文字繁复的边框笔画中越过去,她看见了世界。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正跪在地上,低头看着人行道上的红砖。在一块块红砖形成的间隙下,是大地,是大地的板块漂浮在海洋上,是白色云层缓缓流过惊人的深蓝;是小鹿踩着晨雾去闻湿凉的草叶,是瀑布打在鹅卵石上无人听见的空谷回响。 从人类的眼睛里望出去,却终于不再是以人类为中心的视角了。 等林三酒一激灵而回过神的时候,她意识到窗外文字像急流一般消失了,这辆包着她和余渊的文字车,正直直地落下去,从头上「管」字通道中掉出来,落进下方无尽的纯白里。 ……就像她听见礼包呼唤时,所见到那一片纯白一样。 在这团什么也不存在的白茫茫之中,就连汽车掉落的速度似乎都不再存在了;汽车似乎是飞快直坠落下去的,又像是飘飘悠悠落下去的。 “到了,”林三酒只觉自己呼吸都在颤抖,伸手抓紧了车内部的文字构造,低声说:“我来了……” 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但她花的时间还是太久了。她为礼包做的,实在不及格。 余渊也探过身,望着窗外的纯白茫茫,过了一会儿坐直了身,脸上仍旧像是初下了大雪的雪地,没有什么能够留下神色的印记。“我们应该已经远远超过地下的十层游戏空间,掉入接近地心的部分了。” 那……也就是游戏世界的核心部分了吧?但是,游戏组织者在哪儿呢? 林三酒得不到答案,只能一动不动坐在车里,任它带着自己二人慢慢落下——其实在「管」字从视野里消失了以后,他们就失去了参照物,在连震动、景物都消失了的纯白中,他们也不太说得准,这辆车到底是不是还在往下掉;他们说不定正在一动不动地傻等呢。 余渊打开车门,伸出去了一条腿。 林三酒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肩膀按在了座椅文字上。“你干什么去?” “我希望能看看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余渊说,“我估量了一下,我比你安全多了。” 数据体的底气就是足——更何况,他们也完全不懂得害怕。 “我看还是再等等,”林三酒劝道,“不然你要是发生危险,我连救都不知道该怎么救……” 说来也巧,她这话还没有说完,一人一数据体同时感觉到了文字汽车车身一震——就好像终于轻轻落在了一个什么表面上似的。 “刚才真的还在降落?”连林三酒自己都有点吃惊,赶忙从座椅文字上转过身,前前后后地打量车窗外的景象,甚至干脆也像余渊一样打开了车门,低头朝车下望去,一边看一边说:“我们落在什么地方上——” 她的身体、血液都像是突然凝固住了。 “你看见什么了?”余渊问道,也朝门外伸出头。连数据体即将要出口的第二句话,都一下子就没了声息;当然,掐断他声音的并不是震惊,而是突兀得几乎叫人难以理解的大量新信息。 不准确地来说,汽车落在了一间办公室上。 类似于汉字「室」字的一个文字,此时正幽幽伫立在一片雪白上。它不是单独的字,它本身就是由无数更细小的文字所形成的一个立体“文字群”。只消扫一眼,林三酒就认出它了——那是办公楼六十层上的办公室之一,还是个小型的;不管是木门,灰蓝地毯,还是日光灯,格子间,她都已经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了。 当然,这些景物其实并不是真正以这些形式存在的,只是当林三酒的目光落在文字群上时,她就自然而然地就在脑海中“看”到了这些东西。此时这辆「车」落下的地方,正好把它的车尾卡在了办公室“门口”,但同时这辆车的文字却又是在「室」字上方的——两种不同的空间认知,却能同时存在于她的感知之中。 “你抬头看看。”余渊无风无波地提示道。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头。 ……在这一间小型办公室外,是狭长曲折的文字群「廊」。在高处看,一群群形成了办公室的文字,就像是一个个落在雪地上的小丘,沿着走廊伸展出去,连接上了其他的「廊」文字群;放目远望,不知多少样的文字徐徐铺满了一片雪白大地,林立着,沉默着,唯有淡淡的流光浮动。 一眨眼,是文字群;再一眨眼,她看见的又是大楼的第六十层。 “走吧,下去看看。”余渊说话时,已经跳出了车。 林三酒攀着「力」字,沿着「木」字,爬下来,轻轻落在了雪白大地上。文字如同巨大的雕塑一般,在她身旁两侧静静伫立着;她一步步穿过文字往前走,第六十层办公楼的景象仿佛也像一幅会移动的画一样,随着她的脚步,从文字繁复的笔画间隙后流淌过去了。 “我不明白……如果说普通的物质,比如一张桌子吧,是由文字结构组成的……那么这些文字为什么会在这儿呢?”林三酒觉得自己像是在梦游,喃喃自语,目不暇给;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下一步就会踩进云里,她也不会怀疑了。“这些文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礼包又在哪里?” 余渊可没有她这种心神恍惚、目眩神驰的感觉。 “我和你可能都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以我们对于数据体的理解,来理解这种文字结构的世界。”他步伐平稳地穿过文字群,说道:“在头上过渡区里,看起来是这样的没错,比如停车场里的车,就是由文字组成的……不过那毕竟是过渡区。” 他的话像雾气一样飘过耳边,林三酒随着他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有想法了?” “暂时还没有。”余渊与她一起走着走着,二人不知不觉来到了相当于六十层上电梯间的地方。一群代表着落地窗玻璃的文字,现在也像那块真正的玻璃一样碎了,歪斜着堆在雪白之上,好像一把雪女散下来的长发,还夹杂着晶亮的光点。林三酒对着它望了半晌,才回过了神:“……我的飞行器不在这里。” 余渊点了点头,四下看了一圈。电梯间正好就是这一大片文字群的边缘了,再往外,只是一片雪白大地;他盯着远方看了看,却忽然说:“那边还有文字。” 林三酒一怔,忙跟上他的脚步,一起朝远处白茫茫的大地上走去。 ……余渊说的对,远处确实还有另一片文字群。 如果说她刚刚从其中走出来的文字群,只是构建了六十层的物理环境的话,那么她现在走进来的这一个文字群,构建起来的就是“商场如战场”游戏本身了。 “要抓住客户才有收益”,“员工一共分为五种”,“一个小时的租金是30元”……这些她曾经在六十层上听见过一次的游戏规则,现在以林立的文字群形式,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她感觉自己如同走入了某部机器巨大的零件与齿轮之中,因为这些文字群互相咬合,彼此承接,逻辑流畅,意义清楚:只需要扫一眼文字群,她脑海里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游戏相应的一部分规律。 而且,还不止是进化者玩家曾体验过的那一部分规律。 打个比方,当林三酒在楼上的时候,她其实像是在看电视,所出现的一切规则、事物,都是被安排好要出现在她眼前的;但当她走在这些齿轮一般的文字中间时,她才真正看到了这部“电视”背后拍摄时的全景:她看到了不同角度的摄像机,看见了打光,看见了道具和导演……她看见了整个游戏的运作规律和内部逻辑。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她喃喃地问道。 “在‘商场如战场’游戏中。”余渊回答道,“或者说,在游戏剧本里。” 林三酒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余渊看了她一眼,说:“我们现在是真的在游戏剧本里,字面意义上的——嗯,我没有要打双关语的意思。” “我已经明白了啊,这里等于是个游戏剧本……” 连数据体似乎也要想一想怎么解释自己的意思才好。他低下头,轻轻跺了跺脚,说:“我的意思是,这个,相当于纸。” ……嗯? “这些,是文字。”余渊指了指身边庞大沉默的文字群。“有人把文字写在了纸上,才形成了你所经历过的游戏。现在,我们是真正落在了那人写的游戏剧本上。” 林三酒愣在原地,过了两秒,手指尖都开始发起颤了。 “也就是说,当有人开始在纸上写字,写游戏内容的时候……”她低声说,“就是一场‘新游戏发布会’了?” 1495 运营者卡文了 林三酒在一片雪白的纸地上,走了半个小时。 除了构成游戏的一丘丘文字群之外,这片白纸般的大地上没有任何阻碍,但她和余渊走得都不快。要在什么也没有的雪白中找到边际和方向,是相当困难的;即使有数据体在侧,她还是走过几次回头路,要不是又看见了相同的文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迷路了。 “商场如战场”的文字群被远远抛在了后头,他们已经有十来分钟,都没看见过另一个与商场游戏相关的文字群了;有理由认为,他们离开了“商场如战场”的范围——只是她也不敢确定,自己正在朝什么走去。 “这一点与我预想的不同。”余渊平静地说,“在我分析中,你在商场游戏中遭到了区别对待……应该就是为了防止你往下走,发现这个游戏的本质。这说明这个游戏背后,是有一个独立意志的。可是我们都进了游戏剧本所在的大本营了,却没有发现这个意志。” 林三酒也不是没想过。“那人肯定在别的地方吧?”她提出了一个可能,“毕竟这个世界里有这么多游戏都在同时进行,那个意志不可能同时关注所有事情和所有人……” “这种大小的星球,数据体就可以。” “……哦。” “不过这里的意志显然不是数据体。他们制作的这个世界很奇怪,”余渊嘴上说着奇怪,脸上却连一点儿疑惑之色也没有。“这种方式制作出来的游戏和世界,比较脆弱,缺乏照料和运营的话,很有可能会形成系统崩溃。为什么会采取‘文字’这种形式呢?” 可能造成崩溃的因子之一,林三酒本人,就正在一步步朝前走。 在还没出发的三十分钟之前,他们二人讨论了一番,为什么文字在地心里,却能在地面上变成现实;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数据体说服了林三酒——“有可能是一种投射功能,”余渊这样说道。 “投射?” “对,文字形成的意义被投射到了现实世界中,就变成了现实。”他那时一边说,一边指着不远处的文字群,“你我没有走远过,也就是说,商场游戏的文字就在商场游戏正下方。这是一个线索,让我认为它们直接向地表投射出了现实,它们是现实的‘底稿’,一部投影机。” 虽然没有情绪,比方倒是蛮会打的,林三酒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么说来,六十层的办公室之中,的确有一间房里此时堵了一辆车……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等等,如果是直接向上投射出去的话……”她仰头望着头上的一团纯白,尽管早已看不见「管」字形成的通路了。“我、我有了个想法,我好像知道礼包在哪了!” “哦。” 下一个新游戏会在哪里被“写”出来,她不知道,但她至少可以先去救礼包了。林三酒冲出去几步,回头看看,招呼说:“你跟我来啊?” “我还是不太懂我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你。”余渊慢腾腾地跟了上来,“我在你的要求与理由之间找不到逻辑关系……” 林三酒完全没有理会他。 她在脑海中快用各种要求把意老师给雕出花儿来了——林三酒此刻是最差劲的那种老板:虽然我能给你提供的意识力不多,但你要干的事儿可一件都不能少,比如,在一片茫茫雪白、什么参照物都没有的纸地上,找出礼包被带走的那一栋公寓楼在哪儿。 “我觉得应该是这儿……”意老师手忙脚乱地说,“不,不,你让我再想想……唔,你刚才可能偏离了六十度……” 或许是她催促疑问的频率太高,过了一会儿,她自己的潜意识表象居然还和她生气了。“我就是你,你不知道吗?你的能力就这样了,我有什么办法!” 要是能问问数据体就好了,可是偏偏余渊没去过那一栋公寓楼。林三酒怀抱着几分惴惴然,沿着意老师半是分析、半是跳大神的指引,又走了二三十分钟,终于又一次在视野边缘上看见了隐约的影子——看起来,似乎是新的文字群了。 有了目标,意老师马上就辞了职;林三酒激动起来,招呼了余渊一声,拔腿就跑。 ……她猜得没错。 当她一头扑入了文字群之中时,她觉得自己也是一头扑回了那座公寓楼的大厅里。这一群文字远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文字群都更复杂、规模大,甚至叫她都认不全任何一个文字了,因为她能看见的只有局部的笔画,根根纵横交错,如同形状奇妙的骨骼钢筋。林三酒熟门熟路地一拐弯,冲到了1号公寓门口——或者说,那一部分文字结构的门口。 季山青不在这儿。 “礼包?”她急急地转了几圈,将形成天井的空地、枝节交错的文字二楼都看了一圈,大声喊道:“礼包?你在哪里,我来了!”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似乎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这丛高高的文字群间,就只有她和余渊二人了。 “礼包!” “这里似乎没有人。”余渊一边说,一边从文字墙后转了出来。他刚才好像一直在观察着这栋楼。“背后运作着这些游戏的人,或者个体,自己本身不在这里……如果季山青确实是被他们抓走了,并且现在看起来很可能就是这样,那么季山青也不会在纸上与文字在一起,而是会在运营者那一边。” “但听到他求救时,我确实看到了一片纯白——” “他被带去运营者那一边的过程中,可能确实有一段时间在这里。” 林三酒一声也没出。她不断地把自己听见礼包求救的那一刻,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放、分析,试图找出之前疏漏了的蛛丝马迹;一边想着他可能的去向,脚下一边漫无目的地转圈。 在这栋文字楼的后方,也像“商场如战场”一样,还有运行逻辑、游戏规则、内容结构、游戏角色之类的种种文字群。但是,哪儿都没有礼包的影子。 “运营者会在哪儿呢?你说这里的文字,确确实实是被人‘写’下来的……那么那个运营者是在哪里、怎么写下来的?”她喃喃地说,抬头望着上方的纯白——她难以想象自己头上会忽然出现一支笔尖,或者一个文档里的闪烁光标,开始写字;再说了,那也不可能,因为上方是星球表面的大地。 “我也不知道。”余渊顿了顿,说:“自从来了这里,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也有这么多不知道的事情。我本来以为,数据体已经是宇宙间最接近于全知全能的生物了。” 这么说来,他也靠不上了。 这个什么文字、纸张和运营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常识,她甚至连理解都费劲,何况去破解?林三酒弯下腰,只想闭上眼睛,瘫在地上。她想跺脚、想踹倒文字,想把纸撕碎——礼包去向不明,和百合变成了文字,就连她原本想帮一把的白聪和千道,此时大概也已经……也已经…… 她腾地抬起了头。 “你有主意了吗?”余渊问道。数据体别的情绪没有了,却仍旧有求知的需求。 在他们从大楼管道中掉下来以后,林三酒看到了建筑物的文字群,看到了运行规律的文字群,甚至还看到了那个机器人欢欢的文字群——但是,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有本该出现的文字却没有出现。 “你不是说,和百合在电梯缩小,是因为文字被那个管道吸收了,要往下输送过来吗?”林三酒简直抑制不住心跳了,“我们半路上把和百合收了起来,所以她没有被吸收输送过来。可是,另外两部电梯里还有人啊——白聪和千道被吸收之后,去哪儿了?” “是去了其他地方吧。”余渊安静地说,“他们本来也不会成为商场游戏的一部分,或许是组成他们的文字,被运营者拿走,放在别的地方——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运营者把他们的文字拿去了别的地方,那就意味着……他们的文字会与运营者有接触。” 林三酒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放,就好像生怕说快了,这个主意会挣脱她逃跑。“你解读了我,你知道的。那时我趴在千道办公室的通风扇里时,我与和百合是用【鸿雁家书】联络的,而和百合是用联络器与白聪联络的,他们那个时候一直保持着通话中的状态。” 余渊点了点头,没有恍然大悟之色,也没有迷惑不解之色。 “而她和白聪的联络器……都是我给的啊。” 颤颤巍巍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林三酒已经从卡片库里掏出了一部联络器。 “现在才想起来找白聪,可能已经晚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只能寄希望于一点……” “什么?” “那就是,运营者拿到了新的材料文字,也不会马上把他们用上。构思、写字都是要时间的,如果运营者没有想法,还没开始写下一个新游戏,或许白聪的文字还在他手上。”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拨通了白聪那部联络器。“这里足够安静了,绝大部分白纸上,都没有任何能阻挡吸收声音传播的物质……” 从某个遥远的地方,熟悉的联络器提示声,一声一声微微响了起来。 1496 撞到枪…撞到笔杆子上了 没想到,她的想法居然真的成功了——不,不,她的想法本来就应该成功才对。 林三酒急急朝余渊喊了一声,冲出了公寓楼文字群以后,四下听了几秒,拔腿就往铃声传来的方向跑去,甚至都忘了回头看一眼余渊。 和百合是一整个儿被文字化的,没有漏掉任何身外之物;那么当白聪被文字化时,也自然包括了他手上的联络器。所以,那部联络器肯定和白聪本人一起,正存在于这片白纸空间的某个角度里。 真正的问题是,那部联络器在这片白纸空间里还能出声吗? “是不是那个机器人欢欢启发了你?”在她时跑时停、顺着声音调整方向的过程中,余渊也跟了上来,问道。“我想了想,能够给为你提供思路的,也就只有一个欢欢了。” 林三酒找准方向,一边往前跑,一边答道:“是——那个欢欢在这里只是一个文字结构群,投射在大楼里时,却是有声音的,会说话的。这也就意味着,这些东西虽然是文字组成的,但是该少的功能一项也不少,照样可以产生声音。” “唔,这一来,我也明白为什么你听见的游戏惩罚不一样了。” 余渊也小跑着跟了上来——这是二人第一次在平地上全速奔跑,他才跑了几步,林三酒就感觉出来了,他现在这具身体的战力素质根本不行。或许他将这具身体外表调整得与余渊一模一样,却肯定不是余渊本人的那具身体了。 “是,我想‘欢欢’这个文字群里,应该包含了两段不同的输家惩罚信息,一段是给我听的,一段是给他们听的。” 暗暗叹息一声,林三酒转开注意力,轻声说道:“我本来还一直奇怪,它到底用了什么手法只让我听见了不同的惩罚内容……如果投射给我们的声音所讲内容根本就不一样的话,那就好解释多了。” 这些古怪的文字结构可以“投射”出声音,自然说明它们本身仍有产生声音的条件;那么,如果某个字压根没被写下来,不需要朝地面上投射任何东西,携带的发声功能又被触发了,那她能听见吗? 她很幸运,答案是可以。 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林三酒在疑窦中渐渐停下脚,又呼叫了一次那部联络器,屏息听着那长长的、模糊的滴滴叫声。她随着声音团团转了几圈,一时间又惊又疑,不由向余渊问道:“你……你听见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吗?” 余渊也四下看了一圈。 她顺着声音一路跑来,现在那联络器的细微叫声明明已经很近了,肯定就在她的身旁;但是放目望去,四下里却只有一片雪白茫茫。身后的文字群已经消失得瞧不见了,视野里只有无尽的、沉重的纯白色。 “等等,”余渊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我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是从你脚下发出来的……” 林三酒腾地往旁边一跳,露出了底下空荡荡的白。她急忙抬起脚,一看靴底,靴底上也什么都没有。她扑到地上,再次拨响了那部联络器,将耳朵贴了近去——轻微的、不容错认的滴滴响声,仿佛被人捂住了嘴后的唔唔求救,从那一片什么也没有的纯白下响起来,没等逃出雪白的束缚,就又落了回去。 “真的是在下面,”她低低说道,觉得自己脑海里乱成了一团麻,“怎么会在下面?下面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下去?” 她将手按在白纸一片的大地上,拍打摸索了几下。感觉很硬,很平,很光滑,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材质,不太像是纸,倒更像是电脑屏幕——若是多个闪烁的光标,就更像了。 大概没有危险吧? 林三酒将耳朵贴在地上,手上拨通了联络器。比刚才微微清楚一些的铃声,立刻送进了她的耳朵里。这层白纸般的硬质地面,就像一道隔墙似的,将她与另一面的未知世界给隔开了——她仍旧伏在地上,没忍住用力打了两拳,力道却石沉大海了,甚至一点震动和反击力都感觉不到。 ……正是在这个时候,林三酒听到了那一个陌生人声的。 “诶?”那是一个她从没听过的男声,低低地、含糊地响起来了,好像正站在这一层白纸地面后很远的地方,自言自语。“怎么好像有声音?” 林三酒“啪”地一下掐掉了通讯。 她浑身都微微地打着战。那人的声音是刚刚才出现的,问题是,从哪儿出现的?这白色大地下面,到底是什么? “……嗯?听错了?”那人的声音停住了,接下来好几十秒,再没有他的声音了。余渊也伏了下来,把脑袋贴在了地面上。 又过了几十秒,那男声又响起来了,一开始是调子古怪、模模糊糊的哼哼,逐渐清楚起来:“梨花飘飘的山上,坐着等我的姑娘……” 一人一数据体都不由对视了一眼。 让林三酒猜一百次,她也想不到游戏背后能够利用文字操纵世界的种族,竟然……竟然这么充满人气,还在唱小曲。如果不是身遭情景太过离奇,她只怕要以为自己听见的是某个坐在岗亭里消磨时间的保安。 余渊正要爬起来的时候,被林三酒一把重新按了回去。“先别动,”她以口型说道,“万一他听见我们的声音怎么办?听听看他在干什么。” 身为数据体,余渊简直从善如流,闻言又把脸贴了回去,刺青都挤变形了。 接下来有足足二三十分钟,白纸大地的另一面,始终没有传来任何有意义的响动。时不时有一声叫人不敢确定的悉簌杂音,除此之外,就是时断时续的小曲了,连林三酒都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而感到了脖子有点僵。 “先这样吧?”那男声冷不丁响起来,叫她一个激灵。“唔……大概框架有了,再一步步填好了,反正主要是看人……” 他所谓的“框架”,绝对是指一个游戏的框架吧。那个能够把世界转化成文字来操纵的生物,毫无疑问,现在正在设计一个游戏。但是他到底干了什么,林三酒却什么都看不见——她身边仍旧只有一片苍苍雪白。 “唔,这里似乎有空子可以钻……”那男声很低,似乎离得很远,比联络器更远。“加一条规则?” 余渊伸出手,点了点林三酒的肩膀。 刚才赶紧伏了回去的林三酒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又坐起来了,正朝自己身后指了指。她顺着他的手指一扭头,差点贴上了一张挨得极近的人脸——从对方鼻孔里喷出的热气,甚至吹动了她额头前的碎发。 林三酒这一惊登时没按住,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惊呼;等她手忙脚乱地往后跃出去好几步时,那个不知何时贴上来的人仍旧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她,脚下白纸大地深处,小曲和自言自语的声音都停了。 站在不远处的,是一个相貌平庸疲惫的男人,一头黑短发像窝似的趴着,穿着一件棕黄色的夹克外套。他往前探着腰走了两步,看看林三酒,又看看余渊,那神色就像——就像他在家里墙壁上发现了一块水渍,值得靠近一点儿去看,却不值得为此露出什么神色来。 林三酒想问他是什么人,却不敢出声。余渊慢慢站起来,三个人成三角形站在原地,除了那男人仍在来回四望,一时间静静地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 “……停。” 随着脚下深处响起的这一个字,那个穿棕黄夹克的男人猛地顿住了动作——下一秒,林三酒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在雪凉中恍然大悟。 那个男人刚一停下来,登时化作了几个与人一般高的文字:看着,似乎有点像是汉文字中的「黄」「克」「凡」。这三个文字有前有后,形成了窄长的一列,就像是一个正在行进中的队伍似的;林三酒仅仅是往那文字笔画之间多看几眼,脑海里顿时就被直接印进来了许多信息——四十一岁,有一个儿子,捡到一部手机他自己留下了,没告诉家人,在单位里上班时降临了末日…… 这……这是真人化作了文字又化作了人,还是文字形成的nc? 不等林三酒想明白的时候,脚下大地深处有人说话了。 这一次,那男声清晰多了,似乎走到了离白纸大地很近的地方。 “这里怎么会有人?”他真真切切地吃了一惊,一切反应正如任何人类一样,除了他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却仍然能看见林三酒二人——“你们两个是怎么进去的?” 别说林三酒了,连余渊都下意识地转了几圈,想找到他是从哪儿看见自己的。 “难道你们是来阻止新游戏发布会的?”那声音中的惊诧、兴味,都越来越浓了,“不会吧,还真有人能靠那么一句话,找到这里来?” 林三酒没有说话——即使以她过往的末日经历,她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真可惜,你们误会了,新游戏发布会不是这么阻止的。我是不是得把你们处理掉啊……”那男声说到这儿停下来,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忽然一笑说:“啊,正好用你们来试试这一个游戏好不好用吧。” 东拉西扯也不能掩饰假条的本质 今天这章我觉得出不来了,得饶尾处且饶尾,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了。 1我也试着写了一点,我觉得我脑中的景象超出了我文字的表达能力,写了好几次开头,都觉得表达不出来,着急,恨不得给你们画出来。 2最近心态有点崩,看着求助信息哭了几次,但按不住不去看的手,感觉不去追踪关注,就好像是在故意对苦难和灾难转过头;不转头,心态又快受不了了。这个很大地影响了我,不光是更新,生活都受影响了,想调一调心态(不知道该怎么调,欢迎大家建议)。 3前两个月种的上海青,现在长得歪瓜裂枣,放荡不羁,其中一个因为过早开了花,拔得老高老高,我保证你们没见过可以当鞭子抽人的上海青。漂亮还能活久一点,这么丑,就都被我吃了。丑是真的丑,多汁脆嫩也是真的多汁脆嫩,到什么地步呢,我拔下叶子时,空气里汁水飞溅。 4回家以后开始堆肥了,买的堆肥桶被卡在武汉,我就用了布花盆。找对方法就不臭,也不招虫,目前我为地球减少了两根香蕉皮,一堆上海青杆子,咖啡粉和鸡蛋壳将会产生的温室气体,地球说:too little,too te。 5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ebwhite(写夏洛特的网那个),写了很多散文随笔。他写的东西吧,不像john udike那样成精似的灵气,特别踏实,稳当,慢慢渗透了你。读上一会儿,心就逐渐静下来了,看到了散文里的天地,农场,和农场上的人。风雨,换季,死亡和收获;人接受了世界,世界接受了人。 6炫个富吧,我有两个猫。 7……双倍猫屎。 8我吃饭时喜欢看电视,一定要喜剧,最近看到一个小珍珠,ki’s nvenience。一家两代韩国移民在加拿大的生活喜剧,我做不好内容简介这种工作,不过一想起它啊,脑海中就是满满的阳光透过了旧木门,映进了装潢老气的便利店。就是这么温暖,推荐你们看看。 行啦,扯完了,我也知道没什么意思,就是絮叨絮叨。 大家明天见。 1497 谁说环境描写不重要 林三酒不知第几次朝前方翻滚出去,又一个打挺跳起来,只来得及匆匆朝后扫上一眼,就不得不继续逃命似的奔向前方;余渊跌跌撞撞,有时还要她搭手拽一把,才能勉强跟上。 傻子也知道,这次被卷进游戏里,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游戏编写者就坐在白色文档另一头看着,哪怕她把天都撞出洞来,也不可能破解得了这个游戏——对方只要往游戏上打个补丁、改个条件,就能把林三酒逼入绝路。 如同千百万年前板块碰撞时隆起来的大地皱褶一样,从一片苍茫雪白之中,山岳一般的文字不断震颤着拔地而起;一个又一个文字化成远山,化成草原,在轰隆隆的声响中将虚无染色,潮涌一般漫过大地,渐次铺展出一方方世界。 只是再一定神,却发现那回响似乎只震荡在脑海里,耳边仍旧只有一片寂静,以及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白纸上,黑色文字一个个地出现,紧追在林三酒二人身后,接连展开变成了一片世界。蓝天快要蔓延到她头上了,好几次她差点一脚踩上从面前忽然出现的草地——她和余渊,现在一定就好像是白纸上的两个小苍蝇,左冲右撞、跌跌绊绊,即使身手再好,却也不知道下一个文字何时会从自己脚下升起来。 毕竟这儿是一张白纸,那个人可以在任意一点落笔。 “快,快点!”林三酒回头冲余渊叫了一句,才发现后者慢了她不止几步,差点被一个忽然成型的茅草屋给装在里头。她急忙以剩下的一点意识力丢了出去,在那最后一道笔画化作稻草之前将他拽向了身边;意老师喃喃地抱怨了一声:“每恢复一点就用掉了,这样什么时候能全部复原?” 林三酒现在压根没有工夫理会她。 在这片白纸上,只要笔触落下去,文字升起来,它们就会迅速铺展成一片真实世界。当她回头望去的时候,一时不由有点恍惚:跑远之后,它们就像是刚刚搭建起来的一个又一个电视场景棚。 这一片片因为紧追着他们而零星分布的“取景棚”中,有的在大地尘埃落定后仍扑出了一股要去捉林三酒衣角的清风;有的墙面上挂着一面大屏幕电视,电视上光影闪烁;还有从水井后头忽然站起来、一把抓向她的农妇……若是被任一个碰上,他们二人就都要被搅进游戏里去。 “你要往哪跑?”余渊一条胳膊被林三酒卷在怀里,两只脚跑时跌跌撞撞,脸上仍旧没有多少神色。“不管是哪里,他都可以写字。” “这话不假,”林三酒简直想将他扛起来,但余渊个子比她还稍高一点,实在不方便——“不过,除了本来就有字的地方之外,对吧?” “你是想躲进已经成形的游戏里?”余渊平静地说。 那些游戏都投射去了地面,他们刚才在文字结构里头穿行好几次也没事。那人总不能在字上写字吧? 林三酒说了声:“是啊。” “我认为,那是行不通的。” 她闻言一扭头,还不等她问一句“为什么”,忽然脑中意老师惊呼了一句——与此同时,她就重重地撞上了什么东西,登时耳朵、肩膀、膝盖都撞得好像要从身体另一端掉出去了,疼得她视野都有点发花。 “往后退几米,”余渊的语气很平淡。 他们就是从后方跑过来的……这个念头甚至还没浮上来,林三酒下意识地往后一跃;她双脚落地时,也看清了,原来面前透明障碍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字——此时最后那个「齐」字正溶入了人影中,形成了另一个陌生人。那人眨了眨黑豆般的小眼睛,朝他们张开手臂,加快脚步,扑了上来。 她赶紧一拽余渊,忍着脑中嗡嗡的痛,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你早知道我们跑不回去?” “不能说是知道。”不看余渊的话,他的语气听着就好像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我只是往深里想了想。打个你能理解的比方,这个世界就像是一本手写的书;虽然最终写好的每一页都要订在一起,才能组成完整的书,但是在写的时候,它肯定是一页一页单独写在某张纸上的。每个游戏都是一页,装订在星球表面上了,才形成了这个游戏世界。” “所以我们是恰好跑到一张白纸上,”林三酒边跑边喊道,“被他发现了,然后他把这张纸单独抽出来写字了吗?” “你这个理解很正确。” 这句话不是余渊说的。 声音传自脚下雪白一片的大地深处,那男性嗓音听起来还有几分赞赏。林三酒真是怎么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才创造出了这样的世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满腹怒气,尤其是看余渊无动于衷,反而更添了一股火。这话一落,她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给掐得一缩,赶紧用肩膀撞开了余渊,扑住他一起朝旁边一滚;在他们刚刚差点落足的地方,霎时多出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女人。 “他开始用上游戏角色抓人了,”余渊说,“更小,更灵活,我们更不好躲。” 如果这是单独被抽出来的一张“纸”,那也就意味着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跑,都会撞上同样的无形边界。回头望一眼,远远近近的天地间,正有不知多少新文字,轰然从地面上拔起,渐次形成游戏的一部分:被牛车车辙压得纹路交错的黄土坡,一路从村庄中探下来,落在什么也没有的白纸大地上;有一处下了雨,风将丝丝凉雨吹向了一团空荡荡的纯白——要不了多久,这整张“纸”都会被文字写满。那时,她就无处可逃了。 “我们继续待在这里,迟早要被卷进游戏,”林三酒不敢碰文字形成的世界,也不敢碰文字形成的人,用【龙卷风鞭子】扬手挥开了那一个扑来的女人,拉着余渊,高声问道:“可是这个地方又是被隔开的独立空间,如果它跟哪儿都不挨着,我们怎么出去?” “其实如果你仔细想——” 林三酒忙暗暗掐了他的胳膊一把。 “啊。”余渊连这一声“啊”,都“啊”得平平淡淡——他大概是没有痛觉的,不然从电梯井里掉下来时就该痛昏过去了。 “想什么?”林三酒不知道白纸另一端的人是否还在监视她,为了保持情状自然,假装追问了一句。 余渊这一次回答之前,先低头看了看她掐住了自己胳膊的手。“唔……你仔细想想,我们不需要跑,”他很明显改口了,“只要让他看不见我们就行了。” “你有办法?” “我写……我有个能派上这用场的物品。” 对话的时候,两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这顶多是拖延时间的应急之计。这张被单独抽出来的白纸,虽然与其他游戏所在的白纸不连接了,却不代表它就是一个被封闭掉的绝路。 最大的通路,就在他们的脚底下——即然白聪的文字可以跨过白纸,到另一头去,那他们自然也可以;他们只要找到方法就够了。 也不见余渊有多大的动作,林三酒就见他一边跑,一边从外套里掏出来了一大团白布;她还在屏息等待这件特殊物品发挥效用,只见余渊扬手将白布往前一扔,说:“够大的了,进去吧。” 莫非是空间里的空间吗?不愧是数据体,一出手就是空间物品。 林三酒一脚踩上那白布,心中感慨顿时没了。 “你踩着它,抓住一角,”余渊比划着,“蹲下去时用布包住头。你要快点,我看有人要追过来了。” 林三酒抬眼一扫,确实瞧见了一个从远处半截断石墙后投下来、落在地上的长长黑影,只好一把将白布扯起来,盖过自己头顶,与他一起躲在布下,以气声道:“求求你告诉我,这块布有特殊作用。” “没有,我来不及编写特殊物品了。” ……那就跟农妇赶集时包起来的两只鸡一样,在布包里蹲着?这不是糊弄自己吗? “那个人在纸上写字,他看见的应该就是纸和字。我们刚才如果是纸上多出来的两个人形,那难怪他会发现……但我们现在也是一团白了,他应该看不见了。” “就算你说的对,那些文字变成的人有眼睛啊,他们看得到我们啊!” 余渊沉默了一下。“这些文字在没有连接起来,没有形成一个完整游戏之前,到底具不具备正常功能,尚是一个未知数……” 隔着白色床单——现在林三酒已经看出来这是张床单了——她指着前方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问道:“你看看。” 余渊看了看。 “是直直朝我们过来的吧?” 余渊点了点头。 “那还不跑啊!” 林三酒往外一掀床单,揪着余渊衣领将他往后一拽——她的时机把握得很好,那张床单顿时落到前方一个人身上,将来人从头到脚都笼住了,支棱出来抓人的一只手臂也被盖上了白布,好像木乃伊复活一般。她拉上余渊,掉头就往已经实景化了的小世界聚集处跑去,边跑边以气声问道:“你还有那种白床单吗?” “要多少有多少。”余渊实事求是地说。 轮到破玩意的时候,就要多少有多少了。 “那你再给我拿两张,”林三酒说完,赶紧一弯腰,避过了头上一丛垂得低低的树枝。她右手边就是一片文字形成的树林,土地、灌木和杂草不甘地往外覆盖了一段距离,差一点儿就快挨上他们的脚了。 “你在往哪里走?”余渊说着,从怀里又抽出了一张白床单。 “你刚才的推理,我觉得有一个可能是对的,”林三酒把声音保持得低低的,尽量不让白纸另一头的人听见。“那个人看我们,可能既不是文字,又不是白纸,显眼得很……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让我们到达纸的另一边。” “什么办法?” “你不是认为用白布一包,他就看不见了吗?”林三酒觉得,虽然这个主意类似于小学生写错字上涂改液,但是好歹余渊也是个数据体,总不至于错得太离谱——“我们去抓住一个文字形成的东西,用白布给它包上,看看他会不会在惊异之下,把文字收回去。如果文字收回去了,那就顺便把我们也带过去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碰到文字,就会卷入它形成的游戏的一部分……” 这一点,林三酒也想到了。老实说,她能想到,其实是受了余渊的启发,尽管她现在不太想承认。 “你看看我们周遭的环境,”她说,“那个人要给我们设计的游戏,很显然处于人们需要石井打水,住草屋,出门靠牛车的时代,是个古代背景的游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心急写错了字,但是刚才在他试图用文字抓住我们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文字群,明显不属于这个古代游戏……它本身不能构成游戏一部分的话,我们抓住它,也没事吧?” 余渊四下看了看,明白了。 “是那面墙上的电视,”他低声说,“那部电视不是游戏的一部分啊。” 1498 换你你也会同意的 那面挂着电视的米白墙壁,看上去很像是谁家的电视墙,还贴着花式老气的墙纸,孤零零立在那儿,总令人觉得底下应该还有一部电视柜才对。它看上去确实格格不入,然而从地点上来说,它与周边景物却浑然一体、难分你我——因为,它正站在一片荒草地上。 肉眼可见的地方,纯白色纸面已经少得可怜了。 只有零星一团一团的空地,雪球一般点缀在几个文字群形成的地面之间;很显然,当游戏全部写完时,这一整张“纸”都会变作一个完整的游戏世界,正如林三酒此前参与过的所有游戏一样。 掀起头上白布往外看一眼,一片青山连绵下,淡淡薄雾笼着野草地,将那面电视墙都遮掩得朦朦胧胧。只要她走入那片草地,她就会被卷入游戏里;不,正确来说,只要走入那一片空气里,游戏就会抓住她。 “那你要怎么过去?” 在一大张白布底下,余渊跟她紧紧挨着,因为地方太小,林三酒不得不金鸡独立,剩下那只脚还与他彼此抵着。“这个距离太远了,即使是你的跳跃能力,你也过不去。” 林三酒张望了几眼前方的野草地,知道余渊说的没错。 “你也不可能用那一个穿行空间的能力。”余渊继续说道,“倒不是说,你可能会出现精神失常,那个我可以恢复。主要是你穿行时,把握不准方向和距离的精准度。越过墙壁或门时,准头差一点无所谓;但是你若是没能准确踩中那堵墙,你就会落进游戏里。”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 身为数据体,余渊在这种时候还挺灵敏的:“你看我干什——哦,我明白了。” “我不能准确落在那堵墙上,但你可以啊。”林三酒很高兴,“你带着我落在那墙头上,问题就解决了。” “我真的不愿意带你过去。”余渊说,“你全是靠猜的,这个办法成功的可能性连我也计算不出来到底有多低——” “你不能看着我倒霉,对不对?”林三酒问道。曾经的余渊是她的朋友,不需要劝服就会与她守望相助,如今不同了,她只能给对方晓以利弊。“你大老远来找我,我如果倒霉了,谁还帮助你恢复人身呢?” “可能,”余渊强调道,“我说的是‘可能’。” 林三酒仍旧笔直地望着他。 他如果有叹气的情绪的话,现在可能就该叹一口气了。“你抓住我,”他思考了几秒之后,答道:“我带你穿行过去。” 林三酒立刻一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一手调整了一下白布,将它在下巴底下攥紧了。远方草地上的那面墙,正在沉默地等待着。 在出发之前,余渊反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空间穿行能力,比你的要强一些。” “是啊,所以才需要你带我……” “而且,我的空间穿行能力,不能算是完全的空间穿行能力。” “什么意思?” “除了你可能会经历的世界与空间之外,它还可能带我穿行处于其他时间点的空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与我身为数据体相关……因为我看到的那些,都是我曾经去过的地方。或许我数据中储存的地点,也在这个能力发动时,一一被实体化了。” 他……可以穿行到过去? 还是说,在发动能力时,他能看见过去? 林三酒刚刚一愣,还不及问他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眼前已经蓦地一花——余渊动了。 一开始,她根本辨别不出自己穿行过的究竟是哪个世界,哪段日月。就像是当她自己穿行空间的时候,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万花筒一般渐次靠近、打开、远去的层层世界里,她只能被动地去看,没有选择能力地沉迷下去。 ……直到她激灵一下,发觉自己似乎被抛入了一张床铺上。纱帐从日光中垂下来,几粒灰尘悠悠打转,仿佛要这样永远漂浮下去。坐在床边,穿着一身大红衣裙的女人,轻轻低下头,黑发滑落下肩膀,蓝眼睛仿佛要灼烧起来一般。 这种程度的美貌,林三酒这辈子只见过几次而已。 bliss轻声问道:“你伤还没好,去了新世界怎么办?” 是余渊被传送到奥林匹克之前的那一幕! 林三酒心中一惊,正想要转头看一看当时余渊养伤之处,她就又被拉入了下一个空间。 接下来那转瞬即逝的那一个地方,却不合常理地携带了大量信息——她感觉自己只瞥了那个地方一眼,大概还不足半秒钟,但是她却将那一片沙漠、蓝天、枯树、风滚草,以及余渊身下被鲜血浸透的沙地,都看得清清楚楚。 比这更不合理的是,她还完完整整地听见了余渊与女娲的对话。 “你是无救的,”女娲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间,仍旧像当初一样,带着几分遥观人间兴衰冷暖的凉薄慈悲。“……只有我能帮你。” 余渊那时的声气,在重伤之下虚弱得叫人听不清楚。 “这附近生活着一群很有趣的生物体,名叫数据体。”她仍然在慢慢地说,并不去听余渊说了什么。林三酒看不见她,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他们最近招募移民的手段升级了,说起来,还得感谢林三酒。这种手段,你是无法抵抗的,你肯定会同意加入他们。” 女娲停下来,听了听余渊含糊不清的回应。 “我会帮助你,给你留一条后路的。”她轻声答道,声音像视野角落里的烟雾,既远又近。“当然,我这么做是有私心的。你最终将会替我把林三酒带到我的面前,为此,我需要提前感谢你。” “你……你要对她……” “准备好了吗?”女娲低低地问道,似乎从地面上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发出窸窣一响。林三酒很快就知道那是什么了——“我要替你发出信号了。” 那是她给余渊的【特殊物品】,她那时要余渊将它拟化成联络器,给礼包发求救信号;只是那时她也没想到,最终带走余渊的却会是数据体。 当然,现在看起来,女娲是早就想到了。 ……这是她脑海中最后一个有逻辑又清楚的想法。 几乎就在女娲声音消失的下一刻,林三酒不断遭受冲击的神智就又一次像是被风吹散了的沙,蓦然飘散在了半空里。她只觉认知仿佛被分成了千万个微小的颗粒,每一颗都受着焯烫搅动,令她只想嘶喊、只想痛叫,却发不出声音。 她仿佛在四分五裂、化散成灰的分裂感中,挣扎了不知多少年,才突然被两个字给拉出了深渊。 “到了。” 余渊平淡的声音响起来时,她的神智显然也被又一次恢复了原状;林三酒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墙头上滑下去,再回过神来时,一身都是冷汗。 还好,还好,她的推测对了,他们没有被卷入游戏里去。 白布仍然包在二人头上、身上,从他们的脚边垂下去,遮住了一半的电视墙——应林三酒的要求,这次余渊编写出来的白布尺寸大了好几倍。 “你、你见过女娲?”这是她回过神后,第一句问出口的话,声音已经有点沙哑了。 余渊蹲在白布下,答道:“是啊。 林三酒几乎想扯着头发叫起来。“她还说什么了?她到底对你怎么样了?” “我不记得了。”余渊看着她,神态比她平静多了,“遇见数据体之前,我有一部分记忆被抽走了。在我决定变成数据体之后,出于机缘巧合,我获得了一个……唔,姑且叫它留言吧。只不过这段留言里,携带的是我失去的一小部分记忆。” 林三酒慢慢用手握紧了电视墙,保持住了平衡。 “也正是恢复了的这一小部分记忆,使我知道了,我当初之所以会自愿加入数据体,”余渊顿了顿,说:“……是因为数据体给我制造了一个我绝对会自愿加入的前提条件。” “什么前提条件?”林三酒心脏都缩紧了——毕竟听女娲的意思,似乎数据体这个手段还不知道怎么,与她有点关系。 “他们利用了我的情绪能力。”余渊平平淡淡地说,既不怨愤,也没有不平。“那个时候,我还是有能够体知情绪的能力的,甚至我对于情绪的敏感性,曾经比一般人更高。” “我……我不明白……” “他们让我体会到了一段情绪,”余渊轻声说,低下头,望着自己垂下电视墙的一只脚。“在那种心境下,我同意移民了。基本没有任何挣扎,一陷入那心境中,我就立刻同意了。” 情绪?数据体自己都没有情绪,他们是哪里来的情绪让余渊体会? 更何况,还是这么强大而具有感染力的情绪……还跟自己有关…… 林三酒开始感觉到自己皮肤上渐渐地泛开了一片鸡皮疙瘩。 说来也巧,脚下白纸的另一端,正好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自言自语声:“奇怪了,怎么少了一个字?”——紧接着,二人身下的电视墙一震。 当二人随着电视墙的文字,一起被直直拽向了白纸大地的时候,林三酒的猜测也脱口而出了。 “……他们那时给你体验的,是人偶师的情绪?” 1499 无缘无故的恨 来不及听见任何回答,林三酒就被拽入了一片黑暗。 究竟余渊是否跟着她也被一起拽下来了,她感觉不到;到底这一刻持续了多久,她也是惘然的。紧接着,她的脑袋突然重重地嗑在什么了硬东西上,那股实打实的尖锐疼痛叫她一个激灵;她猛然跌落在地上,就地一滚,跳了起来。 空气里,她自己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息声,不是唯一一个她能听见的声音。风吹过树叶时的窸窣声,偶尔远远一声鸟鸣,血液冲击着耳鼓的余响。视野随后才渐渐清楚起来:阳光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投过去,光点似的灰尘在空气里悠悠打转,一张宽大的老式单人椅,正歪歪地坐在房间里,旁边一张边几被撞翻了,一杯橙汁打湿了地毯。 ……林三酒花了半秒,才将目光从杯子里残余的橙汁上挪开了。 为什么这个运用文字构造世界的种族,竟然与人类生活习性这么接近,答案在下一刻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一个男人双手按在背后门上,一双眼睛睁得极圆,死死瞪着林三酒,仿佛她是突然从空气里掉出来的一样。他震惊时,瞳孔也会收缩,鼻孔也会张大,面色也会发白;他的手背上爬着青筋的纹路,头发因为出油而打了绺,一侧面颊上还有几颗红疙瘩。 “他是一个人类。”余渊从地上爬起身来,仍旧平静地说,“一个进化者。” 这一点,林三酒也看出来了,但是她依然无法理解。 她下意识地在房间里看了一圈。 房间四壁,由地板到天花板,都是高高的一层层书架,摆满了厚厚的大部头。在她身后,是一张书桌;只需要扫一眼,她就明白自己是从哪儿掉出来的了——书桌上有一部老式打字机,旁边放着一本词典。 词典包裹着淡蓝色的硬壳,以烫金字体写着“文字素材册”;老式打字机上放着的不是一张白纸,而是一张白纸大小、白纸模样的淡淡光屏。从另一面望过去,她还能看见一些反过来的文字,一个个笔画流动,像轻烟也像水墨。 看见了是看见了,明白了是明白了,但她的大脑似乎仍然在拒绝把碎片般的信息拼在一起。 “你……你是什么人?”林三酒哑着嗓子问道。 当那男人开口的时候,她最后一丝侥幸心也被打破了。刚才从大地深处传来的、还在唱小曲的那个嗓音,现在清清楚楚地从那男人口中响了起来:“我才要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可以用文字构造游戏?” “你们又是怎么掉出来的?”那男人稳住了惊色,重新站稳了脚跟,语气比刚才厉了几分。“你们到底是从哪来的?” 如果不知道,光听他这个口气,林三酒恐怕要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错,正在受训。他已经与自己同处一个空间了,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白色纸张拦住自己了,但是——他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我们被困住了。”余渊四下在他们脚边看了一圈,说:“他肯定是在我们刚刚掉出来的那一瞬间,用了某种限制性的特殊物品。” 那男人抱起胳膊,点了点头,冷不丁地一笑。完全没有笑的必要,他也没有笑的意思,那笑来得突然,去得突然,面皮肌肉就又沉了下来。“这是【画地为牢】,给你们介绍一下。” 林三酒虽然可以将物品效果卡片化,但对于包住了自己的,她却没有办法。她身边的空气看起来没有丝毫区别;望着这个图书室,她低声问道:“这里……是新游戏发布会吗?” 那男人抿起嘴,将二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不必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他答话时带着一种莫名的快感,笑意在肌肉后头颤颤地坠着,被按住了没有升起来。就好像,他拒绝回答问题不是出于自保,反而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愉悦。“我回答了也没有意义。” 具体为什么回答了也没有意义,他没有详细说,林三酒也不需要他详细说——他的威胁已经藏在了每一个字里。 “能用特殊物品,就说明他是进化者,一个普通的人类。”她回头对余渊说,“你能不能想办法消解掉这个物品的效果?” “我可以试试。”余渊一边说,一边朝前方伸出了手。 下一秒,林三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空气里就炸起了一串蓝白色的电花——余渊连哼都没哼一声,咚一声就直直摔在了地上,在被电流打过造成的颤抖之后,再也不动了。 “我没提吗?”那男人恍然大悟一样,笑了笑。“这个物品最大的好处,就是它会出于自我保存需要,对牢内人的各种手段和行动作出不同的反应,确保牢内人出不去。刚才那电压我知道,高达万伏,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开始默哀了。” 林三酒没去碰余渊,仍旧直直地望着他。 那男人显然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在原地近乎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盯着林三酒时的面色却越来越阴沉难看。 “既然我出不去,你一时也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那我们不妨就来聊聊吧。”过了一会儿,林三酒开口说道——这句话似乎惊了他一跳。那男人稳了稳神,仍旧戒备地没有出声。 “你不可能是创造了这个游戏世界的幕后人,对吧?” 在林三酒第一眼瞥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确定了个七八成。这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底层进化者,换成别的时间、别的地点,恐怕对方连与林三酒搭话的底气都没有——二人的战力差距就是这么大。 这分明只是一句阐述事实的话,可那男人听了,脸却微微扭曲了起来。 林三酒扫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浮起了疑惑。她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余渊,继续说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普通人类而已。我们以前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认为完全不必这样针锋相对,反而可以互通有无,彼此合作。假如你担心我会对你怀恨在心,你也不需要——” “少废话了,”那男人一摆手,“你就是要骗我放你出去。” “同样作为人,我能理解你的防备心,”林三酒不会就这样被他一挥手给消了音,仍然在劝说道:“你出于自保,出于恐惧,出于防卫,所以你对我们先下了手,这我都明白。你放心,我对你没有记恨,因为你没有造成——” “你说够了吗?”那男人突然抬高嗓音,“你以为你是谁啊?谁害怕你?你也也不瞧瞧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林三酒一愣。 她十分确信,她在今日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一个人。但是心中那股隐隐约约的感觉,现在越来越清楚了,叫她想要否认都难。这真是一个极考验她耐心的时候,她压了压怒气,慢慢地说:“我不认为我是谁,我只是和你一样的普通进化者而已。如果你受到了胁迫,或者迫于某种规则,不得不在这里写游戏,那么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帮助?你以为我是傻瓜吗?”那男人又笑了一声,“你对自己的同伴死了伤了都能不看一眼,我还敢和你互助?” 林三酒松了口气。“如果你只是顾虑这个原因——” 但那男人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的打算。“你这种好话说尽的伪君子我见过太多了,少在这里恶心人,我告诉你,你们今天算是倒霉,进来了就不可能出去了。” 他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充了血,瞳孔缩得针尖一样,仿佛想将林三酒也刺出血来。“我在这里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林三酒直起了腰。“……我认识你么?” “什么?”那男人一怔,“你不认识我。” “为什么我们初次见面,你却似乎十分……恨我?”林三酒一歪头,问道。 “我没见过你这种蠢病入脑的进化者。”那男人低声笑了一下,近乎快意地说:“你自己死到临头了,却净说一些屁用没有的废话。谁有工夫恨你?你是谁呀?你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吧?我干掉你,是因为我可以,是因为末日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懂?” 或许是因为刚刚想起了人偶师的缘故,林三酒脑海里浮起了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只是想不明白,在无冤无仇、初次见面的情况下,对方这份恨意是从哪里来的——事出总得有因,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恨? “那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她也不再劝了,抱起胳膊问道。余渊现在仍然保持原样趴在地上,比死尸还像一具死尸——要不是亲身经历过他摔下电梯井后修复好的事,她恐怕现在镇定不下来。 那男人抿着嘴,没出声,却忽然伸出手,拨了一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啪”地一下,房间里顿时灰暗阴沉得变成了水泥的颜色——不是因为电灯被关上了,是因为窗户、阳光、鸟鸣……全部都被开关给关上了。 留在眼前的,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水泥盒子似的狭窄空间。类似的空间,林三酒去过一次了,还在那儿参加了“房间里的大象”游戏。 什么都消失了,唯独那男人身后的门还在。 他此时站在半开的门间,慢慢地说:“这个房间,我不会再来了。你吃完粮食的时候,还可以吃他的尸体呀。” 1500 敲门声 她难道还缺粮食吗? 在那扇铁门“当”地一声撞上时,林三酒脑海中正好浮起了这个念头。 那男人要么是在存亡线上挣扎太久了,要么是才刚刚进入末日,竟会觉得食物水源对他人肯定也同样是个大难题。都不说余渊自己就能编写无数粮食了,光是礼包给她预备的,就够她吃到传送——当然,她也不会束手无策地坐到那个时候。 “监牢期结束,”门一关上,半空中就响起一个女声,以轻快可爱的口气宣布道。看来那个男人带着【画地为牢】一离开,效果自然也就消失了。 林三酒松了口气,反而更觉好笑起来。有【画地为牢】在她还头疼,没有了她难道会怕一个空房间?简直是绝好一个调查情况的机会嘛。 地上的余渊恰好在这个时候,稍稍抽动了一下肩膀。她赶紧走到他面前蹲下去,问道:“你没事吧?我们现在暂时应该安全了。” “……为什么我老是不得不从头修复身体呢?”余渊动了动,以手撑地,慢慢爬了起来,身体仍旧有些僵硬。“在没有数据流管库作为基地的时候,这样是很耗费我能量的。” “我接下来会多保护你,”林三酒安慰道。 “……谢谢。” 身为数据体,余渊好像也接受了现实,抬起一张满是刺青墨迹的脸答道。随即他转开头,目光落在林三酒身后,说:“你对我的保护,现在就得开始了。” 林三酒一怔,急忙一回头,腾地跳了起来。 ……看来那个男人没有她想的那么托大。 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不知何时浮起了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巨大文字,拥挤地立在房间另一侧的墙壁前。 这些文字与林三酒所认识的汉字很像,看着却远远比那些汉字亲戚更凶厉,更残暴:「飢」、「餓」二字通身泛着酸绿惨黄,仿佛是由空心茅草搭成的一样,看着既空虚又脆弱,偏偏笔画中却带着能扎透人的尖锐;只扫上一眼,林三酒就察觉到了猛然胃里窜上来的一根利刺,在食管里化成了酸水。 难以忍受、头昏眼花的饥饿感突如其来,她连一眼也没再多看,从卡片库中抓起一包磅蛋糕,张口就狠狠咬了下去——她的牙咬在塑料袋上,一刻也没停,“哧拉”一声撕碎袋子,连着一点塑料碎片,就大口大口地将蛋糕吞下了喉管。滑入胃袋里的食物,就好像滑入了黑洞里一样,转瞬就被饥火烧尽了;唯有不断地往下咽食物,她才能稍稍保持一点理智。 一边疯狂地吃,林三酒一边抬眼扫了一圈,发现「饥」「饿」还不是唯二的文字。 在层层叠叠的「飢」、「餓」文字中,还夹杂了不知多少个出奇庞大的「蝗」字。 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恶心的文字。 形成「蝗」的笔画如同层层虫翼,包着一层黄褐泛黑的膜,彼此曲叠摩擦着,在屋中沙沙作响。目光上移,就会发现天花板下是一片触须,在文字群上方摇摇摆摆;稍微落下一些,就是远远近近、毫无感情的黑色圆眼。 每一个夹杂在「饥」和「饿」中的「蝗」字,都泛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光滑感,立在长长的、虫腿一样的笔画上,看久一点,甚至能察觉到那些虫腿上的根根须毛——不,不对。 不是因为她看得太久了,是因为这些文字,都在渐渐变成现实,变成无数只同样形态、巴掌大的蝗虫。 “它们在实体化,”余渊仿佛在做实时报道一样,干巴巴地说:“而且看起来,数量绝不会少。” 他话音一落,原本就昏暗的水泥房间里,登时被“轰”地一片黑潮给彻底席卷了。每个「蝗」字都化作了千万蝗虫,风暴一样呼啸着朝二人扑了上来——黑潮一口吞没了二人的同一时间,从不知多少密密麻麻掠过的黑影里,就乍然亮起了【防护力场】的白光;保护屏障被打得白光闪闪、波澜动荡,暴风雨般的黑暗虫群反复来回冲击着【防护力场】,不过一二秒,意老师就叫了起来。 “快想个别的办法,”她高声说,“没多少意识力,快撑不住了!” 林三酒一手将余渊揽在怀中,【防护力场】不得不扩张出去,把他也包在里头,意识力场早已经到了力竭颤抖的边缘;没了防护,冲击势头这么狠的蝗虫群,要是撞在皮肤上,恐怕虫翅都能刮出一条血口来。 她一咬牙,叫出【龙卷风鞭子】扬手一挥。面对个头小、密集、数量惊人、成群飞扑上来的泱泱虫群,好多进化者常用的战斗手段都不管用了,但龙卷风仍然足以将这些蝗虫全部卷走——如果他们在室外的话。 林三酒很快就意识到,她手上没有能对付这些蝗虫群的办法。 蝗虫群仿佛极厚极厚,挖下一层又一层;好不容易用狂风吹散了身边的一部分蝗虫,下一波已经立刻填满了空位。那些被风吹卷走的蝗虫,“劈劈啪啪”地撞在墙上,不见受伤,却霍然一下凶性大发,以比刚才更猛烈凶暴数十倍的劲头,重新朝前方两个人肉柱子扑了上来,恨不得每撞他们一下,都能带走一口肉似的。 “不要想着弄死它们了,这些不是一般的蝗虫。”数据体尽管面色依旧平静,但此时想必也知道不好,立刻说道:“把你的食物丢出去,转移它们的注意力。” 对,她记得蝗虫什么都吃。没等余渊这句话说完,林三酒迅速解除了一大箱子食物的卡片化,伸手抓起里头不知道是什么粮食的一个个袋子,拼命朝房间另一角甩去。 “还不够,”余渊抬头一看,就下了判断。 不等林三酒的粮食袋子落在地上,当它们一个个还在半空里的时候,就叫暴风雨般密集的蝗虫群给全部撕扯咬碎吃了个干净——偶尔没有被彻底吃完的包装袋碎片,像纸屑一样从黑黄的蝗虫风暴中飘散下来,黑潮一扑,登时完全消失了。 “继续扔,扔快点,”余渊说,“我们身边的减少了一些。” 有吗? 林三酒此时腹中饥火难忍,就好像有黑洞要从里到外地一点点将她吃掉一般,手上却不得不拼命往外扔粮食——她也顾不上去看自己扔出去的究竟是什么粮食了,唯盼自己扔出去的足够快、足够多,能在【防护力场】彻底歇工以前,将蝗虫全部引去房间的另一头。 “没了,”意老师突然宣布道,“意识力又全空了。” 她才意识到这一点,脸上、手上、身上,就爆起了无数血花。正如林三酒刚才害怕的一样,每一只撞上皮肤的蝗虫,都撕掉了她的一块皮肉,洒出了一片血。这绝对不是自然界中的蝗虫,即使淋了血——不,应该说,正是因为淋上了血,它们似乎才更加疯狂了。 余渊自己也被撕咬浑身是血,但好像不知道痛,只迅速按上来一只手,在震耳欲聋的“嗡嗡”响声中,大声说道:“你继续引走它们,我来给你修复!” 林三酒自从进入末日以来,自认已经忍受过了不少非人的痛苦,而今天她所体会到的竟然又是一种全新的折磨。皮肉被活生生撕下去一块,就立刻开始了修复,不等修复完,又被重新撕扯了下去。她连昏过去都做不到,一是要引开蝗虫,二也是因为剧痛接连不断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上,压根不给人留出昏过去的奢侈。 她最坏的设想总算没有成真。 蝗虫似乎并不更加偏爱人肉;在不知多少粮食全部被抛了出去之后,二人身边的蝗虫终于差不多都飞去了另一头,只剩稀稀落落、三五成群的蝗虫,扑跳过他们身边。少了乌云暴雨似的虫子,视野里总算亮堂了些;林三酒脸色惨白,也不知是恶心还是痛苦,浑身颤抖着弯腰干呕了几声,吐出口的却只有一些酸水——刚才吃下去的那一大块蛋糕,竟然转眼就从胃里消失不见了。 不知多少「飢」「餓」,幽幽立在昏暗中,一下下将她的胃捏得刺痛。 “快点,”余渊没有任何同情心,回头看了房间另一头密密麻麻、起伏涌动的蝗虫群,拉起她就往反方向走,说:“我们找个背靠墙的角落,我再编写个防御类的……” “吃的,”林三酒踉踉跄跄被他拖着走了几步,“给我编写吃的!快!”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声音已经又尖利又嘶哑了——她卡片库里,连一点饼干渣都不剩了。 余渊明白了,低下头一动不动几秒,手中已经迅速出现了一大块面包。林三酒饿虎扑食一般抓进手里,张嘴就深深将牙齿陷入了面包中;不远处的房间另一头,正在沙沙撕咬吞噬着她的粮食的蝗虫群,声音忽然一止。 就像一个人缓缓转过了头一样,无数的蝗虫冲二人——或者说,冲她手中的面包,纷纷掉转过了身体。 在面包被吞入食道时,林三酒几乎绝望了。 “粮食吃完的时候,就去吃他的尸体”这一句话,她总算真正明白了。她的胃里好像连接了一个黑洞,在将所有粮食都喂了蝗虫之后,她脑海中忍不住浮起了这样一幅画面:她坐在黑潮般的蝗虫群中,大口大口地撕咬着余渊的尸体;而蝗虫群,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她。 即使是数据体,编写出如此巨量的粮食,也是需要时间的——而蝗虫,和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只蝗虫的林三酒,是不会给余渊这个时间的。 “怎么办,”她说话的时候含含糊糊,仍然像是发疯一样不断撕啃那面包。“用、用火烧,毒气……” 余渊摇了摇头。 “这些蝗虫是由文字形成的,就像你参加过的那些游戏一样,变成了这世界的一部分,只可能被发出者召回,却不可能被摧毁。” 那要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林三酒盯着蝗虫群,一边只想作呕,一边却又不停在吃,难受得恨不得能灵魂出窍——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门上忽然传来了几下敲门声。 “……有人在么?”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问道。 1501 救死扶伤,这是道义之本 数据体没有情绪的优势,在这一刻终于体现出来了。 敲门声让林三酒下意识地吃了一惊,随即又陷入了又想叫“救命”又想叫“你快走”的犹豫里;在这个瞬间里,余渊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浪费,在她的目光还没从铁门上收回来之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腾腾后退。 林三酒的后背撞上墙壁时,她眼前轰然扑上了一片黑潮。她抬手护住头脸,一弯腰,已经在绝望中做好了被撕扯掉无数皮肉的准备——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只只虫子打在身上时,那种虫翼扑扇、足肢刮挠着皮肤的感觉,竟停顿了好几秒钟也没有卷土重来。 胃里吱吱作响的酸水声,已经被嗡嗡的蝗虫群给彻底淹没了。林三酒忍住胃中饥火,抬头一看,立即打了个颤。 在没有切磨、隐隐璀璨着的白亮星芒中,无数只蝗虫正“砰砰”地撞上了她面前的钻石墙。钻石通透纯净,所以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不知多少饱满颤动的虫腹,裹着一道道粗大黑纹;密密麻麻的虫腿蹬踢伸缩,层层虫翼嗡嗡振颤,她甚至觉得那一双双毫无感情的黑色小圆眼,正在这一片令人想发疯的混乱里,统一地盯着她。 “那边有一群快过来了,赶紧用风打出去。”余渊的语速再快,语气都是平稳的。 林三酒激灵一下,回过头一看,立刻明白了。 编写钻石大概比面包简单多了,刚才余渊拉着她往墙上一靠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在二人面前立起了一面硕大的钻石墙。这群蝗虫什么都能咬烂,哪怕厚塑料也能撕扯吞吃一空;在钻石这么坚硬的物质面前,总算被稍稍拦了一拦,好几秒钟了,钻石墙也没有要被撞碎咬烂的痕迹。 但是余渊在仓促之中编写的钻石墙,尺寸终究还不够大,尽管上方顶着天花板,两头却没有连上房间的墙壁。他一手贴在钻石墙上,在他不断将墙扩展延伸的同时,林三酒饿得头昏眼花,却还是赶紧上前一步,冲着那一群扑上来的密集虫潮就挥出了【龙卷风鞭子】。 那一大群虫子登时被风裹卷住,劈劈啪啪地飞出去打在了饥饿文字群上。余渊时机抓得极好,林三酒一收手,钻石墙登时就紧贴着饥饿文字群拐了个弯,将二人包在了里头。 只是目光随着蝗虫一起落在那些文字上,林三酒就咕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她要不行了,她从来没有这么饿过,已经不是身体上的饿了,好像她的灵魂都被挖空了,她要在恶鬼地狱中失心疯了——要不是余渊在这时已经用钻石墙包住了二人,总算腾出手来又给她扔了一大长条面包,林三酒恐怕会一扭头,一口将余渊的头都吞下去。 在她一眼也不敢看蝗虫群,只是疯狂地往嘴里塞面包的时候,那扇铁门上又响起了几下敲门声。“没人吗?”那女孩又问道。 “我担心钻石也挡不住这些蝗虫多久,毕竟它们不是普通的蝗虫。”余渊在她身边半跪下来,平静地说道。他手里已经正在编写另一条面包了。 林三酒根本回答不了。就在这个时候,那扇铁门上忽然“咔哒”一响,门把手一转,门被人慢慢地推开了。 如果无视一只只扑打攀爬的蝗虫,从乌乌泱泱的虫腿缝隙里往外看,就会发现门外那女孩很谨慎。她没有直接走进来,站在门缝外等了两秒,才稍稍往里探了探头——即使在虫群沙沙的响声里,她“咦?”了一声的惊奇,也清楚地传入了二人的耳朵里。 她显然意识到了房间里唯二的人正自身难保,对她不会有威胁,一步就跨进了门来,随手就将门在身后关上了。 “这是……”隔着褐黑喧杂的虫潮,林三酒一边拼命吞咽着面包,一边听见她喃喃地说:“你们是谁?看来你们惹得他很生气啊……诶呀,你们这样撑不了多久的,这哪行,你们根本都不懂局面严重性在哪里。” 余渊丝毫不为所动,只抓住两个最关键的点,回道:“我们是无意间闯进来的。你能放我们出去吗?” 这女孩会出现在此时此刻,一定不会是毫无干系之人。只是对她是否会救人、是否有能力救人,林三酒不抱多少希望——老实说,她现在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精力从疯狂吞咽上扯回来,思考别的问题。 然而也不知道那女孩做了什么,正在渐渐被砸出白色磨痕的钻石墙后,忽然一下,蝗虫群就散了。仿佛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污秽被水冲散,虫群在转眼之间就尽数消失,化作了一个个「蝗」字,又接连从房间里消失了。 “你们可以把钻石墙收掉了,”那个穿着一件粉红毛衣的女孩,站在房间中央说。 余渊不断给她递新面包,林三酒也不断把面包塞入喉咙,一下下顶得她眼泪都泛起来了,又想干呕又要不断往下咽食物才能保持理智;她在泪光中扫了一眼,却连那女孩长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 “快点啊,”那女孩似乎不高兴了,催促了余渊一句。“怎么的,我都救你们一命了,你还要防着我啊?” 余渊想了想,伸出了手,将钻石墙解除了编写。 “这么大一块钻石倒是挺好的,”那女孩看了看二人,说:“以前要是有这么大一块钻石,我可就是大有钱人了。” 林三酒喉咙里不断“咯咯”作响的干呕声,粗重的呼吸声,面包被扯碎时的声音……在没了蝗虫群之后,都清清楚楚地回荡在了房间里。蝗虫文字群是没了,饥饿文字群还在。 她都能感觉到那女孩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即使她的性格坚韧沉稳,她都隐隐感觉到了一股耻辱感——林三酒自己也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个人形蝗虫。 “谢谢你,你能让那些文字也消失掉吗?”余渊问道。 那女孩转过头,看了一眼饥饿文字群,好像余渊说了她才刚刚看见。“怪不得她这副样子呢,太不好看了……唔,你怎么不受影响?” “我不是人。”余渊答道,重复了一遍问题:“你能让那些文字也消失掉吗?” “当然可以了。”那女孩嗤了一声,“说真的,你们遇上我真是运气。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心地这么好的。” 她所说每一个字所花的每一秒,对林三酒来说都像是地狱一样煎熬。她的脸颊酸痛、嘴角在短短几秒间就磨出了血,眼睛早就花了,泪水、汗水一起滑下脸庞。那女孩说完这一句,见余渊没有回答她,又叉起腰,不知道想什么想了一会儿,才终于说:“你们转过身去,我不想被你们盯着看。” 余渊弯下腰去拽林三酒时,她恰好一口咬得太狠了,竟生生咬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血登时飞溅了出来。那女孩忍俊不禁,嗤地笑了一声,随即一边抽凉气一边问道:“疼吧?” 没人回答,余渊只是将林三酒拽着转过了身。在二人面对了墙壁五六秒钟之后,林三酒猛然觉得胃中一热,就像是黑洞关上了,所有被饥饿逼得要疯了似的痛苦,都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一把扔掉面包,坐在原地喘了几口气,背对着那女孩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汗水,才慢慢地站起了身,转过头。 她现在才看清那个女孩的样子——个头很矮,其貌不扬,颧骨支棱着,腮有些塌陷,下颌方方的。虽然这样讲对救命恩人来说十分不厚道,但她还是忍不住生起了一个念头:以这女孩的身手和战力来看,放在十二界也许只能当个饭馆跑堂的,与刚才那个男人的水平差不多少。 “谢谢你,”林三酒说话时,嗓音都嘶哑了。“你是……” “诶呀,我这个人就是心肠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要帮一把的,道义嘛。”那女孩抱起胳膊,说:“我就是这里的游戏创造人之一,他们叫我夜星女王。” 1502 诚实 上一个林三酒认识的女王,是实打实的、族群唯一的女王——别管人家长相如何,人家确实是生物学和社会学双重意义上的女王。 夜星女王就…… 林三酒在这个念头完整浮起之前,就把它压了回去。别管这女孩的名字怎么来的,她确实救了自己,这么想人家总是不大厚道。 “太谢谢你了,”林三酒又重复了一次,没有对她的名字发表评价——余渊就更不可能了,对方叫夜星女王还是叫白日女鬼对他来说都全无分别。“我们现在还有很多情况弄不明白……” “不明白你们跑来干什么?”夜星女王——除此之外林三酒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忽然有点儿敌意了,连珠炮似的说道:“你以为这个地方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么?这里是游戏世界重地,你们不知道么?既然随便闯进来,就得对后果有心理准备。” 她整了整身上的粉红毛衣,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幸好你们遇见了我……我就是心慈手软,有时候连原则都顾不上了。” 林三酒能清楚感觉到,身边的余渊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又在张口之际生生咽了回去。 “这里到底是——” “你们先把你们的情况说一遍吧,”那女孩打断了她,“我连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能随便透露机密?哦,你们先转过身去。” 虽然不明就里,林三酒还是和余渊一起转过了身。她猜对方大概又要用上文字了;只是对方不像是要攻击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拿出文字来干什么—— “好了,转回来吧。” 林三酒下意识地一转身,刚才脑海里的问题就立刻得到了解答。一看就能认出是「誠」「實」二字亲戚的巨大文字,此时正立在女孩身后,淡淡散发着浅光,结构刚硬清透,笔画中正端方。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说谎啊。”她听见自己立刻说了一句。在「誠」「實」二字的影响下,这句话自然也是诚实的。 “那你肯定不介意我谨慎一点了,”那女孩答得也很快,“行了,从头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这就要从礼包失踪的公寓游戏开始说起了,但林三酒不愿意把礼包的一切都暴露给陌生人听——她挣扎了一会儿,暗自动用了不知多少意志力,这才强忍着没有全盘托出,仍旧保证了每一个字的真实。 “我们只是来到这个游戏世界里的进化者而已……我怀疑我一个朋友被带到这下面来了,我想救他,再加上当时又有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快被文字化了,也需要救,我们就顺着电梯这条通路,掉进了一片白茫茫的纸片世界里。后来,一个男人正好要在那张纸上写字,发现了我们,我们就随着别的文字一起,被他从纸片中直接带出来了。” 这个过程本身就足够叫人迷惑的了,那女孩不免多追问了几句掉入纸片的细节,以及和百合目前的情况,反而忽略了礼包的身份信息。对于不涉及礼包的部分,林三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快就让夜星女王满意了,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我明白了,”等她回答完以后,那女孩又让他们转过身,把文字收了起来。等他们回过头时,房间里除了夜星女王之外,空空荡荡。“这么说来,要怪也得怪写公寓游戏的那个人,和战栗之君了。” 林三酒忍住了想抹一把脸的冲动。“这个战栗之君是……” “哦,就是之前这个房间里的,给你留下一堆蝗虫的那个男人。”夜星女王摇了摇头,说:“也是你们倒霉,恰好得罪了我们游戏创造人之一啊。” 假如“战栗之君”的意思是,那个男人本人很容易颤抖的话,可能还算得上名副其实——但林三酒不觉得这是对方的本意。“这些名字是自己起的,还是……” “这是我们游戏创造人的名号,”夜星女王转开脸,没有正面回答,说:“你管这个干什么?重点是,我接下来得拿你们怎么办才好。” “我希望你能帮我,”林三酒立刻把名号给抛到了脑后,诚心诚意地说:“我绝不会辜负你的好意。如果我有任何能回报你的地方,比如你要是想离开,我一定……” 她发现自己在夜星女王面前,很少有机会能把一句话讲完,因为对方又切断了她的话头。“你这话真好笑,我又不需要你帮,你回报不回报的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你明白吗?在这里,你以前那些什么战力啊,能力啊,不值一提的,它们什么都不是。我和其他游戏创造人才掌握着世界上真正的力量呢。” ……但如果要把你的胳膊拧下来,我还是可以办到啊。 林三酒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隐隐有点莫名怒气,赶紧说:“我明白了。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夜星女王没有回答,只是抱着胳膊不知在想什么,出了一会儿神。“要我帮你,救你那两个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林三酒这一次没接话,等她把话说完。 那女孩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只不过呢,你不懂,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我要帮你,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如果他们要攻打我,阻拦我,我虽然不怕,但是也很头疼。唔,我得想想这个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即使有可能被阻挠,她依然想帮自己。林三酒松了一口气,对自己刚才的怒气有点惭愧了——毕竟世上不会说话的人很多,不代表他们心底不善良。 “这样吧,你们跟我来,去我的领地。”夜星女王一边思考一边心不在焉地说,“这里曾经是战栗之君的地盘,不安全。虽然他说他不会再来了,但是人说话嘛,哪有说出就一定要做到的道理?” 余渊这一次把话咽回去时的咕噜一声,林三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跟上夜星女王的脚步,来到了铁门门口。“你来开门,试一下。”那女孩回头冲林三酒笑着说。 在试了好几分钟以后,额头上都渗汗了的林三酒总算放弃了:“不行,我打不开。” “怎么会呢,很简单的呀,”那女孩伸出手,一转门把手,门就轻松滑开了,看着好像连锁都没有锁。“嗯,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你是通过旁门左道才挤进来的,没有我们这些游戏创造者的权限。” “你们为什么要创造那些游戏?”林三酒看她心情不错,刚才忍着没问话的也问出口了,“是不是有什么条件,你们必须要创造游戏才能保证生存一类的……” “真是笑话,游戏世界没有游戏,那世界不就都崩塌了吗,”夜星女王一句话“啪”地一下打过来,“世界崩塌了,你们这些不知情的进化者就都要死了!” ……好像这话也对。 林三酒没出声,与余渊一起,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门。这里和她参加“房间里的大象”游戏时的地下空间很像,全是灰水泥抹出来的一个个盒子,根据大小宽窄是否有门,能勉强看出哪里是房间、走廊、大厅……最大的区别,在于地下游戏空间里,总是不缺面色惶惶、精疲力尽的进化者;这里,三人走了好一会儿,连个活物也没遇上。 夜星女王一个人走在前头,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林三酒,和她说几句话。自从知道余渊“不是人”之后,那女孩就再没和他说过话,没正眼瞧过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余渊把半张纸递给林三酒的时候,夜星女王压根没有察觉。 “你注意到了吗?”余渊的字迹非常工整,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她在介绍自己情况的时候,就把诚实二字给收起来了。” 1503 厄舍府的惨呼 对于夜星女王此举,有一个高尚的解释,和一个阴暗的解释。 高尚的解释是,那女孩根本没有打算说谎,只是怕他们说谎,所以在他们说完之后就下意识地收起了文字。 ……林三酒的确愿意把人多往好里想,却还不至于这样天真。 剩下那一个阴暗的解释自然是,对方知道自己也会被文字影响,又不愿意说真话,才将文字收了起来。 但是这样一来,怎么解释那女孩没有被饥饿、蝗虫文字影响呢?她如果对饥饿蝗虫免疫了——而且现在看起来就是这样——那她应该也对诚实免疫了才对啊? 林三酒在将纸片收起来之后,后者就一直没有再给她传第二条消息。她心中的疑惑,也不能写下来告诉余渊,因为夜星女王走在她前方半步远,时不时就要回过头看她一眼、和她说话。那女孩此时正好又转过了头,宽方的下颌角清清楚楚,随着说话一上一下:“你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人形物品吧?” 愣了愣,林三酒才意识到她说的正是余渊。数据体的好处是处变不惊——被人说成是什么,他都没有一丝情绪反应。 “是,”虽然对恩人说谎令她觉得有几分惭愧,但事涉余渊,也只好对不起这女孩一回。“你看出来了?”她试探地问道。 “不被文字影响,那就肯定不是人类嘛!”夜星女王转过头,“哈”了一声,说:“我以前还真是碰巧,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人形物品,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扫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忽然示意林三酒跟上身边,笑着说:“我呢,对你这个人印象挺好的,所以才要教你一句。能被认出来,那人形物品就没用了,最大的价值没有了。你买这个肯定花了不少钱吧?以后可别再花这个冤枉钱了。” 假如卡片库中的三个人形物品能听见,现在一定已经抗议起来了。林三酒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夜星女王这才从眼角处往后瞥了一下余渊。“不过,它们或许还能打打下手?我倒是没有试过这一类的物品……” 人形物品的用途,又不是什么值得探讨的重要话题。 林三酒“嗯”了一声。她正专心思考刚才夜星女王说漏嘴的信息——“不被文字影响,就肯定不是人类”,首先这意味着非人类可以不受文字影响,那她能动脑筋的地方就很多了;其次等于这个女孩自己承认了,她也会被文字影响。 她不是人的可能,不是没有,但是太小了。在这个距离上,林三酒都能清楚地感知到她身上一些生理体征,比如呼吸、心跳、颈上动脉……不管是来源位置,还是表现规律,都是属于人类进化者的。 而且属于人类进化者中,比较——嗯,比较普通的那一群。 好歹是救了自己一回的人,林三酒临时换了一个形容词。 成就一个进化者高下的,除了战力之外,还有头脑、反应、见识等等素质;林三酒稍微一试探,对方就漏出了重要信息,也侧面说明了夜星女王不是什么超人一等的人物。 那她是怎么变成游戏创造者之一的? “你在这儿多久了?”林三酒想了想,还是没有直问。 没想到,在刚才短短几秒的静默中,夜星女王似乎又不高兴了。她重新抢先半步,走在林三酒前方,任后者一连追问了两次,她才头也不回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这个地方。” “你这么东一问西一问的,乱七八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等着我回去再给你介绍吧!”夜星女王突然刹住脚,面对着一片开阔的水泥地,说:“前面不远有个山谷,这里是比较危险的地带,你们要听我吩咐。” 林三酒看了看头上天花板,和四周的水泥墙壁。“山谷?” “我们每个人都有改造自己居住带环境的能力,”夜星女王似乎很愿意给她讲自己有哪些特异的能力,“战栗之君把那一个房间改造成了书房,而前方这个人,把一大片空间都改成了山谷。” 战栗之君实在太叫人脸酸了,林三酒都没敢问前方住着谁;管他自己叫自己什么,反正在她这儿,那人名叫张山谷了。 宽大的水泥地面渐渐倾下滑,形成了一个缓坡。二人随着夜星女王在下坡上走了一会儿,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视野里就忽然换了新天地——墙壁变成了生满荒草的旷野,黑沉沉的干枯树林取代了水泥路,时不时有一只漆黑乌鸦,从广阔灰霾的天空下一划而过。 “这里为什么会危险?”余渊自觉扮演起人形物品,林三酒只好担起了问话之责。 “那是对你们来说危险,对我来说可无所谓。”夜星女王在荒草地之间的泥土小路上走得很稳,看着确实不害怕的样子。“爱伦坡可伤害不到我,不过嘛,要是让他看见你们……” “……那他会怎么样?” 夜星女王顿了顿。林三酒突然觉得,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问了心里也是个病,不如听我指挥。除了我这种心肠软的,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帮你了。”那个女孩强调说,“你这种非正常途径进来的,一旦被发现,谁都说不好会怎么样。我去找他打听季山青的事,你们在后头躲好了,不要被发现。” “他与那公寓游戏有关?” “我们平时各人写各人的游戏,不知道彼此都创造了什么。”这一次,夜星女王倒是回答得挺爽快,“我只是有一次听某个志愿者提起来过,爱伦坡好像写过一个公寓里的游戏……” 他们和志愿者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浮起来,林三酒就又咽了回去。现在重点是把礼包救回来,其余的都不重要。她现在已经有点明白该怎么与夜星女王打交道了,立刻道谢说:“原来是这样。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上哪知道这个……这个爱伦坡。” 按理说,这是实话,但她说得却难受。 夜星女王却只答了一句:“你以为我想帮你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你知道不知道。” 爱伦坡——不,张山谷的住所,是位于山谷深处的一间大屋。那乡间别墅远远看去,一副灰暗颓败的模样,确实令人想起倒塌的厄舍府;几人渐渐走近了,夜星女王的神色也愈来愈严肃。在即将朝那大宅门口走去时,她让二人蹲在路边一个灌木丛里,低声嘱咐说:“你们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我,万一情况有变,我就来这里和你们汇合。” “可能有什么变?” “万一确实是他抓住了人,见我来问,恼羞成怒了攻击我怎么办?”这个女孩看了林三酒一眼,说:“你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 不是伤害不到你吗? 林三酒强咽回了这句话,敷衍了几句,眼看着她转身朝那厄舍府走去了。二人坐在灌木丛里,一路目视着她敲开了厄舍府大门,被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给领了进去,余渊才终于开了口。 “我有一点很不理解。” “你说。” “以你的战力,随时可以将那女性制服,用武力把此地信息全部逼出来。你之所以不这么干的原因,我懂,道德负担的累赘太重。毕竟她救过你。”余渊平淡地说,“但是,为什么她不害怕这个可能呢?” 林三酒想了想。“或许她认为,她可以帮我找人,所以我不敢对她下手……” 只不过,这个猜想连她自己也不能说服。 “她肯定有信心,你伤害不了她。如果说她作为游戏创造者,受到这个世界的保护,那战栗之君看起来却很防备我们,还用上了特殊物品。”大概也就只有数据体能够面色正常地讲出这种称呼,而不犯脸酸了。 “想不通,”林三酒叹了一口气说,“我的问题可不止一个。他们不传送吗?他们怎么成为创造者的?他们从哪里来的文字能力?一共有多少个人?夜星女王是否有什么目的?我的问题太多了,但我从她身上得到的信息太少了。” “那么我们不妨进去,听听他们都说了一些什么。”余渊朝厄舍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忍不住一笑,说:“我还以为数据体不会有这种念头呢,我等你这句话好一会儿了。” 即使余渊如今不复过往的战力,他们二人要悄悄潜入厄舍府也不是一件难事——至少,林三酒在出发前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二人绕着厄舍府转了好几圈,最后在一扇窗户下方重新汇合了,这才低声朝对方问了同一个问题:“你也进不去?” “这里本身不是一栋建筑,”余渊很快就意识到了原因,低声说:“这只是一层表象,底下实际上还是一个水泥盒子似的房间。所有的天空啊,窗户啊,后院啊,实际都不存在。唯一的出入口应该只有那道门,但只有游戏创造者才有权限打开。” “那我们怎么进去?”林三酒犯了愁。 她话音未落,只听房间里猛然响起了一道女性的惊呼声,正是夜星女王无疑——“你干什么?救命!” 1504 创造者的立场 可是,门—— 这个念头才一冲上脑海,只听前方大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了一条缝。能撞开这门的,肯定是游戏创造者无疑;紧接着,夜星女王的尖叫声就从门缝里响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第二声叫就已经从门后退远了,像是被人生生拽走的一样。 林三酒尤其听不得女孩呼救。在余渊似乎正要开口的时候,她一蹬地面就朝厄舍府大门扑了过去,腾腾几步击在地上,激起了数道灰烟时,人影已经一掠而过;她赶到时,那门正被人从门后推上了一半,她当即重重一脚,力逾千钧地落在了门上。 明明本体是一扇铁门,但是踹起来的脚感,却好像它真的是木门一样——连门后一个肉体被沉重地击打到墙上时,那“啪”的一声,听着都清清楚楚。 那人连惨呼都没发出来,从鼻腔喉咙里响起一阵古怪的咕噜声,就栽倒在了地上;林三酒闪身进了大门,目光立刻落在了趴在门厅里不远处的夜星女王身上。那女孩似乎受了攻击,蜷着身子倒在地上,正望着她,呼哧呼哧地喘气。 “你没事吧?”林三酒一惊之下问了一句,正要走上去,夜星女王忽然一抬头,声音近乎凄厉地冲她喊道:“你后面!” ……有危险? 尽管林三酒脑中始终没有拉起警报讯号,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拧过了身子,扬手一鞭狂风就朝后方大门打了过去。【龙卷风鞭子】里扑出的铅灰色浓烈狂风,登时遮蔽了视野中的一切,以呼啸之势吞没了整个门厅;在风暴轰隆声中,她只听有人急促匆忙地叫了一声,随即就被彻底淹没了。 ……那叫声的来源,似乎仍旧是在门后地板上。 林三酒心中一紧,赶紧一甩手收回了鞭子。风暴虽烈,却没能对这间门厅造成多大破坏,仿佛只是门没关好让夜风吹乱了家具摆设;等狂风散去时,夜星女王几步窜了上来,站在林三酒身边,和她一起望着门后地上那个一动没动的男人,小声问:“他死了吗?” 听她语气,似乎竟有几分期待。 林三酒转头瞧了她一眼。 “不是要找他打听公寓游戏吗?”她问道,“人死了还怎么问?所以我留手了。” “他刚才攻击我啊!”夜星女王比她生气多了,“你留什么手,你没了他还有我,不都得靠我才能给你找人?” 不等林三酒回应,她已经转过头,两步走了上去,在那男人身边谨慎地停下了脚。后者猝不及防连续受了林三酒的两击,此时竟还能有呼吸,已经算是个奇迹了——毕竟这位“爱伦坡”与其他人的战力水平差不了多少,属于给林三酒打下手都嫌碍手碍脚的层次。 夜星女王低头看看他缓缓一起一伏的后背,没出声地观察了几秒钟。 “林三酒?”余渊这个时候总算赶到了,在门外空地上叫了一声,“你们……” 林三酒刚刚循声朝大门外转过头,眼皮忽然一跳。余光里,夜星女王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掏出了一把尖刀,直直朝地上那人后背上扎了下去——她怒喝一声,抢步冲上去,抬手打向了那把落下去的刀;论速度,夜星女王怎么能和林三酒比,“当啷”一声,刀片就远远飞出去落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夜星女王怒视着她,问道。 “我还要问你干什么,”林三酒几乎快要被她气笑了,“怎么回事你就要杀人?” “杀人怎么了?”那女孩发怒时,眉毛高高吊着,眼皮却紧紧地发沉:“你没杀过人?” 余渊站在大门口外,探头往里看了几眼。面对二人的争吵,他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你不找他打听了?” “他就是没有打听的价值了,”夜星女王嘴角向下沉着,一张脸发紧:“你快点给我动手解决他!” 她越是这样催,林三酒反倒越不会动手了。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见到这些人,她心底越来越浓的疑虑不安到了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一个印证的方式——她一把将那男人拎起来,扫了他一眼。 刚才他或许是真的昏迷了过去,被林三酒这么一拎,却叫她发现,对方此时已经醒过来了,眼皮底下,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始终没有睁开眼。 “快点呀,”夜星女王显然误会了,嘴角浮起了笑意,“然后我们赶紧去继续找你的朋友……” 她手上是正晃荡着一根胡萝卜,只可惜林三酒不是驴。 “不要杀掉这个男人,” 不等她回应,余渊先在门外喊了一声,很实事求是地说:“他是我们交叉验证的消息来源。我认为,我知道夜星女王的计划了。” “什么计划?”林三酒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目光捉着那女孩不放。 “你还准备听一个物品的胡说?”夜星女王怒道,“你不动手我也不逼你,你对我这副态度,我也不必受着,你让开,我这就走!” 她的怒意全都落进了死水里,没激起多少回应。 “战栗之君叫出了文字,自己就立刻走了;而夜星女王走不了,就把自己的文字收起来了。这只能说明,”余渊神色淡然地站在门口,说:“这些游戏创造者叫出的文字,会影响自己,也会影响我们这些外来的进化者,但不会影响其他创造者。” 林三酒看了看手中的爱伦坡,又看了看夜星女王。 “好笑了,这么强大的能力,结果却只能影响自己,你觉得可能吗?”那女孩一口否认道。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你要选择让林三酒攻击爱伦坡,”余渊一指那个被抓着后领的男人,问道:“为什么你要自己出刀捅向爱伦坡?你有威力强大的文字能力,怎么不对他用上呢?” 他没有等夜星女王回应,丝毫不留情面地继续说:“自己叫出来的文字,反而只有自己才会受其影响,这种设置,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彼此之间自相残杀。我一直在考虑,你们都是平常的进化者——太平常了,战力低下,属于末日世界里数量最多最普通的那一批。你们这些人,突然不约而同地获得了同一种调遣文字的能力,这都只能说明,该能力是由某种外力给予你们的。而且,这种外力还不愿意看见你们自相残杀。” 夜星女王都忘了反驳,只是愣愣盯着门外的余渊,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他们的战力确实都很一般,”林三酒喃喃地说,“要是靠打架来自相残杀,也没法造成什么大面积伤害……” “对,打个比方,两头熊打架,可能会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两只鸡打架,就是掉一地毛罢了。”余渊说,“他们这些人的功能就是一个,不断创造游戏。要是人死了,还怎么创造游戏。” “那她的目的是……”林三酒看了那女孩一眼,心下已经有点明白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想要杀死其他游戏创造者。”余渊答道,“看见你时,恐怕她就意识到了,你会成为一把最快的刀。在你的面前,这些人没有一个支撑得住。” 夜星女王这个时候退了好几步远,才止住了脚。“我说过,你的战力在这是没用的,”她仍梗着脖子说,“不信的话,你就攻击我试试看好了。” ……正像余渊说的一样,她果然太有底气了。她或许已经用上了某种能保证自己安全的手段? 想到这儿,林三酒也没吭声,只是抬手轻轻打了爱伦坡几巴掌。 “睁眼吧,我知道你醒了。”她晃了晃对方领子,“你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们就好好给你疗伤。”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男人猛然一拧身,反手就打向了她的手腕;尽管他身手一般、速度也不快,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林三酒一松手又一抓,就再次将他的后领给攥进了拳头里,只是不料那男人的目标却不是她的手,反而是自己的衣领。 在“哧啦”一声布料碎裂的响声里,他跌跌撞撞地一头冲出去,将后背紧紧靠在了门厅墙壁上;林三酒耸耸肩,也不去追,松开手,手里一截破布料飘落下来。 “你用了治疗之类的文字么?”她问道。 那男人沉沉地喘了两口气,看了看夜星女王,又看了看林三酒。“这个人你是从哪弄来的?”他没有回答,先问了夜星女王一句。“你刚才假装被我攻击乱叫,我还以为你在发神经,原来你是打算让她来杀我?” 被他一问,夜星女王几乎要原地燃烧起来了,脸色涨得暗红暗红,猛一扭头,对林三酒喝问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样对待我?” 林三酒重道义,也没重到要被人捏住搓摩的地步。她打量了一番厄舍府的内部,先吩咐了爱伦坡一句:“你把改造关上。” 爱伦坡这一次还算配合,拍了拍巴掌,府邸、乌云、荒草地都消失了。在一个宽大得像宴会厅一样的水泥灰大房间里,他和夜星女王看起来都像是被拔去了彩毛的山鸡,看着都有几分落魄忿恨的样子。 “你们的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余渊问道。 二人都没回答,彼此看了一眼。 “晚了,”爱伦坡忽然一笑,伸手拉开了自己的外衣拉链。“你们现在已经拿我没办法了。” 在他外套下方,细细密密地浮着许多小小文字组成的光网。「防護」、「甲冑」之类的文字,组成了一层铠甲,被他套在了衣服下。 1505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 林三酒望着那一件外套下的文字“马甲”,抬高了一边眉毛,抱起胳膊。 “……就这个?” 这三个字明明是冲着爱伦坡去的,却仿佛突然刺痛了夜星女王,那女孩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冲她喝道:“你懂什么?你以为这和你们所谓的防护道具一样么,你以为文字力量是你能抵抗的?你不要误会了,我是根本不在乎战力高低,所以才没去锻炼这个,毕竟论起力量,你什么都不知道。” 在片刻之前才差点被她杀了的爱伦坡,这时却重新拉好衣服,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讲一下吧,”他站在离夜星女王好几步远的地方,说:“我们所掌握的文字力量,是绝对的。你懂不懂什么叫绝对的力量?我给你解释一下,就是不存在强度对比,不存在漏洞空隙。我的防护类文字就是绝对的,你打不破,也绕不过去。” 比起战栗之君、夜星女王来说,爱伦坡又是一种全新的令人不适。或许他觉得自己先一步防住林三酒、又成功脱身了,足以证明自己的出众之处,话里话外总带着一种先知看愚民的好为人师之感——“如果你肯好好配合,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帮助你理解这种力量。” 林三酒简直感觉有几分好笑了。 还不等她开口回应,站在门外的余渊抢先一步说:“我认为你这话并非全部的事实。你们不被允许自相残杀,所以防护类文字力量是绝对的,这一点我信。如果说攻击类文字也是这样,我就不信了。否则,你们要是各自写个天下无敌,那得谁输谁赢才好?” “你谁啊你就站门口瞎说八道,”爱伦坡不高兴了,“我看你连战力都不怎么地。” 数据体束着手,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林三酒不胜其烦地吐了一口气。“行,我明白了,我的力量不算什么,打不破你们的防护。”她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说,“那你们愿意给我解解惑么?” “什么截获,”爱伦坡一愣。 “我有疑惑,你们愿意给我解答一下么?” “哦,你口误了。”爱伦坡点了点头,看看夜星女王,忽然冲她说:“你的计划其实是不错的,可惜你找上了我,找错了人,再说你的执行也有问题。有我和你联手的话,计划也不是不能继续。” 他呵呵笑了一声,补充说:“你们这些年纪小的女孩子,想问题想不周全,认识不足,很正常。” 见夜星女王沉着脸不说话,爱伦坡主动替她下了决定。“你有什么疑问就说吧,”他很大方地冲林三酒一笑,“我们几个开诚布公地合作,没有问题。” 林三酒一向赞成人与人的合作,此时却只能在肚子里冷笑一声。“你们所说的合作,就是想要用我来杀掉别的游戏创造者,对不对?” “你不需要因为吃瘪而有意把话说难听了,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爱伦坡笑了一下,抬手将头发抹过耳后。 林三酒歪过头,语气非常友善。“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也要同意,”夜星女王插了一句,“你的命是谁救的?你的朋友不要了?” “她有朋友在我们手上?”爱伦坡反应不慢,立刻问道。 夜星女王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爱伦坡的话音一落,从这个巨大房间里登时平地升起了一股龙卷风——铅灰色的狂暴呼啸气流,顿时一口将二人吞没了;只是那二人有文字护身,即使眼前看不见了,却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仍在风暴声中隐隐叫道:“你干什么!” 林三酒巴不得他们能多叫几声。她一抬脚,就走入了风暴深处,仿佛连空气都化作了沉沉泥石水流的地方;虽然她的视野也受了影响,但爱伦坡一声又一声“你这是白费功夫!”“你不听劝,有的你倒霉”的叫喊,就成了她顺藤摸瓜的导向标。 等她一扬手收起了【龙卷风鞭子】时,狂风才渐渐散了,又一次露出了房间。这间原本就空空荡荡的水泥房里,没有因龙卷风而产生任何变化;被折腾了一番的只有人——夜星女王尽管毫发无损,却也称不上仪容整齐,她被风吹得跌坐在角落里,一脸都是惊惧,正在呼呼喘气。 跟她相比,爱伦坡就有点倒霉了。 他此时正趴在地上,四肢大开。脖子、手腕、腰、大腿上……等等地方,此时都多出了一道道粗大沉重的金属环,将他牢牢地给按在了地面上,按成了一个扭曲的姿势。他显然难以理解此刻的状况,挣扎几下,无济于事,歪着脸问道:“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林三酒语气仍旧很友好:“我没攻击你,我就是限制了你的自由。你们虽然不会被龙卷风伤害,但以你们的水平,在狂风里却不怎么好站立走路,所以你身上哪里碰到了地面,我就从该处地面里伸出一道金属环,把你扣住。你也别丧气,你就是刚才没坐倒,我也可以照样给你扣在墙上。” 为了不让金属环被看作是“攻击”,她在使用【描述的力量】时,还特地很小心地,在金属环和皮肤之间留出了以毫米计的细微空隙。连碰都没有碰上,想来不会触发文字的防护力量——现在看来,她的猜想对了。 爱伦坡瞪着眼,似乎有一阵子都理解不过来。“还……还有这种手段?” “防护的力量虽然是绝对的,但是除了攻击之外,要制服别人的方式却还有许多种。”林三酒说到这儿时,抬眼看了看夜星女王。后者此时站在门口不远处,似乎又不愿意留下来,又不愿意冒险从余渊身边跑出去。她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手放在另一手的手腕上,一触即发的样子。 “你刚才见夜星女王要杀你,你一点也不吃惊,马上就要和她一起联手杀别人。有意思的是,她对此也不吃惊。”林三酒坐下来,看着地上一条死鱼似的男人,说:“你们早就存了要消灭彼此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合适手段而已。为什么?” “没有必要撕破脸,我这就可以告诉你。” 爱伦坡飞快地眨了眨眼皮,回答的速度比眨眼还快——“在一个区域内,游戏创造者人数越多,每个人可以写的游戏数量就越少,因为很简单,区域内能作游戏场地的面积,总共就只有那么大,对不对,僧多了粥就少了。那等游戏写满了之后,我们就要被送出去了,从创造者变成参与者了。我们都想多写几个游戏,在这儿待的时间久一点……要是这里只有我一个游戏创造者,那我岂不就能安全待到期满了吗?” 短短几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之大,却叫林三酒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才好了。 “你们还会被送出去?”她怔怔重复了一遍,完全不能理解。“你们被送出去,还得参加自己写的游戏?” 如果被送出去之后也不能避免被卷入游戏,为什么还要写出那些狠毒游戏?就算是为了自己未来着想,也该写一些温柔无聊的奖励才对——比如说,谁说话最有礼貌,谁就获得一只毛绒玩具。 莫非是有什么要求吗? “你错了,我给你解释一下。”爱伦坡人虽被扣在地上,但爹味不减:“我写的游戏,我自己是不会进去的。我写那么好干什么?我就是创造出一个天堂,我也进不去啊。” “所以你就给他人创造出一个地狱?” “不,你这话就难听了。”爱伦坡艰难地朝夜星女王的方向,微微扭过头:“你也跟她讲讲,我们创造游戏一般都是按照模版来的,谁也没要创造什么地狱,毕竟我们也不是反|社会,对不对。” 夜星女王没好气地说:“是啊,有模版的。”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林三酒还有一肚子问题,“怎么变成游戏创造者的?” “我来了三个月,”爱伦坡被压制住的时候,显得特别老实文明。他扭动着手腕,抱怨了一声“太紧了”。夜星女王见林三酒投来一眼,拉着脸回答道:“我也是一样。” “怎么进来的?” 爱伦坡没有回答,夜星女王等了几秒,才不甘不愿地说:“……我也不知道。” “你想说,你一觉醒来,就到这儿了么?”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这样。” 林三酒望着她抬起眉毛,待要再问时,忽然门口的余渊一转脑袋——他刚才始终在门口放风,这时似乎恰好由余光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一扭头,冲林三酒提示了一声:“他又写字了。” 林三酒腾地跳了起来,仓促之间,果然瞧见爱伦坡身后似乎多了几个文字;她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想不通他怎么会在身体受制无法行动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地把文字写出来。等她噔噔退出去好几步之后,她发觉自己身上一切无虞的同时,也看清了对面的文字——“人身自|由”。 金属环虽然还在,爱伦坡却能够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了,抬脚就往门口冲——他有绝对防护,又有人身自|由,余渊哪里拦得住,咚地一下就被撞了出去;夜星女王激灵一下也明白过来,赶紧跟着冲出了门。 林三酒的速度当然远比他们快多了,只不过她还没动身,一座文字形成的山岭就从眼前拔地而起,挡在了她与那二人之间。尽管视野中忽然一片山脉连绵、天地苍茫,她却还能听见房间铁门被人重重一声关上的声音,将她与余渊隔在了铁门内外。 “赶紧通知其他人,”爱伦坡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深山背后响起来,“就告诉他们,有人来阻止新游戏发布会了,我们得联手剿灭这两个外来的人!” 1506 走在山林里看小说 【正文很快了,这章比较短】 陈今风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正好就在工厂入口的旁边。当三人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绿洲已经在夜幕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探照灯的光芒下,忙而有序的身影在各处来来往往,让悠悠哉哉踱着步子的林三酒几人显得格外惹眼。 当然了,步态悠闲也主要是因为冯七七。他对绿洲的一切都很有兴趣,慢悠悠地好像在观光似的,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意见有多大,什么都要看个仔细。走到大门附近的时候,他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玛瑟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冯七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林三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绿洲的大门口也依旧坐着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守着大门,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两个人手边还分别倚着一条斧子。就在林三酒望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耳朵后面抽出了一根烟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即骂了一声:“我没带火!”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笑说了一句什么,就把食指凑了上去。在夜色里,那根手指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紧接着,烟头亮了,一阵烟飘了起来。 其他人连眼皮都没抬一抬,看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应该是个好现象——说明绿洲里自然进化的人也不少——可是林三酒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冯七七的意思。别的不说……门口放这么多人,是为了防什么? 一边在心里转着这个疑惑,她一边上了楼,找到了306,上前敲了敲门。 “啊,又有人来啦!” 门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笑,门一下子被一个陌生男孩拉开了,三人不由一愣。这男孩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九,看起来跟卢泽差不多年纪,一件蓝色连帽衫下是运动员一样的体格。他很自来熟地把几个人都迎进了屋子:“你们是不是新加入的?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还得互相关照呢!” 林三酒几人迷茫地走进了房间,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想到,陈今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一个铁塔似的黝黑壮汉,身上穿着一件无袖衫,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看不出来年纪,一头大波浪显得很是妖娆——她手臂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才刚上小学不久,也就八九岁吧,还梳着一对羊角辫儿。这些人里还有一张熟面孔,居然正是胡常在。加上林三酒他们几个,这八个人把十来平米的房间给挤得满满的,转身都有点儿困难。 “那个……难道你们大家都是来这儿等着安排工作的吗?”林三酒看那高个儿男孩很好说话的样子,忙低声问了一句。 “哎呀,小卢你们也到了?好,这一下这个小队的人就齐了!” 那男孩才刚点了点头,陈今风热情洋溢的声音忽然就从人堆儿里响了起来。林三酒目光扫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直到那个铁塔似的汉子挪了挪身子,她才看见陈今风艰难地从他身后挤了出来。他走到房间中央,抖了抖手上的纸,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啊,先听我讲解一下这次的工作!” 房间里的杂音迅速地低了下去,八双眼睛齐齐投向了陈今风。 “从侦查小组昨天晚上的报告来看,西边的那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那一片了。从龙华路到咱们的工厂区,走路只需二十分钟时间,这对绿洲来讲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所以今天你们这个行动小队的任务就是要向西出击,找到这一小群堕落种以后,就立刻把这个隐患消灭掉。具体的调查报告我一会儿会交给队长,由队长来带领今天的行动。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陈今风看了看众人。 任务不算难,过程也很清楚,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胡常在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的样子,百般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终于举手问道:“那、那个,队长是谁?” 陈今风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随即他咳了一声,垂下目光看着手里的纸说:“……那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队长徐晓阳同学,今天的行动就由她来带头。” 徐晓阳……同学? 林三酒刚刚才对这称呼浮起了一丝疑惑,只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站了起来,朝众人一点头,脆生生地说:“大家好,我是队长徐晓阳。一会儿的行动,还要拜托大家帮忙了。”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要说刚才静是因为没有人想露锋头的话,现在众人可就是完全傻眼了。唯二面色不变的,大概也就只有陈今风和那个妖娆的长发女人——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那个黝黑的壮汉。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阴沉着脸,盯着陈今风喝问道:“这个黄毛丫头是队长?陈干部,你没在开玩笑吧?” 陈今风垂着眼睛,看也没看他:“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也是我们研究以后决定的,铁刀,你要配合徐队长的工作啊。” 这个叫铁刀的壮汉当即“哈”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戾气:“老子敬你一声干部,你别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要我跟在一个黄毛丫头屁股后面听话,我他妈绝对不干——” 听见“当盘儿菜”的时候,陈今风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接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低头站着的徐晓阳。 这一瞥落在了林三酒的眼里,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为什么要看徐晓阳的时候,只听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又粗又壮的铁刀已经像一块抹布似的,被重重地抡到了墙上,墙壁猛地抖了一下,哗啦啦地震掉了一大片的反光布。 在扑簇簇落下的灰尘里,连铁刀自己都楞住了,忘了发怒。 将他甩到了墙上的,正是那个不声不响、身材纤细的长发女人。 1507 扔下一个死字就跑 余渊不会产生情绪,但他理智上知道,人类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可能会产生哪些情绪——比如说现在,他应该产生的情绪大概是古怪和好笑。 笼子外的八个人,此时正将他和夜星女王团团围在笼内。夜星女王的笼子带了一个水泥盖顶,当他们八人贴近上来的时候,由于光被水泥盖顶挡住了一部分,他们的脸上被投上了一层暗影,模糊了他们的五官与神色。 若是换成了战力出众的进化者,这一幕无疑会增加他们的威慑力;只是换了这八个人,却只能叫人想起一群连镜头都不肯给他们打准了的围观群众。 【鸿雁家书】被余渊叠成一个小块,压在了掌心里。 “就是他吗?”一个梳着短刘海的年轻男人微微弯着腰,从笼子栏杆之间往里窥视着问道。 “还有一个女的,你们弄哪儿去了?” 这嗓音一响起来,余渊就认出来,是老熟人战栗之君。战栗之君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了个战,也不知是怒、是怕还是肾上腺素,却果然对得起名字。“那女的,我早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早点解决了早心安。我设下了解决他们的陷阱,是谁给他们放出来的?”他说着说着,脸都慢慢涨红了。 爱伦坡立即说:“夜星女王呀,你说说你,为了一己之私把他们放出来,像话么?现在你对得起我们大家伙吗?” 夜星女王大概万没料到他一上来就把自己招了,腾地转过目光,恨不得钻进他脸皮底下去似的:“你干什么?” “你在屋里时,口口声声跟那女的说,你对她来说是救命恩人,要她怎么怎么报答你。”爱伦坡语重心长地说,“事情都这样了,你还想瞒着谁?” 他这话一落,另外七个人都静了下来,朝夜星女王纷纷抛去了几眼。笼子一共四边,正好两人站一边,这种均匀分布令余渊感到了数据上的平衡,很舒服——他是没有人的喜好了,却多了数据体的喜好。 “看什么看,”夜星女王的声音发尖发颤,“有人通知我了?我怎么知道房间里什么人?他早发现有人闯进来,怎么早不通知?我看是没安好心吧!” “不要吵了,”一个外表过于平常、以至于余渊只能以他身上的蓝衬衫来称呼他的男人,和事佬似的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个刺青男人交给我就行,”夜星女王立刻说,“他的战力比较低,经不住我跟他动手,你们不用担心他。你们先想办法把屋里的那女人解决了吧……对了,在这儿能把她给文字化吗?” 她这问题一出,其余七人都彼此看了看,竟然好像谁都不知道答案。 “有的游戏里可以……”一个女人小声说道,模样瑟缩怯懦,好像不敢被人听见。 “废话,我当然知道有些游戏可以。问题是这里呢,可以吗?”夜星女王的话像是一巴掌似的拍了回去。 看来他们只会调度组合文字而已,更深一步的文字运作规律,似乎就全然不明白了。 夜星女王这一句话,叫众人中有好几个都厌烦了起来。人都是这样的,没有谁会喜欢被人追着提醒自己力有不逮的事。 “不能化作文字有什么关系?”一个看着年纪特别轻的女孩子,变成进化者时恐怕最大也不超过二十岁,歪着头说:“开门丢个死字进去,再立刻把门关上呗,嗯,我太坏了……不过我给自己打一百分。” 余渊感到有几个人都朝她看了一眼。 爱伦坡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呵了一声,笑着问:“你刚来的吧?” 那女孩面色涨然一红时,一个年纪最大的男人忽然背着双手发话了。“她敢于提建议,我觉得是好事嘛,再说意见也不坏,非常值得考虑。新人怎么了,我看头脑很活的,我们要多鼓励她,学她这个灵活劲。” 爱伦坡转过脑袋,隔着笼子和栏杆,看了看那个胖男人。 空气里似乎有某些细微的东西正在悄悄产生变化,但余渊一时之间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个特别年轻的女孩面色缓和了不少,隔着那个怯懦女人朝胖男人看了一眼,好像要道谢也道不出口,只是嘻嘻一笑。她模样不算漂亮,只是胜在年轻,皮肤弹嫩饱满,而她似乎也因此产生了对自己外貌的误判。 “我也觉得她这个主意好,”短刘海点点头,“经过这一次,你的名号也就有了,‘女死神’……” “啊呀,太俗了,我喜欢比较古怪可爱的。嗯……‘叫你死的小恶魔上线了’,怎么样,会不会有点长啊。”那女孩子彻底从爱伦坡的反问里恢复过来了,隔着笼子看了一圈,笑着说:“那我去试试看了哦?” 余渊的目光也从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战栗之君吊着一边眉毛,活像胸口里有便秘一样——在林三酒的记忆中,波西米亚就这么形容过别人,余渊觉得现在用上很合适——也不知道他在纠结犹豫什么。 蓝衬衫抱着胳膊冲那女孩点点头;爱伦坡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其他人,不再出声了;怯懦女人垂着脸,只看着余渊的鞋尖。 夜星女王倚在栏杆上,脸上神色复杂。余渊想了想,在脑海中比对了成百上千的人类情绪与细微表情,觉得她又像在等着看好戏,又像是有点兔死狐悲——还有可能是饿了。 那女孩一转身,大步走向房门,咳了一声,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虽然读者,也就是林三酒,现在实时掌握着门外的一切动态,但在这么短短的数分钟内,她不可能已经跨越过山岭,自然也不可能抓住那女孩打开门的一瞬间机会。 不管怎么看,林三酒都只能被动承受着她丢进去的死字,余渊平静地想。 “对了,我在里面放了一座山,把那个女的拦在山后了,”爱伦坡说,“你不用担心她会借机冲出来,把文字赶紧扔进去就行了。” 那女孩用眼角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一把拉开了门,另一只手在门缝里一甩,立即收回来,拉上了门。 在同一声“砰”的闷响里,门合拢了,她也栽倒了。 笼子旁边的七个人,和里头的一人一数据体,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刚才还面色发红,有点自我陶醉的年轻女孩子,现在身体僵直地趴在地上——她的面孔直直砸在地板上,仿佛一截断木头,半晌过去,一动未动,身体再也没有了起伏。 “……她为什么死了?” 过了几秒钟,余渊慢慢地开口问道。战栗之君刚才也是扔了文字就关上了门的,蝗虫并没有袭击他;之所以这个女孩死了,也许只能解释为“死”这个字本身特殊吧?尽管他脑海里已经成形了数个猜测,却还是想问一问掌握着正确答案的人。 虽然没人回答他,但他的声音似乎解除了空气里的某种气氛——忽然一下,剩下七个人都纷纷活动了起来,有的转开眼睛,有的低头咳了两声,有的拉了拉外套。 “哎呀,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该做的事还是要做,”那个中年男人说话时,被下巴淹没的脖子上,一大片皮都在震动:“她的主意其实还是不错的,我们可以换别的字丢进去嘛。你们想想,丢什么进去比较好?” 这么说来,刚才的死字根本没有影响到林三酒,只是叫那女孩自己死了而已——而另外七个人,看样子都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战栗之君仰起头,没有去看地上的死尸,盯着笼子的水泥顶盖,似乎不太高兴。“浪费了,”余渊听见他低声嘟哝道,“挺白一个女的……” “能扔的字很多,”蓝衬衫往房间门口走了一步,像是没看见地上的尸体,说:“比如极寒、辐射,你们看怎么样……” “哦,或者幻象,”爱伦坡又高兴起来,“看我名号也知道,我最擅长制造各种恐怖幻象。” “我上次放了蝗虫,这次还可以放个吸血虱之类的,”战栗之君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来。 既然连游戏都能编写,那他们能调用的文字,恐怕不计其数。单个或几个挑战,也许林三酒还能对付得了;若是几十个、几百个不同的文字群一起在房间内化作现实,那么她肯定撑不下来。活命都是问题的话,遑论帮助自己恢复人身了。 “你们不可能杀死我的主人的,”余渊知道自己不必假装,他的语气就足以让人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类了——夜星女王像是被人踩了一脚,腾地朝他扑过来,要拽他似的,却也晚了;余渊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身为她的人形物品,我的用途,就是成为她的转世还魂道具。” 为了尽量给林三酒争取时间,他飞快地编好了瞎话:“你们如果把她弄死了,那么她就会带着一切能力从我身上转生,等于你们反而把她从房间里放了出来。而我身为特殊物品,你们是破坏不掉的。” 数据体说完,发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扫了一圈,发现每个人都正紧紧地盯着他——目光之热烈,就连数据体肚子里也有点暗暗打嘀咕。 1508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抱歉我昨晚没放防盗,我最近睡眠太奇怪了,你们看我更新时间非常没有保证吧,那是因为我睡眠完全就是碎片式的,晚上七点多就睡着了,12点多醒过来,四五点又睡着了,中间几个小时完全是昏头状态……正文现在快好了,稍等一下】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508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移民成为数据体时,之所以会被要求放弃情绪,自然是因为数据体最清楚情绪的影响力量有多大。末日世界之前的正常社会中,一个成年人每日平均作出的大小决定足有3,5000个,其中绝大多数决定形成的基础,都是来自情绪而非逻辑。 若是考虑到每一个不管多么细微的决定,都会为人带来后果和影响,一日一日复合滚动下来,最终成就了一个人所谓的“命运”;将命运系于情绪,再感叹命运之无常,乃是数据体认知中,人类身上最轻率、最愚蠢、最不负责的特点。 但是,数据体很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怎么利用情绪。 比如说,现在围在笼子四周的人,每一个脸上的神色尽管各有差异不同,却都被余渊归写在了“贪婪”里——众人直直盯了他两秒,才开始逐渐浮出其他反应。 “不可能吧,”蓝衬衫嗤之以鼻,目光却不肯从余渊身上转开。“我看这就是一个人,你们看看,这皮上还有毛孔,能看见血管……看看这头发,这口牙,还有牙龈呢。” 被人像看牲口似的看着的余渊,很配合地张开了嘴。 那中年男人,扬起了肥皮沉坠的一张脸,从厚厚的眼皮底下翻起眼珠,看了半晌,慢慢地说:“你不懂——这个,人形物品啊,看起来就是和人一模一样的。” “你见过?”蓝衬衫反问道。 “当然。”他背起手,微微倾过身子,眯起眼睛,看着余渊说:“嗯……当年我也是接触过几个人形物品的,哎,多年前的往事了,不去说它。” “这人形物品,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战栗之君有点可惜地说。 爱伦坡笑了两声,在场的男性们之间,气氛稍稍活泛了一点。“那我们可以说好,一人一个星期,反正不会坏。”短刘海补充说。 夜星女王、那个十分瑟缩的女人以及另一个卷发中年女性,都好像没听见似的垂着头。 这么看来,林三酒及时救下来的和百合,恐怕没有多少被救回来的希望了,至少靠这些人是不行的。余渊在自己不断更新的文字直播里,加了一句解释:“他们有调动使用文字的权力,但很显然没有把文字逆向变成人的能力,否则不至于连个性|伴都生产不出来。” 林三酒看了这一段会产生什么情绪,余渊也能想得出来,但他没往心里去。在刚才那股风过去之后,夜星女王说:“我有办法检验他是不是人形物品,我可以……” 没说完,她就被打断了。 “你不会早就知道它是一个人形物品了吧?所以才弄出这个笼子,把你自己和他关一起。”爱伦坡狐疑地望着她,越说越确信了:“你可别告诉我,因为他是物品,所以你要往兜里揣一下试试,我们都不傻。” 夜星女王很显然就是这么打算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其实余渊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自从刚才那女孩死了以后,他就知道,这群人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用这个办法试试他是真是假。 不过,夜星女王忿恨之下硬来的可能性,却还是有的,而且不小——比方说,现在。 当她作势要转过身,却突然一个拧子朝余渊扑过来的时候,数据体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他往反方向一个跨步,贴着栏杆轻巧地转了半个圈,让夜星女王抓了个空;老实说,他编写出来的人类身体只能满足基础的末日运作需要,但是在这群人面前自保,也够用了。 等他与夜星女王换了个位置时,那女孩还要再扑,周围的人也终于纷纷反应过来了。 “你干什么!”那个纹眉褪成蓝色、眼线依旧很黑的中年女性,忽然一下冒了火,冲夜星女王喝骂道:“你滚过那边去,你要干什么你要,年纪轻轻的满肚子坏水!” 她一面说,一面将胳膊探进栏杆之间,骂道:“你觉得我们没法往你的文字里放文字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用自己的能力,也能给你这样的小崽子打回去。” 剩下众人也都纷纷嚷出了声,还有人忽然聪明起来,一把将那中年女性的胳膊抽了出去,叫她少往里头伸手。在那中年女性的骂声里,爱伦坡大声试图主持着局面:“都暂时别去动它啊,我们好好商量……” 一时之间,他们吵吵嚷嚷、推搡阻拦,没有人还记得房间里困着一个林三酒了。八个游戏创造者,一个个面色红涨涨,唾液润湿了嘴唇,因为着急而头上热气腾腾;那一个死去的年轻女孩,独自在房间门边躺着,体温越来越凉,肤色越来越青。 余渊站在原地,目光在闹得厉害的人们身上巡回了一圈,脑海中浮现起了圣经中的一句话:“父啊……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喂,喂,”等他们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些,爱伦坡问道:“你是签契约还是怎么的,你怎么认主或者说,转换主人啊?” 刚才在纸上问林三酒的那一个问题,她还在一笔一画地写回答,太慢了。余渊感受着手心中的【鸿雁家书】,根据林三酒写出来的部分回答,猜测了一下她的答案,这才说道:“需要我的主人对着接收人口头表述一句话。‘我自愿将【转世之身】所有权转让于某某’。接下来我就会自动成为某某的物品。” 这是为了能够给林三酒多一点的时间。为免他们又动了把他装起来的心思,余渊加了一句:“或者把我装起来,等上150天,到时再拿出来,我的所有权也会变换。” “简单,跟那女的说,她不转换所有权,我们就不让她出来。”战栗之君一向是最能发狠的,“转换了所有权之后,让她一个人在里面被活活困死拉倒。” “转给谁呢?”蓝衬衫安静地问道。 他们分明是为了对付林三酒而来的,现在已经不知不觉都忘了本来目的。如果以刚才的逻辑来看,他们显然也同样不能用文字来给自己写一些稀有的特殊物品——否则一人写一个就行了,哪用得着眼红。 他们的文字调度能力,似乎只能用于创造游戏。 “我们谁都对这一个人形物品有兴趣,这也是难免的。”胖男人还是很有大局观,“具体归属,我们可以慢慢讨论嘛,从长计议。我看,目前首先,小夜要把文字笼给取消掉,啊,我们可以拿个绳子拴住它。” “对,对。”众人附和道,“还是张师想得周到。” 虽然他们无法用文字对付彼此,但到底人多势众,夜星女王尽管不情愿,最终还是屈服了。余渊全程都表现出了一个人形物品该有的态度:他假装躲了两圈,没躲过去,被他们扔出的绳圈套中了脖子;他也不咳嗽,也不挣扎,像头好牛似的被牵了过去,拴在附近唯一一个突出的物体上——房间的门把手。 死尸就在余渊脚边,他低头看了看那年轻女孩摊开在地上的手,白得好像假的一样。 那八人见他老老实实地被拴住了,才重新讨论起来了分赃的事。他们也知道,这场讨论没有意义,因为谁都想要第二条命,最终还是战栗之君提议说:“那女人不是好东西,可能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才买得起这种人形物品。我估计她身上还有别的呢,我们平分吧。” 这样一来,把林三酒活活困死的建议,就不免让人感觉等不及了——他们又多了不少要讨论的事儿,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 在没人注意的空隙里,余渊已经悄悄地弯下腰,抓起了那女尸的一只手,把它按在了门把手上。 ------题外话------ 抱歉我昨晚没放防盗,我最近睡眠太奇怪了,你们看我更新时间非常没有保证吧,那是因为我睡眠完全就是碎片式的,每一天的睡觉时间是无序随机分布的,我昨天晚上七点多就睡着了,12点多醒过来,四点又睡着了,中间几个小时完全是昏头状态。 感觉是一天天都在睡觉了,结果睡得并不多,休息并不好,事情却都耽误了…… 1509 静静的数据体 门把手没有转动。 余渊将女尸的手轻轻扔回地上,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笼着那群人,做好了随时反应的准备;见无人朝他转头,他才伸出脚尖,把那只手踢回了原处。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可能性之一。人死了,权限就没有了;所以门没有打开,余渊不吃惊。 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会儿,决定不去解读这具女尸了。解读消耗的能量很大,眼前局面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加上他又修复过了这具身体两次,应该小心用度了;再说解读需要的时间也不短,他很难确保自己能够一直躲开那八个人的十六只眼睛。 看来要从别的角度想办法了。 数据体微微转过身,正面注视着八个小声讨论的人——这群人的平庸无能,是与林三酒等人相比较下才显得出的。若是将他们放去了十二界,他们就是路上行色匆匆的进化者,是布莱克市场里涌涌攒动的人头,是路边卖蛋炒饭的老板,或者展览馆里收了定金以后对你面无表情地说一声“往里走”的收银员。 换言之,他们才是形成了末日世界的大多数。 余渊观察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听着他们交换的每一句话;他们已经从分赃的议题上,转移到了该怎么对付林三酒、该往屋子里丢什么文字了。 “那、那个……” 此时说话的,是那个神色怯懦,总是畏畏缩缩的女人。她年纪不小了,肤色沉暗、五官含糊,瞧着有点笨。她就好像路边一个破布袋子,有人会一眼也不看地走过去,有人会一边踢着它一边走,踢一阵子也就不踢了。如今这布袋子忽然开口说话,叫其他人都吃了一惊,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似乎差点没想起来这个人。 “我、我不要这个特殊物品了,让我回去行吗?”她谁也不看,说:“我能力很差,我也不知道怎么往屋里扔文字才好……” “别说废话,”蓝衬衫极不耐烦地说,“东西你爱要不要,我还不想分呢,可那女人来破坏新游戏发布会,那可就是冲着我们每一个人来的,你现在想跑,还有这么好的事呢。” ……原来“新游戏发布会”,指的不是一场会,而是这八个人形成的会? “你这什么态度,我们都是同一战线的,你忘了?”战栗之君却出声撞了蓝衬衫一句,语气挺僵硬。 “你看上她了?你急什么急?”蓝衬衫并不怕他。 战栗之君当即受辱似的发了怒,骂骂咧咧起来,二人斗鸡一般瞪视着对方,各自往前走了一步;在其他人劝说二人的时候,那怯懦女人只木着张脸,从战栗之君身边退开了些。她进化时可能也才四五十岁,却像是许多苍老得没了性别感的人一样,钝得叫人意识不到这也是个女人——战栗之君不可能“看上她”了。 余渊默默地记下了这个细节。 现在这八个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里。 他们不敢将林三酒置于死地,这样一来,【转世之身】就要被用掉,林三酒就会被放出来了;可他们也不舍得放着这种等级的进化者、这么一个行走的宝藏库而不动——最重要的是,自己不动,别人去动了怎么办? “如果我们开门撤掉山岭,风险太大了。”在众人讨论时,爱伦坡又提出了一个顾虑:“我也不知道那女的现在走到山里的哪个部分了,山岭一消失,以她脚程来算,她人很可能就已经在门边了,以她那个速度,我……唔,反正我来挡是有点难,我不冒这个险。” 嗯? “要不你先往里头放几个能造成昏迷的字,”夜星女王对爱伦坡建议道。她原本计划是让林三酒代她对其他游戏创造者动手,如今这个计划破了产,她自然就成了场中最希望林三酒赶紧完蛋的人,继续说:“等她昏迷了,我们再把山岭撤掉……” 噢,原来是这样。 余渊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尸,意识到这个游戏创造空间的答案又被补上了一片。 刚才那个纹眉女人骂夜星女王时,也透露出过一点佐证,那就是他们不能往彼此的文字里放文字;正因为隔着爱伦坡放出的一座山岭,这女尸生前扔出的“死”字,才没有影响到林三酒——仔细一想,这种设置是有道理的。 他们的本来任务是要用文字创造游戏,将玩家困在里面;否则身处于某一个游戏里的玩家,若是还能受到附近另一个游戏的影响,那未免太不像话。 听他们的意思,房间门一打开,就直接开进了山脚树林里;除了爱伦坡之外的其他人,如果想要朝房间里放文字,就得先把山岭撤掉,才能影响到林三酒。可是山岭撤掉了又不安全,于是夜星女王才有此建议,由爱伦坡来让林三酒先昏过去。 “你这种小女孩儿,就是喜欢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觉得谁都没有自己激灵。”爱伦坡斜眼看了一眼夜星女王,“状态这种东西,那都是即刻生效的,自己第一个受影响。要是像战栗之君那样,放个饥饿,受了影响自己还能忍着走开,把门关上,那也就算了……写昏迷,我不得立刻就躺倒下去?任你处置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有小聪明?” 他们争执得越激烈,时间越长,林三酒就越能顺利找到门口。 余渊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比起导师那一类表情丰富得满脸跑眉毛的人形物品,他反而看着更像个人形物品——谁都没有怀疑他,正在背后的手心里偷偷写字。 “怎么样?你还要多久才能找到门?”余渊在【鸿雁家书】中暂时停止了对这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描述,向林三酒问道。 “我不清楚,”林三酒答道,“这片山林范围太广了,我已经尽快了。但是目前还没——” 一道笔画猛然在纸上斜飞了出去,长长地划过了半张纸,若它不是特殊物品,只怕要被这一笔画给划破了。余渊不动声色,仍旧静静握着【鸿雁家书】,望着眼前越吵越喧闹的一群人;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传回了林三酒的第二道消息。 “疼死我了,雾气太浓,没看见前边是个悬崖。”她写字都有点发颤,显然摔得不轻,换成平常人,也许一条命都要摔没了。“门,”她突然写道,“我看见门了,就在前面!可我打不开它,怎么办?” “好办,”余渊回答道,“你去门边上等着。” 林三酒写回应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实施起了自己的第二个计划——只听“当啷”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将八个人的眼睛都一齐拽向了门口,又一齐落在了地上。 刚才用于系绳子的门把手,此时竟不知怎么回事掉了下来,骨碌碌在地上转了两圈;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都傻了。 “怎么会掉了?”夜星女王叫了一声,蓝衬衫赶紧往上冲、想要抓住余渊,不等挨近他,又被爱伦坡一把拉回去了。张师脸色比谁都白,嘴里念叨着“是不是那女人要出来了?”,纹眉女人一个劲儿喊道:“快安回去,别让她出来!”——一时之间,众人手忙脚乱、闹闹哄哄,仿佛被扔了一串鞭炮的鸡群,直到半晌不见门打开,这才稍稍稳住了阵脚。 好几个人的第一要务,都是先把余渊团团围住,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别人把这个相当于第二条命的宝贵道具给拽进兜里去。那纹眉女人一手按着余渊胳膊,一边弯腰下去捡起了银亮的门把手,颤颤巍巍地说:“怎么回事,竟然掉了,这可不吉利……” “你快安吧!”张师催促了一声,说:“把这个物品拉开一点,他当着门把了。” 余渊从善如流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纹眉女人拿起门把手,就往门上金属锁里拧,手上还没碰着金属锁,却先在空气里撞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当”地一响。她皱起了青蓝色的眉毛,刚刚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咦”字时,余渊就动了。 他蓦然伸出手,一把将那女人的手拍上了门锁处,攥着她的手握住了空气中的什么东西——被他以光影折射之法隐藏起来的门把手,终于在游戏创造者的手下一转,紧接着,门就被后方一股大力撞开了。 1510 第九个游戏创造者 林三酒设想过很多次,在她破门而出之后,她可能会遇上什么样的攻击,该用上哪些应对之法;唯一一个她没怎么考虑的,恰好就是眼前这个情况。 当她在冲出门口、在水泥地上站稳时,除了一个没法跳起来跑的女尸,其他八个游戏创造者就像是被冲溃了蚁窝的蚂蚁一样,慌慌张张四散而逃了。 留在林三酒视野里的,是远远近近、上下颠簸的后脑勺,是“你别挡路!”“别往我这儿跑!”之类的呼喝声,是偶尔一把将人推开的胳膊——以及,正被好几个人一起拖着跑的余渊。 数据体被人拽得踉踉跄跄、几乎跌倒,脖子上的绳子都把他勒得脸色发青了,回头冲她喊道:“这里!” “放开他!” 林三酒一声怒喝出口,仅仅三个字之间,人已经扑到了那几个人身后了。那几个人被风打得一回头,登时纷纷惊叫出声,有的马上松了手、有的扭头就跑;其中一个穿蓝衬衫的贪心尤其重,其他人都松手了,他仍舍不得放开余渊,反而拽着绳子,加快速度朝前冲。 林三酒两步踏上去,就已经与蓝衬衫肩并着肩了。在她看来,一切变化动作都像是喝茶吃饭一样稳当闲适;所以,那蓝衬衫被自己余光中的影子吓了一跳、朝她转过头、变了脸色张开了嘴……等等样子,对她来说就好像是电影特写镜头一样,连细微末节都清清楚楚。 她冲他一笑,抬起了右手。 蓝衬衫的眼珠,在她抬起手时就转过来了;尽管他的眼睛瞧见了,可他的思维、他的动作却全都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手越过目光的边界,落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这才惊得低低叫了一声。 “挨教训,要记得疼。”林三酒劝告了他一句,在他面前又举起了一只被金属拳套包裹着的左手——黄铜色的金属光滑过指尖,拳套在半空中稳若山岳。 下一秒,她的右手将那男人的半张脸,推进了金属拳套里。 她双手之间的头颅,被强压挤迫得发出一声叫人脸都皱起来的闷响,随即蓝衬衫连叫都没有叫出来,就栽倒在了地上。林三酒弯下腰捡起绳子头,将绳圈从余渊脖子上解下来,问道:“你没事吧?” 余渊用手抹了抹脖子,似乎是在帮助自己恢复血色,说:“没事。你手下留情了。” 要是不留情,他现在早已死出了数十种花样,哪还能躺在地上呼吸。拿眼睛检查了一遍余渊,见他确实没事,林三酒叉起腰,四下望了一圈各个方向上四散而逃的背影,甚至都提不起劲去一一抓回来。 除了关于文字的信息之外,这些人身上,甚至连被追捕的价值都没有。 更何况刚才她是抢占了出其不意之机,在蓝衬衫反应过来以前就把他给撂倒了,现在恐怕其他人想明白了,就都穿上了保护性文字吧? “他反应还真慢,”林三酒低头踢了踢蓝衬衫的腰眼,说。 “他刚才有一瞬间,似乎是想要放出文字来着,”余渊应该是猜到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恰好其他人在那一个关头都纷纷松了手,他一犹豫,就拽着我加快了往前跑的脚步。” 看来还是贪婪误的事。虽然从余渊的现场直播上来看,其他七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们刚才至少都意识到了,谁拿着余渊,谁就会被自己追杀——蓝衬衫也不知道是没有想到呢,还是铤而走险;被贪婪搞得昏头昏成这样,倒也真是不容易。 林三酒看着那七个人跑;有的转弯消失在了大厅后方的走廊里,有的拐进了远处一面墙后,他们跑了一会儿,又跑了一会儿,总算零零散散地都跑完了。 “这就是他们的最高速度了吗?”她颇有点不可思议。自从进入末日,她这一路挣扎闯荡,遇见的永远是一山比一山高,自己也永远在吃苦头;如今忽然与这样一群人为敌,连她自己都有点不习惯了。 余渊看了她一眼。 “行吧,”林三酒拎起了蓝衬衫的衣领,让他垂着脑袋,两条腿在地上拖着,在原地转了半个圈。“接下来,得从他口中挖信息了……唔,这儿好像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宽广的大厅,通达四面八方,令人总觉得在此地说出来的话,就好像从没有牙的嘴里漏出的风,扑扑地拦不住。 “你打算怎么挖呢?”余渊问道,“爱伦坡能跑,他醒过来以后也能跑。进化者的手段,既没法伤害他们,也不能囚禁他们。有了安全,有了自由,他又凭什么要把实话告诉你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她想恐吓都无处下手。 “你能不能解读他?”林三酒问道。 余渊摇了摇头。“我能,但是我不会这么做。这和救你出来时不一样,解读他对我的能量消耗不小,我的能量少了,危险就大了;帮助你理解情况,找到季山青,却对我本人来说没有益处。” 太理智了,林三酒暗暗叹了口气。 “那有没有吐真剂一类的特殊物品……” “有,”余渊点点头,“可当他发现自己开始说真话的时候,若是放出文字护身,大摇大摆走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听了一鳞半爪的信息,对你来说也没有用处。”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你好像生怕我忘了我的难题都有哪些。” 数据体十分诚实。“是啊,你如果现在决定放弃,转身就走,对我来讲才是最好的局面。” 那看来他是指望不上了。林三酒知道蓝衬衫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慢慢浮起来一个似乎有点异想天开的主意。 她看了一眼房间门口躺着的女尸。 “你的直播里曾经写过,爱伦坡问她‘你是不是新来的?’”她轻声说道,“这就说明,九个人不是一起变成游戏创造者的,有先有后,而且新来了人的话,前头的人不一定会知道消息……那么,既然现在死了一个,如果再来一个新人,是不是也挺合理?” 余渊抬起了一侧眉毛。“你是说……” “我看我成为第九个游戏创造者,就挺合适。” 1511 真·灵魂拷问 爱伦坡悄悄地潜回坡下大厅之前,像只壁虎一样,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往下方观察了好半天。等他确定那高个儿女人果真走了之后,他才敢把松下来的一口气吐出了声音,尽管他外套底下的保护性文字一直都在,他还是觉得,对方走了自己才敢安心。 那女人不仅带走了人形物品,还把舟仙给带走了。从他此时所在之处望下去,尽管只能看见一半大厅,但舟仙被那女人两手一夹击就昏过去的地点,却正好在他视野范围之内,此时空空荡荡,早没了人影。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另一半被遮蔽的大厅里也始终一点声息都没有——走了,肯定是走了,终于走了……他|妈的,好端端踩一脚狗屎。 爱伦坡慢慢爬下缓坡,看着四周光秃秃的灰色水泥大地,真想给谁骂上一顿才好。这么大一片山谷,他当初处处都要设计调整、找出合适文字,才能最终呈现出那么爱伦坡风格的一副景象;如今全都要重新一点点再来,和大风刮倒了屋子自己再砍木头盖起来,有什么区别? 如果放弃爱伦坡小说式的视觉呈现,那对他来说就轻松多了,反正爱伦坡其实也没有读过爱伦坡。他只看过《厄舍府的倒塌》前两页,其中一页还是厄舍府插图;但他知道爱伦坡的格调,就是比斯蒂芬金高——可惜他没有看过但丁《神曲》的插图,不然他肯定要来一个那个。 一边下坡一边出神,他直到走进了大厅,都快要重新回到自己房间门口了,才忽然一愣,原来那个叫林什么的女人没有把死尸带走——想来也是,谁要动一具死尸? 那具年轻女孩的尸体,仍旧保持着刚死时的原样,躺在房间门口;她侧脸瞧着爱伦坡的方向,双眼圆睁着,似乎还有几分期待激动之色,被永远地凝固在了黑瞳孔里。 爱伦坡离得远远的,原地转了两圈,终于一跺脚,大步走上去,用几个手指尖拽住了女尸的裤脚,将她从门口扯了开去;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扔尸才好,就扯出去了十几米远,扔在大厅中央了。这里不是没有人管的,一具死尸丢出去,很快就会被收走了……对吧?话说回来,运营维系着这个新游戏发布空间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头,是人吗…… 爱伦坡在裤子上抹了抹刚才碰过死尸裤脚的手,这才将门拉大了,目光在里头检查了一遍。他把山岭等文字收起来以后,这儿又恢复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大型房间,虽然大,却一眼就能看完四壁。他看了觉得没有异样,正要抬步往屋内走,忽然听见身后低低地响起了一阵沙沙之声。 听起来,就好像布料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一样。 爱伦坡慢慢转过头去,但是这个空荡荡的大厅中,除了他和那一具女尸之外,什么人也没有。他的目光落在女尸身上,与她四目相对。一时间,他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把她拽过去扔下的时候,女尸最后到底是面朝什么方向的了。 一脚迈入门间,身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又像草丛中的长蛇一样,轻轻地跟上了他。爱伦坡头皮一炸,急忙再次拧过身——正好瞧见那女尸双手撑着地面,脖子软软地,歪着一颗没有支撑的头,似乎想要爬起身来。 “你们为什么要害我?”她的下巴直指着天花板,嘴唇连分都没有分开,声音却从喉咙里慢慢漏了出来。 一声他自己都听不明白的惊叫,顿时从爱伦坡的口中响起来了。 他闪身就冲进了房间,反手要拉上房门时,却发现怎么拉也没有拉动。他汗毛都站了起来,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那一巴掌长的门缝之间。从门缝里,一张已经隐约浮起了尸斑的白色人脸,就像颜色惨淡的圆月渐渐升上了地平线,升入了他的视野里。 女尸的手仍在门外他看不见的地方,应该正紧紧攥着门把手。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次。 她歪垂着头,眼珠仿佛跟着跌进了眼角里,深深地转出了另一头的大片血丝。发出声音时,她的嘴唇、喉咙、胸口都没有丝毫动静,再往下一看,她的两只脚也正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姿态,向外边两侧斜着,倒在地上。 ……没人能以这种模样活着。 爱伦坡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倒了。“不、这不怪我啊,”他一手捂着外套,不断暗暗提醒自己是有文字护身的,说:“是你自己没有好好看规则……” 女尸慢慢往门缝里送进来了一个肩膀,似乎正侧着身要挤进来。 “我本来是要提醒你的!”爱伦坡急忙喊道,“是张师……张师鼓励你继续的,你还记得吗?我那时正要跟你解释……可是,可是张师在这里时间最长,我听说已经快到期限了,他肯定最希望能够多留一阵子……” 女尸停住了动作。她似乎想要正过头来,但稍微一动,那脑袋就像跷跷板一样又歪着落到了另一边去。爱伦坡激灵一下打了个战,险些咬着舌头,问道:“你、你其实没死,对不对?是不是……啊,我明白了,是不是这里对于游戏创造者有什么保护,是我们还不知道的……所以,你死了又复生了?” “到期限,”女尸的眼睛并不是看着他的,反而好像只盯着他的两只脚,嗓音含含混混:“到什么期限?” 不仅仅看起来活像一个丧尸,似乎连大脑、思维都随着死亡一次而受损了。爱伦坡虽然认定了对方现在没死,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但也不得不鼓起胆气答道:“对,你是新来的,可能很多东西还不知道。在新游戏发布会满员的情况下,我们每一个创造者,最多只能在这儿待上十个月而已……唯独在少了人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创造游戏的时限才有可能被延长……直到新成员被送进来,再次组满了九人为止。所、所以,就有那一些丧心病狂的人,想要永远保持着缺口,自己就能多留几天了……” 1512 出来混肯定要收小弟的 这个新游戏发布空间,原来是以一个宽广的圆厅作为中心,再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在各个伸出去的“枝节”上,都住着一个游戏创造者;枝节空间有大有小,各人的改造装饰也不一样,若是能够从半空中往下看,想必就像是一个水泥圆盒,连接着许许多多不同的小人间。 相邻的两个居住地应该也是相连的,像是刚才夜星女王从战栗之君的房间,走到了爱伦坡的居住地时,就没有经过这个中心圆厅。不过林三酒没有一一深入,只在远处略略一扫,确定了前方有人住,就会转身扑去下一个地方。 以她的速度和隐蔽能力,在她将整个空间都扫过一遍、掌握了大概地形之后,恐怕还没有一个游戏创造者看见过她的背影。 连意老师都忍不住发了一句感叹:“在这儿,我看你的意识力总算有机会恢复了。” 被她刚才饿虎下山似的那么一扑,林三酒觉得,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游戏创造者还敢出门了。她重新回到圆厅,仔细看了一圈——老实说,不管看几次,这里都实在太像是什么大型网络公司里的员工设施了。 用餐区一看就是有人经常用的。四台下带烤箱的炉灶边上,溅出来的油点子还没被擦干净,旁边是长长的流理台和数个水池;一张十座长餐桌,一个厨房岛,甚至还有一个冰箱。林三酒打开冰箱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也是,把吃食放这儿,万一被下毒怎么办。 除了另一边的沙发、书架、棋牌桌之外,最多的还是柜子和小仓库,装满了海量各种密封包装的食品药品,罐头、速食品、干货、米面、抗生素……林三酒数着数着就放弃了,怀疑这些存量够自己吃用一辈子——她原本还想把它们全部卡片化,这样面对游戏创造者时能占上风;可没一会儿卡片转化数量就到了上限,山海似的物资瞧着却还没下去一个角。 准备这么多物资干什么呢?林三酒也没想到自己在此时此地倒是忽然添了这么多存货,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时,心里尽是疑惑。他们都有调用文字的能力,不能用文字写食物么? 她拿出一面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外形面容,收好了,掏出一盒吞拿鱼罐头。刚才还看见有土豆和鸡蛋,正好能做个沙拉……要是余渊知道自己现在正慢悠悠吃罐头,不知会做何感想? 管他呢,反正不会生气。 林三酒吃到第五口的时候,就听见了远远传来的一个脚步声。 那脚步声又慢又迟疑,在地上趿拉着,时不时还会停下来几秒,似乎那走路的人得休息一下才能继续。她耐心等那脚步声快要走近圆厅的时候,才放下罐头,望着那条脚步声传来的走廊——当一个人吸着凉气,慢慢现出身形时,二人目光正好撞上了。 “你……你是谁?”蓝衬衫一手捂着额头,又是痛苦、又是警惕,脸都扭曲变形了。他被撞之后到现在,血瘀青肿开始浮现出来了,鼻子也微微地歪了,每一下呼吸都像是在嘶气似的,听了都疼。 林三酒赶紧站起来,后退两步,四下看了看,才小声说:“你、你又是谁?我……我刚到这儿……” 蓝衬衫慢慢放下手,盯着她看了几秒,血肿的脸上透出了几分狐疑。“你刚来的?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被安排到哪儿去了?” 谁知道他们刚来的时候有没有“新人培训”一类的事,林三酒不得不小心回避一点,往她觉得应该是那女尸生前所住的方向一指,答道:“我来没多久呢,你的脸怎么了?” 蓝衬衫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说:“这你别管,我只是一时大意了,下次再也不可能吃这种亏。这也就是我,换了别人命都没有了。你说你刚来……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高个子女人?脖子上系着绷带的。” “没有,是另一个游戏创造者吗?是她……打人了?” 蓝衬衫沉默了下来,眼睛一下下扫过林三酒,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林三酒把两手交握着,作出一副略有点局促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取信于人——她对余渊威逼利诱、说了半天,才叫他为自己编写出了一件可以改变外形的特殊物品;不止是面貌,连身高、声音、气质,包括流露出的战力水平,都能改变得天衣无缝。 比如说,她现在就是一个灰头土脸、其貌不扬的矮个儿男人,年纪很轻,几乎没有什么能被人记住的地方。 “我回去了,”蓝衬衫终于开了口。他现在肯定已经穿上了保护性文字,但是听说林三酒不知所踪时,仍然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紧张。他看起来对面前这个新人毫无兴趣,在觉得对方不可能与林三酒有关系之后,转身就要往回走——压根没想到要提醒新人一句,现在有人正追杀游戏创造者。 “等一下,”林三酒赶紧叫住他,匆匆穿过大厅走上去,问道:“我刚来,有很多地方不太清楚……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我、我这儿有疗伤的道具。” 她刚才在柜子里翻看时就发现了,这儿储存的外伤药只有一些止血纱布、碘酒、抗生素之类的东西,若是受了伤,也得像普通人一样,靠己身的自愈能力恢复。她“道具”二字一出口,果然就吸引了蓝衬衫的注意力:“是什么?” 余渊储存的物品数据,那自然是相当好的,但为了符合自己此时的身份,林三酒特地要求数据体给它减弱了不少效果;蓝衬衫听了介绍果然没有意外,正自犹豫间,她又斟酌着补充了一句:“我初来乍到,也希望能多认识前辈,给我指指路……我、我感觉你挺厉害的,好像已经是末日里的老手了。要是有什么危险,还希望你能多提点提点。” 对方连对着一个陌生人时,都要为自己的“一时失手”而辩白,似乎非常看重面子;林三酒试着把这话一说,蓝衬衫面色果然缓和下来不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四下看了看,说:“我一般不愿意多管闲事,但我看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挺朴素老实的。你第一个游戏要求你什么时候开始写?” 听这话风,似乎还有时间限制。 林三酒胡诌了一句“好像是二十分钟”,自己心下也没底;蓝衬衫点点头,没起疑,吩咐说:“我不是贪图你那点道具,明白吗?我都是有经验的人了,知道写什么文字能帮我恢复,根本用不着……唔,你非要给我,那也是你的一片心意。这样吧,你跟我来,正好可以看看我写到了一半的游戏。” 1513 逆行的米兰昆德拉 蓝衬衫的名字叫“舟仙”,或者说,他自称舟仙。 若沿着圆厅九条走廊其中一条笔直往深处走,就会发现水泥空间渐渐退让给了一片竹林;竹林间的蜿蜒小道伸向了一个青瓦白墙的大屋,穿过门墙推开大门,前方立着一扇纱屏风,屏风后隐约是一张书桌,背对着红木窗。 从外面看起来,可料不到原来里头空间挺小;看来游戏创造者能分配到的房间大小,也是随机凭运气的。 “空间可以自己改造的,想改造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吧,”舟仙绕过屏风,说道。 林三酒点点头,目光落在红木桌上——这个桌上应该放毛笔宣纸的环境里,此时摆着一台电脑。她指着它问道:“那个是……” “哦,对,就是它。”舟仙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说:“我觉得还是电脑打字最方便了,比别的都强。你的是一个什么?” ……什么? 林三酒一愣,忽然想起了战栗之君桌上的那台打字机,以及打字机上,她从其中掉出来的那张“纸”,明白了。舟仙就在这台电脑上写游戏?合着每一个人用于写游戏的设施,都可以自己选? “我的是纸和笔,”她含含糊糊地说,心想纸笔总没有错的。“我没用过电脑,我怕不习惯。” “你是末日后的人?” “不、不是……”她说话总得时不时故意打个磕巴,还挺累。 “那怎么还能有人没用过电脑?”舟仙的惊奇中,有一半是满意,“看来你的老家世界可真不怎么样。” “是,挺穷的,挺落后的,”林三酒立刻顺杆爬,说:“所以我也没有你这么多见识。” 舟仙似乎想笑一笑,但脸皮都肿得变了形,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莫欺少年穷,都有出头的那一天!你看你进了末日世界,不就连疗伤道具都能弄到了吗。” 所谓听话听音——林三酒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人精”,这一点却至少还明白,赶紧掏出余渊编写的疗伤道具,递给他说:“这是我一时运气好,碰巧得到的……你试一试,看看怎么样。” “既然这是你的心意,那我就不推辞了,正好我出去也用得着。”舟仙仿佛没有听见那句“试一试”,顺手将它揣进兜里,也没有调用文字疗伤,只回报似的问了一句:“你调用文字会吧?设置好了方式吧?” 调用文字的方式,也是可以设置的?林三酒暗暗嘀咕了一句。怪不得她观察了好几个人,也没找出他们调用文字时的手段和预兆——原来每人都不一样,防都难防。 “嗯,那我就不教你了。”见她点了头,舟仙拉开椅子坐下,指着电脑屏幕说:“你想了解情况,现在跟我是一个好机会。我可没有你这个运气,我刚来的时候,那真是只能靠自己摸索闯荡,没有前人给我作示范。” 林三酒顺势表达了一番感恩涕零,舟仙这才一晃鼠标,唤醒了电脑屏幕。屏幕一亮,光映在他脸上,那一大片青肿淤血瞧着就更加起伏突兀了。他一只眼睛只能半睁着,想必很不舒服才是—— “你走什么神呢,看了吗?”舟仙忽然催促道,反而比林三酒还有点迫不及待了,眼睛里都泛着光,说:“你快看我写的游戏,不要看我。” ……看来他很以这个游戏为骄傲,有个给别人亮出来的机会,他自己都有些憋不住了。 林三酒转过头,目光一落在屏幕文档上,登时吃了一惊。察觉到她货真价实的惊奇,舟仙点了点头。 她还是头一次从游戏创造者的角度,看见被写出来的文字游戏。在眼前这张原本白纸似的文档上,已经被舟仙给写满了一行一行的文字——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自己肉眼看见的,也的确是一行一行的文字;然而她头脑中认知到的,却完全是另一个风光声影、规则齐全的小世界。 好像突然被扔进了立体电影中一样,林三酒愣愣站着,一低头,看见了自己脚下波浪起伏的深蓝色海面,在每一次波碎时泛起雪白的泡沫。天上是一片阴沉沉的云层,低得仿佛要触及海浪了。 她正站在一块写着数字1的浮板上,放眼望去时,附近海面上还漂浮着无数同样规格大小的浮板;浮板形成了好几条道路,每一条道路的开头,都是留给一个游戏玩家的起始点。无数浮板一路铺向海天交接之处,随着海浪起伏悠悠,压根瞧不见终点。 “不错吧?”舟仙声音从身边咫尺处响起来,林三酒一转头,看见的又是同样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坐在一张红木椅上,双眼幽幽地发亮。她再一回头,一瞧见电脑屏幕上的文档,登时又回到了阴云密布下的海面上,仿佛还会随着波浪而一上一下地起伏。 就好像3d环境被来回切换了一样。 “我可是费了很多心思的,”舟仙说话时不太利索,应该是她那一下打得太沉了。但他还是坚持说道:“我跟你讲,你开始创造游戏时,首先要列一个骨架,也就是大纲……” “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林三酒怔怔地打断了他。 没有人会不喜欢谈论自己,或者自己的成就——再谦虚的人,偶尔也会想提一提自己究竟有多么谦虚。舟仙立刻答道:“你继续看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 她的肉眼正在一行一行地看文字,但是随着目光的移转,脑中认知的场景中,也开始产生了变化。这还不是一个已经投放的游戏,因此只有林三酒一个“测试玩家”;她面前的海水忽然破裂了,在哗然而下的水势中,一个什么东西浮了起来——她正要往后退半步,又及时忍住了,因为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正踩在一块浮板上,身后只有大海。 舟仙“嗤”地一声,从鼻子里发出半笑不笑的声音。 林三酒没有转头。她的目光牢牢停留在升起来的一个大屏幕上,到现在对这个游戏的理解还是零——她原本以为是体能游戏,要从一个浮板跳到下一个浮板,可是为什么这块刚刚升起来的大屏幕上,却在给她播放电视短剧? ……应该是短剧吧? 在库房一样窄小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女人半蜷着腰,坐在灰尘仆仆的地板上,身边是一只打开的箱子,和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看着不过七八岁年纪,似乎是一对母女。那母亲神思不属,心不在焉,正从箱子里一个一个地往外拿东西;要是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眼皮还泛着红。 小姑娘全然没察觉妈妈的情绪,精力都集中在一个个没见过的东西上了。有生了锈的破烛台,有一大叠旧衣服,一双鞋……那女人在拿起一个看起来精工细制的老式梳妆盒时,停了下来,抬起红肿无神的眼睛,对它无声地看了一会儿。 “你说你,干什么要惹他家的孩子呢?那额头上的伤……”她哑着嗓子说话了,“这个盒子还是我妈当初偷偷留给我的……” 那小姑娘脾气倒硬,一挺腰板说:“是他先惹的我!他说我活该没爸,因为你……反正他惹我了。” 母亲低下头,没说话,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这一部没头没尾的短剧到这儿就结束了,屏幕一黑,徒留一个林三酒的倒影;那倒影脸上朦胧的神色,也是一样茫然地没有头绪。 “别急,”舟仙的声音似乎有几分志得意满,活像一个兜里藏着兔子的魔术师。“你再等着往下看。” 站在那个数字为1的浮板上,林三酒一连看了好几部短剧,每个短剧都是没头没尾,古古怪怪:比如有一个村子里,每天早上,每一个村民,都必须要去村口做一套好像鬼上身了似的古怪动作。她也看不出来村民们到底是主动想跳,还是被迫要跳,因为人人面色麻木,好像这只是早上刷牙吃饭等程序的一部分,跳完了,就各自回家务农去了,连提也不会提。 等她把一连四五部短剧都看完了,屏幕上一黑,再亮起来的又是第一部短剧——母亲坐在库房里,从箱子中一件一件地往外拿东西,看着老式梳妆盒,与她腿边坐着的女儿说话。林三酒终于忍不住了,转头问道:“这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急啊,你先看完的。” 林三酒忍着隐隐的焦躁——不知道为什么,每部短剧都在她心里搅起了某种情绪,具体是什么,她却说不清——继续看了下去。等短剧第二次播完时,屏幕上浮起了一句话:“请问这是你上一次看到的影像吗?你对它有疑问吗?” 意老师立刻说:“不是,有。” 林三酒自然清楚她的疑问是什么,更何况两次短剧的区别其实十分清楚,对于进化者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察觉的问题——只不过她即使没回头,都能感觉到身旁来自舟仙的目光。 她感觉自己需要给舟仙空出一个演讲的舞台,才好继续往下挖信息。 “没有疑问啊,有什么疑问,”她装上了傻,说:“不是和刚才一样的短剧吗?这个游戏……我真的不懂。” 舟仙倚在靠背上,交叠起了双腿,活像一个即将给人开悟的得道高僧。 “你这个人啊,观察能力还真差。不过呢,要是你被卷入这个游戏,那它反而可能会救你一命。”他慢吞吞地说,“你如果倒回去再看一次,就会发现,第二次的视频中,这个女的从箱子里往外掏的东西里,少了一双鞋。” “诶?真的?”林三酒转过身专注地看着他,显然让他更高兴了。 “接下来,每一个你刚才看过的短剧都会重播一次,问你有没有疑问,它们是不是同一部剧。重播的短剧,与第一次播的短剧,都会有点区别。”舟仙说,“如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看到的短剧内容,那不管你有没有指出来区别,游戏都会检测到,然后实施惩罚。” 林三酒忍不住直起了后背。装也没用?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游戏,那她刚才已经逃不过去惩罚了? “游戏通关的目标,是要玩家把自己训练得能转眼忘掉看过的东西。”舟仙皱起眉头,敲着桌面说:“当第二次播放被改编后的短剧时,只有那些真心认为短剧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够前进到下一块浮板上。一个短剧,一块浮板。” 他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还有几个技术性上的困难,没有完全设计好,所以这个游戏还放不出去。比如,应该实施什么惩罚?还得是不致命的那种惩罚,才能让他们知道教训。另外,怎么避免玩家第一次看短剧时故意不专心?” 说着说着,舟仙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已经开始了思考。 “这些短剧跟他们本人无关,随便看过之后,不记得细节也很正常……这也没法强迫,那就没难度了。要不……我把短剧改成玩家的人生经历重放吧?” 林三酒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汗毛全乍开了。 1514 潜伏的目的 林三酒还是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看着一场灾难在眼前慢慢成形。 对舟仙来说,她是观众,也是回声板;林三酒存在的意义,更多是为了目睹他的灵感设计,而不是真正提出什么意见。他兴奋起来,说:“越重要的,越近期的个人经历,就越有难度。你说对不对?” 林三酒点不下去头,只是圆瞪眼睛看着他。 “这样一来,哪怕他们不去看第一次的短剧,他们也没办法回避第二次的问题了。”舟仙笑得大了,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口凉气说:“嗯,除了个人经历之外,还可以来点别的。比如他准备要去做的事,近期的目标,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林三酒低声问道。 “比方说,我问他记忆中某个人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舟仙的神色很认真,像是在讨论一道数学题,在说后半句时,甚至不带一丝猥琐:“要是女的,也可以问究竟哪一个人是她的爱人……” “但是,”林三酒暗暗打了个抖,问道:“你难道还能读取他们的记忆吗?这……这怎么能办到呢?” “你怎么还有这么多地方不明白,”舟仙摇摇头,说:“这个样子,你一会儿怎么去写游戏啊?写不出来,你怎么在这儿生活?” 只有写出游戏,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吗? 这样说来,或许这些游戏创造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被规则局限着、推动着,不得不制造一场场灾难……林三酒稍微吐了口气,没忘记自己的角色,说:“所以说,还得多靠大哥指点一下了。” 舟仙“嗯”了一声,与其说他是关心林三酒怎么生活,不如说是更愿意显示一下自己的知识。 “我没法读取他们的记忆,我也用不着读取他们的记忆。”他解释道,“你看着,我在这里打一段文字……” 林三酒看着他高亮了“屏幕开始播放一段短片影像”这半句话,给它加了一个便签,在便签内写道:“‘玩家的一段人生经历或记忆,第一次时将会被如实投映到屏幕上’。” “这是……” “我为了给你示范,所以写得比较简短。”舟仙将手从键盘上拿下来,说:“但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用文字标注设置出这一个条件之后,那么我不需要去一点点把玩家的记忆都找出来,否则我累死了。这句标注就是一个……唔,运作机制吧,在这个机制下,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记忆投射到屏幕上的。” 见林三酒盯着屏幕没吭声,他又进一步打了个比方:“就好比说,有人对每个人都说一声‘熊’。各人在听了以后,脑海中到底是浮现出了黑熊、棕熊还是卡通熊,就是各人的事了……同样的道理,我在这里设置好,规定他投射出一段经历记忆,那具体是什么东西投到屏幕上,就是玩家下意识的反应所决定的了。” ……也就是说,越重要的、越近期的,越容易首先被想起来。 他说到这儿,补充道:“要用文字写游戏,这是一个很实用的普遍原则,你得记住了。” 林三酒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哑声问道:“我,我有个事情不太明白。” “你说。” 要问这一个问题,她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新人应该早就知道的,那她该怎么解释才好?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能就让他们简简单单地过去吗?” “什么意思?”舟仙反而愣了,好像她刚才说的是拉丁语。 “如果是与他们无关的短剧,那未来的玩家就可以轻松过关了……” 舟仙眨了眨一只完好的眼睛,反问道:“那多无聊?” 这一下轮到林三酒词穷了。让别人轻松过关,就等于少在世上制造了一大批痛苦和死亡,这是非常明白的道理,在这个地方说起来却似乎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她不再说话,只是稍微垂下了目光,装作很老实似的,希望舟仙能继续往下说。她能感觉到,舟仙上下打量了她两遍,他开口时,声音微微有点发紧。 “你想写简单的游戏?你怕自己踩进自己写的游戏里?” 这是一个试探——不能让他起疑。 “啊,不是说我自己写出来的游戏,我不会进去吗?”她赶忙回应道。 舟仙的神色松了一点,却浮起了嘲讽。“那你是怎么的?你缺德要给自己积德啊?你管他们那些人出不出得来呢?” “不是,万一我以后进了别人写的游戏里……”林三酒分辩时,还没忘记要压低声气,“我是怕到时我出不来……你不担心吗?” 舟仙对她这一个解释倒是满意了,点了点头。看起来,他就是末日里常常能见到的那种人:你与他说道德,他觉得你虚伪;你与他说善良,他怀疑你别有用心——要讲什么事,唯有从自我利益的角度出发,他才理解得了。 “看你这个人什么都不懂的份上,我给你讲一讲吧。”舟仙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根,在烟雾缭绕里说道:“表面上的规则,是我们待满十个月就要被送出去,剩下四个月会被卷入别人的游戏里。但是,我们毕竟是天选之人,是游戏创造者,起跑线就比他们普通进化者提前一大块了,哪会真的束手无策?” 林三酒以为他要告诉自己只要维持住人数缺口,他们的停留期限就会多多少少被延长一阵子;这是余渊通过【鸿雁家书】告诉她的讯息——说起来,也不知道他在那具女尸身上安家安得怎么样了。要求数据体把自己活活挤出来再塞进另一个尸体里,似乎对他来说是很违和的行为。 没料到,舟仙却没提这一点。 “我们也不是专门写游戏的工具人,每个星期都要写游戏,这么多,很头疼的,上哪编啊。你也知道,我们大多数游戏都是从提供的模版里改编的,有地点限制,你经过一段时间后,对这些模版就比较熟悉了。你连原型都知道了,那你出去之后,还不会自己躲着点吗?只要不被卷入游戏,就不会引发一个又一个的游戏过程了,要是你躲起来过四个月都不会,那我看死了也是白死。” 林三酒慢慢吐了一口气。 可以使自己免受其难,但不代表一定要让他人遭受痛苦……这中间一定有个环节,她是还不知道的。舟仙和爱伦坡都提起过,他们的游戏是按照模版来写的,那么很可能模版本身就有限制,让人只能写出一些惨烈的东西来…… “有时候,我们还会互相交流一下,看看彼此最近写了什么游戏,这不等于把答案都告诉你了么,还怕个屁。”舟仙以这一句话结束了他的解释时,林三酒腾地一下抬起了头。 以她的身份角色,现在还不能问—— 公寓游戏是谁写的? 1515 发布会内部 林三酒悄悄扫了一眼电脑下方的时间。 从她跟着舟仙进屋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五分钟;作为“第九个游戏创造者”,她差不多该告辞转身,回去“写游戏”才对——但是一抬头,她就发现自己被一个之前没有考虑到的难题给困在了原地。 房间门关上了。 她记得舟仙进屋时,明明没有特意回身去关门,她自己就更不可能主动关门了;现在仔细一想,很有可能是因为那门本体并非是眼中所见的双开木门,放着不管的话,就自己慢慢滑上了。 只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跺脚也晚了,她难道还能请舟仙给自己开门么?作为第九个游戏创造者,她连门都打不开? 好在当林三酒百般思索该怎么办时,舟仙倒是一点都没有留意到她应该回去了,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倾注在了游戏里——虽然离游戏最终完成还有两三天工夫,他却已经给它起好了名字,叫“你还记得吗?”,现在他正在思考该给记忆正确的玩家什么惩罚。 那种专注、投入的劲头,足以在任何一家公司被评为月度优秀员工。 “要是再耽误一会儿,他就要意识到你早该走了,”意老师提醒道。 林三酒看看屏风后隐约的门,又看看舟仙——想来想去,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让他帮自己开门了;被打过之后,舟仙已经生出了防范,保护性文字一直穿在身上,就连动武强迫都不行。 至少在眼下,她仍旧不得不装出一副看得入了迷的样子,硬着头皮继续待下去。 “要么雷击?会不会死啊?”舟仙嘀咕了一声,删除了屏幕上的文字,望着光标犹豫。“不能死,还得要特别难受的像那个俄国人的狗一样” 什么俄国人的狗? 林三酒一愣,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大概是“巴浦洛夫的狗”。 难道他是打算通过一次次的惩罚,让玩家对回溯真正的历史经历而感到生理性不适甚至恐惧,从而使记性成为一块任人揉搓的橡皮泥? 在一股不适从胃里直升起来的同时,她却同时也突然来了一个主意。 林三酒迅速抽出【鸿雁家书】、掏出笔,对舟仙说:“你真有经验,让我做个笔记啊。”不等对方回应,她就开始刷刷地写了——“余渊?你还在爱伦坡那儿吗?” 舟仙被她这话、这行动,都奉承得很舒服,哈地笑了一声,竟然难得谦虚了起来:“别人也写过几个不错的游戏,你到时候可以打听打听,学一下经验。” 或许这是一个将话题引向公寓游戏的机会。 “真的?能和这个一样难?”林三酒立刻故意问道,“你印象深的有什么?” “我想想”舟仙从键盘上拿下了手,目光游移到了半空里。 【鸿雁家书】上浮起了余渊的回应。 “我还在,爱伦坡刚才告诉我,新来的人比较容易成为牺牲品,为余下的人多换几天停留时间。当然,他一直想要把自己撇清关系,反复说他自己从不干亏心事。”余渊的文字停顿了一会儿,说:“我现在能够较好操纵这一具尸体了,活动开以后,尸斑也减轻了。爱伦坡应该已经完全相信我是一个活人,因为他说了两遍‘原来死字对我们是不起效的’这句话。他正在向我示好,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说他可以照顾着我一点。”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能不能找个借口,骗爱伦坡到舟仙这儿来?”趁着舟仙还没说话,林三酒匆匆写道,“比如大声叫他出去之类的他不开门,我就出不去了。” 当然,她不能让爱伦坡察觉自己,而余渊不能让舟仙发现他——这自然都在数据体的考虑范围之内,不需要她多说。 几乎最后一笔才匆匆写完,舟仙就对她转过了头。 “有个劫匪游戏,虽然规则简单直接,但是你要一直跟着看,发现简单的也很刺激。那个游戏就是不断要求玩家抢劫杀人,不管目标是谁,基本不给喘息空间,拿不到一件东西都算输,到最后杀到精神崩溃的人都不是没有精巧的也有,有个房间里的大象” 是了,写那一个游戏的人也在这儿才对。 “大象?那是谁写的?”林三酒忍住一阵阵实质般的反胃感,朝他转过了目光。余渊那一句短暂的“我试一下”,仍然是纸上的最后一句话。 “本来是一个模板,改写的人是谁来着”舟仙在关键地方却有点想不起来了,“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不是爱伦坡或者夜星女王那几个常出来跳的。” 又是模版。 “我比较喜欢公寓,”她试探性地说,“谁写过什么公寓类的游戏么?” “没有,”舟仙毫不感兴趣地说。 似乎他不知道的,就等于没有——显然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为了别人的事而费神多想一想。 当林三酒意识到他的目光落在了电脑屏幕的时间上时,她心中不由一紧;出乎意料的是,舟仙却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思考什么。 怎么回事? “哦,都这么长时间了?”就在她满腹疑虑的时候,舟仙的目光第二次扫过了时间,好像刚从什么遥远的地方回过神。“你是不是该回去开始写你自己的游戏了?” “噢,对,”林三酒胡乱应了一声。让他去自己的房间看看行吗?问题是,她哪来的房间——那个女尸住哪儿,她也不知道。 “这样吧,我送送你,”舟仙却忽然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向了屏风。“这里常常有新来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了,但是你这个小老弟,还算是挺对我胃口的。” 什么意思? 尽管疑惑仍在,但林三酒清楚,她出门忽然不成问题了。趁他转过身去时,她赶紧在纸上给余渊留了“等一下”几字,几步跟了上去——等舟仙为她打开门、自己站在一边时,林三酒正要迈出门口的脚步,猛然一下止住了。 她转头看了看舟仙。 后者高高肿着半张脸,正在血瘀的厚眼皮下看着她。 林三酒又看了看通往圆厅的走道。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她浑身上下却有种强烈得近乎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有好几双眼睛,正在虚空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走啊,”舟仙一挥手说,“快点吧,别耽误工夫。” 余渊说,他们会为了延长停留期,而保持着人数缺口。爱伦坡说,新来的人比较容易成为牺牲品。舟仙说,这里常常有新来的人。 即使是仅仅把这几块拼图放在一起,也足以叫人意识到这八个人在干什么了——更何况,外面走廊上那种监视感,几乎就像是巨大的眼球贴上面门一样,令林三酒直起鸡皮疙瘩。 顶替了那年轻女孩的位置,她现在是第九个人了。 1516 林三酒无声地低低吸了一口气,一脚踏出了院门外。 被紧盯着的感觉一下子强烈汹涌起来,差点将她打了个趔趄——感觉上,这是至少好几个人的眼睛——但是,好在她没有触发什么陷阱,没有被文字困住。离开舟仙的地盘之后,眼前的走廊静静地向前方延伸出去,目光越过一片尽头空地,隐约能瞧见圆厅的一个边。 看来他们对她还没有产生怀疑;之所以只是监视她,而没用上别的手段,大概是因为他们都认为她是第九个游戏创造者,觉得文字对她不起作用。 在她刚才随舟仙进屋之前,还没有产生这种被监视感这么看来,一有可能是当她在圆厅里自报家门的时候,不知怎么被听见了;二有可能是舟仙有暗中与其他人联系的途径,刚才已经向他人通了风报了信。 不管原因究竟是哪一个,按照这个逻辑推理,既然大多数游戏创造者都以为她是新来的,那么就证明爱伦坡暂时还没有与大多数人取得联系,所以才会对他所以为的“第九人”示好万一他们有暗中通讯的办法,爱伦坡一与他人联系上,那余渊岂不是危险了吗?他脱离了自己的“容器”,贴在一个尸体上,相比往常可脆弱多了。 在后方舟仙“砰”一声关上了门的时候,林三酒刚想要掏出【鸿雁家书】,又及时忍住了——被监视的感觉来自周身上下、四面八方,她不敢保证自己写的字不会被人看见。 怎么和余渊联络?总不能大剌剌地走过去吧? 林三酒快步走进圆厅,在她经过一张椅子的时候,她突然一伸手,把椅子给远远甩飞了出去——它重重撞在不远处的一个粮食柜上,在砰然一响的撞击声中,脱离歪裂地劈了叉。直到那声响叫她也吃了一惊,她才意识到自己烦躁得有多厉害。 “忍住,”意老师立刻提醒道,“你别一不小心露出了真实战力。” 真实战力——若是论战力,这群人加在一起也就够林三酒热个身,对她的损耗都不会超出三块创可贴。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群人,却叫她处处瞻前顾后、左右为难,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拿他们怎么办好,这种憋屈劲儿,远比受制于强者更叫人心气不顺。 林三酒吃得了苦忍得了痛,却最讨厌被束缚住手脚。在她差点又要一脚将那粮食柜也踹出一个洞时,她忍住气想了想,扭头就直奔向了下一个游戏创造者的房间。 他们越是闪闪躲躲,她越是要单刀直入。 在被紧紧盯着的感觉中,她大步走近一个外表还保持着原状的水泥屋子,抬手“咚咚”敲响了门。外头有监视,不能联系余渊,那她在游戏创造者的房间里总可以了吧?想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暗中联系的系统,那她直接上门观察他们的反应就行了吧? 几乎在她拳头敲上门板的同一时间,门后就响起了一声锁芯响动;她一怔,停手不敲等了几秒,门却没有开,显然刚才门后那人是在忙着上锁。一个稍稍有点模糊的男性声音从门后问道:“谁呀?” 似乎正是那个张师林三酒刚要张嘴,不由顿了一顿。 她这边才一举手,那边就同时开始锁门了,甚至都没有响起朝门口赶来的脚步声;那个张师早就知道她在往自己的房间来了,也早就在门口站着了,才能赶着先把门锁上——他大概就是监视着自己的目光来源之一。他还不知道,他就是不锁门,自己也进不去。 “你好,我是新来的,”林三酒立刻答道。 “噢?” “我迷路了。” 门后的张师似乎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个回答,只好又来一次:“噢?” 总噢什么噢,嘴是变金鱼了吗?再听一声噢,她都想一拳砸破门板把他的脸打扁。这些人个个都有文字护体,也不知道在谨慎提防个什么狗屁。林三酒忍着无名火说:“你能不能给我指个路?你要是担心的话,你不用把门完全打开,就开个缝,指一下方向就行了。” 只要有一个缝,她就能靠力量强行推门进去了——来自身后的监视,可以被她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至于张师,她有把握能在对方喊出声之前,就把他的叫声给捂死。 张师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才慢慢回答道:“我怎么知道你的房间在哪?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啊。” 明明九个房间中只有一个是空着的,剩下的都被他们八人占满了,新来的人的房间还能在哪? 这个张师鬼话倒是一套接着一套,不死一回简直都可惜了——林三酒张嘴正要说话,忽然心中一凛,急忙咬住了舌头。 对方当然知道新人的房间会是哪一间,张师分明是想试探一下,看看新人知不知道他知道。既然林三酒要演第九个人,就没有任何理由清楚自己到来之前的事情。 “那我怎么办才好?”她假装失望地叹了口气,“我马上就要开始写游戏了,赶不回去会发生什么事?” 张师不吭声。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都想好要写什么游戏了,”林三酒一边嘟哝,一边从门口退开了两步,作势转身要走:“我想要没收他们的能力呢” “你这就天真了,”张师果然没忍住开了口,却仍然没开门,只贴在门后说:“就算输了游戏的惩罚是把他们的能力抽出来,最后也不能加在自己身上,你以为我们没试过么?” “可是刚才那个大哥告诉我,他就成功了” “等一下,”张师听着她的声音越走越远,迅速打开门,探出头叫了一声:“你说舟仙吗?” 林三酒慢慢吞吞地走回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当她走近门缝里那半张胖脸时,她一手按住了门把手,一用劲,就将门带人一起给推进了屋子里去——“我不能待太久啊!”在门后张师咕咚一声跌倒时,她还没忘记大声喊了一句。 “你、你干什么”张师的一张脸上肉层波动,又怒又白:“你这人——” 林三酒放出了一小团意识力拦在门缝里(意老师抽空说了一声“得,又用掉了”),连抬头打量一下房间内部环境都没有,赶紧低头抽出【鸿雁家书】、拿出笔,就要给余渊留言。 假如张师没有锁门,他就会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男人,原来不是游戏创造者之一;可他偏偏锁了门,因此一时间没想到林三酒用强,是因为她没有打开门的授权,气得唾沫星子都从他暗红的厚嘴唇里喷了出来几滴:“怎么的?你还想打劫吗?你这种新手屁都不懂,你知不知道,文字对别的游戏创造者是不起效的,更别说我身上还有保护!” 对于他都说了些什么,林三酒充耳不闻。上一次对话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她留给余渊的那一句“你等一下”,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干什么;她提笔匆匆写道:“你不用叫爱伦坡来,我已经出来了。你要当心,我怀疑他们之间有” “有”字还没写完,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滴”的一声。 林三酒蓦地抬起了头。 这儿被设置成了酒店的总统套房,似乎还是十年前的浮夸皇室风;她此时正与张师站在门口玄关里,在玄关靠墙处的长几上,摆着一部电话机。 “喂,”爱伦坡的声音从电话里响了起来,“刚刚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小恶魔的吧,她没死。就是跟你们说一声,看看情况,你们要下手也等过两天再下手。” 张师慢慢地朝林三酒转过了头。 1517 套话得先上头 余渊把【鸿雁家书】重新塞回了尸体的裤袋里,看着爱伦坡朝他转回了目光。 就在刚才这几十秒里,有什么事发生了,但他一时间却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三酒在纸上写下了“我怀疑他们之间有”这半句话,至于他们之间有什么,他等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等来——再一抬头时,他就察觉到了,爱伦坡在他刚刚分神去“读”【鸿雁家书】的时候,似乎干了点什么事。 他干了什么? 在刚才几十秒里,爱伦坡一直安安静静地没说话,只是在用光标在他的大屏幕上划来划去,似乎在出神思考。大屏幕是他编写游戏用的终端,看起来像是一块投影布;因为他手上这个游戏才刚刚开始,那块大屏幕上现在只写了第一句话——“场地:居民区外的便利商店”。 “你要是不急着回去,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爱伦坡亲昵地在女尸手上拍了两下,当然,他显然没觉得这是一具女尸。“来来,等我把房间布置恢复一下,我们坐沙发上说话。” “不用了。”余渊低头看了看被拍的那只手,把它从放饮料的台子上拿了下来。爱伦坡刚才陆陆续续把他编写游戏时的“工作环境”给恢复了一些,但他看不出这么干是因为什么——爱伦坡现在并不像是要编写游戏的样子,把编写终端拿出来干嘛呢? 是巧合吗? 爱伦坡悄悄干了点什么事,与此同时,林三酒的话写到一半就写不下去了。现在都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她却再也没有传来消息。 看来他的任务还没完。 这种处处都需要他帮一把,才好不容易混入了新游戏发布会的人,真的能反过来帮他摆脱数据体身份么?真是叫人觉得靠不住啊。 在余渊面无表情地想到这儿时,爱伦坡已经把沙发又一次布置好了。他的文字似乎是直接从手心里甩出来的,连余渊都没看清他们的动作;等沙发一实体化,爱伦坡顿时跌坐进去,拍了拍自己大腿旁边的位置,笑道:“来,来,坐着说。” 要套出话,就得让他先上头。 余渊参考了一下女性人类向男性人类释放信号时的表现,抬起手将头发撩向耳后,考虑到自己对面部精细肌肉的掌握还不熟练,他没试图微笑,只是稍稍低下头,说:“你对文字运用得好熟练啊。” 爱伦坡嘿然一声。 “你应该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 “七八个月吧,”爱伦坡交叠起了双腿,往后一靠,说:“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教你。来,坐。” 反正是个尸体,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余渊抱着这个念头,在他身边坐下了,爱伦坡的胳膊搭在他背后的靠背垫上。“你和舟仙熟悉吗?”——林三酒那句话或许是为了提示他和舟仙之间的关系。 “他?不怎么熟悉。除了大家聚在一起偶尔交流一下自己的游戏,我和他没什么来往。” 那林三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们是怎么交流自己游戏的?”余渊问道。他没有忘记一直用专注的眼神望着爱伦坡,好像对方一张嘴就是《战争与和平》。他问这个问题,是冒了一点险的,但是考虑到死去的女孩是个才刚来的新人,也许—— “你不是也交流过吗?”爱伦坡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他才冒个险,就撞上了铁板。 余渊眨巴了几下眼睛,微微张开嘴,努力作出了一副惊讶。“啊?我有吗?噢,难道是那个——” “对啊,”爱伦坡眉间的纹路更深了一些,往后挪开一点,似乎突然想要再打量他一遍。余渊认得出来,这是人类起疑心时的表情,虽然对方可能一时还想不到与自己谈话的对象是个死人。“你那天不是也在吗,大家下午聚集在圆厅里,你还讲了自己第一个编写的游戏。” “说来你别笑话我,”余渊低下头,让长发垂下来,假装成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说:“我那天是第一次,所以很紧张,我还以为当时那个是工作报告之类的你说交流,我就觉得是大家平常在设计游戏的时候,聊聊天啊什么的。” 爱伦坡肉眼可见地放松了,手臂重新搭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他笑了一声,说:“平常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不肯告诉你实话,其实吧,我们每周都要安排一次这种交流聚会。为什么呢,我们平均一周出一个游戏,那么就需要把自己的游戏分享给大家知道。这样以后等我们万一运气不好,被送出去了,还可以避开彼此写的游戏。” “一般来讲谁负责安排啊?上次那个,是固定时间吗?” “大家商量着来呗,差不多一周了就有人提,看看大家当天都什么时候有空” 余渊怔了怔,随即忽然坐直了身体。他知道林三酒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了——他们之间有联系方式。 这就是爱伦坡为什么在明明不写游戏的时候,也把他写游戏的工具拿出来的原因了;他一定是通过它向他人传送了什么消息——只要一想到他现在身边发生了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余渊就知道,林三酒的掩护暴露了。 她没有写完下半句话,很可能是因为情势不允许。假如有人对她施放出了限制人身自|由的文字,然后通知另一个人去解决她 他不能在这儿继续耽误下去了。余渊腾地站起身,把爱伦坡刚刚凑上来的手都撞开了;面对他有点吃惊的神色,余渊想了个借口:“我忽然想起来,我第二个游戏里还有点问题,得回去看看。” 爱伦坡登时有点失落,伸手还想去拉他,口中说:“着急么?要么我跟着你一起去看看?” “也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余渊想了想,决定暂时把他拖住,让他成为一个给自己开门的道具。爱伦坡一听见他同意了,高兴了,脸上肌肉顿时颤颤欲飞起来,跳起来就和余渊一起往门口走。 余渊有意退开半步,让他给自己拉开了门。 “你第二个游戏是什么内容的?”爱伦坡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是我说啊,你第一个游戏吧,太软和了。虽然说也不是不行,但是写那种平平淡淡的东西,没啥意义。” “哦?怎么太软和了?”余渊下意识地应了一句。 “死在你那个公寓剧情里的人,在游戏结束之后也没有真死啊,”爱伦坡抱怨似的说,“他们就是跟着发了一场疯,演了一场戏,过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个没有挑战性。” 如果余渊会被“惊讶”这种情绪冲击到的话,他现在估计就该栽下去了。 饶是身为数据体,他都不得不缓了几秒,才慢慢问道:“原来你记得我那个公寓的游戏啊。你觉得哪里改改比较好?” 这个世界里公寓多的是,现在还不能肯定此公寓就是彼公寓。 “怎么不记得。你们新人刚来的时候,设计的游戏一般都比较不咸不淡。”爱伦坡建议道,“要我看,你完全可以把它改成一个生存类的游戏,外界带来的物资一律失效,进去八个人,只给放四个人的生存物资,不断有灾难啊,对了,那个神婆的角色,你可以让她不断对灾难发表预言嘛。我跟你讲,他们最喜欢先对传递坏消息的人动手” 余渊的手在自己的裤袋里,紧紧握住了【鸿雁家书】。 抓走季山青的游戏创造者,原来是这个已经死了的人? 1518 思想工作 ……林三酒在脑海深处升起了一个隐约的念头:她小瞧张师了。 这些游戏创造者战力低下,各怀心眼,一盘散沙,所以即使他们能调动文字,她也没有真害怕过——就拿张师来说,哪怕他刚刚听见了那女孩没有死的消息,对付林三酒时,他也不会直愣楞地往外扔出一个死字。与行事还有几分莽撞的年轻人不一样,涉及到张师自己的身家性命时,百分之零点一的风险几率他都会嫌太大了。 同理,他也不可能放出“昏迷”之类的文字来。二人都昏迷了,就等于二人都死了,因为找上门来的其他游戏创造者绝对不可能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既然她不会死,也不会失去意识,那么不论要挨什么负面影响,她难道还能挨不过张师? 当然,这些都是在她真正看见文字之前的思维活动了。 她现在还能听见的,是意老师持续不断的呼唤声,就好像她是一个濒死的人,必须得呼叫她的名字、让她保持注意力:“林三酒!林三酒,你好好想一想,你现在的感觉都是被文字引发的,你不要……” 林三酒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对面的张师,写到一半的【鸿雁家书】仍然握在手上。 张师已经重新站稳了,虽然肚子挺得那么大,看着仍旧那么肥胖沉重,但是正是这份沉重感,给他带来了一股稳若泰山、不急不缓的气度。他看了看林三酒手上的纸,又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这才试探着慢慢说:“来,给我看一下。” 好像被人调节了一样,他一出声,意老师的声音立刻就摇晃、减弱、失色了,如同枯黄的历史旧文件一样,不再具有意义。 林三酒沉默了几秒,终于顺从地走过去,将【鸿雁家书】递给了他。 张师不由升起了几分喜色。他接过纸片,垂下眼皮,一边扫视纸上文字,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东西上交给我,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林三酒急忙答道——她自己也很不适应这种新升起的感觉,就好像她生怕自己说晚了,对方要误会了一样。她得陪着小心,斟酌词句,却不是像面对人偶师时怕刺激他的回护之心,反而是令她觉得陌生的恭敬谄顺。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何况脑海中的意老师也始终不放弃,一直在试图发声;但是这一些小小的不协调音符,都在张师背后那几个文字的威力下,被压制、被消解了。 足有两三米高的「威」「權」二字,高高顶住了天花板,在张师身后形成了明光与阴影的结合体。每一个被叫出来的文字气质都各有不同,但从没有哪一个,像它们这样肃杀、庞大、沉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白色光芒仿佛随着笔画而凝固了,在边缘一转折,又投下了令人心惊的深邃黑暗。 在这二字面前,人就不存在了。 它们站在谁身后,谁才存在。对于它们,林三酒不敢直视,又不敢不看——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张师已经彻底放下了心。他的文字,对他自己也起效,于是他行动、讲话之间,都越来越有大人物风范了;他抖了抖手中的纸片,慢慢地说:“你在这里还有一个同伙啊……” 幸好大部分对话,都已经被新的字迹给“推”上去,从纸片上消失了;除了“爱伦坡那儿有她的同伙”之外,张师看不出任何其他信息。 “是的,”林三酒立刻答道——随即使劲压下了主动交代更多信息的冲动。她很难讲清楚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她一面想低头,想弯腰,想赞叹,一面想挣扎,想逃,想将他推倒。但是她不敢。她除了一动不动,什么都不敢,因为张师现在既没有叫她陪笑,也没有逼她造反。 “你就是之前冲出来的那个女人吧?”张师抬起眼皮,看了看她,“你把原样恢复一下,我看看。” 如果不做他又能拿她怎么样?林三酒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但她只要稍稍想一想“不服从”这几个字,就感觉自己快要一脚滑下悬崖边了似的,连胃都紧紧缩拧在了一起。 她解除了自己的伪装。 张师睁圆了眼睛,连连点了几次头,说:“嗯,没想到,你还是可以的。哦,”他似乎忽然在脑海里连上线了,“这么说来,你之前那个所谓的人形物品,其实就是你的同伙吧?他根本不是人形物品?” 林三酒垂着眼皮,点点头。她仿佛一瞬间就退化成了一个小孩,软塌塌的,没有主意。 张师咂了咂嘴唇。“爱伦坡呢?他又知情多少?” “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以为我的同伙就是游戏创造者之一。”她哑着嗓子说。 “他说那女孩没死,又是怎么回事?”张师皱起眉头,追根究底:“你不要以为你可以瞒得住我,那女孩究竟死没死?” “死了……” “那他为什么说没死?” 林三酒觉得她的牙根都在打战。要她暴露自己,这是一码事;要她主动将余渊供出来,又是另一码事了。她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血液一阵阵冲上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因为我的朋友……他假装成了……” 她后半句话说不出来了,但是即使现在咬住嘴唇不再说话,也没了意义——张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可惜啊,”他慢条斯理地说,“可惜爱伦坡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现在每一个人知道那女孩没死,知道你这个人的身份有蹊跷了。他们也不是完全地傻……你看见我这部电话了吧?” 林三酒恨不得一只眼睛看电话,一只眼睛盯着「威」「權」——她总疑心自己一个看不见,它们就会将自己无声地碾压成碎粉,在风里消散掉。 “它其实不是电话。我嘛,比较念旧,所以把我的内部消息系统给设置成了这种外貌……”张师背过双手,原地踱了几步,说:“但其实只要一有信息,它马上就会播放给我听,我要发送信息,也用不着一个一个打电话。你看,从刚才爱伦坡那条消息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我却没有收到其他人的任何消息。” 林三酒没出声,静静地等着他说。 “这说明什么?”他一挥手,冷笑了一声,说:“你进了我的房间,他们都明明白白地看见了。现在你的身份突然成疑,你又迟迟没有出去,他们恐怕要么以为我已经倒了霉……要么我已经控制住了你。” 张师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 “这些人啊,胆子不大。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敢进来……等我们在屋里待待时间长了,他们就该想要进来看看了。” 张师望着林三酒,近乎慈祥地笑了一笑。“在这段时间里,我觉得你的这个思想啊,还是要好好锻炼一下。” 1519 辨认敌我需要智慧 林三酒站在一边,看着张师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大卷绳子。 绳子是进化者常常需要准备的物资,他有倒是不出奇;出奇的是,他现在正将那绳子绕过「威」「權」二字的笔画,将它一圈圈缠在自己腰上、肩膀上、大腿上……文字虽然巨大,却似乎没有多少分量,张师往前试着迈一步,文字就跟着被拽过去一点儿,始终在他背后跟着。 他似乎生怕自己与「威」「權」分了家,只有在背靠这二字的时候,脸色才稍稍好看些。他和林三酒都受了文字影响,但是二人受到的影响却还不一样——比如现在,他在系绳子时突然一抬头,满面都是杯弓蛇影的紧张与警惕:“你看什么?” “没什么,”林三酒立刻低下视线,说道。 张师的目光在她身上长长地、狐疑地停留了一会儿,系绳子的动作更加快了。等他把文字终于牢牢系在自己背后时,他这才像是把一颗心落回了肚里,告诫她道:“你离我远一点,别想碰我的绳子,知道吗?” 文字太大了,虽然张师已经尽量将自己与它们捆绑起来,但始终不可能像背包一样背在身上,仍留了一截绳子垂荡在他身体与文字之间。按理说,这或许是一个可以破局的关键,但林三酒只要稍稍想一想自己切断绳子的画面,就连呼吸都似乎困难了起来。 感觉上,好像一切断绳子,就会有铁轮因此而缓缓转动起来,直至将她碾死。 再说,就算没了绳子,只要张师仍旧站在「威」「權」二字前面不动,她就仍然要受这种影响——更糟糕的是,才不过几分钟的工夫,她就能感觉到自己对这种恭敬谄顺的态度越来越熟悉了,也越来越麻木了。 一旦它变成新的常态,林三酒担心她会再也不记得在此之前,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因为人的记忆往往是很短的。一个今天编的新故事,重复上一百遍,就会变成铁证如山一般的你的历史。 “你老老实实,听话守规矩,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明白么?” 林三酒忙点了点头。 “毕竟你不经允许,毫无规矩,冒冒失失闯进这里来,如果没有我现在愿意收留你,教导你,你早就死透了。”张师慢慢地说,“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 这话她之前听夜星女王讲过好几次了,那时心里只有嗤之以鼻——但轮到张师说这番话的时候,她仔细想了一想,发现确实是这样。 她擅闯他人领地,本来已经是理亏在前了,张师完全可以向其他人示警,联合其他人围剿她;但是他却愿意接受她这么一个外来罪犯,还愿意给她机会改过……哪怕他是另有目标吧,至少她也的确是受了他的恩惠,应该感恩。 “林三酒,”意老师忽然说,“你意识不到这种说法,有什么奇怪吗?” 林三酒在裤子腿上抹了抹手掌,擦去了掌心里的汗。她被一股莫名的焦灼来回灼烤着,从鼻腔里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嗯”,对张师说道:“是这样。” 张师略微满意了一些,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进房间。他的游戏编写终端,与舟仙同样都是一台电脑——考虑到它的方便和性能,这也是情理之中的选择。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内部联系系统,和一个文字库。文字库可以给游戏提供原材料,其中一部分也可以在游戏创造中心里叫出来,为我们提供方便。” 张师在桌后坐了下来,为了能够顺利坐下,还不得不有点狼狈地理了半天绳子,调整了半天文字位置,看起来其实很有几分可笑。林三酒当然不敢笑;张师也没有邀请她过去看,只将显示屏转了过来,似乎要给她做什么介绍,说:“我们的文字库是共通的,里头一共有五套监视性文字。” 这么机密的信息,如今张师竟然告诉了她……林三酒止不住地产生了一股受宠若惊。这个游戏世界里,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连自己参加的游戏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张师却让她接近了核心机密! 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器重! 意老师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话,林三酒没有听清楚。 “监视性文字呢,不比防护性文字,”张师慢条斯理地说,“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有个先来后到,来晚了就没有了。我就拿到了一套,放在外面圆厅里了,需要用的时候就把它们激活。” 那也是被监视感最重的地方。 “我给你看看,”张师一边说,一边在屏幕上叫出了监视画面。林三酒打眼一看,不由心中一凛,忙凑近了一些。 爱伦坡与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孩,此时刚刚走进圆厅里。余渊控制的女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爱伦坡却时不时地就往他身上轻轻撞一下,手在女尸胳膊上划过去好几次。 “这就是我说的,成不了大事的人。”张师摇了摇脑袋,肥厚的面皮嘟噜一晃荡。“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和没死一样啊,你那个朋友挺有手段的,怎么操纵的?是像牵线木偶一样吗?” 林三酒发现,顺着他的意思说假话一点不难,自己毫无心理负担。“就是这样,您分析得很对。” “嗯。”张师拉长声音说,“我对这个游戏创造中心呢……有一番改造的构思,我这个人是有计划的,与他们那些浑浑噩噩的人不同。” 林三酒默默地听着。屏幕上,爱伦坡正将余渊给拉到了一张桌子旁边坐下,自己转身去给他煮咖啡了,哪怕光是一个黑白的背影,都能看出来那份殷勤。 “新游戏发布会,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张师慢慢地说,“现在世界上的游戏已经足够了,再产生新的游戏,也只是锦上添花、更新换代而已,我认为这么多人都留在这里编写游戏,完全没有必要。” “您讲。”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能够从此彻底地改变我们在末日世界中流浪的命运,”张师说到这儿,也略略激动了起来,脸皮都有些发红了。“从此我们的命运就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再也不会颠簸流离、朝不保夕!” 林三酒站着,他坐着,但是她觉得自己正在仰着脑袋听他讲话。 “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可以被文字化的。”张师缓下声气,说道:“这也包括了你我。在此之前,文字化是一种惩罚。凡是因为游戏失败而被文字化的人,都成了我们编写游戏时的角色库一员,哪个游戏需要用到nc了,就从角色库里挑一个放进去。那个人,即使他还记得自己被文字化之前的事,也将会永生永世地作为一个nc,在我们编写的游戏中服务。” “这个过程……可以逆转吗?”想起了和百合,林三酒抱着几分侥幸期望说。装着她的电梯厢,现在还在她的卡片库里待着。 “不可以。”张师一挥手,说:“但是这不影响,不如说,逆转不了更好。你还没想到吗?文字化了以后,人就不会再离开这个世界了。你听我的,我保你可以彻底摆脱传送轮回,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你想在地面上生活,还是想在这个空间里生活,都可以,只是有一个前提条件。” 林三酒倾过身子,问道:“什么前提条件?” 张师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果这里还有另外八个游戏创造者,我怎么能保证你我的生命安全?怎么保证这个计划顺利完成?怎么保证他们不害我们?” 有点道理。 只不过,与其说是被这个含糊不清的计划给折服了,倒不如说林三酒只是清楚地感觉到了,张师对她有要求——不管对方的计划是什么,她都必须要达成他的要求,她才能好过。她立刻点点头,表示了附和。 “那就对了。”张师很慈祥,“你要记住,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在努力。你难道不渴望今早摆脱轮回传送的那一天吗?” 她又点了点头。 “你还是很不错的,知道改正,知道好坏。”张师满意了,自己回头扫了一眼身后文字,抬起一只胖手,指着屏幕上的两个人说:“那你告诉我,操纵这个女孩的人,是你什么人?” “是……朋友?” 张师忽然冷下了面孔,从厚眼皮下注视着她。 “是吗?你再好好想想。” 林三酒后背上泛开了一片冷汗。 她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他和我们的目标一致吗?他会不会怀有二心?”张师启发她道,一个字比一个字重,响亮。他现在不仅仅是在用声带发声了,他敲打着的东西,也远不止是林三酒的耳膜。“其他游戏创造者,是我们消灭的目标,他却和他们走得那么近……你好好想一想。” 他咬着字句,慢慢问道:“他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敌人?” 林三酒闭上眼睛,微微地吸了一口颤颤的凉气。 对啊……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实,她竟然都没反应过来。游戏创造者是她的敌人,余渊对于敌人的态度却这样暧昧不明,本身说明了他的立场有问题。毕竟是数据体,不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是……是我的敌人。”她真心实意地说。 1520 原来文字库里的文字,分成两种。 第一种,专门用于创造游戏,也只能用于创造游戏。它们数量庞大,取之不尽,写在“纸”上时,就像小说家写作一样,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有些游戏里被吸收、被文字化的人,就会变成一个词典里的人名,写下来自动变成全套的——比如说“白聪”这个人名,包括了“男,身高一米七五”等等讯息,毕竟它本身就是一个人。 第二种,却是专门给游戏创造者用的。 他们叫出来的“蝗虫”,“死”,“牢笼”之类的字眼,与更多的同类文字一块儿,全部单独存放在另一个清单里;需要用上哪一个,就把哪一个叫出来。与第一种文字不同,这些可以被叫到身边的文字,却是有数量限制的,有的字词甚至只有一套——你这头把“自由”叫出来了,别人那儿就少了“自由”两个字。 “很多人不懂,以为叫出来的文字只能影响自己,那么去研究它干什么?他们对于这张清单的认识就是,哦,有防护性文字,有监视型文字,够了。”张师摇了摇头,仿佛很遗憾似的,“此言差矣!他们想得还是不够深呐。” 也是,人人都想得深了,「威」「權」二字怎么能轮得到你。 林三酒知道这个念头十分大不敬,当它浮起来时也隐隐有点不舒服,仿佛亵渎了一个什么形象——然而奇妙之处在于,她一面感觉张师受到了冒犯,一面又不怎么真正在乎。 话说回来,当初余渊曾下判断说,他们不能叫出“天下无敌”,然后真的变成天下无敌——那时他下此判断的基础是,为了不让游戏创造者自相残杀,这种对他们本身武力的积极影响,肯定是有限制的。如今一看,很可能那张清单里压根就没准备“武艺超群”之类的文字。 想起余渊,林三酒心里微微揪住了一点儿。 曾经的同道,在转眼间就成了对立阵营的人,即使她无法像张师希望的那样提起敌人就充满仇恨,遗憾、失落也总是难免的。 在她走神时,张师仍旧在继续说话,说着说着看了她一眼:“……你在听吗?” “我在听,我在听。” “我刚才说什么了?” 林三酒沉默了一下,侧耳等着意老师的声音出现。潜意识会为她捕捉住张师的话,她对此并不担心——然而等了两秒,应该传来意老师声音之处,空荡而寂静。 意老师呢? “你怎么这时候还不专心?”张师立刻批评道,“你还想不想做事了,不想做也行,你出门就可以被其他人弄死。我告诉你——” 等等,意、意老师呢? “你在遇见我之前,那叫什么状态?一个人垂死挣扎!孤零零的,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她脑海里是有一个意老师的吧? 林三酒怔怔望着张师,把他接下来长篇累牍一番教训听进了耳朵里,心中慢慢狐疑着不确定起来。余渊是敌对阵营的人,不算;这么说,她之前一直是一个人的话,意老师显然就不存在了。 她关于意老师的记忆……其实是想象么? “我再重复一次,”张师的口气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跟第二种文字息息相关。” 林三酒觉得自己就像是大梦一场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奇妙旅行中的旅伴并不存在一样。现实就是石灰岩,缺乏颜色,无聊,且沉重。对于张师的计划,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却不得不装作很积极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应该都穿上了防护性文字,所以你出去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张师沉吟着说,“他们此前没有穿,是因为这么多个月下来,风平浪静,我们彼此都不能对彼此下手,早已经形成了一种虚假的安宁。现在你一来,他们的危机意识肯定上来了,不看见你的尸体,恐怕没人会脱下防护性文字。” “我有办法变成一个尸体的样子,非常逼真。”林三酒立刻说道。她总觉得这口气不太像自己,但是又确实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这感觉,就像是早上起床后一站直,发现双脚换成了另一个人的。 “哦?” 只需对方一个字,林三酒就忙活起来了。她忙掏出了【sy爱好者今天拜访了殡仪馆】,详细给他解释了一遍用法,还主动展示了几个死相——尽管她也隐约知道,她为之添砖加瓦的计划,最后很可能与她毫无关系,受益人根本就不会是她。 对于这个物品的效果,张师又惊讶,又满意。 “你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不少,”他慈祥地说,“我看这个很好嘛,谁看了都会信以为真。不过有一点,即使他们看见了你的尸体,也未必会马上就解除文字保护。很可能等个一阵子啊,哪天洗澡的时候才顺手解除了啊……我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这倒是。林三酒也跟着一起皱起眉头,好像很伤脑筋——因为她没有不跟着伤脑筋的选择。二人在沉默中思考了一会儿,张师的目光忽然在那个已经转回去的屏幕上一扫,“嗯?”了一声。 “这俩人怎么冲这儿来了?”他有几分讶然,把屏幕又转回来给她看。 林三酒心中一跳,果然看见屏幕上的两个黑白人影正往一条走廊深处走,看着应该就是通往张师房间的路。余渊微微落后半步,爱伦坡一边走一边侧头与他说话,随着他们越走越近,声音也逐渐从门外走廊上响了起来,仿佛是一截被抽离错置了的配音。 “……我的消息可靠,没错的,她就是进这个房间了。她好像装成了一个游戏创造者的样子,我估计她也以为你死了呢。”爱伦坡的声音从模糊至清晰,直至门外时才停下了脚步,“诶?这门开着啊。” 房间内,张师与林三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点没了主意。 余渊很显然是来找她的……林三酒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意老师还在就好了,她还能商量——那真的是她的想象吗? 被那一小团意识力挡住的门,此时仍旧微微地开了一条缝。 林三酒在脑海中仔细转了转这个念头。眼前有两个事实,一是她有意识力;二是意老师不存在——这不对——她想到这儿时,目光恰好扫过张师背后的文字,就像大脑被打了一下似的,立即又释然了。其实这二者之间不存在矛盾,谁规定了有意识力就一定代表会有意老师?张师都说了,她之前就是一个人的,张师都不信,还信谁? 张师当时没有把门关上,是因为他要让其他人以为屋里出了变故,所以屋主——也就是他自己,连关门的余暇都没有了。他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了门,而且还是半路上忽然转弯的余渊与爱伦坡二人,一时间盯着门口的方向,面色铁青。 “是……爱伦坡吗?” 这个声音细细弱弱、从嗓子眼里传出来的问题,刚一出张师的口,林三酒就被惊得一颤。她赶忙回头一看,发现他已经站起来了,正牵着背后两个巨大文字一步步往旁边一堵墙后走,每一步都落得十分小心,轻轻的声响迅速被吞没进了地毯里。很快,他就把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巨大文字,都藏在了第二堵墙后,从门厅里压根瞧不见他。 “诶,你、你没事吧?”爱伦坡被吓了一跳,“我听说——” “是的,”张师还是用同一把黄鼠狼快要咽气了似的嗓音说,“那个女的……她……” 一边说,他一边冲林三酒使了个眼色,又用口型慢慢说了几个字:“躲起来。” 林三酒四下一看,实在躲无可躲,干脆转到了办公桌后,一矮身蹲下了。那个屏幕此时背冲着她,荧光在屏幕四周上亮起微微一圈白。她犹豫了一下,无声地伸出手,慢慢将它朝自己转了过来。 “她伪装成了第九个游戏创造者对吧,”爱伦坡说,脚下一时犹豫着不进屋。“我听说——” “是,幸好我反应快……我昏了过去,现在才刚醒,那女人也不见了。”张师慢慢地说,这声音还真像是受了伤再撑着说话。“她的手段太厉害了,她竟然能够利用我的……我的……” “利用你的什么?”爱伦坡急迫地问道。 张师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的时候,林三酒才刚刚抽回了放在电脑上的手,差一点就被他给捉了个正着;张师显然观察力不行,没有留意到屏幕又转了个圈,只用口型嘱咐她:“等我信号,攻击。” “你先进来,把门关上,”张师吩咐道,“我怕她再杀个回马枪。” 爱伦坡登时慌慌张张应了一声好。在他拉着余渊进屋的时候,张师气息虚弱地说:“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但是……我身上的防护性文字一下子全部收紧了,勒得我似乎连肋骨都断了两根。我心脏都要炸开了,差点被活活攥死啊。” 林三酒登时明白了——然而张师的命令却还没有下来,她也只好一声不出继续在桌后等着。 爱伦坡走进来了,听声音在四下转圈张望。“真的?” “我当时立马就把防护文字收起来了,直到现在也没叫出来。”张师躲在第二堵墙后,轻声说。“你不信,你看看。” 是的……林三酒低低地吸了口气。 她在电脑上摸索时,发现此时第二种文字清单里,有两套防护性文字。这说明,除了小恶魔死掉之后,没有了主人的那一套之外,张师把自己的防护性文字也给脱下来了。 1521 细微的声响 如果不看房间内部构造,只是将三方位置标出来的话,那么现在三方人马刚好各自处于“l”的尽头和转角上。 林三酒此时藏在“l”的拐角,能把另外两方人都纳入眼底——张师站在她身右手边墙壁尽头,只露出半张脸,身后那两个巨大的「威」「權」文字,仍在天花板下静静伫立;哪怕看不见全貌,它们的威力仍在。 爱伦坡和余渊一前一后,慢慢地走进了门厅,还不敢贸然进屋。他们的目光从屋里办公桌上一扫而过,正在四处搜寻着张师的影子,爱伦坡扬声问道:“你在哪里?你怎么不出来?” 在看见张师果然脱下了防护性文字后,他虽然信了几分,却还是没有简简单单就把防护文字摘掉。想来张师也是心里七上八下地正在焦虑,抬手抹了一把脸,说:“我受伤了……你,你别过来。我自己躺一会儿就行。” 越不叫他过去,爱伦坡反而越想要过去,连声音都高了几分:“你被那女人打伤了?别客气呀,我这儿有能够帮你疗伤的办法,你是伤到哪了?” “没,我没怎么受伤,不用麻烦你了……”张师倒是很懂得欲擒故纵之术。在他声气颤颤巍巍讲话的时候,他其实仍旧半躲在墙角后方,身体立得直直的,面上闪烁着一层薄亮热汗,一只眼睛时不时从林三酒藏身其后的书桌上扫过去。 每次被他扫过时,林三酒都得忍住从体内深处泛起来的一个寒战。 爱伦坡这时已经顺着他的声音,朝来源方向转过了头。他得先走到林三酒书桌旁,再走入张师所在的走廊里;他拉着女尸的胳膊,一边慢慢走来一边笑道:“你不用有顾忌,让我瞧瞧……” 随着他的话音接近了,张师也缩到了墙后去,那两个巨大文字跟着被拉进去了一半多。看见的部分小了,但它们的意义仍旧继续统治着林三酒的头脑——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能隐约感觉到它们是怎么统治的了。 她的头脑中仿佛被筑起了一圈高墙,张师下的每一个命令、表达的每一个意志,都在这个“井”中内壁上来回激荡,随着一次次的反馈叠加,回响越来越强劲响亮,越来越不可置疑。而她之前的人格、经历、思维,都像是被隔在了高墙之外,被宏大昂扬的声音给掐住了气息,淹没了形迹。 她要费足了力气,才能听见黄钟大吕之外那一丝丝不合调的异响,一声遥远的隐约呼号。 爱伦坡的双脚离办公桌越来越近,终于在客厅中一转身,朝张师声音所在的走廊里望了过去。几乎在同一时刻,门厅里的电话登时嘀铃铃响了,叫林三酒激灵一下拧过了身——电话是受张师操控响起来的,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等待着这道命令,当即从桌后一跃而起,双手撑着桌面一个空翻,近乎无声无息地落到了爱伦坡与余渊二人身后。 “她来了!”张师惊叫道,“跑啊!” 她掀起的风吹上了那二人的后背,为这一声示警提供了最好的注脚,爱伦坡急急地拧过了身;在他与林三酒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张师在另一个房间深处尖声喊道:“快解除文字,她会攥死你的!” 慌乱之中,人会下意识地服从外界那一个听起来权威性十足的指挥——这是人之常情,却也有常情之外。 此刻爱伦坡惊得脸都扭曲了,却一时仍旧不敢脱去文字,保护性文字在领口里闪烁着片甲磷光;就在林三酒的阴影扑上他的头面时,他一把抓过了身旁的余渊,将女尸朝前方一甩。 余渊指挥着一具尸体,本来就不灵便,顿时踉跄着往地上栽倒下去,林三酒侧身一让,下意识地伸手向他抓去。 万一被瞧见自己对敌人如此心软照顾—— 这个念头转到一半,她半途中突然顿住的手就已经错过了余渊的胳膊,后者滚倒在地,“当”一声撞上了书桌。爱伦坡反应倒是不慢,掉头就跑——他此时离开房间的路被林三酒堵住了,只能朝张师所在的卧室深处跑去;林三酒脚下一蹬,扑了上去。 她想哭。 「威」「權」二字半遮半掩,仍在墙壁拐角后方立着,朝它们扑过去时所产生的那股惊惧害怕之意,几乎能叫人瘫痪软倒在地,只想恭顺地恳求,颤抖,双膝着地往后退——林三酒这一辈子,还没有像此刻一样,感觉自己这么像一条软弱无力、一按就是一滩黏腻的鼻涕虫。而对面,是她逾越不过去的坚硬高墙。 但是,鼻涕虫也可以在墙上撞碎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在墙上轻轻地打出“啪”的一声。 在此之前,万籁俱寂;在这细微的一声碰撞之后,又重归于万籁俱寂。此前此后都是空旷无声的死寂,却永远地不一样了,因为这样无用、蠢笨的一次撞击,已经确确实实地发生过了。 林三酒就是抱了这样的决心。 余渊变成了敌人,意老师原来并不存在;怀着期待在床上入睡,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片残垣断壁里。再孤独害怕,她也不愿意永远游荡下去,做一个平行宇宙的孤魂野鬼。 一手撑住爱伦坡的肩膀,林三酒从他的头上翻身卷过半空,直直将自己掷向那庞大、绝对、冷漠的两个字……以及那两个字下面的人。 她对于自己的行动没有进行过任何理智上的得失计算——因为算计的念头一升起来,勇气就会消退。用命换来的那一声微响,在那一瞬间里,会永远保存着这一条虫子的生命,她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所以张师会不会临时穿上保护性文字,会不会用别的文字惩罚她,都没划过她的脑海。 林三酒望着自己投下的影子,在张师面上越来越大,望着他仰起那张肥胖沉赘的面孔——那张脸上,涨得升起了十足自信被挑衅后的一层血红。 ……他是压根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做什么吗? 还是文字已经穿好了? 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林三酒望着自己的手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样,划过空气,朝张师的天灵盖上砸了下去。她那一只连拳套都没戴的手,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头顶上,没激起半点声音——不是因为她临阵瑟缩了,是因为那一击的力量,全都被抵挡消融了。 ……对方果然第一时间就穿上了防护性文字,领口里已经能看见文字的微光了。 她都撞上来了,难道真的连一点声音也要让她听不到? 林三酒双脚落地时,几乎要站不稳了;然而脖颈间蓦然涨开的一股热意,却叫她浑身一颤,升起了一股不敢置信。 要说有谁比她还不敢置信的话,那一定就是眼前的张师了。他面庞上余惊后的冷笑还没有完全展开,眼珠子却猛地凸鼓出来,目眦欲裂、喉间不住作响;好像被巨大铁掌攥住了一样,血红色猛冲上头,席卷了他整张面孔,无数筋脉浮起交错,骨骼咯咯摩擦起来。 ……怎么回事?他都穿上了防护文字,怎么还会这个样子? 正朝地上倒去的张师,正在这时双手一把扯开了衣领,收起了文字——随着衣服下保护性文字的消失,他好像突然又能呼吸了,青筋沉回皮肤里,口涎从嘴角慢慢滑了下来。在他要挣扎着爬起身的时候,林三酒的手又一次放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刚刚爬起一半的张师好像突然被抽掉了牵线的木偶,“哗啦”一下全数散开、倒塌在了地上,四肢散乱得又像一堆积木。他身上系着的众多绳子,被卷进了半空,又软软地跌落下去;在绳子的另一头上,空空如也,早就没有了那两个巨大文字的踪迹。 林三酒死死盯着面前这一个昏死过去的男人,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地转过了身。 爱伦坡四肢并用,已经倒退着爬到了客厅与门厅的交接处了。他被张师的遭遇给惊得面无人色,嘴唇颤颤,不住问道:“你……你为什么可以……这、这不对……” “什么不对?”林三酒喘着气,低声问道。过去的正常感觉在慢慢回笼,她仍旧在重新适应着自己。 “威权……对你没用?你为什么可以……让文字收紧……”爱伦坡一向坚信的信条仿佛受到了很大冲击——他脸上扭曲颤抖的神色,一小半是来自于对自己性命的担忧,一大半是无法接受熟悉规则的崩溃。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张师。 “有用,太有用了。”她慢慢稳住气息,答道:“只不过同样一个事物,对不同人的影响却未必一样……有顺从赞叹的人,自然就有飞蛾扑火的人,是不是?” 爱伦坡低下了目光,好像这句话他听不懂。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跑得出去,如今保护性文字也完全失去了效果,反而成了对方的武器;他原地支支吾吾、嗫嗫嚅嚅了好几秒钟,完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林三酒看了一眼余渊——她现在还在受余波的影响,乍一眼望去时,甚至还有几分防备心;然而很快,她就松下了肩膀,轻轻碰了碰自己颈间的绷带,冲他笑了一笑,表示她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是余渊一定是给予了她一个被动性的能力,才让张师骗人上当的谎话成了真。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主动对张师发出过攻击,连攻击的念头都没有升起过,防护性文字甚至防无可防;实在要说,不如说是余渊借由她的项圈制造出了一种环境,使张师的谎言攻击了他自己。 缓缓吐了口气,她没有问,只是转过头,对爱伦坡说:“你起点作用,我就留你一命,听见了吗?” 1522 “嘿!” 林三酒力道不重的一巴掌,啪一声打在爱伦坡左脸颊上,将他激灵一下唤回了神。他刚才眼皮低垂着,呆呆望着身前地毯,甚至连她走到面前弯下腰都没有察觉。 她刚才那种仿佛被催眠、被按住头的浑噩状态,就像是效果过于强劲的安眠药,哪怕在意识神智脱离了黑海之后,仍旧有些头昏脑胀、一时难以清醒;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足足过了十几秒钟,她才意识到爱伦坡在一声不吭地发呆。 林三酒抬眼看了看他身后的女尸——余渊慢慢腾腾挪到了爱伦坡的背后,此时双手举在胸前,不知何时展开了那半张【鸿雁家书】,他新写下来的那几句话,字号大得就好像生怕她是个近视眼一样。 “我见过他给人发消息的样子,”那张纸上很谨慎地写着,“所以我认为有一定几率,他出神是因为和其他创造者沟通。” 林三酒收回目光时,爱伦坡神智也回了笼,后者被这么一打,赶紧说:“我、我一定配合……让我干什么?” 她直起了腰——果然正如余渊形容的一样。 “你刚才向其他游戏创造者通风报信了吧?”她轻声说,回头看了一眼张师那部沉默的电话机。“你还特地跳过了张师这个没发,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嘛。” 谁要是以为爱伦坡的脸色已经难看成这样,不会更难看了,那他可就错了——那张面无二两肉的脸上,扭曲着登时又白了一层,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我……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差把“你怎么对我们这么了解”说出口了。 林三酒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一笑说:“你这个消息系统,莫非是在脑子里?” 爱伦坡盯着她,那神色就好像看见她忽然把脸皮一扒、露出了底下的异形。他能想到把交流频道放在头脑里,想必就是抱着要让谁也发现不了的打算;他大概从没料到,才在余渊面前用了一次就被察觉了。 见他一时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林三酒点点头,说:“我也不关心到底是在哪儿,你就告诉我,你具体跟他们说什么了?三。” 一意识到她在倒数,爱伦坡根本不等听见二,就立刻将话全都倒了出来。“我、我把张师的死讯告诉他们了……现在他们都知道你、你能让人身上的保护性文字收缩……他、他们说,要联手把你干掉。还说,这肯定是新游戏发布会有史以来遇上的最大危机。” “他们能怎么办?”林三酒倒是有点好奇了。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爱伦坡刚刚摆出了一张哭丧脸,忽然面上神色一怔,带着点茫然说:“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林三酒望着他,扬起了一边眉毛。就在她要继续发问时,余光里,余渊忽然操纵着女尸再次举起了【鸿雁家书】——她一抬头,发现纸上写着:“他现在是真不知道了。” ……啊? 林三酒看看那张纸,又看看爱伦坡。后者显然也正处于货真价实的疑惑里,使劲皱着眉头,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回忆某一件事——看他模样,就好像把什么重要东西给忘记了—— 她忽然想明白了,不由一拍额头。 余渊给她描述出的那个能力,能让人的谎言变成现实,而【皮格马利翁项圈】的效果又能一直维持五分钟,现在可还没有到时限呢——爱伦坡刚才明明知道其他人要干什么,却想瞒着她不说,结果谎话一出口,就真从知道变成不知道了! “诶,”林三酒肚子里懊恼一转,却又来了个主意。“你不知道吧,我虽然不是游戏创造者,但我刚刚也获得了你们的权限……” 不是让谎言实现吗,那她也——她正高兴到这儿,却见余渊站在后头,面无表情地缓缓摇了摇头。数据体现在状态似乎松弛下来不少,从那张面无表情的女尸脸上,几乎快要透出一种老师批作业看见错题时的神态来了。 不、不行吗?凭什么他们的可以,她的就不行? 爱伦坡抬起了眼睛,半信半疑。 “你别管我有什么权限,现在就问,”林三酒干脆吩咐道,“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你还在我手上,他们如果要来对付我,你为了自己安全提前问一声,这很正常。” 点点头,爱伦坡的眼神一下子呆滞了几分,又是一副神出天外的样子了;过了足有一两分钟,当他把眼神转回来的时候,连嘴唇都在发抖。 一扫见他脸上的神色,林三酒就有点明白了。 “我……我不明白……”他声音颤颤地,像是快要绷得断开了,“为、为什么他们都不回我消息了?” 林三酒只想低低地叹一口气。 这还用得着问吗?爱伦坡自己也很清楚答案。 在她没吭声的时候,爱伦坡又一次开启了通讯——他大概正一次又一次地呼叫其余的游戏创造者,瞳孔似乎都在不断微微发颤;这无用的尝试在几分钟之后,终于被他放弃了。 一时间,在这个宽敞的客厅里,谁也没有出声说话。 “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通风报信?”林三酒蹲下身,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忘了被自己拿来当挡箭牌的“女孩”,行事说话也总是令人讨厌;而且要是他知道自己会被发现,肯定就不会通风报信了——问题是,他在一开始完全可以不提示的情况下,第一反应是要去提示他人一声,而不是把他们都卖给林三酒,换自己的安全。 光是这个,就让林三酒对他多了两分耐心。 “你问为什么……”爱伦坡喃喃地说,“我……我也是没多想,就是觉得消息重大,他们应该知道,就提示了……” “这是基因里保证族群生存的本能。”余渊收起了【鸿雁家书】,冷不丁这一句话,叫二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当一只猴子发现远处有捕食者靠近时,都会发出叫声提示猴群避难的。” 爱伦坡转过身,用一种近乎愚蠢的表情看着他——他似乎到现在才想起来,林三酒压根没对“小恶魔”动手,“小恶魔”也压根没有跑。 林三酒望着他,皱起了眉毛。 ……按照这个说法,他在长达数月的游戏发布会生活里,已经下意识地渐渐对其他人产生了一种群体认同么?所以才会在张师死后第一时间,向自己所属的群体发出警示? 然后,他就被群体立刻抛弃了。 她站起身,仿佛听见谁在灵魂深处长长地、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爱伦坡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走吧,你也用不着吃惊丧气,”她吩咐道,“剩下的六个人,就算把他们的好脑子想坏了,今天也都要交代在这里。” “你……你不杀我?”爱伦坡兀自不敢置信,踉跄着站直了身子,问道:“你要让我去干什么?” 林三酒四下看了看,目光停在了张师身上。那胖男人还没有死,重伤昏迷的过程可能要持续挺长一段时间;她干脆示意爱伦坡去将张师扛起来,拖到了门口,又对余渊问道:“他的电脑你都看过一遍了?” “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电脑就自动关闭了。”余渊顶着爱伦坡惊疑不定的目光,面色平淡地答道:“我只看到了他昏过去之前的那一部分文字清单。” “就是他们可以叫到身边的文字?” “对。” 在二人说话时,林三酒已经打开了梵和的“种子”能力。那个能力可以容纳人体或人形,她就干脆把数据体编写出来的“余渊”给收进去了;此时二人都没有了遮掩的必要,她一把将那人体拉了出来,往地上一扔,说:“你回去吧。” “小恶魔”歪歪扭扭、哗然倒地的过程,余渊又是怎么从地上摇摇摆摆、双手撑地站起来的,都被爱伦坡收进了眼底。他看起来几乎要昏过去了,脸色比尸体还青:“所以……那一直是个死人?” 谁叫你起名爱伦坡呢。 林三酒押着他,与余渊走在后头,一起出了门。才一出走廊,她就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密集监视,沉重得好像都粘在了皮肤上。 但是这一次,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在进了圆厅之后,张师就好像一头待剐活猪一样,被“咚”地一声甩上了长餐桌。林三酒将他大概检查了一遍之后,拉过来一张椅子,在餐桌前坐下了。 当她觉得自己成为了整个地下空间的注意力焦点时,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话了。 “爱伦坡给你们说的没错,张师的确是我打昏的。我用他身上的保护文字攥碎了他的肋骨,他反应还行,在其中一根碎骨扎入他的心脏之前,就赶紧把文字解除了……虽然我只需换一个方式,就能叫他睁不开眼。我说这个的意思是,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她扬起的声音,远远近近回荡在圆厅里,要是不出意外,所有人应该都能听见。 “一,继续对付我。那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都即将会体验到和张师一模一样的遭遇。 “二,新游戏发布会就地解散,全部离开这里。你只要走了,那我就既往不咎。”林三酒环视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和一个一个深幽幽的走廊口,“你们选哪个?” 1523 ……大厅里一片寂静。 在很多年以前,在仍旧正常运转的现代社会里,林三酒有一次曾经目睹过同样的沉默。 她当时正在收银台后排队等待结账,无聊时四下看来看去,恰好看见一个老年男人,站在后方一个货架边上,手里抓着一条巧克力棒。背对着走道上来来往往的顾客,他低垂着脑袋,站在那儿把巧克力棒一口一口吃了——吃完了,顺手把包装纸一扔,丢在地面上。 “诶!”林三酒一反应过来,马上从队伍里喊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那男人几乎毫不吃惊,简直像是早知道会有人看见一样,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色一片麻木。 “你为什么偷占这种小便宜?”林三酒一边冲他喊,一边下意识地打量他的衣着,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个流浪汉——但他的衣着干净正常,甚至称得上体面。“你吃了的要结账才行啊!” 那男人始终垂着眉眼,也不吭声,也没有表情,不管她说什么,活像针扎在了死肉上,连皮也不会跳一跳。他维持着这一副麻木神色,沉默地收回目光,沉默地转过身,走了。 此时林三酒坐在圆厅里,所感受到的,就是同样一种沉默。 她等了近五分钟,她一声不出,另外六个游戏创造者就也一声不出。这是一种虫豸式的沉默,在没天敌叼走之前,就仍低头趴在生命的树枝上,一动不动的同时,或许仍在嗫嚅着、沉默地吸吮树汁。 要不是她其实真的拿游戏创造者没有好办法,林三酒都简直有点想笑了。 “那个,”爱伦坡忽然凑过来了一个脑袋,问道:“您……要不,我给您去把他们带出来吧?” ……嗯? “我替您想过了,”他弯下腰,在林三酒身旁说,“您要是上门一个个地抓,那他们要是在门外放了什么文字的话……啊,您当然不用害怕,就是处理起来多麻烦呢?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去替您把门打开,把人拖出来,我不怕麻烦。” 林三酒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张瘦骨嶙峋的脸上,面皮灰暗着,仿佛在往后退,眼睛里却烧着光,好像在往前拱。 “你也知道我打不开这里的门?”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爱伦坡急忙摇头道,“您虽然没有权限,张师可还没死啊,您当然打得开门。我的意思是,能少一点麻烦就少一点,这不是……” 他的眼神忽然微微一滞,随即又笑了:“哎哟,他们在骂我了。” “我看可以,”余渊冷不丁插话道,“你现在先把那些文字叫出来,别耽误时间。” 什么文字? 这个疑惑同时从爱伦坡和林三酒面上划了过去,爱伦坡却是先一步反应过来的。 不等其余监视他们的游戏创造者回过神,这个男人一挥手,圆厅里就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了各个巨大文字。“人身自|由”、“解脱”、“复原”等等词汇,迅速占据了圆厅,顶着天花板立住了,像一片冷冽的森林。 “把松字也叫出来,”余渊大概是看一次,就记住了电脑上文字清单里都有哪些文字,接连吩咐道。直到爱伦坡表示自己已经把能叫的限额上限,一共十个字词都叫出来了,他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林三酒说道:“能叫人恢复自|由的文字,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叫出来,其他人就用不了了。” “那你是打算……”林三酒也明白了。 “他这个主意可以,”余渊说,“我给他拿点东西,用来抓人,再让他比其他人强一点、快一点,这都可以做到。我跟他一起过去,你就等着我们带人回来就行了。” 他给爱伦坡提供的束缚道具,那不用问,肯定是末日世界之中一流的;没了文字帮助,那些游戏创造者摆不脱道具束缚,放出的攻击性文字对爱伦坡又不起作用,自然只有被拖出来的份——而且,爱伦坡没有浪费自己刚刚急升了一截的战斗力,还真是把人给“拖”进圆厅里来的。 林三酒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熟门熟路地消失在了走廊里,在她生出对方会不会就这么跑了的狐疑时,爱伦坡又满头热汗地重新进了圆厅,手上拖着一大长条裹住了人体的渔网;透过粗大的渔网孔眼,她认出来了,这是短刘海。 当游戏创造者与林三酒面对面处于同一空间里时,他们就不敢再叫出攻击性文字来了。 虽然她其实不能把游戏创造者们怎么样,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尤其是爱伦坡为了表示忠心,还主动表演一场,卸掉了身上保护性文字;因此短刘海一从渔网里被倒出来,赶紧也把保护性文字给撤了,一眼又一眼地扫过林三酒,似乎生怕自己撤得晚了一秒,就会被文字给勒死。 “你、你……你要干什么?”他这话却绝不是质问,反而是好声好气地商量,“阻止了新游戏发布会,也没有什么好处的,真的……” 爱伦坡和余渊的效率还挺高,短刘海绞尽脑汁才吭哧出几句话,从第二个游戏创造者的住所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差点能掀掉天花板的嚎叫。饶是林三酒都未能免去一惊,紧接着,整个圆厅里就炸开了号叫声、哭骂声、扑腾的闷响,一波一波地占满了空气,几乎要把人都从空间里挤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啊你是,”那中年妇女在地上扭来扭去,用尖利嘹亮的声音长长地哀嚎道:“你敢动我,我跟你拼了,命不要了,我不活了,我|操|你妈的,你等着我出去——” 等她被咕咚一声丢在林三酒脚下的时候,她没有找爱伦坡算账。她面色涨得血红,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不住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踢腿、挥甩胳膊,号叫声震耳欲聋。她眼睛紧闭着,高高鼓出了眼眶,好像除了她自己的哭嚎,再没有别的东西存在于她的世界里了。 这种哭闹法,林三酒还只在婴儿身上看见过。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过一句话,“如果哭闹的婴儿在那一瞬间可以毁灭世界,他就会毁灭世界。” 她一把扯过了桌上的张师,将他半死不活的那一张脸贴上了中年女人——后者在地上翻滚扭动时撞上了张师的脸,一下子给她吓得惊叫了一声,清醒了不少。 “把你们拖出来,是为了要给你们留一条活路,”林三酒仍旧平静地说,“我不愿意多杀人,不过给你舌头拔下来,你也还算是活着,对不对?” 虽然不能动手,战力差距带来的压迫感,却结结实实地叫她闭上了嘴。 接下来被拖出来的夜星女王一声不吭,除了时不时用眼睛瞥一下林三酒,简直像个雕像。她显然听见了那一句“给你们留活路”的话,作出了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接下来,面色阴沉郁怒、连咬肌都高高凸起的战栗之君,也加入了一言不发的行列,尽管他看起来像个不稳定的火药桶。那个畏畏缩缩的女人,始终带着点儿疏离感,也不与他们靠近,只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舟仙是最后一个被拽出来的,或许是刚才传话时哪里没有沟通清楚,兀自闹不明白状况;在原地看了一圈,还急忙喊了一句:“少了一个人吧?新来那小子不在这里,你们不能只放过他啊!” 林三酒指了指自己,就让他面色一白,住了嘴。 “我们要是离开这里的话,” 在余渊、爱伦坡将这六人像赶羊一样赶在一起之后,夜星女王沉着脸,小声说:“……你能保证不伤害我们吗?” 除了令人讨厌,似乎很难说这群人究竟有什么罪过——就连那些游戏,应该也是模版的问题,他们只是受环境影响、被规则限制的个人,暂时还不能说他们本心就是要犯坏。话是这么说,林三酒点头时,仍然不得不用了几分力气,才点下去了头:“我不会伤害你们。” 他们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情了。余渊告诉她,这群人里没有一个是抓走了季山青的,那她自然可以让他们走了——要留下来继续写游戏,可万万不行。 “那,那我现在就走。”夜星女王倒是很识时务,小声说:“这个地下设施里,就有一个出入口……” 林三酒倾过了身子。“什么样的出入口?”不等对方搭话,她干脆站起了身,说:“走,全部过去。” 爱伦坡可真是一个再好的牧羊犬没有了。他一个人跑前跑后、呼呼喝喝,就能让六个人都走得老老实实,驱赶到了出入口那儿,也没有出什么乱子。他负责来回前后地赶人,余渊负责在一旁监督,林三酒走在最后负责押阵;在有组织性的情况下,少数人就能牢牢将多数人给控制住。 夜星女王这次没有说谎,所谓的出入口,看起来更像是一根插在天花板与地板之间的巨大透明吸管,内部足可以容纳两三个成人。打开“透明吸管”的大门后,里头只是空空荡荡的一根管道,据夜星女王说,每逢要来新人的时候,就会有一块透明板子载着新人落下来——若是要走,他们也拥有随时走的自由,只需要按动旁边的控制键,从管道里落下一块板子来接人就行了。 “你们谁先进去?” 等接人的板子落下来之后,林三酒站在六人身后,冷冷地问道。 “那就我先来吧,” 战栗之君站在众人前头,闻言微微回过了身,说道。他看了看那个瑟缩的女人,向她告了个别:“那我走了,咱们外面有机会再见吧。” 话音未落,下一秒,他忽然猱身扑上、一把拽住了余渊的胳膊,将他甩向了那根透明管道里。 1524 四散成沙 余渊作为数据体,此刻最大的短板就是这具身体。这只是他为了行走方便才用的,什么战力反应、运动能力,全都不在过去余渊的水准线上,当即就被抓了一个正着。 林三酒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里,眼角余光中一瞥见突变,当即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人,迅速扑向了战栗之君——她的反应确实是快无可快了,在她扑过去的时候,战栗之君才刚刚将余渊推了出去,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手松开。 然而眼看就要能将余渊及时拦下来的时候,从另一头却忽然响起了爱伦坡的一声惊呼;他被人推搡着跌出了人群后,又被那人一脚踢上了后背,正好朝林三酒撞了过来。 “你们都进去吧!”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声。 她眼睛也没有眨,准备硬扛下这一撞——因为余渊已经被甩出去好几步远了,她现在只要一停顿,就要错过抓住他的机会了;她在这时心中一动,微微一低头,她瞥见了地面上从自己身后投下来的光。 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这种莹润、流动的光,她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 林三酒猛一拧头,目光扫过时,果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树立起了巨大文字。在这个白驹过隙的关头,还不等她看清那文字究竟是什么,就已经先一步体会到了它的威力。 那股力量是不容置疑的——它并不很重,也并不迅猛,若是换了一个人来的话,她甚至能反手对抗住这股力量;但正因为它是文字带来的效果,是绝对有效的,正在往前扑的林三酒几乎不由自主地,就被这股笔直纯粹的推力给推了出去。 身边原本像羊群似的几个人,此时都各自四散逃开了几步,一见林三酒、余渊,包括爱伦坡,都一起被推向了传送管道,登时不由纷纷发出了欢呼声:“干得好,再推一把啊!” 其实用不着再推一把了,林三酒身后出现的那个文字「推」只要没有消失、没有把人推出效力范围之外,就会一直起作用;哪怕是一脚蹬在墙上抵住自己,这股绝对的力量也会持续前进,直到将人的腿骨、脊梁骨全部挤碎。 林三酒是唯一一个受文字影响的人,尽管她本来是要去拉余渊一把的,结果自己却先他一步被推到了那个透明管道附近的墙上,离门口只有几步远了。哪怕她都已经被推到了墙上,但身后文字的力量却仍旧不曾消减:那股力量如同物理规则一样,沉默而绝对地按在她的后背上,将她按得半步也不能动。 战栗之君是胆子最大的一个,将余渊甩向管道后原本已经跑远了一些,此时一看有了机会,竟又调过头来,跃跃欲试地要再将她也撞进“吸管”里去。 ……他倒是很小心,在冲过来之前,还特地先解除了身上的保护性文字。 林三酒心中一动。 她人被推在墙上,可手却还是自|由的,正要伸手出去攥住他的咽喉时,她余光一扫,看见余渊又被另外两人给推搡着、朝管道门口内跌了进去。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战栗之君打飞出去,让余渊跌进传送管道里;另一个是她假装不敌,被战栗之君给推进传送管道里。 想了想,林三酒咬住了牙关。 她盯着那一张因狂怒和兴奋而扭曲了的脸扑到眼前——那张脸涨得这么红,就好像把四周空气都给染得热了,嘴唇被唾液浸得湿亮,脑门上一层热汗,整个人就好像被仇恨、狂喜、暴戾给充斥成了一个膨胀光亮的东西,令人忍不住想起了烧伤皮肤上高高的、亮亮的水泡。 林三酒忍住没动,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推入了传送管道里,与余渊撞在了一起。 爱伦坡倒是唯一一个支撑住了、没被推进管道的人。他是游戏创造者之一,别人的文字对他不起作用,加上余渊刚才还给他加强了体力,他一通疯狂踢打,登时叫身边的其他游戏创造者都纷纷退开了——他们本来就是一盘散沙,众人一拥而上时还有点凑热闹的勇气,一旦有可能受一点点伤,登时就全放弃了,一个比一个后退得快。 “快,快去按按钮,”夜星女王自己远远站在人群后头,高声叫道,“别给他们机会出来了!” 那个“推”字大概就是她叫出来的,她自己同样受了影响,被一路推出去很远;直到林三酒进了传送管道,她应该才把文字收起、重新站稳了脚跟。 “难道我们要放过爱伦坡吗,”那个中年妇女脸上泪痕犹在,却又重新变成了一个成年人,吼道:“谁来都行,把他推进去,快点呀!” 战栗之君此时是离传送管道最近的一个人,仿佛早就被仇恨烧入了脑,当即喊了一声“我来!”;他看了一眼爱伦坡,先叫出了一个巨大的「牆」字拦在传送管道门口,随即朝那瑟瑟缩缩的女人吩咐道:“你过来,准备好按按钮!还有,”他对另外两个男人吼道,“我们一起把他给弄进去!” 那个女人本来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发呆,此时一个激灵,低着头缩着肩膀,小步赶到了门口,将一只手放在了按钮上。 “我不出去,”在看见几个男进化者都一起朝自己围了上来,爱伦坡疯了一样,也忘了什么打斗招数了,活像陀螺一般拼命甩着胳膊,怒喝道:“我不出去,谁也别想让我出去——” 在几人陷入一团又拉又扯、模样难看的混乱时,林三酒从管道内部的透明板子上站直身,伸手将余渊也拽了起来,低声说道:“没事吧?我马上带你出去。” “你打算要用梵和的穿行能力吗?” “是,”林三酒隔着「牆」字的笔画缝隙看了一眼外头,轻声快速说道:“你要多久能恢复我的神智?” “至少要两三分钟,”余渊答道,“你得走得远一点,不能落入这群人之中。否则他们一旦反应过来你那两三分钟内是神志失常的状态,我们两个都要在劫难逃。” 林三酒点点头——在几句话的工夫里,爱伦坡双拳难敌四手,已经落入了下风;他被几人反扭着手臂,硬是又推又搡的,将他给生生塞进了撤去「牆」字后露出的传送管道出入口里。 爱伦坡一跌进来,林三酒就发动了能力——没有带上他。 她想解散掉这一个新游戏发布会,爱伦坡自然也包括在内。后者似乎误会了,以为自己只要成为走狗,就可以逃掉被放逐出去的命运;是,少了他的话确实有种种不便,但在林三酒看来,这些人每一个都要走,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留下来,用他人的代价享受性命安全——谁先谁后,自然就不重要了。 在她面前即将要打开一层新世界、在她即将要落进去的时候,她仍然留在“吸管”里的身体,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在仿佛被拉得极为漫长的这一刻里,余渊也朝上方抬起了头。林三酒要抬头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她一边感受到头顶上呼啸而下的一股疾风,一边落入了面前的新一层空间里。 意老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上面有一块带着人的板子,即将要落下来了。” ……什么? 在她带着迷惑开始穿梭过层层世界时,爱伦坡在身后世界中那骤然爆发出的一阵惨叫,就像是回荡在长长走廊中一样,横穿了重重空间,经久不散。 “在他们把爱伦坡塞进去的时候,恰好在这时候,真正的第九个游戏创造者补充进来了。”意老师作为潜意识,已经先一步领悟出了来龙去脉,解释道:“原来 这管道里不止有一块板子……底下的板子被他们操控着冲上去,上面第九个人的板子正在往下落……唔,这二人恐怕都活不下来了。” 林三酒在恍恍惚惚之中,想要回答一句什么话,却很快就随着神智的消散而一起消散了。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余渊正在她的身边,刚刚将一只手从她的太阳穴上拿了下来。她明明听从了余渊建议,走得远了一些,此时已经从传送管道所在之处,退回了走廊与圆厅的连接处;但那一群人的声音太响了,她耳边简直是一锅几乎快要炸开的沸腾开水,震得她脑子发疼。 林三酒缓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正坐在水泥地上。她慢慢站起身,遥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走廊尽头,听着那一团全部混杂在一起、模糊震荡的呼叫声。那中年妇女又哭嚎了起来,声调一扬一落,形成了尖锐刺耳的背景音;夜星女王近乎无措地不断尖叫,反反复复只会重复一句话:“她去哪了?她去哪了?她去哪了?” 战栗之君近乎疯狂的暴怒,是最嘹亮、最不容错认的。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其实已经认不出意义了,因为字词都被含混地搅在了一起,变成了近似于兽的吼叫声;在某种最原始的仇恨里,属于文明产物的语言与词句,好像都没了存身之地。 “你干什么!”短刘海蓦然一声怒喝,连远远站着的林三酒都听得一清二楚。紧接着,那中年妇女的声音近乎嘶嚎着答道:“是你们要动手的,我本来要走,是你们不肯走,是你们要对她动手的,这都是你们的错,我杀了你们,她不会怪我——” 林三酒愣愣地站在走廊口,简直不知道自己听见的是什么。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意老师忽然提醒了她一声:“有人来了。” 她和余渊赶紧精神一震,躲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工夫,那一个瑟缩沉默的女人,就小步从走廊深处跑了出来。她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把新生婴儿独自留在家里的母亲,除了要迫切地赶快回家之外,眼里什么都容不下了,就连林三酒悄悄跟在身后也浑没察觉——她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急得连门都没关严。 带着一种瘾君子重新获得毒品似的满足,她继续开始了编写游戏。 1525 游戏模版 【皮格马利翁项圈】重新凉了下来。 奥林匹克上空也有一块巨大的金属墙壁,同样遍布着人头大的孔洞,只是少了神之爱的那个“大厅”。被气流般的强大力量裹着,林三酒一行人像子弹一样冲出了金属墙壁,一头扎进了一片深蓝虚空里,悠悠地飘了起来。 久违了的深邃宇宙。 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银白丝线,仍旧像记忆中那样漂浮在幽暗星空里,将这片宇宙分割成了块无数棋盘格似的深暗蓝。 两人一虫重新恢复了形体,互相交换了一个目光,都提防了起来。 人偶师眼周亮粉像是干涸了的鲜血一样,深浓得近似漆黑。他单薄得像纸板人一样的身体周围,仿佛忽然阴沉沉地压下了浓重的乌云,叫人甚至不敢直视他的表情。他身上的伤还是一样触目惊心,贯穿了半个身体。 “那个变|态呢?” 大肉虫来回转了转,四下看了一圈。它看起来如同无数大肉筋拧成一条的毛巾,模样让人头皮发麻;与其惦记一套生殖系统,林三酒觉得还不如先让数据体给它整一下容。 “你们记住,”在二人一虫分散开、去搜索最高神的踪迹前,林三酒低低地对两个同伴道:“不要碰到那些白色光线。那是数据体用来储存流通信息的管道,我们一踏足进去,它们整个族群都会知道我们来了。” 她这句提醒往常一定会惹得人偶师不耐烦,但此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转身,留下了一个黑沉沉的背影。 漫无目的地在虚空中游荡了一会儿,林三酒打量着面前无尽的银白丝线,抿了抿嘴角。其实根本用不着搜寻,只要目光一转,就能把这一大片宇宙盛进眼里了;当然,哪儿也没有最高神的影子。她刚想到这儿,碰巧灵魂女王也远远地传来了一句话:“这儿到处空空的,根本没有能藏身的地方,他肯定已经跑了。” 难道最高神已经进入了那些白色光丝里? 那可就糟糕了……假如最高神已经和数据体汇合了,那他们一行人随时可能被数据体抓住。 “我说,要不咱们趁着没人,赶回神之爱吧。”灵魂女王像条肥蛇一样游了过来,“何必非要和数据体打架?早点回去才是正事。” 正如林三酒挂念着身处神之爱的猫医生和胡常在一样,灵魂女王也惦记着它的族人。 “你们走吧,”人偶师远远听见了,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我不需要你们。” 唯有人偶师无须惦记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惦记他。 大肉虫一愣。它不清楚云守九城那段重现的记忆,刚想说话,人偶师传来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冻结冰霜的刀锋一样,切断了它的话头。“要么我捣毁这个地方,要么我死在这里。不用劝我,你们早点滚。” 林三酒和灵魂女王不由对视了一眼。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大肉虫伸出一条红红的肉肢,朝人偶师的背影挥了几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 它话没有说完,后颈上肉皮就被人一把揪了起来。 “那可不行,”林三酒忍着滑腻触感,将灵魂女王的嘴捏住了。“谁知道你把猫医生藏哪儿了?不跟你一起回去,我不放心。” “我可以告诉你。” 林三酒歪头想了想,开了口。 “万一你骗我呢?再说,我看见你这种自以为自己是英雄的样子就恶心。”她有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像对方一样尖酸,“你觉得就你厉害?就你了不起?就你能打数据体?” 人偶师猛然一拧头,眼周颜色急速深邃幽黑了下去;但微微一顿,颜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浅淡起来,直至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灰。 那句话人偶师不知对林三酒说过多少遍,她听得都腻了;现在把后半句改了一下,可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一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灵魂女王在她手底下微微颤抖了几下。如果这个时候放开手,想必它一定会第一时间和林三酒划清界限。 人偶师的背影像是凝住了一样,仍旧立在不远处。要不是他露出来的皮肤实在太过苍白,他看起来几乎要与远方深黑的宇宙融为一体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没回头,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当然,我也不想劝你。” 灵魂女王怔住了,大概没有见过如此好脾气的人偶师。“二位,”大肉虫挣扎着从林三酒手里拔出一张嘴,“你们斗志旺盛是挺好……可是咱们拿什么去打?” “倒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哟。” 当这句话传入几人脑海时,二人一虫不由蓦然一惊;林三酒回头一瞧,目光落在身后金属墙壁上,心下登时明白了:“最高神还在金属墙壁上的洞里!怪不得我们哪儿也看不见他,原来他一直等在洞口里没出来!” “答对啦。” 在二人一虫迅速警戒起来的目光下,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从一个人头大的黑洞里扑了出来——不过那也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心理作用。转眼之间,金属墙壁前就多了一个缓缓站直身体的高个儿男人;他仍然是那么俊美,也仍然赤|裸裸地身不着寸缕。 人偶师像是一道黑夜中的疾风,身子一晃就不在原地了。 然而身处于数据流管库,有一个最大的讨厌地方:人像是飘在水里一样,即使平时是闪电一般的速度,此刻也迟滞沉缓了。唯独不受这条法则影响的,偏偏是最高神;他游刃有余地原地一跳,在脚下没有支撑点的情况竟高高地腾了空,恰好躲过了人偶师。最高神长长双臂一舒展,反手抓住了金属墙壁,居高临下地望着二人一虫笑了。 “也想把我变成人偶?”最高神年轻俊美的脸上,又一次泛起了快活的神气,仿佛世间万事万物,于他都只是一场游戏。“在奥林匹克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在这儿呢?” “这里又怎么了?”林三酒有意问道。 “你们不也很清楚嘛。”最高神朝远方的银白丝线抬了抬下巴,绿眼睛里亮着光。“这儿是数据流管库呀,是数据编写和解读的天堂。” “你这么会编写,怎么不给自己编写一条裤子?”灵魂女王猛地尖尖问了一句,“别晃了!赶紧下来!” 最高神居然还真从善如流地双手一松;由于缺少重力,他从金属墙壁上悠悠地掉了下来。他一边控制自己往下落,一边看了看人偶师,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你们真是我在奥林匹克里遇见的最有意思的进化者了。我现在,有一种很骄傲的、当爸爸的感觉呢……” “等等,”林三酒突然拦住了蓄势待发的人偶师,紧紧盯住最高神的脸。她一向直觉敏锐,此时不由脱口而出:“你和数据体……关系不好吧?” 最高神总算是落到了几人眼前。 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像是被冰水洗过了一遍,只剩下隐隐约约、毫无笑意的一点影子:“……你怎么这么说?” “你比我们早进来,在这里的速度又那么快。你不去通知数据体,却躲在金属墙壁里听我们的谈话。”林三酒顿了顿,“而且,你听见我们讨论怎么和数据体作战,你就出来了……这不难猜。” “对,不难猜。”灵魂女王像回声一样赶紧附和了一句。 最高神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抓了抓一头蓬松的金棕色短发。“嗯,算你说得有点道理。得知你们和数据体也是敌人,爸爸就放心了呀。” “少说废话,你到底是什么人?”林三酒立即问道,“你和数据体有什么联系?” “刚才还有点聪明人的样子,这么快就又原形毕露了。”最高神叹了一口气,“我凭什么就要乖乖告诉你呀?”说到这儿他一笑,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涡。“这样吧,你再猜猜,我接下来要干什么?猜出来我就告诉你。” 林三酒一怔,刚一皱起眉头思考,却见对面的赤|裸男人一个拧身,脚尖一点,就转身朝身后金属墙壁直扑了过去——这一次,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墙壁本身了;最高神在眨眼之间,一把抓住了一个孔洞的边缘。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最高神明明已经攀住了孔洞边缘,还不等翻身冲进去,却猛一缩手,从金属墙壁前飘开了。在他眼前就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橡皮擦,将墙壁上的孔洞迅速地擦掉了一大片,露出了底下灰灰白白的一片,什么也没有。要是他刚才缩手慢了,也许连那只手也会被一起擦掉,变成灰白色的底格。 头一回,最高神略微变了脸色。他回头看了一眼,人偶师慢慢地拧起了半张脸,勾起了一边嘴角。 “我这个物品的使用限制很多,不过你运气真好,它的时限刚刚恢复了。” 他阴沉轻柔的声气,仿佛不用真说出口,也能回响在林三酒脑海里。“你不应该露头的……我的人偶里,正好少了一个神。” 1526 虚无生出的笑声 小时候,林三酒有一阵子曾经很害怕往自己床底下看。不管什么时候,床下总是黑漆漆的,吞没了一切投进去的光线。妈妈胡乱塞进床底的几包杂物和旧衣服,袋子口总是打开的,落满了灰。有一个夜里她鼓起勇气,趴在床上,借着台灯光往床底下看。 床底黑幽幽一片,一件红色高领毛衣慢慢地从袋子里探了出来,长衣领像是从黑暗中蜿蜒伸出来的一条脖子,软软地搭在地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太记得了,那个时候她毕竟还小。现在想想,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光怪陆离的,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都不稀奇。 只不过时隔多年,如今当林三酒真正钻进床底以后,小时候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竟然又一次活了。意识力没有了,纯触也不太起作用,四周漆黑得连一丝光都不透;她好像又回到了手无寸铁、无能为力的小时候。 林三酒爬了一会儿,顿住了动作,伸长手臂摸索了一下前方的黑暗。 她有点儿担心自己会摸到一张脸,一条毛衣脖子,一具尸体,或者是其他什么古怪的东西;不过好在前方黑暗里只有一片干燥的水泥地。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微微喘了一口气,她又向前爬了出去。 手肘、膝盖,在沙沙的摩擦声中领着身体一点点往前挪。动作都机械化了,不用多想就能完成。在黑暗中爬了一会儿以后,林三酒的心越来越凉。 ……她已经爬了足足一分钟了。 一分钟其实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就算是再大的床,一分钟也应该足够她爬出来了,更何况它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张双人床。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发现她爬进来的入口蒙着一层暗光,遥远得缩成了一个小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她钻进了一条隧道一样。 难道这床的面积也像其他家具一样,会无限增加? 她趴在地上,轻轻地抬手碰了碰头顶,仍然是那一张木板床的质感。 要不要收了它?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没有发动【扁平世界】。这毕竟不是一件寻常家具……思虑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不再前行了,前方黑暗越来越深、看上去简直没有尽头。她像只蜘蛛一样勉强转过方向,朝来时的入口再次爬了出去。 听着一片寂静中分外响亮的“沙沙”摩擦声,她从床底窄窄一截空间里往外望出去,发现自己刚才经过的那张高脚茶几、那只大衣柜的柜脚,都在朦胧夜色中逐渐靠近了,不由松了口气。 幸亏出口的距离没有无限增加,要不然她恐怕真要困死在这张床下了。 在林三酒终于来到了床边的时候,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停住了动作,低头朝外边打量了一圈。她不能冒冒失失一头冲出去,得先看看—— 她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被冻住了。 她已经停下不爬了,但是那个衣料摩擦表面的“沙沙”声却没有停下,仍然正贴着她的耳边响。 林三酒血液几乎都倒涌上脑了,猛地一拧头,本以为会在身边看见一张人脸——但触目间只有漆黑一片,连气流好像也没有一丝波动。 “沙沙”声突然停了下来。 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猛然叫出一条浴巾在身边挥出了一个半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浴巾在黑暗中却什么也没打着,“啪嗒”一响,毫无阻滞地落在了地上。 她身边的黑暗中似乎什么也没有。 但是刚才那个声音,确实离她非常近……一股热热的、呼吸一样的微弱气息,吹上了她的头顶。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头,正好在木板的缝隙之间对上了一只白白的眼珠。 刚才她在床底下爬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在床板上一直跟着她爬吗? 林三酒根本来不及去想了——她后背紧紧贴在水泥地面上,不敢从咫尺之遥的床边爬出去;只狠狠一甩【龙卷风鞭子】,朝那只紧贴在她头上的白眼珠击出了一股旋风。 轰轰风势顿时击碎了床板,在一片木料飞溅的炸响中,同时掀起了一声尖叫。比床底浅淡一层的黑暗终于重新笼了上来,迎面扑来一阵外头带着霉腐味的凉空气,她立刻跳了起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别,别——” 一个尖细尖细的嗓子惊叫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影子一边叫,一边飞快地就要钻进旁边那一摞桌子中间去,却“轰”地一声将整摞桌子都撞翻在地,余音在夜里回荡不绝。 “啊,”那个小得出奇的影子被砸了个正着,被埋在桌子下方,使劲乱踢着一双腿,“别、别过来……” 见这人如此害怕自己,林三酒倒放松多了。她四下望了一圈,见最高神似乎没有要出现的迹象,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了那人的双脚。她从来没有握过这么细的脚腕,两只脚腕合在一起,可能还不如一把筷子粗;骨头直接抵住了她的手心,叫她不由浑身都没来由地一颤。 “出来!你是什么人?” “别、别碰我,”那人又尖叫起来,声音细细的,分不清男女。林三酒一使劲将他拽了出来,却险些被他吓了一跳;即使在黑暗模糊的夜色里,她还是被这人的相貌吓了一跳。 硕大的头颅被一段细细的脖颈支撑着,躯干、四肢都细如柴棒;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泛着一种死人白——要不是这种白法,林三酒只怕还会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饥饿的非洲儿童。 他的身量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大,佝偻着身体,骨头软软地已经变形了。他瞪大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球,断断续续地叫道:“不要杀我……痛,痛……” 林三酒微微松开了一点他的脚腕,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你是什么人?” “我,我,”他似乎惊恐至极,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我妈叫我小皮蛋……” 林三酒一楞。 “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他嘶嘶地抽着冷气,浑身都在发抖:“我妈妈说我五岁了……但是她后来不见了……” “你妈妈不见多久了?” “好久好久了……”说到这儿,这男孩突然一顿,一双凸出得分外厉害的眼睛里干巴巴地甚至泛不起水光了,只有哭腔浓重了起来:“妈……她……没了。” “你怎么来到这儿的?”林三酒也不忍心继续捏着这孩子的脚腕了,她忍着心惊,扶起了这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她不敢在原地耽搁,领着他迅速穿过床的碎屑——那张床现在看上去又是一堆正常大小的碎片了——绕过一地桌子,挤进了两个柜子中间。 “妈带我来的,”小皮蛋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声气忽然低得像是奄奄一息。“我家、街上到处都是火……妈跟我说,等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火了。然后我们就来这里了。” 这孩子说话还算清楚有条理,林三酒问了几句,总算捋清楚了脉络。他原先的世界遭遇末日以后,他妈妈一直带着他艰难求生,好不容易撑过了14个月,居然还幸运地拿到了两张签证,于是带着孩子来到了奥林匹克。 结果这儿最终成了那一位母亲的葬身之地。 她费了不知多少心思带在身边的儿子,就被抛在了最高神制造出的家具墓场里,日日夜夜流浪徘徊到现在,似乎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对谁都没有威胁,谁也提不起兴趣去杀他,所以竟然保住了一条命;只是瞧他的样子,要是没遇上林三酒,这条命也保不了很久了。 “你都吃些什么?这儿有水吗?”林三酒问话的时候,已经将【出前一丁泡面】卡片捏在了手里。 “好久没有吃过了……”小皮蛋有气无力地说,“有时跟在像你一样的人后面,他们会给我一点东西吃……有时我吃一点棉花和木头……” 在性命攸关的奥林匹克里,想来愿意给他发善心的人也不会很多——否则他也不会饿成这个样子。想到自己刚才差点一抬手把这孩子杀了,林三酒就不免内疚起来;她对小孩很不在行,于是干脆将吃食当作补偿他的办法,不仅给他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还又拿出了不少干粮,装了一只袋子,让小皮蛋背在身上。这孩子刚才一边吃面一边哭,不知道到底遭了多大的罪。 “你今天绝对不能多吃,”她生怕小皮蛋一个控制不住把自己撑死了,“明天再吃下一顿,听见没有?” 小男孩点头的动作,直叫人担心他的头会掉下来。 见他精神活泛了一些,林三酒四下张望了一圈。远处【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已经微弱得几乎要快看不见了,短短几分钟之内,又离她拉开了远远一段距离。放眼望去,她好像也变成了另一个迷失在家具墓场里的小皮蛋。 “我问你一件事,”林三酒一向学不会那种温柔的、哄小孩的语气,硬邦邦地问道:“你今晚有没有看到除了我之外的人?” 小皮蛋又点了点头。 林三酒眼睛一亮:“什么样的人?往哪里去了?” “一个、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小皮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身上包了白白的布,布上还有血……衣服咯吱咯吱地响。” 1527 农庄生活 “我也不懂为什么,他们写的游戏总是越写越凶残。” 短刘海一边说,一边要关上门的时候,林三酒一抬手,他立刻明白过来,重新将门拉开了,以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我在这里很久了,也就只有张师和这个女人,”他指了指屋里角落里不说话的瑟缩女人,说:“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儿的时间比我长,那个时候的其他人,现在都不在了。” “……你待多久了?” “五六个月了吧,在这里看不见日出日落,很容易就把日子给过混了。”短刘海摇摇头说,“互相交流的习惯,倒是我来的时候就有了。这段时间里,新来了不知多少人,撑不下去的,被送走的,争斗死掉的……我见的太多了。我发现,随着我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我见识到的游戏内容就越凶残。” 他比了一个手势,请林三酒进屋里说。他的房间被改造成了森林木屋的样子,客厅中有一整面玻璃墙——等林三酒走近时,她才发现原来木屋是被设计成坐落在一处悬崖上的,从玻璃墙往外望,目光就落到了崖下一片林海上。灰绿深暗的森林上方,氤氲着一层隐约的苍白雾气。 当她走进客厅时,那个女人也在悄悄往屋外走;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余渊从门外一探头,她当即就停住了脚。 “我在门口等你,”余渊面无表情地对屋里说。林三酒点点头,没有多看那女人一眼;后者不敢往外跑,也不敢往屋里进,木着一张脸,在门口附近蹲下了。 “这是我的风景窗,同时也是我创造游戏的入口,”短刘海介绍说,“可以从这里看到我过去写的游戏概况,生存人数,死亡状况,等等信息。” 玻璃墙的前方,正坐着一条长沙发。沙发旁是一张边桌,上头摆了一杯没喝完的饮料,水渍在杯底凝成了一个圈。林三酒望着那个圈,脑海中浮现出短刘海坐在这里,啜着饮料、看着游戏的样子。 她走过去,在沙发中央坐下了。她手上、身上的血,在座垫上蹭出了一道道黑红色的污痕,还有一些黏黏糊糊、不知道是什么的碎块,粘在了沙发上。 短刘海嘴角肌肉稍稍一动,又平息了下去,似乎是咽下了什么他觉得不该说的话。 “你看了我的游戏,就会知道我没说谎。”他在林三酒身边不远处,沙发另一头坐下了,说:“我和其他人真的不一样。我甚至都没有找过游戏志愿者。” “志愿者?”他不提林三酒险些都快忘了,外面还有引着进化者赶往一个又一个死局的志愿者。他们当时也说,自己是参与了游戏编写的;但他们又不在新游戏发布会里。 “你知道游戏志愿者吗?咳,写游戏这种事,谁也没经受过专门训练对不对,”短刘海说,“每个星期都要设计一个新游戏,时间长了谁都可能有灵感枯竭的时候,有的时候,游戏创造者实在想不出好主意了,就会找外面的人出主意……只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好处,就有很多人抢着出主意设计游戏、跑来跑去做杂活了。出主意的人越多,花样越新鲜,参与游戏的人也就越惨。” 所谓很小的好处,应该就是指志愿者能够被豁免一轮游戏的资格吧。 “理论上,我虽然也需要每个星期都设计一个新游戏放出去,但是我不愿意像他们一样,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死更多人。”短刘海摇头叹息了一声,微笑着说:“所以我想出了一个规避的办法。除了用志愿者做点引路之类的活之外,我从来没找过志愿者。我每周设计的新游戏,都只是在老游戏上稍微改动了一点点细节,等放出去的时候,再将它与老游戏场地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理论上我每周都放了新游戏出去,实际上却只有一个不断扩大的老游戏而已,而且还是一个安安全全的老游戏。” 这倒不像是临时编出来、为了蒙混过关的话。 自从在结结实实的东西上坐下来以后,林三酒体内那股抑制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欲望,渐渐平复下去了一些。她望着面前的玻璃墙与山谷森林,一时间有点恍恍惚惚,仿佛山谷上氤氲的雾气是一波一波的河浪,她漂浮在水上,随波飘摇,等待着河岸的到来。 “给我看看。”她听见自己低声说。 短刘海犹豫了一下,冲玻璃墙抬起一只手。随着他动作一划,玻璃墙上出现了一列列的文字与表单,背景仍旧是雾气茫茫的灰绿森林。 “我的游戏没有终点,”随着玻璃墙被唤醒,成为一面巨大屏幕,短刘海似乎也被某种情绪掌握了心神,整个人都有点不大一样了。他直起后背,神色肃穆下来,说:“在我的游戏中,没有‘获胜出局’这一说,只要进来了,好好配合,就能平平安安地一直活下去,直到被传送走为止。” 林三酒朝他看了一眼,他面色甚至有几分悲悯。 “至于传送走之后,他们要面临多少危险,那就不是我能帮得上的了。我能力还是有限啊。” “你先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游戏。” “与其说是游戏,不如说是一个生存的地方,”短刘海又一挥手,就像有镜头拉近一样,视角从灰绿森林上空降低,画面放大,展示出了一片森林中的平地。周围最近的一圈森林,都被砍得只剩下了树桩;一间间模样简陋的屋舍,整整齐齐地排在平地上,炊烟袅袅地飘进青灰色天空。 几个进化者模样的人,蹲在屋舍后方的菜地上,腰蜷得低低的,好像正在做什么农活。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拎着一筐野果,正从林子里现了身。如果不是他们的穿着都表明了他们是进化者,偶尔也有一些颇为现代化的器具,林三酒几乎怀疑自己看见的,是古早时代的农业部落。 “你看,她的孩子还是在联合农庄里生的呢,”短刘海用一种她说不上来的语气,喃喃说道:“这是联合农庄的一次里程碑式胜利……我们养活了孕妇,保证了她的健康,还让她顺利产下了孩子……哪怕再过几个月母亲被传送走了,这孩子在农庄里也能好好活下来。” 林三酒默不出声地看了一会儿这个鸡犬相闻的宁静农庄,问道:“为什么是农庄?” “游戏里的玩家总是要做事的啊,种地也得分,养鸡也得分……符合游戏模版的要求。”短刘海简单地介绍了几句:“务农算是最平静、最不容易发生流血事件的工作了,况且他们自己务农,也不愁吃不饱。” “得了分做什么?” “每天做够一定量的农活,就获得了分数。凭着分数,可以领到相应的口粮,以此类推……喂鸡的分数低,砍树的分数高,农庄是很公平的,按劳分配。” 林三酒没出声,只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农庄。短刘海似乎没有说谎,这个农庄确实以篱笆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区域,应该是每一次有新游戏加上去之后,自动划分出来的;但是除此之外,新老农庄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一样的平静。她观察了好一会儿农庄里的人们,几乎人人都在低头种地,养鸡喂猪,修葺农舍……十来分钟过去了,甚至都没听见有人说话。 “我特地把农庄开设在大山里,避世独|立,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受到外面游戏世界的影响,外头人心险恶,太危险了。”短刘海感叹道,“你别说,我让志愿者用大巴把玩家从外面的世界给接到山里来的时候,很多人还不高兴呢,觉得好像自己的生活变得原始了……但实际上,等他们在这儿真正生活过之后,就都能理解乱世桃源的珍贵之处了,也都十分感激我。” “他们知道你?” “知道,我常常透过电视广播之类的东西与他们讲话。”短刘海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我编写游戏时就写进去的了,家家户户都可以领一个。” 比起朝不保夕的其余游戏来说,有屋顶,有床铺,有食物,有同伴,或许确实算得上是难得的桃源了。林三酒慢慢地点了点头,指着屏幕说:“菜地后面是什么?就那一片林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短刘海眯起眼睛,对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你把画面挪过去我看看。” 短刘海刚一挥手,林三酒就叫住了他。 “不是这样的。你回到刚才农庄的画面上,不要切换镜头,你就把镜头顺着我说的方向,一直推进林子里去。” 刚才画面切换就是像电影转场那样,上一个画面消失了,闪进了下一个画面,很难说究竟是不是刚才她所指的地方了——毕竟陌生的森林里,到处看起来可能都是一样的。 短刘海停顿了几秒。他又伸长脖子,往林三酒所指的那片森林使劲看了一会儿。 “噢,我知道你是说什么了,”他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搓了两下,恍然大悟,说:“原来你是说那个。” “哪个?”林三酒倾过身子,将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向他问道。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正有一个微笑在浮上来。 “咳,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短刘海清了清嗓子,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来回交叠几下双腿,说:“聚集了很多人的地方,就难免会有一些作奸犯科的,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农庄里的人自己向我建议,要在森林里造一个监狱,用于关押那些坏分子,我也同意了。把坏人关起来,好人才能正常地生活嘛。” 1528 引路的余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就乱套了吗?” 短刘海还没有把镜头推入森林里,已经花了三五分钟来介绍监狱出现的背景了。林三酒仍旧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出地看着他,等他终于说完的时候,才微笑着说:“那你给我看看。” 她的微笑似乎让短刘海反而有点紧张。他十指相交地摩擦了一会儿,其中一只手脱开了,慢慢抬起来,探进了空气里。 森林被拉近、放大了,无数树身从两侧划过,天光被树荫遮挡在外,仿佛走入了湖底一样流动的幽暗里。林三酒眯起眼睛,看到了森林里的监狱。 农庄的房子都是游戏玩家自己砍树建的,没几个人是建筑工人的后果就是,它们排列得虽然很整齐,但房子本身却是歪歪斜斜的,大多都只是以木架子搭着几块布,说房子不像房子,说帐篷不像帐篷。假如居所都是这样,那监狱得有多简陋?怎么能关得住进化者,不让他们跑回农庄里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展现在了林三酒眼前,非常简单。 在一个全是进化者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特殊物品;特殊物品之中,监禁、囚拘、限制类的,又算得上是常见大类了。看样子,桃源乡里没有它们的用武之地,它们就被全部收集起来了,用于囚禁罪犯。 几个面黄肌瘦、头发都被剪短,因此看不出男女的犯人,正在地上蹲成了一圈,各自搓洗着一大桶衣服;在他们身外,是一层光彩盈亮的气泡,就好像是洗衣桶里的泡泡飘出来、涨大了,把他们和小山似的脏衣袜都包住了。这样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在森林里遥遥地铺开了,每几棵树之间都夹着一个泡泡,每一个泡泡里都有好几个人。气泡里没人说话,人人都在低头做着不同的工作。 气泡只是囚禁道具的一种。在一条看似十分不起眼的草绳上,挂蚂蚱一样绑了足有五六个进化者,手脚都被捆起来,只有脖子在不断扭动,嘴里高高鼓着,不知道在咀嚼些什么东西。 他们不像是在吃饭,因为没有人会用这种表情吃饭,或者这样躺在地上吃饭。他们先在左边小山似的杂物堆上张嘴咬一口,躺下来默默地、像驴子一样咀嚼一会儿,再把嘴里的东西吐到右边的地上。唾液、眼泪、嘴唇磨破了出的血、坚硬发达的咬肌,成为每一个人脸上都能找到的东西。 “犯人们也不可能坐在那里吃白饭,怎么能让辛苦工作的好人,白养着监狱里的坏分子?” 林三酒没有问,短刘海却主动解释道,“他们都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样他们才有饭吃。像这种比较危险的,就会挂在草绳上,他们能活动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脑袋和嘴。别看只有嘴能动,也还是可以干活的。” “这干的是什么活……?” “山里可以用来养鸡养鸭的东西不多,我们专门有庄民会收集一些谷壳、石子、枯树皮之类的东西喂家禽。可是不够细碎的话,容易伤到幼鸡幼鸭,所以需要他们先嚼碎一遍,再去喂鸡鸭,鸡鸭就不容易被划伤肠胃。” 林三酒点了点头。屏幕上,风吹过了林海,沙沙的声响遥远而寂寥。 她让短刘海把镜头拉高了一点,后者不情不愿地办了。镜头在半空中如候鸟迁移一般穿过森林之上,舒展开一幕又一幕的大地,画面所覆盖之处,全部都是由各式各样的监禁道具所形成的监狱——农庄里的那点人,不会有这么多的监禁道具,大概后来的,就全都是游戏里自带的了。人头将一处又一处的林间空地占得满满的,各种颜色的头发聚集在一处,就都成了乌压压的一片。一分钟又一分钟过去了,监狱仍然在绵延。 在镜头持续推进的时候,林三酒微微转开眼睛,望着一只飞鸟从远方画面角落中一闪而过,没入了乌云连绵的天空。在被它抛在身后的大地上,黑压压的人头起伏着,蠕动着,在静寂之中只能听见林海的沙沙声。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问很多问题,但是她现在一个也不想问了。 “我们农庄的规矩很严格,”短刘海倒是觉出了自己有解释的必要,像是强调一样,慢慢地说:“为了大多数人的福祉,严格一点的管辖是必须的。你不能守规矩,那你受罚是不是就应该的?不怪我们农庄吧?” 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似乎以为林三酒会在这个节点上发出反问,都预备好了答案的样子——但是她连一句“你们的规矩究竟是什么”也没有问。 短刘海没有等到反问,讪讪地往下说:“不过进化者嘛,都有很多改不掉的臭毛病,所以违反了规矩的人呢,比一般社会里的稍微多一些。” 林三酒“哦?”了一声,其敷衍之意,就像是遇上了健谈却又甩不脱的邻居。 短刘海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闭上了嘴。他显然是感觉到哪里出了错,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但是又一时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错;他考虑了一会儿,好像决定还是应该提醒林三酒一个事实:“虽然他们进了监狱,他们的性命安全却不受影响,还是可以平平安安度过14个月。如果不是罪大恶极,一般农庄也不会给人判死罪。所以和其他人的游戏比起来,哪怕能进农庄的监狱,也是运气了。” 林三酒沉默了一会儿,指着屏幕上一个人问道:“他犯了什么规矩?” “哪个?”短刘海的目光在林海间黑压压的人头上转了转。 哪个都行,她本来也是随便指的。 等短刘海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他也沉默了一会儿。“唔,这个具体判刑的过程呢,也是交由农庄的人集体决定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其实这个不重要……你是不知道其他人的游戏有多残忍吧?我看了简直都心惊害怕。我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里面还留着上一个游戏创造者的一整套东西,包括了他写的游戏,我跟你讲啊……” 接下来,他细细描述了那一个据说“给他留下阴影特别深的游戏”。那是一个封闭环境内的传染病游戏,染病者在将它传播给两人之后,自己就可以康复——这个游戏的大前提才刚说了一个开头,林三酒就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她对余渊的脚步声已经很熟悉了,立刻转头问道:“怎么了?” 数据体此时站在客厅里,那个沉默的女人一见他走进了屋子,自己立刻一闪身从门口跑了。只不过,余渊也没去追,林三酒也没去追,任她在门口消失了影子。 毕竟她能跑到哪儿去呢?还能出去吗?通往外界的传送管道,早就被两具尸体给堵住了。 “你现在需要尽快和我走,”余渊答道,“你留意到了吗,他刚才说,他在刚来到这个房间里的时候,他还能看到上一任游戏创造者留下的全套东西。” “是啊,”林三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忽然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水,激灵一下清醒了过来。 “那个叫做小恶魔的女孩,她编写了公寓游戏,也很有可能是她带走了季山青。”余渊却好像生怕她没想明白,进一步解释道,“她虽然死了,她的房间里却一直没有进去过第二个人,毕竟接她班的那个人,现在也在管道里丢了性命……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立刻去她的房间里,或许还能找到季山青的蛛丝马迹。” 在他说话的时候,林三酒已经一跃而起,从沙发上翻了过去,落在了客厅地面上。短刘海虽然关键部分没听懂,却听懂了他们要去第九个房间,登时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又是期待又是警惕地说:“要不要……要不要我去给你开门?” 林三酒连一眼都没有看他,已经一把拽起余渊冲出了门。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给她开门,外面餐桌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张师,用他就足够了——抱着这个念头,等她急速冲到了圆厅里的时候,她差点跌了一跤。 餐桌上,胖大的张师,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具胖大的尸体。 身后,从短刘海房间的方向,传来了门板被“咚”一声关上的回音。 不知道是谁,在张师的脖子上反复用尖锐的棍子穿刺,活生生砸穿了他的咽喉。血还没有凝结,仍然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想必留在这个空间里的人都意识到了,没有张师的存在,林三酒就进不去任何一间屋子,他们就安全了。 “等一下,我们先去第九个房间看一看,”余渊虽然自己没有情绪,却似乎对她生出的情绪十分清楚,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说:“房间主人死了,在等下一任过来的时候,房门被关上的几率是一半一半,对不对?我们先去看看,假如门确实是关着的,我们再想办法。” 林三酒木着脸,戴着金属拳套的手掌开合了几下,点点头。 她跟在余渊身后,一步步走向了第九个房间。或许是因为小恶魔死了,所以她对空间的改造也全部消失了;这一路过去,尽是平平无奇的水泥走廊,很快就找到了那一间灰扑扑的房间。余渊快步走上去,试着推了一下门。 林三酒走到门口的时候,门板正好徐徐地往内部滑开了,露出了一个空荡荡的水泥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二人。 那人身材高挑,一手撑着一支细细的手杖;分明正望着一堵连挂画都没有的灰水泥墙面,却像是看着世界上最有趣的电影,专注得一动不动。 听见二人的脚步声进了屋,她才轻轻转过了头。 “你来了?”女娲冲林三酒一笑,说:“你看,我说过,他会把你带到我面前的。” 1529 你去找十个义人 女娲轻缓地转过身时,水泥灰房间的背景仿佛忽然化作了一股股暗流,被她的动作拽动,扭曲,卷向她的身边流淌消融了。她彻底面对林三酒时,房间已经不见了,发布会不见了,星球不见了,那个世界中的人的哭号声被冲向未知远方,无有存在之地。 他们漂浮在恒久静默的黑暗宇宙里,极远处,缀着冷星一点。 女娲望着二人微微一笑,手仗轻轻提进了半空,又蓦地往下一送——尖尖的手杖尾部抵进柔软的黑暗里,扎住了时间的流逝。 ……这个说法似乎没道理,“扎住了时间的流逝”。 但林三酒就是生出了这种不好解释的感觉,时间已经不再于他们脚下流淌了;身旁余渊似乎也被触了一下,四下一望,低低“啊”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的,”女娲不知道在向他们之中哪一个解释,或者二者都有。她抬起另一只手,以食指和拇指在空气里轻轻一捏,像叹息似的开了口。 “……像这样伸出手指捏出时间,在你指肚里就有一个瞬间,被压在两股力量之间,一动不动。此前的时间仍旧在向前走,此后的时间仍旧在向后走,唯有我们所处的这一个瞬间,是永恒停滞存在的。” 林三酒听不懂,也干脆不试图去懂它了。随着她了解女娲越多,女娲好像就越无法被了解。 她只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吃了一惊的时候,其实内心深处是不那么吃惊的——自从打梦境剧本出来,她潜意识里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更何况,这个地下新游戏发布会特质如此鲜明,就差把女娲的名字写在墙上了。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林三酒依然感觉到了仿佛不能抵抗的一股疲惫,就像她这么多年来都在跑一场不知尽头的马拉松,如今终于被人喊了停。 她低头看看自己脚下,虽然不明白她在哪儿、又是踩在什么上,却还是像散了架似的,往下方一坐,说:“……是啊,你找到我了。这里又是你的试验场吗?” 女娲面上的神色,是冷漠极致处的慈悲。“不是,”她轻声说,“一个你早就知道结果的过程,是不能被称作试验的。” 林三酒点了点头,怔怔地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在头脑中一片茫然里搜索了一会儿,搜索着现在该问什么才好——其实更像是在借此举恢复一些“正常感”。 “季……”她想了半天,只想到了礼包,此刻他的去向成了她脑海中唯一存在的问题——但才说出第一个字,林三酒忽然觉得自己在女娲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什么东西,浑身一激灵,出口的话被改成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像看着一个孩子在耍小聪明似的,女娲笑了一笑。 “我在这里,是因为我在这里,仅仅这么简单。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情,我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而是我将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所以此前此后才有这一系列变故。”她以极大的耐心,慢慢解释道:“当你理解我的意思时,你自然就明白为什么我可以‘预见’到事物的进程。” 余渊轻声问道:“你是说,你对于宇宙事物的影响,已经是由自身发出的,而不是你的行为发出的?” 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啊?”了一声。 余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可以用来解释的比方:“比如说,她跟我说过,我会把你带到她的面前。不是因为她预见了未来,也不是她或我采取了什么行动使这话成真了,而是历史进程自然而然会受她的存在所影响,如同一张布会被压弯……或者就像,就像水往低处流吧,不过不同的是,女娲能把朝她流去的水流,也就是自己产生的影响,看得很清楚。” 看样子,他自己也觉得这两个比喻都不大准确。林三酒摆了摆手,不愿意在自己听不懂的问题上多纠缠下去,只哑声向女娲问道:“那你找我要怎么样呢?” 女娲笔直地浮立在黑暗虚空中,手杖凝成细细一线凉光。 “你现在同意了吗?” 林三酒有种奇怪的感觉——女娲这句问话好像一直就回响在宇宙之间,只有当她张口说出来的时候,它才被带入了自己的耳朵里。不是在此之前女娲没有发问,而是自己直到这一刻才听见问题。 “同意什么?” 她早就隐隐明白了女娲所指的是什么,却仍挣扎了一句。 女娲笑了,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拳套上,这一次不再是问题了,是一个陈述:“你同意的。” 林三酒抬起那只打碎了战栗之君头壳的手,望着它,一时没有出声。没错,她的确是同意的——她即使嘴上不肯认,实际却即将执行与女娲一模一样的策略了。 她没有去追那个沉默的女人,她没有处理短刘海,新游戏发布会里至少还有五个人活着,不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人有苦衷有活命的权利,是因为她那时想着,等一等吧,有什么可急的呢,他们又跑不掉,等找回了季山青之后,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掉她的狩猎。 看了看身边余渊,林三酒恍惚地想起来,她还曾经血洗了黑山镇。现在想想,即使将那梦境换作现实,恐怕仍旧留不下人命。 因为黑山镇上没有一个人应该活下来。 “我在很久之前,曾经为了你的存在,而切切实实地产生过短暂的迷惑。”女娲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假如有一株病果树,它产出的全都是病果,毒腐败溃,但只要出现一颗好果,就代表它实际上是可以达到产出好果的状态的,问题是病而不是果树……对吧?我想知道,这个假设的前提是否正确。” 她似乎也不为了等林三酒回答,只是继续说道:“抱着这样的迷惑,我在那之后,观察了你一会儿。” 女娲口中所谓的“一会儿”,放在林三酒身上,就是日久经年。 “但人类不是果树。”这一句话忽然从林三酒醉里脱口而出——她自己都惊了一跳。若是为了保证人的生存,她原本应该顺着女娲说才对。 女娲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仿佛还带着被理解的庆幸。“当然不是,你比我更明白这一点。果树患病了,自然是病的问题,而不是果树的问题。可人类不是果树,人类是病本身。生而为人,则自然要像病毒一样行事,就像鹿渴了要饮水,水到零度就要结冰。但在这么大的一个群体中,态势分布又有不同。你和那些像你一样的人,是罕见的一个极端、异类;而像宫道一那样的人,是相反的极端、异类,也同样罕见。” 林三酒觉得,不管女娲知道什么,她都不会感到奇怪的。 “假如说宫道一处于负面的尽头,那么他反而要比大多数人更宝贵。因为他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人类族群中的坐标;正因为这样,他才看得见你,他也一直在望着你,望着与己相反的你的坐标。” 女娲摇了摇头,说:“……但是,处于中间的大多数人看不见你,也不想看见你。你是不受欢迎的,你的存在即能够刺痛人,在索多玛里,天使比撒旦更叫人讨厌,而你也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林三酒没有出声。 “所以,你甚至可以容纳得下宫道一,但你容纳不下黑山镇。”女娲轻轻说道,“你能容忍得下清醒的、绝对的恶,因为对它的审判是简单而没有余地的。那么平庸的,常态的,混沌的,无自知的,推波助澜的,连邪恶都是出于愚蠢的大多数……你该怎样看待呢?灰灰蒙蒙,无药可救,无可审判,给他们一个环境,他们就会蜕化成伊甸园的土壤。新游戏发布会是例外吗?当然不是。一把火能够烧得这样明亮旺盛,是因为汽油一直在那里。 “最可怕的是,你知道,你之所以能坐在你的坐标上,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运气。若是往下滑,你会一路滑过灰蒙混沌的大多数,直直往另一个极端而去。越是明白,你越抗拒,你救人,你杀人,你血洗黑山镇,全是因为你比谁都恐惧自己也是一个人的事实。你比我更厌恨他们,更惧怕他们,更渴望他们是好的。” 林三酒听见“哒哒”的响声,轻微不断地在耳旁作响,听了一会儿,才发觉原来声音的来源是自己的牙关。 女娲轻轻吸了一口气,转头望着包裹着他们三人的黑暗宇宙,说:“……你问我要怎么样,其实我在多年前已经告诉过你。我如今来见你,是给你两个选择。” 林三酒半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她说。 “大洪水,审判日,无论你以什么名称称呼它,最终毁灭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我不是一个人类,我是一个预告。你无法阻止我,你只能救自己。所以我给你的第一个选择是,抛弃你作为人的身份,抛弃你的过去,到我这里来,就像多年前的楼氏兄妹一样。你早已知道他们的选择了,对不对?” 有某种强烈的冲击,正从内部一下一下地颤动着林三酒,假如她不咬牙死死稳住自己的身体,她就会像坐在摇篮里一样摇摆起来。 “第二个选择呢?”她沙哑地问道。 她能感觉到女娲正望着她,低声开了口。 “……‘亚伯拉罕近前来说,无论善恶,你都要剿灭吗?假若那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还剿灭那地方吗?不为城里这五十个义人饶恕其中的人吗?’ ‘耶和华说,我若在索多玛城里见有五十个义人,我就为他们的缘故饶恕那地方的众人。 ‘亚伯拉罕又对他说,假若在那里见有四十个怎么样呢?他说,为这四十个的缘故,我也不作这事。 ‘亚伯拉罕说,求主不要动怒,容我说,假若在那里见有三十个怎么样呢?他说,我在那里若见有三十个,我也不作这事。 ‘亚伯拉罕说,我还敢对主说话,假若在那里见有二十个怎么样呢?他说,为这二十个的缘故,我也不毁灭那城。 ‘亚伯拉罕说,求主不要动怒,我再说这一次,假若在那里见有十个呢?他说,为这十个的缘故,我也不毁灭那城。’” 女娲的声音落了下来,黑暗的宇宙间重归于一片死寂。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很低,空气里却像有无数根弦,嗡嗡地随之震动起来。 “我不是耶和华,我不放过索多玛。但假如你能找到十个不回头看索多玛的义人,我就允许你们登上方舟。” 1530 回不回头看 黑暗的咆哮巨浪,蓦然在眼前直直跃入云霄,朝大地席卷吞没而来;它所存在之处,即将没有世界能够存在—— 林三酒猛一闭眼,再睁开时,才在浑身大汗中意识到,自己仍旧“坐”在寂静的宇宙里,什么也没发生,审判还未来到。 女娲刚才那一句话,仿佛携带了一场终极毁灭的电影预告片,毫无预兆地击入了林三酒的脑海,叫她在那一刹那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一起吞没、摧毁、消寂了,此刻连身体都控制不住,战战地颤抖起来。 不,她并不是怕死。 她曾经多少次想象过自己死后的世界,或者说,各个世界——布莱克市场仍旧人头熙攘,卖圆茶的小摊上坐着三五喝茶的客人,有旅人遥遥望着远方风中摇摆的真理蘑菇……即是她不再存在,她曾经目睹过的,触碰过的,呼吸过的一切也将会延续下去;她从没想过曾容纳过她的世界会再无意义,她的存在本身再无意义。 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意义的消亡。 女娲果然不是人了,她心想,否则作为一个人类,怎么能够面对未来失去一切意义后,那种永恒的、漠然的、孤独的沉寂?茫茫宇宙之间,最后只剩自己一人,还记得人类,还记得人类的百万年征程,但这些记忆并不比一阵风更有意义。 唯有一个非人的生灵,才能够以槛外者的身份,成为人类族群记忆最终的坟墓。 深深吸了一口气,林三酒的指甲掐在掌心皮肤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也许即使是女娲,也不能忍受空旷寂静的未来,所以她才会给自己两个选择。 论头脑,或许她不及许多人,但林三酒并不笨。 十个义人,不代表她只能找来十个人。从女娲转述的那一段亚伯拉罕的话,就可以看出“十个”是亚伯拉罕反复提问获得的最低限度——这说起来像是废话,但假若连二十、三十个义人都有,那么只让其中十人生还,当然是毫无道理的。 问题是,什么是“义人”,什么是“不回头看”。 她似乎已经出神想了好一会儿工夫了,但是当女娲再次有所动作时,林三酒却觉得对方上一句话的话音甚至尚未散去——她抬起头,看着女娲稍稍转过身,望着三人左手黑茫茫的宇宙,叹息了一声。 “新游戏发布会的环境条件,远比伊甸园温柔宽容得多了。”她神情专注,好像那一处黑暗里,像史前壁画一样刻画着形形色色的人。“被选入发布会的人,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刚开始时,只是最普普通通,庸庸碌碌的那一群人。恨不得杀你后快的战栗之君,还会对长得像自己母亲的女人心存一分回护;再麻木不仁的人,论起忠诚肯干来说,也少有几个能超过她的。哪怕像是养蛊一样养到如今这个地步,若是我们坐下来为他们辩护,那么仍旧没有一个人是纯粹的坏的。” 林三酒沉默地等待着她往下说。 “难道就人人都坏吗?”女娲轻声问道,不像是问林三酒,也不像是问自己。“若是由你来仔细想,好像也不是。在我注视着新游戏发布会的这段时间里,也有比你现在看见的这一群人更善良点的人。我记得有一个,创造的游戏是‘救助站’,游戏玩家会变成义工,帮助从其他游戏里出来之后身体精神都受到创伤的人……受助的人要以物资回馈救助站,义工再用这些物资去救更多的人。帮了一个人,就得一分,义工就可以在‘救助站’内挂名一天。做救助站的义工,当然比做大象房间里的玩家好,对不对?” 林三酒没有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女娲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似的。“是啊,你也发现毛病了。救了人才可以得分,得了分才可以做义工,那没有人可救的时候怎么办,创造需要被救助的人就行了。伤了人再救人,不仅自己可以得分,还可以从回馈物资里分一杯羹。人类总能把利己的企图,投射在一切事物上……但这都不出奇了。我想说的,并不是那些做义工的人,而是这个创造了游戏的人。” 林三酒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个创造游戏的人,本心行径似乎都是好的,若是被他人曲解利用了,那么也不该算在他的头上——他算不算是“义人”? 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似的,女娲微微一笑,说:“在继续讨论这个人之前,我举一个你过去世界里的例子吧。假如有这样一个小国家,民众贫苦饥饿,缺医少药,明明辛劳疲累已极,却每一日都仍在生存线上挣扎。有人看了觉得十分可怜,国际间奔走呼吁,自掏腰包,筹得大笔粮食物资,统统送往这个地方。” ……女娲的语气微妙得近乎难以形容,林三酒竟然连这样标准的善行也有点不太敢听下去了。 “他送去了,他满足了,过得半年再瞧,民众仍旧是同样一种生活——假如没有更糟的话。善人不解了,善人落了泪,善人又筹得一笔钱财物资,从此每隔几年就要救济一回。不碍他救济了多少,那个地方的人永远处于越来越严重的贫苦里,不见天日。” 女娲停在这儿,嘴角轻轻勾着,像慈悲下凉薄的铁刃尖。“等善人在掌声中过完了这一生,他八十岁时平静满足地死了,虽然那个地方的人如今远比当初更苦了。” “怎么会更苦了?”林三酒下意识地喃喃问了一声,但这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对于真正的答案,其实她已经隐隐有了数。 “是会更苦的,”余渊搭了话,说:“从这个情境上来看,不苦反而是不合逻辑的。” 女娲微笑着说:“可他叫多少人吃上了一口饭,多好的人啊,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个游戏创造者一样。 “他意识到自己的游戏被玩家利用了,怎么能不焦虑,怎么能不阻止,于是他在发布会里四处打听,问来了最狠毒凶残的游戏地点,通过游戏奖赏的形式,告诉了自己游戏里的义工,好叫他们都能直接找到新鲜的受害者,而不必自己去创造受害者。 “……他最后是被其他游戏创造者杀死的。因为他们要让自己待的期限延长一点,于是这个创造游戏的善人就第一个被杀死了。临死之前,他在痛苦里说,自己怎么竟好人没有好报。” 女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明明已经得到了与自己善行相称的回报,就是他脑子里产生的多巴胺。再多的,他并不配了;因为那是混沌无知,自我满足,灰灰蒙蒙的,善良的恶。 “假如那一个善人要去弄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小国的民众即使受了救济,仍旧越来越苦,那他就不是善人了,因为他弄明白的时候,是做不成心地慈悲、慷慨解囊的善人的。” “……那么,义人呢?”林三酒声音微微发颤地问道。 “有一个人闯入了那小国里,说我来告诉你们真相,为你们抵抗这等命运,于是他被那小国民众掷乱石打死了。”女娲近乎平静地说:“你怎么能怪那些民众呢,他们什么也不懂,他们听见的,看见的,就是顺理成章的世界。你看,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从诞生下来时就自带了原罪。不是圣经意义上的,从亚当流传下来的原罪……而是矇昧懵懂,浑浑噩噩,作为恶之燃料的原罪。为什么宫道一却比大多数人更可贵一些?因为他是清醒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仗尖一点点从脚下黑暗的时间中,慢慢往外抽。她的动作结束时,这一场对话也就要宣告终结了。 女娲笑了一笑,说:“留在索多玛中,长吁短叹,以泪洗面,乐善好施,修墙补屋的人,不是义人。若没有他们奔走补葺,索多玛或许已经塌了,有了他们浑浑噩噩的善,索多玛越发坚固了。他们需要恶,谴责恶,与恶彼此配合,你侬我侬,互相滋养,少了对方则要失魂落魄。同理,所以回头看的,也不是义人。” 最后一个字离口时,手仗尖也从时间中拔了出来。 在那一瞬间,无数可能会发生、林三酒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生过的场景,都搅动流淌在了一起,扭曲了她对空间时间的认知。她似乎听见自己说,“你对人的要求太高了”,女娲似乎又从遥远的另一段时间里回答,“我对人并无要求”——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似的,好像在千千万万个平行空间里,有千千万万个女娲和千千万万个林三酒,一起进行了似是而非,同样主题的一场对话,她只是听见了来自其他平行空间的余音。 等她的神智、双脚一起回到了新游戏发布会的地下空间时,她发觉自己完全没有变换过位置。余渊仍旧站在她的左手边,房间里仍旧空空荡荡,只是面前没有了女娲。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的一张白色绸布。 季山青像是睡着了一样,平静地躺在绸布上,双手交握在身前。他乌黑得如同水流一样的长发,流淌倾泻在白色丝绸之间,落下的光在丝绸间盈盈发亮,反映在他的肌肤上。他沉浸在世人触及不到的甜乡里,嘴唇,面颊都泛着淡淡的嫣红。 1531 审判者与保存火种者 林三酒很快就发现,女娲给她留下的礼物,除了季山青之外,还有短暂的控制权。 她完全猜不出女娲可能用上了什么手段,才会在她脑海中种下这样一种感觉:她知道自己接手了对这一个地下游戏发布空间的控制权,也知道在自己离开这里之后,她的控制权就会消失,到时也许一切都又会恢复原样。 离去以后的事情,她管不了,也懒得管——至少现在,礼包在她身边是绝对安全的,这就够了。 当她轻轻在礼包身边跪下来的时候,还不及伸手去触他的脸庞,礼包就醒了。他慢慢睁开的双眼,好像云霾褪去后的湖泽星辰,既清冷又明亮;在林三酒的影子一落入眼里时,那双眼睛顿时温柔了,软软弯起来,伴着一声:“……姐姐。” 林三酒将他抱进怀里,将脸埋在他的头发里,好长时间没有说一个字。她在对方清风竹叶似的气味中,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了,因为她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惧——她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哪怕不去谈苦难,人生也永远充满了微小细碎、令人窒息的不适,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生在人的皮囊中,就像是将一只脚伸入了错码的鞋里。那么在她错码的人生当中,她能拥有季山青这样绝对、这样纯粹的事物,岂不是只有做梦一说可以解释吗? 或者说她是真实的,她能感受到的挣扎、难过、不适和苦痛等等也都是真实的,唯有季山青以及与他相似的那些慰籍,是一个小说家给她添写上去的,只是为了安抚人,为了给人一点希望。 “姐姐,”季山青的声音轻轻发着颤,一只手在她的后脑勺上抚过,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规律感:“姐姐,没事的,你是刚刚受到太大冲击了……” 是吗?可是女娲的意图,她早就知道了;哪怕没有女娲,终结人类的大洪水她也早就知道了——她实在难以解释自己此刻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看见的不仅仅是女娲,听见也不仅仅是她说出来的话……她所代表的那些难以付诸言语的东西,那些跨越了天知道多少年,沉淀了多少变故的东西,在被她捏住的一个瞬间就全都冲上了你。” 季山青虽然才刚刚醒来,却似乎对她的经历一清二楚:“我那时就被她放置在不远处,遥遥看着你和她对话,我知道的。你已经很了不起啦,姐姐。” 林三酒抬起头的时候,才意识到因为自己满脸眼泪,把礼包的长发都沾了一脸。“你没事吧?”她一边从脸上摘头发,一边问道。 “没事,”季山青冲她一笑,看看不远处的余渊,又收回了目光。“虽然有一个瞬间,女娲真的叫我害怕了。她说,你这么像人,就在成为人的边界线上了——不过还好,她最终还是没把我当成一个人类来看。” 要是季山青不被当作人类来看,那么余渊自然更加没有这种风险了。余渊闻言想了想,说:“这么看来,我不恢复成人也是很好的事情。” “我们刚才说的……还有我之前经历的,你也都知道了吗?”林三酒怔怔朝礼包问道。 “我一开始是被一个年轻女人通过游戏抓住的,她弄不明白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又不舍得放掉我,于是一直把我作为被文字包裹住的东西,困在了‘纸’上……但是在她有机会对我动手脚之前,女娲就接手了。”季山青解释道,“从那时候起一直到姐姐出现,这段时间里女娲一直让我待在她的身边……零零散散的,我跟着她看了不少,也聊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姐姐的事。” 他忽然有点窘迫地低下头,小声说:“但我没法给你传出讯息……我看到姐姐一直在找我,我却出不了声音,让你那么着急……”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三酒的手指一下下抚摸着他的手背,低声说:“我……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女娲到底要的是什么,又为什么找上了我?” 余渊也走了过来,在离季山青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停住了脚;他似乎想要听二人的讨论,又决不肯离礼包太近,于是绕到林三酒背后坐下了。 “仔细想想,她允许我去救下一些人,要按照一个标准来,但是她又没有给我任何标准。”林三酒苦笑了一声,说:“她只说了什么不是‘义人’,她却没有说什么才是。我去哪里找?为什么要我找?”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层更阴暗、更深邃的恐惧与疑心。 “假如我的朋友之中没有义人,那我救不救他们?这是不是一场实验?她要看我是否公正,我要是救了我的朋友们,那我就失败了,我们全都逃不出一条死路。可是要让我放弃朋友,那我也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 季山青摇了摇头。 “姐姐,”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反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动作叫林三酒微微冷静下来一些。“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对女娲也有了一点点了解。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林三酒马上点了点头。 她在刚刚听完女娲所给的两个选项时,她甚至希望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尽管女娲嫌憎人天性中的矇昧混沌,但她却有一瞬间,恨不得自己也是矇昧混沌、浑浑噩噩的才好——在无知中迎来大洪水或者其他什么形式的终结,那么终结了就是终结了,此前此后都没有痛苦,如同不幸死在火山爆发里的一只狗。 如果说浑噩是制造痛苦之源,而浑噩本身却避免了对痛苦的感受,那么人类这种生物的设置,或许真的有点毛病吧? “姐姐,女娲的确没有给你标准。”季山青冲她安慰似的一笑,低声说:“因为这个标准,她自己是没有的。” 林三酒一怔。她从没有想过神明一般的女娲,会有“没有”的东西。 “她告诉你,你若是找到满足了某个标准的人,那么你们就可以活下来。可是这个标准,她怎么可能会有呢?因为在她看来,人类这个族群本身,不论是谁,可能甚至包括她自己,都不该活下来啊。”季山青云淡风轻地说,“在她眼里,根本没有这样一个谁应该活下来,谁不应该活下来的标准,你叫她拿什么给你呢?” 林三酒一时间陷入了言语的空白里。 “她不会去一个一个地单独鉴别,噢你这个人是好的,没做过坏事,或者说坏事的比例不大,所以让你去死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在这种时候,哪怕是“处于成为人的边界线上”的礼包,也能清楚地叫人感觉到,那种冷漠感果然并不是一个人的——“因为若是单独去鉴别一个人好坏的话,仅仅是这个鉴别好坏的标准,就会让她陷入无穷无尽的诡辩陷阱里。你能想象那个场面吗?女娲坐在一个人的对面,试图弄明白这个人是否值得活下去…… “那个人会说,我怎么不是好人了,你不也就是一个人吗,谁给你的资格去评判我是不是一个好人,你说的就是对的?那你和恶人有什么区别?你有你的标准,我也有我的标准,我有坏的一面,我也有好的一面啊,你怎么能不一分为二地看问题呢?再说了,我就算真做过什么值得商榷的事,那也是因为我生来就在这个环境里,我受到了环境的影响,我没有你的经历和运气,这是我的错吗?” 季山青一口气说完了,才换了一下气,笑着说:“女娲若是陷入对个体的评判,就等于陷入了无意义之中。所以她不会去看个体如何,她下决定的时候,是针对一个群体下的决定。她只看人类这个群体对于世界的影响,造成的因果,引起的动荡……群体引起的,群体来承担,对她而言即足够了。” 林三酒现在却更加不明白了。“那她为什么又叫我找一些单独的个体呢?” 季山青听了,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群体引起的,群体来承担,是女娲面对人类这个问题时的答案。她确信自己的答案是无可避免的,是正确的,但她想要看看,会不会有另一个十足清醒、观感相似的人,得出另一个答案来。她对于人类的实验已经结束了,她对你的实验刚刚开始。” 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他仿佛也因为林三酒而感受到了一种痛心感。 “她的做法,对你来说其实是不公平的,这是我几乎不可想象的重担,就这么压给你了。尽管女娲也给了你选择……你若不愿意承担这样的任务,那么你也可以沉默地迎来他们的毁灭,或者加入到女娲那一边去加速毁灭。但无论是哪种选择,你都不可能浑浑噩噩了。” 林三酒仰起了头,望着灰扑扑的房间,耳朵里好像听见外头传来了一点微微的骚动和声响。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低声说:“……我要是一只鸟,或者一头鹿该多好啊。” “那你很可能会因为人类而死掉。”季山青也跟着吐了口气,苦笑着说:“我倒也不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女娲会找上姐姐。哪怕最终你得到的答案与女娲一样,在此过程中你也会竭尽全力地找另一条出路……这就是姐姐你嘛。” 从门外走廊的尽头处,传来了高高低低的惊叫声。“怎么门关不上了”“为什么我写不出文字”之类的声音,断断续续、惊慌错乱,像是一团碎屑,被水流一卷,冲得四散了。碎片冲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令她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她茫茫然地站起了身。 女娲为什么会给她留下控制权,她明白背后原因。她确信在刚才短暂又漫长的一场对话里,她听见女娲说:“……现在,对于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呢?” 1532 什么才是相称的惩罚 林三酒觉得自己好像正走在一场游戏里。 从她走出第九个房间之后,她眼中看到的景象,就是十分标准的一副游戏视角了:右下角有小地图,标示了自己在地图上的位置;最底下是一排操作选项;左手边是一列游戏创造者的头像,现在只剩下还活着的五个人——若是以心神“点”进去,还能看见对应这一个人的名字、目前的位置等等讯息,甚至连他的实时影像都有。 老实说,她不太相信女娲控制这个地下空间时,也是用的同一套方法;这恐怕是为了让她无需适应、上手方便,而特地给她准备的游戏界面——考虑到这个世界的性质,倒真是应景得近乎讽刺。 季山青和余渊都跟在她身后,都有点小心翼翼;一个是数据体,一个和数据体相当,有世界上最丰富的讯息和数据,却谁也不能告诉她答案。 当林三酒走入圆厅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意外地瞧见了那个蓝眉毛的中年女性。她一进厅,后者就从椅子上一弹而起,脸色唰地褪成青白——但中年女人没跑,反而紧握着椅背边缘站直了,似乎一直在壮着胆子等她过来。 “不是我啊,”她张口第一句话,就有点没头没脑,又慌忙改口说:“不,我的意思是,我没干什么坏事啊,我是来帮你的,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想对付你,你别误会……” 没有理会她,林三酒看了看其他几个游戏创造者的实时位置。 短刘海此时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一下又一下地推着门。每次他把门合拢,听见“咔哒”声响时,他都像是被扎着了似的,精神一震、急忙一松手,那门就又慢慢地滑开了。林三酒刚才与礼包说话,至少也有好几分钟时间,短刘海就这样一次次关门关了好几分钟——在数十次的反复失败之后,他仍然在不断关门、看着它滑开,再关门;他脸上的神情,几乎已经没有语言能够准确形容。 夜星女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都是眼泪,清清亮亮挂着鼻水痕迹,一路流到了嘴角。她不断地尖叫、怒骂,撕扯东西,踢翻家具,不断要求一个不存在的人把她的能力重新还给她,否则她——否则她——她也不知道她要用什么来威胁,于是便是一连串的污言秽语。 倒是也有安静的。舟仙手指里夹着一支烟,坐在门口,正愣愣出神。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原本造物主一般的能力突然被人收回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反倒更像是家里突然停电了,他出来坐一坐,茫然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重新来的电。 那个一直沉默瑟缩的女人,坐在众多屏幕的包围之下,无措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她看起来倒是最快接受了现实的人,林三酒忽然产生了这种感觉——或许发生在她身上的好事屈指可数,人生中被夺走的、被强加的,似乎倒是多得足以让她麻木了,所以失去这个“工作”也实在不出奇,不过是又被搓磨了一次而已。 “你知道的吧,这个地下空间忽然失灵了,”那个中年女人见她不说话不理会自己,立刻扯了她的胳膊一下,好像已经殷勤急切得不知该怎么是好了,说:“但是我对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的人都熟悉,要是以前对你有不礼貌的地方,我、我将功赎罪……” 林三酒这才把目光投在她身上。不远处,张师胖大的尸体仍然在餐桌上躺着;在通往圆厅的路上,战栗之君烂西瓜一样的脑袋,恐怕也还原样留在地面上。 女娲给她的第一关,就是这里还存活着的五个人,以及新游戏发布会。这儿固然是女娲搭的一个舞台,但演员却全是本色出演的;她毁了这一处舞台、杀了这几个演员都很简单,但这出剧目却会一直上演下去,在不同的时间地点,迎接另一群观众的掌声。 “我问你,”林三酒轻声说,“你觉得他们应该活着吗?” 那中年女人顿时抖擞起了精神。她小心地问道:“你具体是指谁?” 林三酒伸手在额头上比了比——短刘海的真正名字在个人信息栏里是有的,但她懒得去找了。人可能都快马上消亡了,却将名字夹在她的记忆里,她也不免会硌得慌。 那中年女人倒是明白了,忙说:“他人还是可以的,他人还是可以的!你不要误会,我和他都不喜欢折磨人的。” 林三酒看了她一眼。“自己不喜欢创造凶残游戏的人”,这个讯息本身,应该就是短刘海告诉她的。短刘海还肯知会她一句,她受了知会,也晓得要替短刘海说一句好话,乍一看上去,都挺文明。 “但是其他人嘛,我就不知道了。”中年女人想了想,压低声音说:“夜星女王那个小姑娘,心思就蛮重的哦……很会报复人,别人说什么都能叫她生气,一生气就回屋,我也不知道在游戏里干什么去了。” 林三酒慢慢点点头。 她现在真正理解为什么女娲不去看个体了——她甚至也想像女娲一样才好。她端详着对方的脑袋,简直像是要把目光钻过那中年女人的头壳,看看这些人与己相似的一个部位里头为什么会藏着一个平行世界。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去替我把他们都找来吧。” 在那中年女人连连点头,转头就走的时候,林三酒在原地静静地等了几秒,却抬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她走到第一个房间,再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房间就彻底消失了;她走到第二个房间,再出来的时候,第二个房间就彻底消失了。她走过地下空间的哪一部分,哪一部分就开始了坍缩、收拢,连带着里头写完或者没写完的游戏一起,不再存在了。 她很想看看此时地面上那些忽然被中断了的游戏场景,那些忽然被放出来的进化者,但她看不见。 因为她能知道各人的位置,所以当林三酒转完一圈,把九个房间都全部“删除”之后,她回到圆厅的时候,那五个人甚至还不知道她刚刚去干了些什么——他们看着都十分焦虑不安,但焦虑不安中,又隐隐掺杂着一点希望,毕竟林三酒没有杀上门,反而把他们聚集在一起,肯定是有理由的。他们的目光从余渊和季山青身上一扫而过,又全聚在她身上,沉默地等待着她开口。 林三酒有点疲惫地拉开椅子,坐下了。 她叹了一口气。 等她的气息从口中出尽的时候,前方五个人就像喷过杀虫剂后从半空中纷纷掉下来的苍蝇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你们在浑浑噩噩中行恶,又在浑浑噩噩中死了,至死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说:“这已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大慈悲。” 1533 再一次看见余渊 林三酒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地面上交错的尸体,看了很长时间。她忽然觉得,活人总是将死亡看作一件多么可怖的事情,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无痛无苦地死了,死前最后一刻仍抱着希望;在死之后,人生一直甩脱不掉的噪音消失了,他们变成了另一种永恒宁静的存在。 与活着相比,死亡这种状态又有哪里不好呢?你看他们躺在地上,终于脱离了一直折磨他们、催促他们、对他们撒谎、叫他们去害怕的生命,现在他们看起来是如此无辜天真,自由自在。 她又慢慢叹了一口气。这一次,自然没有人会在这口气的末梢时死去了;她的气息轻轻搅动了一下空气,飘散在这个地下空间里。 这种想法或许是不“正常”的,但她现在开始怀疑的,就是“正常”。 季山青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边,目光不断在几具尸体与林三酒之间扫视,但好像即是聪敏如他,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才好。在他的沉默里,若说林三酒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式的期待,现在也渐渐熄灭了。人类对于自己没有答案的困境,往往就要去倚赖一个非人生灵的回答和解救——她也不能免俗。 “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核心机器’。” 从不远处,传来了数据体的声音。若说在场中,有谁是最不受这一幕影响的,那一定就是余渊了。 那五个人死不死,如何死,死了之后为什么林三酒和季山青都沉默了这么久,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另一个星球上有某个人早餐时选择喝橙汁而不喝牛奶一样——简直没有比这更加叫他无所谓的事了。 他的兴趣,全都放在了这个地下空间本身上;在九个房间都消失之后,他就开始在地下空间一圈圈地转,时不时把手放在墙壁、地板和各种东西上,就好像要给这个地下空间把脉似的。 循着他的话声,林三酒下意识转过了头。 “……对,我觉得以机器来作比方,算是最合适的了。”余渊点点头,说:“这个世界迎来末日的原因,我记得好像是因为这里的人类不受控制地开始了一场一场现实游戏——说起来,人类的战争本质上也是一种游戏嘛。总而言之,他们本身没有文字能力,无法制造这么一个编写游戏的系统……所以,他们或许是因为自己创造的游戏而导致了世界毁灭,可是这一部核心机器却是女娲后来放在这儿的。” 他这种专注于眼前一时一刻事实的态度,却将林三酒的思绪从茫茫然的虚无中给拽了出来,重新叫她有了一点握住什么的现实感。她慢慢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所以……拿掉了这部核心机器,这个末日世界就不再是末日世界了吗?” “这我就不能肯定了,”余渊想了想,又说:“没了核心机器,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来到这个世界的进化者自己开始组建真人游戏了。你瞪着我干什么?” 林三酒一怔,随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发现礼包正好低下头,以拳掩口咳嗽了一声。 “没有,你继续说。”他不大自在地说。 “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余渊对地下空间的兴趣远比对这两个人的大,“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我希望能试着解读一下这个核心机器。季山青是没有这个能力的,”他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我看得出来,你分出来的只是一小缕……你和我们还是不一样。” 季山青把眼睛翻起来,看着天花板,不看他。 这个核心机器解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作用,哪怕原样拿去复制出来一个新的,林三酒都想不出能拿它干什么。既然余渊有兴趣,那就让他去玩好了,正好她可以用这段时间处理一些手尾——她的思绪被数据体拉回了现实里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像重新落回了转轮里的仓鼠,不论前路如何虚幻,她都得继续跑下去。 没有了九个房间之后,即使只剩圆厅和一些枝干般的走廊,这个空间也是极大的——余渊点点头,很快就从二人的视野中消失了。在他变成数据体之后,尽管外表仍旧和以前一样,林三酒却依然会时不时产生一种陌生感,因为那毕竟不是她所熟悉的余渊了。 “说到这个,”她转头看了一眼季山青,轻声说:“他跟我说过,数据体教他移民的时候,是用上了……用上了,唔,用上了类似于作弊的手段。” 礼包有点窘迫似的,面颊飞起淡红,说:“姐姐,那你……” 当时余渊到底是怎么被暴露在数据体面前的,才导致了他“自愿”移民,林三酒也已不愿意去追究了,毕竟她早已谅解了礼包。她轻轻说道:“我让他解读了我……就像你那时建议的一样。” 早在礼包刚刚告知她,余渊会找上她的时候,二人就为见到余渊的那一刻而作了准备。 他如今既然已经变成了数据体,肯定会要解读林三酒——要说数据体有什么最显而易见的习惯,那肯定就是见到什么就要解读什么的毛病了——作为和数据体对抗了这么久的对头,礼包提出了一个办法。 “他不再是过去的余渊了,不管他来找你打算干什么,我们都必须想办法对他有所了解才行。虽然我知道数据体是怎么一回事,可我对个体数据体却并没有了解。”礼包当时曾建议过,“就好像姐姐你明白人类是什么生物,但对路上某个遇见的进化者是什么人就不清楚了一样。我认为不妨让他解读姐姐好了,在他解读你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让他留下自己的痕迹。” “怎么留下他的痕迹?”林三酒问道。 “我可以在你的数据上,再多作出一层完全相同的数据,两层数据是同时随着你的状态而更新变化的,所以他不会疑心有什么不对。只不过表层数据是专门给余渊解读用的……” 季山青歪着头,似乎在找一个她可以听得懂的比方。“唔,怎么说呢,你见过陶泥,或者没干的水泥地吧?当他解读你的数据时,他就与你产生了接触。如果他接触的部分,就是陶泥或者水泥的话,那么他就不可避免地会在这一层数据上,留下他自己的模样。” 1534 卡文的林三酒 在礼包忙于把余渊的“印记”复原时,林三酒就又成了一个人。 礼包似乎对她存了某种担忧,好像生怕一眼没看见她,她就会化身恐龙咚咚地跑掉;那种萦绕于他面上的、云雾一般的隐忧,叫她又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想掉泪。 “我没事的,”她也知道自己精神上受到了来自女娲的冲击,难免叫人放心不下,安慰道:“我又不乱跑,就在这个地下空间里待着,怕什么。” 季山青看着她想了想,好像还是决定不把担忧说出来了,只是又郑重嘱咐一遍:“好,我虽然不能对你说话有反应,但我会一直在你旁边的。” “知道了,”林三酒拍拍他的手,笑着保证道。 在把九个房间都删除之后,她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其实她完全可以趁着还有控制权的时候,想办法与地面上的人取得联系。玛瑟原本不就在这一片区域里吗?斯巴安如果仍然在这个星球上,她也可以通过游戏的方式,向他传递消息吧? 不过要写游戏,就得需要房间,哪怕林三酒有了控制权,她也只能按照这一部“核心机器”的内在规则行事。她打开了一间最基础、最简单的小房间,给礼包拿出了一张最舒适的单人椅,让他专心复原余渊所留下的印记;她自己则在一片静默中,想着该设计一个什么样的游戏,才是又无害、又能与特定目标取得联系的。 不管用不用模版,最终写出来的游戏都得具有游戏的本质。 她想了一会儿,倒是生出了几个主意,又被自己给一一否认了。要通过游戏寻找玛瑟和斯巴安,其实就等于让参加游戏的进化者去寻找玛瑟和斯巴安,毕竟游戏本身又不能动;可是若有人不去找呢?有人随便一找没找到呢?她不愿意动手惩罚人,又希望参加游戏的人能尽力去找,好像就只有奖赏一途了…… 林三酒转头看看坐在沙发椅里的礼包。后者一双眼睛里,此时亮得仿佛坠进去了全部繁星,无数微小亮光是如此密集,几乎快要铺展成不知多少条银河;为了能够尽快把余渊的解读完成,他此刻全神都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了。 看来还是得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一般来说,游戏里的“奖赏”,都是相对于“惩罚”而言的。比如说,某个游戏里闯关失败的惩罚是会遭到高压电击,而闯关成功的奖赏是防止下次电击的道具——这并不是真正的奖赏,没有一开始创造出的伤害,谁也不必需要这种“奖赏”。 某个游戏里的一切,无论物质、能量还是条件,都是在“纸上”用文字写好后,再“投射”到地表的,只能在游戏里出现,出了游戏就行不通了。而且就连这个功能,也是受文字量所限的:假如她要写出一个文库中没有对应文字的东西,那么还得先从外界地表上找到这样东西,把它文字化、输送下来,从此文字库里才有了这样东西的“模版”。 思来想去,林三酒发现自己真还没有能拿得出来的奖赏。 仔细想想的话也怪不得,“文字”这个东西本身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这部核心机器不断产生游戏,而不是像数据体一样可以编写新物质;想用它凭空造出进化者渴求的奖赏,的确太勉强了一点。 顺着这个念头,林三酒不免又想到了和百合。那个女孩现在仍然是被困在电梯轿厢里的三个字;因为她找遍了自己眼睛里的操作界面,也没找到任何把文字逆向变成活人的可能性——或许余渊“读”完这部核心机器之后会有办法,但是她内心也隐隐知道,这个希望恐怕不太大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林三酒试着打了一行字。 “凡是走进在这个场所里的人,”她在场所二字下方加上了下划线,意味着她一会儿还要对“场所”下描述和定义。“都会领到寻找目标人物的任务。”同样,目标人物也被加上了下划线。 “时间限度为到搜寻员和搜寻目标双方中,任一方传送为止。失败惩罚无,成功奖赏是……” 她慢吞吞打了个“指定品种美食盛宴”,删掉了;又打了一个“身体复原治疗”,也删掉了。她得让奖赏对大多数人都有足够吸引力才行,可是就连“在游戏里平平安安活到传送”这个条件也如今也算不上什么了,毕竟外头所有的游戏都被取消了,这个世界里只剩下幸存的进化者游走在广袤的大地上,本来就称不上有多危险。既然外面危险不大,为什么要留下来受条条框框所限? 林三酒皱着眉头,使劲叹了好几口气,感觉自己陷入了作者遇见瓶颈时的焦躁里。她长吁短叹、满屋转圈,差点给键盘都敲烂了,纸上倒仍旧是一片空白——她也清楚,这其实都是她自找的烦恼,谁叫她并不愿意以恐惧去逼迫驱使他人,让他人为自己的意志服务。 进化者最想要的,无非就是稳定下来,不必再受颠簸流离、传送之苦…… 能达到这个效果的这个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林三酒对着只写了两行字的空白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叫出了那张被卡片化的电梯轿厢,捏着它反复翻转了几次。 她现在拥有对整个核心机器的操控权力,也就意味着她能接触到地下空间、“白纸”和地表,这三个层面上的情况——她可以试着把“和百合”三个字在白纸上写出来,并投射到星球地表上去……在没有“游戏nc”这一身份的局限下、在不需要按剧本行事的前提下,和百合被投射上了地表之后,会是什么状态呢? 她还能像以前那样,继续以自己的身份,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吗? 好像只有试试才知道了。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的文字都删除了,又解除了电梯轿厢的卡片化。她望着紧紧闭合的电梯门,套上了金属拳套——在没有了文字力量碍手碍脚之后,她没几下就把电梯门给生生撕开了。 「和」「百」「合」三个大字,仍旧像上次看见时一样,宁静地立在雪白淡光之中。 1535 行走的投影 和百合睁开双眼的时候,与裹着沙砾的风一起扑上面颊的,还有远方狼鸣似的幽幽呜咽声。 有半晌工夫,她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眼睛里将一切都看进去了,却像是掉进了空洞枯干的井里,激不起来任何思绪、念头或心神波荡。她仍有一点自我意识,知道自己正像个木杆一样杵着,但除此之外,一片空空茫茫。 “和百合?”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隐隐有些熟悉的声音。“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慢慢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自己手上握着一部对讲机模样的东西。 “我听得见……”曾经作为一个人的神智思绪,渐渐回了笼,她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林三酒?是你么?我不是……我不是在一个电梯里吗?” “是我。这说来就话长了,”林三酒轻轻苦笑了一声。 时间过去多久了?在她感觉中,似乎是睡了一觉起来,自己就不在电梯里了;但是林三酒的声音听起来却这么疲惫,好像忽然老了好几岁。 在林三酒给她讲述发生了什么事时,和百合一边听,一边环视了一圈。她早就看见了身周环境,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在头脑中意识到了:她现在正站在一片开裂的石砖地上,草芽从砖缝里疏疏丛丛地挤出来。数百米外,坐着一栋残破老旧的矮楼,砖石漆瓦好像都快要从歪斜骨架上脱离下来了。那一阵一阵的哭声,正是从楼前铁门后的荒草里发出来的。 在对方水流一般潺潺的叙述声中,和百合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看低低压迫下来的灰暗天空。 她与林三酒并无深交,一起经历的也只是在游戏里的紧急时刻,但是现在从听筒里传来的叙述,坦诚、直白得叫人害怕——林三酒是如此坦白,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了。就好像……人类都会遵守的一些无形规则,都被某种力量消解了,对方已经不再有这种与人打交道的意识。 比如说,林三酒现在正毫无隐瞒地跟她说:“你四处走动走动,感觉一下,是不是还和以前活着的时候一样。” “我已经……什么叫‘以前活着的时候’?” “你被文字化了,现在你只是文字投射出来的人。你当时只是三个停滞住的文字,我不得不把你重新放入文字化程序里,彻底把你变成地下游戏空间里的一部分。”她慢慢答道,“这是我为你恢复人身而想出来的办法,所以我没有写一个游戏把你放在里面,只是放在了大地上。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更像一个nc而不是活人,那你也注定要做不成人了。” 和百合张了张嘴,仍然没有一句能出口的回答。光是从理智上理解意思,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从感情上认知它? 保持着通讯,她往前方的矮楼走了过去,茫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感受”。这个地方曾经可能是一个游戏场地,洒在此处的鲜血经年累月已经变成了一层层污垢似的黑泥;或许是楼旁的哪部车漏了汽油,空气里浓浓的一股刺鼻气味。 “我走起来觉得还好,身体活动和以前一样。”和百合仍旧缺乏那种真实感,丝毫不觉得在地层深处某一张白纸上,正写着自己的文字,像根一样把自己扎在了某处。“我已经走到这栋楼门口来了,有人在这儿哭……” 话没说完,她就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林三酒问道。她听着并不担心,大概因为和百合现在只是文字的投影,不能像活人一样被伤害——要伤害她,得去白纸上把她的文字删改一部分才行。 “我,我过不去。”和百合伸手颤抖着摸了摸铁门,触手冰凉,门上带着一层灰锈。“为什么……门后明明是平地,也没锁,但是我就是不可能过去……” 她试了试,就连腿都抬不起来。 “看来文字投影范围果然是有限的,”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我把文字写在一个地方,你就只能在那个地方附近一定范围里活动。” “等一等,等一等,”和百合转了一圈,终于感觉有某种莫大的恐怖忽然笼在了她的骨头上,就好像当人抬起头看天时,发现天空被人从后轻轻剥下去了一个角。“你是说,我这辈子都要一直被困在这个……方圆几百米的范围里,坐牢?”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我给你换一个。”林三酒低声说。 换一个?换去这荒漠中的另一个地方坐牢?在方圆几百米的地方,一圈又一圈地游荡,至死也只能看着对岸的人世,至死也走不出这个幽灵地牢? “而且,也不是‘这一辈子’。”林三酒继续说,“如果没有人删除掉你的文字,那么这部核心机器存在多久,你就会存在多久,几十年,几百年,永远……都有可能。” 和百合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她现在也不会饿了,也不会困了,在漫长的时日里,只能茫茫然地坐在一小方天地之间——她的确感觉自己还“活着”,但正是这种“活着”,让这样的念头更加无法忍受。 “我……我……”她知道自己不能对林三酒发怒,这并不是后者的错,但是——但是语言已经没法形容她现在的情绪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半跌坐在地上,一手紧紧攥着铁门栏杆,与门后刚刚仍在回荡的哭声一起,带着哭腔说:“我不要……我不想这样子……” 她的声音好像将那荒草丛里的人给惊了一跳,那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林三酒耐心地等她喘上气来以后,才安静地说:“那……我再给你想想办法。寻找我朋友的计划,看来也得变一变了……” 和百合愣愣地听着林三酒的声音消失在对讲机那一头,觉得自己像是被独自抛进了深狱。 草丛窸窸窣窣地一阵响,从深处爬出来了一个进化者。那人以双手抓地,一下又一下地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前走,躯干下方空空荡荡,没了双腿。他仰头看着和百合,嘶哑地说:“……那是林三酒吗?我听错了吧,那人真是林三酒吗?她可以写游戏了?” 不及和百合回答,那男人登时垂下头,一声呜咽在他喉咙里小小地爆开了。 “拜托,让她把游戏重新打开吧,”他呜呜地说,“那游戏进行到了一半,就带着我的双腿消失了……” 1536 互相寻找 林三酒也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此刻再次听见豪斯特的声音。自打离开房间里的大象游戏之后,他们这一群人就分道扬镳了,至于其后各自际遇如何,原本是早已被抛出了脑海、抛给了命运的。 “我……我还以为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豪斯特喘着气,双手抓在铁栏杆上,靠着它们才能勉强坐直身体。“游戏一消失,我发现我的腿跟着不见了,也怪我,我没忍住吓得叫了一声……被其他玩家发现了。他们见我不能走动了,就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 自从发现自己遇见了熟人之后,林三酒就临时用文字写出了一个“摄像头视角”,将地面上的景象实时投映下来。此时在她面前的空白文档上,仅仅因为多了几行文字,就展现出了一个电影般的场景——豪斯特坐在铁栏杆后,和百合站在铁栏杆前,谁都不能动,不知道是谁在牢里。 对于豪斯特的叙述,和百合似乎都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没在意,只是怔怔忡忡地站着。她可能没有多余力气去关心别人如何了,她被困于一地的生涯还没开始,脸上神色却像是已经被困了好多年。 “求求你,”豪斯特将额头贴在栏杆上,目光扫过镜头,又垂了下去。挺健壮一个男人,如今尽管肌肉骨架都没变,血肿瘀伤之下,却好像突然缩了水——很显然,那些进化者干的不止是抢了他的东西这一件事。他颤抖地说:“把那游戏重新打开,让我有个机会,把我的腿脚从夹娃娃机里拿出来……” “夹娃娃机?”林三酒忍不住问道。 “是……你能力主要靠什么部位发挥,什么部位最重要,什么部位就会进入夹娃娃机里,要自己夹出来。”豪斯特垂着眼睛,不看镜头,声调近乎麻木地说,“我这还不算最惨的……有人的手进了夹娃娃机,就用嘴或脚来夹;还有的人眼睛进了夹娃娃机,那,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的了。” “我找一找这个游戏,” 林三酒抹了一下掌心中的汗,掐掉了后面半句话。她还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让豪斯特升起无谓的希望是危险的:毕竟她删掉了九个房间,这个游戏是在哪一个房间里被写出来的,她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类似于豪斯特这种情况的人,她也不知道。她只能希望女娲给她的权限足够大,大到能查看被创造的游戏历史清单。 要是游戏文本还在,倒是好办了,她在文字上做一些删改,就能让豪斯特不费力气地把腿拿回来。 “不过,你们两个人都得给我一点时间。”她狠下心说,“我原本正准备设立一个机制,通过它找我的两个朋友。我现在倒是正好有了一个想法,想要试试看……” 和百合这种被文字化后的投影,就相当于被无限监禁,自然是不可能被作为奖赏的了。如果她直接去掉“靠进化者寻找”这一中间过程,就不必再为奖赏犯愁了——有没有办法,能够让斯巴安和玛瑟主动找到自己? 好像有。 回忆着斯巴安的容貌,林三酒试着在文档上写了两句干巴巴的描述。“金色头发,绿色眼睛……唔,鼻子是高的……” 她停住了。“镜头”里确实出现了一个人的投影,也确实是金色头发、绿色眼睛,鼻子也很高——只不过金发际线压在眉毛上方几公分处,绿眼睛硕大而不会眨动,高鼻子的位置略略有一点不太对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落入了恐怖谷里的巨型人偶,别说长得像不像斯巴安了,甚至还把和百合都给吓得叫了一声。 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她原本是想把斯巴安和玛瑟的容貌都描述下来,投射出去,在天地间立起二人的巨幅影像——每隔一公里就来一双,怎么会愁本人看不见呢?她原本还在担心能不能把文字铺得足够广,只是没想到在复原容貌的第一步,她就折戟沉沙了。 “你是……你是要找斯巴安吗?”没想到面对这种荒腔走板的外形,豪斯特竟然也察觉到了原主是谁,喃喃说道:“还有一个是谁啊,季山青吗?” “不是,一个叫玛瑟的女人,你不认识的。”林三酒心浮气躁地删掉了那几行描述,纸上那个投影也消失了。 豪斯特张着嘴,呆了一会儿。在她低头思考的时候,他忽然沙哑地问道:“不会是……不会是一个红头发的吧?” 林三酒腾地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她是红头发?你认识她?” “在我进这个游戏之前,有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曾经找上过我。”豪斯特忙不迭地答道——他显然也意识到,他此刻能给林三酒帮上的越多,他自己找回腿的希望也就越大。“她战力水平很高,直到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意识到身边有人来了。她一上来就问我,是不是曾经参与过一个房间里的大象游戏,游戏里都有谁。我那时不知道你原来认识她……所以看她态度不客气,也没及时回答……” 他咳了一声,说:“她把我的能力给、给洗掉了……后来我回答完了之后,她又拿出了一个物品,像个头罩一样,扣在我的脑袋上。” 林三酒在文档前也忍不住倾过了身子。“然后呢?” “我当时问了她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她也告诉我了。”豪斯特显然隐去了自己的态度变化——以二人当时之间情势来看,要是他不肯低声下气,恐怕玛瑟也不会好好告诉他。“那是一种靠人寻人的东西,她找到与目标人物接触过的人,把头罩给他套上,那么头罩就会给出指示,让她找到下一个与目标人物接触过的人。就这么一个一个、好像击鼓传花一样地去找,就会离目标人物越来越近……不过她虽然解释了,却没告诉我她的目标人物究竟是游戏里的谁,所以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你们两个人有关系。” 顿了顿,他说:“其实她连名字也没有告诉我。是直到她收起头罩,给我恢复能力时接到了一个通讯,我听见里面有人提醒她说,玛瑟,你要当心一点,兵工厂好像发现你的行踪了……我这才知道她叫玛瑟。” 为什么玛瑟竟能够在如此广袤的世界里,准确地找到自己附近来,林三酒此时终于有了答案。这样看来,玛瑟发现自己进入兵工厂广播的时间段,应该也是她从联络器里听见玛瑟追缉令的时间段;如果豪斯特说的没错,那物品确实能将玛瑟从一个接触者引领到下一个接触者那儿的话…… 那她现在恐怕早已见到了梵和吧? 1537 林三酒的视线 即使听说玛瑟现在战力变高了,即使知道自己临走时梵和状况很惨,林三酒还是不得不猛吸了一口气,才将那股要冲出去保护朋友的第一反应给压了下去。现在的玛瑟好像早就不需要她来保护了;再说,即使她与梵和见了面,恐怕也是好长一段时间之前的事了。 眼下真正的问题是,不管玛瑟有没有找到梵和,她寻找林三酒的路都相当于中断在这儿了。假如没找到梵和,那自不必说;假如找到了,就算她能逼迫梵和也戴上那个头罩,那玛瑟依然找不到林三酒——因为林三酒接下来接触的人,已经全部化为文字,被拽进了新游戏发布会里。 “看来只有把我的消息传递出去才行了,”她叹息了一声,半是说给自己听。和百合与豪斯特都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偶尔会一眼一眼地扫向“镜头”,又飞快地挪开目光,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投射出他们的影像或许不难,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当初丸青戈那一面可以照出记忆中景象的镜子,还在自己手里——只是该怎么把这投映出来的影像化作文字,写在纸上,再从天地之间立起来,可就是一长串操作上的不确定了…… 要是当时留下一个游戏创造者就好了,哪一个都行,毕竟像短刘海那样的,花了大半年时间编写游戏,对所有操作想必都非常—— 嗯? 林三酒一直沉浸在思考里,此时忽然思维一顿,直起了腰。 “我太傻了,”她一拍自己的额头,喃喃地说:“我怎么会这么傻?” 和百合与豪斯特又看了一眼镜头,还是女孩先问道:“……怎么了?” 她想了半天,又是设置奖励,又是制作投影的,结果都是又复杂又不必要的;用短刘海的办法不就行了吗?他在农庄里弄出了那么多广播收音机之类的东西,把自己的声音给传出去了——那她也可以啊! 当然,她要用上音量尽可能大的扩音器,并且能把它们铺展得有多广,就要铺多广……如果每一城每一山中都回响着她的声音,那么玛瑟和斯巴安总会听见的。 说做就做,林三酒立刻打开了新文档,准备写出扩音器在地面上投射出来。操作原则说起来很简单,实际上要把想法付诸文字的时候,就难免遇见许多小障碍和没有预料到的麻烦;她一边摸索着创造游戏的技巧,一边写“扩音器”和自己要广播出去的话,忙了一会儿,都没有留意到和百合那一头的动静。 “豪斯特昏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和百合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他支撑不住了。” “他生命体征如何?”林三酒一顿,问道。她现在抽不开手去解决豪斯特的问题,假如后者只是虚弱疲惫才昏过去的,那他还可以再等等——毕竟她现在拖延的每一秒,都有可能影响到玛瑟。 “我手伸不过栏杆,”和百合的声调听上去近乎麻木一样,“但是……我几乎看不出他的胸口有起伏了,我看他的伤势应该是快挨不住了。” 妈|的。林三酒压下了一时的焦躁,将写着扩音器的文档朝屏幕边一推,退回了女娲为她制作的操作界面。“我现在就给他想办法,”她匆匆地说。 和百合点点头,静默了一阵,忽然说:“他如果死了的话,你把我的文字也删掉吧……”她说到这,抹了一把脸。“谢谢你花心思救我,让你白费了力气。” 她与豪斯特才不过认识了十几分钟,感情自然谈不上深厚;林三酒一怔,望着她望了一会儿,渐渐似乎也有点明白了。豪斯特失去双腿被困此处,尚有一线希望,而若是这一线希望没了,他也有终了的时候——但和百合既没有希望,也不会有解脱。 “我会给你想办法的,”林三酒低声说。她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实在无力苍白;文字化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和百合既然注定了无法变回人,就只有永久监禁与删除文字这两条路可走。也许她能做的,就是给和百合找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能看得见远处进化者人来人往的地方。 和百合没说话,只是顺着栏杆坐了下来,直直望着镜头。 “我对你的了解或许不深,”在林三酒翻找历史游戏清单时,和百合眼睛一眨也不眨,低声说:“但是……现在的你,和那时在商场游戏里的你,有点不大一样。” “怎么了?”林三酒顺口答了一句——她现在正在看第二个房间被删除前的历史。 “具体的……我也说不好。”和百合垂着头,低声说:“比如说,你……你没觉得你现在看我们的方式……有点怪吗?” 林三酒想了想,将画面调转了一个角度。她在豪斯特身后写了一个新的摄镜头,正好可以越过铁门栏杆,从他们的视角往前看——也就是一开始的镜头所在之处。 在灰白苍茫、积云低垂的天空之下,一队足有十几人的电影摄制组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前方;一只只沉默的、黑洞洞的镜头,被握在一只只人手里,都对准了和百合与豪斯特二人,哑无声息。 灰败破落的大地上,甚至连飞鸟都久久看不见一只,仅有干涩沙哑的风时不时擦过地表,吹起那一队摄制组人员的头发和衣角,却激不起他们的一丝声动。 所有人都正望着二人,脸上肌肉皮肤都凝固住了,像是一群木偶等着看活人的表演。二人刚才就是这样,在一处荒弃无人的破城里,被安置于十几双静默凝固的目光之下。 处于各个角度的镜头,有的悬挂在吊臂上,有的正被人握在手里;因为林三酒是直接把一个摄制组拿出来用的,所以还有灯光没有亮起来的打光,和电线都没连上的采音器。 “我……我只是为了方便。”林三酒在自己也不明白的一阵阵轻轻颤抖中说,“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和百合仍旧低着头,没有回应她。 “我这就把他们撤掉好了,”她抹了一把脸,哑声说。女娲与她短短的会面,其分量就带来了不断加深、不断蔓延的影响,像声波一样在她体内扩散开来,叫她自己也觉得自己适应起来有些陌生了。 去掉摄制组,再挂几个摄像头,倒不是那么麻烦的事,只是景物视野之清晰全面,自然不能与刚才相比。在没有游戏的情况下,她只能借助摄像头来“看”,借助对讲机来“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那导演也跟在他同袍后被删除的时候,从他身后露出了一片低矮的楼房,和楼与楼之间荒草丛生的路面。从远处的路面上,一个人影一走一停,脚步虚浮地渐渐出现了;风吹卷过地面上的尘沙,摇摆起了荒草与破窗里的脏残窗帘,吹得那人一头红发猎猎飞舞。 ……对了,下一个与她接触过的和百合,不正是在这儿站着呢吗。 林三酒望着那一头红发,怔怔地想道。 1538 通过道具的对话 在那一个红发人影渐渐走近的时候,林三酒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没有喊出那一声“玛瑟”。 说来也好笑,在数分钟之前,她还在想着该怎么设置广播去找玛瑟和斯巴安;数分钟之后,她望着玛瑟一步一步穿过红砖破碎的地面,却一声都没出。 林三酒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错了。 要说玛瑟是什么人的话,那她就像是住在隔壁的年长姐姐,早上打招呼时会笑得露出一嘴白牙;或者在逢年过节时烤了一盘又一盘的饼干,满邻里地敲门送。她是又暖和、又温情,又忙忙活活的,应该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时候相见——而不是现在这样。 玛瑟也错了。 她丰盈柔净的面颊被消磨干净了,脸上现在只剩下一张皮,紧紧地绷在骨头上,骨头起伏都一清二楚、看着硬得发硌。她的嘴唇变薄了,即使此时呼吸费劲,依然紧紧地闭着,仿佛她张开嘴的时候,也就是要露出獠牙的时候。 她手里拄着一根废弃细水管,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腿,一步步地往和百合之处挪了过来。她腿上受的伤还不是最叫人吃惊之处;最叫人吃惊的,是当目光沿着那条血淋淋的腿往下走的时候,到小腿一半以下的地方,就落了个空。 林三酒第一眼之下,还以为玛瑟失去了一只脚——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腾地站起了身,再仔细一瞧,发现自己看错了。玛瑟那只脚并没有完全消失,若是仔细从摄像头里分辨,还可以分辨出一个隐约模糊的轮廓;只不过颜色质地都像是被水泡淡了,仿佛还在逐渐往上,要冲淡玛瑟整个身体。 很显然,玛瑟快要被传送了。 林三酒万没想到二人相见时就是二人分别时,更加没想到自己在震惊之下,怔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玛瑟在已经开始了传送过程的时候,居然仍没有放弃,第一时间就对和百合的出现有了反应,哪怕撑着这样的身体、不管离得多远,也要咬牙朝她走来——可是,为什么? 玛瑟为什么要这样迫切、这样绝望地找林三酒? 林三酒说不出话,和百合更加手足无措。后者只是站在那儿,望着玛瑟拖着快要消失的腿,一步步挪至自己面前,朝她问道:“……你是刚从哪里出来的?” 若是面对其他问题,和百合或许还能答得上来;唯独这一个问题,最能够叫她张嘴结舌、不知道从哪里答起才好。玛瑟望着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四下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门后的豪斯特身上。 她显然是认出豪斯特了,慢慢扬起了一边眉毛。玛瑟的脸上原本就一点血色都没有,好像不断失血、极度疲倦似的,缓了缓,才慢慢说:“……这么巧?” 和百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沉默的对讲机,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声:“那个……” “你刚才出来的那个游戏,”玛瑟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打断了她:“里面有一个叫做林三酒的玩家吗?” “我、我不是从游戏里……”和百合原本就受到了一连串冲击,此刻脑子都不大清楚了似的,又顾忌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什么好,所以连说了几句仍旧没说到点子上,令玛瑟不由皱起了眉头,似乎正在忍耐着她的混乱磕巴。 和百合在一低头的时候,这才终于发现了对方身上的异样,叫了一声:“你的腿——” 玛瑟受伤的那一条腿上,被冲淡、看不见的部分越来越大了,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蔓延到了大腿处,看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分钟,整个人都会被传送走——这个念头叫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抓起了通讯器。 “姐姐,”就在这一时刻,季山青的声音在身后忽然响了起来,压得低低的:“你先别说话。” “为什么?”林三酒被惊了一跳,急忙转过了身,同时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以气声问道:“你……你都弄好了?” “她是你要找的人吧,”季山青望着屏幕,在她耳旁小声说道:“她找你似乎是出于一个非常紧迫严重的原因……姐姐,你与她分开已经有多少个世界?你也说过,她与宫道一还有过联系,对不对?” 林三酒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抿着嘴唇,握紧了通讯器。 “她不是以前那个连进化能力都十分初级的人了,她应该与梵和都交过手。面对梵和这样的对手,玛瑟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是利用梵和找到了这里来。时隔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她如今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抱了什么样的心思企图……既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你正看着她,正是一个弄明白她动机的好时候。” 季山青是没法理解她与朋友之间的羁绊的,对他来讲,这个世界上除了林三酒之外的人,都是背景杂音,都需要以机器般的冷漠来处理。但是,假如要坦诚讲的话,相同的顾虑也曾经从林三酒脑海中划了过去——玛瑟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你在和百合的文字后,写上她说的话,”季山青带着做外科手术一样的抽离与精准,说道:“那么我想和百合就会照你给的剧本说话了。” 对……现在和百合的性质,其实就是等于游戏里的nc,说难听一点,一个道具。 只是这样一来,对和百合来说又是一个打击了。林三酒在心中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将手放在了键盘上,在纸上写了一个由和百合问出口的问题:“你认识林三酒?你找她做什么?” 她打完字,垂着头,看着通讯器。她不看屏幕,是因为不想看见当和百合发现自己可以变成人肉喇叭时的神情。 “她在不在这附近?”玛瑟提高了一度声音,问道:“你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就在林三酒确实在附近,玛瑟肯定也来不及找到她了;玛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不由催了一句:“你快说。” 屏幕上,和百合又一次张嘴说话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你有签证吗?你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吗?或许你可以通过别的什么方式与她联络……” 玛瑟一挥手,想要把和百合的话给挥走似的,但林三酒已经写好了文字,和百合仍然按照剧本把话说完了:“比如纸鹤或者ebay。” “你好像对她很了解。”玛瑟低头看看自己逐渐消失的下半身,转而盯住了和百合。“既然你这么了解,你知不知道她下一个世界去哪里?” 在林三酒还没打完字的时候,她又说道:“我本来是还不到传送时间的……大洪水现在越来越频繁了。但是我有办法,可以在传送之后再传送一次,在她的下一个世界里与她见面。” 玛瑟微微张开了嘴,喘了了一口气,好像恳求对她来说很艰难。“如果你知道,请你务必要告诉我。” “kara博物馆,”和百合机械而流畅地说:“她说过,她要去kara博物馆。” 1539 行善很容易 “如果你有机会再次见到她,告诉她,让她多联系十二界的人,购买一种叫做‘大洪水跳跃’的服务。” 玛瑟盯入和百合眼睛里时,神色专注又带着探究,甚至叫林三酒起了错觉,就好像她要透过和百合,试图看见后面真正说话的那个人。 “大洪水跳跃?那是什么?” 此时的玛瑟,就好像一幅还没来得及干燥就被浸入了水里的水彩画,从下往上,渐渐被虚无冲淡开了。在她腰部以下,只剩了一丝肢体仍在的幻觉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消失了多少的,尽管她一眼都没低头看。 “你知道大洪水吗?在十二界里,大洪水已经是很大一部分进化者的共识了,”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玛瑟语速飞快地说道:“有想要停留在一个地方不动的,就有看见一个地方不好想要提前走的。‘大洪水跳跃’,就是让人利用大洪水原理,按照自己想离开的时间,去往下一个地方。” 竟有这种服务?怎么办到的? 林三酒吃了一惊,知道现在没有追问的闲暇了,在那片虚无继续冲淡了玛瑟的胸口时,匆匆问道:“你有什么需要我转告她的话吗?” 玛瑟望着和百合,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告诉她,叫她一定要来见我,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只有她才能帮得上忙。” “什么事?怎么帮?” “来不及说明白了,”玛瑟看上去已经仅是一个漂浮在空气中的头颅了,显然越是接近传送尾声,消失的速度就越快。“我们就算见了面,至少也要——” 这句话她没能说完,已经从原地消失得不见踪影。若不是和百合面前的地面上脚印杂乱、疏疏零零还有血滴,林三酒几乎没法相信,自己刚才确实已经见到玛瑟了。 在玛瑟传送走之后,一时之间无论是“纸”的这一头,还是“纸”的那一头,都没有人说话;静默的大地上,只有粗粝的风沙沙地刮过去。半晌,和百合抬起手,似乎想摸一下自己的喉咙,没等碰到皮肤,又无声地垂落下去。 林三酒看着她的这个动作,想要咽一下嗓子,它却干干沉沉地不肯动。 假如和百合质问她,为什么自己刚才竟会变成一个发声道具,或者冲她哭泣、发怒,这其实都是好事——至少说明她在试图理解自己的状况,接下来不管是抗拒还是接受,她还是一个选择了抗拒或者接受的主体。但是和百合现在,只是望着远方被楼房遮挡得支离破碎的地平线,愣愣地不出声音。一个音箱在没有连上的时候,仿佛就是这种沉默。 林三酒将脸埋入手掌里,过了一会儿,感觉身后礼包轻轻在她肩上搭了一只手。“姐姐?”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我没事,”她抬起头,低低吸了一口气。 不管做不做选择,做什么选择,都有代价,人生就是在一个又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面前,权衡所谓答案的好坏。她固然是要救和百合的,却也在情况演变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像那些游戏设计者一样,把和百合当成了道具用——不,她甚至还给和百合留下了完整的自我意识,让后者清楚地感受到了作为道具的每一刻。尽管是不得已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结果并没有不同。 林三酒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明白女娲的意思了。 ……行善很容易,不作恶很难。 她压下心绪,拿起通讯器,恢复了正常音量,对那一头的和百合说:“让我现在先把豪斯特的游戏找出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只要一点时间。” 和百合听了,只是“嗯”了一声,更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铁门后的那个男人,即使不能近距离仔细检查,也能叫人看出来现在情况不妙了。林三酒加快了翻找历史游戏的速度;可是她要找的不仅仅是九个房间里的内容,而是九个房间里、在过去天知道多长一段时间内,曾经产生过的所有内容——这样一来,她要一一看过去的内容就更多了。 在她自己的专注,与和百合的沉默之中,林三酒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到底看了多少内容。写出电子游戏机的不止一个人,她好几次精神一振,再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只是形似神非的另一个游戏,与豪斯特无关。接连来了这么几次,当她又一次看见“夹娃娃机”的时候,甚至都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正是这一次,她找到了豪斯特刚刚参加过的那个游戏。 “我找到了,”她对和百合匆匆说道,“在我把游戏重新打开之前,我需要先唤醒豪斯特的意识。你能不能……” 林三酒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她贴近了屏幕,仔细望着那副影像,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问道:“他死了?” 豪斯特的胸口好像有一阵子,都没有过起伏了。 和百合弯下腰,朝地面上蹲下来,动作慢得好像上了年纪一般。她隔着铁门栏杆往里头看了一看,抬起头,说:“嗯。” 林三酒的手还在键盘上,这一下就好像忽然没有了去的地方。它们停在键盘上,静静的。夹娃娃机的游戏文本还展开在她的眼前;若是只有失去肢体的创伤,或者只是遭受了围攻,可能都还不至于致人于死地。豪斯特哀号过,恳求过,精神也振奋过,最终都没有什么作用。 “现在怎么办呢?”和百合低声说。 在林三酒一时回答不上来的沉默里,她忽然站起身,离开了铁门往回走。她像散步似的慢慢沿着一条直线走,走了一会儿,走到了头,走不动了,转过头去看时,铁门依然看得见她,她依然看得见铁门。 “……只有这么短的距离,”和百合朝着对讲器说,“你看。” 只要还存在,就要一直徘徊在这个大小的范围内——这会是什么样的状况,林三酒不敢去想。她十分不愿意删掉和百合的文字,但现在看来,好像这才是最终也是最好的出路…… 她将拳头攥得死紧,一侧牙下意识地咬着内腮,盯着面前展开的游戏文本,甚至怀疑自己视线里都要出现血光了。或许是刚才翻看游戏的操作习惯了成了自然,她仍旧在下意识地划过一个个游戏;她面前的文字像是夏夜烟花一般,变幻绽放登场退场,似乎什么印象也没留下来,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翻过去的那个游戏,似乎就是女娲所说的“救助站”。 林三酒呆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你现在想让我把文字删掉。”她低声说,“决定权是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以把我看见的这些游戏,这些游戏里游戏外的人,挑一些讲给你听吗?我有一个提议,如果你在听完之后不同意我的提议,还是想被删掉,那我就删掉你的文字。” 1540 林三酒拿走的和林三酒给予的 在她等待被送往地下游戏空间的这段时间里,和百合有几次紧张得想吐。不过她弯下腰,试着干呕了几次,什么也没呕出来,不知道是因为她变成了文字,还是因为她印象中自己好久没吃饭了。 林三酒已经从对讲机里消失好一阵子了,她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却一直在和百合脑海里横冲直撞。 “我刚才和朋友商量了一下,如果绕过一些设置的话,我应该可以把你弄到地下游戏空间里来,”她当时这样说,“为了方便你了解情况下决定。但是……地下空间里是没法叫出人类文字的,我只能把你变成地下空间设施的一部分。这也就意味着,你下来之后就再也出不去了。所以,你要考虑好——” “送我下去吧,”和百合甚至没有让她把话说完。虽然有些地方听不明白,不过最重要的部分听明白了就够了。一旦下去再也不能上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地面上被删掉,和在地面下被删掉,有什么本质区别? 下去的话,她至少还可以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和林三酒还算不上是多亲近的朋友,甚至林三酒如今呈现出的变化,还隐隐叫她有些心惊。只不过,如果今天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天的话,她还是愿意旁边有一个认识的人为自己送行……总比在四顾茫然、尸体陪伴的情况下被删掉要令人安慰得多。 和百合为自己打了打气,手心里却依然全是冷汗。林三酒的声音响起时,给她惊得差一点跳起来——“准备好了吗?” “好了,”她吐了口气,喃喃地说。 结果,被重新文字化、又被重新实体化的过程,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可怕;感觉上,好像一睁眼一闭眼,人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和百合转了个圈,打量着自己身处其中的巨大圆厅,目光在头顶的灰水泥天花板上停留了一会儿。它是自己人生中见到的最后一个东西了,她忽然想到,假如她仍旧在地面上,想要去哪里的时候,就由底下的人操控她走到哪里……不,且不说实不实际吧,那样子固然可以来去移动了,只是还不如被删掉来的痛快。 “准备好了吗?”林三酒的声音,把她的神给叫了回来。 一张熟悉的脸所带来的些许安慰,很快就被另一种陌生的心惊给冲散了。在林三酒与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女孩走进圆厅、走近自己的时候,和百合甚至有一种想要跳起来跑的感觉——她不是害怕林三酒,但她好像是本能地感觉到林三酒一定是经历了某种极大的冲击;现在那阵冲击的余波就要打到自己身上来了,她下意识地要逃避自保。 不过,和百合到底还是站稳住了没有动。她看了一眼林三酒,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坐下吧,”林三酒冲圆厅里那一块休息区域抬了抬下巴,说:“他们以前就是在圆厅里交流游戏内容的,我可以在这儿把过去的游戏投影给你看。” “真的……那些游戏真的居然都是进化者自己设计的吗?”和百合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问道。如今她坐了下来,不远处那张长餐桌底下堆积的尸体就更清楚地进入了她的视野角落;她忍着没有回头去看,只是问道:“……就是那些人?” “还有’在他们之前的,天知道多少人。”林三酒轻轻苦笑了一下,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那个长发的女孩坐在林三酒身旁扶手上,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就从这一个开始吧,”林三酒想了想,也不见她做了什么动作,眼前却忽然落下来了一块白布。它好像起到了林三酒所说的“文档”作用,当游戏内容出现在文档上时,和百合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身临其境地“看见”游戏。 和百合第一个看见的,是一个模拟战争游戏。所有进入战场区域的进化者,都要参与初轮的“将军选拔”;玩家们利用游戏里的规则和道具,尽可能多地使别人变成自己的士兵——若是不叫他人变成自己的士兵,自己就要变成其他人的士兵,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等“将军”们纷纷出现之后,各自割据了游戏地盘,这个游戏就变成了军阀之间为了争夺地盘的混战。设计出这个游戏的人,似乎是一个赌瘾大得无法自控的赌鬼,常常拿着自己创造出的这个游戏,与人在地下游戏空间里开盘,赌谁是赢家;遇上精彩的战役,他还会将它录下来,配上解说旁白——正是因为这一点,和百合才不幸看了十多分钟的战争录像。 这并不是现代国家之间有公约、有顾忌的战争;在玩家们全情投入的努力下,这些一个又一个最初级的人类群体形式,进行着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原始混战——其混乱、疯狂、嗜血之处,甚至令人怀疑自己与影像内的人,可能不是同一种生物。 “我不想看了,”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脸色煞白,不等录像结束就提出了要求。“下一个是什么?” 下一个和下下一个,以及林三酒接下来给她看的三五个,让人看了各有各的难受。并不是每一个游戏都残暴,比如有一个抓内鬼的游戏,压根不会威胁到人的性命;还有模拟经营类的游戏,甚至都不需要动手——不管游戏表面如何,和百合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地转开眼睛,又一次次地暗中对林三酒生出怨忿:她自己也是经历过游戏的人,何苦再拿这些游戏来给她看,这不就是折磨人吗? “很多游戏创造者一开始写的,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东西,但是时间长了,也就越来越走样了。”林三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终于暂停了对游戏的展示,说:“在游戏创造者之中,他们所写的游戏,变成了一种获得操控快感、为自己以后累积优势、驯化玩家……等等用途的道具。即使在他们彼此之间,游戏也有很多作用。它们是类似真人秀一样的娱乐来源,也是类似于獠牙长角的示威工具,游戏写得越狠,其他人就越不敢来惹。” “那我也不懂,怎么会到有些游戏里那种地步……” “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林三酒身边那个女孩子,忽然插话说,“今天能接受一个人掉泪,明天就能接受一个人流血。换作你在这种环境里,你恐怕也会渐渐脱敏。更何况,谁不想做一回上帝呢?” 和百合低下头,手指交叠着,一时间脑子里乱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就没有好的游戏吗?”半晌,她才问道。 因为这个问题,她接下来看了一遍“救助站”的内容。 游戏本身无可指责,没有陷阱、没有暗箭,和百合看着看着,都隐隐生出了几分感动。倘若豪斯特能有幸遇见这么一个游戏,他绝不至于死去的。“救助站”游戏没有录像,只有游戏文本,她看了好几遍,叹息道:“这不是很好吗?” 林三酒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一会儿。她望着屏幕上的救助站游戏,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连她自己也捉摸不清的千头万绪,如同海洋深处流涌的暗波;但在表面上,她的神色只是微微起伏、近乎平静的海面。 “我是在看完这个游戏,以及女娲……噢,你不认识她,这个可以一会儿再说。总之,我在看过女娲的记录之后,想到了那一个给你的提议。” 和百合转过身,看着她问道:“是什么提议?” “记录里说,救助站游戏自从开设以来,将其附近方圆数万米内的进化者死亡率降低了46,重伤、行动不便或者精神失常等现象,也被减少了35以上。”林三酒轻声说,“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数据。” 不等和百合问,她继续说道:“游戏都有对参与人数的要求,规模越大,要求人数也就越多,如果凑不齐人数,那么游戏就可能迟迟没法开始。这个数据是记录了这个范围内,除了救助站之外的其他游戏,每一局凑齐人数的成功率……相比救助站出现之前,在救助站出现之后这个数字大大上涨了,而且抓下一局玩家的速度也快了。志愿者若是去救助站门口等着,总能等到刚刚‘出院’的人。” “这也可以理解啊,因为死的人少了,所以幸存者好不容易治好了伤,又被其他游戏给……”和百合说到这里,忽然自己顿了一下。“诶,想救人的话,为什么他不阻止其他游戏创造者?他们……都是在同一个空间里的吧?” 林三酒点点头。 三个人在奇异的沉默中坐了一会儿,她才叹息一般继续说:“我不能撤掉这个游戏空间,这个末日游戏世界里若是没有它存在,那么另一种我无法预料的形式,就会占据它留下来的空白。假如我一走,它又恢复以前的运作模式,把一群人的命运,交给另一群无法预料的人,那我……我也不能忍受这种结果。” 她转过头,望进了和百合的双眼里。“你现在这种存在形式,给你带来的痛苦……我只能想象。游戏夺走了你作为人类的身份,我夺走了你以为你对自己还有最后一点点控制权的错觉。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给予你一点东西。” 和百合仿佛被凝固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地等待着。 “你如今不必再为生存而生存了,所以你可以选择消亡,也可以选择从今天开始,在这乱世之中,为一种意义、一种责任而活。成为地下游戏空间的管理人……你愿意接受这份使命吗?” 1541 【你们看,没标题……就意味着我还得1-2个小时呢,先睡吧】 昨天晚上突然生成的第三项基础能力,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 在黑暗中林三酒一个闪身,躲过了从员工室里扔出来的一把菜刀,心中暗暗地感谢了一下老天。要不是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别说绿藤那迅诡的攻击了,就连王思思突然扔出来的这把臭菜刀,她也未必能躲开。 菜刀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出了呛啷一声——趁着王思思一击不中的工夫,林三酒身手迅捷地往后一跳,顺势“砰”一声地关上了门,挡住了它的攻势。直到这时,她才听见从另一头传来了一阵拖拽声,接着卢泽和玛瑟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了两道门,玛瑟声音里的焦急依然遮掩不住:“小酒,你没事吧?快点离开,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我没事!我已经出来了!”林三酒忙高声应了一句。“小干尸刚才把她口器上的刀拔下来扔我,不过我没受伤!” 王思思愤怒地啸叫了一声,林三酒顿时感到自己倚靠着的这扇门一震一震的,似乎正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重重击打着,应该是王思思的口器——她忙从门边退开了几步,重新拿钥匙锁好。听着王思思不甘心的尖叫声,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亮了。 自从有了体能增幅以后,她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也提高了不少:就是没有光,也能看清楚个六七分,不必跟个瞎蛾子似的四处找光源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她一心想着赶快回超市,也没来得及查看四周,见到一扇门就往里进——这才跟王思思干瘪变形的脸打了一个照面。 现在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她干脆借着火机的光芒探查起地形来。目光一扫,林三酒立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离她十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排排足有两人高的货架。这些货架一瞧就与超市里的不同,几乎碰到了天花板,每一层的架子上都堆满了包装完好的货物箱子,能看出来其中饮料食品占据了大部分。 她强抑住激动的心情,小跑着来到货架前,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起一箱箱的矿泉水来。 ——昨天晚上在她进化出能力以后,三个人又重新回头,将超市里的食水都点了一遍。毕竟是经过一番洗劫的,尽管超市的货存还有不少,可经过了三个人几天的吃吃喝喝下来,剩下的也就只能够维持两个星期了。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仓库呢……”林三酒笑得双眼熠熠生辉,自言自语地轻声骂了一句:“原来藏在这里,有个干尸给你们看门儿啊。” 看来回去以后,得想个办法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才行。 包裹着一瓶瓶生命之源的粉红色塑料硬壳,在打火机的光芒下沉默着。看着这满满一货架的矿泉水,正好口干舌燥的林三酒干脆动手拆开了一箱,取出一瓶喝了。 这时从员工室的另一头,再度传来了玛瑟和卢泽的声音:“小酒,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想办法回来?” “我没事!我发现了这家超市的仓库……”林三酒应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员工室的门口,打算调整休息一下。她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强韧的自信: “我肯定能想办法回去的,你们别担心。” 员工室的另一头响起了几句模模糊糊的话,似乎是两人嘱咐了她几句什么,随后就没了声息。 林三酒啪地关上了打火机,仓库里又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这个时候,恐怕门后的王思思也在想对策呢吧?林三酒喝了一口水,感受着清凉的液体从喉间滑进身体里,一边暗暗地想。这个小干尸还真不能小瞧,刚才自己匆忙间掏钥匙开门,可是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王思思硬是屏气凝息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让林三酒根本没想到自己开的是员工室的后门——要不是门一开扑出了一股死尸腐臭的气味,让她警觉了一下,恐怕她还真躲不过王思思的攻击。 现在返回超市的两条路,都牢牢地占据着一个拦路虎。大厅里,是奇诡莫测的植物林;员工通道里,又必须经过王思思。 所谓两害权其轻——不知等了多久,林三酒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无声地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将火机、水瓶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随即她搓了搓手,轻呼了一口气。 是时候来看看这个全面体能增幅到底有多强大了。 钥匙轻轻地被插进了锁孔,向右一转,金属锁发出了细微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简直响亮得惊人,王思思绝对不可能听不见——紧接着,就像在印证她的想法似的,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串低沉的咕咕声,林三酒能感觉到门后有个东西走近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缓缓地滑开了一个人那么宽的距离。 浓重的黑暗依旧保持着沉默,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细长的黑影忽然唰地一下从门缝里射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门把手的后方。这速度太快了,即使有了体能增幅,林三酒也绝对躲不过去—— 可是这十拿九稳的一击,却依然落空了。 “咦?”房间里的王思思时隔许久,又发出了人声。她用口器在门外来回扫动了一会儿,发现林三酒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竟然哪儿都没有。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王思思谨慎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口器中响起了一个甜美的童音:“姐姐,你在哪里呀?思思不想跟你打架,你放思思走,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半开的门外,仍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林三酒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响动,就像从来没有过人似的。 门缝中伸出了一只干枯得几乎不像人的手,似乎要去推门——可是顿了顿,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形状可怖的东西,悄悄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正是王思思。 几日没见,它变得更加干瘪了,如同那个保安一样皮肤都堆叠了起来。因为被卢泽踹的那一脚,胸口还深深地陷了一个大坑下去,连最后几分人形都消失殆尽。门缝不大,不过对于王思思来说,却足够了。 “姐姐,姐姐,我出来了,你别伤害我,好不好?思思只是想回家,找妈妈……”两只雪白的眼球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仓库,可始终没有半点林三酒的踪影。 口器焦躁不安地在空中挥了挥——它能闻见空气里属于活人的血气味道,就是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这让好几天没进食的王思思又冲动又烦躁。它口器里发出的童音含着浓重的哭腔:“姐姐,你不出来,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思思这就走了,回家去了……” 小女孩的声音还回荡在黑暗里,口器已经朝门后飞刺了下去——这是唯一一个能藏人的地方了! 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口器,一下子刺了一个空。 “……你要去把你妈也吸干了么?”一个淡淡的、嘲讽着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来。 王思思一惊,忙要抬头。就在它还来不及从门后收回口器的时候,一个黑影迅捷地扑了下来,借势向后一蹬,门“哐”的一声狠狠夹住了口器。王思思的一声嘶叫还来不及出口,它的头顶白光一现,已经被一把厨师刀给贯穿了。顿时,王思思连身体带口器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见地上的干尸一动不动了,林三酒这才呼了一口气。她刚才一直蹲坐在窄窄的门边上——维持着绝对的安静,还要从门上扑下来伺机袭击,这确实是太艰难了——她在新世界降临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像忍者一样的事。 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从死尸的身边走过,林三酒打开了员工室的另一扇门。 随着门一打开,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如月光一样地泻了出来,照亮了林三酒的全身。堵住门的货架刚才就被另外二人合力推开了,卢泽和玛瑟一个站,一个坐,正静静地等着她。 “欢迎回来。”卢泽一手提着能力打磨剂,靠在墙上笑嘻嘻地说。 1542 告别和百合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啦,” 当电梯轿厢在轻嗡声中停下来的时候,和百合冲林三酒笑了一笑,说道。电梯门打开以后,她站在轿厢内,目光从面前的一部分电梯间中扫了过去——她的脚步只能走到这里为止;门外两侧的电梯间和一楼大厅,就像其余的广袤世界一样,是和百合再也无法亲眼看见的东西了。 林三酒站在门口,示意余渊和季山青先出去。望着他们一步迈过电梯门,脚步落在外头的地砖上,和百合轻声说道:“……我当时上楼的时候,搭的应该就是这一部电梯。那个时候的我哪里会想得到,我的生命结束在这里,也开始在这里呢。” “我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来看你。”林三酒静静地说。 “那我们就说好了,”和百合马上应道,“你在外面要保重,我还等你带着朋友来作客呢。” 林三酒默默点了点头;和百合一笑,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在她确定了大方向以后,她与和百合没日没夜地商量、思考、讨论、设计、挑错、反复实验……即使在礼包和余渊的帮助之下,二人仍旧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将一切都敲定,并且修改设置好了。相处时日虽然不长,她们却像是永远被同一场奋斗给联系在了一起,即使二人接下来要分走各路,她们也会永远共属于某一种更高、更大的东西。 林三酒抓住和百合伸出的那只手一握,将她拽过来,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跨过这道电梯门,林三酒对于地下游戏空间的权限,就蓦然消失了。她转过头的时候,和百合站在电梯里,朝他们一笑而抬起了手;在那一瞬间,她又一次看见那几个巨大文字,如同银白的雪色从天际倾洒下来,未及触及人间,便止于一片含蓄宁静——寂静、坚硬,又像轻花般脆弱。 她一晃神间,电梯门重新又合拢来,嗡嗡声再一次响起,带着和百合一路往下,回去她要度过整个人生的地方。 “走吧,”林三酒转过头,望着前方正等待她的二人说道。 余渊对于核心机器的解读,终于还是未能竟全功;因为核心机器里有很大一部分讯息是以文字形式储存的,数据体没法将其“解码”。只是他也没有失望这种情绪,离开这个地方时更无遗憾,只是点一点头,就转身走了。 对于自己所不能做到的事情,一旦理智上有所认识,那数据体就能干脆利落地放开手、接受事实——这一点,似乎倒是人类欠缺的。 礼包凑过来,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手塞进了林三酒的手里,好像她的那只右手上已经写着“季山青”三个字似的。林三酒冲他一笑,几人一起走出了电梯间,离开了她参加“商场如战场”游戏的那一栋办公大楼。 她在自己还拥有权限时,就找出了最初他们一行人参加“蓝墙人”游戏的那个小镇位置,只要回到那个小镇上去,自然就能找到他们停靠exod的那一座山。进了exod之后,按照航行日志,他们也就能回到母王身边去了——斯巴安似乎与母王形成了某种很深的联系,在从地面上广播寻人而毫无结果的两周之后,林三酒希望能够从母王下手,顺藤摸瓜地把他重新找回来。 如今这一个小镇上,当然早就没有“蓝墙人”游戏了。一行三人穿过镇心广场的时候,大屏幕正好是亮着的,底下聚集了三三两两的进化者,此时都正仰着头,呆呆望着屏幕。 他们大概都不是刚刚传送来的进化者,即使只是远远扫一眼,也能隐隐感觉到他们的狼狈、迷茫和疲惫;其中还有两个人,一看就是在快要变成蓝墙人的时候,游戏被取消了的,后来可能一直徘徊在游戏场地里不敢离开——他们一个人后背上的半片衣服已经变了模样,另一个人的头发开始往蓝墙人的方向靠拢了。 “……以上,是这个游戏世界的运作机制,以及截至目前为止的历史。” 和百合的头像占据了屏幕左下角,右边是林三酒亲手整理好的内容文字及影像。“从今日开始,这个游戏世界将不可避免地要再次恢复运行了。请各位不要离开自己目前的所在位置,从各位被中断的游戏场地,和你们看见这段信息的屏幕处,将会产生一个新的‘新手教学’游戏。在这个游戏里你们将会学到,你们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才能影响、改善这个世界,从而在这个世界中更好地生存下去……” 一行三人只是稍稍驻足了几分钟,就再度往前出发了。那些围在广场屏幕下的人,零星几个在民宅里对着电视的人,以及小镇以外、城市之中、深山荒野里的不知多少进化者,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每一段影像、听着和百合的每一句话,即使是当林三酒从他们不远处走过时,也没有人向他们投来注意力。 林三酒也是凡人,和百合也是凡人,作为凡人,她们不可能设计出一个完美的体系,来确保这个游戏世界永远按照她们设想中的那样往下走。规则制定得越繁复详细,就肯定越是避免不了僵化、错误与漏洞;哪怕加上礼包和余渊的智慧,要挡住未来千千万万的人无穷无尽地钻空子,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们只能尽可能地创造出这样一种基础,使得未来的进化者们可以有自我纠错、生发和前进的机会。 是的,从某种角度上,这是一个看上去可能很混乱的体系:没有一个声音告诉人们该怎么办,要想让这个体系运转、不落入覆辙,来到此处的进化者们就得一直处于抗衡和警惕的状态中,每一个人都得打起精神,审慎度量——他们可以清醒起来,也必须清醒起来了。 在他们走到那座山脚下的时候,仍能听见身后小镇上隐隐约约的回音;那是所有屏幕、所有发声装置上,一起回响着的和百合的声音。 “……我只是游戏世界的管理人,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们的手上……” “姐姐,你为这个世界设想的系统,其实如果细想的话,也挺有意思的。”随着几人越往深山处走,远方的声音就越轻,直到礼包开口时,哪怕是轻轻的声气,也遮住了来自山下世界的声音。 “怎么有意思了?”林三酒问道。 “一方面来说,你不信任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你不信任管理人,所以有游戏设计者和玩家两方共同盯着他;你不信任玩家,所以管理人和信息公开等一系列措施都在确保玩家中产生的恶能得到遏制;你更加不信任被选为游戏设计者的人,每一个被传送到这个世界里来的人,第一课都是要学习怎么监督约束设计者……” 礼包耸耸肩,笑着说:“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你再信任他们不过了。你相信他们能做好自己的管理人和决策人,你把他们的命运交给他们自己,不是因为你懒得管或者已经绝望,而是因为你相信人类有能力,在这一条狭窄崎岖、诸多困难,但最终通往迦南地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林三酒微微低下头,觉得双颊略微发热——季山青这一番话,似乎碰触到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它还存在的角落,叫她一阵阵地有些想掉泪。这段时日里,很多微妙细小、难以言明的心绪,好像叫礼包这么一说,就被看见、被抚慰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了握礼包的手。 “作为人类可能再回来不容易,”余渊忽然插了一句话,“作为数据体,我倒是可以常常过来看看。不过老实说,我也不关心此地一群人类如何就是了……” 林三酒和季山青偷偷对视了一眼。 “我知道季山青现在对我的数据有了了解,”余渊头也没回,却好像看见了他们脸上神色似的,仍旧平静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不过这对我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是在受到操纵的情况下,选择放弃人类身份,成为数据体的……如果以我今时今日的认知,重新获得了我身为人类时的情绪,我会选择哪条路呢?这就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的地方了。” 1543 在山顶上找到exod的过程十分顺利,不过在见到那雪白圆环形飞船的时候,林三酒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她把飞船登入门附近的地方都走遍了,上上下下仔细找了许久,最终却只能空着两只手重新走回登入门门口,长叹了一声。 刚才帮她一起找的季山青也跟着叹了一声,始终没动地方的余渊仍坐在原处,问道:“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林三酒抬起手,抹了一把脸,点点头。 斯巴安的战力、反应、头脑都是不用说的了,放眼整个十二界,能给他造成危险的人可不多。当他因为某种外部原因,突然与朋友失散的时候,肯定也会像林三酒一样想办法要重新聚头的;若是说之前游戏世界广袤无垠,大海捞针不好找人的话,那么有一处地点自然就成了他们两人都能想到的会面处——这艘exod。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斯巴安也许不会一直在原处等待,但是他知道林三酒迟早会回来的,那他怎么会连一个口信、一张字条都没留下呢? “或许他进了飞船,给莎莱斯留下了讯息呢,”在找口信的过程中,季山青曾这样提醒了她一回。林三酒精神一振,赶忙进入飞船再一查,发现自从他们降落以后到她刚才进门之前,exod始终没打开过门,更别提斯巴安的口信了。 这么说来,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了:一是斯巴安不愿意找她;二是某种她无法猜测的意外,已经使他不能找她了。 考虑到失散时的情况,第一个可能性不必去说它了。只是会让斯巴安一点反抗都没有就消失了、而且连逃也逃不脱的力量,林三酒实在想不出来。 “其实我本来也没敢抱太大的希望,”她带着二人进了飞船,叹息着说:“他要是能找到这儿来,那他也能听见我当时在地面上放的寻人广播。看来还是得从母王身上找找线索……” exod在数十分钟之后,轰鸣着升入了天空。她望着下方被气流吹打得波浪起伏的山林,渐渐越来越小、变成一块块绿斑点;大地急速从脚下后退、降落,直至终于化作了星球上的一抹颜色——斯巴安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想。在这段时间始终寻找无果之后,她现在终于能肯定了。 “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很难解释。”在余渊负责驾驶飞船回到母王身边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冲礼包抱怨了一句。“如果说他突然被传送走了,那我通过各种手段给他留的消息,他在传送结束之后总不可能看不见啊?看见了的话,为什么会始终没反应呢?” 季山青显然对斯巴安的去留不能更加不关心了,但他还是一副挺好脾气的样子,充当着林三酒的应声板。“等看见母王,或许就有线索了,”他安慰了林三酒一句。 现在寻找斯巴安的希望,都系在母王身上了;但是很快,连这一个希望也被打破了——母王不见了。 为免变成一个大型星球的卫星,当初母王在还没靠近游戏世界的时候就远远停住了,那个坐标一直留在飞船的航行日志中。exod在航行了几天之后,却在那个坐标上扑了个空:母王和斯巴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没有找错,”在林三酒开口之前,余渊就截住了她的话头。 那母王去哪了?林三酒忍不住焦躁起来——她知道母王有一定前进移动的能力,可是斯巴安还下落不明呢,母王难道还能自己逛街去吗? “它如果‘破’开了这一层洋葱宇宙,进入了其他层面,那我们就更不好找它了。”季山青说,“谁也不知道宇宙究竟是个有多少层的洋葱,谁也不知道它会落到哪一层去……不过,虽然要确定它的去向和位置不容易,但是也并非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 林三酒眼睛一亮,问道:“你有办法?” “母王穿行于洋葱宇宙之间的办法,其实就和大洪水是一样性质的,这一点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礼包点点头,说完之后,看了不远处的余渊一眼。他们此时都坐在面积二三百平米的驾驶舱室内,季山青是不放心把余渊一个人放在这等重地,林三酒是习惯性地喜欢与朋友待在一起。“当空间产生破洞的时候,即使重新恢复了,它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数据体有找出这种痕迹的能力吗?”林三酒立刻反应了过来。 一直没有参与到对话之中,但一直也没放过任何一个字的余渊,显然知道自己又有了一遭逃不掉的苦工要做,回头看了二人一眼。 “虽然你表现出的样子,似乎是觉得不做人而变成数据体是一件不好的事,”余渊实事求是地对林三酒说,“但你却没少需要我的帮忙。” 林三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个……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数据体转过身,答道:“我会把这一点作为下决定时的参考之一。”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林三酒立刻打蛇随棍上——数据体不在乎帮她,也不在乎不帮她,所以她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学会了如何顺水推舟地直接把事情敲定下来:“你需要离开飞船对吧?我去拿防护服,和你一起去。” 她现在手头上还有一点时间——毕竟玛瑟被传送走之后,肯定需要时间才能找到签证,通往kara博物馆的;其他几个朋友,大概也都还在赶去那个世界的路上。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尽量找一找斯巴安,但是至于该怎么穿过一层层宇宙,就是她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了。 “你和我一起去干什么?”余渊问道。 即使有坐标作为参考,毕竟还是在一片空茫茫的宇宙里,找谁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空间破损痕迹——为了能够让数据体尽快找到它,林三酒套上了防护服、系上了绳索,与脱离了身体的数据体一起,慢慢漂进了飞船之外的太空中;她在头盔里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无巧不成书】。 “你可以开始了,”她冲着外头空荡荡的黑暗说道——她其实根本看不到余渊到底在哪儿,只是知道他在离开飞船时,就在自己右手边;此刻她朝右边转过头,期望对方可以看见她说话时的口型。“我打开了【无巧不成书】,应该可以帮你尽快找到……” 她的话说一半就停住了。 “快回去,”她在自己的头盔里高声喊了起来,“快回飞船!礼包,拉我回去,拉我回——” 1544 掉入兔子洞 【真是没想到一走就是一个星期,我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545 露营小屋 林三酒是在打了个寒颤的时候,恍恍惚惚意识到,她所有进化能力都不见了的。 仿佛做梦一样,当她生出这个意识的时候,她并不吃惊,反而像是早就隐约知道了——就像梦境里,人有时候不会对最奇异的东西吃惊一样。说起来,无法使用进化能力也不是头一次了;只不过自己的能力用不了,却能够用别人的,对她而言还真是头一次。 当然,这么说还不算是很准确。 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做一场特别清醒、特别真实的梦。 车内气温越来越低了,她感觉到自己抬起手,一边摩擦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转头对司机说:“我们还要多久才到?” “一个多小时吧。”司机闷声答道。 林三酒十分确定,坐在副驾驶座上问出那话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男的。她似乎正从那人背后,透过他去看周遭的世界——既是她自己,又不是她自己。她就像是个背后灵,或者说进入了他人的躯壳里;若是她愿意,她似乎也能举起那个男人的手臂,使用他的进化能力,只不过她说不好,到底主宰身体的是她还是那个男人。 “在梦里,我不知怎么变成了一个男人”类似这样的描述,不是时常能听到吗? 只不过,这绝对不会是一场梦。因为林三酒能清晰感受到,夜色下的车窗玻璃冰凉透骨,偶尔用手一碰,就能叫她起一溜鸡皮疙瘩。 但她是怎么忽然落入眼前处境的呢?她在坐上这辆车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她记得,他们的旅程已经绵延伸展了至少数百公里,一整天的时间里,车窗外划过去了无穷无尽的树林、山丘、风车,以及被白雪覆盖的田野;在下午阳光正盛时,这还称得上是一场公路旅行,等夜黑透了,就变成了沉甸甸的不安——好像他们车上的四个人,都被世界给完全孤立了。 “没有暖气吗?”后座上的阿比抱怨着问道。阿比今年三十七岁,有时说话行事还像个孩子一样,似乎在末日世界里也一样被保护得不知世事,简直令人咋舌——等等,这是她自己的印象吗?林三酒好像不认识一个叫阿比的人吧? “我们汽油不多了,”在她疑惑时,司机简短地答道。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就是莫名对车上其余三个人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开车的司机是彭斯,个头高大肌肉壮硕,当他像小山一样立在人眼前的时候,恐怕不管是谁都要在心里多掂量掂量。与阿比一起坐在后座上的翠宁,闻言“啊”了一声,似乎有点担心,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汽油不多了?”将长发染成金色的阿比,个性比翠宁直接多了,顿时将脑袋探入吉普车前排两个座位之间,问道:“那怎么办?万一到不了怎么办?” “不开暖气应该就够,”彭斯以一口浓重的口音答道,“我负责就行了,女人不懂汽车,不用管了。” 即使是末日世界里,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是很难改掉的。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彭斯身上的一些特质,林三酒“附身”的这个男人才只是在心中一哂,没有当着后座两个女性的面去纠正他,这种末日社会之前生产的汽车开暖气其实是不耗油的——他们几个才刚刚相识不久,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事,让彭斯对他保存几分友善总是没有坏处的。至于冷就冷点吧,一车进化者,还怕冻感冒吗? 林三酒想着,转头看了看自己在车外后视镜中的倒影。她看见了一个属于男性的下巴和脖子,脖子上最显眼的是喉结,而不是绷带——这种感觉可真是太古怪了;然而更古怪的是,对于“作为林三酒的自己”去哪儿了,她竟一点也不害怕不担忧。 她“附身”的这个男人,此时的想法、情绪和状态,似乎占据了主导地位;哪怕她还具有“林三酒”这一身份认识,她也仍旧会跟着那男人的思绪跑:等到了那栋露营小屋的时候,该怎么行事才好?需要作什么准备? 他们一行四人,都是因为身任“副本测练员”一职而彼此认识的。哪怕是十二界里,时常也会有旧副本消亡、会有新副本生成;有时候生成在要地或闹市里时固然免不了一番麻烦,要是生成在荒郊野外无人之处就好办了,立个牌子警告一下也就罢了,用不着特地派人去检验测试——林三酒现在去的这间露营小屋,虽然说正是出现在荒郊野外的副本,却因为它情况特殊,还是由四个来自不同组织的副本测练员一起上了车,朝它奔去了。 等一等,所以这儿是十二界呗? 她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上了一个十二界“副本测练员”的身?正在以他的眼睛看待他经历的一切? “还真麻烦,”阿比听见彭斯的回答之后,没忍住做了一个表情,才坐回后座上说:“这个副本分作两个对称部分,偏偏我们几个这么倒霉,被抽到了鸟不拉屎的这一个里来。” 说起来,这种形貌的副本也挺奇怪的。林三酒记得——或者说,这个她附身的男人记得——这个副本的另外一半,正好出现在一个组织的据点里,是在某一个早晨悄悄多出来的一扇门。听说是那组织里有人为了拿东西而误走进了门,才发觉自己进了副本;而且还不是完整的副本,为了能让里头的人出来,就必须要完成副本一次运行,而要完成一次运行,就必须要有另外四个人奔赴副本的另一半,也就是一间位于山林深处的露营小屋。 反正能拿到这份工作也是好事,起码谈的报酬很丰富物资钱财倒还两说,能避过传送时的不确定,才能叫人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在又走了天知道多久之后,吉普车终于拐上了分支小道,渐渐放慢了速度,最终在一间黑黢黢的木屋前停了下来。车灯光芒下的木屋,被白光从黑林中“拉”了出来,被搅醒了一般沉默而不满。 几个人从车上下来时,都已经打足了全副戒备;但直到他们推开门走入木屋,仍旧什么也没有发生。 陈旧而略带潮气的家具,在黑暗里横七竖八地堵满了空间,威胁着要撞上不小心的人的腿脚。他们不敢贸然行事,站在门厅处打亮了几支手电筒,四下转了一圈——杂乱的光圈在半空中纷纷划过,最后不约而同地定在了壁炉上方的电视屏幕上。 “欢迎大家来到露营屋!都很累了吧,大家愿意的话,不妨先休息一晚,明日再作探索吧。”一个动画形象笑吟吟地说——电视里传出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昏黑的木屋里。 1546 大家早点休息 【你们是不是以为这是请假条……我其实没脸再请假了】 卢泽倒下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正好儿倒在了大门口。当林三酒和玛瑟赶到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人群里有要出去的,有想看热闹的,有喊救人的,有骂娘的,有嚷嚷着让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现在林三酒可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是敢在她面前挡道儿的,全叫她拽着领子给扔到一边去了。没多久,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她领着玛瑟冲进了人堆儿中央。 只见卢泽一脸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一身衣服灰扑扑的,腿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大概是突然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着了——陈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蹲在他身边,不住朝后面滚滚而来的人群扬声喊道:“都让一让,前面有人昏过去了,不要再往这儿走了!” 他是干部,说话自然有分量;人群里有认识他的,也纷纷帮忙喊了几声,疏散开了人群。 玛瑟忙感激地朝他笑道:“陈干部什么时候来的?真多谢你了。” 林三酒也冲他点点头,将卢泽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见她们把卢泽扶起来了,陈今风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对两人说:“你们来了就好,38号楼有一个医疗室,你们带他去看看吧。不用担心晚饭,我让人打了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你,不过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林三酒也不多解释,忙说:“我们带他回房歇歇就行。” 陈今风矜持地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没想到这个陈干部虽然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但人还真不错。”玛瑟扶住了卢泽另一边身体,一边艰难地往回走,一边感慨道。 林三酒点点头。 挤开饥饿的人群逆流而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被人流磕磕碰碰、往后推了好几回,林三酒就不耐烦了,干脆粗暴了起来;一路上不知掀开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算是回到了卢泽的住处。 将他放在床上躺平了,两个狼狈的女人才得空儿呼了一口气。在等卢泽恢复意识的过程里,两人坐在地上,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的进化能力也升级了。”林三酒笑着说,“看来经历一次副本对我们的能力刺激很大啊。” 玛瑟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的会不会升级……” 玛瑟的能力一直是三个人里的一块短板——她的指甲只能用来抽血分析用,质地像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因此要是遇上了危险,她只能用一些趁手的武器——但老实说,虽然体能比一般人强点儿,但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武术高手。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三酒也大概摸到了一点规律:进化能力就像刀一样,不打磨是不会变得锋利的。像绿洲里为数不多的一些自然进化者,因为生活安逸,没有磨练,竟然连体能强化都没有发展处来…… “看来你得多找机会练练手才行啊。”林三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认识了两个进化者,也许他们愿意让你抽血分析。” 接着,她就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完完本本地给玛瑟讲了一遍——从对讲机被人捡走开始,到小雨异样严厉的态度,包括绿洲人使用药片催生能力的事,全都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应该多留一个心眼。”说到最后,林三酒这样总结道。 “废话。”房间里忽然响起了这么凉凉的一句。 林三酒的身体反应,比她的意识还要快——在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她的皮肤好像就发现了不对似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她和玛瑟的表情都凝住了,两人缓缓地转过头。 卢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只手臂拄着床,挑高了一边眉毛,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们。 林三酒从来没有见过卢泽的脸上出现过这个表情——明明五官、头发,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换了一个表情,周身上下的气场就已经浑然不同。以前那种青涩而蓬勃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一汪寒潭似的冷酷感。如果说过去的卢泽是一个爱说话的少年,现在则是一个罩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像人,但是没有人味儿。 与以往迥异的语气,令声音听着都好像不同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 房间里的气氛很古怪——卢泽问过了这一句话后,半响都没有人搭腔。 在一片沉默里,身边玛瑟“咕咚”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响亮极了。随即,她好像很头痛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对卢泽说:“原来下一个是你!” “什、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林三酒。 卢泽好像压根没看见她脸上的迷茫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托在下巴上。隐约而嘲讽的笑意像冬天的雾一样,逐渐地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农作物周期缩短到30天?抗高温?药物催化进化能力?你们难道真的跟绿洲里这群猪一样,都相信了吗?”他的语气变得柔柔软软,只是内容却冷硬地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恶意了:“你们是不是都被堕落种吓傻了,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这个仅有一张面孔她还认识的人,用不着发动她的敏锐直觉,一句话便已冲口而出:“你是谁?” 这一次,还不等“卢泽”开腔,一旁的玛瑟就用一种近乎呻吟似的声音说:“小酒,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卢泽的第七个人格,冯七七。” 林三酒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卢泽”。 卢泽——不,冯七七好像施舍似的,朝她弯了弯嘴角,就算是笑过了:“卢泽这段时间是不会出来了,你最好是能够早点适应我。” 1547 要进来的人 屋一柳仰躺在沙发上,听着屋里同伴们低低的呼吸声,手心一片凉汗。他像是被某种力量给按住了,想动一动,动不了;想张嘴,说不出话。 ……那张脸是翠宁的,又不是。 他太熟悉那种模样了:原本的五官形貌仍然是属于翠宁的,整张脸却像是正在受热的软蜡,也说不上究竟是哪儿变形改调、荒腔走板了,好像只要伸手一抠,那软蜡似的脸就要从骨头上慢慢滑脱下来。 阿比已经摸黑进屋里去了,那个好像是翠宁的东西就近距离地跟在她身后,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直到二人进屋后,他又屏息等了一会儿,除了床被的窸窸窣窣声,连一声惊叫都没有等到。 如果那真的不是翠宁,阿比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察觉不对劲? 到现在,进化者的眼睛早就适应黑暗了;她和那个东西一起走进去、爬上床时,总有面对面的机会,阿比无论如何也该发现那不是翠宁了吧? 她既然如此平静,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也是他最不愿意去想的那一个解释。 屋一柳尽量安静地吐出了一口气,一时间眼角都在发热。他想蜷起来,他想跑出这个副本,他想躲到一个什么人也没有的地方去,不管了,去他娘的什么副本测练——他逃了这么多年,不管景况变得多么孤单难熬,也永远与人保持着一臂距离,难道他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去吗? 与其他末日世界相比,这根本不合理,他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他怎么还会…… 在阿比进屋的时候,他差点就要喊出声来了,又及时将警告给吞了回去。是,跟在阿比身后的,有可能是副本警告里的“不受欢迎的生物”;但是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也是更糟糕的可能——出问题的其实不是翠宁,是他。 屋一柳躺在沉沉的黑夜里,知道谁也没有睡着。其他三个人永远不会想到,这一次任务里看似最可靠、名声最好的那个成员,正一脚踩在怀疑与恐惧的悬崖边上,随时要跌得没有葬身之地。众人低低的呼吸,形成了微弱的浑浊热流,撞上了寂静坚冰一般的凉夜后,就消散了。 窗外淡白的光映进来,正好映在墙上时钟上,黑色指针在昏蒙蒙的表盘里一下一下地走。一块被拉长的月光掉落在壁炉前地板上,枝叶黑影在白月光里轻轻摇晃。 他稳住了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了一点。来自出生地的噩梦,阴云压顶地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知道该怎么与其共存了;却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眼花,就将他的恐惧全盘激发出来,叫他麻痹在沙发上好半天也挪不动地方。 现在不是犯恐惧症的时候,他必须得打起精神,先解决掉这个副本。 他躺在沙发上,从半眯着的眼睛缝里,扫了一眼壁炉上的电视机。电视机也随着屋子里的灯一起,十分应景地暗了下来,那个卡通人像在一片暗蓝中凝固住了。除了那个画工简陋、笑容僵硬的人像之外,没有任何规则说明、文字提示,哪怕是专门进副本的测练员,最怕遇见的也就是这一种副本了。 有时候,若是要让一个人失去行动力,最好的办法不是告诉他做什么是犯规的;而是不告诉他做什么是不犯规的。比如现在,这间露营小屋的四个副本测练员自打开始休息之后,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谁都不知道说话了还算不算“休息”。 看来至少眼下,他只能僵躺在这个有点短的双人座沙发上了……或许要这么神经紧绷地一直躺到明天早上也说不定。 屋一柳望着自己架在沙发一侧扶手上的双脚,开始思考起这个副本可能的设置和条件了——尽管电视上没有表明规则,但仍然不是无迹可寻的。比如他们现在正处于一栋山间小屋里,那么这里是不是一个生存类副本?副本两个部分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他思考得入神,逐渐忘了自己正在假装休息,眼睛也越睁越大。等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从仰躺变成了倚靠的时候,他不由心里一惊——但是电视上的卡通人像尽管正对着他,这一次却没有出声,就好像只要你不说话,它并不在乎你休息的姿势是否标准。 ……为什么? 叫他们躺在黑暗中不出声,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屋一柳的思路忽然中断了。他定定地望着前方,投在壁炉前地面上的那一块白月光里,此时在树枝的黑影下,多了一个……椭圆的影子。那圆影子一动不动,似乎正贴在窗户上,直直地往里望——无论怎么看,那都像是一个人头。 屋一柳慢慢地朝客厅窗户转过去了目光。 他原本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他会看见一张人脸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玻璃窗外依旧是空空荡荡的,除了黑沉沉的夜空以及比夜空更加阴沉厚重的山林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屋一柳低低地吸了一口气,又以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地上的影子。那人头的黑影不仅还在,而且像是知道自己被发觉了似的,微微往后一缩,随即蓦地掉转方向消失了——屋一柳跟着急急一扭头,窗外仍旧与刚才一样寂静空荡,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这一下无论如何也假装不下去了,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手撑着沙发翻越过去,扑向了木屋门口——刚才那个影子掉头消失的方向,正是露营木屋的入户门方向。 屋一柳“砰”一声以肩膀撞在门板上,用自己的力量将门抵住了——只是等了几秒,门上平平静静,连一丝被人碰上的动静也没有;侧耳去听,门外还是像刚才一般万籁俱寂。他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彭斯好像还不敢大声说话,只能以气声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好像外面有东西要进来,”屋一柳也压低了嗓音回应道,“你们房间的窗户关着呢吗?” “我、我现在去关,”从另一个房间里,传来了翠宁匆匆忙忙的声音。屋一柳不由心里一沉——翠宁看起来没问题,有问题的果然是他自己。 “什么东西?”阿比的声音紧绷着问道,“你看见了?” “没有,我只看见了一个影子。”见电视上卡通人像始终没作声,屋一柳的音量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他听见两间卧室里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转头循声一看,发现几个人都从房间里出来了——适应了黑暗之后,借着窗外天光,他能清楚看出来,阿比、翠宁和彭斯三个人都十分正常,没有一个人的脸是受热的软蜡。 屋一柳刚要开口,忽然又顿住了。他扫了一眼三人的脚,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他们都没打算休息,在这个谁也摸不清楚情况的副本里,都做好了随时反应的准备,所以谁上床的时候都没脱鞋。 ……那么,阿比进屋时提醒的那一句“这里有双鞋,别绊到了”,是指谁的鞋? 1548 【正文目前一半,大家先睡吧,我今天分心了】 下楼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紧张、兴奋、害怕……种种交杂的情绪,像火一样灼烤着她的五脏六腑。空气似乎从来没有变得这样稀薄过,她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强劲过——脚刚刚沾到了一楼大厅的地,林三酒还来不及看一眼朝哪儿跑呢,她的胳膊就被人重重一拉,随即身体跌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正是刚才搬出去了一张桌子的会议室。 刚刚躲好了,几乎是下一秒钟,大厅里就掠过了两个愤怒的身影,暴风一样从大厅席卷而过,冲出了大门——因为会议室的门大敞着,因此那两个堕落种竟谁也没想到要过来瞧一眼。 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在门后躲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个堕落种始终没回来,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她身后的胡常在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真是不要命了!那是什么宝贝东西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啊?” “不、不知道……”林三酒做了个深呼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边狭长的酒涡。 有一点她没有说。 从见到那个项圈的那一刻起,她的“敏锐直觉”就像是警笛似的拉响了,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占有它! 拿出了那张【刀片】,她心念一动,一只做工极尽精美的金属项圈就从卡里掉了下来。 尽管卡片是林三酒的能力,可变出来以后就是实体了,所以特殊物品能以分子形式融合这一点,在卡片上依旧有效——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它,莹莹的金橘色光芒登时映亮了她的半张脸:“好漂亮!” 项圈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光芒像水波一样润泽。几何镂空的花纹用色很大胆,金橘色为主,衬着粉嫩的鲜粉红,和一点水汪汪的蓝——颜色跳跃得天马行空,却美极了。 林三酒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项圈在她手里变作了一张卡。 【皮格马利翁项圈】 介绍:这个项圈的名字,出自著名的心理学现象“皮格马利翁效应”,又称“期待效应”。正如人会受到他人对自己期望的暗示,从而表现出相应的一面,戴上这个项圈的人,也会受到同伴想法的影响。 使用方法:戴上以后,扣好扣环——注意,脖子粗的人请不要勉强——然后请你的同伴幻想一种能力或特征。同伴口头描绘出的能力或特征,将真实地出现在项圈主人的身上。 注意事项: 1,只有作用积极的幻想能够被实现。比如“他会飞”是可以的,“他遇见水就沉”则不行。 2,每个幻想只能被实现一次,每次持续5分钟,项圈冷却24小时之后可以再次使用。 3,幻想实现后,能力的强弱程度,受到主人潜力值的制约。一个潜力值只有5的人,就算会飞了,可能也只能离地30厘米,所以不管是谁,统治宇宙都是不可能的。(数字仅作参考使用) 4,项圈一旦戴上无法取下,暴力破坏项圈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主人的头割下来。所以请务必小心自己的头。 5,获取同伴,以及使他们说出幻想的方法不限。 生长地提示:该项圈在团队作战的地方出现。 这张卡的内容很长,林三酒拨了两次,才看完了。一旁的胡常在一开始还因为避嫌而忍着不看,可后来也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偷偷地在她卡片上扫了好几眼。待一张卡读完了,林三酒刚把项圈转化出来,胡常在就不停地催她:“你快戴上让我试试!我以前最喜欢看超级英雄的电影了!” 面对这样一个稀有得逆天的好宝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属于林三酒的。 林三酒看着他笑了笑,也没跟他假客气——毕竟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她忍不住心中激动,手指略微有点颤抖地把项圈戴上了。 “咔哒”一声,金属锁扣在她颈后完美地扣住了,她摸了摸脖子上温凉的项圈,朝胡常在笑道:“好吧,你现在打算给我幻想一个什么能力……” 后半截话没说完,突然轰的一声响,一阵风卷着碎木屑雨点似的击打在二人身上。他们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碎了——纷飞的木屑后,露出了刚才个其中一个堕落种的高大身影。 比一般堕落种长出了一截的口器坚若顽石,那么一挥,木门连带着一片墙都消失了,原地留下了一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堕落种嗡嗡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太好了,原来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林三酒盯着它,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我给你一个痛快死。”出乎意料的,堕落种明明看见了皮格马利翁项圈,却还不逃,反而桀桀地笑了一声。 林三酒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以前她听玛瑟提过一句,面对特殊物品的时候,一般人的做法是先研究物品本身的提示,比如能力打磨剂。如果没有提示,那想办法激活、使用物品一次,大概的作用也能明白。可是遇上有危险不敢用、或者想不出来怎么用的东西,可真就连名字都猜不着……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皮格马利翁项圈的用法,竟然是着落在了同伴的身上,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堕落种对它的作用还一无所知呢。 “嗳,胡常在,你在新世界来临以前看的最后一个超级英雄电影是什么啊?”林三酒好整以暇地问道。 胡常在脸上浮起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他擦了擦被血渍和灰尘染脏了的镜片,笑着说:“钢铁侠。” “好,那就试试看吧!”林三酒的酒涡又浮现了出来。 堕落种隐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它猛地一甩口器,刚要扑上来——只见林三酒扬起的拳头突然亮起了一阵白光,紧接着如同龙卷风一样的猛烈气流,裹着足以震破胆的一声轰然巨响扑面而来—— 堕落种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同它所在的半栋楼,被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齑粉。 剩下的半边楼像吃醉了酒一样剧烈摇摆了几下,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碎砖、灰尘和木屑—— 胡常在早就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女人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吃吃地问:“……你的潜力值,到底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