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命不凡》 第1章 《自命不凡》作者:郁棠【cp完结+番外】 简介: 小有才气的卧室音乐人x技术顶尖的傲娇吉他手 谢桑榆x柏bǎi然 死对头文学——爱是明知荒诞,却无法自拔 ******* 今年夏天,同步乐队横空出世,名声大噪;却时常传出吉他手和键盘手不和的传闻。 吉他手柏然虽然技术好,但高傲得像只孔雀,公然表示谢桑榆就是个草包。而键盘手谢桑榆表面谦和,实际上最烦装b的人,私下对柏然没有一点好脸。 两人创作念不同,处事方法不同,方方面面都合不来,不知翻了对方多少白眼。 可偏偏,他们偶然合作写出的情歌意外地大获成功,为配合公司宣传,不得不硬着头皮扮演cp。 “伟大的搭档往往痛恨对方。”柏然接受采访时这样讲。 他们本该继续这样彼此痛恨下去—— 如果那次演出前在更衣间,柏然没有攀上谢桑榆的肩膀,红着脸吻上他的嘴唇的话。 那还是他的初吻。 ﹉﹉ 从校园排练室到舞台聚光灯的成名相恋之路 沉浸式硬核乐队文,看文会觉得自己也在组乐队 vol.1他的低音 第1章他有骄傲的资本 伦敦和旧金山隔了122个经度,零时区比西八区的时间快8个小时。飞机停止滑行时,柏然的手机刚好完成开机。经gps自动确定时区,显示时间为下午两点。 进安检前母亲特意叮嘱,落地了就给家里打电话。柏然正要按下拨号键,忽然意识到伦敦这时候已经是深夜,手指一顿,决定还是发条信息好了。 过了海关,柏然推着32寸的灰色行李箱出了机场。时隔将近一小时,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并没收到回复。 “去bc音乐学院。” 柏然把行李放在出租车后备箱,吉他由他自己抱着,一起坐在后排座位。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目测有两百斤的白人,留着杂乱的金色络腮胡,闻言有些诧异:“我今天上午刚载了一个人去那儿!你也是新生吗?” 柏然淡淡地“嗯”了一声,把棒球帽的帽檐压低了些,很明显的拒绝交流的姿态。 旧金山市区的路堪比山路,一个接一个的陡坡。柏然在颠簸的后排,被照进窗户的阳光炙烤着,喉咙口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柏然看着一路倒退的陌生的城市风景,默默打开了后座的窗户,吸了一口胸前的电子烟,凑近窗户缝吐出去。 如果在伦敦的生活给柏然留下了什么烙印,那便是,让他看东西的眼光变得十分挑剔。一个被伦敦宠爱了十八年的孩子,是不会轻易地爱上另一个与之大不相同的城市的。 伦敦再阴沉,那也是他的伦敦。旧金山再明媚,那却是别人的旧金山。 “嘿!”司机忽然喝道:“不要在车里吸烟!” 柏然把后排窗户按下来,视线通过车内后视镜和司机对上。柏然脱下棒球帽,朝司机低了低头:“抱歉。” 司机稍稍愣怔,这时候才看清楚柏然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像是蒙了尘,有些灰暗,眼皮浮肿着,连带着眼下浅浅的卧蚕都是一片暗青色。 司机有些担忧:“小伙子,你还好吗?” 柏然摆摆手,重新把棒球帽戴上:“我可能要休息一会儿。麻烦您。” 大概颠簸了半小时,出租车才在bc音乐学院南门停下。 bc音乐学院位于旧金山市内,是十年前才独立出来的。校区还很新,路旁的绿化树也还很小。两边是大片高低起伏的草坪,修剪得像高尔夫球场一样平整,满眼迫人眼目的嫩绿。校园内的建筑大多方方正正,白色或砖红色,点缀着少许罗马建筑的特征。晴天时,整个建筑群显得异常鲜亮,颇有一种底蕴欠缺的“暴发户”气质。 柏然去宿舍放下行李箱和琴,没敢多做停留,带上注册入学要用的文件袋,匆忙赶往新生手册上标注的礼堂。 不同的学院注册地点不一样。柏然的录取专业是爵士吉他,由于是新专业,行政上尚未从流行音乐系中独立出来,所以和流行音乐大类专业一起注册。 柏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大部分新生已经完成了注册,地板上贴的指示标被踩得脏兮兮的,有些还翘了角。礼堂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穿着学生会的文化衫,正坐在长桌后面聊天。 “嗨同学!”见柏然过来,一个男生站起来:“新生注册吗?你再晚来五分钟我们就要撤了。” 柏然脚步迟疑了一下,捏着文件袋的手紧了紧:“抱歉,过海关耽误了点时间,我已经尽快赶过来了。” “没事没事,这不是还有五分钟嘛!”男生从长桌后面快步走出来,拉着柏然的胳膊快步走回来:“我们抓紧时间就好。” 男生和柏然并肩在长桌前站定,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跟他介绍:“我是bob,bc音乐学院学生会的。桌上摆的都是我们学校和学院出的文创,你可以每样选一个喜欢的。还有两种不同色系的新生礼包,也需要你选一下……” “可是注册……”柏然抬了抬拿着文件袋的手。 男生随即接过文件袋,也没看一眼,直接朝一旁坐着的另一个同学扔过去:“吴刚,你帮他注册一下?” 吴刚稳稳接住了文件袋,朝柏然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第2章 柏然有些不自在,他不适应美国西海岸的社交边界感。内心深处觉得自己不属于某一群人时,面对对方的包容和接纳,并不会觉得感谢,只会觉得有负担。 现在肩膀上还搭着一个陌生人的手臂,柏然什么场面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种迫切想要逃跑的感觉。 柏然硬着头皮快速选好纪念品,拎起一个新生礼包,转向吴刚的方向问:“呃……注册,好了吗?” “啊?”吴刚愣了一下,很快手忙脚乱的把桌上的文件重新装好,连带着新打出来的学生卡,一起递给柏然:“好了。” “谢谢。”柏然朝吴刚点点头,接过文件袋和学生卡,像是怕耽误他们收工一样,什么都没多说,也没多问,转身就快步走了。 bob有些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拉开吴刚旁边的椅子坐下,望向柏然离开的方向:“哎,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刚这个人有点……骄傲?像只孔雀。” 吴刚的眼神还是怔怔的,缓缓说:“人家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啊。” bob皱了皱眉,啧了一声:“倒也没错,能考进bc音乐学院肯定是有点料的。可……我们也是考进bc音乐学院的啊!他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是要干嘛?” 吴刚缓缓摇头:“不。在我们面前,他还是有骄傲的资本。” “what?”bob一脸不可置信:“我是学生会的,还比他高一年级,他有什么骄傲的资本?” “那你拿过全额奖学金吗?” “我……” bob想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语气变得有些心虚:“bc的全额奖学金,那不是只存在于神话里的东西嘛……” 吴刚点头表示同意,朝bob露出一个没有灵魂的干巴巴的微笑:“是啊。只存在于神话里的东西,他就拿到了。” bob的下巴瞬间掉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刚:“你说真的?他不是说他今天过海关……所以他还是个留学生!今年流行音乐系的全奖给了一个留学生?这这这科学吗!” 吴刚出窍的灵魂慢慢回归了本体,现在轮到在场的其他人陷入震颤了。 吴刚把电脑屏幕朝bob转过去:“千真万确。” 还没来得及退出的系统页面上,柏然的schorship那一栏,赫然出现着一个红色加粗的“full”。 “我的天呐!” 在场的大家瞬间全围了过来,探头探脑地想看那一方小小的屏幕,全然忘了之前迫切想要收工的心情。 bob掉了的下巴终于收了回去,眼睛不可置信地来回读着屏幕上的文字,由衷感叹:“天杀的……那他还来bc音乐学院干嘛?他这种程度,申请牛剑或英皇也没问题吧!他来bc干什么啊? “反正他也是英国来的,去那些学校不是更方便吗?哪个不比bc好啊!他到底为什么来bc啊?” 吴刚淡淡一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颤了颤嘴唇。 不行,那是柏然同学的隐私,不能说的。 吴刚痛苦得像是在咽毒药一样,把他看到的第一手八卦重新咽回肚子里。 柏然的文件袋里装了很多东西。吴刚把它们倒在桌子上的时候,就那么恰好地,看到了印着剑桥大学title的文件。 吴刚没有“非礼勿视”的定力,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判断,眼睛就已经读了下去。 那是一张发给柏然的,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音乐专业的录取信。 申请?柏然已经拒绝过剑桥了。 【作者有话说】 照例免责声明一下: bc音乐学院是一个完全虚构的地方,不映射任何现实情况; 人物剧情纯属虚构,人物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欢迎收藏我的作者页,更新开文第一时间知道。 祝大家愉快~ 第2章隔壁那小子真是晦气! 即便是英格兰本地的学生,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也不是可以轻易宣之于口的目标。可如果他在希罗公学读中学的话,情况又会不一样。 而柏然,正是就读于希罗公学的幸运儿们之一。 圣约翰学院的院长是希罗公学的校友,每年希罗办校园音乐比赛,他都会被邀请来当评委。别的申请者想要联络院长,只能苦苦等待漂流瓶一样的邮件回复。而柏然只需要在比赛当天走上莱安剧院的舞台,圣约翰学院的院长就坐在观众席的正中央,全程观看他的表演。 柏然是希罗公学的音乐生,最开始是凭借他的钢琴水平入校的。但希罗公学里会弹钢琴的学生太多了,相比之下,柏然更有优势的乐器其实是吉他。 柏然的手部控制能力很强,手指长而有力,和弦跑动非常灵活干净;但更难得的是,在吉他手中,柏然的节奏感非常好。不论乐团里有多少人,多少不同的声部同时进行;柏然扫弦的右手永远稳定精准,每一次都准得像节拍器,完全不受左手干扰。 在那次校园音乐比赛上,柏然所在的队伍拿了第一名。每个学生都收到一枚荣誉胸针,并不算贵重的银制品,上面雕刻着兰花的图案。 当天晚上,伦敦如往日一样阴沉,天空飘着薄雾般的雨丝。柏然就等在莱安剧院的门口,手里拿着两把黑色的长柄伞,直挺挺地站着。 比赛结束大概半小时,圣约翰学院的院长从剧院中出来,身边是希罗公学的教学主管。在经过柏然的时候,院长的眼神短暂地驻留在柏然身上,朝他微微点头。 第3章 柏然接收到了讯号,快步跟上去,将手中的伞柄朝院长递过去:“先生,您需要伞吗?” 院长的视线从柏然手上转到脸上,他温和地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马上就坐车走了。今晚恭喜你!”说着,院长看向柏然西装领口的胸针。 柏然的神经明显松弛下来,像普通的十几岁少年一样,稍稍偏头,弯起眼睛开心地笑。但很快又恢复了谦和得体的姿态。 柏然向对方介绍自己:“先生您好,我明年就要从希罗毕业了。我很想去圣约翰学院的音乐专业读本科,最近正在准备递送申请材料。如果不算冒犯的话,请问您方不方便帮我写一封推荐信呢?” “当然!”院长笑着眨眨眼睛,几乎没有迟疑地答道:“非常欢迎你申请圣约翰学院。你是balrambai对吗?我会转告我的助,这周或者下周之内寄到希罗公学,时间应该来得及吧?” “来得及的,”柏然赶忙道谢:“太谢谢您了先生。” 院长伸手拍柏然的肩膀:“这没什么。希望明年秋天能在剑桥见到你。有机会我们一起喝咖啡。” 正说着,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在路边停下。暖色的近光灯照出细细的雨丝,无声地飘洒在地上。院长跟柏然和身旁的教学主管告别,坐上了车,在夜幕中离开。 希罗公学地处一座丘陵,古老的红砖墙顺着道路蜿蜒而上。柏然没撑伞,顺着墙根的人行道向上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快乐得几乎浑身都要飘起来。 十八岁需要面临太多重要的选择,说是成年人,却还难掩青涩,难免对未来担忧迷惘。而幸运如柏然,却已经在一个普通的下雨的晚上,在轻松愉悦地谈笑中,悄然完成了“惊险的一跃”,果断利落地握住了今后的光彩人生。 这晚的雨仍旧温温吞吞地下着。 雨中的伦敦有种难以言表,潮湿而宁静的气味。柏然有意加深呼吸,却闻到了一种意料之外的呛人的味道。 柏然有些纳闷地抬头,就见山顶的方向,希罗公学所在的建筑燃起浓烟,在一片雨雾中滚滚上升,与阴暗的夜空相接。 柏然有些愣住了,定在原地,无措地看着升腾而上的黑烟。看着看着,那股黑烟忽然转变了方向,像一只失控的巨兽,倏地朝柏然扑过来。 柏然无从躲闪,被劈头盖脸的浓烟呛得止不住地咳嗽,咳得眼泪都冒出来。 在一片朦胧中,柏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哪儿有什么希罗公学,现在的他身在旧金山,正躺在单人间宿舍的床上。 柏然从床上坐起来,空气里飘着来路不明的薄烟,里面夹杂着某种奇怪的油脂味。柏然鼻腔发痒,忍不住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柏然以为是屋子里哪里着火了,连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就朝烟雾散发的地方跑。 柏然昨天坐了长途飞机,注册回来之后又忙着收拾宿舍,很晚才洗完澡睡下。他现在还迷糊着,四肢还没完全醒过来,跑过去的时候踉跄了两下。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但他并不知道现在几点。 那种呛人的烟是从隔壁传来的。他前一晚睡觉的时候没关阳台的门窗,此时风一吹,烟就畅通无阻地进了宿舍卧室。 柏然暗骂一声,皱着眉从窗口探出头去;就见那串烟雾正从隔壁的窗户涌出来,还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噪音。 “嘿!咳咳……发生什么了?”柏然干着嗓子朝隔壁喊了好几声,可这单薄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柏然无奈,可也不敢耽搁时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飞速地穿上拖鞋,随手裹了件外套,跑去隔壁咚咚咚地拍门。 就这样拍了半分钟也没人出来,柏然以为里面没人,正准备跑去楼下找舍监,门却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柏然对面的男生长着一张亚洲面孔,围着一条红棕色的围裙,左手拿着瓶辣椒酱,右手拿着瓶蚝油。 对面的男生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似乎很纳罕柏然为什么这么急匆匆地找他,看着柏然眨了眨眼睛:“yes?” 柏然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辣椒酱上,上面写着“老干妈”。柏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用中文说:“你要做饭不能去公共厨房吗?!为什么要在宿舍阳台炒菜?!你还开着窗户,油烟会飘到别人寝室里你不知道吗?!” 谢桑榆被吼得更懵了,面对一连串的反问句,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公共厨房不仅没有油烟机,还有烟雾报警器,所以炒菜只能在阳台用电磁炉。 可谢桑榆很快意识到,对面这个怒气冲冲的人并不在乎自己的解释,于是把打好的腹稿全部推翻,换成一句: “对不起……我不知道隔壁宿舍住了人。以后炒菜的时候不会开窗了。” 柏然气得冷笑:“不是……什么叫不知道隔壁住了人?宿舍不住人难道留着当度假房吗?既然你隔壁有一间宿舍,为什么要预判那间宿舍里没住人?” 谢桑榆紧了紧牙关,脸上也冷下来,看着柏然没说话。 一个人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谢桑榆想不通,都是中国人,不知道炒菜的时候油烟大吗?要是不想闻油烟味,把窗户关上不就行了吗?大中午的,有必要冲过来特意朝别人吼一顿吗?而且他都说了对不起,也承诺以后不会了;有必要一直这么得不饶人吗? 两人就这么在门口对视僵持着。可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柏然的肚子忽然“咕噜”了一声。 第4章 谢桑榆下意识地朝柏然腹部看去。 柏然还没来得及辩解,同样的地方又传出了更长的一串“咕噜咕噜”…… 谢桑榆很快意识到对方还没吃东西,且很有可能才刚起床。虽然很不情愿,但流淌在中国人血液里的文化基因太强大,由不得谢桑榆继续这样沉默下去。 谢桑榆的表情仍旧很僵硬,但尽量柔和了语气,违心地对柏然说:“我做了辣椒炒肉和蚝油包菜,你要进来一起吃吗?” 柏然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己的胃暗算,满腔的怒火被尴尬扼制,都憋闷在他胸腔里。柏然觉得自己几乎要呼吸不上来。 柏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不住地变烫,想要逃离的欲望战胜了怒意。柏然稍稍偏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用”,就转身进了隔壁的宿舍,“啪”地一下甩上了门。 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谢桑榆还站在原地,稍一愣,挑起嘴角冷笑,眼中的嫌恶再也藏不住。 谢桑榆狠狠朝隔壁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小心护着手里的耗油和辣椒酱,用胳膊肘把自己的宿舍门也关回去。 好好的一个中午,就这么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邻居毁了。 真是晦气! 【作者有话说】 喜欢一些“打起来打起来”的吃瓜场面,临场感max! 第3章这跟我肚子叫有什么关系? 谢桑榆虽然也是大一新生,但他一年前就住进bc音乐学院了。 此前的一年谢桑榆在读语言预科。日常英语还好说,但艺术史和鉴赏类的课程很特殊,有许多很难的术语要学。谢桑榆反正决定了要来旧金山学音乐,提前一年来适应语言环境也不错。 此前谢桑榆住在这儿的一整年,隔壁宿舍一直是空的。谢桑榆是典型的中国胃,受不了一日三餐全吃白人饭。来旧金山之后,他就养成了中午自己简单炒些菜,晚上热一下剩菜,再熬一小盅汤的饮食日程。 原本谢桑榆还挺希望自己有个华人邻居的。他一个人能吃的分量有限,每顿饭做不了几道菜,不然都是浪费。可要是邻居和他口味相近的话,两个人轮流做饭、一起吃饭,那他的午餐水准就能上升一个量级了。 可今天见了柏然…… 谢桑榆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说也是华人,但是谢桑榆完全不想了解他吃东西的口味。光是想想跟他坐在同一张饭桌上的场景,谢桑榆就浑身难受,直接“腾”一下从饭桌边弹了起来。 晦气!真是晦气! 谢桑榆想着,把盛好的饭菜一一端去书桌上,自己在书桌旁边坐下。拿出手机,在动筷子之前习惯性地打开ins,看自己发布的帖子收到了什么新回复。 页面正转圈的时候,手机顶上弹出了消息。 【吴刚:晚上班里的娜美过生日,在loco订了卡座,你来吗?】 谢桑榆指尖顿了一下,把手机切到了聊天页面。 语言班里超过三分之一都是华人,能出国学音乐,家境自然没有差的。但旧金山这几年治安环境不太好,所以大家过生日的时候,也就只有附近几家大一点的club能去。谢桑榆对蹦迪没什么兴趣,这种活动统统婉拒,只是会出于礼貌发一条生贺短信,送一件小礼物。 谢桑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吴刚很快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的吴刚也在吃饭,嘴里一边嚼东西一边说:“我给你发了消息,你看到了吗?” “嗯。” 吴刚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哦,那这次你要去吗?” 谢桑榆长长地吐了口气:“这种活动,我只有在来旧金山的第一个月去过吧?现在都一年过去了,还要每次都邀请我吗?” 吴刚嘿嘿一笑:“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你去不去是你的选择,该邀请你还是要邀请你啊!怎么样?娜美的生日,来吗?” 谢桑榆感慨,笑道:“小吴你这么会做人,怪不得周围那么多人喜欢你啊!不像某些人……” 话说一半,谢桑榆觉得不合适,停了下来。 可吴刚已经听了一半,自然顺着话茬追问:“啊?什么某些人?” 谢桑榆钳口不言。 吴刚本来还没觉出什么,见谢桑榆如此避讳,反而听出了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嘶……”吴刚瞬间来了兴趣,语气里满是八卦:“不应该吧!我们桑榆脾气这么好,什么事都看得那么开,谁有本事惹到你生气?” 谢桑榆实在气愤,也不再否认,“嗤”了一声愤愤道:“反正有这么个人就对了!气得我到现在还胸闷。” 谢桑榆分给社交的时间很少,吴刚是他少有的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在旧金山,这个头衔前甚至可以加一个“唯一”。如果谢桑榆实在是气愤到想要倾诉的话,吴刚就是谢桑榆的唯一选择。 吴刚闻言只是笑笑,也没再追问,只是说:“那你今晚应该有空吧?正好娜美生日,你也一起来玩呗!反正你在宿舍里也只能生闷气,不如跟大家一起喝喝酒跳跳舞呢。考虑一下?” 谢桑榆干脆道:“今晚几点?我来。” 吴刚“耶”了一声,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嘛!今晚八点我来找你,我顺便搭你的车一起过去。” 谢桑榆苦笑:“可我下午要去选生日礼物啊。到时候我就直接过去了,跟你又不顺路。” “哎呀没事,”吴刚摆手:“你带个吉他去就好了。娜美是你粉丝,到时候你上台给她唱首歌,情歌当然最好,她肯定喜欢。” 第5章 谢桑榆打断:“别瞎说,娜美有男朋友的。” 吴刚反驳:“她上个月刚分手好吗?你信我,带上吉他给她唱首歌就行了。本来班里过生日都是寿星请客,朋友们过来一起玩。大家都是空手过去的,就你一个带着礼物,多生分啊。” 谢桑榆又想了想,最终妥协:“行吧,那礼物我之后单独送给她好了。八点我开车去接你,可以吧?” 吴刚高兴地吹了个口哨:“sure!” 与此同时,柏然正难以避免地被时差折磨。 中午重新躺回床上之后,柏然就怎么睡都睡不舒服。脑袋里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醒着,眼皮却沉得睁不开。一直这样躺到了下午,柏然叫了份味道普通的披萨,冲了个澡,开始归置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 柏然的行李并不多,除了一把吉他之外,都是些衣物和日用品。旧金山一年里几乎没有冬天,柏然带的都是单衣,像毛巾一样卷成小卷,塞满了整个行李箱。 把衣服鞋子都收拾进柜子里之后,很快又到了旧金山的晚上。 要是还在伦敦的话,晚上九点,柏然已经要躺上床睡觉了,不然第二天六点他是不可能起得来的。可现在,柏然才刚起床,根本睡不着。 在希罗的时候,左邻右舍的同学彼此都认识。大家晚上不想睡的时候就偷偷串门,在查寝的时候躲在对方被子里蒙混过关,会因为骗到了舍监而乐得停不下来。 可现在,柏然想想自己隔壁住着的人,只祈求他俩从今以后再无瓜葛就好。串门?交朋友?晚上去他房间跟他聊天?得了吧,他还没饥不择食到那种程度。 柏然换了件衣服,出了校园,想在附近走走逛逛。bc所在的这一区治安情况还不错,人行道上鲜有席地而睡的流浪汉,喝醉的酒鬼这会儿也还没冲出路边呕吐。 暗橘色的街灯映照中,属于白天的商店已经销声匿迹,窗户用木板牢牢封住,只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logo。路上还开着门的店必然是卖酒的地方,厚重的门板背面传来震动耳鼓膜的低音。 柏然的这一天过得短暂又憋闷,他倒是有想喝一杯的心情,只是出于对自己听力的保护作罢。走了快半小时,柏然以为今天要无功而返的时候,遇到了一家亮着灯的店铺。 店门建造成了厚水泥板的样子,蓝色的带灯绕出一个“club”的字样。柏然驻足,竟没感觉到耳膜震动,有些诧异地跟门口的服务生目光交汇。 服务生朝柏然伸出手:“麻烦出示你的证件。” 原来真的是卖酒的地方啊……柏然愣了愣,把证件拿给他看。服务生确认了柏然的年龄,就带着柏然一路曲折地走进去。 酒吧位于地下,柏然沿着楼梯下去,心想这大概就是他在外面没听到声音的原因了。 楼梯尽头是一扇双开的木门,服务生两只手拉住其中一个门把手,费力地把木门向外拉开: “先生,请。” 拉开们的那一瞬间,柏然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人声喧闹,也没有酒吧里必备的氛围背景音乐——什么都没有。柏然心中一颤,心想自己不会误入了什么危险组织吧!柏然正想要逃跑,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很清脆的、很单薄的,吉他扫弦的声音。 柏然放轻脚步走进去。酒吧里的位子几乎坐满了,卡座和矮桌周围全是来自不同族裔的客人,此时他们全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看向舞台的方向。 舞台上坐着一个抱着吉他,穿着水洗牛仔裤和oversize短袖t恤的男生。男生正低着头,栗色中短发垂落些许,在舞台灯的照射下,露出一段干净平直的侧脸线条。 台上的男生抿了抿嘴唇,目光顺着平直的睫毛落在按弦的左手上。男生清了清嗓子,嘴唇轻轻张开,温柔的歌声伴着流畅的吉他声缓缓流淌: “时间推移,四季更替; 你曾说许多事情到此而已。 我们总回望过去,彼此挑剔; 错过了当下的美好风景。 也许会觉得可惜,其实不必。 今后我们彼此鼓励,情义未尽。 从此肆意生长,尽情绽放! 我永远会在你身旁为你鼓掌。 我永远会在你身旁为你鼓掌……” 一曲结束,台下的客人们纷纷鼓掌欢呼。 这首曲子编排并不算精细,只能算是普通的和谐。但柏然在英国读中学,已经很久没听过现场演唱的中文歌了;此时被氛围所感,也抬手鼓掌。 台上的男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头,栗色的发梢下眉眼微弯,朝靠后的一个卡座挥了挥手。 正在拍手的柏然瞬间石化。 这这这……这不是住他隔壁的,大中午在宿舍“放火”的那个人吗?! 谢桑榆重新微微俯身,凑近架在高脚椅旁边的麦克风,用英语说:“娜美生日快乐,虽然歌词是现场改的,但还是希望你喜欢这首歌。再说一次,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台下的观众们纷纷附和,朝娜美所在的卡座递了递酒杯。 已经喝了不少酒,正被大家簇拥着起哄的娜美红着眼睛站起来:“谢……谢谢大家,谢谢桑榆,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的时候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呜……但是还是很高兴,今晚很幸运能跟你们一起度过!我想我会因此喜欢上旧金山的!真的谢谢大家!今晚全场的唔……” 第6章 坐在娜美旁边的吴刚眼疾手快,赶忙把娜美的嘴巴捂住,扶着她重新坐下;又朝后面的调音室送了个眼神。 调音室的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重新打开了酒吧歌单,继续播放起techo电子乐。 谢桑榆这时候也从舞台上回到了卡座,在靠边的位置坐下,打开一罐苏打水喝。 “桑榆,来旧金山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听你唱现场啊!你好稳啊,上台前吃cd了吗?” “真的!你主页的唱歌视频完全没修音吧?好厉害啊……会写歌还会唱歌,又有名气又有实力,还出国来bc深造;这就是自己卷自己吗?” 谢桑榆向来不太会应付别人的恭维话,只能耷拉下眉尾,人畜无害地笑着摆手: “没有没有,大家都很厉害,我只是运气好而已。我也没多高水平,申请bc的时候连一分奖学金都没有。” 旁边的同学蹙着眉撇撇嘴:“留学生哪儿会有奖学金名额啊!我们是给旧金山纳税了?还是给bc捐楼了?人家的奖学金凭什么给我们!文件上那样写是没错,但我们根本拿不到奖学金名额的。” 吴刚这时候忽然转头:“有的啊。我们这一届的奖学金就给一个留学生拿走了,还是全额奖学金。” “全奖?谁啊?”谢桑榆来了兴趣,上身稍稍前倾,眨着眼看着吴刚。 bc音乐学院的全额奖学金是按学院分配的,不仅覆盖学费和住宿费,还有每月1800刀的生活费标准。每个系只分配一个全奖名额,流行音乐系这么大的体量,其中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吴刚朝酒吧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就他。那个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的人。” 谢桑榆顺着吴刚努嘴的方向看去。柏然的黑衣黑裤几乎要隐没进灯影里,高起的眉弓自带一种若有若无的冷意。柏然没有朝卡座的方向看,只是默默拿起胸前的电子烟,在手心握了握,凑在嘴边吸了一口。 就在柏然稍稍抬起头,口中呼出的白烟四下散逸的时候;舞池中间转动的灯球反射出蓝色的光,在柏然的脸上扫过了一秒。 谢桑榆意味不明地轻笑:“啊……今年全奖是他啊。” 娜美趴在卡座的软包上,也朝柏然看过去,拍拍身边吴刚的肩膀:“哎,要不要叫他一起过来?他一个人连个座位都没有,怪可怜的。” 吴刚立即答应:“是,寿星殿下。奴才这就去。” “滚滚滚!”娜美笑着拍吴刚的背赶他。没一会儿,吴刚就带着穿一身黑色运动服的柏然过来了。 吴刚对谁都自来熟,这会儿喝了酒,就更放得开了些。吴刚勾着柏然的肩膀,跟卡座里的人介绍: “朋友们朋友们,这是柏然。爵士吉他专业,是我们学院今年的全奖!今晚柏然一个人来的,就跟我们一起坐了哈!” 柏然稍稍抬起头微笑,视线搜寻似的扫视,最终稳稳地落在了谢桑榆脸上。 柏然心中冷笑。呵,可以啊,写口水歌也就罢了,还用口水歌把妹?音乐就是他增加性魅力的工具吗?真是谄媚到令人作呕! 吴刚脑袋一转,自以为读懂了柏然的神情,忙跟他介绍:“啊对,这是谢桑榆,我们都是同一届的。你进来的时候听到他唱歌了吧?那是桑榆的原创曲,他在国内有好多粉丝的。怎么样?他的歌真的很好听吧!” 柏然动了动喉结,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内容压回去。盯着谢桑榆沉默了一会儿,把那句“我不喜欢”变成了: “我不是这首歌的受众。” 谢桑榆稍愣,忽然看着柏然笑了;但却笑得很不在意似的:“柏然同学讲话这么客气啊?” 柏然直白地承认:“毕竟还不认识,客气一点也是必要的。” 此时大家都隐约发觉了气氛不对,吴刚连忙打圆场,笑着招呼柏然坐下:“哎呀我们异国他乡能碰到就是缘分,有啥可客气的!随便吃随便喝啊柏然!” “是啊,”谢桑榆仍旧保持着微笑,将桌上的薯条、薯饼、鸡米花一股脑全推到柏然面前:“放开吃放开喝,千万别客气。这里这么吵,你饿得肚子叫我们也听不见,别又让我们招待不周了。” “不是,”柏然又想起中午丢脸的场面,恼羞成怒,脱口问出:“这跟我肚子叫有什么关系?” “没有啊,能有什么关系。” 谢桑榆脸上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微笑,看得柏然几乎想扑上去把它撕开。 “只是个修辞而已。” 【作者有话说】 【谢桑榆对柏然释放了尴尬攻击】 【谢桑榆k.o.了对手】 第4章王子拒绝了你的邀请 宿舍的遮光窗帘效果好得离谱,要不是手机闹钟八点钟准时响了,谢桑榆是无法得知已经到了早晨的。 前一晚生日会,谢桑榆虽然没怎么喝酒,但散场时间太晚,最终上床躺下的时候已经凌晨,统共没睡几小时。然而今天上午还有新生聚会,完全没有赖床补觉的机会。 谢桑榆在枕头上缓缓睁眼,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把手机里的马林巴琴铃声关掉,习惯性地点开自己的ins查看新留言。 谢桑榆的网名就叫“桑榆”,后来谢桑榆需要一个站上舞台时使用的艺名,“桑榆”这个名字就继续沿用了下来。 之前在国内,借着短视频媒体的势头,谢桑榆从一个在卧室里录吉他弹唱的音乐博主,变成了小有名气的唱作人。谢桑榆发过四张数字专辑,给不下十个艺人做过编曲,上过数不清的综艺,接过数不清的演出,去过数不清的典礼和晚宴……但到了旧金山之后,这些日程全部停了。 第7章 物料变少,更新变慢,互动数据每况愈下;就连费心思剪的留学vlog也反响平平。谢桑榆有考虑到出国对人气造成的影响,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影响。 谢桑榆也尝试过很多挽回的措施,多开直播,多回评论;可效果也并不显著,聊胜于无罢了。谢桑榆做了那么久的自媒体,他自然明白,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得找到更有突破性的点才行。 当然,日常补救措施该做还是得做。 【天呐什么时候开播的?】 【桑榆!!!】 【桑榆今天穿得好好看!喜欢衬衫~】 【头发也刻意抓过吧?说!要去见谁!】 谢桑榆把脸凑近屏幕,看着一条一条飘上来的弹幕,弯起眼睛朝镜头笑:“好久不直播了,大家早啊!” “啊对,国内应该是晚上吧?几点呢?美国的夏令时我老是算不太明白,嘻嘻……”谢桑榆抬手挠了挠头发,解释:“今天是我们流行音乐系的新生派对,所以简单收拾了一下,还看得过眼吧?” 【呜呜呜别人的学校】 【同样是大一,为什么我们没有新生派对,只有新生军训?】 【窝在军训基地铁架床上的我泪目了。】 【好羡慕,bc音乐学院是我的梦校】 “也没那么夸张啦,说是派对,其实也就是个茶歇。大家走动走动,喝喝咖啡,吃吃小蛋糕……”谢桑榆端起手里盛着气泡水的香槟杯,喝下一小口,边走边说:“我带着你们四处看看吧?我们系的建筑还挺漂亮的。” “中间这里是一个罗马立柱,上面的浮雕超级精细!直播画质不太好,可能看不清楚,但是真的很漂亮。”谢桑榆把手机摄像头翻转过去,尽量把柱子上的浮雕都框进去。 【虽然但是,旁边那个穿西装的男生好帅】 【真的诶!好像有点混血,像迪士尼王子】 【怎么感觉只有他一个穿了全套西装啊】 【啊啊啊——三分钟内我要那个西装小哥哥的全部信息,求求了!!!】 “啊?我看看……”谢桑榆的视线聚焦在手机屏幕里那个可疑的身影上,又缓缓移开,看向正在布菲台旁边倒咖啡的人。 男生穿着成套的宝蓝色西服,修长的双腿没入一双浅口的黑色牛津皮鞋。头发不算长,也没有刻意造型,清清楚楚地露出前额和五官;使得谢桑榆在看向他的第一眼,就毫无争议地对应上了名字—— 又是柏然…… “哈……哈哈,”谢桑榆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他啊,我认识。我叫他过来吧。” “hello柏然!”谢桑榆朝柏然挥挥手。 谢桑榆实在是很不想和柏然打招呼,他甚至都不想跟柏然对视!只能借着手机镜头,才勉强愿意把视线定在柏然身上。 柏然听到了谢桑榆的声音,脖子一转,朝躲在手机后面的谢桑榆看过去。 透过那一块小小的,嵌在手机里的定焦镜头,柏然的目光和谢桑榆间接交汇了。 柏然好像稍稍处过眉毛的杂毛,眉眼看上去比昨晚更疏明透亮,瞳孔里蕴藏着某种引而不发的,坚固的力量。柏然稍稍歪头,眼睛定定地望着镜头,像是尝试看清状况的小猎犬,半思索半打量着。 直播画面上的弹幕刷得飞快,礼物特效炸得眼花缭乱。可谢桑榆一反常态地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像是被施了某种法术,莫名紧张得喉咙发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画面中的半身人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柏然是一个很仁慈的魔法师。在谢桑榆快要上不来气之前,柏然淡淡地移开了目光,转身;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走开了。 【什么情况???】 【不是,他在干什么???】 【omg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 谢桑榆的脑海跟此时的直播弹幕别无二致,充斥着一堆问号和省略号。 谢桑榆把摄像头重新转回前置,拼命压抑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看着镜头抱歉地笑:“柏然性格比较腼腆,他不太喜欢出镜的,哈哈……” 谢桑榆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不该对柏然抱什么期待!谢桑榆以为,起码在镜头面前,柏然不会那么我行我素;他哪怕暂时装一装,笑一下挥个手呢?也没有很为难他吧? 怎么就能看一眼直接走呢?都是一个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自己明明已经在释放缓和关系的信号了,柏然怎么一点也不领情?他真的要一直维持这么“不共戴天”的关系吗? 还是他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可昨晚不是他先挑起争端的吗?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啊! 谢桑榆越想越气,脸上竭力维持的温和笑容越来越僵硬,硬着头皮尝试转换话题: “刚看到有人说bc是他的梦校,真的吗?我们学校是有挺多校友的,国内有些歌手也是从bc毕业的,所以还算是个挺有名的音乐学校……是吧?” “当然!我们桑榆能考进bc可是非——常厉害的哦!”吴刚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谢桑榆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分走了一半的直播画面。 吴刚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古巴领衬衫,在整个环境里异常鲜艳夺目,活像一只误入了宴会的鹦鹉。 见吴刚过来,谢桑榆的状态明显松弛很多。谢桑榆上下看了看吴刚一身的装扮,不客气地评价道:“你要是再戴个草帽,出现在南美洲的度假沙滩上也毫不违和。” 第8章 吴刚并不在意,仰头哈哈两声,说:“哎呀大家都很熟啦!我还装什么正经人。你们正在聊什么?” 谢桑榆把镜头朝吴刚那边让了让,好让他也看清楚直播弹幕:“在聊bc毕业的校友。” “啊!”吴刚猛地一拍手,皱着眉进行颅内搜索:“那个那个,最近国内有个很火的电影ost,唱那个的女歌手就是我们的校友。还有成名更早一些的,周雨,陈易,林东……反正挺多的。” 吴刚看直播弹幕似乎没什么反应,又很快把话接上:“桑榆你的粉丝是不是都很年轻啊,感觉我说这些人他们都没听过。我想想最近比较火的校友……辛西娅!辛西娅你们知道吗?她也是我们流行音乐系的。” 【辛西娅!!!】 【对,我刚想说还有辛西娅】 【辛西娅的音色超级好,宝藏女歌手】 【啊啊啊所以桑榆可以见到辛西娅吗?可以合作吗?明天可以发合作曲吗?】 “哇……”谢桑榆感叹轻笑:“大家这么喜欢辛西娅啊,我都不知道。” 吴刚“哎呦”一声,眯着眼睛调侃道:“我们桑榆怎么还吃上醋了?” 谢桑榆连连摆手,声明:“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惊讶。辛西娅也是我很欣赏的歌手,但是她最近半年好像都没有怎么出现,没想到喜欢她的人还这么多。” “哦?”吴刚稍稍睁大眼睛,有些讶异地看向谢桑榆:“你不知道吗?辛西娅在筹备新乐队啊。” 谢桑榆显然不知道,眼里的讶异比吴刚更甚:“是吗?” 吴刚点头:“是啊!我们学校内部网上有挂帖子,辛西娅的团队在为乐队企划招募乐手。好像是跟乐队概念有关,说是音乐学院在读的学生都可以参与,貌似也不仅限于bc一所学校。” 【天呐好期待!!】 【我就是说一声希望有合作,合作就真的来了吗?好幸福呜呜呜】 【刚说希望合作的姐妹嘴巴开过光吧!】 【桑榆+cythia,已经不敢想象会有多好听了!】 谢桑榆看着飞速刷新的直播弹幕,问吴刚:“那我们也能申请吗?” “申请啊!试试又不会怎么样。”吴刚颇不在意地耸耸肩:“被选中了还有实践学分可以拿,百利无一害啊!你要申请吗?” 谢桑榆心思一动,眼睛悄悄亮了亮,似乎看到了可以转衰为盛的机会。 谢桑榆没有再多犹豫,笑着点点头:“嗯。百利无一害嘛。” 第5章想总比生活贵 宴会厅门口,柏然正跟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拥抱。 女人上了年纪,身形圆润,脸上的笑纹显出一脸慈祥:“你好啊balram,初次见面。” “你好amy,”柏然也很礼貌地回以温和地露齿笑:“很感谢您之前帮我协调银行卡和宿舍的事,真的帮了我很多。” 艾米是bc音乐学院特殊招生办的一员。柏然和艾米在入学前就有许多次的邮件沟通,但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艾米也是依靠柏然的邮箱头像认出了他,所以在路过宴会厅的时候叫了柏然的名字,跟他打招呼。 “哦对了,我没有妨碍什么事情吧?”艾米忽然想起:“我不太确定,刚我跟你打招呼的时候,是有人在喊你的中文名吗?” 柏然淡淡笑了笑:“没有的事。” 柏然想起方才谢桑榆举着手机叫他的样子,大概是正在跟谁视频。拜托,跟谁装熟呢?喊我我就要过去吗?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做的好吗? 柏然心中有种稍显幼稚的得意,像是在某种不可见的对局里扳回了一局。最近他的生活里少有“胜利”的时刻,方才那一下还挺让人身心舒畅。 新生派对艾米是不参加的,艾米还有当天的工作要做,便也不再多寒暄,直入主题: “balram,我前几天给你发过一条招聘信息,有一个学吉他的孩子想考bc,家长托我联系一个合适的家教,我觉得你很合适。他们工资开得很慷慨,你有看到吗?” 柏然的表情稍稍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素的温和:“amy,谢谢你想着我。邮件我有看到,但我应该不准备去。我当时没看清楚,以为那是你群发的消息,所以就没有及时回复。” “为什么不去?”艾米脸上的笑意瞬间散掉,变成一种不加掩饰的茫然:“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不是跟我说,你很缺钱?” 艾米的交流方式总是十分真诚、直接;以至于许多禁忌在这种纯粹的真诚面前,也变成了由衷的“设身处地”。好像要跟她计较“越界”的问题,反而是自己有点“不识好歹”了。 一开始柏然给bc投资料,艾米就主动邮件联系了柏然。她没有满口漂亮话想说服柏然选报bc,而是很中肯地说:“我认为你有去更顶尖的院校的实力。”并且附上了一个清单,告诉他想做音乐表演方向可以选什么,想做作曲编曲方向可以选什么,想做音乐研究方向可以选什么,想更综合性地接触一下可以选什么…… 柏然的回复也很直接,说这些学校他都有考虑过,部分学校也投了申请,但它们在奖学金上都无法让自己满意。如果bc音乐学院无法提供全额奖学金的话,他也会拒绝。 话说到这里艾米也明白了。一周后bc向柏然发出录取信,并且为他提供全额奖学金。 柏然是天生不擅长掩饰的人,所以从最开始,他就没有向艾米隐藏过自己的经济状况。 第9章 虽然之前在希罗公学,每年交着三万镑的学费;可家里的古董家具生意出了问题,到柏然要读大学的这一年,情况已经很棘手。 柏然没有听父母抱怨过钱的事情,但看着自己家的房子被卖了抵债,一路由西向东搬迁,他已经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是学艺术的,在没有学历加持的情况下,没有办法立刻用艺术为家里赚钱。那么至少,他不能在这么艰难的时候,还要给家里制造额外的开支。 “bc音乐学院也挺好的,在那里学音乐不比剑桥差。”柏然跟家里宣布自己要去美国的时候,在饭桌上,就是这样说的:“对方可能觉得我是可造之材,还给了我全额奖学金。” “真的吗?”母亲很小声地问:“可是,剑桥不是你一直想去的嘛……” 柏然埋头吃饭,一口青菜翻来覆去咀嚼了很久,才重重地咽下去。 柏然朝母亲笑了笑:“bc也很好啊。” 母亲静静望着柏然,神色很凄然,显然并没有相信。 柏然只能勉强撑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补充:“bc真的真的挺好的。你喜欢的那个歌手周雨,他就是bc音乐学院毕业的。” 母亲拿出手机,搜索确认过,才将信将疑地问:“bc也很好的话,为什么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柏然抿抿嘴:“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出国嘛。” 柏然没有告诉家里人的是,从始至终,他选择bc只有一个原因——不是因为想要出国,也不是因为那个叫周雨的歌手——从来都只是因为钱。 所以此时,面对艾米尖锐的问题,柏然无法否认。 “我是很缺钱,但是我已经拿到全奖了。”柏然看向艾米,决定也直白点回答:“既然全奖已经能覆盖我的生活所需、学习所需;那么目前,我没有其他需要用钱的地方了。 “在我看来,去当家教,不过是用我的时间和精力换取报酬的行为,对我自己没有多大提升。不是说我看不起这种行为,只是现在,在我不是那么迫切需要钱的时候,我希望我的时间可以更多用在提升自己的事情上。所以如果您还需要找人做家教的话,可以再去问问其他人。” 艾米没有那么迅速地回答,张了张嘴,皱着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看着柏然语重心长地说: “学音乐不比其它,之后你开始上课的时候就知道了。你要买书、买教材;为了应对不同的课程,不同的作业要求,还要买新乐器、新效果器。录作业要租录音设备,租录音棚;学校排练室不够的时候,还要去外面借排练室,都要花钱。 “爵士吉他专业需要乐队配合,很多作业都是分小组在音乐厅呈现的;到时候你就会看到,大家为了好的呈现效果,会串联多少外接效果器,搬上来多少模块了。这些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就算是全额奖学金也覆盖不了。到了期末,各种考试蜂拥而至,那时候再说缺钱就来不及了!” 柏然咬着嘴唇,沉吟了一下:“之前我在中学的时候,也组过乐队在音乐厅里演出。我觉得并不是效果器越多就越好,只用我现有的设备,我也一样有信心呈现出好的音乐效果。” 艾米轻轻摇头,很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意识到自己今天大概率无法说服柏然。可柏然是她带进bc的,她自然惜才,不想已经足够可怜的柏然再吃更多亏。 “那要不这样吧,”艾米想起了另一桩合适的差事:“介绍你进乐队,总算是对你有提升的事情了吧?” “乐队?什么乐队?” 艾米抬手看了看手表,稍稍加快了语速:“学校内网上有挂,最近辛西娅在找乐手。我可以帮你内推,但不保证成不成功哈!” “啊可是……” 柏然还想说点什么,艾米却已经踏着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快步小跑离开了。 柏然神色茫然,小声接上没说完的话: “可是……辛西娅是谁啊?” 【作者有话说】 呜呜终于有时间写新章,谢谢还在给我评论催更的宝宝们~ 投我点海星助力更新吧眼泪汪汪.jpg 第6章“传说中的”辛西娅 辛西娅,是近三年从bc音乐学院毕业的校友中,在娱乐圈发展状况最好的艺人。 在校期间,辛西娅就以地下乐队形式活动过;毕业之后乐队解散,成员各谋出路。辛西娅加入彼时的初创厂牌moonrecord,半年后发行首张ep。同年,ep主打曲《aschocote》冲入billboard年度top10。 自此开始的两年,辛西娅的歌手事业一路绿灯,连带着moon也逐渐备受瞩目,体量扩大到辛西娅加入时的五倍。moon之后也签了很多新人,有几个出道时颇有水花,但跟辛西娅比都望尘莫及,那点人气很快就也就过去了。 可两年后的某一天,辛西娅忽然宣布暂停一切歌手日程。许多已经定好的演出也取消了,只笼统说是健康原因。相应的,moon也自此开始衰落,几次集中资源想推新人,也无法复刻辛西娅的辉煌。 这次辛西娅以乐队形式的复出,moon自然十分重视。为了得到更多设施和资源上的支持,moon还联系了bc音乐学院进行合作,双方一起做乐队企划,一起决定乐手;moon承诺至少给bc的学生保留一个乐手席位,用作bc日后的招生宣传。 秋季学期开学一周后,学期初忙碌的高峰过去,bc音乐学院渐渐开始步入正轨。 第10章 这天上午十点,一辆黑色商务车从学院南门驶入,车门上印着一弯粉色的新月,最终在行政楼门口停下。 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个穿着成套的休闲西装,跟站在楼下迎接的老师一一握手。 余下的一个女孩站在他们身后,一头黑金画染的齐肩微卷发,戴着大方框墨镜和黑色口罩,身穿一件gap的oversize卫衣,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并没有想要伸手握手的意思。 但一行人都没多见怪,一起搭电梯上了顶楼,进了那间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会议室。 “过去的两个月中,我们收到了很多乐手投递的资料;也在同步进行初审。整体上来说,还是bc的学生更符合我们的需求。初筛过后留下的资料里,bc的学生占到一半。 “辛西娅乐队的名字,我们希望能借用她自己名字里的要素。这样在后续宣传中,大家更能建立起乐队名字和辛西娅的联系,也方便链接到辛西娅之前的粉丝和流量。 “chro,跟thia辛西娅有相同的第一个音节。这是词根‘synchro’的变体,意思是同步、同频;用在乐队里是非常合适的寓意。……” 讲到这里,项目经忽然停下,转头看向台下:“辛西娅,你觉得怎么样?”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后排,落在穿灰色卫衣的女孩身上。 辛西娅已经摘下了墨镜和口罩,她今天没有化妆,也没戴什么夸张的饰品,整个人看上去很素淡,甚至有些苍白的疲态。 完全不同于项目经的热情澎湃,辛西娅的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大:“我?没什么意见。” 尽管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久经沙场,遇到任何变故也能时刻保持体面的人;可眼下,屋子里的氛围还是明显冷了一下。空气、声音、人们的表情都有了三五秒的凝滞,唯独辛西娅本人一脸漠然,目光定定落在正前方的投影仪幕布上。 “哦……好,那我们继续。”台上的项目经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鼻尖:“chro除了辛西娅本人之外,所有的乐手都是学生身份;这也很符合我们想做的乐队概念——代表着青春活力的美式校园乐队。” 幻灯片翻到下一页,排布着各种照片拼成的视觉风格参考。 有扎着马尾辫的啦啦队员健康明朗的笑;还有一手提着滑板,一手正在墙上喷彩绘的穿帽衫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年们背着乐器,在落日的海滩奔跑玩闹,或在学校的排练室里通宵写歌,脸上洋溢着近乎虚幻的单纯和快乐。 “真美好啊……”辛西娅的经纪人萨曼莎不由感慨,微笑着指着幻灯片上一张照片:“我记得我上中学的时候在摄影社,校庆演出之前去拍幕后排练照,那时候看到的校园乐队就是这样。或许他们的技术算不上多好,但那种几个好朋友凑在一起玩乐队的感觉,那么纯粹,那么热烈;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动人。” 项目经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感到不悦,相反地,在美国的社交环境里,人们认为被打断是对方感兴趣的表现。 项目经点点头,接上萨曼莎的话:“没错。我们做市场调研的时候就发现,目前攻击现实黑暗,表露内心痛苦的乐队风格太泛滥了;我们要硬去挤这个热门赛道,一是不符合辛西娅的艺人形象,二是不一定能做出差异化。 “但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中,走一种青春活力的风格,或许反而能勾起听众对青少年时期,那种纯真又充满希望的状态的回忆,或者憧憬。越是经济下行的时候,越需要繁荣美好的幻想;我们认为这种风格很有潜力!” 坐在会议室另一边的,bc音乐学院的负责人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到台上moon的项目经投来的眼神,也还是固执地凝神沉默着。 “辛西娅,”项目经有些局促,双手十指交叉扣在一起,看向辛西娅:“这个乐队概念,你觉得怎么样?” 辛西娅像是看不清投影似的,缓缓眯起了眼睛,歪了歪头,随后又恢复了原先淡漠的表情,轻轻吐了口气:“我没什么意见。” 萨曼莎有些看不下去,看向辛西娅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辛西娅,这是你的乐队。你如果什么都没意见的话,这个乐队还有什么组建的必要呢?” 辛西娅全然忽视了萨曼莎眼神中的警示,只是轻轻挑起一边的嘴角,无所谓地冷笑了一声:“反正你们也不会听我的意见,还装模作样地问我干什么?” 站在台上的项目经闭了闭眼睛,强撑着保持耐心,解释道:“辛西娅,我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不要太情绪化。我们moon内部开过五次乐队概念的讨论会,每次你都在场。一切都是大家商量着,一点一点改,最终才定下来的。我们是有充分考虑和尊重你的意见的。” “是吗?”辛西娅丝毫不怵,仍旧没有要急眼的样子,淡淡地抬起眼皮看向项目经:“真的充分尊重我的意见了吗?我们是开会讨论过五次,我也说了五次我觉得这个概念很蠢;可你们又会说我不懂市场,然后又吵起来…… “明明不管我同不同意,结果已经定了;还要一次一次演这种戏码,有意思吗?” 萨曼莎抬了下眉毛,眉眼间似乎有些惊讶,探寻地朝项目经看过去。 项目经却没看萨曼莎,只是低着头在操作演讲台上的电脑: “概念的问题很难达成一致的话,我们就先放一下,之后慢慢商量,总有调整的空间。现在我们先看乐手视频吧,把要招募的乐手确定下来,就不拖延进度了。” 第11章 辛西娅脸上的笑意发冷,耸耸肩道:“我无所谓。” 项目经没再回应辛西娅的话,也没抬头看她;只是插上移动硬盘,打开了里面的一个文件夹:“先从吉他手看起吧。” 一个乐队除了主唱,吉他手往往会成为最受关注的那一个。吉他手的位置在现场表演中是最容易出彩的;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比主唱本人还要更直接地,影响着整个乐队的音乐风格。 对于以辛西娅为主轴的乐队来说,一个好的吉他手不是要处处完美,更重要的是“恰如其分”。 “这个不错啊,k97号。”辛西娅不知道看到第几个才总算有了兴趣,坐着的上半身稍稍向前倾,用手里的墨镜指向墙上播放的画面:“他很有镜头感,面对镜头非常放松;虽然就是普通排练室里录的,但感觉他已经站在聚光灯下面了。天生的舞台体质,很难得的!” 萨曼莎却有点犹豫:“唔……表现力确实没的说,可是他技术没有很好吧。这首歌和弦跑动比较简单就算了,他solo的时候指弹的部分也很少,只一个劲儿地拽拉杆,我没看到他演奏上的亮点。” 项目经顶了顶腮帮子,没说话,直接切了下一个视频。但这个k97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黑屏中间弹出窗口,询问是否要从头播放。 “哎怎么……就这么切了?”辛西娅惊讶,瞪着眼睛看着台上的经:“刚不是说要做校园乐队风格吗?曲子又不会写得多难多刁钻,技术跟台风相比,还是台风比较重要吧?” “要是技术不重要的话,我们根本没必要找吉他手不是吗?”项目经抬起头看向辛西娅:“曲子简单的话主唱弹吉他就好了,要什么吉他手?把这种人招进乐队里,除了在台上抢你的风头,其它一点作用也没有。” bc这边的负责人这时候出了声:“说实话,这些视频里我没看到特别有才气的吉他手。不过说到技术好的话,今年我们流行音乐学院的全奖holder就是吉他手,而且他整体形象也不错。学校这边还保留了他的面试视频,要是没有特别合适的,我们今天之内可以把他的资料发给你们。” “那再好不过了!”项目经面露笑意致谢,丝毫没在意辛西娅几乎翻到天上去的白眼,接着说:“我们接下来看看键盘手吧。” 这次辛西娅没有再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相反,看第一个视频的时候辛西娅就睁大了眼睛。听了十几秒,辛西娅忽然朝台上的项目经挥手: “能直接拉到八分钟左右吗?” 经点头照做。画面中方才还在不紧不慢地弹奏的人,瞬间像是按了十倍速一样,上下翻飞的手指晃出残影,几乎要把面前那架三角钢琴敲出火星来!但从指尖流出的琴声却丝毫不显混乱,仍旧清晰连贯。 萨曼莎和台上的项目经已然瞠目结舌。一旁坐着的bc学院的老师倒是了然,缓缓点头:“门德尔松的幻想曲,挺不错的。” 老师回头看向后排的辛西娅,问道:“这是到第三乐章了吧?” 辛西娅开心得眼睛都亮起来,奋力点头:“对!而且他没有降速。每秒十六个音符,触键还能这么清晰!我敢说现在流行音乐圈的键盘手,能到这个水平的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他愿意来的话我们没有不收的道啊!” 萨曼莎从方才的惊讶中反应过来,朝台上的项目经抬抬下巴:“你怎么想?这个孩子形象也不错的。” 此时的经却很镇定,皱着眉说:“我没觉得有多好,就普通吧。我们的键盘手本来就不需要多高的技巧,流行音乐又不会编很复杂的和弦,也不需要多灵活的手指跑动。 “当然技术好肯定不碍事啊,可要命的是他太木了,一看就没什么舞台感。弹琴的时候表演意识太弱,在乐队里会很格格不入……” “哎等下等下,”辛西娅忍不住打断,满脸不解地看着项目经:“刚你不是还在说乐手不能抢主唱风头吗?键盘手技术好,还不抢眼,站在乐队里既好用又不造成什么威胁;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情况?” 经疲惫地弓了腰,以手加额,拖长声音有些不耐烦地解释:“辛西娅大小姐,我之前说的那是吉他手的情况,跟键盘手能一样吗?而且我们这才刚看完第一条视频,没必要这么早下结论吧。” 辛西娅偏开头,冷笑一声,双臂抱在胸前,毫不含糊地直直盯着台上的项目经,双目透出寒光: “喂,你才没必要吧!为什么我说一句你就要反驳一句?我喜欢什么你就要贬低什么?我也不是说我们不能讨论。可表达不同意见的方式有很多,没必要选这么没礼貌的措辞,这么鄙夷的态度吧。不是吗?” 会议室的气氛彻底僵住了。 坐在最后一排的辛西娅,和坐在演讲台上的项目经四目相对,愣是谁也没说话。萨曼莎和bc的老师更是动都不敢动,只能小心地转动自己的眼珠,试着观察判断目前的局势。 忽然,项目经低下头,轻声笑了笑;再次抬头时,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厌倦或惊愕。似乎只是听到了几声恼人的噪音,被哪只不长眼的街边狗吠了两声;惊讶过后,很快就能大度地一笑置之。 项目经笑盈盈地看向辛西娅,用仿佛在哄小孩的声音说:“sorry啊。今天都是我的错,之后我跟你说话会再小心点的,不生气了行吗?” 辛西娅没做出任何反应,仍旧定定地看着项目经的眼睛。尽管身上那件卫衣很宽大,前胸的部分还是肉眼可见地随呼吸起伏着。 第12章 会议室里出现了长达十秒的,真空般的沉默。 “呼……”辛西娅咬了咬嘴唇,缓缓站起来:“算了吧,真挺没意思的。” 辛西娅重新戴上墨镜和口罩,扭头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第7章vlogger的基本修养 “桑榆!这里。” 谢桑榆刚走进大音乐教室,就看到坐在第三排的吴刚正站起来朝他招手。 谢桑榆早上起得晚了些,所以托吴刚帮他占靠前的座位。乐队课是全系的大课,阶梯教室里一大半的位置已经坐了人;见吴刚忽然站起来招手,大家都朝谢桑榆看过去。 谢桑榆脚步一顿,赶忙稍稍低头,快步朝吴刚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了。 吴刚抬起胳膊肘撞了一下谢桑榆,朝他抬了抬下巴邀功:“怎么样?这位置拍vlog正合适吧!不谢谢我?” 谢桑榆没说话,幽怨地看了吴刚一眼。 “哦对,”吴刚想到了什么,侧向谢桑榆一本正经地说:“我听说今天有人在学校里看到辛西娅了,你知道吗?你说会不会是她新乐队的人选定了?” 谢桑榆不太相信:“没这么快吧……” 吴刚故弄玄虚地抿着嘴摇头:“那可不一定。我认识一个之前签约过moonrecord的学长,他当时就是不到一星期就收到回复了。据说主要是看提交的视频材料,只要足够有亮点,他们肯定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联系的。” 谢桑榆尝试回忆了一下,问吴刚:“当时招募乐手的贴子里没说表演视频有什么要求吧?你交的是什么?” 吴刚笑:“害,我就把交给bc的视频重新发了一份。申请的时候每天七八个小时地练琴,最近一年在这边都没怎么进琴房,巅峰水平还得是入学前啊……” 吴刚睁大眼睛看着谢桑榆:“怎么了?难道你用的不是申请bc的视频?你又新录了一条吗?” 谢桑榆有些拿不准:“我其实没有弹很难的东西……我想的是,毕竟是进辛西娅的乐队,还是弹她的歌好一点。我就自己弄了一版《aschocote》的乐队编曲,用软件把原曲的人声轨扒出来,组合成视频发过去了。” 吴刚倒比谢桑榆有信心得多,拍着他的肩膀说:“弹aschocote也很新颖嘛!说不定这就是moon想要的亮点呢?而且你还有粉丝基础,我要是moon的话我都不会放过你。” 上课铃声忽地响起来,助教和老师一起从前门进了教室。乐队课要开始了,两人便没再继续聊下去。 乐队课是名副其实的大课,是流行音乐系所有新生的必修课。不同专业的学生聚在同一间教室里,相互认识,彼此熟悉;期末的时候以乐队形式进行演出,再由观看演出的评委和老师共同给定成绩和分数。 老师简单介绍过自己和课程后,便由助教接过麦克风,引导新生们依次上台做60秒自我介绍,好让大家以此为基础选择想要组队的同学。 谢桑榆心中暗叫不好。 他今早错过了闹钟,出门前只随便洗了把脸,飞快地处了胡茬。衣服鞋子都是临出门的时候随便抓的,头发也没;整个人要多潦草有多潦草。 做自媒体那么长时间,谢桑榆早将“外貌管”视为和“不能裸奔”一样底线的事了。像今天这种情况,他把自己裹起来还来不及,居然要站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谢桑榆的第一反应是溜回宿舍,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再回来;可教室离宿舍又不算很近,折返一番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就在谢桑榆正焦急地计算时间的时候,身边的吴刚已经站起来,蹦蹦跳跳地去台上做自我介绍了。 教室里的同学被吴刚的风趣逗得大笑,谢桑榆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耳中只有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看到吴刚挥手走下台,谢桑榆认命般僵直地站起来,把用来遮脸的口罩取下来,塞进口袋,步伐沉重地走到教室前的讲台上。 “大家好,我是谢桑榆,大家叫我桑榆就可以。”谢桑榆有些拘谨地站在讲台的一侧。 “桑榆”这个名字对许多中国学生来说并不陌生,台下隐隐起了些骚动,紧接着又响起一串不约而同的掌声。 “我的名字是中文,发音可能有些困难。不过大家不用介意发音的问题,你们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能辨认出来的。”谢桑榆把脸抬得高了些,尽力露出亲和自然的笑。 谢桑榆没听仔细之前的人都是如何自我介绍的,轮到他的时候,说完名字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此刻被上百双眼睛盯着,谢桑榆心中慌乱,眼睛四周乱瞟,很快看到讲台旁边有一架开着琴盖的雅马哈立式钢琴。 谢桑榆的某种潜意识仿佛瞬间被激活了,紧接着便说:“我给大家弹一段我自己写的歌吧!” 坐在钢琴前的谢桑榆能立刻平静下来,一个深呼吸后,眼中只看得见那八十八个琴键了。没有乐谱,也没做任何准备;谢桑榆的十指像是内置了某种程序一样,在碰到琴键的那一刻就被动触发,弹奏出流畅连贯的曲调。 谢桑榆只弹了八个小节,助教抬手示意时间到了,谢桑榆便顺利地鞠躬下了台。 “有点意思啊!”吴刚等谢桑榆一坐下就朝他挤眉弄眼:“这节课下课之后,肯定又好多人找我要你联系方式。你怎么想到要弹琴的?” 谢桑榆还心有余悸,抬手擦擦已然有些湿意的额角:“我就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又不是什么工作面试,我说我做了多久自媒体,有多少粉丝,总感觉像在攀比炫耀似的,很怪。” 第13章 吴刚摇摇头:“你在钢琴前面坐下的那一瞬间,跟你讲出你有多少粉丝一样让人震撼。满屋子都是学音乐的,这种上来就敢弹的魄力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谢桑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 “当然有,”吴刚稍稍凑近谢桑榆,小声说:“你开了这个先例,后面大家才敢弹那架琴。你等着看吧。” 接下来的事和吴刚的预测如出一辙。在谢桑榆使用过教室的钢琴之后,越来越的人开始干起同样的事情。 国外的大学和国内的大学最直观的不同,就是很难通过年龄来分辨学生和老师。尤其bc音乐学院的流行音乐系。除了高中毕业直接考进来之外,还有不少学生是工作过一段时间,赚了很多年的钱,却仍旧无法忽视自己对音乐的热情,所以为兴趣和情怀买单,重新进入大学追寻自己的热爱。 谢桑榆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稍稍有些中年谢顶的同学。他上台之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坐在钢琴前面开始弹和弦,把他的自我介绍当即兴歌曲唱了出来。 谢桑榆全程光顾着和吴刚一起欢呼了,全然忘了拍vlog素材的事情;等台上的同学鞠躬下台的时候,谢桑榆想点结束录制,才发现根本没开始录。 “靠……”谢桑榆小声咒骂,把架在水杯上的手机一把抓下来;转脸向吴刚:“刚你录了吗?” 吴刚已经手快地把视频发了instory,闻言摘了只耳机,把屏幕朝谢桑榆转了转:“我录倒是录了,但画面很抖,声音也不太清晰。” 谢桑榆疑惑:“画面抖就算了,声音为什么不清晰?琴旁边不是架了话筒嘛,我听着很清晰啊。” 吴刚笑着揶揄:“我俩刚叫得跟返祖了一样,再清晰也该被盖住了。” “嘶——”谢桑榆朝吴刚皱起眉。 吴刚捂着嘴低笑,憋红了脸,抿着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他不说话了。 “大家好。我是爵士吉他系的balram,我来自英国伦敦。” 台上站着的少年穿着平整的白色衬衫,长到脚踝的笔挺西裤,说着一口纯正浓厚的英音;整个人站得笔直,昂首挺胸,仿佛头上有顶看不见的王冠。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登时静了下来,台下的眼睛或惊讶或好奇地,全聚在了柏然身上。 要不是柏然还背着把吉他,这架势根本不像要做自我介绍,简直能直接开始竞选演讲。 柏然给琴插上电,勾了下弦确认有声音,便稍稍低下头,两只手在吉他上定好位置。 柏然也没有刻意靠近话筒,只是抬起头,说:“我不知道今天会上台,也没做什么准备。我弹一段平时练琴的时候会弹的音阶练习吧,是我很崇拜的吉他大师fughmiller创作的,他目前在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任教,这也是他课上会让学生做的练习。 截至此时,除了姓名之外,柏然一句介绍自己的话也没说;倒是把这条音阶练习的来历介绍得很清楚。不过柏然也并没有想要补充的意思,就站在原地,稍稍垂头,左手按弦,右手弹拨片,开始快且稳地弹奏起来。 修长的手指在吉他品上灵活地跑动,在速度很快的情况下,节奏上没有任何犹豫的处。就像两只手上长了两个独立又默契的大脑一样,完美配合的同时,丝毫没有相互干扰。 满屋子都是专业人士,大家都明白这段练习背后是多么可怕的实力。就连对柏然向来没什么好感的谢桑榆,此时也对柏然拿到系内唯一全奖很服气。 谢桑榆正举着自己的手机,把镜头直直对准正在弹奏的柏然,手稳得一动不动,眼睛里的亮起的光近乎贪婪。 音阶练习首尾相接,弹起来可以永无止境。柏然弹了一段,觉得自己的60秒时间差不多到了,便戛然抬头,停下。 台下的学生们如梦初醒,纷纷开始鼓掌。 柏然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眼珠一动,目光准确地射向第三排对准他的镜头。 谢桑榆心中猛地一震,手一抖,“滴”一声结束了录制,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收下去。 柏然明显面色不虞,看着谢桑榆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下一位要上台的同学已经朝讲台走过来,柏然最终还是没说话,稍稍俯身鞠躬,抱着自己的琴回了座位。 这节乐队课上了整个上午。下课后,谢桑榆一秒钟都没耽误,拉上吴刚飞速从教室前门跑出去。 吴刚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地跟着谢桑榆跑:“我们不去吃午饭吗?你要去哪儿?” 谢桑榆顾不上吴刚的问题,猫低腰小心回头,第一眼就看到涌动的人群中,柏然正站在门口,仰着下巴四处张望。 谢桑榆忙把腰弯得更低,抿着嘴拽着吴刚的袖子,趁柏然把头转向另一边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拉着吴刚躲进了一旁的空教室里。 吴刚这会儿明白过来一点,意识到谢桑榆是在躲柏然,压低声音问:“你跟柏然现在这么不对付了吗?看到彼此的脸都不行?” 谢桑榆捂着心口长呼了一口气,才小声说:“那倒也没有,就是现在不想见他而已。今天我录视频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吴刚皱着眉,纳罕地看向谢桑榆:“你录了他?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嗯。我确实不喜欢。”谢桑榆也没想藏着,反正vlog发出去之后所有人都看得到,干脆大大方方说:“但是粉丝喜欢啊。干嘛跟播放数据过不去?” 第14章 “也对也对……”吴刚缓慢地点点头,又疑惑道:“那你躲他干什么啊?” 谢桑榆缓步挪到教室门口,稍稍打开一条门缝朝外张望;没看到柏然的身影,便不再压低声音说话,坦然地说:“被他抓到的话,他肯定会把我手机里的视频当场删掉。” 谢桑榆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略显得意地抬了抬眉毛:“拜托,这可是整条vlog最大的亮点!能是他这么容易就删的吗?” 【作者有话说】 fughmiller是我乱编的名字鞠躬 第8章被命运支配的死对头们 乐队课之后,柏然和谢桑榆再没见过。 虽然是住隔壁的关系,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专业,课表也不一样。柏然一开始也不确定谢桑榆有没有在拍他,只是怀疑;可后来连谢桑榆一面也没见着,事情一多,这件无足轻重的事就被淹没了。 新学期对于新生来说,尤其混乱且忙碌。数不清的新生活动,填不完的各类表格,组不完的课程小组,做不完的课前任务……而柏然还要在这些活动中,见缝插针地倒时差、适应气候。 或许是在希罗公学养成的习惯,在有事情要做的日子,柏然从不睡懒觉。相反地,他会不到七点就起床,换上一套运动衣,边听早间新闻边晨跑半小时。 运动仿佛能开启某个能量开关,让他一整天都是精神的,不会因为犯困耽误原本的安排。 来bc音乐学院将近一个月了,大部分生活问题柏然已经适应了,唯独旧金山的天气,对他来说还是过分明媚了。 几乎是从日出的那一刻起,从海面上飘来的雾一旦散去,整个校园就像被镁光灯照着一样。加之bc音乐学院的树又细又小,一片稍大的树荫都很难找到,在室外总是无法完全睁开眼睛。 在bc晨跑的时候,柏然一定要戴一顶棒球帽出门。这下倒是能睁开眼睛了,可跑不到十分钟,又会闷得满头大汗。 这天柏然结束晨跑,准备回宿舍冲澡的时候,看到了穿一身红色连衣裙的艾米。 艾米正提着星巴克早餐纸袋,站在路口,探头探脑地朝柏然的方向看。 柏然意识到艾米像是在等他,跑快了两步到艾米面前,摘了帽子朝她点点头,又把帽子戴回去,询问地看着艾米。 艾米的眼睛是灰绿色的,似乎已经适应了环境的亮度,虹膜像是两颗晶莹的绿色水晶石,中心的瞳孔则是水晶中的一小块黑色杂质。 艾米朝柏然笑:“早上好啊balram。没想到这样遇上了,本来还想一会儿去你教室找你的。” 柏然有些诧异,问:“为什么要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艾米不悦地撇撇嘴,微嗔地看着柏然:“你果然没看邮件对吧?之前我跟你提过的,辛西娅的乐队,你还记得吧!你被选中成乐队的吉他手了,今天早上九点去g19排练房,乐队成员要见一面。” “什……什么?”柏然怀疑自己听错了,惊讶到大脑都反应了一会儿,才把艾米话里的意思拼凑完整。 柏然无措地眨着眼睛,嘴巴张开又闭上,眼神迷茫地闪动着。有无数问题同时涌向嘴边,柏然甚至斟酌了一下,才想到要先问什么:“抱歉amy,我印象中,我从来没有给辛西娅的团队投过资料,怎么就成了乐队的吉他手了?” “可你同意我帮你内投了啊!”艾米稍稍睁大了眼睛,表情很无辜:“你不会现在又说不想去了吧?那我怎么跟辛西娅他们交代?” 柏然头疼得厉害,眉间皱了皱:“我……我有同意吗?” “嗯!”艾米言之凿凿:“你同意了的。” 柏然愣住了,眼珠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转,喉咙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不太记得清他和艾米上次见面的情况了,他不敢说自己明确拒绝过艾米的提议,或许只是意义不明地搪塞过两句,没有明确拒绝,也根本没打算准备视频资料。 柏然疑惑:“但是,我没有给您发过表演视频吧?就算您要帮我内投,也没有资料可以投啊?” “是啊,”艾米点头,解释道:“我发邮件问你,你也没回复我。所以我就把你入学申请的视频给他们了。你当时弹的是autumnleaves,无论是表演层面还是技术层面都很不错,辛西娅团队对你很满意的。” “可是……” 柏然不敢告诉艾米自己从来没有进乐队的想法,艾米为了这件事忙前忙后,不能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把整件事否定了。 柏然只好先退一步,委婉地说:“可是今天早上九点我可能没时间,今天不是有乐队课嘛,我们今天要确定表演小组,不然期末……” “没事的。”艾米笑着拍拍柏然的肩膀:“你都进辛西娅的乐队了,考试的时候用辛西娅的乐队参加就好了。反正你们也要一起排练,跟其他专业的同学组队也不好协调时间。你直接去g19排练房,我们学院的乐队课没有考勤要求的。” 柏然没了借口,也想不出新的托词,有些泄气,只能先小声答应:“那好吧。” 艾米直视着柏然的眼睛,又确认一遍:“你会去的对吧?” 柏然看着艾米,挤出一个不算坚定的笑:“嗯。会去的。” 七点半,本科生宿舍楼还是没有苏醒的状态。柏然走进电梯间,摘了帽子,表情烦躁地用力挠了挠头。 加入一个美国歌手的乐队,就意味着乐队活动期间、准备期间,柏然都要全程待在美国。可在柏然的设想里,他从没想过要长久地待在美国。 第15章 剑桥大学的offer最多可以后推两年,也就是说,在两年内,只要柏然还想去剑桥,那这张offer就还作数。等家里这一波危机过去,柏然就会立刻从bc退学,回到英国,进剑桥圣约翰读音乐专业。 bc音乐学院根本什么都不是,柏然入学之后越来越确信这一点。一个建造在美国的学校,将近半数的学生都是华裔,简直是华人富二代的一站式镀金服务。硕士课程更夸张,一年仅学费就要小100万人民币,申请难度全卡在经济条件上了。 柏然觉得就算他不去世界名校,也起码得是一个“品行得体”的学校,而不是bc这样处处充斥商业气息的学校——用金钱诱惑,招一小撮专业强劲的学生当活招牌,打出名声,好让想要装点门楣的富二代家长花钱买剩下的坑位。 柏然不想成为自己不齿的人,也不相信自己会被钱逼着做他不想做的决定。眼下在bc上学只是暂时的,他的人生总归会回到正轨的。 父母前几天才给柏然打过一笔钱,说家里生意的问题慢慢在解决了,让柏然在饮食起居上不要委屈自己。这一切都在预示着苦境将会过去,黎明就在眼前了。他一定会从bc退学,离开旧金山,重新拥抱自己在剑桥的璀璨人生。 虽然有些辜负bc的支持,也很对不起一直为他着想的艾米;但这是他仅有一次的人生!是不管多么对不起,都无法妥协、无法牺牲的,最重要最珍贵的,人生。 柏然一边冲澡,一边思索着乐队的事要怎么处。 艾米已经帮了他很多,又是帮他介绍兼职,又是帮他内推;至少这件事上不应该让艾米为难。他还是想点别的借口,自己推辞掉比较好。 既然决定了要去排练室,柏然就也没再浪费时间。吃了两片吐司,看时间差不多了,背上吉他就朝排练室的方向走去。 柏然用youtube搜到了辛西娅的一条的mv,是她出道以来最受欢迎的曲子《aschocote》。画面中辛西娅的亚麻色头发烫着波浪卷,化着酷酷的烟熏妆,穿着一条饰有银链的的白色抹胸裙。 这是柏然第一次知道辛西娅是谁,第一次听她唱歌。让柏然惊讶的是,辛西娅的音色纯净又有厚度,不轻浮也不沉闷,柏然听完第一句就喜欢得想要鼓掌了。但是这首歌的mv却透出一难言的怪异,镜头拍摄的明明是很干练飒爽的形象,歌词却是一些言之无物的罗曼史套路,纠结于要不要跟一见钟情的男生一夜情。 这种感觉就像……一枚完美的钻石胸针插在了一个丑橘子上。 柏然实在不解,这么好的声音条件,为什么用在了这么平庸的歌上呢? mv看到这里,柏然不由想要叹气。如果辛西娅真能唱一些indie风格的歌曲的话,凭她的嗓音,一定会比现在更有成就。 可柏然稍一转念,或许他退出乐队也是好事;他跟辛西娅的音乐审美真的大相径庭,真要合作的话,不知道要产生多少争端。 但真的不合作吗?又难免觉得可惜…… 柏然就这样有些纠结摇摆地,走到了g19排练房,“咯吱”一下推开了门。 就在进到排练室里瞬间,柏然立刻不再纠结了——那个住他隔壁的谢桑榆,此时也在坐排练室里,抬头定定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被命运支配的死对头们! 第9章没什么是50刀解决不了的 “噢?”坐在谢桑榆旁边的金发女孩也看到了柏然,一双眼睛圆圆的,看向柏然:“啊,嗨!我是jessica。” 柏然的眼睛仍旧死死定在谢桑榆脸上,定了有三五秒,才面色僵硬地做了个深呼吸,跟坐在谢桑榆旁边的杰西卡打了招呼:“你好,我是柏然。” 柏然没有再往里走一步,似乎房间里有什么他不想接触的脏东西,他连看也不想再看一眼。 柏然靠着门框站在门口,看着杰西卡,语气友善地说:“jessica你好。是这样,我不想进这个乐队的,只是有人帮我把资料投了,没想到会中选。这就是个乌龙事件,能麻烦您在辛西娅她们到了之后,帮我转达一下歉意吗?我还有乐队课要去上。” 杰西卡懵了一下,有些六神无主地转头看谢桑榆;谢桑榆却低着头,像没有听到这些话一样,明晃晃地躲避着视线接触。 “jessica?”柏然微笑着又问一遍:“可以吗?” “啊……”杰西卡慌乱地眨眨眼,抱歉地苦笑一下:“不好意思。这件事不算小,由我转述可能不太合适。辛西娅她们应该很快就会到了,还是一会儿你亲自跟他们说吧,好吗?” 柏然抿了抿嘴,末了还是点了点头,把排练室的门关上了。他默默把背上的琴靠墙放下,拉了一个原木色箱鼓过来,靠着墙根坐下。 g19排练室在地下一层的拐角处,是专门为乐队排练设计的,面积不小。中间摆着鼓组、键盘和高低不同的麦架;两边各有些许空余。 谢桑榆和杰西卡坐在靠里的一边,柏然自己和他的吉他坐在靠门的一边。 虽然两人的直线距离没有多少,但在这种情形下,这几乎是飞跃半个地球的距离了。杰西卡连大气也不敢出,心想还好今天穿了板鞋,不然她尴尬到屈起的脚趾一定会暴露无遗。 “那个……”杰西卡努力挤出一个有些甜度的微笑,抬起放在腿上的平板电脑,看向柏然:“我们在看bc往年的乐队课期末展演,你要过来一起看吗?” 第16章 柏然下意识瞟了眼谢桑榆的方向,谢桑榆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动作,额前几缕碎发挡住了所剩无几的眼神动作,整个人的姿势写满了躲避和抗拒。 柏然差点要冷笑出声。不愿意?他还不愿意呢!又小气又别扭,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柏然正准备开口拒绝,一抬头,却看到了杰西卡眼神里几近恳求的期盼。也是,毕竟杰西卡是无辜的,不应该把她也牵扯进他和谢桑榆的矛盾里,让她无所适从。 柏然犹豫了一下,尽量自然地笑了笑;点点头,拉着箱鼓坐到了杰西卡的另一边。 杰西卡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打开平板电脑,继续播放之前的视频,跟柏然介绍:“这是去年的时候,乐队课的期末展演在音乐厅办的,现场还有声音工程专业的老师同学帮忙做扩音,后来视频就发上学院youtube了。这是拿第三名的乐队,他们改编了皇后乐队的loveofmylife。很有名的那首,你听过的吧?” 柏然点头:“嗯,中学的时候住我隔壁的学长很喜欢他们,他带我看过两三次皇后乐队的现场。” “啊,也对。”杰西卡转头朝柏然笑笑:“你是英国人嘛,说话的时候确实听得出。” 柏然没再继续中学时期的话题,重新集中精神在表演视频上。 loveofmylife原曲的抒情性很强,编曲不算很满,有很大的改编空间。可柏然看了没一会儿,就很诚实地皱起了眉:“loveofmylife整体上是一首蛮简单温和的歌,有必要改得这么复杂吗?甚至在我看来,加这么多传统摇滚的元素很累赘,完全没有原曲听感好。这真的是第三名的水平吗?” 杰西卡其实也有同感,只是没想到柏然能说得这么不客气,笑了笑解释说:“他们表现的是不同的氛围,我们毕竟听习惯了原曲,不适应改编也正常。老师评分也是有客观依据的,整首歌听感上层次递进都设计过。就连乐器声音的设计都做得很精细,就台上这个吉他手,串联了五个效果器,演奏的音色变化也很丰富。” 柏然仍旧没解,直截了当地问:“可问题是,有必要吗?” 杰西卡愣了一下,歪了歪头轻轻笑了:“没办法啊。这是门课程,工作量是最重要最直接的分数参考。他们抽到这种歌,要是做得太简单,听感上确实能顺滑一些,可分数肯定不会这么高的。 “要仅仅是以一场演出的标准来评价的话,能拿a+的表演太多了;bc又要求学生成绩正态分布,结果只能不可避免地导向内卷。大家那么热衷于买乐器、串联效果器,本质上就是为了一点音色上的新意,给老师一点加分的由。 “不过效果器始终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啦,有些组如果编曲上做得不够细致,或者演出有明显失误;就算音色上再怎么设计,分数也到不了acss。” “哦对,”杰西卡拍拍谢桑榆的胳膊,跟柏然说:“刚才我跟桑榆看的那个冠军组演出,他们做了科技电子风格的编曲,更夸张!吉他串了十个效果器,键盘上有两个合成器,就连鼓也加了效果器。因为考试是明确不让用program的,他们演出的时候就像是搬了个dj台上去一样!” 柏然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就已经觉得很不可置信了;可看到杰西卡和谢桑榆都没有开玩笑的表情,柏然才敢尝试相信这个事实。 “不……不是,”柏然紧张地动了动喉结,问杰西卡:“我们学校这么有钱吗?这么多效果器可以借?鼓都有效果器?” “噗嗤!”杰西卡没忍住低头笑了,忙朝柏然摆手:“我们学校才没有效果器呢!就算有也只是上课的时候用,不会借给学生演出的。” 柏然更震惊:“那他们的效果器都是自己买的?十个?!‘dj台’也是?” “唔……”杰西卡转了转眼睛想了想,末了点点头:“大部分应该是的。但也不排除他们有外部的关系,能找到路子借到这些设备。比如说,朋友正好有效果器愿意借,或者朋友是开乐器店的之类的。” 杰西卡把视频切到冠军组,拉大画面给柏然介绍:“这几个效果器都是比较新的,两年内的产品。就算买二手的,也得500到1000刀每个。还有这个键盘手用的合成器,是很古董的vintage了,全球现存……还能使用的应该不超过10个,价格怎么说也要上万。” “那……”柏然胸口有些闷,喘了口气,才问:“如果不想花这么多钱买效果器,乐队课的期末成绩岂不是很危险?那门课一学期就有5个学分呢。” 杰西卡摇摇头说:“也不一定。有些乐手能拿到品牌赞助,品牌会把效果器借给他或者直接送给他;如果那个乐手本身就有一定粉丝基础的话。” 杰西卡说到这里,转头朝谢桑榆笑了笑:“比如桑榆这样的,应该就有品牌愿意赞助的。” 谢桑榆又稍稍垂下头,笑容有些腼腆地摆摆手:“没有没有,我的效果器也都是自己买的。之前只是有品牌送过我吉他、小打、音箱什么的,但用过几次都闲置了。” “哦。”柏然表情淡淡的,撇了撇嘴:“像桑榆这样啊?那我应该是没机会了。” 杰西卡安慰道:“这也不一定。未来总是充满可能性的。” “呵呵,”柏然干笑了两声,抬眼看向谢桑榆的方位,颇有深意地一字一顿说:“是吗?我可做不到那么谄媚大众。” 杰西卡愣了一下,还正揣摩着柏然话里的意思,另一边的谢桑榆率先就忍不住了。 第17章 谢桑榆本来还念着录视频的事,心想总归是自己亏,这次就让着点柏然,不跟他逞口舌之快了。但柏然好像天生就有让人讨厌的天赋,谢桑榆原本不怎么冒头的怒火,在柏然面前简直压抑不住。 谢桑榆抬起头直视着柏然的眼睛,嘴角带着已经僵硬的冷笑:“柏然同学,你是在公然鄙视流行音乐吗?” “我没有广泛攻击啊。”柏然也笑:“我的话明明这么有针对性,你听不出来吗?” 两人的目光隔着杰西卡,刀光剑影地朝对方投去。杰西卡几乎要尴尬到晕过去,浑身僵直,四肢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像要迎接死期一样,绝望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哈啰!” 在杰西卡要晕过去的前一秒,g19排练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杰西卡就像溺水的人忽然得到氧气一样,“腾”一下迅速站起来,快步朝门口走去,边介绍自己边伸出手:“你们好你们好,我是杰西卡!” 门口进来了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微胖的短发女人,顺直的棕发梳成了妥帖的三七分,露出饱满的额头。女人稳稳地握住杰西卡伸过来的手,轻微地上下晃了晃:“你好,我是萨曼莎,乐队的经纪人。” 柏然瞪了谢桑榆一眼,站起来准备说自己要走,萨曼莎却抢先一步,随意拍拍手,将排练室扫视一圈,一只手插在腰边:“ok,我们现在人都到齐了。因为辛西娅一会儿还有别的安排,我就先快速说几句,大家有问题可以之后再问我。” 已经站起来的柏然咽了咽口水,又默默坐下去。 萨曼莎拎着一个米色的帆布袋,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圆领t恤,宽松的卡其色中裤,还有一双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运动跑鞋。 辛西娅就站在萨曼莎旁边,黑色的瑜伽裤长到膝盖,上身是一件oversize的supreme短袖,戴着一个透明塑料方框眼镜,朝柏然和谢桑榆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一个火红色头发的小男生跟在辛西娅后面,左边眉毛附近冒了两颗红红的青春痘,衬衫袖口衬着红色格纹,卷到了小臂中间。男生颇随性地靠在一边的墙上,低头捣鼓着手腕上的手表。 萨曼莎看了男生一眼,继续说:“大家应该都知道,辛西娅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活动了;这次的乐队项目也是她的复出企划。按照计划,半年后,我们的乐队要发行首张线上专辑。在此之前的每一周,乐队将利用周末的一天时间排练,需要大家安排好时间,确保一整天都可以待在排练室。 “各位需要跟moonrecord签一份经纪合约,以允许moonrecord代表各位争取各种活动资源,与各位共享收益。但这仅限于乐队整体的活动,各位乐手们独立参与演出不受管控,在与乐队活动不冲突的前提下,可以自由安排。” 萨曼莎一边说,一边低头在自己的帆布袋里翻找:“我们今天大概没时间排练,首要任务是把合约签了。大家可以先看一下经纪合约,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可以现场解答。” 柏然见萨曼莎说完了,便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语气礼貌又坚决:“实在抱歉,我应该没有办法加入乐队。” 萨曼莎没有即刻回答,她正在把帆布包里的合约发给在场的乐手们,甚至没朝柏然看一眼。 柏然于是接着解释:“真的很可惜,我想我周末应该要做更紧迫的事,可能没有办法抽出整天的时间用于乐队排练,实在抱歉。” 柏然要想维持自己的全额奖学金,每学期的绩点都需要保持在top15%;原本他不觉得这是多难的事情,但方才看完乐队课期末展演的视频之后,柏然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乐队课有5个学分,是第一学期里学分最高的课,对最终的加权绩点影响很大。就算其他课都能拿到acss,也会被乐队课的成绩拉低均值。要还想继续拿全奖,柏然就无法放弃乐队课的成绩。 既然拥有一串效果器,是乐队课拿高分的必要条件,那柏然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填满自己的口袋。艾米说得对,学艺术就是无可避免地烧钱,单靠那1800的生活费补贴完全不够。要想攒够买效果器的钱,浪费一天时间都是奢侈的;更不要说每周浪费一天了。 柏然全想通了。他从排练室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发邮件问艾米还有没有人找家教。还挑什么啊?只要给钱,他谁都愿意教! 萨曼莎发完合同才看向柏然,笑了笑说:“当然。虽然很可惜,但毕竟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我会跟公司同步情况,乐队的吉他手会找其他人。” “哦!不如这样吧!”萨曼莎重新转身,面朝着排练室里的大多数人:“反正今天乐队成员还定不下来,还得再见一次;这个合约大家就先带回去读。下周见面的时候,我再来回应你们不明白的地方。没别的事情的话,今天我们先就到此为止,ok?” 排练室里的大家稀稀拉拉地说“好”,都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等一下。” 一直斜靠着墙的红发少年忽然出了声,手里的合约卷成了圆筒,漫不经心地敲着手心:“虽然这次没排练,但既然我特意空出了时间,也按时赶到了地方,那定好的每小时50刀排练费不能赖账吧?” “什么?”柏然险些把自己的吉他摔了,瞪圆了眼睛看向红发男孩:“排练费?每个人都有吗?” 红发男孩诧异地挑挑眉,看着柏然反问:“不然呢?群发的邮件里不是写了嘛。又不是做慈善,没钱我们干嘛大老远跑过来?” 第18章 柏然几乎石化,目光扫视过排练室里每一张脸,大家都是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惊讶表情,全然没有恶作剧或开玩笑的意思。 柏然脑中迅速计算一番,“啪”一下又把吉他放回地上。柏然整个人站得笔直端正,看着萨曼莎,表情恳切又严肃: “抱歉,您能忘记我说要退出的话吗?” 【作者有话说】 柏然:有些傲气,但更贫穷_ 第10章暴露无遗的“私人问题” g19排练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几人分坐在不同的角落,兀自低着头看着那份不算很厚的经纪合约。 萨曼莎出去打了几个电话,谈笑的声音穿透排练室的木门,隐约可闻,但听不出具体的语句。 柏然有些担心,萨曼莎肯定会把自己说要退出的事报给公司。虽说他对自己的竞争力还是有信心的,但换位思考,他自己也不愿意跟摇摆不定的人一起工作。就算能力再好,人品上也要打个问号。 柏然现在后悔又愤懑。在排练室看到谢桑榆的瞬间,他就只顾着生气了。要是先确认了那封邮件,他才不会犯这种冲动且愚蠢的错误! 大概二十分钟后,萨曼莎重新进到排练室里。 甚至没等她把门关好,一旁站着的红发男孩就抬起手中的合约,皱着眉问:“萨曼莎,为什么我们唱片销售和演出的分成这么低?我来之前了解过的,演出费用一般都是艺人拿大头,这是行业惯例。合约上这个数字远远低于行业标准了吧!” 萨曼莎没正面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他:“那你了解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在你口中的‘行业惯例’里,哪个乐队聚在一起排练就有钱拿?” 男孩愣了一下,有些不甘愿地小幅度摇了摇头。 萨曼莎很温和地笑了笑,平静地说:“这不就对了?本质上,目前只有辛西娅是moon的签约艺人,也只有她的合约符合你口中的‘惯例’。乐队其他成员更类似于moon的雇员,并不是完全的合作共创关系。 “不过这份合约只有一年期。如果乐队发展比较想的话,moon还是充分有可能将大家签成签约艺人的。” 谢桑榆已经翻到了更后面的地方,此时也面露疑虑地缓缓举起手,问:“抱歉,我不确定是不是我解错了。之前我们不是说,乐队之外的活动是不受moon控制的嘛;但是合约里这个‘为保持乐队稳定,公司有权对乐手私生活进行监督和规范’是什么意思?公司真的有权这么做吗?” “唔……”萨曼莎想了想,走到谢桑榆旁边读了合约上的具体措辞,才解释说:“按照合约上的表述,如果乐手的私生活会影响乐队稳定的话,公司是有权干涉的。公司有一份内部规范,具体列出了哪些活动是禁止的;大概就是不能违法犯罪,污蔑公司名誉之类的。具体的文件我今晚之前发邮件给你们。” 旁边的杰西卡只是把合约放在一边,正拿着手机看instory的更新。见萨曼莎看过来,杰西卡就也礼貌地回以微笑。 萨曼莎有点纳闷:“杰西卡,你已经看完合约了吗?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杰西卡摘下一只蓝牙耳机,果断地摇摇头:“我是没有的,但我今天应该签不了合同。我家人比较谨慎,所有签字的文件都需要给法务审一下;没问题的话,我签完就直接寄给moon的公司地址。毕竟我家您也是知道的……” “哦!当然当然。”萨曼莎笑笑,见杰西卡重新低下头看手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礼貌”的部分过去,大家对合约条款没有疑问后,就到了萨曼莎提要求的时候。 萨曼莎的身量并不高,今天没穿剪裁利落的西装,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柔和圆润的线条,乍一看毫无攻击性。可当她放下那个洗垮了的帆布包,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光滑妥帖的齐肩短发配上一双坚实锐利的眼睛,莫名就有了一种让人噤声的气势。 “既然大家没有问题了,我就来说一些比较严肃的事情。” 萨曼莎站在排练室的最前面,面对着坐得零零散散的乐手们,以一种均匀且缓慢的速度缓缓扫视过每个人的脸:“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遵循保密原则;只能在这个空间内,在我们之间被探讨。希望大家配合。 “首先,我们的乐队已经确定了名字,chro。取了辛西娅名字的首个音节,意思是‘同步’。乐队会走青春校园的概念和风格,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在校园中寻找乐手。 “乐队的曲风会偏向流行摇滚,跟辛西娅之前的作品相近,但主题不会那么聚焦于爱情,而是更多讨论青春、成长、友情…… “我知道,在座的许多人都或多或少有过组乐队的经历。我也能够解,大家对于即将成立的乐队有着各种各样的期待,思考着要如何用音乐表达自己的想法,刻画自己的艺术审美艺术追求……但是,从现在开始,不要这样想了。 “我解大家都处于热血沸腾、容易被‘摇滚梦’洗脑的阶段;但在乐队里,我希望不要有人跟我扯什么‘摇滚精神’。乐队是乐队,摇滚是摇滚。娱乐产业也是门生意,讲直白点,同步乐队就是五个人打包出售的商品而已。 “还有什么酗酒、违禁药、groupie,决不允许这些愚蠢的活动出现在乐队里!一旦发现,会执行非常严重的经济处罚。如果你们还要用摇滚的名义美化这些活动,我会先毫不客气地,用所有我知道的脏字痛骂你们;再执行经济处罚。我很久没有骂过人了,希望大家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第19章 “丹尼尔,你有什么问题吗?” 台下的红发男孩第一次露出了有点惶恐的表情,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嗯,”萨曼莎点头,“我看你刚才一直在张嘴,像是想说话;是对哪里有疑问吗?” “我……”红发男孩像是有些窘迫,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先声明,我高中前上的都是home-school家庭学校哈。但这不代表我成绩很烂!我明年就要去波士顿读大学了!” “丹尼尔,”萨曼莎有些不耐烦了,“你究竟要问什么?” “哦……”红发男孩稍稍低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groupie是什么意思啊?” 排练室里一下子完全安静了下来。确实,groupie这个词或许并不在sat美国高考的考试范围里,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整个排练室的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不发一言地彼此交换眼神。直到不知道谁先破了功,“噗”一声,随即整个房间里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站在最前面,双手抱胸保持严肃的萨曼莎也没忍住,圆圆的脸颊泛出憋笑导致的粉色,最终还是跟着大家一起笑出了声。 杰西卡笑得泪眼模糊,看着丹尼尔说:“放心吧,你不用知道什么意思。这么纯洁的孩子,肯定不出这种错的!” 男孩面上更窘,红着脸皱着眉追问杰西卡:“不是……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还是坐在男孩身后的辛西娅先止住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很言简意赅地跟他解释:“意思就是,不要跟乐队的粉丝滚到床上去。” 男孩全然没有了刚进门时又酷又拽的劲儿,现在就连说话都有些心虚,梗着脖子负隅顽抗地控诉:“不是……就这么一件事,你们有必要笑成这样嘛?” “哈哈哈哈哈哈……”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排练房又爆发出新一轮的笑声。 “好了好了,”萨曼莎笑着摆了个停止手势:“我之前说过今天我们的对话要保密对吧?丹尼尔你放心,保密范围也包括这个关于groupie的问题。” 男孩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松口气,脸上反而更气鼓鼓的了。不过这个小插曲也让气氛回暖了许多,大家都不像最初见面时那样僵硬,姿势表情都随意了些。只是杰西卡还记着一开始柏然和谢桑榆的状况,担心两人又哪句话没说到一起去,眼神有些紧张地交替落在他们身上。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萨曼莎的眼神又慢慢锐利起来:“我想提前确认一下,在场的大家有谁正在谈恋爱吗?” 大家都略显诧异,但还是坦诚地回答了。柏然和谢桑榆都是才到美国没多久,感情生活上异常干净。杰西卡和辛西娅也说已经单身了很久。至于丹尼尔,纯洁得还没开窍,感情根本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谢桑榆追问了一句:“公司是不希望乐队成员谈恋爱吗?绝对禁止?” 萨曼莎转了转眼睛,解释道:“也不是绝对禁止。只是,moon非常重视这次的乐队企划,所以同步乐队需要绝对的安全稳定,团队成员之间不能有潜在的矛盾和裂隙。 “外部的危机我们可以做公关,起码会有应对的办法;但内部的危机没这么简单,就算能修复,成员们也很难再齐心了。尤其感情纠纷,更复杂。爱上同一个人,随时随地争风吃醋;或者队内恋爱,闹脾气的时候影响正常排练演出。搞音乐的多少都有点艺术家脾气,这两种情况都是给日后埋雷,谁知道哪一天就爆了。所以我是很不支持的。 “其他情况倒没什么问题。不过如果你们的感情状况有所更新的话,记得及时告诉我,好让我先有点准备。” “哎,”辛西娅拍拍坐在她前面的丹尼尔,有意开他玩笑:“听见没?什么时候对女孩子动心了记得报备,别藏着掖着不好意思。我不会告诉你爸妈的!” 丹尼尔的脸红得像煮熟的龙虾,恼怒地转过头:“关你什么事?我又不可能喜欢你!” 辛西娅睁大眼睛:“哎你这小孩……” “萨曼莎,”丹尼尔决定不睬辛西娅,比萨曼莎还要着急地推进度:“我们签完合约是不是就能走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市区的餐厅上班的。” “哦,你急着走吗?”柏然匆忙开始在吉他包里翻找签字笔:“我上午的课还没正式请假,我也先签字吧……” 谢桑榆也把合约翻到末页,打开笔盖准备落笔。 萨曼莎吐了口气:“柏然、谢桑榆,你俩先别急着签字。先把你们俩的问题清楚了,再说其他事情也不迟。” 柏然和谢桑榆同时愣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看去;眼神交汇时,又像看到脏东西一样瞬间把目光移开。 柏然动了动喉结,试探地问问:“是因为我们不是美国籍,所以还有别的程序要先走吗?” “不。”萨曼莎摇摇手中的笔,看着分坐在排练室两端的两人,有些无奈地沉了沉肩膀,说:“是你俩的私人问题。你们准备把私人矛盾带到乐队里吗? “我说过,乐队内部需要绝对的稳定。可两个相互讨厌的人,怎么心平气和地一起工作呢?”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这章的时候感觉超级有沉浸感,好像是我要进乐队一样做梦中... 第11章幼稚但挺痛快的 第20章 同步乐队虽说要走校园乐队风格,内核却全然不似校园乐队。与其说像一个因为热爱聚起来的兴趣小组,它更像一个经过多方考量、谨慎组建的新项目组。 萨曼莎不讲情怀,不讲什么高尚的精神追求;她像一个非常传统的业务部门经一样,直截了当地问大家对乐队有什么期待,想从乐队中得到什么切身的利益。只有大家都坦诚说出自己的欲望,她才好对应地给出激励。 乐队不是艺术,而是商品。既然萨曼莎已经这样说了,大家就也都很配合地没再扮演艺术家,转而换上了生意人的面貌。 柏然是第一个开口的,他坦言自己需要一个赚钱的途径,以支撑他在bc音乐学院继续学习。 杰西卡随后说,她家是开公司的;虽然对她的职业发展不怎么约束,但不允许她无所事事。所以迫于家庭压力,大学毕业后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就会被安排一个更讨厌的工作。于是她病急乱投医,把同步乐队当暂时的“收容所”。 谢桑榆则把话说得很隐晦,说他主要是欣赏辛西娅的音乐,想抓住跟辛西娅合作的机会,顺便提升自己。但至于是提升自己的“能力”,还是提升自己的话题度、名气、咖位;不用谢桑榆明说,在座的人都不糊涂。 只有丹尼尔讲出的由最清高。他说他升入波士顿大学前有一年gap的时间;因为在西班牙餐馆打工太无聊,所以进乐队玩玩打发时间。不过没等他清高几秒,辛西娅就抓住他露出的手腕揭穿了真相——丹尼尔要还他的劳力士手表的分期。 丹尼尔怒视了辛西娅一眼,但是也没反驳。找柏然借了笔签好字,就说一会儿还要去上班,先离开了。 同步乐队的第一次会议就此结束。丹尼尔走之后,杰西卡也接着一溜烟走了。辛西娅跟柏然和谢桑榆分别打了招呼,等萨曼莎收拾好东西一起离开。 排练室里安静下来,墙上细窄的窗户无声地透着阳光。柏然背上吉他,谢桑榆好被拉来当凳子的箱鼓;准备离开时,两人又一次对上了彼此的目光。 原本以为会一切顺利的签约过程,却因为他俩太过明显的彼此厌恶出了差错。柏然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又觉得跟谢桑榆也没什么好说,握着吉他包带子的手紧了紧,低了头。原本尴尬交汇上的目光,又这样尴尬地分开了。 乐队课迟到了太久,柏然决定干脆不过去了,背着琴往宿舍的方向走。 谢桑榆大概和柏然同一个想法。两人拥有相同的目的地,走的也是同一条路,却丝毫无法给人一种“结伴同行”的既视感。 谢桑榆戴着太阳镜,手插在黑色牛仔裤的口袋里;看似走得悠闲,却始终谨慎地保持在柏然的两米半径之外。 直到进了电梯,半径距离不得不缩小;两人才像是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了一样,彼此对视了一眼,由先进电梯的谢桑榆按住开门键,柏然随后跟进来。 这会儿并不是上课前的时间,楼道里静得脚步都有回声。宿舍电梯没有其他人用,两个人站在轿厢里,被四面镜面围困住,不论前后左右都有对方的身影,完全无法躲避。 柏然觉得浑身都有点不自在,别开脸清了清嗓子,问:“不按楼层吗?” 谢桑榆做了一个稍有些重的呼吸,抬手按了电梯按键,电梯随之开始上升。 “喂,”谢桑榆摘下太阳镜挂在领口,把脸转向柏然的方向:“我们聊聊?” 谢桑榆的表情算不上友善,但也称不上坏,起码在他自己看来没什么挑衅意味。 柏然却没领情,只冷笑一声:“周围有人的时候我就是‘柏然同学’,没人的时候我就是‘喂’。原来如此。” 谢桑榆忍不住重重翻了个白眼,深吸了口气:“柏然同学。我真的没想跟你吵架,可你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电梯门打开,楼道的墙上写着16f,但谢桑榆和柏然的宿舍楼在12层。柏然抬头的时候稍稍怔了一下,扭头看向谢桑榆:“不是来吵架的?那干嘛上顶楼?” 谢桑榆已经无谓辩驳了,因为他现在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跟柏然吵起来。 谢桑榆干脆破罐子破摔:“所以你来不来?” “说得像谁不敢似的。”柏然当即转身,大步朝天台的入口走去。吉他包蹭到了谢桑榆的衣角,“咻”地一下。 谢桑榆不由自主地稍稍后退了半步,撇嘴摇了摇头,跟在柏然身后走过去。 天台是宿舍的公区,摆着几组彩色的长条桌椅;加之旧金山本就西面朝海,傍晚的时候经常有人上来看落日。但这时候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天台被晒得几乎烫脚,上面连蚊虫蚂蚁都不会出现。 天台上没有遮阳的顶棚,只有靠墙的一面有小片阴影。虽然全部桌椅都没有人坐,柏然和谢桑榆还是很默契地,双双挤在了那小片阴影下。 “喂……” 谢桑榆忽然停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改口道:“柏然同学,你到底为什么对我那么大意见?自从上次你中午找来,说我在宿舍炒菜影响到你了,我之后再也没有在午饭时间开过窗户了,对吧?我扪心自问,做到这种程度足够了吧!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柏然舔了舔后槽牙,把头转向谢桑榆的方向:“拜托,宿舍每一层都有公共厨房,又没人逼你要在房间里做饭。既然你非要在房间做饭,那这个行为带来的影响和后果本来就该你承担。不开窗户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这是起码的公德!我不举报你就不错了ok?” 第21章 “举报?” 谢桑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越来越压不住语气里的怒意:“不是……你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做中餐本来就油烟大,去公共厨房会触发烟雾报警的。我也没奢求你能谅解我想吃中餐的心情,所以当时你找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解释,直接道歉说以后不会了。 “但是……举报?柏然,都是华人,你一定要这么刻薄吗!” 柏然听得冒火:“纠正一下,我不是华人,是华裔。我在英国出生,在英国接受教育;中学上的是寄宿学校,每天吃的都是西餐。最多就是偶尔泡一碗亚超买的泡面当宵夜,如果这也算中餐的话,我没觉得它油烟有多大!” 谢桑榆愕然:“所以你真是因为这事才讨厌我?不是吧柏然,就因为这么一件事?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幼稚,很斤斤计较吗?” “我幼稚?!”柏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一个在酒吧上台给女孩唱情歌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幼稚!而且那首歌写得那么简单,和弦那么公式化;也就骗骗外行人了。我居然跟你这种人在同一所学校?简直丢脸!” 谢桑榆脾气再好,听到这么过分的话也该生气了;皱眉厉声道: “喂柏然,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吧!你觉得我就很喜欢你在同一所学校吗?我们现在是要解决问题,你这样发泄情绪有帮助吗? “今天在排练室我没打算跟你一般见识的,是你先找茬才变成这样!你要是愿意在别人面前忍一忍,装装样子,维持一下表面和谐;我们哪至于现在还签不了合约!” 柏然气得头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凭什么要我忍?上次乐队课你用手机录我,我已经没跟你计较了。还有上上次新生派对,你跟别人视频的时候叫我过去,摄像头还拍着我,你也没征求过我的同意吧!照你说的,我就该一直忍着,让你永远按自己的意思来呗!” 谢桑榆瞪大了眼睛:“可……可是你也没告诉我你这么排斥啊!怎么能这么不讲道!” 柏然冷笑:“我表现得还够不明显吗?是你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解自己想解的;大脑只会接收对自己有利的信息,再用饱含偏见的视角指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网红当久了,真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得捧着你?” 谢桑榆彻底震惊了。 这段对话转向了他根本无法预料的方向,原本预想的友好破冰、解开心结的情节完全没发生;反而变成了火花四溅的热战现场。 谢桑榆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急眼的,一来一回之间,话越说越难听;意识到的时候,他和柏然都俨然摆出了你死我活的气势。 谢桑榆觉得胸口那座死火山活了起来,滚烫而有力的岩浆一下下冲击着薄弱的防线;心跳又重又快,几乎要把他所有的智掀翻过去。 “喂!”谢桑榆瞪着眼睛看着柏然:“你以为只有你在忍吗? “中午阳台那么热,好不容易做好饭准备吃了,结果莫名其妙被骂得劈头盖脸;我有还嘴吗?晚上出去玩,总算不那么郁闷了,又被人当众鄙视音乐品味;我有当场翻脸吗?第二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借着机会跟你示好,缓和关系;结果你直接无视我! “柏然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就你委屈?根本不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所应当地认为别人占了所有便宜?你太自私了!” 柏然稍稍愣了一下。他以为谢桑榆只会暗地里玩一些恶心人的手段,还从没想过谢桑榆也会像点燃的炮仗一样发火。 但这点停顿只持续了一瞬,柏然很快也大声回应:“是!我是自私,我是只在乎自己;但也好过你只想着做给别人看!我俩就是合不来而已,你干嘛非要摆出一副处处忍让的样子,好让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在找茬?你比自私更过分,你这是伪善!” 谢桑榆的逻辑思辨系统已经崩溃了,想要避免冲突、给对方留面子的举动,反而被解读成了“伪善”。 谢桑榆气急败坏地喘着气:“好……好!那我现在就直说!柏然,我真的很讨厌你自大的样子!拿全奖是很了不起,但这不代表你能高傲地对别人评头论足。你的意见没有那么重要!” 柏然立刻反问:“我什么时候评头论足过?当时我明明说的是‘我不是这首歌的受众’。这话够礼貌了吧!难道我连自己的意见都没法表达吗?谢桑榆,你未免太专制了!” 谢桑榆不耐地皱眉:“不是,是谁让你表达意见了?谁问你了?当时loco是什么场合?我俩熟吗?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你表达意见是一点也不客气啊!” 柏然不解,瞪着谢桑榆:“表达意见为什么要客气?我说错了吗?” 谢桑榆两手抱胸,直直对上柏然的眼睛:“话没错就没问题了吗?那今天乐队的事为什么会出问题!” 柏然睁圆了眼睛:“我也不想出问题啊!你吼我干什么?” 谢桑榆又惊又气:“真荒唐……是谁先开始吼的?我一开始明明只说想聊聊!” 柏然愤愤:“那很显然你失败了!” 谢桑榆忽然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天台的太阳火热难忍,随着正午的临近,那片靠墙的狭窄阴影越来越小。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已经越站越近,谢桑榆意识到自己看到了柏然鼻尖的汗珠,才后知后觉地嗅出了气氛中的异常。 第22章 “你……” 谢桑榆的喉结动了动:“你不会想动手吧?” 柏然明显也怔了一下,原本快要燃起火的瞳孔瞬间空了。就连看向谢桑榆时惯常的厌恶也消失了,清澈的黑色瞳孔像是一片纯净的夜空。 柏然稍偏开头,眼神闪动,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小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谢桑榆用手按了按胸口,神色有些不自在:“你刚骂得那么凶,我这样想也是正常的吧……” 柏然不服气:“彼此彼此ok?” 教学区的方向传来很轻的铃声,上午的课结束了。天台莫名起了风,吹动了谢桑榆额角散下来的碎发,有些痒地落在皮肤上。 人在盛怒的时候,其他情绪和感官通道都是关闭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才能渐渐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刚刚向对方表露了最真实的情绪、最真实的想法。 尤其对谢桑榆来说,这种情况,就连对关系很好的朋友都不常有。 沉默似乎延续了太久,谢桑榆清了清嗓子,抬眼看向柏然:“你还生气吗?” 柏然望向地平线处模糊泛光的海面,做了个很重的深呼吸,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挺痛快的。” 谢桑榆无声地笑了笑,心口的重量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他明白柏然的感觉。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隐约有些同感。稀里糊涂产生的困扰,又稀里糊涂地这样消散了。 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前一秒还哭着闹着说要绝交,第二秒就能笑着一起玩。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释怀了。 谢桑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也恢复平和:“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吃午饭了。” 柏然转过头:“为什么告诉我?又要邀请我一起吗?” 谢桑榆无奈地撇撇嘴苦笑:“我只是说我该下去了。” 柏然抿着嘴巴点点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稍稍转身,默默伸手把天台的门拉开,跟在谢桑榆身后一起回到了宿舍楼内。 电梯重新打开,墙上的楼层标变成了12f。谢桑榆和柏然前后脚走出电梯。 宿舍楼道不算宽,两个人并肩走有些拥挤。谢桑榆的卫衣帽总会碰到柏然左肩的吉他,琴包上的防水布材质特殊,每一次蹭上去都有一声稍显刺耳的“咻”。偏偏楼道太窄,谢桑榆没办法再朝旁边躲。 好在从电梯到宿舍门口的路并不长,两人站在了各自的房门前,从口袋里拿出房卡开门。 谢桑榆有点拿不准,以现在的情况判断,他要不要跟柏然打声招呼。 说“明天见”或许有点过了,那说“再见”会合适吗? 谢桑榆轻轻偏头,悄悄转动眼睛,想要飞速地瞟一眼柏然的表情;却径直对上了柏然朝他看来的眼神。 柏然似乎也有些始料未及,眉毛轻轻跳了一下。 “再见!” 谢桑榆飞快地推开门,在窘色爬上脸颊之前,迅速跨进宿舍,“啪”地关上门。 柏然握着宿舍门把手的手骤然一紧,浑身打了个哆嗦。谢桑榆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正经地跟他“道别”? 柏然无法描述此时涌上心头的奇怪感觉。 有点讨厌? 又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作者有话说】 “讨厌”从来不是“喜欢”的反义词,“不在意”才是 第12章没有一首喜欢的 天台比室内热得多,柏然又全程背着吉他,回到宿舍后,肩膀和背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柏然重新去冲了次澡,换了身衣服,从冰箱里找出早上没吃完的吐司面包,一个午餐肉罐头,还有半瓶花生酱。 学校食堂的饭菜又贵又少,到了饭点总是很挤,很难找到空位置坐。所以一周前,柏然干脆去超市采购了很多速食品,午饭就随便在宿舍对付过去。 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柏然忽然觉得自己的午饭很干巴。在嘴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竟然有些咽不下去。 不知道谢桑榆那边在吃什么呢? 柏然看着手中造型潦草的三明治,白花花的吐司面包上逐渐浮出谢桑榆的样子。谢桑榆腰间系着条围裙,手里拿着瓶老干妈辣酱,开口邀请:“我做了耗油包菜,要一起来吃吗?” 柏然条件反射般迅速闭眼摇头,把脑海中的联想重重地甩出去。 再低头时,吐司上的谢桑榆又换了另一身装扮,坐在阶梯教室台上那架有些旧的钢琴旁边,弹他自作曲的旋律。 柏然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鬼使神差地,柏然打开了youtube,用中文输入法输了“桑榆”两个字。 手机里迅速跳出了五颜六色的搜索结果。谢桑榆的脸以各种不同角度,各种不同的表情,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柏然的手机屏幕,透过屏幕下成千上万个电子元件,真真切切地跟他对视着。 柏然下意识朝谢桑榆房间的方向转头,像是做了亏心事怕谢桑榆发现似的。意识到谢桑榆没有视线穿墙的能力,才有些暗窘地把头转回来,点进一个竖屏视频。 正如某类剧被称为下饭剧,某些综艺被称为下饭综艺;柏然觉得,谢桑榆的音乐也可以被称为“下饭音乐”。 谢桑榆写的曲子谈不上多有个人特色,更谈不上标新立异,创造了什么新风格;但这些曲子总给人一种很自然、很清爽的感觉。 第23章 就像乐队课上谢桑榆弹的那首曲子,在柏然眼中其实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技术上没什么难度,和弦也和谐到几乎没了存在感,旋律自然也足够简单。但那段旋律莫名在柏然脑中停留了很久,在许多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出现。甚至有一天洗澡的时候,柏然竟然下意识地把其中一句哼了出来。 好像不管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只要耳边有这些旋律,所有乏味的事物都会变得惬意起来。 原本刺眼的阳光,现在可以是明媚的。原本味同嚼蜡的三明治,也可以是让人胃口大开的。 柏然吃着他的“极简”午餐,看着手机里抱着吉他唱歌的谢桑榆,心中竟然有种荒谬的满足感。 反正下午本来就没什么课,柏然吃完三明治,也没收拾餐桌,就坐在那里继续翻着youtube上谢桑榆的视频。 谢桑榆大部分视频都是在工作室里拍的,像是忽然有什么灵感就打开手机录个demo,每个视频都只有十几秒。 谢桑榆只简简单单抱着把吉他,弹柔和清爽的和弦,唱出有些幼稚又无比浪漫的,关于爱情的歌词。眼睛看着摄像头的时候,总让人有种这是唱给自己的错觉。心口会轻轻一紧,再一点一点泛出甜味。 谢桑榆很少像欧美歌手那样化夸张的妆,无论是在自己工作室里的自拍视频,还是在台上演出的他拍视频。谢桑榆的发型或许会稍有变化,但五官总是清疏干净,甚至有种与视频中的巨大欢呼不符的纯真感;唯有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眯起来,眼珠里的纯真隐去,透出些暧昧的意味。 在那些短小的歌曲demo中,只有少数的几个被发展成了有清晰结构的、三分钟的流行歌曲;变成一个个名字,放在谢桑榆个人简介中“代表作”一栏里。 柏然没能数清谢桑榆一共发过多少demo视频,他只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条视频看完就划到下一条。 谢桑榆用左脸朝他笑过,又换成右脸;仰拍完又变成俯拍。无论什么角度,视频里的谢桑榆都一如既往地亲和帅气,美好又真实,近得好像下一秒就能伸手碰到一样。 柏然像是着了魔一样,把谢桑榆的所有竖屏视频一条一条地看下去。直到视频划到了底,柏然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变成了橘色,地平线处铺开了整片雾蒙蒙的晚霞。 柏然有些晃了神,一个下午居然就这样过去了。他只是看了几条谢桑榆的视频而已,怎么会看了这么长时间? “什么啊……”柏然撇开手机嘟囔:“听了一下午,一首喜欢的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这章短短的是的我知道,所以明天还有一更 第13章让人失眠的cp粉 虽然一开始,柏然也不是抱着“找一首喜欢的歌”的目的,去找谢桑榆的视频看的;但既然在谢桑榆的视频上花费了过长的时间,柏然便需要给自己“浪费”的时间找一个名目,找一个逃避现实的借口。 柏然点了份披萨外卖当晚饭,吃完后检查了邮箱,对照着萨曼莎发来的补充信息,再次仔细慎重地读了读上午拿回来的合约。没多久,又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柏然关了灯,仰面躺在床上。 阳台的窗户开着一半,夜晚的灯光和月光一并洒进来。之前柏然从没在意过阳台的光,可今天却觉得那抹光很亮,亮得他闭上眼睛也能看到似的,躺了很久也没睡着。 柏然干脆不睡了,翻身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打开网络代软件,进了一个今天新下载的app。 才一个下午而已,柏然就已经摸到了谢桑榆在国内的账号。那个账号上的视频比youtube上要全得多,很多长视频只有国内的账号才有。 虽然那些长视频跟音乐无关,大多是谢桑榆去参加什么活动,做了什么采访,或者去什么地方旅游时拍的vlog;但柏然还是像个强迫症患者一样,似乎非要凑出一部关于谢桑榆的纪录片,把那些vlog由远期到近期,全部一一点开来看。 也是直到这时候柏然才知道,原来谢桑榆早在一年前就进了bc,住进了隔壁的宿舍。 在那条去年的vlog视频里,谢桑榆刚到学校的那天,给旁边的几个房间都准备了曲奇饼伴手礼,附上小卡片挂在门把手上。只有他隔壁房的曲奇饼干一直没有人收,他才判断里面没有住人。 所以之前中午那次,谢桑榆说不知道隔壁住了人,或许并不是借口,而是真的不知道有人搬了进来。 柏然心情有点怪怪的。这样看,当时似乎确实是自己误会他了。视频里的谢桑榆明明是个这么有礼貌、这么温暖的人,没人会讨厌他的。 如果没有那天中午油烟的事情,柏然想,就算他仍旧很难喜欢谢桑榆,但也至少不会讨厌他。 柏然躺在床上继续看下去,很快,vlog也刷到了最新的一条。 这是一周前才更新的视频,跟之前的vlog一样,用学校里的风景空镜做了片头,随后画面中央出现了vlog的主题——“bc音乐学院:大一新生的第一次乐队课”。 “hello——” 谢桑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气声,镜头画面也晃动着:“如大家所见,我快迟到了,呼……不会第一次大课就迟到吧?还有这个,301教室从哪边楼梯上比较近啊?啊不管了!蒙一边吧!” 饱览视频的柏然已然太了解谢桑榆了。只是听到谢桑榆在镜头后的声音,脑海中便立刻想出了谢桑榆该有的表情。微微张着嘴巴喘气,眼睛慌乱又无措地眨着。 第24章 柏然觉得想象中的画面有些好笑,不由自主地轻轻笑起来。 视频很快拍到了教室里面。镜头应该在教室比较靠前的位置,正好能框进整个讲台和角落的立式钢琴。画面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卡通头像,挤着眼睛叹气,旁边配文:“蒙对了楼梯!yes!” 柏然的身体在毛巾被下蜷了蜷,脸上的笑意更深,眼睛悄悄变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缝。 接下来就是些同学们自我介绍时的画面,谢桑榆拍的那几段柏然都记得,每段大概三五秒钟,画面角落的卡通头像变换着不同的表情,写着不同的夸奖的话,有些还附上了ins账号。 不出意料地,柏然也在视频里看到了自己。视频里的他穿着一件熨烫妥帖的白色衬衣,背着吉他,正稍稍垂着头弹音阶练习。 柏然没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有点新奇,又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 明明当时上台的时候没有很紧张,可视频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呆板,完全不像谢桑榆那样自然灵动。 柏然稍稍皱了眉头,把进度条往回拖了两次,才继续看下去。他的那段视频是最长的,放了足足七八秒,右下角才重新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卡通头像,卡通小人弯着眼睛张着嘴笑,旁边的字一个个蹦出来: “我们系的全奖holder,弹得超——级好!少放一秒都可惜!” 柏然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就像中午听到谢桑榆说“再见”的时候一样,那种愕然与暗喜混杂的,复杂得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的情感。 谢桑榆在夸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夸他!这现实吗? 柏然有些恍惚,后面的部分都没能仔细看。vlog结束了,提示他已经播完了合辑中的所有视频。柏然定定看着结束播放的页面,迟迟没能退出;手指在空中稍顿,转而点进了评论区。 最顶上的评论就是关于柏然的,还标注着“作者赞过”。 【那个穿衬衫弹吉他的全奖hoder好眼熟啊,之前新生派对直播里的也是他吧?】 柏然瞬间回忆起来,心口骤然一紧。 原来新生派对那天,谢桑榆不是在跟谁视频,而是在给粉丝开直播!那他当时瞥一眼径直离开的样子,岂不是所有看直播的粉丝都看到了?肯定会被骂得很惨吧…… 柏然做了个深呼吸,满心忐忑地点开这条评论的回复——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桑榆对他好像有点意思?】 【斯文钓系全能音乐人x高冷傲气天才吉他手,光看设定就很甜啊!】 【说不定他们已经瞒着所有人悄悄交往了……流口水意淫中】 【呜呜呜这是可以嗑的吧!】 柏然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忐忑,随着视线一点一点下移,肉眼可见地转变成了震惊。 大脑短暂地停滞过后,柏然猛地回神,“啪”一下把手机扣在了床头柜上。 柏然仰面躺在枕头上,胸口劫后余生般剧烈起伏;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慌乱又有些可怜地闪动着。 靠…… 这下真的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cp粉上大分! 第14章哪个傻瓜当真了? 对于在伦敦生活了十几年的柏然来说,旧金山最大的缺点就是阳光太多。别说雨天,一个阴天都很少有。 bc音乐学院内处处光亮、明媚,树荫也很难找到一片稍大的;像是亮度永远调到最高的显示屏,仅仅是睁眼看着就让人疲惫。那些只能存在于阴暗环境的秘密心思无处遁形,每时每刻都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着。 上午的专业课,柏然没有一刻是心情平静的。纷乱的念头一个一个冒出来,自己再一锤一锤砸下去;像是一局怎么也无法胜利、无法结束的循环打地鼠游戏。 前一节课布置的练习明明已经练熟了,可上课弹的时候却连出了两次失误。虽然在老师的宽容中勉强顺下来了,但明显不是大家期待他会有的水准。 柏然觉得丢脸,直到下课铃响都一直低着头;磨蹭到所有人都走掉,才一个人灰溜溜地从教室后门出来。 “之前没练过五拍律动吗?” 柏然脚步一顿,转身抬头。谢桑榆正斜靠在门边的墙上,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的吉他包,脸上若有似无地笑着。 柏然怔了一下,有些慌乱地环视四周,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放心吧——”谢桑榆全然不柏然的窘迫,脸上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眉眼:“该听的不该听的都被我听到了。一条五拍律动而已,弹得那么局促?这可不该是我们流行音乐系全奖holder的水平吧?” 柏然咬了咬嘴唇,眼神努力挤出了点坚定感:“今天是我状态不好。我的水平不止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 谢桑榆把脸凑到柏然眼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憋着笑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看到我在vlog里夸你了?” “没有!”柏然下意识退开一小步,想也不想就否认。 “噗嗤!” 谢桑榆再也忍不住,破了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直到柏然心虚得快要忍不住逃跑,谢桑榆才勉强忍住笑意。 谢桑榆顶着一张憋笑憋红了的脸,断断续续地说:“昨天中午我做完饭,去阳台开窗户的时候,就听到你那边在放我的歌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幻听了,听了好久才敢确定真的是你!你怎么不关窗户啊?不知道我就住你隔壁吗?弄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第25章 谢桑榆说完又接着笑,笑得腰也弯下去,全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我……”柏然面色未改,其实额角已经悄悄有了汗意:“我就是好奇,又没听多久。你那个新发的vlog里不是拍了我吗?我顺便多看了几条视频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谢桑榆笑得更起劲儿了:“不是……从吃午饭的时间看到吃晚饭的时间,还不够久?你已经按照狂热粉丝的标准要求自己了吗?” 柏然尴尬得牙关打颤。本来还想狡辩两句,哪能想到谢桑榆全听到了;现在连撒谎也没了底气,只好尝试转移话题:“谢桑榆,你……你来找我就是想笑一通吗?” 谢桑榆当即摆手,抿着嘴巴抑住笑意,把背上的吉他包取下来,两手朝柏然递过去: “我来给你这个。” “嗯?”柏然不明白,站在原地,也不敢随便伸手去接:“你要给我吉他?要我帮你保管?” 谢桑榆想了想,点头:“算是吧,借给你的。” “呃……”柏然的眼中缓缓出现警惕,联想到了昨晚睡前看到的东西,连讲话都迟疑起来:“我,没有跟你借过吉他吧?” “哦,”谢桑榆轻飘飘地耸耸肩:“看来你还没听出来啊。我之前剪vlog的时候发现,你在乐队课上弹音阶练习的时候,有一段有打品声。低频的打品还比较正常,但你那是在中高频了。可能你的琴运输或保存的时候出了问题,琴颈有点变形,琴弦跟指板离得太近了。 “昨天真好听到你在看我的视频,就忽然想起来这事了。正好今天下课早,我就把我闲置的琴带过来了。你的琴得尽早送去修,变形更严重的话,说不定会直接废掉的。” 打品的问题,柏然其实也听出来一点;但他只当是琴用了太久,有点旧了,找时间去调一下弦,保养一下就行。但如果是变形的话问题就比较严重,确实不能继续用下去了。 可是……要用谢桑榆的琴吗? 怎么一直针锋相对的人,忽然就成了可以互相帮助的关系? 比起讨厌,在柏然看来,眼下的情况更贴近于尴尬。柏然难以避免地想到那条vlog评论,此时此刻,这件事莫名有了种诡异的“罗曼蒂克”色彩。 柏然抿唇迟疑着,仿佛此刻谢桑榆给的不是一把吉他,而是一枚婚戒。 “不打开看看吗?”谢桑榆眨着眼睛:“这把琴超酷的!” 看看又没什么,柏然心想,总比现在这样僵持着要好。柏然于是把吉他接过来自己拿着,由谢桑榆把琴包的拉链拉开。 就是这个瞬间,柏然的大脑有一秒钟停转了。 躺在琴包里的是一把漂亮的的半空心gibson,樱桃红色的面板像是浇上了一层平滑的树脂,焕发着一种温润的晶亮。就连最易受损的插线孔周围也光滑平整,找不到半道划痕。 柏然觉得自己的手腕在颤抖,嗓音也在颤抖:“这,你这个是es-355?” “嗯。”谢桑榆点头:“因为音色风格的关系,我不怎么常用。本来不打算带来美国的,但这么贵的琴没人看着我也不放心,所以就带过来了。你送琴去修需要时间,这把gibson刚好也是半空心,就先借你用吧。” 柏然基本确定这把琴是全新的。光面的面板稍不注意就会有划痕,但这把琴完全光滑!毫无瑕疵!就算不是全新,主人也一定非常爱护。 其实,柏然甚至不需要这些推。昨晚他看的vlog里,其中一条就是谢桑榆介绍自己的乐器存货。谢桑榆确实有好几把吉他,但其中价格最贵、保存得最用心的就是这把es-355了。 而现在,这把最贵的吉他,谢桑榆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借给他了。 柏然有些晕眩,忙把吉他包的拉链拉好,将琴塞回给谢桑榆:“太贵重了。就算要借,借我一把普通的吉他就好了。” “我其他的琴都在国内,另一把是我自己用得比较顺手的,那可真不能借你。”谢桑榆又把琴递出去:“没事的,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就行了。而且这把琴也不是我花钱买的,是去参加活动的时候主办方送的;我是真不怎么用它,放着也是落灰。” 柏然还是不敢接:“那万一我给弹坏了……” “弹坏了再说!”谢桑榆把琴再一次递出去,声音沉了些:“柏然,你现在拒绝的可是一把gibsones-355,你真的想清楚了?” 柏然想要推开的手一下就没了力气,在听到那串美妙的型号的时候,柏然就下意识紧紧抓住了琴包的背带。 谢桑榆于是立刻松了手,两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朝柏然很自然地笑笑:“实在想谢我的话,改天请我吃饭就行了。” bc的专业课一般都是四节连着,柏然今天一早上都在上课,没吃午饭。想来谢桑榆也是差不多状况,柏然于是提议:“要不就今天?” 谢桑榆点点头:“也可以啊。” 系里有给学生暂时存放乐器的地方,两人把乐器放好,就朝学校餐厅的方向走去。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柏然几分钟前还在纠结要不要借这把吉他,几分钟后就自动产生了吉他主人的意识,忍不住问谢桑榆:“这琴应该有个琴箱的吧?装琴包里,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怎么办?” 谢桑榆很无所谓:“本来它就重,连着琴箱一起背就更重了。有倒是有,你需要的话,我回宿舍之后找给你就是了。” 第26章 “哦……”柏然顿了一下,小声补充:“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很感谢你借我琴。” “嗯。”谢桑榆点头,朝柏然笑了笑。眼睛轻轻弯起来,形状像舒展的花瓣。 柏然不由猛地打了个哆嗦,才放松的心又警觉起来。 不是……谢桑榆他笑什么啊?! 借给别人琴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还是刚那句道歉的话是什么很搞笑的话吗? 明明都不是啊! 难道,或者,不会是真的被那条评论说中了——谢桑榆喜欢他吧? 沉默开始不合时宜地蔓延起来。气氛由无色一点一点变成奇怪的粉色,甚至快要飘起五彩缤纷的泡泡。 学艺术的人本就对这种微妙的事物很敏锐。柏然产生方才那个“喜欢”的推断之后,脑门上已经紧张到出了一层汗;可现在即便再怎么紧张,他也不能放任空气里的粉红色继续加深了。 “那个……” 柏然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小心地开口:“不过,为什么要借我吉他啊?我吉他坏了,你提醒我就是了,为什么愿意把你那么爱护的吉他借给我?” “唔……”谢桑榆沉吟了一下,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不过很快又放松地笑了一下,语气中有些不明显的自嘲:“因为希望你更喜欢我一点吧。” 什么?! 柏然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谢桑榆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歧义,匆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要一起进辛西娅的乐队嘛!我知道,你应该看不上我写的那些歌;你的确不是那些歌的受众,这也没办法。 “我们之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你又是比较坦诚直率、不喜欢掩饰的性格。所以,我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让你起码别那么讨厌我。我们毕竟即将是合作关系嘛……” 谢桑榆转头看向柏然,有些勉强地抬了抬嘴角:“还有就是,如果你实在很介意出现在我的vlog里的话,我也可以把你的部分删掉。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把视频放了上去,不好意思。” “啊……那倒没事。”柏然总算顺过来点气,呼吸还有些劫后余生的不平稳:“反正都决定要进乐队了,在一条vlog里出现也没什么。就是……就是……” 柏然做了一会儿心建设,才旁敲侧击地问出口来:“那条乐队课的vlog下面,你点赞了一条评论,你还记得吗?” 谢桑榆轻轻蹙了蹙眉,眼神中透出不似作伪的迷茫。谢桑榆努力回想了一番,忽地一拍手掌: “是说你在新生派对直播里出现过的那条吗?因为评论区很多人问你是谁,我又不好明说你的个人信息,就赞了一条模棱两可的评论。不合适的话我取消赞也可以!”说着谢桑榆就要从口袋里拿手机出来。 “哎不用不用不用!” 柏然连忙摆手制止,表情甚至是有些惊恐的。 看到谢桑榆又迷茫起来的表情,柏然解释:“那条评论的回复怪怪的,你别管了。” “啊……我知道了。” 谢桑榆脑筋一转,瞬间了然,脸上露出轻盈的笑:“我知道你看到什么评论了!没事的,我已经跟不下十个人组过cp了。其实大家都还是挺礼貌的,最多也就剪剪视频、写写段子;就是想找点乐子而已。这种事没有人会当真的。” 柏然怔了一下,压在心口这么久的重担,就这样被谢桑榆轻飘飘地移开了。 柏然有些恍惚。原来,困扰了他一上午的“天大的”烦恼,只是这么无足轻重的一件事。 “没……没有人会当真?” “嗯。”谢桑榆非常确切地点头:“没有人会当真。”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柏心眼太实了,确实藏不住事啊…… 第15章只是客气 bc的餐厅一共有三层,价格依照餐厅层数递增。两人过去的时候,一楼还在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透过玻璃墙,一眼就能看到几个空下来的桌子。 谢桑榆本想提议就在一楼吃,可柏然二话没说,毫不犹豫地径直走上餐厅外直通三层的楼梯。 柏然当然明白,眼下自己还没到能随意花钱的状况,但毕竟他借走的是一把几乎全新的gibsones-355。在学校餐厅请人吃饭本来就不太体面了,要还带人去一楼的话,柏然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我们吃墨西哥菜吧。” 柏然没征求谢桑榆的意见,径直走向墨西哥餐厅的区域。 谢桑榆虽然不是特别在意程序和礼仪的人,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可能像柏然这种人,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请人吃饭;新手嘛,表现得生硬了点也正常。 谢桑榆知道柏然没有恶意,也便没生气;快步跟上柏然,在桌边坐下。 “一份大份鸡肉玉米片,一份芝士牛肉薄饼,两份香草味冰激凌球。再帮我拿两杯白水,其中一杯稍热一点。” 柏然甚至还没看菜单,就跟服务生点完了菜;说完这一串后,看向谢桑榆:“还有什么要加的吗?” 谢桑榆有点懵,摇了摇头:“应该够了。” 服务生于是离开,用玻璃杯装了两杯水过来。柏然把那杯微微冒热气的推到谢桑榆那边,自己端起另一杯装着冰块的,毫不客气地咕嘟咕嘟喝了半杯下去。 谢桑榆惊讶于柏然对菜单的熟悉程度,忍不住问他:“你是经常来这里吗?” 第27章 柏然摇摇头:“没有,第一次来。” 谢桑榆又问:“那……你喜欢墨西哥菜?经常吃吗?” “一般吧。做得好吃就喜欢,没有很偏爱。”柏然的手指在玻璃杯上无意义地滑动:“今天主要是请你吃,我无所谓的。我本来也不怎么挑食。” 谢桑榆没明白柏然的意思,愣了一下。 忽地想起大概一年前,他刚到bc没多久的时候,跟几个同学一起做了bc食堂测评的vlog;其中就包括这家墨西哥餐厅。 不过那就是唯一一次了。这家味道是不错,但性价比实在不算高。 谢桑榆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笑了一声,不确定地眨着眼看着柏然: “所以,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刚点的那些,都是我在vlog里说好吃的菜吧?” 柏然倒是很坦然,当即点头:“当然啊。点别的菜万一你不喜欢怎么办?” “哈……”谢桑榆呼了口气,抿了抿嘴唇,单手撑起脑袋,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盯着柏然看: “柏然啊,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柏然眼中闪过慌乱:“不是说……”没有人会当真吗? “你真的已经变成我的粉丝了吗?”谢桑榆朝柏然笑:“我自己都不记得当时点什么菜了,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柏然无奈:“我记性好而已。” 谢桑榆脸上的笑愈发不加遮掩:“记性好?不是吧,那怎么一段五拍律动也没记住?” “那是……”柏然有些慌乱,声音稍稍提高了些:“遗忘曲线你不知道吗?你的vlog我昨天才看过。对你来说是一年前的事情,对我来说只发生在昨天,所以我记得比你清楚很正常啊!” 谢桑榆气定神闲地靠上椅背,端起水杯喝水,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不是就不是咯,那么激动干什么。” 柏然重申:“我真的不是!” 谢桑榆点头,表情中藏着些揶揄:“我知道。” 柏然没脾气了,叹了口气,不再跟谢桑榆斗嘴。 这个时间在三楼吃饭的人不多,柏然点的菜很快做好了。 芝士牛肉饼是正常的份量,但大份鸡肉玉米片比柏然预想得多太多。除了旁边围成一圈的玉米片之外,一大盘里全是鸡肉,几乎占满了整个两人位的桌子。 谢桑榆和柏然实在吃不完,芝士牛肉饼剩下了两小片,有些凄惨地躺在狼藉的一角。 柏然过去买单。 虽说已经有了心准备,但当他真正看到账单,拿着手机准备付钱的手还是微微颤抖着。 “抱歉……”柏然看向服务生:“能再帮我拿只打包袋吗?” 柏然拎着那两小片没吃完的芝士牛肉饼,跟谢桑榆一起从餐厅里出来。 “回宿舍吗?”谢桑榆问。 “嗯。”柏然点点头:“不过要先去系里把吉他带走。” 谢桑榆想了想,问:“你下午有课吗?” 柏然摇头。 “那要不要去试一下琴再回去?”谢桑榆朝柏然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小狐狸似的狡黠的笑。 柏然提着打包带的手攥了攥,顿了一下,才说:“好”。 柏然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或许还是不适应吧……感觉无论看多少次,谢桑榆朝他笑的画面还是太超过他的接受范围了。 流行音乐系的地下一层就是琴房,有大有小,供大家日常排练或练习用。 大一点的房间是乐队房,需要预约才能使用。里面会摆键盘、架子鼓、音箱、谱架等等;只是架子鼓镲片的质量参差不齐,一般需要换成鼓手自己的。小一点的练习室刷学生卡就能进,里面只配一台立式钢琴和音箱,谱架和椅子都是流通的,缺了就去附近其他的排练室拿过来。 柏然只是试一下琴,就和谢桑榆随便找了一间空练习室进去。柏然放下琴包,小心翼翼地把吉他抱出来。 大部分吉他手至少会有两把吉他。一把是原声吉他,音色纯净质朴,用来演奏古典或民谣作品;一把是能插音响的电吉他,音色更灵活多变,能做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效果,更适合录制和演出。 柏然原先的电吉他就是半空心的,跟谢桑榆的这把gibson一样;只是琴身小一寸,背上身的重量倒是差不多。 柏然先试着弹了下裸琴,把音调准;再插上音响试音色。谢桑榆就坐在钢琴边的琴凳上,靠着键盘盖,偏头看着柏然。 柏然只是用手指弹拨了几下,就激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 乐手和乐器之间的羁绊感很奇妙,“一眼万年”、“一见钟情”这种词也绝不夸大。 这把gibsones-355基本是全新的状态,按弦推弦的手感跟旧琴完全不同。柏然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封建社会里,在结婚当天掀开新娘盖头的新郎—— 虽然之前是从未见过的关系,但只需要一眼,他们从此就是要对彼此负责的人了。 定制琴“千琴千色”,这把gibson的音色浑圆饱满,有种泥煤威士忌似的醇厚的风情;跟谢桑榆单薄肤浅的low-fi音乐一点不搭边。柏然甚至有了种荒谬的使命感,像是童话里的王子一样,他一定要把这琴从谢桑榆的乐器收藏里解救出来! 柏然把挂在脖子上的拨片摘下来,接着,十分自然地弹起了《somewhereovertherainbow》。 弹了两句而已,一旁的钢琴忽然按了一个分解和弦,跟上了吉他乐句的末尾。 第28章 柏然抬头。谢桑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琴盖,此时一只手放在钢琴上,正偏着头朝柏然这边看。 《somewhereovertherainbow》是一首爵士标准曲,最开始是电影《绿野仙踪》的主题曲。因为是大家都熟悉的曲子,所以常被用来即兴jam合奏。 柏然看到谢桑榆的视线落在吉他琴颈上,就明白了谢桑榆的意思。弹下一小节时,柏然即兴改了一下和弦;谢桑榆便也用钢琴接住。一来一回,原先的“试一试琴”,就变成了一场即兴合奏。 柏然原本不是很容易惊讶的人,谢桑榆却经常性地让他感到惊讶。 这首《somewhereovertherainbow》是爵士曲目,可谢桑榆是写流行歌的,或者再不客气一点,是写口水歌的。他是怎么能在不熟悉乐谱的情况下,这么轻易地跟上合奏呢? 柏然心中霎时间燃起了胜负欲,在原有节奏型上,即兴在旋律中加入了三连音;原本规整的音乐瞬间有了爵士乐的听感。 谢桑榆只是笑了一下,钢琴立刻转成了swing的弹法,跳动着合上了吉他的声音。 柏然又试着用其他技巧“为难”了谢桑榆,但奇怪的是,谢桑榆总是能举重若轻地接住;像是武林高手一样见招拆招,卸掉柏然每一次出击的力量;又在吉他旋律空出缝隙的时候,弹出锦上添花的钢琴旋律。 谢桑榆的弹奏单独看并不算多精妙,技巧上也不算出彩,但是胜在稳定且恰当。在吉他即兴solo的时候,钢琴很自然地给吉他让位。钢琴不会在吉他的能量很满的时候争奇斗艳,而是在整体上充当着的支撑和补充作用;处处透着编曲师的思维和意识。 柏然弹得酣畅至极,旋律从指尖自然而然地奔涌出来,几乎没有思考的过程,直接从心脏灌输到指尖。 直到谢桑榆的钢琴声忽然断了。 柏然也停下手上的动作,纳罕地抬头看向谢桑榆:“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谢桑榆好笑:“你没发现自己solo的时候在弹我的曲子吗?一句也就罢了,你连着弹了三句是什么意思?” “我……”柏然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他飞速地回忆了一下,反驳:“我明明改了重音和节奏型,还加了切分!” “旋律可完全没变啊——”谢桑榆故意拖长嗓音,微笑着蹙眉:“柏然,你到底是在即兴《somewhereovertherainbow》,还是在即兴我的歌?” 柏然低头,把拨片重新挂在脖子上,避重就轻地答:“试一下琴而已,都是随便弹的。” “哦——”谢桑榆抿嘴笑笑,看在柏然今天中午请了午饭的份上,没再揪着他不放,轻轻点头:“不过吧,你的机能和技术确实很好。” 对于业余音乐爱好者来说,谢桑榆这话自然是毫无歧义的夸奖;但对于专业人士来说则不然。就像评价一道菜好不好吃的时候,只说它摆盘很好、食材珍贵一样。 柏然又追问:“只有技术好吗?” “唔……”谢桑榆转转眼睛:“毕竟即兴的部分很难说是不是真的即兴。” 柏然无奈摇头,把吉他摘下来,像抱孩子一样,轻手轻脚地将它抱回琴包里。 “不过吧,”柏然学着谢桑榆的语气:“你钢琴确实弹得很不错。” 柏然一边拉上琴包的拉链一边说:“对于很多做流行乐的人来说,没有乐谱的即兴并不容易。” 谢桑榆知道,柏然不是会跟别人客气的人,尤其不会跟他客气。所以柏然说他“很不错”就真的是很不错。 是确信的夸赞,而不是不知程度的客套。 所以谢桑榆听到柏然这些话,可以很放心地感到高兴。 谢桑榆笑了,难得地没有自谦:“所以说啊!互联网上这么多写歌唱歌的bedroommusi,我能火还是有自身原因的。对吧?” 柏然不想顺着谢桑榆夸他的演奏实力,他也想趁机损谢桑榆一把,脱口而出:“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 狭小的练习室里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长得好看”这四个字变成了电波形式,在两人的脑袋里无止境地循环起来。 “哈哈,哈。”谢桑榆干笑了几声,稍偏开脸眨了眨眼睛:“也不是没可能哈……谢谢?” 柏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低着头背起琴包站起来:“我客气一下而已……”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好荒谬 第16章从再见到明天见吧 柏然几乎不敢看谢桑榆了:“你还要练一会儿琴吗?我想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吧。”谢桑榆也站起来:“你一个人怎么背两把吉他回去?” 柏然本想说,他背一把抱一把回去也可以的;可想象了一下画面之狼狈,貌似此时坚决拒绝谢桑榆的帮助才更反常。 柏然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谢谢你了……” “没事。”谢桑榆把琴盖放下,扭头朝柏然随意地笑了一下。 谢桑榆好像真的很擅长笑,柏然想。 地下一层的琴房除了练习室之外,也有一部分用作键盘教室。不仅bc,几乎所有音乐学院,都会要求学生们上钢琴课,不管他们的主修乐器是什么。像艺术管一类的专业,也会开钢琴演奏的选修课。 用作教室的琴房更大,里面整整齐齐摆着15台雅马哈键盘,最前面是一架披着蓝色丝绒布的演示用琴,以及一面抄乐谱用的黑板。 第29章 谢桑榆从琴房出来后似乎心情不错,看到空着的琴房教室,忽地停了下来。 谢桑榆看着教室里的黑板:“他们在学三部创意曲啊。” 柏然后退两步,站在谢桑榆身边,朝开着的教室后门望进去。黑板上抄写着四行乐谱,没有写名字。但柏然并不是钢琴专业,所以看到乐谱也无法辨认具体来源。 柏然有些奇怪,问谢桑榆:“你不是流行音乐专业的吗?为什么连这也知道?” 教室眼下是空的,谢桑榆便走进去,在后排一架键盘前坐下。谢桑榆仰起头看向柏然,神态里的得意有些藏不住: “我也不是随便就进bc的。我从五岁开始学钢琴,一直学到十五岁。能考的级都考了,能参加的比赛也都参加了。这首三部创意曲我之前比赛的时候弹过,十二三岁的时候吧,用它拿了冠军来着。” 柏然看了看黑板上没擦掉的四行乐谱,节奏上并不算难,没有切分、附点,都是常见的四分和八分音符。但由于是复调作品,多组旋律线同时发展,交错进行,对左右手的配合要求会比较高。 柏然有点想象不来谢桑榆弹这么古典的作品,一方面是自己好奇,一方面也隐约感觉到了谢桑榆跃跃欲试的心情,于是提议:“那要不要试着弹一下?” “也不知道还行不行……”谢桑榆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下意识地开始活动手指:“上次弹三部创意曲真的要十年以前了。” 谢桑榆看看乐谱,再低头定好手的起始位置,以中速开始弹奏。弹了两个小节,谢桑榆出现了第一个错音。或许是跟记忆中的曲声不同,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重新对照调整位置,以明显慢下来的速度弹完了第一行。 “好像不行了……” 谢桑榆把手从键盘上拿下来,脸上是轻飘飘的、有些自嘲的笑;双手的手指紧紧拧在一起,看上去远不如他脸上的表情自在。 柏然抿抿嘴,抬头看黑板上的乐谱:“这一段升降号本来就多,音符也密;之前没练过就直接视奏的话,会出错也难免。” 谢桑榆没说话,低头坐在键盘前面,继续绞着手指。 “再来一次吧。”柏然把背上的吉他摘掉,靠在教室后墙,拉了旁边的琴凳坐在谢桑榆身边:“不是说之前用这首曲子拿过冠军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柏然以为谢桑榆会反驳,但谢桑榆只是垂着眼睛,淡淡笑着摇了摇头:“我太久不练巴赫了。现在这样,确实有点像是骗人的。” “那你想一直‘骗’下去吗?” 谢桑榆怔了一下,抬眼朝柏然看去。 柏然的眼神很干净,没有掺杂任何情绪的色彩。看不到鼓励,也看不到怜悯,也没有那种让人倍感压力的“打量”意味。就只是一面平整的镜子,没有夸大,无比客观;不带期许地、平静地望着谢桑榆,等待他的回答。 谢桑榆感觉自己的心口似乎松了松,呼吸也平顺了起来。谢桑榆静静地看着柏然,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坐直身体,将手指摆好起始位:“我再弹一下吧。” 谢桑榆弹第二遍的时候速度明显慢了,即便有错音,也很坦然地保持着速度,成功弹到了最后一个音符。 柏然点点头,抬手轻快地拍了几下算作鼓掌:“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谢桑榆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嘴角微微抬了抬:“我再试一次。” 谢桑榆这次稍稍加快了速度,因为已经渐渐熟悉了乐谱,在保持节奏稳定的情况下,前五小节一个音符也没有错。 “哎,那好像是桑榆。”门外的走道里传来英文交谈声,“桑榆”两个字发音有些奇怪,柏然反应了一下才听出来。 谢桑榆没受影响,仍旧精准控制着每一个音符的时值,顺着乐谱继续弹下去。 教室的门没有关,外面的交谈声一字不落地传进来。 “我的天……”另一个人的声音在窃笑:“那个进了辛西娅乐队当键盘手的桑榆吗?就这种水平吗?开什么玩笑啊!” “靠脸进的咯——” 两人一边笑一边走开,声音随着距离慢慢减弱,辨认不出具体的词句,只能听到一阵一阵回响的笑声。 谢桑榆稳着速度,弹完了黑板上乐谱的最后一个小节。 谢桑榆把键盘上的手收下去,长长地吐了口气,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刚才忘记了,我们进来弹琴应该要关门的。” 柏然闻言凝固了半秒,才“刺啦”一声撞开琴凳,猛地站起来:“我现在去关。” “不用了,”谢桑榆叫住柏然,起身关掉了键盘的电源,走到教室后面背上吉他:“我们走吧。反正已经弹完了。” 两人上到一层,从乐器存储室里取了柏然的旧吉他;谢桑榆和柏然一人背着一把,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教学楼和宿舍区距离不远,但也不算近。十几分钟的路程里,柏然一直低着头,手指在手机上无意义地翻动推送消息,点开又关上,借此躲避着跟谢桑榆的眼神接触。 谢桑榆也没说话,信步走着。板鞋蹭在柏油马路上,发出心跳一般的,“沙沙”的脚步声。 直到两人进了宿舍楼,上了电梯,各自走到宿舍门前时;谢桑榆才把背上的吉他取下来,靠在两扇门之间的墙上。 “再见。”谢桑榆朝柏然偏了偏头,很大方地笑了笑。 第30章 柏然抬起头,避无可避地对上谢桑榆的眼睛。柏然的眼神完全变了,瞳孔不安地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满溢出来,争先恐后地叫嚣着。 谢桑榆感觉喉咙口蓦地紧了一下,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还有什么事吗?” “啊……”柏然有些慌乱,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颈:“明天乐队加了一场排练……你记得吧?” 谢桑榆缓缓点头:“当然。” “哦。”柏然抿了抿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两双眼睛徒劳地对望着。 楼道里安静了太久,头顶亮着的声控灯悄然熄灭了。 谢桑榆清了清嗓子,灯又很快亮起来。 “没其他事了吧?”谢桑榆问。 柏然的语速有些不正常地快:“啊,我就是想问,明天排练的时候,我可以带你这把琴过去吗?” 谢桑榆愣了一下,似乎想不通这个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但还是回答了:“当然可以,都说借给你了。” “那……”柏然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明天排练,你会来的吧?” 谢桑榆看着柏然,有些隐约的困惑;缓缓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应该会的。” “那我们就明天见吧!” 柏然俯身把地上的吉他拎起来,用房卡“滴”一声刷开了门。 柏然半个身子已经挤进了门缝,却仍偏着头,姿势有些费力地跟谢桑榆对视着。方才眼中动荡的情绪不见了,只剩下一种无法被压抑的迫切。 “……嗯。” 谢桑榆轻轻抬起嘴角,声音仍旧柔和,却比方才坚定许多:“明天见吧。”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投喂海星即可安慰桑榆眼泪汪汪.jpg 第17章没到可以拥抱的程度 因为辛西娅的行程变动,原定周末要进行的排练提前了。乐手们时隔两天,又再一次聚齐在g19排练室。 谢桑榆和柏然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两人一起进到排练室的时候,杰西卡正在里面踢里哐啷地拆装鼓组。 杰西卡看到柏然和谢桑榆一起进来,忍不住调侃:“哦?你俩居然一起出现了。没打架吧?” 谢桑榆拉来一个凳子坐下,无奈笑笑:“没有——” 一旁放吉他的柏然补充:“不过差点儿了。” 能开玩笑,说明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杰西卡笑笑,从手边的纸箱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军鼓,一边换一边说:“不会是觉得丢人,打架了也不好意思说吧?” “没有!”谢桑榆和柏然异口同声。 谢桑榆不想话题停留在他和柏然身上,指了指杰西卡周围乱七八糟的箱子:“这些都是你的鼓吗?” “对!”杰西卡拍拍手掌上的灰尘,拿起一旁的鼓槌试了试军鼓的音,很满意地点点头:“这边的鼓太旧了,而且是大家公用的,没怎么爱惜,打起来太不称手了。我就干脆整个都换掉了。” 柏然有点想不通:“但既然是公用的,就算换新的其他人也不一定会爱惜;到时候岂不更心疼了?” 杰西卡歪歪脑袋:“g19排练室这一年不是给我们了吗?” “有这回事?”柏然惊讶。 谢桑榆显然也没听说过,睁大眼睛看着杰西卡。 “萨曼莎告诉我的,可能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吧。”杰西卡耸耸肩,继续拿出镲片来:“我昨天想换鼓的时候问她来着,她说bc决定把g19给乐队排练用了,一年内不会再开放给其他学生预约。只有我们的卡能刷开门,很安全的。” 可即便如此,柏然还是很意外:“所以你就给排练室买了全新的原音鼓?spsh的鼓都挺贵的吧,他们最近的新款广告还推送给我了……” “也不是全新的啦。”杰西卡抿嘴想了想,说:“spsh的新品发布活动上用过一次。因为用过的鼓他们不会发售,我就动用了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低价买过来了。” 杰西卡很熟练地换完了鼓,把旧鼓的残骸装进纸箱里,准备抬出去扔掉。柏然和谢桑榆也过去帮忙,一人端着一个箱子跟在杰西卡身后。 正准备开门,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是萨曼莎。 “哦!”萨曼莎看到了谢桑榆和柏然:“你们也来这么早?来说合约的事?” 杰西卡也记起来,有些艰难地扭头过去:“你们先聊吧,箱子放下我自己搬就行,没事的。” “我们帮你搬出去再回来吧。”柏然说。 “喂,”杰西卡不满地皱了皱眉:“别小看鼓手的力气,我说了没事的。” 柏然和谢桑榆也不再坚持,帮杰西卡扶着门将人送出去,便回到排练室,各自把签好的合约交给萨曼莎。 萨曼莎简略检查了一下两份合约,就在一边的椅子上放下了。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睛在谢桑榆和柏然之间来回打量着。 “你俩现在和好了?”萨曼莎问。 “嗯。”谢桑榆和柏然同时点头。 萨曼莎随意挥挥手指:“那你俩抱一个我看看吧。” 排练室里像是炸了一颗无声的核弹。 谢桑榆和柏然如同生锈了一样,四肢僵直,面如死灰地,一点一点慢慢朝对方转头。四目相交,没有人想要先伸手,甚至靠近对方一步。 柏然硬着头皮重新看向萨曼莎:“和好是和好了,可是……也许还没有到可以拥抱的程度……” 第31章 萨曼莎眯了眯眼睛,眼神里渐渐充满怀疑。 谢桑榆感知到危险,赶忙补充:“我们真的和好了!柏然的吉他坏了,现在的吉他还是我借给他的呢!” “对!”柏然也想起来了:“昨天我们还一起吃了午饭,就在学校餐厅三楼,我付款记录还留着的!” 说着,柏然就要拿手机给萨曼莎展示。 “行了行了,”萨曼莎把放在一边的合约拿起来,装进她惯用的帆布背包里:“也不是要你们多相亲相爱,我也明白,人和人的气场勉强不来。大家都只是同事关系,你们只要别闹得太僵,别让队里其他人太小心翼翼,就没问题。” 说完,排练室的门又被刷开,刚去扔垃圾的杰西卡回来了,探进半个脑袋观察排练室里的情况。 萨曼莎两手拍在谢桑榆和柏然的肩上,催促他们:“帮杰西卡一起把垃圾清掉吧,马上到时间排练了。” 收拾好排练室,还剩两分钟到约定时间的时候,辛西娅和丹尼尔才一起过来。 辛西娅先给大家看了一条视频,是谢桑榆给乐队投的视频资料,他对《aschocote》的重新编曲。 五个人围凑在一起,看着辛西娅手中的平板电脑。视频画面被分成四格,分别是键盘,吉他,贝斯和打击乐;只有辛西娅的人声部分没有改变,其他器乐全部按流行摇滚的风格重新编排。键盘的间奏、吉他的solo,甚至鼓的加花全都考虑了进去,每一轨都有自己的巧思。 “桑榆很厉害啊!”杰西卡看完后有点惊讶:“简单但有亮点,比原曲的风格更干脆。改过之后瞬间就有乐队的感觉了。” 丹尼尔撇撇嘴:“但贝斯有点太简单了,我弹的话可以弹得更好。” 辛西娅转头问谢桑榆:“桑榆学贝斯应该没多久吧?” “是,两年前才开始学。”谢桑榆说。 辛西娅把手中的平板电脑合上,说:“《aschocote》大家应该都听过的,我们需要给这首歌重新设计一版乐队编曲,之后放在乐队的出道专辑里。今天大家先一起jam一下,彼此碰撞碰撞灵感,看看有什么可以写进编曲里的。可以吗?” 其他四人点头同意。 大家基本都只是第二次见面,才刚认识的状态;对彼此的风格和偏好全然不了解。对乐手来说,jam一下,就是最直接、最快的彼此了解的方法。 因为没有固定的曲谱,没有严格的强弱标记,大家弹奏只是凭“感觉”,凭自己对歌曲和旋律的解,用下意识的,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弹奏表现出来。 有些人在jam中喜欢强势的表达,喜欢做毫无争议的主角;有些人喜欢温和一些,做承托和配合的角色,在乐曲露出空隙的时候适时填补。当然,这也跟乐器的种类有关,像贝斯和鼓这种节奏属性比较强的乐器,虽然也能在合奏中展现精彩的段落,但当主角的情况并不算多。 柏然和这把新gibson还在蜜月期,正是抱着吉他爱不释手的时候,加上爵士乐本就有即兴的传统,jam的时候,吉他的声音总能一次一次冲出音墙,主导着乐曲的情绪走向。 辛西娅的人声进来后,吉他收敛锋芒,也基本回到节奏支撑的范畴;器乐上就只剩键盘可以增添色彩。 原本这就该是谢桑榆发力的部分,每个乐句的停顿都是钢琴可以冒头的机会。但谢桑榆的演奏很平静。虽然没有完全按照原曲的和弦来,但本质上,只是在拆解流行音乐中的“万用和弦”,按照最舒适的听感发展下去。 不能说不好,流行音乐中很多人在正式单曲里也这样做;但也绝对称不上很出彩。像是纯净水,确实有解渴的功效,却很难让人夸它好喝。 但谢桑榆一如既往地,依旧很稳定,充当着“水能载舟”的作用,并无不妥。只有柏然,因为见过谢桑榆前一天的表现,所以非常清楚地知道他不在状态。 柏然很多次朝谢桑榆看,给他递眼神让他专注;但谢桑榆总是低着头,状似无心地避过去。 大家来来回回jam了几遍,一起回顾、记录精彩的部分;边弹边讨论该怎么发展、打磨这些细碎的灵感。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在讨论。乐队热火朝天地排练到晚上七点,丹尼尔到了要去兼职的时间,排练才结束。 “什么时候餐厅老板也能给我五十刀每小时就好了……”丹尼尔一边收拾乐器一边叹气。 辛西娅忍不住嗤笑一声:“那他没几天就得破产了。” “哼哼,”丹尼尔干笑两声,举起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晃了晃:“破产怎么了?我买完这块表的瞬间已经破产过一次了。” 杰西卡忍不住摇头:“真不知道那表有什么好的……” 丹尼尔不乐意了,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把那片圆形的表盘举到杰西卡眼前:“这可是游艇名仕!你不觉得这个黑金配色,还有这个皇冠图标,处处都透露着与众不同的贵气和豪气吗!” 杰西卡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鼓了鼓腮帮子,诚恳地说:“倒很像青蛙的爪子。” “什么?!”丹尼尔几乎要跳起来。 大家哈哈大笑。辛西娅好容易忍住笑,朝眼睛冒火的丹尼尔招手:“快点儿,再不走就算我开车送你也要迟到了。” 丹尼尔权衡两秒,气鼓鼓地瞪了杰西卡一眼,还是先跟着辛西娅离开了。 谢桑榆是键盘手,走的时候不需要什么东西;见辛西娅和丹尼尔离开,谢桑榆也笑着朝柏然和杰西卡挥挥手:“我也先走了。” 第32章 “嗯!拜拜桑榆!”杰西卡也笑着跟谢桑榆挥手。 柏然有点愣神,顿了一下才说:“要一起回宿舍吗?” “哦——”杰西卡不怀好意地拉长语调:“还真和好了?合着现在就我一个人要单独走啊。” 谢桑榆轻轻笑了笑,看着杰西卡说:“需要的话我陪你走也可以,我没那么快回宿舍。” “我开个玩笑而已啦,”杰西卡催促地摆摆手:“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好,那下次排练再见。”谢桑榆仍旧微笑着,朝蹲在一旁收吉他的柏然点点头,先离开了。 柏然莫名有些不安,回身看杰西卡:“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谢桑榆有点不太对劲?” “没有啊。”杰西卡说得干脆:“反倒是问出这个问题的你,对我来说更不对劲。” 柏然怔了一下,眼睛无措地眨了眨。 杰西卡说得没错,他和谢桑榆虽然不再是“不共戴天”的关系,但也绝对没有到可以相互关心的程度。 柏然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何能从谢桑榆别无二致的笑容里看出端倪,为何能听懂他情绪内敛的演奏,又为何会抓住这些细枝末节不放,没来由地担心起他来。 或许仅仅因为他是谢桑榆。柏然可以记恨他,可以讨厌他,可以原谅他;却无法不在意他。 柏然忽地站起来:“杰西卡,你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门,我不把吉他拿回去了。” 话音未落,柏然已经迈开大步夺门而出。杰西卡回答“好”,被柏然远远落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说】 投喂海星即可加速柏然奔跑—— 进度:0/100 第18章我今晚会喝醉,拜托你了 下午六点半,旧金山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黄昏含着最后一丝未尽的橘色,挂在西北方的地平线上方。 校园里稀稀落落地散布着被拉长的人影,或形单影只,或三两成群。身体的轮廓被勾上了浅浅的光边,面目大都看不真切,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模糊的。 柏然的双脚顺着人流,带着他朝学校外的方向走。街道华灯初上,商铺的橱窗里照射出颜色不同的光,落在经过的每个人身上。 柏然下意识踮起脚尖,眼睛茫然又忙碌地环顾着,企图在一片模糊的身影中找到熟悉的人。 不远处一间披萨店亮起招牌,红色的串灯下站着很多排队等餐的人。似乎为了避让人群,一个背影稍稍侧了身。浅浅的红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彗星一样扫过他的鼻尖;很快又消失了。那人重新转回脸,只在柏然的眼睛里留下一个后脑勺。 柏然却已经认出了他,心口一松,前进的方向坚定了起来。 谢桑榆穿着排练时的牛仔外套,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在人行道上安然无声地走着。 柏然跟到了谢桑榆身后,相隔不过三五米的位置,不敢再靠得更近。如果被谢桑榆发现,问他为何会出现,柏然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原因。 因为不安?因为担心?觉得他状态明显不对,担心他会出事? 还是因为好奇?因为讨厌?因为就算和解了也还是在意,所以不想错过每一个可能让他丢脸的瞬间? 这是柏然自己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柏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或许是一路走得太快,胸口的心跳直顶到了嗓子眼。 黄昏时间看什么都不真切,像在将睡未睡的梦里;每次闭上眼睛又睁开,都觉得世界的色彩在变化。 直到下一次睁眼的时候,柏然的视野中没了谢桑榆的踪影。 这一段街道人并不多,除了零散奔走的行人,就是街角靠卧着的流浪汉。 旁边的店是一家精酿啤酒餐吧,靠街道的墙面开了两扇不小的窗户,从玻璃里看进去,里面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客人。 柏然逐渐焦躁起来,眼睛漫无目的地乱瞟。街角的流浪汉眼神涣散,拨开脏乱打结的头发,扶着墙根站起来,径直朝柏然走去。 柏然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一步迈上了店门口的三级台阶,“哗”地推开餐吧的棕色木门,躲了进去。 流浪汉没有再跟进来,弯着腰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走了。 “喂。” 谢桑榆斜倚着墙,就站在餐吧的第一扇窗户和木门之间的地方,平静地望着尚且惊魂未定的柏然:“找我吗?” 空气里飘着啤酒特有的麦芽香,暖黄色的灯光分隔出与室外完全不同的气氛,客人们端着大杯装的啤酒,与同桌的朋友凑近谈笑着,没人在意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柏然喘了口气,看了谢桑榆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走去一张空桌子边坐下。 谢桑榆跟过去,坐在柏然对面的位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柏然抽出桌边立着的菜单,低下头翻看:“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我有必要回答吗?。” 谢桑榆讶然,低声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那……今天还要请客吗?” 柏然把摊开的菜单转了半圈,朝谢桑榆推过去,很不客气地表示:“请不起了。” 谢桑榆大致翻了两下,点点头:“也是。你都追来找我了,这次就我来请吧。” 柏然不服:“什么叫我追来……” “还是你来请?” 柏然语塞,老老实实地不再回嘴。 第33章 谢桑榆只看了酒水区,在两款精酿中纠结。服务生简单介绍了两款酒的风味,谢桑榆更无法取舍,决定都点过来。 柏然暗暗咋舌,只点了一份薯条,一份鸡米花。 “你不喝酒?”谢桑榆挺稀奇。 柏然张了张嘴,摇摇头:“今天不太想喝。” 如果谢桑榆喝醉的话,他要负责将人安全带回去。两个人里,至少得有一个人清醒着才行。 但这些柏然懒得解释,他也不觉得谢桑榆会愿意听。 店里人不多,音响质量也一般。背景音乐听起来模模糊糊,只能辨出混杂在周围人交谈声中的,军鼓的碎拍。 精酿啤酒都是现成的,谢桑榆点的那两杯很快便端了上来。 谢桑榆把两杯酒凑在鼻尖闻了闻,端起其中一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大口;放下杯子的时候,液面眼看着就下去了一寸。 “喝慢一点,”柏然忍不住提醒:“本来就没吃东西,喝这么快很容易醉的。” 谢桑榆颇不在意地笑笑:“啤酒而已,跟水一样。”说完,接着端起另一杯,又喝了两大口下去。 柏然忍不住小声叹气,看谢桑榆的心情就像是看自己年幼且不懂事的侄子。想到几小时后即将拖着人回宿舍的画面,柏然现在已经开始觉得心累,忍不住端起自己手边的白水一饮而尽。 谢桑榆看柏然的杯子空了,便很自然地端起一杯啤酒,给柏然的杯子里倒:“只有我一个人喝酒好奇怪,你也尝尝。” 啤酒杯比较深,不太好倒;谢桑榆已经足够小心了,但还是把一半撒在了桌面上。 柏然忙去抽纸巾盒里的纸巾,手忙脚乱地擦干桌面:“别折腾了,你一个人喝就行了。” 谢桑榆很坚持,两手扶着巨大的啤酒杯,抬抬下巴朝柏然的杯子示意:“好歹尝尝嘛,好喝的。” 盛水的杯子没那么大,谢桑榆倒了半杯。柏然不喝,谢桑榆就一直盯着他。 柏然实在没办法,像吞药一样,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全喝下去。 “尝出味道了吗?”谢桑榆笑着问。 柏然眉头紧皱,手里的杯子死活不再放上桌面,生怕谢桑榆又要倒另一杯让他尝。 缓了好久,柏然才开口说话,气冲冲地:“苦死了!” 谢桑榆仍旧淡淡地笑着,微微弯起的眼睛泛着柔软的光。 谢桑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把头抬起来,笑着望进柏然的眼睛:“不觉得很奇怪吗?生活得多苦不堪言,大家才会觉得酒这种东西好喝呢?” 柏然也笑了。看着谢桑榆的眼睛,觉得方才那口啤酒的苦味又泛了上来。 柏然觉得他才是那个需要感叹生活“苦不堪言”的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家庭危机,失去了去剑桥读书的机会;到了bc音乐学院,本以为至少学业不用被金钱禁锢,却发现现实是另一种境况。一次一次屈服于现实,刻骨地明白自己的渺小。 他不知道谢桑榆这样,有这么多钱,这么多粉丝的人;会因为什么事情难过,甚至到“苦不堪言”的程度。只是因为琴房外那几句冷嘲热讽吗? 可没等柏然想说的话到嘴边,柏然先一步注意到了谢桑榆的表情。 谢桑榆还是微微笑着,但那些藏在微笑后的失落、那抹尝试伪装成淡然的无奈,在柏然眼里忽然那么清晰、甚至有些笨拙。 柏然有点愣住了。 谢桑榆是那种,只要有其他人在场,连吵架都会微笑着的人。柏然从没见过谢桑榆如此外显的失落情绪,短暂地失了神。 柏然忽地清醒过来,他有什么资格评判谢桑榆的悲喜呢?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中,谢桑榆根本不会有伤心失落这种情绪,时时刻刻都像他自己拍的视频那样,快乐得那么鲜明。 可他又不是谢桑榆,无法住进谢桑榆的身体,经受谢桑榆的情绪;有什么由说谢桑榆的悲伤和苦涩弱于自己?真傲慢啊…… “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一杯啤酒已堪堪见了底,另外一杯还剩一半,被谢桑榆拿在手里。 谢桑榆看着杯中渐渐消失的酒沫,歪着脑袋:“也对,我们又还没熟到那种程度,这种话让你怎么接呢?”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来,把柏然点的鸡米花和炸薯条端上来。 食物闪着金黄色的油光,喷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谢桑榆抬起头,朝柏然补偿似的笑笑:“抱歉,让你听我说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吃东西吧!” “哎,”柏然用手指敲了敲谢桑榆那边的桌面:“我们比一场吧。” “嗯?” 柏然继续解释:“《aschocote》不是需要乐队化编曲吗?我们一人做一版,到时候乐队用了谁的版本,就算谁赢。输的人可以供赢的人差遣一天,什么要求都不能拒绝,怎么样?” 谢桑榆先是稍稍睁大了眼睛,随后忽地仰起头,很真情实感地笑出声来。 谢桑榆笑了好一会儿,眼中都隐约笑出了泪花,才堪堪停下,望着柏然:“柏然,有没有人说过,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的很生硬。” 柏然抬抬眉毛:“你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谢桑榆耸耸肩:“显然啊。” 柏然坐直身子:“我读中学的时候,给室内乐团做过《yellow》的编曲,在展演里拿了第一名。这场表演结束后,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院长亲自给我写了推荐信。现在你还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吗?” 第34章 谢桑榆想了想,神情有些困惑,问柏然:“所以为什么?很想赢我一次?” 柏然反问:“不然呢?难道是想安慰你吗?还是用自取其辱的方式?” 谢桑榆的表情严肃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柏然,想要从柏然的眼睛里读出更多。 柏然稍稍低眉,避开了谢桑榆的注视:“赢也好,输也罢;只是个结果而已。重要的是,有没有能力是靠自己证明的,不是靠不相干的人乱说的。” 餐吧里的音乐正好播完,切到了下一首。几声吉他拨弦声,旧唱片质感的女声唱起柔和又经典的旋律。餐厅里的嘈杂消退了大半,为这首人人知晓的《moonriver》空出最显眼的位置。 谢桑榆没再说话,柏然也没有。或许在凝神听这首歌,或许也不是。 整首歌结束,谢桑榆面前的酒杯也空掉了。 柏然长长地吐了口气:“要不要再喝点?醉了就醉了,我会负责把你安全带回去的。” 谢桑榆扑哧一笑:“这么熟练?这种话没少对女孩子说吧?” 柏然无奈:“送醉酒的人回家是什么好事吗?谁没事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那为什么……” 柏然先声夺人:“我只是想你痛快点,今晚就把问题解决了。别到时候说自己心情不好,状态不对;输了还一堆借口!” 谢桑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你不希望我输吗?” “当然不是了!”柏然张了张嘴巴,像用久了的cd,似是而非地卡了一下:“我……只是不想我的对手太弱,赢了也没意思。” 谢桑榆沉默着,咬着嘴唇,一瞬不瞬地看着柏然的脸。 路口经过了一辆开远光灯的车,转弯的时候,车灯从窗户照进来,在放着空酒杯的方桌上方扫过。 柏然的喉结动了动,偏开眼睛,不满地嘟囔:“总盯着我干嘛……” 谢桑榆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在柏然更不耐烦之前,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 谢桑榆重新拿起一旁的菜单,抬头微笑着看向服务生示意点单。 “我今晚会喝醉的。”谢桑榆没再朝柏然看:“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查王骑士小柏猎犬虽然有时候钝钝的,但永远都很真诚除了说谢桑榆好看的时候狡辩自己在客气之外 第19章只是星光很美 “别……别拉我!” 谢桑榆用力甩开柏然的胳膊,踉跄两步,在路灯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柏然跟在谢桑榆后面,眼看着他要往马路中间走,赶忙又上前把他拉住,将人往人行道里侧拽一拽。 虽然这是柏然一早有过心准备的画面,但真要带醉酒的谢桑榆回宿舍的时候,他还是很后悔给自己找了麻烦。 柏然也不是没有喝醉过,在他的印象中,他喝醉了只是会吐;吐得头昏脑涨,胃里反酸。吐完之后就难受得不想说话,昏昏欲睡,然后老老实实地回家。 可谢桑榆不一样,他喝醉之后眼睛亮晶晶的,瞳孔会稍稍扩大,盯着人看的时候像只小猫。闹起来的时候也像小猫,眼睛里好像看不到障碍物一样,一会儿撞到了桌角,一会儿又碰倒了杯子。好不容易愿意回去了,还硬要逞强;即便走得摇摇晃晃,也不愿意让人扶着他。 一开始还说喝啤酒跟喝水一样,现在呢?倒是醉得跟一滩水一样了。 没安分几秒,谢桑榆又开始冲着马路走了。柏然快跑了两步,把人拉回来,自己走在人行道靠马路的一边,手紧紧箍着谢桑榆的肩膀,稳着他朝正前方走。 “放开……放开我!”谢桑榆模模糊糊地说着,不安分地扭动着肩膀:“我要喊人了!” 柏然气得干笑:“还讲不讲?你要喊什么人!” 谢桑榆口齿不清地嘟囔:“我喊……我同学!隔壁宿舍的同学!” 谢桑榆已经醉到连人都认不清了?柏然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看他,发现谢桑榆根本就闭着眼睛。 “不至于吧……”柏然还是第一次见喝啤酒喝到这么醉的人。 “什么不至于!”谢桑榆忽然反应很大:“怎么就不至于了?你知道什么啊就说不至于!” “我……” 柏然想要争辩,又意识到自己竟在尝试跟一个烂醉的人交流,只好悻悻地闭了嘴,心中无比憋闷:“喝醉了就别说话了,快点走吧!” 谢桑榆似乎没什么力气了,上半身软绵绵地朝后仰,重量全倒在柏然臂弯里;脚步随机踏向不同的方向,险些被自己绊倒。 柏然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扶着谢桑榆站定,摇摇谢桑榆的肩膀:“喂,你到底还能不能走?不能的话我背你,你配合一下,行吗?” 谢桑榆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看着柏然时瞳孔都不聚焦,自然没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 柏然长呼了口气,尝试用更简单的语句来沟通:“一会儿记得抓紧我,ok?” 谢桑榆这次似乎懂了,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柏然站在谢桑榆身前,稍稍曲腿弯腰,小心地拽住谢桑榆的两条胳膊,慢慢搭在自己肩膀上,生怕动作大了又刺激到他。 “扶好了吧?”柏然从未如此柔声细语地讲过话:“扶好了我就背你上来了?” 没等到谢桑榆的回应,柏然只好自己行动,伸手摸到谢桑榆的膝盖窝,向上用力,一下将人托到了自己背上。 第35章 “啊!”谢桑榆小声惊呼,两只手猛地环住柏然的肩膀,下巴轻轻磕在了柏然的左边锁骨上。 柏然下意识把头朝一边偏了偏。因为完全看不到谢桑榆的表情,所以又确认了一遍:“扶好了的话,我开始走了?” “嗯……”谢桑榆轻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枕上柏然的肩膀,把下巴搁在柔软些的锁骨窝里。 柏然的运动习惯保持了六年,中学时跑过公益马拉松,赢过校园越野赛。谢桑榆不胖,柏然背他并不算很吃力;尽管回学校的路是一段上坡,柏然仍旧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健。 谢桑榆被背起来之后,莫名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很听话地趴在柏然背上。 旧金山不是那种到了夜晚也安全的城市,沿街的店铺几乎全用上了金属卷帘门,打烊之后,玻璃橱窗也用厚厚的木板封上。 夜晚路上少有行人,街道上几乎没有声音。偶尔有稀疏经过的车辆,马路两旁,一盏一盏路灯默然地亮着。 柏然听到谢桑榆落在他耳边的呼吸。像是睡着了一样,带着某种轻缓的节律,一点似有若无的温热。有些痒。 柏然察觉到自己的左耳一点一点热了起来,比右边的耳朵热得多,隐隐跳动着发烫。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谢桑榆蓦地没头没尾地说。 柏然有些好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了。”谢桑榆的声音从左耳传过来:“说羡慕都有点不够,我好像已经有点嫉妒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肯定和你一样了。” 柏然没会,继续默默向前走着。 醉酒的人说的话没有逻辑,前言不搭后语。if“我是你”,then“我和你一样”。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条件和结论。 谢桑榆似乎能感知到柏然的想法:“你觉得我在乱说?” 柏然不想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没完没了,决定继续缄口不言。 “喂!”谢桑榆忽然提高了音量:“技术好很厉害吗?复合节奏,六对八,单手跨十度,就是音乐的全部了吗!为什么因为做不到这些鄙视别人啊!” 柏然被吼得耳朵发疼,终于忍不住想要骂人了。 “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谢桑榆的声音重新低了下去,可怜兮兮的,几乎是在嗫嚅。 或许这话本就不是说给别人听的,只是因为他此时离柏然的耳朵太近,才让柏然听到了。 谢桑榆的语气很委屈:“技术要到那种水平就是要童子功啊,我有什么办法嘛。又不是我自己放弃的,怎么什么都要怪在我身上……” 谢桑榆小声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柏然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一点,却又没能完全听懂,也不知道自己的解对了几成。 柏然唯一确信的就是,这些全是谢桑榆的事——是他不该干涉,甚至不该听懂的私事。 “再忍一会儿吧,前面就是校门了。”柏然说:“想哭的话等回宿舍再哭,不然我们俩都会很尴尬的。” “喂!”谢桑榆用拳头捶了一下柏然的肩膀:“你说话一定要这么伤人吗?” 柏然并不否认:“我说话是很直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谢桑榆又轻声笑了,两只手重新抱紧了柏然的肩膀,脑袋的重量也压在柏然的肩膀上。 “不过,谢谢你。”谢桑榆说。 “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追问我,谢谢你陪我喝酒,谢谢你送我回来。” 柏然心口酥酥麻麻的,因这种尚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而慌乱了一瞬。脚下的步子稍稍偏了些,不过很快被他纠正了回来。 柏然清清嗓子:“酒醒了?那我把你放下来了?” 谢桑榆不搭话,像没听到柏然的话一样,伏在他背上没了动静。 柏然也没再重复自己先前的话,继续背着谢桑榆一步一步向前。地上的两个人的影子重叠着,在橘色的灯影中默默缩短再拉长。 似乎刚才两人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只不过吹了一阵很轻很凉的,夏夜的风。 走进宿舍楼,站在电梯前面的时候,柏然才把谢桑榆放下来。 两人进到电梯轿厢里,按下12层。柏然站在电梯门的前面,谢桑榆闭着眼睛,靠着电梯的后墙。电梯里隐约能听到钢筋吊索运转的声音。 谢桑榆仍旧不太走得稳,柏然扶着他到房门前,看着谢桑榆里里外外摸上衣口袋,最终从裤子口袋里找出房卡,把门刷开。 宿舍楼里很安静,楼道的声控灯似乎坏了,只有一盏很小很暗的应急灯亮着。 柏然怕谢桑榆又撞到东西,伸手进去摸到宿舍门边的主灯开关,“啪”一下按开。 可是,房间仍旧暗着。 柏然怀疑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才确认眼前的一幕不是幻觉。 宿舍起居室的墙壁被映照成蓝紫色,点缀着微小的白色星点,如同海洋里的鱼群,在天花板上汇集成横亘的星河。浅粉色的薄云缓缓飘动,整间房子里的光影随之轻柔地流转着。 谢桑榆就站在这片光影的边缘,与柏然一个门框之隔的地方。或许是看到了柏然用力眨眼的样子,谢桑榆的眼睛轻轻弯着,像带着露水的桃花瓣。 柏然觉得自己像是疯了。在昏暗又绚丽的光影中,柏然第一次觉得谢桑榆美得夸张,不像一个真实的人。 第36章 柏然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眼神,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像是被谢桑榆的注视困在了这一刻,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谢桑榆的嘴角翘起来:“好看吗?” 柏然的回答卡了一下:“啊?”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谢桑榆今晚难得直白:“你眼睛都没挪一下。” 房间里的光仍旧亮着,墙壁上的星星缓慢地流动。谢桑榆直直望着柏然的眼睛,没等到回答,也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 谢桑榆的目光仿佛带着岩浆般炙热的温度,柏然被烫得忍不住偏了头。视线从谢桑榆脸上躲开,喉结上下动了动: “是……是挺好看的。” 柏然抬手,飞速指了下谢桑榆身后:“你宿舍这灯确实不错。” 【作者有话说】 能不能让他们在宿舍里do一次啊?无论do多狠也不敢出声的场面…… 第20章同步乐队心照不宣 柏然回到自己宿舍,看着和隔壁相同的屋内布局,智回笼,全身霎时起了鸡皮疙瘩。 柏然鞋也没换,脸朝下扑倒在自己床上。想要大喊,但夜里不好制造出太大动静,只好咬着牙握着拳头,一下一下用力砸自己的被子。 好丢脸…… 好丢脸! 那不就是一盏灯吗?为什么因为一盏灯在谢桑榆面前出丑啊!又不是第一次见,谢桑榆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吗?干嘛要在人家宿舍门口,大晚上的,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柏然尴尬得发抖,在床上难受得来回打滚,好久才缓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去洗澡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里,柏然和谢桑榆没再碰上,也没再有过交集。 柏然怀疑谢桑榆已经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或者根本就没有记得过。他那晚醉得连路也走不顺,没由会记得那么无聊的事。 当然,柏然也没有主动去问过谢桑榆。 那么丢脸的事情,就算谢桑榆记得,他也得装忘记了才对。 不过,之前说要比赛编曲的事情,谢桑榆估计记得。 谢桑榆的账号有一周时间没有更新视频了,只发了条动态说最近有事情忙,配图是一张logicpro的编曲界面。 柏然虽然编过曲,但不是经常编曲,肯定没有谢桑榆那么熟练。这毕竟是两人说好的比赛,带赌注的,柏然还是很认真地对待了。除了上课和吃饭睡觉的时间,柏然几乎全天都待在机房,用midi键盘自己编曲、写谱。 很快,第二次乐队排练日到了。 两个人大概是都想早点过去,以至于一周没有碰面的两个人,在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了。 柏然这次没有背吉他,连包也没有背,只是戴了顶棒球帽,脖子上挂着电子烟。 谢桑榆反倒背了一只挺大的包,在看到柏然的时候,视线在他胸口的电子烟上停留了一瞬。 不想冷场,谢桑榆率先开启了话题:“很久没见你带电子烟了,还以为你戒了。” 柏然低头看看,简单解释:“谈不上戒,本来也没什么瘾,只是提神用的。最近多熬了几夜。” 说话间电梯到了,两人前后走进去。 谢桑榆按了楼层键:“提神?不喝咖啡吗?” 柏然靠在电梯后墙上:“不是很喜欢苦的东西。” 谢桑榆回忆起在loco的那晚,他就坐在柏然旁边。柏然吸电子烟的时候,烟雾的味道确实有一股水果的甜香。荔枝或是山楂? 谢桑榆笑了笑:“还是小孩口味啊,怪不得喝啤酒都嫌苦。” 柏然的眼皮跳了一下。 比起谢桑榆的调侃,柏然有更在意的事。柏然稍显紧张地动了动喉结:“那个……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谢桑榆轻轻皱了皱眉:“那天晚上?”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起出去,朝排练室的方向走。 “你说我喝醉的那天晚上吗?”谢桑榆转头朝柏然看,有些抱歉地笑笑:“我应该醉得很厉害吧。我只记得我喝完两杯之后又叫了两杯,然后……就记不太清了。” 柏然暗暗松了口气:“那你醉得还挺早的。” 谢桑榆皱着眉苦笑:“抱歉……送我回来很辛苦吧?我应该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柏然仍旧心有疑虑:“你真的不记得吗?” “我真的记不清了……” 见柏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桑榆的表情里渐渐浮现出惶恐:“你别不说话啊,我真的干了什么吗?” 柏然眨眨眼,把头转回去:“就有点走不稳而已,我扶你的时候你很不耐烦,其他就没什么了。反正最后安全回了宿舍,我送你到门口就走了。” “这样啊……”谢桑榆缓缓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不管怎样,谢谢你送我回来。” 柏然随意摆摆手,伸手摸到自己胸前的电子烟,吸了一口,低头朝一旁吐掉。 谢桑榆和柏然赶到排练室的时候,里面还没有其他人到。 柏然拉来一个箱鼓坐下,把吉他拿出来,习惯性地抱着开始检查音准。 谢桑榆把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等待开机。 “你做编曲了吧?”谢桑榆从电脑屏幕边探出头来:“一会儿准备怎么播给他们听?” “哦,我存进手机里了,到时候直接用手机放。”柏然一边拨弦一边说。 谢桑榆问:“源文件没有吗?大家要想听某一轨怎么办?” 第37章 柏然没考虑到这个环节,抿着嘴唇想了想:“我邮箱发你dropbox链接可以吗?你帮我放。” “行。”谢桑榆爽快点头,“萨曼莎给排练室换了路由器,现在网速飞快。我下载下来就好了。” 柏然调好了吉他,乐队其他人还是没到。吉他的声音消失了,排练室里异常安静。 谢桑榆的多半张脸都被电脑屏幕挡住了,只露出一双视线微微低垂的眼睛。从柏然的角度看,纤长的睫毛投下小片灰影,像微微扇动的蝴蝶翅膀。 “你有信心赢我吗?”蝴蝶直朝着柏然飞过来。 柏然眨了一下眼睛:“我还没听过你做的编曲,很难判断我会不会赢。” 谢桑榆抬了抬眉毛:“我以为你会无条件回答‘有信心’的。” 柏然耸耸肩:“我一向很客观。” 两人正说着,排练室的门“滴”一声被推开了。 杰西卡、辛西娅和丹尼尔接连进来,看到谢桑榆和柏然的瞬间,无一例外都稍稍愣了一下。 柏然不解:“怎么了?” 杰西卡鼓了鼓腮帮子,先开了口:“就……还不太习惯你俩单独在一空间,还相安无事的情况。” 辛西娅摆摆手:“没事没事别介意,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因为有事情想拜托大家,”谢桑榆从电脑屏幕后起身:“我和柏然各做了一版《aschocote》的编曲。想让大家帮忙看看,哪个用在乐队专辑里比较好。” “为什么?”丹尼尔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萨曼莎说做编曲会多给钱吗?怎么没人告诉我!” “没有钱的事,”柏然解释:“就是我俩的一场比赛而已。” 比赛吗? 杰西卡和辛西娅对视一眼,一起苦笑,心照不宣。 柏然和谢桑榆也真是,两个人表面上是和好了,实际上却处处都要较劲;连编曲这种事也能搞出个比赛来。 真是年轻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不服气、那么多想赢过对方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同步乐队回忆录》节选: “经此一役,队里再没有人相信谢桑榆和柏然真的和好了。以至于后来他们恋爱之后总喜欢走在一起,大家也只是以为他们又有什么私人矛盾要处……” 第21章谢桑榆:fyi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编曲比赛”总还算是“有益的竞争”,总比互相鄙视要好。 杰西卡无奈地摇头:“行吧行吧,帮你们看看。先放谁的?” 谢桑榆正准备回答,丹尼尔忽然一个箭步冲上来:“等等!为了保证公平,不应该匿名吗?” 柏然踱步到电脑后面,看了一眼工程界面:“我没意见,反正我俩自己知道哪个是谁的。” 辛西娅拉来几个凳子,率先在柏然和谢桑榆对面坐下,很有评委架势地翘起二郎腿:“那就开始吧,我们听完再排练。” 杰西卡和丹尼尔也过去坐下,三双眼睛直勾勾望着电脑屏幕前的柏然和谢桑榆。 谢桑榆把光标移到播放键,转头跟柏然交换了眼神,得到肯定后,轻轻敲了下触控板。 第一首播的是谢桑榆的。播放指针划过编曲轨道,音乐从排练室角落的两个蓝牙音响里传出来。 谢桑榆的编曲跟他之前写的歌完全不同,没有了bedroommusi特有的、昏暗暧昧的low-fi气质。前奏开头就是闪电一般明亮的吉他音色,打击乐在重音部分加强,鲜明的青春色彩和摇滚风格瞬时铺开。到第八小节,鼓组做旋律跟随,前奏部分很简练干脆地结束,人声就卡着重拍进来。 主歌部分吉他给人声留出空间,贝斯做了一点摇摇晃晃的y-back效果;辛西娅的人声轨道稍稍调大了混响,很和谐地融入了整个编曲风格。到第一次副歌部分,吉他再次加入,将整首歌的氛围推上第一个高峰。 除了乐器音轨之外,谢桑榆还做了很多有趣的合成器音色;搭配一些像素游戏风格的音效,整首歌的听感丰富又灵巧。第三遍副歌结束,随着一声清脆的军鼓敲击,歌曲直接在最高潮停止,没有尾奏。 柏然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时间轴,整首歌的时长正好卡在三分钟。 “哇……”辛西娅最先开口,表情满是诧异:“我以为我的声音唱这种太青春热情的歌会很傻,没想到调完eq,配上编曲之后,居然还不赖!” 丹尼尔转头看辛西娅:“自信点,你的声音唱开嗓练习都是好听的。” 辛西娅撇撇嘴,并没相信。 杰西卡凝神做思索状:“我真猜不到这版是你俩谁做的。鼓有种avg的风格,真的……超级爽!” 丹尼尔补充:“但是贝斯还是很简单,感觉弹完会无聊到睡着。” 谢桑榆平静点头:“确实是。我和柏然对贝斯了解都比较少。后面bass旋律应该得再调整。” 轮到下一首,谢桑榆关了自己的窗口,把下载好的柏然的工程文件打开。 软件界面显示正在加载,电脑忽然“嗡”一下发出巨大的风扇声。柏然的工程文件非常大,打开几乎花了半分钟。看到叠了二十几层的音轨,以及铺了六分半的时长,谢桑榆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柏然不觉得六分半很长,在希罗公学的时候,每次上台表演,他负责排练的演出都是六到十分钟的。要是规模再大一点,二十几分钟的曲子也不是没有演过。 第38章 柏然的曲子比谢桑榆更精细,双声道的设计在排练室的声场里听得非常清楚,很明显能听到鼓组是放在声场的两边,仿佛环绕着听众。 乐曲由单轨的钢琴声做前奏,随后人声和军鼓先后加入。单薄的音乐一点一点增厚、变强,有明显的递进。每一轨的乐器听得很清楚,各自的风格特征很明确。 主歌结束后,电吉他作为旋律线的填补而出现。柏然还自己录了和声,跟辛西娅的原声叠加;鼓组也开始蓄力,音色变化跟吉他密切配合,形成像云海一样磅礴的气势,一起推进歌曲的行进和发展。 接着是一个很古典风格的转调,乐曲变速,吉他开始solo。整体调性转成明亮而富有希望的色彩,像是乌云过境之后,阳光重新出现。柏然保留了原曲中结尾时人声的拉长,做了渐弱效果,最后用双声道的军鼓单独做尾奏,留出了充足的戏剧性的余韵。 六分半的曲子播完了,坐着听的三个人迟迟没说话。 “好酷啊!”丹尼尔率先回神,但还是忍不住点出:“虽然贝斯上也没什么亮点,但真的太酷了!” 辛西娅想了想:“要我说的话,我觉得有点像协奏曲。结构上有很清晰的分野,起承转合,很像是古典乐里的几个乐章。坦白说,从含义表达的层面来看,我一直觉得《aschocote》是一首挺没意思的歌。但这版编曲让我觉得很有趣,会让我想认认真真听这首歌第二遍。” 杰西卡抿了抿嘴,想了想:“我觉得作为鼓手,我在听歌的时候会有偏好。就像吉他手听歌会关注吉他的部分,贝斯手会关注贝斯的部分,鼓手也会关注鼓的部分。 “柏然和桑榆都不是架子鼓专业的,这种程度的编曲要分轨去录也能实现,但工作量肯定非常大。我听完之后都觉得演奏起来会很累,更不用说你们做起来会多难了。说实话我挺震惊的,你俩对这场比赛这么认真吗?我很难相信这是你们一周之内做出来的,确定是独立完成的吗?没有互相帮忙吗?” 辛西娅失笑:“都把编曲做到这种程度了,他俩是多想赢对方啊!怎么可能还互相帮忙?” 丹尼尔点头表示赞同:“能有这种程度的工作热情,真的很可怕……” 杰西卡低声纠正:“这可不是‘工作热情’,分明是拼死也要压对方一头的‘竞争热情’啊。” 杰西卡声音并不算太小,这句话柏然和谢桑榆都听到了。两人懒得反驳,也的确无法直气壮地反驳。 谢桑榆合掌:“那现在都听完了,大家觉得乐队专辑更偏向用哪一版?” 排练室里又安静了下来,三个人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表情若有所思。长久地没人说话。 “我先说吧,也不知道我这个答案会得罪谁……”杰西卡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我还是觉得第一版编曲更合适。要考虑听众听歌的习惯的话,第二首的时间太长了,结构和递进太复杂,未必每个人都有耐心听完。 “相反地,第一版的编曲特征很鲜明;听八个小节,甚至四个小节,就能对乐曲整体的风格形成判断。 “乐队的出道专辑,主打歌曲,应该是一个给人留下鲜明印象,告诉所有人我们是谁、同步乐队是什么的歌曲。这样考虑,第一版确实更合适。” 辛西娅接上杰西卡的话继续说:“我个人其实更喜欢第二版。在那些千篇一律的流行摇滚歌曲里,能找到这种值得沉下心去听的、有故事递进的歌,是一件越来越难的事了。 “第二版编曲有一种行进的感觉,整体也更有感染力,非常适合演现场。贝斯部分再优化一下,就可以直接拿去当巡演开场。可如果判断标准是‘放进专辑’,那就是另一套了。 “第一版编曲很充分地满足了专辑主打曲的各种特征,时长上的约束、前奏尾奏上的克制,太符合音乐流媒的特性了。大家会想一遍一遍地循环,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感染。所以虽然很可惜,但让我选的话,专辑里还是应该放第一版。” 丹尼尔摊摊手:“好像我已经不用说了?反正不管怎样都是第一版赢了。” 谢桑榆笑笑:“还是说吧。” 丹尼尔不再推辞,很痛心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第二版的问题不在结构,也不在时长。现在流行音乐的时长又不受制于唱片技术,queen的《bohemianrhapsody》,oasis的《champagnesupernova》都很长,但也都放进专辑了。 “第二版的编曲真的很酷,酷到让我想起身鼓掌送花的程度。但问题就在于它太‘好’了,好得让人想要膜拜;听歌变成了很正式严肃的事,像是一定要正襟危坐似的。第一版就不一样,我下楼倒垃圾,等咖啡的时候都可以听;完全不会有压力,是很随性的。” 辛西娅朝丹尼尔看:“所以你也觉得第一版比较合适?” “嗯。”丹尼尔点头:“而且贝斯也很好改,不用担心单独改贝斯对整体结构的影响,但第二版就会担心。” “好了好了,”杰西卡催促:“现在可以公布谁赢了吗?我真的很好奇。” 柏然抿着唇淡淡笑了笑,正准备开口,手腕却被谢桑榆拦了一下。 “不说了吧,我俩自己知道就好了。”谢桑榆解释:“别真的像杰西卡说的那样,觉得像是得罪了我们中的一个。匿名就匿名到底,省得大家担心。” 杰西卡:“我也没有那——么担心啦……” 第39章 “不不不,我还是很担心的。”丹尼尔连连摆手:“我怕我知道之后会很抱歉,应该是第二版赢的。” “那你要改吗?”柏然问。 丹尼尔想了想,看样子像是很纠结,随后又固执地摇头:“规则就是规则嘛。” 因为丹尼尔要去餐馆兼职,排练到下午五点刚过就结束了。柏然和谢桑榆留到最后关了灯,断了电,一起离开。 这次排练几乎都是围绕着谢桑榆的编曲做修改,每个人按照各自的喜好做调整和更改,再一起合奏,一点一点敲定编曲的终版。柏然全程配合,solo段落全部按照谢桑榆编的版本弹了,到最后也没改。 柏然背着吉他,谢桑榆背着电脑;两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并肩朝落日的方向走去。 “你还好吧?”谢桑榆转头看柏然:“感觉你应该很想赢,三分钟的原曲扩成六分半,光打击乐轨道就将近十轨。之前听你说熬了夜,应该不止一两晚吧。” “当然。”柏然打了个哈欠:“我整周睡眠时间加起来,可能还凑不够40个小时。” “不过还好,”柏然点点头:“平时生活还算健康,所以身体没有吃不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身体。”谢桑榆有些紧张,顿了一下才说:“我是说,你没有心情不好吧?” 柏然笑:“为什么心情不好?比赛而已,肯定有擅长的也有不擅长的,有输也有赢。勇于尝试,做出最大程度的努力,然后接受结果就是了。退一万步讲,比赛的意义本来就不在于结果。” “可你不是说很想赢我一次吗?现在又说不在意结果?”谢桑榆歪了歪头:“亏我还担心你觉得丢脸,把作品归属瞒到了最后。真是浪费感情啊……” 柏然认真地凝神想了想,妥协道:“好吧。能替我想到这一点,确实要谢谢你。” 谢桑榆坦然接受:“不客气。” “或者这样说吧!我没有伤心,是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输给你了。”柏然接着说,眼睛看向道路尽头沉落的云: “当然,也不是我不服气的意思;你今天赢我的结果,我充分接受并且认可。但输和赢本质上只是个判断。谁来执行判断?谁来制定标准?标准一定准确合吗?我始终是保持怀疑的。 “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敏感的自尊心,把别人主观的评价视为很重要的问题。我就是这样。 “如果不算过分的话,我很希望你能也这样。” 谢桑榆一开始没听懂,将柏然的话在心中颠倒几次,才慢慢琢磨出意思来。 可他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超脱于评价之外的人了。学琴时的考级,上学时的成绩,到后来做自媒体时的播放数据、粉丝态度……他已经太习惯于考虑别人的主观评价,也太习惯于根据别人的评价来改变自己。 谢桑榆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但毕竟约好了,输的人要供赢的人差遣一天,总还是需要分出输赢的吧?” “这个我也没打算不认,”柏然把手机拿出来,打开自己的p界面,朝谢桑榆伸过去:“但不能是随便一天,你记得提前订我的档期。” “遵命——”谢桑榆揶揄着答应。 两个新学期第一天就彼此认识了的人,终于在开学一个多月的时候,获得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柏然看到谢桑榆发来好友申请,点了通过,就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回到宿舍,柏然给手机充上电的时候,谢桑榆正好发来一条消息。 里面只有一条网页链接。柏然点进去,页面跳转到亚马逊,过了几秒才显示完全。 这是一个商品页,名称是—— 星空灯ins风拍照神器小型家用电器便捷安装。 柏然几乎石化。 手机顶部又弹出新的信息。 【桑榆:fyi】 【作者有话说】 本章编曲思路有参考: 1.qwer-discord 2.mychemiance-weletothebckparade 第一卷到此结束啦~欢迎大家收藏我的作者页,更新开文第一时间知道。 vol.2他的合奏 第22章1.露背西装完成了绝杀 柏然没有回复谢桑榆的信息,尽管他也认为自己的确该解释一下。 可仔细一想,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呢? 客观地说,他只是送谢桑榆回宿舍,在他宿舍门口发了会儿呆,说了句他宿舍的灯很好看而已。虽然事件之间的逻辑是有点奇怪,但单独看,哪件事都没到需要特意解释的程度。 他们又不是多好的朋友,有心结必须要及时解开;相反地,他俩只要维持一个基本友善、互不侵犯的关系,也就足够了。 就像一段不需要精心维护的代码,即便报了错,只要能顺利跑下来就不用管。硬要改掉这个细节bug,反而会影响整体运行,把简单的问题变复杂。 而眼下,柏然没有精力应对复杂问题。 乐队课更新了课程要求,由于爵士演奏类专业是新开的专业,虽然和流行音乐系其他专业一上课,但期末演出的要求不同。柏然没办法带着同步乐队去考试,而是要组一个爵士五重奏乐队,在期末的时候上台演爵士改编曲。 除了爵士乐队的排练,同步乐队的排练也并没有轻松起来。moonrecord亲自给出了一版《aschocote》的乐队编曲,据说是跟行业内某位大师级制作人约的;由萨曼莎发给乐手们,说这一版也要练熟。 第40章 柏然这几天几乎从一睁眼就开始忙碌,不是在上课就是在练习。不止专业课,文化类的艺术论课程需要考勤,作为需要前15%绩点的柏然来说,一节也翘不了。同时,同步乐队的前期物料准备、媒体宣发也需要乐手的配合。 这个周六,是乐队成员们要去拍形象照片的日子。 原先的安排是在排练室集合,之后一起去工作室;可等谢桑榆和柏然都到了排练室,通知又更新了。由于辛西娅的上一个行程拖了时间,没办法来bc接上人再走,所以需要大家自行前往工作室。 柏然疲惫到眼神发直,面如死灰地点开拍摄基地的位置。这个地方竟然在旧金山市外。 柏然实在忍不住,真情实感地小声咒骂了一句:“s**t!” 谢桑榆从一旁的椅子上起身,看向柏然:“不走吗?” 柏然拿起胸前的电子烟狠狠吸了一口,随着深呼吸吐出来,眼睛里总算有了点亮光。 “得走了啊。”柏然背上吉他缓缓站起来。 谢桑榆转向柏然的方向,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一起打车过去吗?” “我有车的。”谢桑榆愣了一下。抬手挠了挠头:“哦……没告诉你吗?” 柏然吐了口气:“谢谢你,我的资本家队友。” 谢桑榆苦笑了一下,抿抿嘴没说话。 旧金山的阳光依旧很好。柏然默默在谢桑榆身边走着,时不时拿起胸前挂着的电子烟吸一口,再偏头朝一边吐掉。 谢桑榆已经很久没见柏然摘下电子烟了。偶然几次早起出门,遇到晨跑回来的柏然;就连跑步的时候也带着电子烟。 谢桑榆忍不住担心柏然的状态,眼神略显刻意地朝他那边瞟。 “不好意思啊。”柏然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明明比赛是你赢了,现在反倒要你帮我。” 听到柏然说“不好意思”,谢桑榆更不好意思了:“之前比赛的事要不就算了吧?你最近这么多事情要忙,也没精力干别的了。” 柏然稍稍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小声说:“你不用让着我。就今天吧,之后我确实可能抽不出时间。” 谢桑榆诧异:“为什么要解成‘我让着你’呢?这次我帮你,下次你帮我;人情往来而已啊。” “可我又不想欠你的人情。”柏然一脸坦然地看向谢桑榆。 “嚯……”谢桑榆咋舌:“这话可真直白。” 柏然撇撇嘴:“我以为你该习惯了的。” 谢桑榆无奈地笑:“我在慢慢习惯了。” 柏然点点头,末了又补充:“你对我讲话也可以直白一些,我不会介意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宿舍区的停车场,谢桑榆在一辆白色的日产车旁边停下。 “如果确定是今天了的话,那我就直白点了。”谢桑榆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问柏然:“你来开可以吗?我路上需要处点事情。” 柏然十七岁的时候在英国考过驾驶证,因为当时已经确定了未来的升学路径,所以做了些看上去“不那么紧急”的事情。 “当然可以。” 柏然接过谢桑榆手中的车钥匙去开门,心中竟有些说不清的自豪。 可直到他握上车门把手的时候,才意外地发现——右边的车门没有钥匙孔。 柏然挠挠头,转身看谢桑榆:“我不会开左驾驶位的车……” 英国的驾驶位在右边,甚至很多交规和左驾驶位地区是相反的。谢桑榆想到这里也不敢让柏然开了,忙将钥匙重新拿回来:“我来开吧。” “可你不是说路上有事情处?” “那有什么办法?”谢桑榆笑着耸耸肩:“之后再找时间吧,总会有时间的。” 从bc音乐学院到奥克兰的拍摄基地,开车时间要四十分钟。柏然心里忍不住发堵,按照规定,今天分明是该他服务谢桑榆的一天;可从上午到现在,全都是谢桑榆在迁就他。 凭什么呢?他们又不是朋友,谢桑榆有什么义务迁就他? “别开车了。”柏然越想越心烦,一手抓住谢桑榆的胳膊,微皱着眉拉着人往校门口走。 柏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uber里输入摄影基地的地址:“我们打车过去,你有什么事情就处,不要因为我耽误时间。” “啊……啊?”谢桑榆有点反应不上来:“没事啊,如果你今天不跟我一块走的话,我也得自己开车的。这不算因为你耽误时间。” 谢桑榆瞄到了柏然的打车界面,上面的报价将近50美元。谢桑榆叹气:“你是钱多到没地方花吗?” “你不是把吉他借给我了嘛,再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了。”柏然很坚持,拉着谢桑榆继续走:“比赛的事我不想耍赖。今天该是我兑现承诺,不是你迁就我体谅我。” 谢桑榆张张嘴,想说柏然不需要这么客气;可话到嘴边,想到柏然方才那句“我不想欠你的人情”,谢桑榆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了。 柏然分明叫他讲话直白一些了,可到了该直白的时候,谢桑榆还是下意识地斟酌着语句。 思绪迟疑的这一瞬,那种话到嘴边的迫切感就也消失了。谢桑榆闭上了嘴,还是由柏然去了。 今天路况还不错,半小时就到了。 谢桑榆上车之后一直在打电话,柏然虽然没故意去听,但谢桑榆也无意遮掩。大概是一个品牌pr想让谢桑榆帮忙做推广,双方在商量商品呈现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商量出结果,下车的时候电话就断了。 第41章 柏然今天的确很有服务意识,下车之后就站在一边帮谢桑榆扶着车门,侧身给他让出空间;等谢桑榆出来,再把车门关回去。像是某个古老英式庄园里的管家,沉默又恭敬,就差没帮谢桑榆挡着脑袋了。 没办法,这种下出租车帮人挡脑袋的行为,对柏然来说还是太羞耻了。 奥克兰的这间拍摄基地在一片写字楼区里,位置并不醒目。好在萨曼莎提前告诉了工作人员,柏然带着谢桑榆边走边问,还算顺利地找对了地方。 这里是moonrecord扩张后,在奥克兰开辟的一片类似工作室性质的区域,平时会自用也会外包。里面有实拍的摄影棚,也有虚拟拍摄的摄影棚,还有专门录live的摄影棚。柏然和谢桑榆过去的时候,化妆师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男生的妆本就相对简单,尤其柏然,眉毛和睫毛都清晰浓密;化完基础的底妆和唇妆,再用修容调整一下面部光影,整个妆就结束了。发型也是,柏然的头发本就不长,所以只简单用定型喷雾抓了点造型。 但谢桑榆的头发比较长,发梢几乎落到肩膀的位置;他的造型就柏然的要复杂得多,头上卡了数不清的定型发夹。 柏然准备好就先过去拍摄了。他的衣服是一件白色刺绣衬衫,搭了一条中规中矩的卡其色西装短裤;谢桑榆借他的红色gibson也成了拍摄道具。 柏然之前没拍过太多写真,但镜头感意外地很不错;在摄影师接连不断的夸赞中很快收了工。 等他回到化妆室时候,谢桑榆才刚从化妆镜前起来,拿着要换的衣服进了试衣间。 “哈啰——” 柏然正仰头喝水,辛西娅忽然从门框一边探出脑袋,挥手跟里面的柏然打招呼:“已经拍完了?” “嗯,我已经拍完了。”柏然把矿泉水瓶放在化妆台上:“谢桑榆还没有。” “你们打车过来的吗?”辛西娅双手合十,露出抱歉的神色:“不好意思,因为摄影棚的档期都是之前就定好的,后面还有别的艺人要用,所以……” “没事没事,都明白的。”柏然无意识地抿着嘴上的唇膏,问辛西娅:“我拍完之后是不是可以卸妆了?” 辛西娅赶忙摇头:“一会儿我们要拍合照的。合照拍完之后还得问问萨曼莎,确定没有别的安排了才能卸妆。你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先点东西吃,不影响上镜状态就行。” “哦……好。”柏然点头答应。 柏然不知道吃东西为什么会影响上镜状态。那是吃进胃里的,又不会胖在脸上。但他本来也不想吃东西,就没管。 杰西卡也到了。谢桑榆的化妆师收拾好东西,便去了隔壁帮两个女孩化妆挑衣服。 柏然拿着瓶装水,坐在化妆间的沙发椅上,见缝插针地用手机做艺术论课的任务。 “呃……有谁可以来帮帮我吗?” 谢桑榆的声音从试衣间里传出来。他在讲英文,语气听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有些不安。 柏然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地用中文回复:“化妆师姐姐去隔壁帮辛西娅她们了,有什么事吗?” 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就连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也没了。谢桑榆似乎抉择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那……你可以进来帮我一下吗?这个衣服我一个人不是很好穿。” 柏然一怔,立刻扔下手机起身说“好”。 试衣间虽然听起来像个房间,其实只是化妆室里用布帘围起来的一块,除了隔绝视线以外没有别的效果。柏然先去把化妆间的门关上,才朝试衣间走过去,在布帘外停下: “我进来了?” “好。”谢桑榆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柏然听清楚。 柏然伸手掀开布帘进去。帘子是深灰色的,有点遮光;试衣间里光线稍暗,空间也很狭小。谢桑榆小心地后退了半步,给柏然匀了些站立的空间。 谢桑榆的裤子已经换好了,是和柏然一样的一条卡其色短裤。墙上的衣钩上挂着一件设计师西装,背部挖了一个很大的倒u形镂空。 谢桑榆稍稍低着头,白色的衬衫被他捂在胸前,几条系带凌乱地落下来。 柏然跟谢桑榆面对面站着,距离从没有这么近过。光线是昏暗的,可谢桑榆得脸仍旧无比清晰。柏然甚至看到了他眉尾处新修断的毛茬,以及眉毛下方那段很轻很薄的双眼皮褶皱。 谢桑榆继续低着头,声音很小:“这件衬衫是露背的,但是有好多绑带。我试了一下,不太会穿,又怕弄坏了头发……” 柏然点点头:“嗯,我帮你吧。” 柏然伸手去拿谢桑榆抱在胸前的衣服,谢桑榆却紧了紧手臂,朝后躲了一下:“要不你还是帮我叫化妆师吧,感觉不太方便……” “不方便?”柏然愣了一下,心想化妆师是异性,分明更不方便。谢桑榆这话的意思大概是不想麻烦他。 柏然用了点力,把谢桑榆抱着的衬衫拽过来,说:“不用不好意思,说好我今天供你差遣的。有什么好客气的?” 谢桑榆上半身没了遮蔽,肩膀轻微地抖了一下,还是低着头:“那谢谢你了。” 柏然研究了一下这件衬衫,倒u形的镂空和挂着的那件西装如出一辙,只是在镂空的地方增添了交叉的绑带。既有装饰作用,又能让衬衫更修身,贴合每一个穿着者的身材。 第42章 柏然大概知道怎么穿了,小心避让着谢桑榆刚做好的发型,像侍弄新拆封的换装人偶一样,拉着谢桑榆的手轻轻地塞进袖筒。 谢桑榆大概不怎么晒太阳,皮肤很白,背只有薄薄的一片,但抬手时,能很清晰地看到牵动的肌肉线条。几乎是和人偶玩具一样完美的身体。 试衣间的诞生,是出于公共场合中个人的隐私需求;当这个空间被共享的时候,人们便开始共享隐私。 柏然和谢桑榆谁都没再说话,布帘里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得过了头,一点一点抬升着当下的温度。 柏然莫名很紧张,下意识去看谢桑榆的表情。那张本就挑不出毛病的脸,被修容和腮红塑成了标准的明星相,隐藏了那些细微的情绪端倪。柏然觉得,他自己大概也是相同的样子,可他仍旧无法控制自己微微发烫的手。 谢桑榆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眼睛看柏然。 柏然下意识地低头躲开谢桑榆的注视,匆忙抓住谢桑榆的另一只手塞进袖筒。一不小心,柏然的掌根重重蹭上了谢桑榆的胸口。 “嘶——” 谢桑榆猝不及防,尖促地吸了口气。 柏然感觉耳边“嗡”地一声。那一声吸气的声音太微妙,他无法判断谢桑榆是不是觉得痛才那样。要不要说句对不起?会不会让场面更尴尬? 偏偏此时柏然还低着头,胸口那一点就在他视野的最中心;并且它十分不合时宜地,迅速凸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越来越喜欢奇怪的剧情了果咩 小谢的露背西装是根据jaquemus2023fall的一件西装衍生的,可以来我微博对应日期来看示意图哦,那个露背+收腰真的很斯哈 另外如无意外,周四会连更8000+字的v章,感谢宝贝们支持~ 第23章2.“皇帝的新衣” 柏然觉得自己的耳廓几乎要着火了,像心脏一样滚烫地跳动起来。 柏然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又猛地接上,把衬衫两边的衣襟拢在一起,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帮谢桑榆系扣子。 可他的两只手颤抖得厉害,衬衫领口的纽扣眼又很紧,柏然尝试了半天也没扣上,反而把谢桑榆的脖子弄得发红。 谢桑榆轻轻拂开柏然的手:“我自己来吧,你帮我系一下背后的带子。” 谢桑榆转过身去背对着柏然,白色的窄丝带松垮地缀在那片镂空上,影影绰绰地透出皮肤上背肌的轮廓。脊柱沟从腰部一路向下,没入下面的西装裤里。 柏然压抑着声音做了个深呼吸,仔细将绑带一段一段抽紧,重新打结系好。 “好了?”谢桑榆朝柏然转回身来。 衬衫绑带被柏然抽得有点紧,谢桑榆稍稍一动,衣料就几乎贴在皮肤上,清晰地勾勒出上半身漂亮的倒梯形轮廓。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胸口。谢桑榆在尽量自然地弓背了,可还是藏不住那里尴尬的凸起。 谢桑榆不说话,柏然也不说话。 明明两个人都看到了,也都确信对方看到了;可还是要装作没有人看到的样子。 这种“皇帝的新衣”一样荒谬的“皇帝的激凸”,让向来耿直的柏然尴尬得头皮发麻。 “呃……呵呵,”柏然硬着头皮干笑,用他非常生涩的开玩笑的技术,尝试化解空气中过分浓郁的尴尬:“要不,我去隔壁借个乳贴?” 谢桑榆霎时间傻了眼,瞪大眼睛看着柏然,脸色瞬息万变;从尴尬无措到不可置信,眼神剧烈闪动,整张脸都微微颤抖着。 谢桑榆连呼吸频率都乱了,一把将把挂着的西装外套取下来,“哗”地掀开布帘出去,快步离开了从化妆室。 柏然有点懵了,整个人僵直地站在试衣间里。 他能感觉到谢桑榆生气了,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可柏然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谢桑榆应该是直接去拍摄了。摄影师的赞叹夹杂着不标准的中文发音,一阵一阵从摄影棚的方向传来。 没一会儿丹尼尔也到了,跟化妆师一起进了柏然所在的化妆室。他重新补染了那头红发,整个脑袋像一颗鲜艳多汁的番茄,但散发着抑制食欲的刺鼻药水味。 柏然仍旧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坐着,用手机看课前材料。可或许是眼下这一段本就太难解,柏然已经在这里卡了十分钟。 隔壁化妆室传出笑声,谢桑榆讲话的声音夹杂其中,像是在跟辛西娅和杰西卡谈笑。他大概拍摄结束后直接过去了,甚至没踏进柏然所在的空间一步。 柏然有点委屈,又有些愤愤。 他当然明白谢桑榆很尴尬,但谢桑榆却不明白他也在尴尬、并且在尝试把尴尬的事变成平常的事。他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吗? 说白了,他俩就不该走这么近,合不来的人怎么努力也合不来,彼此徒增烦恼罢了。 一直到拍摄结束,成员们一起去烤肉店吃晚饭,柏然和谢桑榆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完全无视着彼此的存在。 胃是如假包换的情绪器官,心情很差的时候,人是不会想吃东西的。柏然闻到店里喷香的肉味,听到滋滋作响的油脂的声音,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他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在今天早上——两片面包夹花生酱。而现在,一天已经快要结束,他才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萨曼莎下班前说这次聚餐可以报销,大家放开手脚点了很多肉,还有看上去就很有聚餐气氛的大桶扎啤。 第43章 今天的照片都很不错,效率也很高。除了形象照片之外,还有时间去live棚录了几段表演视频。尽管很累,但大家兴致都很高,酒杯碰了又碰,说着笑着,大快朵颐。 谢桑榆也不例外,脸上毫无异色,笑得甚至比所有人都开心。 但柏然知道,谢桑榆还是在生气。 因为从进门到现在,谢桑榆的视线就没朝他看过。 柏然觉得很没意思,像个机器人一样默默蘸料、咀嚼。 “柏然?柏然!”辛西娅提高了些声音喊柏然的名字,卸了妆的皮肤泛着酒后的酡红:“你听到我们刚在说什么了吗?” 柏然抬起头来,茫然地眨眨眼睛。 丹尼尔伸手叉了一块肉到自己盘子里:“问你要不要当乐队的队长。” “啊?”柏然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杰西卡解释:“因为你是我们中最敢说话的人。今天录live视频的时候,萨曼莎一开始不是说,只录公司找人编的那一版嘛。其实我们都有点不愿意来着,但只有你当场问她为什么不录我们自己编的那一版。后来她才妥协说可以都录下来。” “啊……”柏然有点想不明白:“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因为公司那版我感觉我还不太熟,所以说录我们自己编的那一版。” 丹尼尔苦笑一声:“公司那版没人熟。那么老套的编曲,谁愿意练?” 辛西娅笑了笑,并没有反驳,接着丹尼尔的话说:“乐队live视频录都录了,肯定不会是公司私人收藏,之后的宣发都有可能用到的。如果我们对乐队的作品呈现没有主导权的话,后续会出很多问题。所以是的,你当时说的那句话很重要。” 丹尼尔点点头:“群体意见本就容易趋向沉默,能率先站出来发声的人,对团体来说是很关键的。否则,在像今天这样匆忙的情形下,我们的想法会很容易被有意无意地忽略。” 柏然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在他看来,有话直说并不是一件需要练习的技能;反而隐藏自己的态度更让他觉得煎熬。 或许跟他中学时组织过许多场乐团表演有关,十几二十个人的小型团队,大家平时都有自己的事情忙,能排练的时间很短,所以非常需要简明高效的沟通。久而久之,这也就内化成了柏然本人的沟通方式。 柏然也不喜欢拖泥带水,想清楚了便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当队长。但是,大家确定都没什么意见吗?” 杰西卡点头:“我们都同意的。刚就在讨论这件事,你没听到罢了。” 柏然的视线悄悄飘向谢桑榆。谢桑榆正低头用手机发消息,并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在感到郁闷之前,柏然先一步移开了的视线,转向其他人,说:“那好。之后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告诉我,能做的我都会做。最近的一件,我会跟萨曼莎催聚餐报销进度的。” 大家轰然大笑,纷纷拍手叫好。丹尼尔低头笑着碰了一下柏然的酒杯,将自己杯中的啤酒干了。 聚餐结束后,天已经全部黑了。大家酒足饭饱,从烤肉店里出来。 杰西卡说:“我买了paramont今晚的演出票,跟朋友约好了一起。你们四个打车的话人数刚好。” 辛西娅和丹尼尔对视一眼:“我和丹尼尔不回旧金山,我俩去伯克利。丹尼尔妈妈今晚过生日,得去派对上露个面。” 丹尼尔的眼睛在柏然和谢桑榆之间扫视,有些担忧:“可是,把他俩单独放着,能行吗……” 柏然和谢桑榆这次闹得这么明显,没有人说出来,并不代表大家没看出来。 杰西卡偷笑,稍稍压低声音:“之后乐队一起活动的场合还多着呢!反正他俩时不时就得闹一次,迟早要适应。” 杰西卡本来也没把这当悄悄话说,柏然和谢桑榆全听得一清二楚,但两人都没什么回应,也没朝对方看一眼。 “咳咳,”杰西卡清清嗓子:“桑榆柏然,今晚回学校的就你们两个,你们一起叫车回去吧!注意安全,别打架哦——” 柏然正在输入目的地的手颤了一下,有些发窘地揉了揉鼻子,装作没听见,跟其余几人挥手告别。 柏然没有特意看谢桑榆的表情,想来大概是跟自己一样的反应。 晚上的车相对难叫一些,谢桑榆和柏然生生被夜风吹了十分钟,uber才姗姗来迟地开过来。 谢桑榆先上了车,坐在后排。柏然想开副驾驶的门,但被司机制止了,只好也坐进后排。 车里开着车载广播,声音不算大,恰到好处地填补着气氛的空白。 这是个市民访谈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很好听。 “我听懂了,您方才说的所有的现象,都是为了证明您的邻居的确在忽然疏远你,并不是你太敏感。对吗?” “正是如此。” “那您有就这件事情,在某个合适的场合跟您的邻居讨论过吗?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应该问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 “我害怕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尴尬……” “相信我,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不……不是的。我是担心他看出了我对他的企图,看出了我喜欢他。他一旦确定了他的怀疑,就会更排斥我的!说真的,我觉得他是直的;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他的身材、他的气质……” 第44章 “抱歉!”柏然实在忍不住了,语气暴躁:“能关一下广播吗?” 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打量着柏然,目光有点说不出的复杂,默默将车载广播关掉了。 谢桑榆扭头看向窗外,小声“嗤”了一下。 “嗤”什么?谢桑榆在“嗤”什么? 柏然心口的火“噌”地燃起来,侧过身戳了一下谢桑榆的肩膀,很没好气地问:“谢桑榆,我又怎么惹你了?” 谢桑榆淡淡转头看了柏然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看着窗外的霓虹和车流: “不是‘惹’,你那是骚扰。” 柏然愕然,下巴微微颤抖着,满腔不可思议:“骚扰?谢桑榆,你要不要这么荒唐?骚扰?!明明是你叫我进去帮你的不是吗?都是男的,我又不是故意碰到你……你……” 柏然尝试了两次,还是说不出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名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呵!我再说下去,你又要说我骚扰你了!” 谢桑榆气得冷笑,呼吸颤抖着,缓缓摇头:“算了吧,我懒得跟你吵。” 柏然的胸口憋闷得像是要爆炸了,嘴巴张开好多次,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谢桑榆都说懒得跟他吵了,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倒显得他很迫切一样! 柏然“哼”了一声,将头别开:“我也懒得跟你吵!” 车辆开上海湾大桥,跨海朝对面驶去。 海面漆黑一片,飘着薄雾。旧金山的方向高楼林立,即便夜晚,楼里的灯仍旧亮着大半,像城市静默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到了校门口,谢桑榆什么也没说,径直下车离开。等柏然付过钱下去,谢桑榆已经快步走出去很远了。 柏然进到宿舍楼时,电梯正正好好就停在12层。他这才渐渐明白过来:谢桑榆那么着急先走,是因为不想和他坐同一趟电梯。 柏然气闷,伸出食指重重地戳下电梯键。指关节传来延迟的压痛,柏然咬咬牙,将手掌紧紧攥成拳头。 洗完澡后,柏然在书桌边坐下,想要把剩个尾巴的课前做完。可他只有眼睛盯着文章,脑袋却像中了病毒一样,只会发愣。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柏然这样想,决定今晚先睡个好觉。 宿舍里熄了灯,拉了窗帘,只剩一片昏暗的冷色。阳台的窗户被柏然关上了,空气有点闷。在柏然准备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床头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 instagram发来通知:你关注的人发了新帖子。 开免打扰模式之前,柏然顺手点进了那条通知。页面跳转,屏幕里出现了一张黑白色调的照片。 谢桑榆侧身站着,穿着拍摄时的衣服。脊柱沟附近形成了小片的阴影,西装露背的绑带隐约可见。谢桑榆的头稍稍朝镜头的方向偏倒,看不清整体的表情,唯有鼻尖上落了一粒光点。整个人神秘且温和,禁欲却性感。 柏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直到手机成功截屏,发出了几乎刺耳的“咔嚓”一声。 【作者有话说】 咳咳,刚不还说都是男的? 第24章3.博大精深的老干妈 bc音乐学院的传统是,周三上午安排大班教学的论课,下午不安排课程,留给校内各个社团当活动时间。 同步乐队的出道事宜越来越多,要准备的新歌也越来越多;从这一周开始,周三下午也被安排了排练日程。 谢桑榆上午的乐课12点才结束,乐队排练一点半就要开始,来不及回宿舍吃饭。他去上课之前提前做了三明治,里面夹着里脊肉排、半罐金枪鱼肉、生菜和西红柿片;沿对角线一切两半,用保鲜膜封好带在了包里。 见下课后教室里的人都走了,谢桑榆便将三明治拿出来,剥开外面的保鲜膜,张嘴咬掉了一个锐角。 “教室里不能吃东西吧。” 谢桑榆怔了半秒,听出了柏然的声音,头也没抬一下,就接着咬下第二口。 对于这种明显在挑事的话,谢桑榆没心情搭。 脚步声从后门的方向传来,在空旷的阶梯教室中带着回声,越来越近,停在了谢桑榆身前。 谢桑榆仍旧垂着眼睛,默默吃着手里的三明治。 柏然站了一会儿,不再说什么;将双肩包脱下放在谢桑榆前面的座位上,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两罐辣椒酱,“啪嗒”放在谢桑榆面前。 谢桑榆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眼皮稍稍抬起来,目光落在了那两罐“从天而降”的辣椒酱上——老干妈红油豆豉。 “送给你的。”柏然说,他在谢桑榆前面的位置上侧身坐下,有些费力地转着身体,把脸朝向他:“上次去你宿舍的时候,看到你做饭会用这种辣椒酱;我搜了一下,好像是个很受欢迎的产品。” 谢桑榆眨了眨眼睛,顿了一会儿,终于抬头看向柏然。 柏然似乎很紧张,眉毛有些纠结地轻皱着,对上谢桑榆的目光第一反应是躲开,之后才又重新看过来: “我去找了学校周围的几个超市,都没找到这种辣椒酱;后来去唐人街跑了几家店,才买到这两瓶。” “呃……为什么?”谢桑榆疑惑,心想柏然总不会是来道歉的吧? 不会吧!那可是柏然!骄傲得像王子一样的柏然! “我想来向你道歉。”柏然说。 谢桑榆瞬间睁大了眼睛,听柏然继续:“之前在试衣间里,我不该拿那件事开玩笑;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应该。 第45章 “还有之后我们一起回旧金山的时候,在车上我也不该那样质问你,不应该用‘我们是同性’的借口合化我的行为。你对你的身体有绝对的主导权,当你觉得自己被冒犯,旁人是不能否认这件事的……” “哎等等!” 谢桑榆越听越觉得震惊,手里的三明治也放下了,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柏然的脸,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被夺舍了:“你……你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很生气,觉得我在无取闹吗?” 柏然的表情有些艰难:“那时候……我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那现在怎么认识到了?” “是……是……”柏然语塞,硬着头皮说胡话:“顿悟有时候只在一夜之间嘛。” “啊?哪一夜?” 柏然差点抓狂:“只是泛指!” “哦……” 谢桑榆缓慢地点点头,神色有些迟疑,问:“我可以直白点吗?” 柏然点头:“当然。” 谢桑榆做了个深呼吸,他不适应这种沟通方式,有些僵硬: “像这种尴尬的情况,只需要一些模糊大概的表态;彼此明白对方的意思,就可以了。你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要来道歉,不觉得还是有点……怪怪的吗?” 谢桑榆一向是心思高度敏感的人,只是很善于伪装;善于表现出平和亲切的一面,好让自己周围的世界也稍稍平和亲切一些。 可这套处世哲学在柏然面前就不管用了。柏然太直接了,像是不贴保护膜的崭新乐器,从不伪装自己,也因此看不懂别人的伪装,无法解许多行为的潜台词。 而谢桑榆作为最会使用潜台词的那类人,不得不在跟柏然沟通的时候,尝试把自己的想法从潜台词中赤裸地脱出来。 说完这些,谢桑榆习惯性地觉得头皮发麻;怕自己的话会冒犯到柏然,有些战战兢兢。 但柏然听完并没有不高兴,只是两只眼睛里充满疑惑:“可是,如果我不说明白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真心抱歉呢?” 谢桑榆被问住了,愣了一下。 从始至终,谢桑榆一直认为,柏然道歉只是为了在下一次乐队排练前缓解尴尬,不要影响乐队整体的氛围。 “真心……很重要吗?” “当然了!”柏然有些慌张,似乎听出了谢桑榆语气中的不信任:“我很真心的!你知道的,现在我经济上并不宽裕;我当然也想买很贵的礼物、很酷的乐器给你,这样任谁都知道我是真心的了!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这两瓶辣椒酱是我斟酌了很久的选择,虽然价格不算贵,跟你借给我的那把gibson完全没法比;但是我知道这是你喜欢的。 “我并不是很了解你,谢桑榆。我发现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你喜欢什么,只有这瓶辣椒酱是我确定你会喜欢的。所以我找了很多地方也一定要买给你。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很抱歉。” 谢桑榆更不明白了。柏然的行动总是处处冲破他的先决认知。 一个对自己的音乐才能无比自信的人,却能够轻易接受自己输给了“口水歌”制作人。一个骄傲得像是带着王冠出生的人,也能像现在这样,如此诚恳又谦顺地低头说抱歉。 谢桑榆笑了一下,笑得有些不大自然:“看你之前在车上那样,我以为你怎么也不会道歉的。最多主动跟我说几句话,彼此给对方个台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柏然看着谢桑榆,很坚决地摇头:“我不是那种人。我会对所有的结果负责,不仅是好的结果,还有坏的结果。我失败了,我失误了,我做错事了……做错事就是要道歉的。” 柏然想了想,又补充:“就算不是全错,也该为错的那部分道歉。” 教学楼的铃声响了,不知道是下课铃还是上课铃,在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飘荡一阵,又戛然停止。 谢桑榆上半身向后仰了仰,靠上椅背,看着柏然轻轻勾了勾嘴角:“柏然,你挺酷的。” 柏然愣了一下,随即弯起眼睛笑,朝谢桑榆抬抬下巴:“我一直都很酷的。” 谢桑榆吃完午饭,将桌上的两瓶辣酱装进包里,跟柏然一起去了g19排练室。 其他三人已经到了。辛西娅正坐在角落,戴着耳机听新歌的demo。丹尼尔和杰西卡在桌子旁边,一起分享着一份西班牙海鲜饭。 “你们要吃吗?”丹尼尔勉强在海鲜饭面前抬起头:“辛西娅说吃碳水会影响发声,你俩也不用出声,要试试吗?” 谢桑榆摆摆手,笑着说:“不用了,我刚吃过。” 柏然也摇头:“我也是吃过了来的。” 辛西娅摘了耳机,朝柏然和谢桑榆使眼色:“怎么样?和好了?” 杰西卡和丹尼尔也暂停午饭,同时抬头。 柏然和谢桑榆对视一眼。 柏然率先开口:“这……不是我说了算。”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谢桑榆身上。 谢桑榆无奈,扶额笑笑:“嗯。和好了。” “喔——” 丹尼尔率先开始欢呼鼓掌。辛西娅和杰西卡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先后加入,开始幼稚地起哄起来。 仿佛方才见证的不是两人和好,而是美俄握手言和,世界和平。 柏然被喊得如芒在背:“干嘛啊!” 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丹尼尔清清嗓子,故作糊涂:“啊?哦,就是海鲜饭太好吃了,忍不住欢呼所以……她俩为什么加入我就不知道了。” 第46章 杰西卡和辛西娅瞪圆了眼睛,看着丹尼尔,满脸不可置信。 一点半的时候,萨曼莎也过来了;往排练室里新搬了两个矮架子,方便大家放拨片、鼓槌、乐谱一类的杂物。 柏然开始发挥队长的职责,引导大家排练。 新的曲子从作词作曲到编曲,全是公司找制作团队帮忙做的。但由于是乐队曲目,所以在没有人声的乐器solo和合奏的部分,还是给乐手们充分留出了自主空间。 前奏、间奏和尾奏部分,乐手们需要在给定的调式、节奏型、小节数的基础上,做进一步的填充和铺陈,以形成最终版本的编曲。 大家进入状态很快,一开始合奏,便都拿起各自的乐器全神贯注地弹奏起来。 丹尼尔今天拿的是一把jbass,音色非常出挑;柏然配合贝斯的音色,吉他的旋律靠向明朗活泼的funk风格。杰西卡踩出鲜明的funk鼓点,底鼓“咚咚”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一旁的谢桑榆眼观三路,见缝插针地让键盘的旋律浮出来。 虽说风格是统一的,但大家明显都不太满意。音乐不是自己流动的,而是靠乐手们刻意去推的。 弹了十几个小节,柏然率先听不下去了,挥手叫停;大家彼此商讨后再重新开始。 往复多次,正午逐渐过去。 阳光从细窄的窗户里一点点钻进地下的排练室,在桌面上投下金色的四边形。萨曼莎在桌子后面坐着,拿着ipad处公务,时不时抬头看大家一眼。 六个时后,天已经黑了。排练进度仍旧卡在第一首歌上。每个人脸上都已显出疲惫,只是在萨曼莎面前秉着“音乐民工”的自觉,还勉强支撑着罢了。 可再这样支撑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柏然无可奈何,宣布今天的排练先到这里,周末再继续。 住学校宿舍的只有谢桑榆和柏然两个,排练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回宿舍楼。 周三晚上学校路上的人不多,大家几乎都在社团活动。穿橙色工作服的外卖员们骑着电动车,拎着大份的披萨小跑进教学楼里。 “晚上准备吃什么?”谢桑榆看向柏然问。 柏然的忧虑直接地映在眼睛里:“不知道,没胃口。” 似乎在成为乐队队长的瞬间,柏然就非常自觉且熟练地背负起了责任,开始对整个乐队的表现负责。看上去像个很可靠的大人。 “在想排练的事吗?”谢桑榆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大家都是很不错的乐手,方法对了很快就排出来了。” “都排六小时了,不客气地说,一条能用的都没有。”柏然皱着眉,喃喃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谢桑榆笑笑:“没什么的,就是太满了。” “嗯?”柏然倏地转头:“什么太满了?” 谢桑榆思索了一下,解释:“像我们之前编曲,因为我俩对贝斯都不太熟悉,所以被动地弱化了贝斯的存在感,整体听上去就基本是平衡的。 “可是排练的时候,丹尼尔的贝斯好得多;这就跟我们之前的编曲不一样,贝斯即便充当背景也很抓耳。 “所以这个时候,一旦确定了让贝斯主导,就不能再按之前的编曲思路往下推了。其他乐器要退让一些,不然大家的耳朵会很忙,不知道要去听什么。” “是这样吗……” 柏然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好像没觉得耳朵很忙。我觉得是大家的声音有点配合不上,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 谢桑榆笑得很胸有成竹,重申道:“具体原因就是太满了。大家都太想跟上贝斯的能量,越排练不出来就越不想松劲,所以才没法配合。你回忆一下,丹尼尔出去上厕所,辛西娅替他弹贝斯的时候,听感上是不是舒服很多?” 柏然凝神回想。想得越清楚,越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他发现,谢桑榆很有可能是对的。 世界上有很多极负盛名的演奏家,但这些演奏家中,能教出同样优秀的演奏家的人,实则少之又少。在音乐世界中,创作和演奏固然是十分耀眼的能力;但洞察和引导的能力却更稀少且珍贵。而谢桑榆的能力,就落在后者。 这一晚,在昏暗路灯的阴影下,柏然第一次看到了谢桑榆专业能力上的闪光点;看到了谢桑榆身上值得他尊敬甚至崇拜的地方。 “哇……”柏然一时间有些语塞,望着谢桑榆,不稳地喘了几口气:“好敏锐啊。” 谢桑榆不客气地撇撇嘴:“是你迟钝了点而已。” 柏然似乎确实有些迟钝,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不过排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不想说。” “为什么?” “为什么?”谢桑榆笑着摇摇头:“我既不是萨曼莎,也不是辛西娅,甚至不是柏然;这些话怎么也轮不到我说啊。” 柏然不解,清澈地眨着眼睛,又从可靠的大人变回了小孩。 谢桑榆又笑:“所以说你迟钝了点,有空再想想吧。” 柏然还想追问,但谢桑榆不再解释。两人上了楼,在各自宿舍门口停下。 在柏然想好要说“再见”还是“明天见”之前,谢桑榆率先开了口。 “这个还给你吧。”谢桑榆从包里掏出那两瓶老干妈辣酱,递给柏然。 柏然懵了,不敢接:“这……这是什么意思?” 谢桑榆往柏然跟前走了一步,把两瓶辣酱塞进柏然臂弯里:“我吃不了豆豉,会恶心。之前你看到的那罐老干妈是油辣椒,不是风味豆豉。它们是两个不同的东西。” 第47章 柏然愣住,睁大眼睛看着谢桑榆。 “你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谢桑榆赶忙解释:“你满怀诚意地把东西给我,我也不好当下就退给你。可我又吃不了,拿了也是浪费。你说过的,我对你讲话可以直白点……” “噢,是。”柏然像是个闯了祸的小孩,有些恍惚地点头:“抱歉,我不知道。” 谢桑榆笑笑,安慰似的,认认真真地回应柏然的抱歉: “没关系,以后记得吧。” 【作者有话说】 小柏被钓现场+1 第25章4.抱歉偷看了你的夜空 趁还记着谢桑榆方才说的排练的问题,柏然回到宿舍就去书桌旁坐下,戴上耳机,拿出纸笔新的编排思路。 除了乐器的问题以外,原先基础编曲的动机本就稍显冗杂。柏然试着在总谱上标出有问题的地方,在一旁批注具体的修改想法。 最近到了期中,几乎每一门课都有期中考核。柏然目前不是能敷衍作业的情况,书桌上的台历几乎每一格都写了字。黑色是当天日程和计划,红色是迫在眉睫的死线。 弄完同步乐队的编曲,柏然简单热了个速食汉堡,一边吃一边准备明天的爵士乐队排练。他们小组要表演的是《flymetothemoon》,基础旋律柏然很熟悉,但要参照的大师版本做了很多细节的调整。 柏然对照着模糊的演出视频,抱着自己的原音吉他边听边试,一点一点修改出自己要用的吉他单谱。 尼龙弦音随着窗外的夜色缓慢流淌,直至旧金山的夜晚渐渐陷入沉睡,柏然终于一边打哈欠一边合上了电脑。 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柏然桌上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顶部弹出应用通知: 【您关注的“桑榆”正在直播,快来围观吧!】 柏然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阳台,那扇窗户紧紧地关着。想起来要伸手去点那条通知时,它已经又缩了回去。 柏然很难不好奇谢桑榆要干什么。偏偏bc音乐学院才搬来新校区,宿舍楼都是新建的,隔音好得可恶。 几乎没有犹豫,柏然匆忙换掉自己的头像,改了一串乱码用户名,点进谢桑榆的直播间。 在手机里看到谢桑榆的第一个瞬间,柏然下意识朝后躲了一下。 他还不适应谢桑榆出现在手机直播里的样子。谢桑榆的脸凑得太近了,近得像是要冲出屏幕跟人接吻的距离。屏幕只框住了他的小半张脸,露出右边的一只眼睛,还有垂在眼角的几缕湿发。 “大家都好快啊!”谢桑榆的眼睛带着笑意弯了弯。 【正好在摸鱼所以飞速赶来了!】 【桑榆那边很晚了吧?自从桑榆出国,我手机屏幕上就加了一组旧金山时间】 【桑榆为什么不露脸?】 柏然虽然能说中文,但就不那么熟练了,完全跟不上实时评论刷新的速度。 “哈哈哈……”谢桑榆轻轻笑着,游刃有余地挨个回答屏幕里的问题:“大家好啊,嗯我这里是晚上了……刚刚洗完澡出来,怕露脸会吓到大家。” 【桑榆素颜也很好看的!别太追求完美啦~】 【这次直播没有预告哎】 【是临时要说很重要的事吗】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谢桑榆一边说一边朝前走:“就是刚洗完澡,准备睡下的时候,忽然发现今天旧金山的夜空好——好看,所以想跟你们一起看看。” 谢桑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声音也小了些:“不是有一种说法吗?看到漂亮的风景,会想跟喜欢的人分享…… “大家当然都是我喜欢的人啊!来美国之后没有机会做线下演出了,我其实很想见你们的…… “乐队的事情还不能说太多,但是都在筹备了,以moonrecord的官方信息为主吧……巡演会不会到中国?现在问也太早了,大家都不清楚呢。” 谢桑榆拉了房间里一个椅子到阳台上坐下,翻转了镜头。 今晚的海面上没有海雾,夜空像是一片紫色的天鹅绒,细小的孔洞透出零散的星光。 模糊的树影随风轻晃着,上下起伏的坡路像被定格的海浪。在城市未熄的阑珊灯火中,隐约能看到海天相接的那一线。 实时评论飞快地翻动着,柏然看得眼花,干脆关掉。 “好看吗?”谢桑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好看吧?浪费了大家时间的话,抱歉啦。” 今晚的风不那么温柔,谢桑榆那边开着窗户,手机收进了“沙沙”的杂音。 柏然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小方画面发愣,觉得这晚的夜空美得令人难过,捏着手机的指关节隐隐泛白。 柏然发觉,他回忆不起旧金山平素的夜空是什么样的。 这半学期里,他拿了全额奖学金,组了两个乐队,做了《aschocote》的编曲,写了很多篇能拿a的课程论文……明明熬了那么多夜,却没有认真抬头看过一次夜空。 柏然的时间全用在了有用的事情上。那些没用的事,哪怕只需要五分钟十分钟,也成了不合算的奢侈品。 柏然没有这种奢侈品,但谢桑榆有。 手机屏幕里的夜空模糊、晃动,像是他偷谢桑榆的盗版。 谢桑榆仍旧有一句没一句地,声音温柔地回应着直播的评论。 “熬夜?不算熬夜的。明天早上没有课,也没有排练,我会晚点起的……我是不是难过?怎么会呢?” 第48章 谢桑榆笑了笑,很轻松地:“嗯……其实正好相反,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 “有些话我之前从来没说过的,但现在感觉没那么在意了,说说也无妨。一开始来bc的时候,我确实压力很大。我不是高中毕业后直接升学,而是做了将近三年的自媒体后,才决定重新走进校园的。 “我撞上了时代风口,所以才有机会被这么多人知道。但我这个人,本身并没有多优秀。” 柏然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打开实时评论的开关,准备发点什么;可还没发出去,安慰的评论已经飞速地滚动了起来。 谢桑榆也看到了,轻笑着回应道:“大家不用安慰我,我自己有数的。只是这边的很多同学都非常厉害,相对而言我很普通的。我不是科班出身,甚至在高中的时候也没走艺术特长,钢琴课在初中就断掉了。 “原本我觉得自己心态挺好,但那是因为在国内,我总能听到很多赞许和喜欢的声音。在国外没有这些了,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很需要来自外界的肯定。在内心深处,我从来不相信自己比别人好。” 谢桑榆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语速稍慢下来:“前几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因为我进了辛西娅的乐队,一时间听到了很多质疑的声音,当时真的非常难受。 “表面上装得很正常的样子,其实心都碎掉了。被我用玻璃胶一点点黏上,才勉强能正常跳动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伪装得很仔细了,还是有人看出来了。他帮了我很多,用他很奇怪的方式鼓励我。是很真诚的一个孩子。 “之前一直是他在帮我,但今天我好像有帮到他,所以特别开心!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差劲了。 “今晚睡觉前,忽然想起我最开始做自媒体的时候,也是因为收到了很多鼓励才坚持下去的。现在想想,我人生中真的遇到了很多美好的人啊……” 柏然觉得胸口的感觉怪怪的,像是有一只兔子要冲出来,心脏被兔子腿踢得怦怦直跳。 柏然转头看向宿舍阳台的方向,透过玻璃,能看到谢桑榆打开的窗户的一角。 柏然很想走过去,想亲耳听谢桑榆说的那些话,想让谢桑榆在此刻透过窗户看到自己。可柏然又止不住地胆怯,他即便再迟钝也知道,谢桑榆方才说的那些话,本意并不是想要说给他听。 虽然在直播时说给了所有人,但其实只是说给他自己的。正如谢桑榆看到的夜空,虽然人人都能看到,可本质上却还是谢桑榆私有的。 他和谢桑榆不是朋友,甚至比普通同学更合不来。 两个普通同学,平时只要讨论工作相关的内容,并不需要那些互诉衷肠的肉麻话。柏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听,才显得得体又自如。 柏然觉得自己今晚不该闯进这里的。把原本简单清晰的心境全搅乱了。 “哦对了,”谢桑榆的声音重新传出来:“你们有人吃过老干妈的红油豆豉吗?” 柏然一愣,匆忙用实时评论发送:“为什么这么问?” “嘻嘻——”谢桑榆笑得很可爱,像孩子买到心爱的玩具,或成年人拿到很厚的现金,一种很纯粹的开心: “不为什么,就是有人送了瓶红油豆豉给我。但是我吃不了豆豉,感觉好可惜……” 【作者有话说】 作者:大家投的海星将被用来装点桑榆的夜空~ 第26章5.柏然,你想喝酒吗? 周六,g19排练室。 柏然推门进去的时候,一时间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排练室像是重新装修了似的,墙角摆上了高到腰部的绿植,桌子旁边竖起了木质书架,堆满了cd碟片和黑胶唱片。就连原本架子鼓下面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地毯,也换成了完全不耐脏的明亮的米黄色。 一个穿橘色古巴领衬衫的男人肩上扛着摄像机,一边看显示屏一边说:“现在画面总算充实了。之前发给我的图片简直像个小作坊。” 萨曼莎站在一边点头:“现在这样看着确实更有温度。” 柏然上午去考了场期中小测,到得比较晚,其他乐手们已经在排练室里了。四个人稍显局促地肩靠着肩,面朝镜头站成一排,像是四个不太灵巧的人偶。 反倒是萨曼莎先看到柏然,可眼神中却很奇怪地闪过了几丝不坦荡:“嗨。考试还顺利吧?” 柏然没直接回答,指指满架子的唱片:“这是干嘛?” 萨曼莎解释:“只是一些布景,我们宣发部门的同事需要来拍一点视频素材,放在乐队的社交媒体账号上。” 扛着摄像机的男人终于露了脸,长条形的脸上留着金色的胡须,朝柏然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可是好假啊。”柏然丝毫没给人留面子。 “假?”萨曼莎想了想:“呃,这些黑胶唱片和碟片都能正常播放的。” 柏然撇撇嘴:“排练室既没有黑胶机,也没有cd机,用什么播放?一看就知道是摆设吧。” 萨曼莎和汤姆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才由萨曼莎说:“公司里有几个样品,我之后带过来吧。” 见成员到齐,萨曼莎去反锁了门,搭上摄像师的肩膀介绍:“这是汤姆,负责拍摄和剪辑乐队的所有宣发物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一直跟进同步乐队的项目,大家以后也会经常见面。” 第49章 汤姆已经把摄像机放下了,抬抬手掌:“大家好,因为今天布景还没到位,所以我们的日常排练拍摄就移到下次。不过也不用遗憾,昨天乐队官号上传了之前形象照的拍摄花絮,大家的镜头表现都很不错哦!” 汤姆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伸手比了两个大拇指。 柏然最近太忙,没有关注乐队官号发了什么。其余四人已经看过了视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目光下意识都聚在柏然身上。 柏然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怎么了?” 四个人都不说话,又齐齐看向萨曼莎,像是在征询许可。 柏然才不等萨曼莎表态,直接拿出手机自己找出视频来看。 说实话,柏然完全不记得拍形象照那天还有人拍花絮。他们待机的时候有别的艺人在用摄影棚,柏然以为摄像机在拍别人,所以一点表演意识也没有。 可按说,那天发生的事情柏然总记得的;但现在看着这条视频,却好像记忆被黑客入侵篡改了一样。 拍集体照的时候,谢桑榆明明正眼都没瞧过他;可在镜头里,每一个柏然悄悄斜开目光的画面,都会接一个谢桑榆偏过头微笑的镜头。 工作人员在调整谢桑榆露背衬衫的系带的时候,柏然只是朝同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可那个眼神却被放大、拉长、配乐,像是他盯了很久似的。随后镜头一切,画面变成谢桑榆缀着系带的裸背,还有他发现镜头时的粲然一笑。 评论区自不必说,所有人都觉得柏然被谢桑榆迷得晕头转向;甚至顶掉了几条“期待辛西娅”的评论,最高冲到第五条。 柏然看得目瞪口呆,眉头紧锁,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汤姆有些忙乱地摸摸头发,解释:“炒cp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艺人营销手段,没有什么恶意。尤其做团体的营销,或多或少都需要这种方式的;你看,效果是不是很好?” 杰西卡缩着脖子小声开口:“那个……其实主要是,他俩那天正好闹得比较僵,平时也不怎么……被剪成这样就有点……” 萨曼莎接上杰西卡的话,深吸了口气看向柏然:“柏然,你介意团队这样营销吗?” 柏然把头抬起来,没有立刻回答萨曼莎,而是扭头看向谢桑榆,问: “你介意吗?” 谢桑榆稍稍怔了一下,摇摇头:“我已经习惯了,跟谁我都不介意的。” 柏然于是转回头去看向萨曼莎:“我也不介意。这种视频又没有人会当真,大家只是看个乐子,对吧?” 萨曼莎有些讶异,柏然直接说出了她准备说的台词。 原先那个像小学生一样跟谢桑榆怄气的人,现在面对这种程度的“歪曲剪辑”,居然还能保持智? 汤姆不明就里,很高兴地一拍手掌:“感谢解!太感谢了!” 没等柏然说出“不客气”,手机里的视频率先播到了下一条。 二十分钟前,官号更新了同步乐队的新曲预告;就是当初和形象照片一起拍的录音室live。柏然本想顺手关掉,可听了两个小节就发现不对,皱着眉抬头看向萨曼莎: “等等,这一版不是我们编的吧!” 萨曼莎抿抿嘴唇,点了一下头:“嗯。是公司找编曲师做的那一版。这个选择是公司开会商讨决定的。我有转达乐队成员们的想法,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考量,最终还是定了这版。” 柏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的肌肉都被冻住了,只有下颌轻轻颤抖着。 其他队员们大概已经看过了那条预告视频,已经过了惊怒的阶段,听完萨曼莎的话,表情也只是淡淡的。 同步乐队不是艺术,是商品。从一开始加入乐队的时候就明确过的。比起愤怒,更需要考虑作为商品有没有愤怒的资格。 可柏然已经顾不上抑制愤怒了,他几乎要爆炸了,脸颊都涨成浅红色:“不是……那有没有人想过,这种编曲那个编曲师自己怎么不发啊?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把这种垃圾放在作品集里吧! “乐队版的《aschocote》是我们大家的作品,我们的名字要一辈子写在下面,至少我们该有否决的权利吧?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坨狗屎下面,这是多过分的要求吗?” “噗嗤——”丹尼尔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忙收住。 “请注意你的言辞,柏然。”萨曼莎的脸色冷下来,眼神深邃:“公司请编曲师也是花了钱的!对方的作品起码是经过市场验证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乐队自己编的那一版太冒险了,公司不能预估发行效果,所以才没有用。 “再退一万步讲,除了辛西娅,乐队成员都只是moon的雇员而已。合同上没有说发行作品的选择要跟成员协商,说难听点,我根本没有义务在这里解释公司的决定。 “我希望我们各司其职,彼此配合;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不要发没有意义的火。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好吗?” 柏然张了张嘴,扭头避开了萨曼莎的直视。 萨曼莎将柏然的肢体动作解为妥协,不再继续吵下去。 乐队开始排练。 柏然向大家展示了之前修改过的总谱,解释自己每一处批注的意思。只是这些话接在萨曼莎的话后面,难免显得很凄然。 大家都明白了,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些改动全是公司口中“未经证明”的东西。五个人在这里热火朝天地讨论、满头大汗地排练;费尽心思产出的成果,到时候很有可能和汗水一起蒸发掉。 第50章 反正不管努不努力,最后的结局仍旧是表演自己不喜欢的歌曲;那又何谓折腾这么一遭呢? 虽然没人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但今天的排练氛围明显不一样了。大家只是按部就班地低头拨弄着自己的乐器,别说交流,就连眼神接触都很少。 到了定好的结束时间,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开始收拾东西。没有一个人提议再多排练一会儿,大家就这样像灰尘一样散掉。 柏然故意动作很慢,想要留到最后自己待一会儿;可偏偏谢桑榆很没眼色地一直站在门口,固执地等他一起回去。 “心情不好?” 谢桑榆仰头看着太阳刚落的灰蓝色天空,问得颇无对象感。 柏然扭头看了一眼谢桑榆,又快速地将头转回去:“还行吧。不算好也不算不好。” 谢桑榆不置可否,转而又问:“总谱改了多久啊?我看你做了好多批注。你最近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做这些?” 柏然轻笑一声:“是啊,我居然还为了排练不顺利担心,在这么忙的时候抽空弄编曲。明明一开始只是因为乐队排练有钱拿而已,现在头上多了一顶队长的帽子,还真把它当回事了……” 分明已经做好了当“音乐民工”的觉悟,给什么弹什么就够敬业了,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呢?事少钱多不好吗? 原本进乐队也不是为了创作什么“不朽的作品”,现在又故作清高地说要对作品负责。前后矛盾到这种程度,多荒谬。 空气里浮着来自海洋的湿意,柏然觉得鼻子发闷,重重地吸了两口气。 “我觉得现在反而很好,”柏然接着说,即使谢桑榆并没有问他:“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什么也不用管了。moon的团队里有那么多人帮忙做事情,我顾好自己的绩点、管好自己的钱包就够了。多轻松!” 轻松吗?谢桑榆抿抿嘴,偏头看柏然的脸,并未从他蹙起的眉心和沉重的呼吸里看到一点轻松的影子。 “柏然,你想喝酒吗?” “不是……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巴不得……” “是我。”谢桑榆打断柏然:“是我心情不太好,我想喝酒。” 柏然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向谢桑榆。 谢桑榆的语气像云朵,轻柔温和:“是我想喝酒,你可以陪我吗?” 【作者有话说】 桑榆是一款很贴心的小猫呀! 另外还要说,真的非常感谢追读订阅的宝贝们,超超超超爱你们! 第27章6.桃红啤酒 学校外面不远就有一家7-11,柏然和谢桑榆去买了酒。 正在付钱的时候,外面冷不丁下起了雨。从听见雨声到地面湿透还不到半分钟,急得像是在赶死线。 收银台后的兼职小哥吹了个口哨,看看柏然和谢桑榆:“要再买把伞吗?” 小哥指指货架旁边的一个圆筒,里面装着几把塑料长柄伞:“只剩这种了。” 人可以淋雨,但是吉他不行。柏然见雨没有要停的意思,还是买了。 两人从便利店出来。 谢桑榆见柏然准备撑伞,便非常自然地靠到了他旁边,肩膀贴上柏然的肩膀。 柏然的动作一顿,借着侧身的动作悄悄后退了一小步:“你的衣服不是有帽子吗?” 谢桑榆一把拿过柏然手中的伞撑开:“哎呀别那么小气啦!酒都是我请的,伞就一起撑吧。” 谢桑榆支起了伞,把左半边的空间空出来,等着柏然走进来。 那把伞就是正常单人伞的大小,挤进两个成年男子很勉强。 柏然将背上的吉他背在前面,小心地走进伞底;下意识想抓住伞柄的时候,发现谢桑榆的手已经握在那里了,又匆忙将手收回来,放在身前的吉他包上。 柏然左边的肩膀全在伞外,右边却固执地跟谢桑榆保持着一拳距离。谢桑榆等了许久,柏然也没有要靠近一点的意思。 “你来撑伞吧,别让雨淋着吉他。”谢桑榆把伞柄交到柏然手里,将柏然手里的啤酒换成自己拎着:“走吧!” 天色已经暗下来,街边的橙黄色路灯在雨声里亮着。 柏然迈出遮雨棚的瞬间,谢桑榆伸出手,挽住了柏然撑着伞的那条手臂。 柏然整个右半边身体都紧了一下,却听谢桑榆问他: “不介意吧?” 两条胳膊重叠交叉在一起,距离太近了。柏然闻到了一种陌生的,类似牛奶香皂的味道。沐浴露?洗衣液?上次背谢桑榆回家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种味道的。 “啊?”柏然的思绪飘远了些,才记起要回答谢桑榆的问题:“啊,没有,我不介意的。我只是不太习惯,我很久没跟人撑同一把伞了。” “是吗?”谢桑榆觉得很新奇,追问:“为什么?伦敦应该经常下雨吧?没有忘记带伞,要跟其他人一起走的情况吗?” “我们从宿舍去上课时有着装要求,会戴帽子,遇到小雨的话不用打伞。如果雨很大,大家储物柜里基本都有伞。就算没有,教学楼一层也有流动的公用伞。我们不允许两个人撑一把伞的,被礼仪老师看到会被罚抄写。” “所以你是第一次跟人撑一把伞吗?” “我……我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是第一次吗?” “也有可能不是的。” 第51章 “为什么总想着否认?真奇怪。”谢桑榆撇了撇嘴。 柏然一反常态地没什么反应,没有无奈摇头,也没有开口解释或反驳,手指默默捏紧了伞柄。 小时候个子太小,跟父母撑一把伞会被淋湿,所以总是自己撑伞。去希罗公学之后,礼仪老师又不许两个人撑同一把伞。 在柏然的记忆中,伦敦街头,只有恋人才会这样手挽着手,撑同一把伞。偏偏此时下着雨,路灯下的雨丝亮晶晶的,像极了英国某处的小镇。 这些话,柏然觉得不能跟谢桑榆说。 就算只是开玩笑,也不行。 走到宿舍楼门前的时候,雨忽然停了。透过透明的伞面,一团乌云隐约飞得很快,夜空又重新清晰明亮起来。 柏然把伞收掉,谢桑榆很自然地松开了手臂,笑着打趣:“感觉这雨是专门下给我俩的一样。” 柏然不觉得谢桑榆的话好笑,他只觉得脖子发烫,心情很奇怪。 谢桑榆提议可以在他宿舍一起喝酒,柏然想到那晚看到的星空灯,当即坚决拒绝。谢桑榆说那就去柏然的宿舍,柏然也不答应。 “去天台吧。”柏然觉得他和谢桑榆不应该共处一室,尤其是刚刚一起撑伞回来的情况。天台这种公共空间就很好。 “好啊!”谢桑榆爽快答应。天台可以很惬意地吹着风看风景,是很适合喝酒的氛围。 天台上没有别的人在。柏然拿着热好的两个速食汉堡上来的时候,谢桑榆就站在护栏边上,仰头看着夜空。 刚下过雨,天台的地面和桌椅都是湿的,浅浅的水坑映着夜里暗色的光点,因为一点拂过的微风而闪动着。 谢桑榆见柏然过来,回头朝他笑了笑:“桌子椅子都湿着,我们就站在这里喝吧。” 谢桑榆从放在脚边的塑料袋里拿出啤酒,分给柏然一罐。 柏然将手里的汉堡给了谢桑榆一个:“空腹喝酒对胃不好,而且很容易醉。” “喝啤酒怎么会醉?”谢桑榆这样说,可还是很听话地打开汉堡咬了一口。 柏然暗笑:“你醉过就忘了吗?” 谢桑榆不认,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那是因为混酒喝了。” 柏然吃东西比谢桑榆快,将汉堡纸扔进脚边的便利店塑料袋里,“咔哒”一下打开了啤酒罐。 柏然不经常喝酒,也不喜欢所有带苦味的东西。可喝酒是成年人最普适的纾解方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做这件事总不会错。 柏然仰头喝掉一大口,碳酸泡沫在嘴里轻轻破开,竟有种比可乐还强烈的冰爽。 柏然有些惊讶地挑挑眉:“感觉好像没那么苦,莫非酒的味道真的会受心情影响?” 柏然刚说完就自觉失言,他明明应该很轻松才对。正想补救,谢桑榆就已经弯起眼睛笑了: “这是桃红啤酒,本来也不苦。” 柏然将啤酒罐举起来仔细打量,故意眯起眼睛,看得很认真似的。 谢桑榆抬手,冷不丁用自己的酒去碰柏然手里的酒,晃得柏然重重眨了下眼睛。 谢桑榆得意轻笑,拽开拉环,凑在杯口喝了一小口。 柏然缓过神来,小声嘟囔:“你这哪里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谢桑榆也不否认,点头:“反而你更像。” 柏然没有那么游刃有余的社会属性。他知道自己早就露了馅,就无法继续说那些故作潇洒的谎话。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柏然学着谢桑榆的样子,将两个胳膊肘撑在栏杆上,身体稍稍探出去一点,嗅着空气中潮湿的气味。 柏然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该在意,可我还是很在意。毕竟是自己的乐队,自己的作品,所以想要认真对待,也很合,对吧?” 谢桑榆偏头看看柏然,安慰道:“这只是个二十秒的预告而已,最终的录音室版本还没录,会有转机的。” 柏然摇头苦笑:“哪儿会有啊?今天萨曼莎的态度那么强硬,完全没有动摇的空间。” “那是因为你很强硬,萨曼莎不强硬怎么阻止你?”谢桑榆不想柏然误会自己在怪他,又补充:“不过你今天生气的时候,还蛮有摇滚范儿的。” 柏然眨眨眼:“可萨曼莎说我们不是摇滚来着……” 谢桑榆抿嘴沉默了两秒:“这话就不太摇滚了。” “无所谓咯。”柏然耸耸肩,仰起头喝酒。 谢桑榆的捏了捏手中的啤酒罐,做了个深呼吸:“柏然,可不可以找机会跟萨曼莎再说说这件事?之前乐队一起聚餐的时候辛西娅也说过,我们不能丧失作品呈现的主导权,我觉得是对的。” 柏然有一会儿没说话,思考着,反问谢桑榆:“这件事为什么不让辛西娅来做?辛西娅是撑起moon半边天的元老,她说话比我管用多了吧?” “辛西娅立场很特殊,她夹在乐队和厂牌之间,什么话都不好说的;不然之前录live的时候她早就说了。”谢桑榆侧过身,一本正经地看着柏然的眼睛:“柏然,你是乐队的队长,这件事真的要你去做。” 柏然沉默着,避开了谢桑榆的眼神不说话。 谢桑榆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忙,但乐队呈现出什么样的作品,对每个成员来说都很重要。我们每个人都为乐队做了很多努力不是吗? “辛西娅现在恢复行程,那么忙,每周的休息时间全用在乐队排练上了。丹尼尔为了演出效果,上个月在餐厅的所有工资都用来买那把jbass了。杰西卡更不用说,第一次排练就给排练室换了新鼓……” 第52章 “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柏然冷声开了口:“我是为什么进乐队你不清楚吗?我只想要钱。我跟萨曼莎争辩有什么意义?我的排练费会变多吗?” 谢桑榆很急切:“柏然……” “我一开始就没期待乐队能有多好的作品,这对我来说本来就不重要!”柏然的声音提高了些:“我做队长也只是顺势,我没有因此得到额外的利益,凭什么要我担负额外的责任!” 谢桑榆被吓住了,一时间没了动作。夜风吹得人后背发凉,谢桑榆不由恍惚,排练的时候那么仗义执言的柏然,真的不是大脑的幻想吗? 谢桑榆的眼神颤抖着:“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自私的话?” 柏然冷笑。他至少还在萨曼莎面前表示了愤怒,那些缩在他身后装“乖孩子”的人,凭什么现在来指责他自私? 柏然郁闷极了,“咔嚓”一下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转头怒视着谢桑榆:“你搞清楚,从头到尾,乐队对我来说就是个工作而已!跟吉他一样,只是个谋生的工具。我做事拿钱,怎么就自私了?” 谢桑榆几乎说不出话来,微张的嘴唇颤抖着,许久才从愕然中缓过神来。 “柏然,你真能耐。”谢桑榆的声音弱得像呼吸:“我从来没想过,当初因为我上台给过生日的朋友唱歌,就觉得我谄媚的人;现在居然能这么直气壮地,说音乐就是自己赚钱的工具。” 谢桑榆夺过柏然手中被捏扁的酒瓶,弯腰拾起脚边的垃圾袋,转身就走。 “哎……” 柏然顿了一下,见谢桑榆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下意识迈开步子跟上去:“谢桑榆,你……” “你别过来!”谢桑榆停下转身,怒视着柏然:“我不想跟你坐同一趟电梯!” 【作者有话说】 吵架了。 滑跪……下次更新是周一宝贝们 第28章7.砸烂那块广告板 期中周过去,柏然的生活清闲了许多。 旧金山在那晚之后再没下过雨,柏然和谢桑榆也再没说过话。同步乐队的群组里安安静静,只有萨曼莎转了一条乐队官号的更新,《aschocote》的乐队版全曲发布了,用的仍旧是编曲师版本。但没有人回复萨曼莎的消息,一片沉寂。 直到昨天,萨曼莎在群里通知,因为辛西娅的行程原因,乐队排练暂停一次。 辛西娅在群里回了一个问号,过了两分钟又撤回。 辛西娅被通知周六去公司参会,商讨同步乐队现阶段的发展问题。 在她的记忆里,每次踏进moon的办公区都不会有好事发生;可尽管如此,辛西娅还是得架出一副昂首挺胸、无所畏惧的气势。除了气势,她也没有别的能做的了。 会议室里仍旧是同样的人,项目经最近又胖了一点,鼻翼旁边的肉条更明显了,还没说话就让人觉得面目可憎。萨曼莎坐在角落的位置,正抱着平板电脑低头修改日程。ar部门、市场部门都来了人,全是辛西娅熟悉的面孔,阵仗不小。 辛西娅是踩点到的,会议立时开始。 项目经将自己的笔记本画面投到显示屏上,清脆地敲下空格键,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中五个成员们都穿着拍形象照时的衣服,辛西娅站在中间拿着立麦,乐手们围在周围,一边交换眼神一边演奏着。吉他solo的时候柏然弹错了,即兴改了乐句结尾;丹尼尔和杰西卡听出来了,同时抬头朝柏然笑了一下。柏然也笑了,但并不慌张,轻轻摇摇头就继续弹下去。 “咔哒”一声,视频重新暂停。 项目经切换到幻灯片:“这是同步乐队前天发行的《aschocote》live版,4时的播放、点赞、评论数据,不到之前辛西娅数据的十分之一。 “我们对爬取到的所有评论做了词云,大家态度相对中立。没有骂得很难听,也没有多喜欢。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亮点。 “没有亮点,大家就没有讨论欲,看过了就忘记了。我们初期投流,关注转化率只有百分之二。其中大多是辛西娅原先的粉丝,来支持她的新企划。还有部分粉丝对新风格不感兴趣,导致辛西娅个人的ins粉丝流失了近10万。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同步乐队并不是一个成功的企划。这次live视频的数据连预估的最低标准也没到,甚至损害了辛西娅本身的粉丝基础。 “我们今天主要讨论的问题也是,这个企划还要不要继续。” 辛西娅从看视频的时候就一直皱着眉,强忍着没有打断项目经的发言;见他结束,立刻开口: “不该继续的到底是乐队企划,还是公司对乐队作品呈现的过分控制?同步乐队不是个无生命体,我们也有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也有自己想要做的音乐。 “不能因为公司想要某个‘概念’,乐队自己的音乐审美就要被牺牲,个性就要被压制吧?现在出现的大家不感兴趣的情况,到底是我们五个人的问题,还是公司决策、项目运营的问题?怎么能连这个也没搞清,就说要停止整个企划呢?” 项目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跟辛西娅交流一直是件很疲惫的事情,需要平复心情,做好准备才能开始。 “辛西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个人ip已经定型了,不适合以乐队的形式复出。乐队组建前我们就提出过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你一直坚持,公司才不得不同意。 第53章 “但现在乐队作品的数据就是这样,也印证了我们之前的想法。所以,虽然很遗憾,但或许你确实不适合以乐队形式发展。 “我个人还是希望,乐队的项目可以缩减;发一首歌,让辛西娅这个名字的讨论度提升,就可以了。之后有商演机会就跑跑商演,没有的话就当个兴趣小组,你高兴的话就跟他们随便玩玩,不高兴就算了。 “我们还是将重点放在你的个人行程上。公司对歌手的包装、营销都更成熟,对你的发展也更好。市场部门、ar部门,大家都愿意帮助你的……” “对不起。”辛西娅低着头,沉声打断了项目经的话:“我之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以我目前的健康状况,我做不到一个人站上舞台。 “就算跟其他四个人一起,我也还是会害怕。之前录live的时候,只是面对一个摄影机我都会紧张。 “所以如果公司执意要我单独活动的话,我很愿意把复出时间继续推迟下去。” 经偏头叹气:“辛西娅,你如果要这样……” “我后面还约了医生,先走了。”辛西娅像没听到一样,当即起身,两手插着口袋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一时间没了人说话,安静得能听到电器运转的声音。 项目经“啪”地扣上电脑,会议室的显示屏霎时熄灭:“喂,你们几个刚在干嘛?一句话也不劝一下她吗?” ar部门的人耸耸肩:“你知道的,我们一直觉得让辛西娅复出不是个好主意。她还没准备好。” 市场部的人嗤笑:“拜托,要整个公司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等着她准备好吗?那件事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我们到底还要等她多久?” ar部门反唇相讥:“要是她当初没同意和解,moon现在有没有等的资格还两说呢!也就是辛西娅善良,把大家当家人才愿意留下……” “行了别吵了!”项目经眉头紧锁,手指按着鼻梁,大手一挥:“萨曼莎直接去通知乐队的人,反正我们也提前跟辛西娅商量过了。” 萨曼莎从平板电脑前抬头,诧异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啊?” 经抬眉:“没听清楚?” 萨曼莎暗暗舔了舔后槽牙,小声回答:“知道了。” 萨曼莎在会议结束后骂了不下一百次f**k,但还是无法逃脱干脏活的命运;在第二次排练的时候,向乐队所有成员转述了公司的决定: “因为同步乐队的反响太不及预期,所以之后的排练会缩减。只有接到演出需求之前需要找时间排练,其他时候不需要了。正在排的那几首歌目前也没有录制计划,所以大家之后没收到通知的话,就不用来这边了。” 大家纷纷怔住,彼此对视,没了主意。 丹尼尔率先开口,声音弱弱的:“可是……为什么啊?我们有做错什么吗?” 辛西娅以手加额,重重地呼吸着:“萨曼莎,这不公平!” 萨曼莎心里也并不好受,说这些的时候,没敢直视任何人的眼睛超过一秒:“我知道这看上去不公平……可数据表现、商业价值的问题谁都没办法,这也是公司管层综合分析之后的结果。大家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都尽力了。” 杰西卡小心翼翼地:“之后没有录制计划,就是说,其实我们今天的排练就已经取消了,对吗?” 萨曼莎点头:“是。只是我觉得这件事不小,在线上聊天里讲不合适;大家彼此之间肯定会有很多要讨论的,所以还是让大家过来了。有人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五个人低着头,沉默着。 排练室好像瞬间黯然失色,那些被精心养护的漂亮乐器摆在地上,像是已经被贴上了处标签的巨型垃圾。 萨曼莎咬了咬嘴唇,真空般的安静让她如芒在背:“我给大家一点空间吧,我出去打几个电话。” 萨曼莎从帆布包里翻出打火机和烟盒,转身从排练室离开了。 辛西娅长长地吐了口气,低声开口:“大家什么想法?” 杰西卡苦笑:“我什么想法已经不重要了,主要看我家里什么想法吧。他们见我终于不闹着要做鼓手了,估计会很庆幸呢。” 丹尼尔摸着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我应该会被我爸打死吧。打工的钱都用来买新bass了,以后不继续排练的话,下个月分期肯定得找他要了。” 谢桑榆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可惜……我之前一直相信,我们是有机会创作出非常棒的、让我们骄傲的作品的。” 柏然心口忽地钝痛了一下。 哪个音乐人不希望有好的作品呢?谁甘愿埋没自己的才华呢?哪怕一开始是为了钱,可真的看到这种诱人的可能性,怎么会有人真的不动心呢? 前一秒道路那头还是光明未来,现在发现所谓的光明未来只是一块挡路的广告板;所以就要老老实实绕路走开吗? 起码他绝对不会。就算真的要绕路走开,他也一定要愤怒地挥拳,砸烂那块该死的广告版,确定它后面真的无路可走,他才能甘心离开。 “所以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柏然抬起头:“数据表现是谁统计的?商业价值是谁评估的?我们是怎么被判断为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的?大家没人对这些感到好奇吗?” 柏然自己也不确定这番话会导向哪里,不确定自己能努力到什么程度,因此极需要来自他人的信任的力量。 第54章 他感觉到一束束目光聚在自己身上。偏偏只有谢桑榆,明明在意得要死,却幼稚地故意摆出一副没有期待的表情。 柏然发现,好像不论什么时候,取得谢桑榆的认可总是更难些,也就难以控制地让人在意起他来。 柏然清清嗓子,像是在为自己打气,有意提亮了声音: “我不是那种能够听天由命的人。我可以接受不好的结果,但前提是我做过了所有能做的努力。我这个人,从来没有什么都不做就安然妥协的习惯。” 柏然的视线余光里,谢桑榆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就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而已,柏然却莫名为之一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瞬间便有了充足到满溢的信心和底气。 一定行的,柏然相信。 【作者有话说】 小柏你这么早就夫管严很危险啊…… 第29章8.真心,很重要的 期中周已经过去,排练结束,柏然一回到宿舍就行动起来。 希罗公学以培养学生的商业思维见长,柏然中学的时候没少做商业分析的作业。虽然没太接触过美国流行音乐产业,但真正做起来的方法论基本一样。 全球范围内,大型的唱片公司屈指可数;它们手里握着最多的艺人资源、歌曲资源。而像moon这样的音乐厂牌,虽然也有发行唱片的能力,有自己小而美的特色,但硬实力完全无法跟前者相提并论。 对于小厂牌而言,能出现辛西娅这样国民度如此之高、商业价值如此之大的歌手,概率几乎跟被陨石砸到差不多。 可这块陨石还真就砸到了moon头上。 柏然开了一个zoom线上会议,将所有成员一起拉进来,向他们汇报自己目前了解到的情况: “在辛西娅之后,moon再也没有出过同等影响力的歌手。就算按单曲来算,也没有一首有《aschocote》这么好的成绩。 “moon应该也很清楚,辛西娅的成功是很难复制的;在辛西娅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做了各种各样的尝试,但都以失败告终了。moon也想回到巅峰时刻,可目前它只能指望辛西娅延续自己的辉煌。 “所以在moon眼中,乐队是辛西娅重回大众视野的妥协和过渡;只是辛西娅的‘衍生品’,而不是一个新的独立的企划。这恰好也解释了为什么公司会选择更保守的编曲方案,因为衍生品本就不值得他们冒险。” 杰西卡正抱着一桶冰激凌,睁圆了眼睛:“可是辛西娅已经宣布之后要以乐队形式复出了,对于moon来说,同步乐队已经跟辛西娅绑定起来了,moon不应该很上心才对吗?” “这个就得问辛西娅了。”柏然推测:“moon确实运营过几支乐队,但市场反馈整体上都没有歌手好。如果我是moon的话,我其实并不希望辛西娅以乐队形式复出。” 辛西娅面色凝重,轻轻叹了口气:“没错。他们希望我之后集中在个人行程上。” 丹尼尔皱眉:“还有这回事?” “我没同意。”辛西娅声明:“之前我就跟moon谈过了,需要我复出的话,我只能接受以乐队形式活动;moon也同意了。如果moon想反悔,我之后会继续休假的。” 谢桑榆把话题拉回来:“也就是说,乐队要想继续发展的话,得让moon把我们视为一个独立的音乐团体,而不是某个beta版本的辛西娅,对吗?” “对。”柏然点头:“但是这件事并不容易。推新人的投入和风险都更大,moon不一定会愿意。我们要改变眼下的状况的话,需要给moon一个有说服力的方案。” “方案?”丹尼尔挠头:“要我们自己做吗?” 杰西卡点头:“当然了。找其他公司做策划很贵的,效率又低,也不一定能出我们想要的结果。” 辛西娅面露难色:“但……我们有谁会做乐队策划案吗?” 众人沉默。 除了谢桑榆之外,大家都还是未成名的乐手;没有半点成功的经验,甚至没经历过真实的商业世界。 可谢桑榆出国之后,事业发展已经在走下坡了。他自己都还等着同步乐队来拯救,哪还会有拯救乐队的力气。 人在精力旺盛的青春年代,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做超级英雄的梦;可由于见过了现实,便明白那些漂亮的想法也只能是梦,很快怅然又自嘲地醒过来。 然而柏然却语气坚定,听上去竟很信心满满:“没关系啊!什么事都有第一次。 “我们还没开始尝试,就不要抱着一定会失败的想法。反正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可我们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始……”杰西卡弱弱地说。 柏然很从容地笑笑:“我们现在就开始。” 在推选柏然成为乐队队长的时候,没人想到柏然能做得这么好。在开线上会议之前,柏然已经提前写好了每个人的任务分工。 辛西娅是moon元老级的艺人,身份上很利于跟moon新签约的艺人们沟通,做些暗访工作。很多前期企划相关的信息网上搜不到,只能由人去问;柏然列出了几个跟同步乐队近似的艺人,交由辛西娅去套些内部信息。 杰西卡有不少行业内品牌方的人脉,谢桑榆也有很多对接商务的经验;两人对艺人需求端接触得比较多,市场调研工作就由他们来做。 至于丹尼尔,因为平时要去餐馆打工,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所以没有具体任务,只负责帮忙做资料归纳。 第55章 几人又简单商量了一下,定了下一次开会的时间,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柏然的人生并不全是坦途,但他也不会畏惧。他曾经完成过很多困难的事情,所以他相信,只要全力以赴,结果总不会比不努力更差。 生活中的变化总是始料未及,没有那么多时间审时度势。比起纠结和担忧,柏然更信奉行动的力量。 但全力以赴并不代表焦虑或慌乱,柏然仍然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常生活,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去晨跑。 这天,柏然晨跑结束回来,谢桑榆就站在宿舍门口 谢桑榆身穿宽松的t恤短裤,踩着一双没有logo的普通拖鞋。以谢桑榆对自己严苛的形象管要求来看,这身打扮完全不是能出门的样子。 柏然与谢桑榆目光交汇,蓦然意识到,谢桑榆可能是专门在等他。 “早。”柏然朝谢桑榆点点头,抬手擦擦额角的汗。 自那次在天台一起喝酒之后,谢桑榆已经很久没跟他没讲过话了。 柏然说完那声“早”,便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还是要直接走掉。 谢桑榆吸了口气,直视柏然的眼睛,声音虽不算大,但很清晰:“谢谢你。” 柏然愣了一下,谢桑榆很少神色如此认真地向他道谢。柏然有些刻意地清清嗓子:“你不用谢我。我们都有想让乐队存续下去的由。我做这件事也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只是不想失去每周来自乐队的稳定收入。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尚。” 谢桑榆笑了笑,轻轻摇头:“我是因为你的行为而觉得感谢,并不是因为你的想法。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的。” “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了。”柏然顿了一下,声音小了点:“这件事成功与否,目前都只是未知数。如果没成的话,我倒还好,只是恐怕你会很失望……” 就算失败,柏然损失的也只是可衡量的金钱;谢桑榆损失的却是东山再起、名声大噪的可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机会。 谢桑榆脸色僵了一下,低了低眉:“抱歉,是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太傲慢了。” 柏然惊慌,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谢桑榆抬抬嘴角,神色似乎有些紧张:“是我自己觉得很不应该。不应该所当然地把所有责任都扔在你身上,还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个团队。” 谢桑榆重新抬起头,直视着柏然的眼睛:“我不是很擅长一字一句地、正式地道谢或道歉;但对你,我想尽量试着直白一点;不然你可能会以为我不是真心的。” 柏然有些无措:“没关系的……” 谢桑榆没让柏然继续说下去,接上方才的话:“如果这次的事能做成的话,那把gibson你就不用还给我了。我知道你很喜欢那把吉他,所以应该很适合送给你。” 柏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着嘴巴愣住了,眼睛也忘了眨:“可是,吉他也太贵重了……” 谢桑榆望着柏然的目光闪了一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送出去的礼物足够贵重的话,就任谁都能看出是真心的了。” 【作者有话说】 捕获一只查王骑士柏然小猎犬,用真心就足够了 第30章9.牛奶香皂味拥抱 柏然晕晕乎乎地回到宿舍,去浴室冲澡。 那把gibson是谢桑榆最好最贵的吉他,借出去或许还能解,送出去就太夸张了。柏然有某种说不上的预感,可能对于谢桑榆来说,同步乐队的意义从不止于“流量”或“名气”。 柏然看着顺着水流下的沐浴露泡沫,发着愣,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完全误会了谢桑榆。谢桑榆或许一直比他更甚地,珍惜着每一次创作、排练的机会;只是不曾向自己那样表露出来。 同步乐队后续没有再安排排练了,但成员们还是会在排练日去g19见一面,集思广益地讨论方案,抱着自己的乐器自由地jam一会儿。 辛西娅在自己的ins上更新了许多乐队相关的帖子;不止官方物料,更多的是成员们一起排练的照片、jam时录的小段视频。 业余又模糊的镜头里,那些面孔和音符反倒充满了生命力。 moon跟辛西娅施压过不少次,让她不要再发乐队相关内容,不要把自己和乐队捆绑起来。但辛西娅的个人账号一直是她自己在管,她不但没少发,还在评论区回复了很多关于乐队的问题。短短两周之内,同步乐队官方账号的关注者翻了一倍。 如大家所料,下一个周五,萨曼莎在同步乐队的聊天群组里发了公告—— 明天上午十点,同步乐队恢复排练。 柏然这晚入睡得十分艰难。尽管身体安稳地躺在床上,心却已经控制不住地飞到排练室里了。 周六早上,柏然久违地六点就自然睡醒;跑了晨跑,吃了早饭,到排练室的时候才九点半。 而他进去的时候,其他四人全都已经到了。四双眼睛都带着笑意,朝柏然静静望着。 丹尼尔猛地冲向柏然抱住他;头顶在柏然肩膀上,像只巨大的火红刺猬。 柏然被撞了个趔趄,茫然地眨眼。 杰西卡和辛西娅也跑过来,笑着叫着,像两只棕熊一样张开手臂,把柏然和丹尼尔抱在怀里跳着转圈。 柏然被压得喘不上气来,一边轻咳一边笑:“等等等等,这还没怎么样呢……” 辛西娅和杰西卡才不听,反而叫得更起劲儿。 第56章 柏然承受不住三个人撒欢的重量,脚步连连后退,却冷不丁撞进上了另一个人的胸膛。 柏然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起下巴,没在视线范围里看到谢桑榆。想要回头时,身后的那人已经先一步伸开了手臂,从柏然身后抱住了他。 柏然又嗅到了那种牛奶香皂的味道。谢桑榆的脑袋就靠在柏然的后肩,整个上身都紧贴着柏然的后背。 柏然感受到很快很重的心跳。他无法判断这是他自己的,还是从谢桑榆的胸腔里传递过来的。 辛西娅和杰西卡仍旧高声欢呼着,旁若无人地灿烂地笑着,笑得眼睛也隐隐泛出泪光。柏然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发热,像是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不止是因为做成了事情而开心,更重要的是,有他在意的人正跟他一起开心着。 有人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一起艰难地赢过,并且现在还正一起欢呼着。 几人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松开了柏然。只有丹尼尔仍旧像个树袋熊一样,脸紧紧黏在柏然胸前不动。 柏然手上用了点力,尝试把丹尼尔掰开,却发现丹尼尔已经红了眼睛,泪眼模糊。 “呜呜呜……”丹尼尔对上了柏然的眼睛,再也忍不住,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呜咽出声。 杰西卡和辛西娅哄然大笑,谢桑榆也忍不住窃笑着低了头。 丹尼尔面露羞恼,竖起眉毛,却还在止不住地抽噎着:“不呜……不准笑了!你们!停下!” 柏然抿嘴忍笑,重新把丹尼尔抱回去,安慰地轻拍他的脊背:“好了好了,没事了。” 辛西娅默默去背包里拿了纸巾,走过去给丹尼尔塞进手心里。 杰西卡放沉了声音:“喂,再哭就丢人了啊。” “我没有!” 丹尼尔声音闷闷地回嘴,拿辛西娅给的纸巾擤鼻涕,扭着肩膀从柏然的拥抱里挣出来:“都是你们招我哭的……” 大家哭笑不得,只得应下。 十点过了两分钟,萨曼莎才脚步匆忙地赶到排练室。 萨曼莎今天穿了一件薄西装外套,背了一只prada大号托特包,头发和妆容也明显用心料过。或许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离开,或者正准备要去。但大家都没主动开口问她。 萨曼莎从包里翻出一个u盘,弯腰放在排练室的桌上:“因为同步乐队最近关注度的回升,公司决定给乐队发一张ep。但没法按照原定计划发十首歌,目前只准备了四首,包含《aschocote》。 “u盘里是剩下三首歌,今早刚从编曲师那里催过来,我也还没来得及听。 “哦对,这次公司换了一个编曲师,不是之前编《aschocote》的那个了。” “哦好的。”柏然朝萨曼莎点点头:“谢谢……” 柏然还想说点什么,但一时间想不到要说什么。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静得几乎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柏然悄悄朝其他人使眼色,可其他人也没话可说,把求助的目光重新反弹回去。 萨曼莎略显刻意地了西装平整的衣角,小声清了清嗓子,低下目光:“我一会儿还有别的工作,今天没有办法跟排练了。” 丹尼尔:“那排练时间……” 萨曼莎提了提嘴角:“时长之后报给我就行。摄像一会儿会过来拍点素材,大家可以先准备一下。” 辛西娅开始没话找话:“还是之前那个汤姆吗?” 萨曼莎回答:“对。” “好……” 排练室又恢复了真空一般的寂静。 萨曼莎朝成员们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又离开了。 看排练室的门重新关上,五个人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口气,微微提起的肩膀同时落下。 大家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都有话想说,却都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丹尼尔是一款很可爱的小刺猬~ 第31章10.可以说脏话吗? 汤姆没几分钟就到了,穿着一身荧光色的运动装,火急火燎地拍开排练室的门。 “快……快,”汤姆喘着粗气招呼乐队成员们:“去门口帮忙搬下东西,租车时间马上要超了!” 五个人摸不着头脑,手忙脚乱地收拾乐器,跟在汤姆身后出去。 货车就停在大门正前方,画着禁停区的地方。工人们小心地把东西一个一个卸下来,直接交到成员们手上。那架最大的折叠沙发由四个男生抬着,辛西娅和杰西卡分别抱了一盆琴叶榕,以及两个半人高的垃圾桶。 原先的唱片架被整个搬上了车运走,换成了几个恒温恒湿的乐器保存柜。货车走之前,汤姆笑着朝司机抬起手机屏: “没超时哦,还差两分钟。” 司机没什么表情,点点头,升起玻璃开车走了。 排练室里,队员们坐在箱鼓和椅子上,分着纸巾擦汗。见汤姆回来,柏然抬抬下巴,问:“怎么回事啊?要换视觉风格了?” 拿掉唱片架、摆上那个可折叠黑色皮沙发之后,排练室一改原先的清新阳光,变成了一种潦草的暗色调。排练室里有了一种莫名很真实的生活气息,像是成员们会在这里吃饭、睡觉、熬通宵的样子。 汤姆也拉了一个箱鼓坐下,胳膊肘支在乐器柜上,一边喘气一边说:“对啊。之前那种也太精致了,确实挺假。” “可这会不会和之前的策划风格离得太远了,”柏然担忧:“moon那边不是说,我们要走青春校园风吗?” 第57章 汤姆闭着眼睛胡乱摆摆手:“哎呀——青春本来就是很混乱的嘛!” “噗!”辛西娅没忍住笑了出来:“项目经说我们是阳光的校园乐队来着……” 汤姆轻哼一声:“那只是他说而已!计划哪能赶得上变化啊?同步乐队播放最多的几条视频都是辛西娅后来发的,里面哪有什么阳光校园乐队的影子? “大众才不管你怎么企划呢,他们已经对同步乐队形成了鲜明的初印象。即便这个印象和原先的企划不符,我们也肯定要顺势加深他们的印象。不然这才刚出道,就要先经历一次转型危机吗?” 丹尼尔猛地一拍手掌,面露喜色:“对啊!有道啊!moon这次给我们发ep,不也是因为网络上大家反响好吗? “我的天,你们是不知道,最开始听到这个企划的时候,我每天都担心他们要我改发色!就怕他们说火红色的头发太不‘校园’。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同步乐队有个红头发的贝斯手,moon肯定不会让我染回去了吧!” “可是……”谢桑榆小声开口:“换风格的事,萨曼莎会同意吗?” 五人心里都颤了一下,抿起嘴巴沉默。 “萨曼莎?”汤姆疑惑地皱皱眉:“她挺支持你们的啊,为什么会不同意?” “支持我们?”丹尼尔咋舌:“开玩笑吧。之前录live,是她说要录编曲师版。辛西娅去跟moon开会讨论乐队的事,萨曼莎一句向着她的话也不会说。还有乐队停止排练的时候,她……” 汤姆忍不住打断:“这些都是moon的手笔,跟萨曼莎没有关系啊。她是moon聘请的乐队经纪人,从moon那里拿工资;moon吩咐的事情她只能照办啊。” 辛西娅苦笑:“所以啊,桑榆的意思就是,萨曼莎的立场和moon的立场重合……” “不不不,绝对不是这样。”汤姆连连摇头,语气斩钉截铁:“萨曼莎我知道的,你们说的录live那次,是在奥克兰那次吧? “当时我在跟另一组艺人,他们约了你们后面的live房。我们一起按时到的时候,你们还在里面没出来。萨曼莎解释说成员们想多录一版自己的编曲,需要再多半小时,让我们体谅。为了这事,她自掏腰包请了所有人咖啡。不仅艺人,化妆、摄像、前台,她都请了。就为了你们能安心录完自己编的那版。 “其他事也就罢了,这种事总不会是moon安排她做的吧?相信我,萨曼莎肯定很喜欢你们,才会这么珍惜乐队的成果的。” 五个人全愣住了。 那天摄影基地的live房一直空着,他们都以为当天没有预约,所以才想着多花点时间,把自己费心编曲的作品也录下来。没有一个人想到要问live房后面的档期。 柏然说想录乐队自己编的版本的时候,萨曼莎很快就同意了,之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要不是汤姆今天说这些,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汤姆眼见气氛不对了,脑筋一动,就算不开口问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咳咳,”汤姆站起来,从包里翻出一个gopro相机:“那个,大家不排练吗?今天布景到位了,我得拍点日常排练的素材。” 柏然如梦初醒:“啊……我们还没来得及听demo呢,要不录我们排《aschocote》的片段?” 汤姆确认过gopro的画面,找好角度,把镜头转向乐队成员:“现在一起听也行。可以录你们最开始听到demo的反应,也不错。” 成员们于是围坐一圈。辛西娅打开电脑,连上音响,插上u盘,播放里面的wav文件。 大家一开始的表情还算平和,安安静静地听着。可等三首新歌都播完了,五个人却还是安静着,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最开始的好奇和期待消磨殆尽,五张脸上面如死灰。 汤姆开始录像之后就没说话,见音箱里不再出声,才压低声音提示:“各位,你们得给点反应啊!说点什么啊!” 丹尼尔抬眼看镜头:“我想说脏话,可以吗?” 柏然赶忙开口补救:“啊那个,确实,是有点无聊。” 丹尼尔看向柏然:“朋友,你好礼貌。” 汤姆面露难色:“真这么差吗……” 辛西娅用力甩了甩头发,手势示意汤姆停止录制,冷笑一声:“moon的歌曲质量我知道的,还不至于差成这样。我估计,他们就是把别人的挑剩的曲子给我们,临时联系编曲师改了乐队编曲,想这样糊弄过去。” 杰西卡不解:“但现在同步乐队的关注度不是上来了吗?” 谢桑榆似有所感:“如果第一张ep发出来没有水花的话,moon就更有由弱化乐队,让辛西娅重新回到个人行程上了。moon现在根本没想把心思放在乐队上,只是想让辛西娅心甘情愿配合他们而已。” 柏然点头:“moon肯定有更好的歌,但是歌曲资源是有限的。对一个已经准备好放弃的项目,他们自然要足够吝啬。” 杰西卡的眉眼耷拉下来:“所以,如果moon不给我们好歌的话,我们坚持下去也没意义了吧。就算真的能用这种歌出道,后面大家还是会被要求演不喜欢的曲子。” “如果我们自己写歌呢?”谢桑榆忽然开口:“我们自己写歌,自己编曲,不用moon给我们找歌,这样可以吗?” 大家纷纷一愣,四双眼睛同时看向谢桑榆。 柏然有编曲经历,但从来没有自己写过歌。辛西娅之前是组过乐队,但她只负责唱,所有歌都是吉他手写的。杰西卡和丹尼尔更不用说,他俩都是玩节奏乐器的,对旋律创作并不擅长。 第58章 丹尼尔挠挠头:“我们几个能写得出好歌吗?怎么感觉会比这三首还差呢……” “就先试一首怎么样?我正好有一首现成的,原本准备当英文单曲来发,但不急,可以先给乐队用。”谢桑榆说着,视线悄悄转向汤姆:“不过,乐队自己作曲毕竟不是一拍脑袋的决定,我们需要到公司层面去讨论这件事,也需要听到更多方面的意见。” 汤姆瞬间领会,一边收起相机一边点头:“放心吧!我去跟萨曼莎提一下,她肯定愿意帮忙的。” 【作者有话说】 喜欢音乐的怎么会是坏人呢? 下一章周六更~ 第32章11.气球与创可贴 谢桑榆的那首歌名叫《lightning》,目前词曲已经完成,但编曲还很基础,只有吉他的和弦。可尽管如此,已经能听出这首歌和他原先风格的不同。比起那些轻柔可爱的情歌,这一首明显更明亮张扬、更有力量。 旋律和歌词也与爱情无关,而是在以坚定果敢的态度,呐喊着浪漫又激进的人生宣言。年轻的心脏太容易与这首歌产生共鸣了,听完之后,大家的眼睛全都亮起来。 唯有柏然有些不安,看向谢桑榆:“这歌真的挺不错的,你确定要用乐队的名义来发吗?” “嗯。”谢桑榆很肯定地点头。 “可是……”柏然知道谢桑榆一开始组乐队的原因。如果这首歌由他自己唱、自己发的话,一定很有机会引发关注。 谢桑榆不笨,柏然不觉得他自己想不到这一点。这分明是他情愿,并且乐队需要的事。可柏然却难以这样轻松地接受。 “没事的。”谢桑榆看向柏然微微点头,笑了笑:“我之后会写出更好的。” 乐队开始排练后,这首《lightning》就不再是谢桑榆独属的作品。不同的音乐人有不同的审美,不同的乐手有不同的演奏习惯;成员们按照自己的偏好,一点一点拆解、丰富着原先的编曲。 谢桑榆与人合作的次数颇多,在国内给不少艺人写过歌;对方要改掉他很满意的点睛之笔,甚至推翻整个作品,都不算稀罕事。起初谢桑榆还会据力争一下,但后来经历得多了,知道自己声量甚微,也就算了。 谢桑榆已经充分明白,一旦把作品给出去,他要做的就由“努力”变为了“退让”。 可现在,几乎每排练十几分钟,柏然都会见缝插针地用英语问一句: “桑榆觉得这样行吗?” 谢桑榆一开始还很客气,点头说不错。但柏然的问题越来越具体。 “这里重音会不会太过了?才第一遍副歌。” “吉他solo的音色这样可以吗?我怎么感觉闷了点?” “贝斯这里好像很抓耳,需要其他乐器适当变弱一点吗?” 这种问题就不是一句“不错”可以解决的了,谢桑榆不得不斟酌着认真回答。这样几次,大家都发现谢桑榆调整后的编曲明显更好,之后遇到难以抉择的地方,就都去问谢桑榆的看法。 排练室里的时间跑得飞快,大家感觉到饿了,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这才纷纷开始收拾东西。 杰西卡一边收鼓锤一边嘟囔:“要是跟萨曼莎说我们排练到了八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信。她不会怀疑我们是为了骗排练费吧?” 辛西娅拍拍她的肩膀:“怀疑也没事,排练费又不从她口袋里出。” 丹尼尔忽然出声:“桑榆,上次你和柏然比赛编曲,赢的那个是你吧?” 谢桑榆正用ipad乐谱,闻言微怔,抬起头看向丹尼尔,又飞速瞟一眼柏然的方向:“呃……” “是的哦。”柏然笑笑,替谢桑榆答了,又补充一句:“他很厉害。” “嗯?”杰西卡夸张皱眉,看看柏然,又看看谢桑榆:“我没听错吧?柏然竟然在夸桑榆?” 柏然也不抵赖,笑着说:“我很客观的。” 排练结束的第二天,萨曼莎就主动联系了柏然。她没多打探,也没表达什么态度,只是问柏然他需要她做些什么。 柏然将乐队的想法和盘托出,征询萨曼莎的意见。两人聊了一个多少时,大致定好了方案。 由于辛西娅和丹尼尔有其他时间安排,杰西卡不住bc音乐学院附近,柏然和谢桑榆的课表也不一样,时间很难凑。柏然很熟悉呈报内容,感觉一个人去也没问题。 柏然选了一个没有课的下午,上午下课后吃完午饭,便回到宿舍去换衣服。 成员们都知道柏然今天要去公司,群聊里发了一串鼓励的消息和加油表情包。柏然大致翻了翻,笑了笑,没回复;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拍了一下今天的装束,发在群里。 【柏然:马上出发。】 乐队成员们纷纷秒回。 【丹尼尔:帅!】 【辛西娅:帅!!】 【杰西卡:帅!!!】 在做不确定的事情时,柏然最害怕产生担忧的情绪。他需要一些无条件的相信和支持,才能不被概率问题动摇。 如果一件事是迫切的,一个地方是不得不去的,那么除了用尽全力奔跑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所以即便在奔跑中摔倒了,就也没那么丢脸了。 柏然看着屏幕上一个一个冒出来的对话泡,心中渐渐安定下来。虽然只是刷屏的话,没什么思考过的痕迹,但莫名熨帖。 【谢桑榆:加油!】 第59章 这条回复破坏了队形,柏然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跟着回“帅”?“加油”跟在“帅”后面是什么意思?是他挑衣服的能力要“加油”?还是自拍的水平要“加油”? 柏然有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提上他的电脑包出了门。 柏然刚从宿舍楼出来,就在门口遇上了谢桑榆。 谢桑榆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牛仔外套,一条浅蓝色的阔腿裤,皮带环上系着一条蓝白纹的丝巾。头发也像是打过,状似无心却一丝不乱,只有额边几缕碎发随风微动。 柏然看谢桑榆貌似刚从外面回来,眼神交汇时,只简单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谢桑榆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你要过去了吗?” 柏然脚步一顿,转身:“是啊。” 谢桑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眼睛被阳光照得轻轻眯着:“准备怎么去?” “公交可以直达。”柏然回答:“我该走了,不然要迟到……” “不是吧?”谢桑榆轻轻抬起嘴角:“穿定制西装去挤公交?认真的吗?” 柏然愣了一下,没挤过几次公交的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谢桑榆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随意掂了掂:“你的资本家队友今天全程当你的骑士。一起去吧,柏然公主。” “公……公主?” “对啊。”谢桑榆先一步朝停车场的方向走:“还是你想当王子?” “我……” “你要当王子的话,我就不当骑士。我要当国王!” 柏然反应了一下,两步追上谢桑榆,嗔怒道:“你有病吧!真幼稚!” 谢桑榆笑嘻嘻的:“还是公主好一点,对吧?” 柏然没好气地扭头:“不好!不用你送!” 旧金山的冬天并不冷,阳光依旧明媚得近乎刺眼,但比夏天舒服许多。谢桑榆只是笑笑,并不停下脚步,像是很笃定柏然会跟上他: “柏然,我们很感谢、也很庆幸你能一个人搞定很多事。但我们也想发挥点作用,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们是一个团队,是要并肩站在一起的。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必要这么见外,连这么小一件事也要拒绝。” 阳光落在谢桑榆脸上,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隐隐泛光。 柏然有些晕,心像气球一样向上飘。 他不知道谢桑榆一个人,是否真的能代表他口中的“我们”说这些。但柏然的确感觉到,“我们”这个词像一张创可贴,把气球上某处悄悄泄气的地方粘了起来。 “我……”尽管有点晚,柏然还是开了口:“我没有不喜欢你。” 谢桑榆挑挑眉毛,偏头朝柏然看了一眼,轻轻笑了:“怎么还学会撒谎了?” 柏然吸气,下意识想要争辩;可话到还没到嘴边,谢桑榆已经拉开车门坐进去了。 柏然犹豫半秒,还是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上。 “我那不是撒谎,”柏然系上安全带,正襟危坐,直视前方:“只能算客气一下。” 车内后视镜映出谢桑榆的右眼,随着一声轻笑微微弯了弯;与柏然的目光交汇一瞬,闪过些许说不清的狡黠。 柏然做好了被谢桑榆挖苦的准备,但谢桑榆只是淡淡舒了口气,说: “能帮我看看导航吗?我不知道路。” 【作者有话说】 “没有不喜欢”,双重否定等于…… 第33章12.谢桑榆,我还可以吗? 开车比坐公交快,车开到moon楼下的停车场时,还有二十分钟才到约定好的时间。 谢桑榆停好车,锁好门,跟柏然一起坐车库电梯上去。 moon的办公区占了整层写字楼,电梯门打开,一个巨大的粉色新月几乎铺满了整面墙壁。萨曼莎接到了电话,已经提前在前台等柏然了。 萨曼莎今天穿了一件薄西装外套,里面是一条及膝的纱质连衣裙;轻轻挑了挑眉毛,语气有些惊讶:“桑榆也来了?” 谢桑榆忙解释:“我开车送柏然过来而已,可以不进去的。” 萨曼莎稍作沉吟,说:“没事,一起进来吧,这边。” 萨曼莎走在两人前面带路,高跟鞋踩出清脆的声响,边走边小声介绍:“今天的会是我主持的,说是要讨论同步乐队和辛西娅的后续发展,但没说乐队成员要过来。 “项目相关的人这次基本都会在,我还喊来了企划部门的副总。他们看到你们在可能会惊讶,但是不用害怕,所有的多媒体我都会帮忙调好,你们进去之后就只管讲;被打断了也说下去,明白吗?” 萨曼莎推开一扇房间门,打开灯,示意柏然和谢桑榆进去,自己也随后跟进去。 萨曼莎关上门,放低了声音:“一会儿在隔壁开会,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等听到隔壁有人说‘人到齐了’,或者‘开始吧’这种话,就立马从这里出来,不用敲门,直接进会议室。什么都不要会,只管把你们想说的全都说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要先去会议室准备一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柏然和谢桑榆交换眼神,同时摇头。 “行,那等会儿见。”萨曼莎点点头,离开休息室。 柏然还是第一次来音乐厂牌,很好奇地趴在毛玻璃墙边,透过条纹状的空隙打量外面的景象。玻璃上被鼻息喷出一小片水雾,很快又消掉。 第60章 休息室正对着的是一个影印机,外面的员工们走来走去,很少有停下的。各色的身影如同蝴蝶飞舞,轻盈个性,跟柏然一身端正严肃的样子全然不同,像是来自两个世界。 柏然看够了,直起身,看着谢桑榆一身干净又有设计感的搭配,不由感叹:“你跟moon的人看起来好像。” “你也很像啊,”谢桑榆挑眉笑笑,打趣道:“你看起来像moon的大boss,ceo级别的。” 柏然并没被逗笑,低下头小声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会从穿衣服这一步就出错了吧……” 柏然中学时有读过简单的社会学文章,里面说,人总是倾向于相信和认同和自己相像的人。他因为想要显得可信而特意换上西装,却无法更改自己这张一看就未经世事的脸。 柏然想,现在的他大概像个忽悠人的江湖骗子。 “你衣服穿什么码?”谢桑榆问。 “啊?”柏然一怔:“现在也来不及了吧……” 正说着,走廊里配合地传来由近至远的脚步声。隔壁会议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几个人边说边笑着进去了。 “算了,试一下就知道了。”谢桑榆没多解释,三两下脱掉自己的外套,又去扒柏然的。 柏然脑袋里“嗡”地一下,几乎要站不稳;克制着小步往后退,低声问:“你要干嘛?” “不是说我的衣服合适吗?”谢桑榆一根手指插进柏然的领带结,顺势一勾,领带当即散开:“换下来给你穿。” 柏然登时感觉脖子到耳朵全烫起来,眼神颤抖着不敢朝谢桑榆看。 隔壁传来多媒体系统的开机音效,隐约能听到萨曼莎跟人打招呼的声音。柏然不由开始幻想,万一这时候有人看到他和谢桑榆这样,会不会以为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柏然想多了,谢桑榆只是脱了他的西装外套的领带,就停了下来。 谢桑榆把自己的那件牛仔外套给柏然穿上,边套边说:“今天毕竟是正式场合,你身上还是保留一件正装比较好。但领带和双排扣西装还是太夸张了,衬衫就够了。” 说着,谢桑榆又飞快地解了柏然两颗衬衫扣子。 柏然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哦,好。” 柏然和谢桑榆差不多高,衣服大小倒也合适。谢桑榆后退两步,站远一点继续打量柏然,眉毛却皱了起来。 柏然稍稍弓了背,挠挠头:“果然很不适合吧……” 16岁以后,柏然除了制服就只穿运动装了。就算运动装也不会选太时尚的款式,甚至连亮色也不会选,基本全是黑白灰蓝的纯色基础款。 柏然觉得,他和谢桑榆就是地球的两级。谢桑榆是绝对的新奇、亮眼;他自己则是绝对的无趣、平凡。 谢桑榆没会柏然的嘟囔,凝神思索着;忽地一拍手掌,两下将自己的裤腰上的蓝白条丝巾解下来,简单叠好,上前给柏然衬在衣领下面: “好了!” 白色的外套和白色的衬衫颜色太近,加上丝巾点缀,整个上半身立刻有了层次感。 柏然仍旧僵硬着,望着谢桑榆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谢桑榆抬手捏住柏然的肩膀,朝后掰了掰:“背挺起来,别缩着。” 柏然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可临时换掉衣服带来了太多不确定的心情,此刻的他迫切需要一些鼓励。 柏然微红着脸,看向谢桑榆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我看起来……还可以吗?” 谢桑榆似乎怔了半秒,也似乎没有。太快了,柏然没看清楚。 但柏然看清了的是,谢桑榆对他笑了。 谢桑榆抬手拍了他的肩膀,话语清晰明了: “帅!” 柏然的心跳毫不变慢,甚至跳得更重了。但很神奇,胸口那种慌乱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信心和勇气重又一点一点充盈起来。 “开始吧。”隔壁会议室里响起模糊的男声。 柏然和谢桑榆对视一眼。 这无声的对视里,似乎蕴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钻石一般的坚固。 【作者有话说】 传出去!xsy把br衣服扒了! 第34章13.勇气是敢于期待胜利 柏然如萨曼莎所说,直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在满屋子迷茫的目光中大步走到屏幕旁边。谢桑榆也跟着进来,在萨曼莎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柏然大致扫了一眼会议室里坐着的人。除了萨曼莎之外,他一个都没见过。坐在靠前位置的男人穿着西装马甲和衬衫,看起来最商务最正式,应该是萨曼莎提到的策划部副总。旁边有几个人在看副总的眼色,大概率是职能部门的。还有一些人的表情已经从茫然变成了恍然,明显是认出了柏然这张脸;这些就应该是负责乐队项目的人了。 柏然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就在那些人要张口叫出他的名字之前,柏然率先做了自我介绍: “各位好,我是同步乐队的队长,吉他手,柏然。很高兴跟大家见面。” 幻灯片切到下一张,上面按时间轴方式列着同步乐队的几个重要节点:立项,发布招募信息,确认概念和成员,第一次排练,第一次拍摄,社交媒体账号创立等等。 “同步乐队的项目是九个月前开始启动的,在充分分析了市场现状的情况下,首先确定了乐队概念,随后选定成员。但是在预热物料发布之后,数据表现大不如预期,乐队的专辑发行计划也被无限期搁置。直到一周前,在辛西娅的带动宣传下,乐队的关注度与讨论度大幅上涨,才给乐队换来了一次发ep的机会。 第61章 “不过大家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花九个月精准布局的策划方案、宣传方案的效果,却比不上乐队成员们凑在一起,随便拍的几段模糊视频的效果呢?” “怎么能这么比?!”台下传来愤懑的声音:“我们的宣传方案是考虑到辛西娅个人ip……” 柏然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只是停顿够他想要的时间,便置若罔闻地继续讲下去:“公司为同步乐队的项目做了大量前期投入,要是同步乐队没有向好的趋势也就罢了,自认倒霉及时止损就是。可现在乐队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关注,明明有翻盘的可能;就这样放过项目kpi提升的机会,不觉得太可惜吗? “不过,乐队最初的消极数据表现已经是个预警,还继续执行原先的企划,显然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各位认为,同步乐队这次的小范围走红,仅仅是撞上了公司原先没撞的大运,还是真的摸到了重整旗鼓的机会呢?” 这番话说完,会议室里再没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全都停下,如同等待双色球开奖一样,一双双眼睛瞪得像青蛙。 幻灯片切到下一张,上面铺着四张图片,是同步乐队观看量最多的几个视频的封面。 “同步乐队的最初构想是青春校园乐队,所以除了主唱辛西娅之外,所有乐手都是学生身份。我们来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有中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丹尼尔是西班牙裔,我是华裔。 “我们在视频里jam的时候,也是不同的文化背景、音乐偏好彼此碰撞、彼此启发的过程。而这一过程中的差异被观众们发现、关注,因此引发了讨论。” 下一章幻灯片上是一张词云图,柏然伸手指着图片上最显眼的几处词语,解释:“这些是我们爬取了上述视频的评论,进行文本分析后的结果。可以看到,diversity多样性一词的出现频率非常高。同时,青春、个性、indie独立摇滚也是经常被提及的词语。 “这些数据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目前大众对同步乐队形象的认知。虽说‘青春’一词也多次出现了,但各位应该都看得出,这跟初始策划中的‘阳光校园’又完全不同。所以我们乐队成员考虑,顺应这一初始印象,更换乐队概念。” “不是……”台下的项目经气得冷笑:“你知道我们定概念的时候干了多少事吗?你一个词云图就说要换?市场分析呢?竞品分析呢!” 柏然泰然自若地示意幻灯片翻页,继续讲:“青春并不是阳光、清新、美好的;只有回忆中的青春才是这样。我们目前正在真实经历的,更像是一个综合的矛盾体。纠结与迷茫,进退和取舍,想和现实…… “因此我们想,同步乐队可以承载一些乐手们的自我表达。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对生命的看法,愤懑和欢喜,期待和失望。或许幼稚,但一定是真实而可贵的。 “我们对moon目前现有的签约艺人进行了分析,没有定位重合的艺人。同时,我们也在市场中找到了成功的对标乐队,sidec。去年年初,他们的出道专辑引起了小范围轰动;紧接着的夏季音乐节和巡演的成功,很快让乐队跻身为全美一线音乐团体。 “可是截至目前,sidec已经有近两年时间没有新歌产出,乐队发展也陷入疲软状态。对于新进入者来说,这是绝佳的时机。 “或者反过来讲,也许正因为目前市场上出现了空缺,人们才关注到同步乐队身上与之相似的特点。” “啧……”项目经忍不住翻了白眼:“sidec那是唱片巨头公司的艺人,一首歌比我们十首歌都贵。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们一个乐队,你们要把所有好歌拿走,其他艺人怎么办?想得可真美!” 柏然已经认得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了,忍不住跟下面的项目经对上眼神。心中暗骂,表情上却看不出太多。 幻灯片切换到下一页,柏然看了项目经一眼,才接着说:“同步乐队有充分的作曲能力,一张ep而已,不需要损耗公司少得可怜的歌曲资源。 “乐队成员们自己排了一首新歌,歌名是《lightning》,我个人认为完成度比公司给的歌更高。” 说完,幻灯片上的视频开始播放。 机位固定,没有漂亮的运镜和剪辑,乐手们就站在排练室里,弹奏着各自熟悉的乐器,没有program。 乐曲以单薄却有力的人声开始,一层一层加入配器,像大雨将至前的乌云层聚,将主歌慢慢推向情绪高点。衔接部分在重音上加入嗵鼓,副歌片段像烟花绽放,人声尽情呼喊。 乐器编排非常丰富,却并不显拥挤。那些荒唐又激进的呐喊,在年轻稚嫩的脸上显得无比合,无比生动。 这首歌要挑问题,很多;但要说怎么改,又没法改。 那些在常中不恰当的音符,恰恰是这首歌最吸引人的地方,最先在脑海中打下烙印的地方。 视频播完,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很不错的歌。”企划部的副总今天下午第一次开了口:“能让人听完一遍就留下印象,很不容易。” 柏然和谢桑榆的眼睛都亮起来,竖起耳朵听他接下来的话。 副总抿抿嘴:“其实上个月,策划部门已经在做类似的概念策划了。我们也收了类似风格的歌,新团体预计明年会出道。 “所以,虽然是很好的想法,但很可惜,公司无法支持。” 柏然开始慌乱,手心隐隐冒汗,像在需要拿a+的考试里遇到了超纲的题。他曾试想过各种moon反对的由,也都准备好了辩驳的说辞;唯独没料想到这一条。 第62章 柏然伸手扶了一下桌面,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首先,同步乐队的成员已经确定好了,并且已经获得了积极的反响;加之我们有自己作曲的能力,显然,moon在我们身上的投入产出比会更好。 “相反,组建新团体的风险是非常大的。明年才出道的话,到时候的市场状态是什么样、是否还需要这样的定位来填补空缺,都变成了未知数。这个企划是一个月前才开始的,项目初期策划大幅调整,甚至流产的情况也不少见的。 “不管怎么考虑,还是同步乐队更有投资的潜力,不是吗?” 柏然的心脏跳得飞快,竭力想稳住自己愈发短促的呼吸,眼睛眨也不眨,一秒不肯浪费地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项目经脸上又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却不再开口说话。 “嗯……”策划部副总沉吟一阵,微笑着说:“公司有公司的运转规则,每一个项目,只要出了方案,做了投入,就得看得到成果。 “我不确定这样说够不够清楚,也不太知道要怎样解释得更清楚;总之,很感谢也很感动,你们为这次会议做了这么多准备。也希望你们一如既往地,继续支持、配合moon的工作。” 柏然听得云里雾里,判断不出自己来这一遭有没有达成目的。 他既不明确接受乐队的诉求,也不讲出他的不满或顾虑,更没打算表明他的态度和看法。 似乎柏然说的话只是他接到的一张传单,他伸手收下就已经足够礼貌,但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柏然张了张嘴,正准备再问清楚些;却被台下一直默默听着的谢桑榆抢了先: “自我表达本就是多样的。我们是不同的两组人,经历的是不同的人生,推崇的自然不会是相同的价值。我想,您应该不是在担心两个团体撞型的问题。 “同步乐队不需要公司的歌曲资源,在选歌阶段也不会对新团体产生制约。我们只需要公司在音乐发行、宣传经纪的层面支持我们。 “按照您说的‘公司的运转逻辑’,我们想让公司在乐队宣传上充分投入,就得先证明我们能把钱赚回来,是这个意思吗?” 会议室里的员工全噤了声,彼此交换着眼神。就连萨曼莎也没想到谢桑榆会这样说,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看他。 证明未来的事本就是个伪命题,策划部门那么多员工,每一个项目做那么久的前期规划,仍然无法让每件事都按计划发展。 策划部的副总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谢桑榆:“我倒很好奇,你要怎样证明你们能把钱赚回来?” “用诸位信奉的,公司的、商业的逻辑来证明啊。”谢桑榆丝毫不怵,挺直了腰,落落大方地朝项目经微微点了下头:“就像之前公司得出乐队没有发展前景的结论一样,我们会用相同的方法。” 项目经脸上明显一僵,红一阵白一阵。 谢桑榆接着说:“我们用这首《lightning》发一次新曲预告,乐队live形式,和之前的《aschocote》一样,由公司来判断数据表现,再做决定。” 会议室里又安静下来,没人开口说话。就连一直神色平稳的副总也一改淡然,眉头有些严肃地轻轻蹙起来。 谢桑榆乘胜追击,轻轻笑着:“只是暂缓决策时间而已,公司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就算不再支持同步乐队的发展,moon也不会那么快解决辛西娅的问题,还是继续磨着等着。 尽管乐手们的计划还是太稚嫩,结局大概率也不会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想;不过即便如此,再观望一阵,也会让最终决策更审慎、更周全。 副总摸了摸上嘴唇,与项目经无声对视,半晌终于松口: “好吧!那祝你们好运。” 柏然和谢桑榆毕竟年纪还轻,听到好消息时难以自控地面露喜色。 副总只是提了提嘴角,暗暗摇头,笑他们的不清醒。 数据表现优秀也好,差劲也罢,全都是由公司来判断的;乐队企划继续还是终止,也都是公司决定的。艺人能做的事情太有限,最多不过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或许真是太年轻、太单纯,才敢在这种对局里期待胜利。 可让他惊讶的是,由他亲自面试过的萨曼莎竟也糊涂了。眼睛里盛着怎么也藏不住的激动和欢喜,朝台上的柏然悄悄比大拇指。 很愚蠢,却又莫名奇妙地让人艳羡。 【作者有话说】 下次又要周四见啦,宝贝们等我! 第35章14.谢老师,教我 萨曼莎后面还有工作,柏然和谢桑榆跟她简单告了别,一起去地下车库开车回去。 柏然的手心仍在微微发汗,上了车也不停地拿纸巾擦着。好在谢桑榆已经记住了路,不再需要柏然帮他看导航。 柏然静静看着窗外,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在座位上一会儿换一个姿势。 柏然做过很多策划案呈报,可那都是在学校里。20分钟讲完之后,老师和同学会很认真地提问、点评;清晰指出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还要精进。 可是这次,台下的副总明明有不满意的地方,却还摆出欣赏的表情,讲出一串夸赞的话,说方案和歌很好,然后态度坚定地选择不采纳。 柏然经验中的某种“所应当”被打破了。以往就算失败,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清楚该朝什么方向努力。而今天他感到很挫败,因为尽管得到的反馈积极正向,却还是无法直接地获得胜利。 第63章 柏然知道如何接受“坏结果”,但不知道如何接受没有由的、稀里糊涂的“坏结果”。 “怎么了?”前面遇到红灯,谢桑榆踩下刹车,转头看柏然:“今天讲得不错啊,还在担心什么?” 柏然眸色更凝重,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与谢桑榆对视,坦白地说:“我不明白。 “我不懂moon的那个副总,他要是和项目经一样有话直说倒还好,一直表现得很积极是为什么?就像做期末汇报的时候,得到的反馈全是夸奖,但最终成绩却只有c。那我怎么知道是哪里扣分了?” 谢桑榆眼思索了一阵。前面的车流开始缓缓起步移动,谢桑榆赶忙踩油门跟上。 谢桑榆尽量用柏然听得懂的方式表述:“我们把要做的事完成得很好,所以被夸奖。但同时,我们绕过了某些核心的问题——表面上是聪明地避开了,但事实上并没有解决——所以无法打动会议室里的人。拆开来看,这本就是两件相互独立的事情。” 柏然还是不懂:“可是要怎么判断什么是核心问题?像今天,为什么你会猜到他们在顾虑什么?他们都说了我们歌不错,分明很认可我们的歌的……” 谢桑榆笑笑:“歌不错,不代表听众一定会买账。我们的确因为辛西娅的积极宣传稍稍火了一下,但短时间内获得关注,和长期地留存关注,完全不是一回事。” “而且我也不是靠猜的啊。”谢桑榆扬了扬头,嘴角带了点狡黠的笑:“说我们歌好的人,从头到尾只有副总一个;后面接的还是‘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并不是一个很强烈的表述。 “会议室里其他人都是他下属,副总都已经表态说‘歌不错’了,他们难道要在我们面前公然驳斥leader的品位? “而且听到副总夸我们歌不错的时候,项目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周围同事看到,不少人跟他交换了眼神表示解。再结合之前我们停止排练的原因,就能判断问题出在哪里了。” 柏然听得下巴都掉下来,摇头放弃:“太飘渺了。对我来说,这种推跟超能力没什么区别了。” “要我教你吗?”谢桑榆问。 “我学不来。”柏然头摇得像拨浪鼓,但耳朵早已经竖起来,留心听着谢桑榆要说什么。 “很简单的,”谢桑榆笑了笑,悠悠地说:“在台上的时候要学会看氛围,别老想着看我,知道吗?” 柏然的脸“唰”一下涨红,声音骤然拔高:“胡说!我什么时候看你了?” 谢桑榆不慌不忙地打转向灯,转方向盘,气定神闲:“开个玩笑而已。” 谢桑榆的目光投向车内后视镜,朝柏然轻轻弯了下。 柏然不想被当成开不起玩笑的人,但被谢桑榆戏耍又实在憋闷;懊恼了半晌,愤愤道:“不好笑!” 谢桑榆配合地闭起嘴巴,后视镜里的眼睛却笑意更深。 【作者有话说】 断得有点仓促是吗?是的,因为这章实在有点长了,所以后半章10min后发 第36章15.不会有比这更完美的落幕 同步乐队没有庆祝的时间,下一次排练就要录影。 在汤姆的提议下,这次乐队没去录音棚,整个视频全在排练室里完成。散落的纸质乐谱、摆在架子上的毛巾牙刷;这些故意留着没收拾的东西都是布景的一部分。 背景虽然混乱潦草,但每一处布光、镜头的每一次推拉、每一处空镜和特写,全都由汤姆精心设计。 视频看上去就像是用手机随便录的,但画面色调全都二次优化过,连眼神光都漂亮得像宝石的光泽,每一帧都闪烁着乐队果敢而独特魅力。 成员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完成这项任务,也尽了最大努力降低自己的期待。 反复确认过视频发布时间、发布文案、投流方案;排练室里,五人全都抱着手机低头刷新,总算刷出了这条念兹在兹的视频。 “呼……”丹尼尔靠上排练室的墙,仰起脸:“战争总算结束了。” 辛西娅苦笑:“我怎么觉得才刚开始呢?” 汤姆在电脑面前转转脖子,压压手指:“放轻松啦,我们已经把所有能做的做到最好了,上帝不会辜负我们的。” “上帝?”杰西卡战战兢兢:“以防万一,请问你上一次去教堂是?” 汤姆脸色微变,动作一僵:“哎呀但是,马丁路德说了,因信称义!我的信仰跟我去教堂的频率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 柏然没有宗教信仰,作为队长,笑着说:“不管怎样,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我们今晚去聚个餐怎么样?” 丹尼尔已经在拿出手机翻看:“要不去我们店里吧?今晚大卡座还没订出去,我还有员工折扣。” 杰西卡眼睛立刻亮起来:“好啊好啊!上次的海鲜饭真的很好吃!” 谢桑榆转头想问汤姆要不要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汤姆就先匆忙摆起手来: “你们好好庆祝,我就算了哈!今天不加班了……”话音未落,汤姆就已经张嘴打起了哈欠。 《lightning》的视频录了十几条,原始素材加起来近一小时;知道乐队急用,汤姆硬是在一天之内剪完了。 谢桑榆本想再邀请一下,可注意到汤姆下颌冒出的杂乱胡茬,以及被下睫毛遮挡的乌青眼袋,便明白汤姆并不是在客气。 五个人分了两辆车,辛西娅和丹尼尔在前面带路,剩下三人坐谢桑榆的车跟在后面。 第64章 丹尼尔特意留了最靠里面的卡座位,加之餐厅里灯光昏暗,辛西娅穿着帽衫戴着口罩,也没被人认出来。 五人接连落座,一起看菜单。只有杰西卡整个人像是被勾了魂,目光死死定在手机上。冷白色的光自下而上打在她脸上,像活过来的石膏雕塑,有些冷森森的。 丹尼尔实在有些忍不住,把杰西卡的手机抓过来,息屏扣在桌上:“别看了,怪让人犯怵的。” “嗯?”杰西卡如梦初醒,眼神发懵:“我在看我们视频的数据……” 辛西娅凑近轻声问:“数据好吗?不好?” “停!”杰西卡刚准备回答,就被丹尼尔一声打断:“朋友们,现在是庆功宴,不是反思会ok?就算迟早要面对现实,也先享受过今晚,好吗?” “哦……好。”杰西卡的表情还是懵懵的,看不出任何暗示。 明天始终要来,必须要来,但并不是人人都期盼着明天的到来。那点对未知的好奇,很容易就被对坏结果的惧怕抑制住了。 大家听到丹尼尔这么说,都不动声色地顺势配合,没人再拿手机出来。 夜场时间,餐厅里的音乐换成了欢快的拉丁舞曲。五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喝酒,在丹尼尔的主持下玩酒桌游戏,伴着喧闹的音乐声吵着笑着。 盛着彩色酒液的酒杯发着莹莹的光,在餐厅晃动的光束里忽明忽灭。 辛西娅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隔一会儿就震动一下。柏然用眼神朝她示意,但辛西娅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熟视无睹,随意摆摆手,没有想要看一眼的意思。 “等一下等一下!” 丹尼尔的手摸向自己的裤子口袋:“有人给我打电话。” 这局游戏是丹尼尔输了,惩罚是要去台上唱首西班牙语歌。大家纷纷喝倒彩,七嘴八舌地开始谴责: “怎么还带这么拖延时间的?” “喂,是谁说今晚不看手机的?” “别耍赖!” 丹尼尔呲着牙讨好地笑着,掏手机的动作却没停。翻过屏幕一看,两排牙齿瞬间收了回去。 丹尼尔满脸惊愕,朝外转过手机屏:“萨曼莎……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桌上的人纷纷愣住,没了声音。 还是辛西娅反应最快,打开自己的手机一看,瞬间了然,将屏幕转向丹尼尔:“因为她给我打了五次,我都没接。” 丹尼尔脸上惧色更甚,惶恐道:“那我要接吗?” 无人回答。 餐厅里的音乐愈发吵闹起来,衬得丹尼尔的手机铃声十分微弱,几乎奄奄一息。 柏然抿了抿嘴,朝丹尼尔伸出手:“给我吧,我替你接。” 丹尼尔忙把手机给他,像是在扔一颗即将到时间爆炸的炸弹。 “喂萨曼莎,”电话接通,柏然面色冷静,吐字清晰平稳:“丹尼尔去洗手间了。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其余四双眼睛全都定在柏然的脸上,见证着原先冷静平和的表情,逐渐变得困惑、怀疑、恍惚。 丹尼尔在柏然眼前晃动手掌,朝他夸张地比口型:“怎么回事?” 柏然忽地轻声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湿润的光,又飞速偏开垂下,声音里蕴藏着难以抑制的细小颤抖: “《lightning》的预告视频,上了实时趋势第八。” 方才还探头探脑,窸窸窣窣的几人像是瞬间静止了,只有眼珠子里映着震颤和喜悦交加的复杂情绪,不知所措地晃动着。 “第八?”丹尼尔还迷糊着,以为自己听错了。 杰西卡和谢桑榆行动飞速,当即拿出手机确认。两人愣怔,抬眼相视,同时笑着欢呼起来。 “实时趋势第八?!”丹尼尔惊呼,又赶忙捂住嘴巴,激动得连拍身边辛西娅的肩膀。 辛西娅上半身被拍得歪倒,看着丹尼尔无奈又纵容地笑。 谢桑榆反应过来,将柏然手里的手机拿过来,放在自己耳边:“萨曼莎你下班了吗?我们大家在丹尼尔打工的餐厅,要不要过来一起庆祝一下?” 谢桑榆讲话的声音不大,但桌上还是瞬间安静下来,四个人齐刷刷地望向他,屏息凝神地等着。 谢桑榆嘴角抬了抬:“行,一会儿发你定位,路上小心。” 谢桑榆挂了电话,刚想说话;却见一个梳着背头的陌生男人走过来,弯下腰: “辛西娅,我可以跟你合张照吗?” 也许是方才打电话时动静太大,辛西娅又已经摘了口罩,所以被认了出来。 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辛西娅也一时愣住了。丹尼尔以为辛西娅不想,转向她低声说:“不想也没关系,我替你拒绝。” 辛西娅轻轻摇头,看着男人笑了笑:“合影可以,但今晚先别发在网上行吗?” “当然当然!” 男人连连点头,眼神却忽然一闪,视线缓缓移动,逡巡在丹尼尔那头耀眼的红发上:“你……或许你是不是……” 丹尼尔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轻轻点头,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chro乐队的副吉他手?” “哈哈哈哈……”杰西卡当即大笑出声来。其余几人也忍不住窃笑,辛西娅给那人接连递眼色,却只收到茫然的回应。 丹尼尔眼睛里的光芒瞬间熄灭,语气有些幽怨:“我是贝斯手,我叫丹尼尔。” 第65章 “真是抱歉,丹尼尔。”男人立刻以手加额,又匆忙补充:“我很喜欢chro的歌,你们应该快要发专辑了吧?希望以后可以在音乐节和livehouse见到你们!” 跟辛西娅合过影之后,男人又跟在座的每个乐手单独合了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萨曼莎没一会儿也来了。除了柏然和谢桑榆,其他三人上次见她还是恢复排练后,彼此之间很是生疏的那次。 但或许是今天晚上有酒精的加持,萨曼莎还没解释什么,杰西卡就率先站起来,扑进她怀里拥抱她。 成人世界里,一个真诚而坚稳的拥抱可以传达许多意思,感谢、抱歉、想念、安慰……并不是人人都像柏然一样认死、一根筋,什么话都要明明白白说出来才行。 辛西娅也起来拥抱她。只有丹尼尔脸皮薄,磨蹭又扭捏,倒也没人见怪。大家往里面挪挪,腾出一个空位,新加一份餐具和一杯龙舌兰日出,便继续谈笑起来。 餐厅十点就关门,客人一桌一桌离开,音乐也换成了舒缓悠扬的萨克斯独奏。 直到正门上了锁,服务生将钥匙交到丹尼尔手里,最角落的那一桌卡座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在暗下来的餐厅角落亮着一小盏灯。 听萨曼莎讲过始末,杰西卡和丹尼尔情绪激动,骂项目经骂得唾沫横飞;一会儿又打开手机,看着实时趋势醉眼朦胧地傻笑。 桌上大家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 丹尼尔指挥所有人像他一样,选一个心仪的卡座沙发躺下。大家乱哄哄地找充电插口,定好闹钟,将外套披在身上当被子。 餐厅安静下来,只有几个关不掉的应急灯还亮着。不同的方向传来不同频率的呼吸声,时不时有人翻个身,有人咳嗽一下。 柏然闭着眼睛平躺着,心脏却前所未有地亢奋,迟迟无法入睡。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预料不到的事,匆忙、混乱、压力、期待……就连第二天要发生什么,今天也完全没有给出提示。 柏然厌恶一切不在掌控的感觉,心跳数着秒,下意识抗拒着明天的到来。 不过,如果今天注定要结束的话—— 柏然在黑暗中悄悄睁眼,看到自己左手边的卡座沙发上,已经熟睡的丹尼尔和谢桑榆。 ——那大概没有比现在更完美的落幕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可爱好欢乐好喜欢~下章明天或后天! 第37章16.谢桑榆的一百种道谢方式 餐厅上午不营业,睡到日上三竿也没问题。大家前一天都累了,即便躺在窄小的沙发卡座上也睡得很熟。 柏然是被一串铃声吵醒的。萨曼莎的手机进了电话,虽然她在铃声完成渐强过渡前就关了声音,但大家似乎都已经醒了,听到铃声就伸伸懒腰睁了眼。 “你好?”萨曼莎压低了声音,一边穿鞋一边说着:“抱歉,我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今早手机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响。” 餐厅墙上挂着一个做旧的铜制挂钟,时针已经跑过了10。 “乐队?乐队怎么了?” 五人瞬间抓到关键词,同时扭头朝萨曼莎看过去。 萨曼莎眨眨眼睛,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别出声,继续留心听着电话:“对,我看到了……要我带乐队过去吗?什么时候?啊……好,我先问一下他们,一会儿回复你好吗?嗯,再见。” 萨曼莎拿着手机的手放下,看着乐队成员们,脸上逐渐浮出笑意: “大家,moon要跟你们商量新合约了!” 最后一丝残存的睡意也不见了,大家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手忙脚乱地去卫生间和厨房洗漱。 萨曼莎不想迟到太久,叫了车先行离开;成员们还是分乘两辆车,由辛西娅和丹尼尔带路,朝moon的办公地点驶去。 几人一出电梯,就有moon的人等在一旁迎接。成员们被邀请到专属的协商空间,落座时,桌上已经提前摆好了热茶。 大家依次坐下。分明每个人都顶着熬夜又宿醉的脸,脊背却挺得格外直。 从乐队成立到现在,成员们第一次体会到自身拥有力量的感觉。不用偷偷摸摸揣摩对方的想法,也不用在他人打造的规则框架里费力取胜。 除了辛西娅,moon的艺人从没有能进实时趋势前十的。第八?moon买都不敢买第八!这种压倒性的成绩摆出来,就是同步乐队不容置辩的底气。 不到半分钟,工作人员也过来了。 柏然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几天前,他也坐在会议室里对他横眉冷目。但现在,那人笑得那样春风满面;明明是同样的脸孔,在柏然看来却无比陌生。 “你们好,又见面了。”那人主动朝谢桑榆和柏然点头致意。 “你……你好。”柏然心情有些奇怪。 谢桑榆并没开口说话,只朝对方微笑了一下。 完全不出意料,协商过程无比顺利。 乐队提出的概念更改方案被交口称赞,大力支持;乐队自己作曲编曲也没问题,公司只提建议,不做硬性要求。 无论成员们说什么,对方永远在附和、认可。就算某些方面有顾虑,也传达得圆滑又隐晦。一夜之间,似乎所有否定词都成了moon的违禁词,说出来就要罚款似的。 在创作层面,moon可以充分尊重乐队的自主权,充分给予乐队创作和表达的自由;公司只负责把控法律和舆论的尺度。 第66章 moon唯一坚持的一点,是乐队ep发行的时间。 原本ep要用的歌曲都已经就位,发行时间也已经定好;各种活动安排、成本报批的流程已经走完。乐队现在要自己写歌的话,原定的时间就相当紧张。 可眼下《lightning》造成轰动,同步乐队有天然的流量优势,正是出道的绝佳时机。如果推迟发行时间,这次的热度错过了;到ep上线的时候,很可能就没剩多少人还记得他们了。 乐队成员们商量了一下,大家也希望首张ep能被更多人关注。 但这同时意味着,他们需要完成三周内写出两首歌的挑战。 “桑榆……” g19排练室,辛西娅满眼企求地看向谢桑榆。 “我?”谢桑榆不太确定地用手指向自己,面露惶然:“我现在也没有存货了。” 杰西卡忍不住搭腔:“我关注了你的账号,上面每周都更新两首新歌……” 谢桑榆连忙澄清:“那只是demo……不,那连demo都算不上,每条我只写了四句!” 丹尼尔也小声说:“但你跟柏然比赛那次,也是一周内就写好一首新歌了。” 柏然一震,瞬间睁圆了眼睛:“可那是编曲啊!词曲都是现成的,跟写新歌完全不是一个工作量。我从来没自己写过歌的。” 大家这会儿算是彻底没了主意,面露难色,彼此交换着勉强的眼神,都不再说话。 在座的几人的确都有过玩乐队的经历,酒吧乐队、校园乐队、爵士乐队、商演临时乐队……名目很多,但现实是,有原创能力的乐队非常少。大家组乐队要么照着谱子弹,solo的时候改一点;要么把经典歌曲重新拆解编曲,换个风格。 不客气点说,没有资本支持的乐队,做原创的性价比极低。且不说花费多少心力,就算做出来了,也很有可能根本没有人要听。观众们都想听酷玩,想听老鹰,想听电台司令;至于台上演奏的人是谁,没人想要了解。 “可是,”半晌,辛西娅再次小心开口:“我们五个人里,自己写过原创歌曲的,就只有桑榆了吧?” 谢桑榆眼皮一颤,抬头的一瞬间,其余四个人已经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 “呃……”谢桑榆偏开目光,微蹙着眉,沉吟思索。 某种意义上,写歌比编曲更依赖灵感。 旋律得有亮点,但也不能太跳脱;歌词得让人有共鸣,又不能太俗套。这并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谢桑榆之前写歌都是断断续续,慢慢打磨出来的。三周时间出两首新歌,还得留出时间排练、编曲;谢桑榆确实没什么信心。 但环顾周围,除了他以外,又似乎真的没人能做这件事。 谢桑榆暗暗深呼吸:“那……” 柏然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们大家一起写吧!” “什么?!”辛西娅、杰西卡和丹尼尔异口同声,满脸写着惊慌失措。 谢桑榆也愣了,不解地抬头看着柏然。 柏然似乎有些生气,语气比平时更强硬:“决定不推迟发行时间,大家都是同意了的。就算我们之中只有桑榆写过歌,这项任务也不该全都落在他身上。决定明明是一起做的,责任为什么只扔给一个人?这不太公平了。” 谢桑榆有点恍惚。柏然替他说话的这个场面,实在是不怎么真实。 丹尼尔似乎被柏然的气场镇住了,顿了一下才敢出声:“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尝试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柏然不由心虚了一瞬。他其实也没尝试过,知道得不一定比丹尼尔多。但心虚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柏然很快清了清嗓子,转向谢桑榆: “说说吧,你写歌一般怎么开始,大致的流程和周期如何,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谢桑榆下意识坐直了些,像是上中学的时候被老师提问点名,不敢怠慢: “我没有跟人合作写过歌,具体怎么配合我也不知道。一般是先有一段动机,可以是乐器的riff,也可以是某个乐句旋律,然后慢慢发展成有结构的歌曲,最后填词。 “不过过程中需要不断重复、修改;周期的话,大概一个月能磨出一首吧……” 柏然轻轻摇头:“不行,太久了。没有什么提高效率的方法?” “呃……”谢桑榆想了想:“熬夜?集中几十个小时来做,灵感比较连贯,就会快一点。” 这次不用柏然多说,大家都似有所感,视线不约而同地聚在了排练室角落的折叠沙发上。 这台沙发是汤姆之前搬过来的,靠背可以摊开放下,变成一张1.5乘2米的床。沙发的包材很软,躺上去也还算舒服。 辛西娅跟萨曼莎电话确认这几天的行程,把能推的都推后,凑出了将近三天的空档。丹尼尔跟同事协调了班次,杰西卡快要毕业本来也不忙,周末谢桑榆和柏然也没有课;几人一拍脑袋,决定今天就行动起来。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辛西娅和杰西卡去购置洗漱用品,丹尼尔和柏然谢桑榆一起,去宿舍搬电脑、乐器和其他录音需要的设备。 一切准备就绪,没有废话,成员们彼此交换眼神,就开始jam。 写歌初期全是试错的过程,从汪洋大海一般的乐句里找出几句,再在单句的基础上试着叠加、发展、推进。推进的过程中出现问题,卡在某个点死活过不去,就要换另一条重新开始。 第67章 丹尼尔的肩膀被贝斯压得酸痛,实在没力气站着,搬了个凳子坐下弹。杰西卡也累,脖子上的汗就没完全干过,时不时拿毛巾去擦。 午餐和晚餐都是披萨外送,吃东西的时候大家也没空闲聊,吃完就要继续排。 进展很有限,但时间仍然一刻不停地向前。 任何重复性的工作都是有消耗性的,看不到成果的时候更是如此。 柏然率先决断,把身上的吉他摘下来:“我们休息两小时再继续吧!去冲个澡,或者躺一会儿,调整一下状态。” 杰西卡捏着自己的肩膀,朝辛西娅和丹尼尔抬抬下巴:“bc有24小时健身房,里面有浴室可以用,我一会儿带你们过去。” 谢桑榆去电脑前弯腰保存文件,回身宽慰大家:“没关系的,卡住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大脑放松一下思维会更活跃,别太紧张,也别太有压力。我们还有时间的。” 大家都太疲惫了,也太挫败,没有人有力气回应谢桑榆的鼓励;连抬一下嘴角、点一下头的动作都很勉强。 柏然过去拍了拍谢桑榆的肩膀,朝宿舍的方向扭扭头,跟他一起结伴离开。 从排练楼里出来时,两人才久违地看到了夜色天光,看到了西沉的月亮,重新有了对时间的感知。耳边是不知名的虫鸣和海风的声音。眼下的旧金山,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样子。 柏然想要感叹点什么,可刚一张嘴,一个巨大的哈欠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谢桑榆似乎笑了一下,可等柏然定睛去看,又不确定他方才笑没笑过。 柏然太累了,回宿舍洗完澡后,头发只擦了两下,就衬着毛巾倒在床上沉睡过去。 直到他醒来,换鞋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头发变了一个无比奇怪的不对称形状。柏然愣怔,伸手去压,头发又固执地回弹回去;再压,还是回弹。 “靠……”柏然烦躁皱眉,没时间跟发型鏖战,只好翻出一顶棒球帽扣在头上,又顺手把挂在玄关的电子烟揣进口袋。 咣当! 按下门把手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柏然被吓得后退了一小步。 宿舍门口的地上躺着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的易拉罐轻微地左右滚动着。 柏然把袋子捡起来,里面装了一罐桃红啤酒,冰的。还有一张便签,上面只写了两个字,中文—— “谢谢”。 【作者有话说】 陷入爱情的初期症状:看不了自己的人受一点委屈! 周六的更新提前了一下~下章就周日更哦 第38章17.暧昧?他俩不是去吵架吗? 柏然因为头发的事耽搁了点时间,到排练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了。 丹尼尔正端着一个纸杯,见柏然进来,忙举起杯子:“桑榆给大家带了浓缩咖啡液,你要不要试……” 杰西卡忙肘击丹尼尔一下,咬着牙小声说:“显着你了?桑榆只带了四条,已经给我们分完了……” 谢桑榆似乎没听到杰西卡的话,也没在意柏然已经进来;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说:“这咖啡味道可能一般,但它提神很管用,是我喝过见效最快的咖啡了。” 辛西娅察觉到氛围不对,当机立断,把自己手里的纸杯递出去:“柏然,要不你喝这杯吧?我还没喝,而且我习惯熬夜了……” 柏然摆摆手,朝辛西娅笑了笑:“没事,我不喜欢咖啡。” 谢桑榆点头附和:“嗯。他确实不喜欢。”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目露惊疑,一时谁都没敢出声。 杰西卡瞪眼:他俩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两个小时就又闹起来了? 辛西娅皱眉:不知道啊。两个小时能发生什么? 丹尼尔抿嘴:他们好像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柏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困惑地眨眼:“干嘛?不喜欢喝那种苦东西很奇怪吗?” “没有没有……”三人连连摆手。 谢桑榆脑筋一转,大概明白了他们反常表现的原因,无奈地笑了笑:“行了,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不浪费时间了。” 辛西娅和杰西卡赶忙从沙发床上弹起,连声说好。丹尼尔也去收拾自己铺在地上的毛巾毯,规规矩矩地抱着贝斯站好,生怕触了柏然或谢桑榆的霉头。 柏然去拿吉他,下意识想把帽子摘掉;手都已经摸到了帽檐,才记起自己的头发是什么鬼样子,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杰西卡看在眼里,朝辛西娅使眼色,无声地比口型:“拒绝对视。” 辛西娅重重点头,也用口型回复:“貌似很严重。” 柏然很快也准备好了,抱着吉他站回来,并没注意到杰西卡和辛西娅在说什么。 “开始吧。”柏然低头定好手位,扫了一下弦。 果然没对视! 辛西娅和杰西卡更加确信。 “这个太平淡了,不行,换一个吧。” “这条好无聊,换下一个吧。” “无聊,无聊,无聊!我自己听完都记不住朋友们,集中点重新来吧。” 柏然是队长,一直充当着叫停的角色。可太久见不到成果,柏然的焦躁烦闷也最直接地传递给成员们。 “我们先休息十五分钟,行吗?”谢桑榆忍不住打断,转头,直视柏然的眼睛。 柏然讶异:“休息?我们现在有时间休息吗?这么长时间一直卡在第一步,还要休息吗?” 第68章 谢桑榆呼了口气,面色严肃:“是你需要休息,柏然。” 柏然愣怔,有些难以置信,睁大眼睛看着谢桑榆。 “大家先休息十分钟吧。”谢桑榆低头关掉键盘,抬眸看了柏然一眼,换了中文:“跟我出来一下。” 谢桑榆说完就大步走出门外,没等柏然一起,甚至头也没回。 柏然卸吉他的动作慢一些,跟在谢桑榆后面出去,回手把排练室的门关上。 杰西卡四肢僵硬,只有眼珠子动得灵活,看着辛西娅和丹尼尔:“这么严重?吵架了?” “应该是要去吵架吧,”丹尼尔也将贝斯摘下来:“冷战升级成热战了。” 辛西娅有点犹豫,问其他两人:“我们要出去劝一下吗?” 杰西卡缩缩脖子:“我可不去,别误伤我。” 丹尼尔也同意:“他们自己能解决最好。而且我们有三个人,刚好是奇数,他俩万一要我们评,我们的立场多为难啊。” 辛西娅还是担心,眼睛总忍不住朝门口瞟:“真的没问题吗?” “哎呀不管了!”杰西卡摆摆手:“他俩打起来再说吧!” 排练室外,柏然靠着墙角抽电子烟,葡萄味。 “哎,你今天怎么了?”谢桑榆歪着头,蹙眉上下打量着柏然。 柏然低头吐出一口烟雾,伸手压了压帽檐:“我在推进度而已,不想浪费时间。” 谢桑榆看不到柏然的表情,一心急,抬手就将柏然的帽子掀开。 柏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谢桑榆的视线已经定在了他头顶的头发上。 “给我!” 柏然倏地把谢桑榆手里的帽子抢回来,气哄哄地戴回去。 谢桑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措,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为下意识做出的失礼举动而愕然,微张着嘴巴忘了说话。 柏然嘟囔,神情像是有些埋怨:“你要是不同意,我喊停的时候,你让大家继续就行了吧。有必要把我单独叫出来说吗?” 谢桑榆回了神,小声清清嗓子:“但你是队长啊,你在负责把控节奏,我要怎么……” “谢桑榆,”柏然忍不住打断,抬头,眼神平静却也坚定:“我们只是五个一起尝试写歌的人而已;没有谁负责什么,谁的话不能反驳,谁的意见需要隐藏。 “队长也是成员,没什么特殊。只是没有人控场的时候,队长有最先站出来的责任;在大家都没头绪的时候,队长有率先提出想法的义务。仅此而已。 “我来推进度不是因为我擅长,是因为除了我没有人在做这件事。我之前从没写过歌,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不好,那也很正常。你有更好的建议,就提出来,取代我的。不是很简单吗?” 谢桑榆眼神闪了闪,脸朝一边偏了些。 柏然似乎总是很坦然,看到问题就敢说出来,看到机会就敢冲上去。谢桑榆不擅长也不熟悉如何与人争辩,如何说服别人;他更习惯于静静地、默默地,在角落里干好自己的事情,等待他人的求助。 谢桑榆从不做脱离气氛的事,从不表露激动的情绪。像一团透明又柔软的史莱姆。 “我……”谢桑榆抬手蹭蹭鼻尖:“我不习惯提反对意见,也不习惯说指令性的话。” “所以,”谢桑榆看向柏然,语气坚硬了些:“你下次不要那么快叫停了,明白吗?” “嗯?”柏然挑了挑眉毛:“我看你挺习惯的啊。你对我说话老是又反对又指令的,刚那句不就是?” “那是因为……”谢桑榆卡了一下:“因为现在没有别人啊。” 柏然笑:“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谢桑榆又改口:“我是说,我们现在是私下在讲话,周围没有其他人……” “刚在排练室里,你也说了反对的话啊。我说继续,你说要休息。”柏然淡淡补充:“那时候大家都在的。” 谢桑榆的眼睛空了一瞬,视线中的白烟渐渐散开。他无法回避柏然的注视,也无法忽视他指出的问题。 为什么?他分明总是很怕自己的话毁掉气氛,会讨别人的嫌,会搞砸某些关系;但面对柏然时,他却完全不会担心,每一句话、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比其他时候更轻松。 柏然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吗? 还是,他其实不在乎自己和柏然的关系如何,因为柏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谢桑榆久违地对自己的内心感到困惑,胸口闷闷的。 “好吧好吧——” 柏然从靠着的墙上起来,把电子烟收进口袋:“你不喜欢就不要说,回去之后我们继续上一条,不换了。” “不,我不是……” “你不是这个意思,”柏然慢悠悠地接上谢桑榆的话,帽檐下的视线望进谢桑榆的眼睛:“我知道。之后我说话的时候,句尾会加一句‘桑榆觉得呢’;你回答就是了。 “这不算是让你说反对或指令性的话吧?你认为算吗?” 不算。即便算,那也只是反对柏然,谢桑榆做得到。 谢桑榆动了动喉结:“这样也行。” 柏然朝谢桑榆招招手,两人一起朝排练室的方向回去。 谢桑榆越想越觉得不对。以他和柏然的关系,柏然其实没义务这么照顾他。他觉得自己未免太做作,没人问他他就真的说不出口;偏偏在效率面前,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69章 “抱歉,”谢桑榆低声说:“给你添麻……” “不要抱歉。”柏然打断了谢桑榆没说完的话,仍旧向前走着,语气很坚固,一点也不温柔,像结实的水泥:“你又没做错事,不用对谁抱歉。” 谢桑榆把剩下的话又吞回去,眼睛看着柏然的背影,无意识地咬着嘴唇。 “哦对,”柏然回身,朝谢桑榆抬抬眉毛:“你给我的啤酒我看到了。虽然你好像也没必要谢我,但是无论如何,不客气。” 咯吱一声,g19排练室的木门被推开,柏然和谢桑榆前后进来。 柏然朝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成员扬扬下巴,大家便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到各自的位置上站定,调试乐器。 “我们还是继续推上一条动机吧,”柏然朝谢桑榆看了一眼,又转身看其他成员:“还记得上一条动机是什么吗?” 三人连连点头,低头调试乐器。 辛西娅手握着麦架,转头对丹尼尔和杰西卡挤眉弄眼,无声地问:“他俩吵完了?” 杰西卡朝柏然飞了一眼,手掌立在嘴边,小声说:“应该是柏然吵赢了。” 丹尼尔皱眉表示不认同:“桑榆赢了。” “怎么了?”正在导出音频文件的谢桑榆忽然抬头,隐约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向丹尼尔:“发生什么事了吗?” 丹尼尔一下子站直了,正色摇头:“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辛西娅和杰西卡也瞬间紧张起来,两双眼睛盛满疑惑和惊讶,同时朝谢桑榆看过来。 谢桑榆微怔,很快抱歉地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耳朵听错了。” 三人马上换上了谅解的表情,频频点头。 “是的是的。” “熬夜是会这样的……” 看着谢桑榆重新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暗中交换了一个“好险”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小谢很敏锐,情商也很高,但一直这样其实很累;想得越多,畏惧也越多。 但柏然是会魔法的小狗,会帮桑榆摆平一切~ 第39章18.我们逃走吧! 如果一个团队里,注定要有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极易产生矛盾的话;那绝对不会有比柏然和谢桑榆更好的情况了。 就连见惯了风浪的辛西娅也暗暗咋舌,柏然和谢桑榆展现出的专业度未免太高。一切矛盾只存在于排练室外,一旦开始排练,他们两个反而最快进入状态,配合无比默契,完全看不出一丝吵过架的痕迹。 但即便如此,同步乐队的写歌进程仍然卡在第一步。 已经断断续续排练了50多个小时,五个人顶着五对别无二致的黑眼圈,双眼黯淡发直,弓着背坐在摊开的沙发上。 电脑里一条接一条播放着录下来音频,直到音响里再传不出声音,大家的神情仍旧没有变化。 “怎么样?” 柏然盯着面前的电脑缓慢地眨眼睛,甚至没有力气转头去看其他成员的表情:“有觉得能用的吗?” 一片沉默。 “要不我们再排一会儿?”辛西娅打了个哈欠:“我今天有个实在推不了的综艺行程,萨曼莎三个小时后过来接我,现在还有点时间。” “嗯?”丹尼尔一震:“你录综艺之前不睡一下吗?” 辛西娅吸吸鼻子:“化妆的时候睡会儿就行。” 成员们没有人再说话,虽然都睁着眼睛,但大脑已经在趁着难得的放空时间停转冷却,以避免因过热而爆炸的风险。 排练室里重又充满寂静,只有音响的指示灯兀自活力满满地闪着。狭窄的窗户里透进一小片阳光,落在已经堆满披萨盒、咖啡杯、包装袋的桌子上。 “反正也写不出来……” 杰西卡有气无力地出声:“不如我们逃走吧?” 大家无声苦笑,没人睬这个不切实际的提议,只当是句很黑色幽默的笑话。 杰西卡却忽地站起来,原本灰暗的脸上映出光芒,睁大眼睛看着所有人:“喂,我说真的!我们逃走吧!” 谢桑榆眼神一闪,似乎听明白了,缓缓抬头:“要逃去哪儿?” 杰西卡打了个响指,自信一笑:“任何地方。” bc音乐学院校庆会放三天假,今年假期正好和周末连在一起,可以连休五天。 柏然今年是第一年在bc,最近又太忙不看邮件,所以不知道放假的事;杰西卡和谢桑榆就已经对这个安排很熟悉了。五天假期,又不在考试周附近,bc几乎所有老师学生都会在这时候出去玩。 决定不再继续排练之后,五个人每人带上一包垃圾,背着自己的乐器,全都像插了翅膀一样飞离了排练室。 柏然把手机调到勿扰模式,洗完澡确认头发干了,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柏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能睡多沉,他甚至根本没有关闹钟的记忆;最后还是隔壁的谢桑榆过来疯狂拍门,才把他叫醒。 柏然一边尝试睁眼一边去洗澡洗漱,谢桑榆在外面帮他踢里哐啷地打包行李,这才赶在中午十二点钟出了门。 两人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一辆白色的suv刚好在门口停住。前排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颗鲜红色的脑袋: “快!”丹尼尔欠着身招手。 宿舍楼门口不让停车,谢桑榆和柏然动作飞快,将行李和乐器塞进后备箱放好,在舍监赶来之前迅速上车,一溜烟离开。 第70章 柏然坐进后排的时候还迷糊着,满脸茫然:“我们去哪儿?” “去度假啊——”前排驾驶位的杰西卡戴着墨镜,吹了个轻快的口哨。 副驾驶上的丹尼尔望向后视镜:“你没看群组消息吗?” 柏然摇头。 谢桑榆跟柏然解释:“校庆日这五天我们去马里布度假,换个环境。度假屋里也有音乐房,设备都够,也能排练。辛西娅行程结束之后就过去跟我们会合。” “哦……” 柏然缓缓点头,心中暗暗纳罕什么度假屋还有音乐房,又忽然想起没在后备箱看到镲片箱,忙问:“杰西卡这次不用带镲片和鼓皮了吗?万一乐器状态不好呢?” 其他三人忽地一齐大笑,没人回答柏然的话。连杰西卡本人也笑起来。 “她自己的鼓怎么会状态不好?”丹尼尔回头笑着说:“我们去的度假屋就是她家的产业啊!” “确切地说是我大哥的,”前面开车的杰西卡补充:“这辆车也是我从他那儿抢过来的。” 柏然睁大眼睛:“啊?不还了吗?” “要还,”杰西卡忍不住笑:“只是我拿的时候没告诉他。因为他没接我电话,所以我给他留了条消息就开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反正这车他平时通勤也不用。” “这才是资本家队友啊……”谢桑榆降下一半车窗,在风里淡淡微笑着朝柏然看了一眼。 谢桑榆那辆车只是个代步工具,买的时候只为出行方便;而杰西卡能随便开走的一辆车,价格就是他那辆的十倍。 杰西卡从不穿带logo的衣服鞋子,不背奢侈品皮包,不是每餐饭都在米其林餐厅,也不是每瓶矿泉水都从斐济空运……可只需要一个行为,一个场景,一个决策,她与其他人的不同就立刻显露出来。 正如她打鼓,虽然大部分时间只做节奏支撑,打几乎每个鼓手都会的东西;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小节,就是那一两个小节,是许多鼓手学一辈子也想不出、打不了的程度。 金钱的辉光可以隐藏,却无法消弭。它无法解决世上所有的问题;但一定可以带来更广阔的,选择的自由—— 比如一场一拍脑袋就成行的旅行,一辆想开走就开走的车,一架想买就买的新款架子鼓,一个想去追逐就能全力奔赴的梦想。 suv从旧金山市区驶出,沐浴着金钱和自由的阳光,驶入临海的一号公路。 车载冰箱里冰镇着橙汁和汤力水,音响里放着blur的《bestdays》;阳光和海风从降下一半的车窗里涌入,明媚又清凉。 杰西卡开车还不太熟练,要很专心;丹尼尔就在副驾驶上看导航,帮她指路,偶尔帮她举一下果汁。 中途大家去服务区吃了点东西,换成谢桑榆和柏然在前排,杰西卡和丹尼尔坐后排休息。 一开始他俩还跟着音响里的歌唱两句,可下午的阳光和车内的温度实在太适宜,没一会儿,后面就只剩下疲惫又沉重的呼吸声。 谢桑榆见状,默默把音乐的声音关掉。 谢桑榆之前走过一号公路,出发前看了看导航就基本清楚了路线,并不需要柏然一直帮忙盯着。 前排的视野没了遮挡,柏然靠着椅背看向窗外。 海面映着粼粼的光,云朵像浪一样翻滚着,沙滩上竖起巨大单体岩石,荒芜中透出坚实又蓬勃的力量。 太阳一点点朝西偏移,向着海面缓缓沉落。天空变成绚丽的粉紫色,地平线燃起火一般的光焰,仿佛一场热烈的交响乐。路边停下了很多车,人们举起手机和相机,记录这场盛大的日落快闪表演。 一直没说话的谢桑榆忽然出了声:“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柏然看了看导航页面,上面显示他们离目的地只剩三十分钟路程。 “好啊,”柏然回过头去叫后面的杰西卡和丹尼尔:“要下车看日落吗?” 两人睡得正香,眼睛都没睁开,皱着眉嘟囔“不去”。 谢桑榆把车靠边停下了。柏然还想再叫,被谢桑榆伸手按住:“算了吧,让他们好好休息会儿。” 车里空间再大,座椅再舒服,坐得久了也仍旧会肢体僵硬。柏然下车关门,张开胳膊伸了个很长的懒腰,背靠在副驾驶位的窗框上,眯起眼睛看向落日的方向。 谢桑榆也走过来,在柏然旁边倚靠着车头,稍稍歪头,安静地注视着变幻的晚霞。 “好漂亮啊……”谢桑榆轻声呢喃。 柏然或许是神经太放松,没管住嘴巴,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又想开直播吗?” “为什……”谢桑榆怔了一下,忽地朝柏然转头,眼中盛满讶异:“你看了我直播吗?” 柏然顿觉失言,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耳朵倒先开始发烫。柏然迅速抬手,用力捻了捻耳垂: “什么直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桑榆似乎有点着急了,声音高了些:“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看了全程吗?你听到……” 柏然赶忙打断,严正澄清:“那会儿期中我很忙的,就是删除通知的时候手滑了才点进去。 “听到你说什么,漂亮的景色要跟喜欢的人分享?肉麻死了,我马上就退出去了。” 日落时的阳光浓得像篝火,巧妙藏住了柏然耳际的绯红。 谢桑榆看着柏然,眼睫微颤,紧张得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第71章 他不确定柏然有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一起分享漂亮景色的人,正是他们两个。 海边的风很清凉,拂过额角的碎发,却隐约让谢桑榆的脸热了起来。 “日落真美啊,”柏然嘴角扬起些许舒展的笑意,朝谢桑榆偏头:“美到我可以在这一刻原谅一切。” 柏然的声音仿佛融化在了风里,吹进谢桑榆的领口,一片酥麻。谢桑榆的心跳快得脱缰。 得把错误的暧昧气氛掰回来。 谢桑榆重重清清嗓子:“那如果我现在说,今早替你打包行李的时候我没拿内衣和袜子,你也不会怪我吧?” “啊?”柏然立刻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谢桑榆,不是……那你让我今晚换什么啊!” “拜托!谢桑榆双手抱胸:“柏然,我帮你收行李就很不错了吧!我俩关系很好吗?我哪知道你介不介意我碰你内衣?我谨慎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吧?” “你……” 柏然还想说点什么,却莫名觉得背后冷飕飕的。稍一扭头,果真对上了车窗后两双一瞬不瞬的眼睛。 杰西卡瞬间弹回靠里的座位。 丹尼尔无处可躲,只得僵硬微笑,缓缓把车窗降下来:“那个……现在还能看日落吗?” 【作者有话说】 level1约会进度30% 两人单独看日落√ 两人熬夜录海浪声 两人爬山看日出 …………后文解锁指周四 第40章19.每夜的海浪都不一样 重新上路的时候,杰西卡坐上了副驾驶;说进了度假区之后导航会不太准,她在副驾驶帮谢桑榆指路。丹尼尔跟柏然坐在后排。 柏然和谢桑榆看不到彼此的脸,少了很多发生直接冲突的机会;一路上还算平静。 车开进马里布后,景致明显与之前不同。连绵的山几乎紧接着海,满眼的绿色迫人眼目,静谧磅礴,空气有种青翠又微咸的气味。 杰西卡家的度假屋在更深处,车辆小心驶过曲折的山路,开进缓缓打开的电动铁门,在一个打着领结的男人的指引下,停进宽敞的车位。 杰西卡最先下车,笑着去跟男人拥抱:“杰克叔叔,好久不见!” 其他人也下来,杰西卡跟大家介绍:“这是这边房子的管家,杰克。” 杰克已经不需要再听介绍,笑着跟下车的成员们握手:“桑榆,柏然,丹尼尔,欢迎你们。” 杰克轻快地眨眨眼睛:“你们不久前发的的那首《lightning》,我们大家听过都觉得很棒!” 谢桑榆很大方地微笑,稍稍欠身:“谢谢您。” 柏然和丹尼尔尚不知道如何应对听众的夸赞,只能略显局促地照着谢桑榆有样学样。 几人在餐厅的落地窗边看了看景色,厨房的晚餐很快端了出来。大家吃完饭,就上楼去看音乐房。 音乐房在二楼的拐角,没有窗户,墙体和地板天花板都做了隔音。里面是套房格局,墙上有一面暗门,打开之后,是一间专门放乐器的房间。 房间里摆着键盘、电子管风琴、吉他、贝斯等相对常见的乐器;也有很多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小打,胡桃铃铛串、干掉的仙人掌,还有被收在展示柜里的纹奇特的定制镲片。 杰西卡确认了下墙上的温度湿度数值,说:“我不太放心其他人动我乐器,所以每次要用都要自己收拾。音响线、拨片、谱架、麦架这边都有,都可以用。” 丹尼尔仰头看着墙上的一把贝斯,嘴巴微张,满眼倾慕:“这把琴可以用吗?” 杰西卡摇头:“应该不能。这是我二哥之前收的古董琴,他碰都不让我碰。你那把贝斯也很不错啊,音色多好!” 丹尼尔苦笑:“我那把连这把的零头都不到。” 几人参观尽兴,总算不再流连于这一房间的乐器收藏,下楼去拿各自的乐器,调音、接音响。 一切布置好之后,只合奏了几轮,转眼又到了凌晨一点。 度假屋只有两间客房,一间是类似酒店标间的配置,两张单人床,一间盥洗室;另一间是单人间,但没有浴室,洗澡需要去隔壁的客房。 丹尼尔很有责任感地选了双人间,并且拉上了柏然跟他一起;成功将两个吵着架的人隔开。 谢桑榆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坐下,拿出平板记录今天新产生的歌词灵感。又想到方才合奏的时候似乎有几句旋律很不错,几个动机值得推敲,便也记下,用平板的编曲软件试了试。 谢桑榆拿着衣服去隔壁洗澡的时候,柏然和丹尼尔都已经躺下了。 到他洗漱结束、从浴室里出来时,房间里已经回荡起响亮的鼾声。 丹尼尔的那头红发在昏暗中异常好认,盖在肩头的被子随着鼾声的节奏起伏着。旁边原本睡着柏然的那张床已然空了,床边的鞋子也被穿走了。 谢桑榆看到,不算多惊讶。反而如果看到柏然继续躺在那里,并且睡得很安稳的话,才是值得他惊讶的事。 谢桑榆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边,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外面看去。 这幢度假屋在海边的一处高地上,正门出去不远就是一段下行的台阶,通向度假屋正对着的一片私人海滩。海滩除了一面向海之外,其它三面均是天然高起的岩壁,组成一个天然的半包围屏障。 第72章 谢桑榆换了身衣服,穿上外套和鞋子,下楼出门,朝通往海滩的台阶走去。 入夜之后的海边有些冷,风在人身后轻声呼啸着。谢桑榆裹紧外套,扶着台阶边的扶手,一步一步,走得很轻很慢。 柏然正抱着一台zoom录音机,举着话筒杆,朝海的方向伸着。发现谢桑榆的时候,柏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两人目光实实在在地交汇,只是没有人出声。 谢桑榆走到柏然身边,默默拿过柏然怀里的录音机,帮他抱着,好让他腾出两只手,将麦克风举得稳一点。 今夜无云,只有些淡淡的海雾。澄黄的圆月稍显朦胧,在遥远的海面上落下晃动的辉光。海浪扑上沙滩,无声消退;一次接一次,如同大海的心跳。 谢桑榆静静站在柏然身边,和柏然一起望着起伏的海面。直到看到柏然开始收话筒,谢桑榆也关掉了录音机。 “你可以先问我一下的,”谢桑榆接过柏然手中的话筒,熟练地往箱子里装好:“我之前有录过海浪声的素材。” 柏然摇头,语气有些固执:“不一样的。每个地方、每个时间的海浪声都不一样。就像今天的落日,跟昨天的、明天的也都不一样。” “你能听出区别?”谢桑榆扣上箱子的卡扣。 “当然。”柏然接过谢桑榆装好的两个箱子,一起放在没有沙子的台阶上:“平静的,汹涌的,急的缓的,有风和无风的,虫鸣鸟鸣,都不一样。” 柏然起身,靠在身后的岩壁上,继续面朝海的方向站着。 “不回去睡觉吗?”谢桑榆问。 柏然轻轻呼了口气,嘴角露出些苦笑:“你去睡吧,我想等日出。” 谢桑榆没说话,等着柏然接着说下去。但柏然似乎没了继续开口的意思,沉静的目光里映着些许水光和月色,莹润发亮。 谢桑榆无声地笑笑,在沙滩上盘腿坐下:“我陪你吧。” 柏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低头对上谢桑榆抬起的眼睛:“这么好心?” 谢桑榆仰着脸朝柏然笑笑,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柏然意会,却还是斟酌了一瞬,才弯腰坐下。 “我怕你遇上海盗,躲都躲不及。”谢桑榆故意开玩笑:“同步乐队没有吉他手了,曲子还怎么写?ep还怎么发?” 柏然却很一本正经,像是真的想打消谢桑榆担心一样,认真回答:“不会有海盗的。就算有,这边海滩很浅,吃水深的船也开不过来。” “万一呢?”谢桑榆乐得跟柏然斗嘴,即便只是讲一些漫无边际、毫无意义的话:“大船开不过来的话,他们放一艘几个人的小艇下来,还是能靠岸把你绑走的。” 柏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绑我干嘛?我又没什么价值。” “嗯?”谢桑榆扭头:“你是同步乐队的吉他手啊!怎么能没有价值?同步乐队啊!上过实时趋势第八位的!” 柏然不由失笑。 谢桑榆仍在继续:“同步乐队你不知道吗?很红的!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不然你出来都得有个持枪保镖跟着。乐手的人身安全问题多重要啊!” 柏然嘴角和眼角都笑弯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完全不朝谢桑榆的方向看: “随你吧,真无聊……” 海面上起了点风,远处的浪花开始翻腾,到了眼前是却已卸了力,化成一滩静静铺开的水。 “你的……”谢桑榆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内衣问题,怎么解决的?没换吗?” 柏然无奈叹气:“丹尼尔带了一整包一次性内裤,分了我一条。” “这样啊,”谢桑榆抿抿嘴:“其实我也带了,忘记告诉你。” “切……”柏然才不相信:“别装了,你明明是故意的!” 谢桑榆有口难辩:“我真的只是打包的时候给忘了,上了车才想起来。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小心眼行吗?” 柏然不回应,单手撑着下颌,嘴巴闭成一条直线。 谢桑榆伸手戳戳柏然的膝盖,稍稍放缓了语气:“我知道是我的疏忽,这不是在跟你赔罪吗?不然这大晚上的,又冷又困,我没事来这当你保镖干嘛?” 柏然像是有些被说动了,表情松动了些,眼睛缓缓朝谢桑榆偏过去。 “你觉得冷吗?”柏然小声咕哝了一句:“冷就回去吧,别感冒了。” 一片海浪“啪”地落下,声音很重。谢桑榆的心脏忽地紧紧地缩住,随后又猛烈地跳了起来。 “现在不冷了……” 谢桑榆没有撒谎,他的手心甚至都隐约有了汗意。 谢桑榆出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录音聊天又耽搁了一会儿,左右也就等两三个小时了。 两人在冷风中坐了很久很久,听到风声减弱,鸟雀开始啼鸣,却始终不见眼前的天色有多大变化。直到偶然回头,他们才意识到海滩是朝西的,日出应该在东边。 两人啼笑皆非,忙拎上录音设备放回去,顺着屋子背后的台阶一路向上。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在这座山丘的顶部停了下来。 日出时的光线变化很快,方才还只是浅浅的曦光,二十分钟后,就已经变成了浓丽的朝霞。 这座山丘并不算太高,山顶很平坦。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只有一架木质的双人秋千。秋千上撒着一层淡淡的香槟色的日光,在山顶的清风中似有似无地晃动着。 第73章 柏然和谢桑榆都看到了那架秋千,却都默契地没有再上前。 地平线光芒最盛的地方,太阳从微茫的远山后出现。山脊上隐约能看到几栋方形的别墅,很小很小,衬得背后那颗粉橘色的太阳升得很快。 远处的海面上飘来乳白色的云雾,映着橙红的日光,顺着逐渐强起来的海风朝陆地前进;聚集在迎风的山坡,一寸一寸地攀升。直到一缕海雾攀越山顶,仿佛牵出的一丝棉线,拉着整片雾气继续前进。 眼前的景象渐渐迷蒙,空气中飘起湿润的咸味。柏然和谢桑榆四目相对,只一眼,便读出了对方眼中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想法。 “去排练室吧!”两人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解锁br和xsy住同一间房! 感谢丹尼尔睡觉打呼 第41章20.总感觉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早上七点,杰西卡洗漱完毕,出现在一楼餐厅的时候,桌边只坐着丹尼尔一个人。 “他俩呢?还没起?”杰西卡揉揉眼睛,拉开丹尼尔对面的椅子坐下。 丹尼尔没抬头,正在将餐盘里最后一片蛋白蛋卷叉起来:“不知道,我醒的时候他俩没在卧室。” 杰西卡蹙了蹙眉:“那他们去哪儿了?昨晚排练结束之后他俩还吵架了吗?” 丹尼尔一脸无辜:“没有啊,我跟柏然洗漱完睡下之后,桑榆才过来;按说他俩没有吵架的机会啊。他俩总不会趁我睡着之后悄悄起来,熬夜摸黑吵架吧?” 杰西卡想象了一下画面,表情逐渐意味深长:“熬夜摸黑干的事情可不会这么单纯的,知道吗小朋友?” 丹尼尔悄悄翻了个白眼:“他俩可是柏然和谢桑榆,熬夜除了吵架还能干什么……” 杰西卡微笑摇头,张嘴正想说话,头顶忽然响起很急的脚步声。抬头,柏然和谢桑榆的脸一起出现在楼梯口。 “啊!”杰西卡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大喘气:“你俩怎么在楼上?脸色怎么也差得像鬼一样?” 柏然目烁精光:“哎呀来不及解释!你俩先别吃了,上来听我跟桑榆写的demo!” 丹尼尔和杰西卡都愣了一下,同时问:“什么demo?” “新歌的demo,”谢桑榆解释:“目前只有一段主歌和一段副歌,基础的和声也出来了……” 谢桑榆话还只说了一半,丹尼尔和杰西卡就像两只猫一样从餐桌旁弹起来,踩着拖鞋小步朝楼梯冲刺。 谢桑榆笑了笑,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完:“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就依照这一版做后续编曲。” 丹尼尔一步两级台阶,甚至比柏然和谢桑榆先一步到音乐房,看到电脑屏幕亮着,就迫不及待地按了播放键。 其他三人陆续进来,关上房门,安静地靠在墙边听着。 曲子前六小节是朦胧的弦乐组音色,但仔细听,就会发现这是吉他接效果器做出来的声音。有类似弦乐的宏大悠扬,又有一种空灵轻快的色彩。 人声旋律和歌词是谢桑榆唱的。前半段主歌轻柔低沉,像没有星星的空寂夜晚。后半部分逐渐升高,配合着键盘上愈发明亮的和弦,仿佛真的能看到天空逐渐变亮的过程。 几声清脆有力的军鼓,整首歌加速,副歌如同泼墨的红色,热烈明媚、坚实有力。整首歌像一场起承转合清晰完整的戏剧,变化嵌套着变化,总是在人即将预料到下一句的走向时,接上一句惊喜的转折,把整首歌的气氛托上另一个高度,让听者时刻保持着期待和新奇。 杰西卡和丹尼尔在听歌的过程中,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了。 好几处旋律都有之前即兴合奏时的产出的痕迹。原本成员们认为的平淡无奇的设计,稍做更改,放在合适的位置,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绝妙手笔。 “天呐……”杰西卡几乎失语:“我,我真没想到……你们怎么……” “太好了!”丹尼尔声音发颤:“终于有成果了,我们终于不用没日没夜地熬了!你们知道我昨天洗头,看见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柏然小声嘟囔:“明明睡得那么香……” 谢桑榆忍俊不禁,抿起嘴唇藏住笑意,又紧接着补充:“节奏声部我和柏然都不太在行,所以没怎么写。你俩一会儿吃完早饭可以一起推敲一下。” 只处节奏声部的话,丹尼尔和杰西卡都很熟练,当即答应下来。 熬了整晚的柏然和谢桑榆这会儿才意识到饿。下楼去餐厅,把欧姆蛋的吃得盘子都干干净净,还各自盛了两碗燕麦粥。 没一会儿,管家杰克也带着辛西娅回来了。 吃饱了的丹尼尔很是激动,拉着辛西娅的胳膊,声情并茂地讲述谢桑榆和柏然熬夜写歌的“壮举”,又风风火火地带她到排练室听demo。 辛西娅也很喜欢这首歌,听过三四遍就熟悉了旋律。等柏然和谢桑榆吃完饭,猛灌了两口浓缩咖啡,大家就又上楼去排练。 歌曲按辛西娅的key重新改了调,成员们凑在一起,推敲主歌和副歌的每一次重复。到吃午饭的时候,整首歌已经有了雏形。 下午又花了两个小时调整细节,杰西卡还请了杰克过来帮忙提建议。终于,音频导出的进度条走到了底,名为“nsed1.wav”的文件成功保存到了桌面。 柏然和谢桑榆这下是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了。谢桑榆找了个借口,跟丹尼尔换了床,和柏然共用了房间。 第74章 或许是精力都被消耗光了,两人进了房间后什么都没说,倒头就陷入昏睡。 鼾声?防空警报都不一定吵得醒他们。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柏然和谢桑榆才醒来。不是因为睡好了,只是饿了。 这天晚上天气很好,大家都在三层的露台上吹风看风景。远处的公共海滩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灯,有人放了几响烟花,不算盛大,但也很可爱。 桌上的冰桶里冰着辛西娅带来的白葡萄酒,谢桑榆和柏然吃完了各自盘中的食物,侍酒师便走过来,帮他们在高脚杯中添酒。 辛西娅应该已经喝了一会儿了,脸颊泛出隐约的粉色,笑容也比平时更灿烂,眼睛亮亮的:“我跟你们说,我昨天去公司的时候,见到同步乐队的项目经了。” 杰西卡和丹尼尔对项目经没概念,柏然和谢桑榆虽只在会议室里见他一次,却对这人记忆犹新,目光同时朝辛西娅看过去。 辛西娅多说了一句:“就是之前拍板说乐队专辑不发了的人。” 杰西卡和丹尼尔了然,脸上露出些厌恶的表情。 辛西娅笑:“我才知道,他看到我们实时趋势第八之后,连夜给moon发了年休申请。可他年休没剩几天了,以为躲过了风头,没想到转头就在公司碰到我。” 丹尼尔着急:“然后呢?你得抓住机会狠狠羞辱他一顿吧!” 谢桑榆原本是不赞同这种做法的,但如果是项目经的话,代入一下,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辛西娅哈哈大笑,似乎想起这件事就很高兴似的: “根本不需要我羞辱他。我到的时间真是太巧,亲眼见证了他办公室桌位上坐了新的人,他一个人正灰溜溜地在挪东西。我主动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尴尬得脸都要绿了!” 柏然眉毛微挑,有些惊讶:“他被降职了?” “显然是咯——”辛西娅转转杯中的红酒,抬腕抿掉一口。 柏然不解:“不应该吧……” “为什么?”辛西娅不懂。 柏然一本正经地说:“我还以为,他那种人能当上项目经,至少得是个关系户呢……” 餐桌上大家轰然大笑。 “辛西娅,”谢桑榆稍稍伸长脖子,看向辛西娅:“你要不要试着写首歌?” “啊?”辛西娅脸上的笑瞬间变作慌乱:“我没写过歌,半首都没有!吉他和钢琴也就只会一点点,勉强视奏而已,我……” 谢桑榆笑着打断:“不是,不用考虑编曲问题,只要写歌词和旋律就行。我想了想,或许之前我们的创作思路不太对。合奏出来的东西太零散了,初期的灵感捕获还是单独进行比较好。毕竟想法、表达总归是很私人的东西。 “你比乐队出道时间更早,经历的事情、境遇也更多;其中一定有你很想表达、并且只有你能表达的内容。” 辛西娅仍旧很犹豫,面露难色:“会有吗……” 丹尼尔倒是比她更有自信:“当然会有啊!就你刚刚说的项目经的事情,就是只有你才表达得出来啊。” 谢桑榆笑:“虽然浅显了点,但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杰西卡不太明白,问:“那我们不用再合奏了吗?我记得今天的歌里,有好几处都在排练的合奏里出现过。” “那些都是后面整合的时候加进去的。”柏然替谢桑榆解释:“合奏可以打磨作品,但最前期的创作,旋律歌词之类的,还是得单独来做。” “只能一个人做?” “嗯。”柏然点头:“大家可以都试着写一点,之后排练的时候再讨论看看。一个人做比合作更清晰,能避免很多沟通解释的时间损耗,过程也更连贯。” “哦……”杰西卡缓缓点头,表情却像是更加困惑了。 回想早上的那首歌,戏剧般的转折递进明显是柏然偏爱的;但紧凑又极具趣味性的歌曲编排,又像是谢桑榆的风格。 杰西卡实在猜不透:“一个人的话……今天的新歌,是你俩谁写的啊?” 柏然和谢桑榆同时张口:“一起写的。” 其余三人动作忽地一顿,齐齐朝柏然和谢桑榆转头,眼中满是奇怪和错愕。 怎么总感觉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呢…… 【作者有话说】 写歌的第一生产力——爱情!! 下章周一晚上哦宝宝们,房间里的故事在这章~ 第42章21.鬼使神差,上天眷顾 晚上十一点时,海边忽然起了大风。露天上的白色帷幔被吹了下来,掉在餐桌上沾了油污。雾气和细小的沙尘随风扑面而来,大家都回到了室内。 因为喝了酒,成员们有些犯困;加之今天已经有了成果,大家定好了明天起床的时间,便都回去休息。 柏然和谢桑榆依次洗完澡,吹干头发,关了灯躺上床。 可他们三小时前才刚刚起床,现在实在算不上困。厚重的窗帘和双层玻璃隔离了一切外界的光和声音,近乎真空的黑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翻身扯被子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刺进皮肤的仙人掌的细刺,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隐痛一下,让本就活跃着的神经更无法放松。 谢桑榆实在忍不住,小声清了清嗓子,低声叫柏然的名字: “柏然,你还没睡吧?” “嗯。”柏然也低声回应,声带振动得很勉强。 第75章 “那我能开一下床头灯吗?”谢桑榆的方向传来窸窣声:“现在太黑了,我有点睡不着。” “你开吧。”柏然翻了个身,脸朝墙壁。 柏然听到床头柜一阵咣咣铛铛,却半天也没见灯亮起来。 柏然纳闷,又把头转回去:“你在干嘛?” “我找不到灯的开关,”谢桑榆有些慌乱:“等我摸到手机开一下手电筒……” “你确定你手机在床头柜上?” 谢桑榆仍在找:“呃……我记得是。” 柏然无奈,稍稍直起身:“你别找了,我大概知道床头灯开关在哪儿,我来开吧。” 谢桑榆心急起来,手下动作加快:“我就快摸到了,它应该就在这里的。” “没事,我来吧。”柏然从床上探出上半身,伸手去床头柜上摸索。 房间里实在太黑,柏然第一下甚至摸了个空;调整了角度才摸到了床头柜的边。 黑暗使得空间中再小的声音也被耳朵捕捉,柏然甚至听得清谢桑榆细小的吞咽声,以及稍有些急促的鼻息。 柏然下意识控制了自己呼吸的声音。他印象里,床头灯的开关在柜子前侧,伸手朝大致的方位探过去。 可手掌覆上去时触感却不对,软软的,还带着温度。 在柏然反应过来那是谢桑榆的手之前,床头灯鬼使神差地先亮了起来。 柏然的瞳孔霎时缩小,谢桑榆的脸就在他正前方,不超过十厘米的距离。 暖黄色的柔光并不刺眼,笼罩着小小的一片空间。即便还没适应目前的光照,他也能很清晰地看到谢桑榆微颤的瞳孔,甚至瞳孔中他自己的脸的倒影。 地球似乎停转了两秒。 足足两秒后,柏然才猛地将手拿开,身体后撤回安全距离。 柏然稍稍低了头,灯光在眉弓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笼住了一双眼睛。 “啊……”谢桑榆轻声开口,干笑了一声:“我手机在枕头旁边啊。” 柏然脖子上像压着无形的重量,完全无法抬头去看谢桑榆的表情;肢体僵硬地重新躺下,后脑勺陷阱柔软的羽毛枕里:“我先睡觉了。” 柏然的脸被鼓起的枕头遮挡了大半,只露出紧绷成一线的嘴巴。 谢桑榆大概知道柏然在别扭些什么,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调侃;可这些平素信口拈来的玩笑话,此时忽然硬得像铁疙瘩,怎么也无法轻快地讲出来。 没有“真”的嫌疑的语句,才能被当作一句玩笑。一旦有了“成真”的趋势,即便是同样的话,也不再是相同的意思了。 谢桑榆抿住嘴唇,缓缓躺回去。床垫发出一声很轻的“咯吱”,在一室安静中格外刺耳,听得谢桑榆头皮发麻。 得说点什么回应柏然,不然两人的对话断在这里也太奇怪了。 谢桑榆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稳住语气:“哦,晚安。” 本以为会听到一句回复,但柏然那边无比安静。 谢桑榆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无比后悔,尴尬得手指紧紧蜷起来。 他和柏然,从来不是能说“晚安”的关系。 空气安静得像是凝固了,天花板被映成温暖的奶油色。 谢桑榆仰面躺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柏然那边传来很小心的扯被子的声音,很轻很轻。谢桑榆甚至无法确认这是真实存在的声音,还是神经过分紧张造成的幻听。 谢桑榆闭上眼睛,被自己的心跳吵得迟迟睡不着,凌晨三四点时才勉强睡过去。早晨的闹钟响起,谢桑榆睁开眼,旁边柏然的床已经空了。 谢桑榆简单洗漱,换好衣服,下楼去吃早饭时,大家都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了。 柏然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速干外套,正拿纸巾擦额头的汗,像是刚晨跑回来。 “桑榆!”杰西卡抬头朝谢桑榆招手:“辛西娅把歌写好了,我们一起听一下吧。” 谢桑榆加快了脚步,来餐桌边坐下。 辛西娅有点不好意思,悬在播放键上的手指始终落不下去,忍不住抬头说:“大家,我是第一次写歌;作品也没怎么打磨,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哪有?”杰西卡忍不住打断,举手申明:“我作证哈,昨晚辛西娅整晚都在写歌,我陪她熬到快两点,我睡着的时候她还在改呢。” 辛西娅欲言又止,眼神朝一边躲了躲:“总之,大家不要把期待值拉得太高,不然真的会失望的……” 在所有人的催促下,辛西娅终于按下了播放键。 没有很完整很复杂的和弦,只有简单的钢琴伴奏,略显单薄地衬在辛西娅近乎完美的嗓音下。 这首歌的歌词很有叙事性,主歌从描述一个失眠的深夜开始,逐渐过渡到直接的情绪抒发——成功过后的担忧,对下一次尝试的畏惧,独处时也难以消散的紧张和压力……铺满了厚重的沉郁色彩。 而副歌部分的音调却骤然升高,有力的高音像喷发的火山一样激烈。 “igavemyall, toproveicouldstandtall. nowthischapter’sdone, andi’mfinallymovingon. theendlessnighthasfadedfrommysight. withtiredeyes,isawnewmlight.” 我拼尽全力证明了自己能做到,现在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漫长的黑夜总算过去,我顶着疲惫的双眼,看到了新一天的太阳。 第76章 副歌结束,整首demo也就结束了。辛西娅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迫切地想听到反馈;可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辛西娅会写自己的成就,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态度,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首歌的却在讲胜利,但却不是胜利后的振臂欢呼;更像是累到了极点,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就直接倒了下去。 辛西娅很忐忑:“不太好,是吧?” “不是的,”丹尼尔抬起头看向辛西娅:“很动人。看上去这么成功的大明星,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经受惧怕和压力;敢于把这些说出来,很了不起。” 杰西卡也点头:“不是‘她好厉害,果然不一样’,而是‘原来她也一样’。所以很触动。” 柏然的表情很平静,看上去若有所思,但并没有发表评论。他只是呼了口气,站起身说: “去排练吧!我们的两首新歌齐了。” 这首歌的重点在于副歌情绪爆发的那一霎那,主歌要足够压得够低,副歌要扬得够高。 编排思路很清晰,不再需要那么多阶段的递进,排练非常顺利。 主歌部分所有乐器都在克制,副歌跟辛西娅的高音一起爆发。但并不是乐器和人声争奇斗艳,而是一种托举的感觉,乐器的音浪将辛西娅的人声推得更高,更有穿透力,像盛大的烟花。 而最后一段outro,烟花熄灭,乐器如退潮的海水渐渐淡去,只剩下辛西娅柔和下去的歌声,和淡淡的暖色氛围的泛音。 两首新歌的初版全部完成,成员们也没了继续留在马里布的借口。 排练室的设备毕竟比家庭设备好一些,录音混音也更方便。也更好跟moon交流,获得一些创作者视角之外的建议。 并且即便写完了歌,同步乐队要做的事还是很多。各种宣传物料的拍摄、宣发和演出活动、录音、专辑视觉……全都需要乐队成员配合。 所以,尽管对这间度假屋无比不舍,大家还是不得不返程回旧金山。 其实再睡一晚也可以的,但柏然和谢桑榆都坚持下午就走。成员们不明就里,只当他俩比较有上进心,也不好意思不配合。 谢桑榆晚饭没什么胃口,吃完收拾好行李就下了楼,在车库门口站着吹风。 又是日落的时间,但天空的颜色并不浓烈,只是浅浅的橘黄色。谢桑榆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回程我来开车?”杰西卡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朝谢桑榆走过来:“你没休息好吧?脸色看着有点暗。” 谢桑榆笑了笑:“昨晚有点失眠,辛苦你了。” “客房的床不舒服?” “不是,是……是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个房间。” “啊……”杰西卡点头,表示解:“这栋房子不是我家建的,据说第一任主人是个西欧爵士。 “我爸妈买它的时候觉得这是文化遗产,所以只翻新了内设和水电线路,改了下车库。房子外观和房间格局都很古老,几个特别大的房间就家里人自己住了;加上书房、管家房、音乐房等等,就没几间能做客房了。辛西娅昨晚还是跟我一起睡的,我卧室的床有两米宽。” 杰西卡像是在讲童话故事,谢桑榆越听越觉得虚幻;可她描述的这栋房子就在他身后,他想不相信都难。 谢桑榆稍作沉吟:“其实,从我们到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就有了一个没什么根据的猜测……” 杰西卡等了半天,却不见谢桑榆再说下去,疑惑地眨眼:“什么猜测?” 谢桑榆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了些:“之前《lightning》上实趋第八位,或许,有没有可能,是你家里人……” 谢桑榆说得吞吞吐吐,含糊不清,但杰西卡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杰西卡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但没多久,杰西卡还是点了头:“是。我把乐队的事告诉了我哥哥和父母。他们说,所有生意都需要足够的初始投入,才能撬动往后的利润。乐队…… “乐队,也是生意。” 谢桑榆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嗡鸣,他怔了怔,点头:“他们说得没错。” 杰西卡有些紧张:“所以,你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吗?” 谢桑榆摇头:“不会。” 杰西卡脸上浮出困惑。 一阵海风撩动衣角,成员们陆续从屋子里出来,蹦跳着向车库边的两人远远招手。 谢桑榆望着远处逐渐靠近的身影,淡淡笑着:“总要有人相信,乐队不是生意,是被上天眷顾的梦想。”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好喜欢这章!!!!! 第43章22.热红酒第二杯半价 “干杯——” 圣诞假的第一天,loco人满为患。 从十二月开始,旧金山的每家店几乎都挂上了红绿配色的装饰。即便倔强如loco,保持着蓝紫色的冷调氛围,也把桌上的充电台灯换成了圣诞树形状的。 谢桑榆坐在和上次来时同样的位置,桌上摆着和上次大同小异的酒——几杯色彩鲜艳的鸡尾酒,几瓶放在冰桶里的啤酒,还有两板各自空了一半的shot。 “朋友们!” 吴刚从卡座上起身,也将身边的谢桑榆拉起来,举起手中的啤酒瓶:“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的好朋友——桑榆,终于要作为chro乐队的键盘手,凭借第一张ep正式出道了!” 第77章 “喔——”卡座里的面带醉色的人们彼此倚靠,笑容灿烂地大声欢呼鼓掌。 喊叫的动静太大,前面的客人频频回头侧目;谢桑榆如芒在背,赶忙拉着已经醉了三分的吴刚坐下。 娜美把手里的鸡尾酒杯放下,假装嗔怒:“桑榆,你这几个月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什么活动你也不参加,群里cue你的消息也不回,你之前都不这样的。” 娜美身边的同学也附和:“是啊,之前娜美生日,你还在loco给她唱歌来着。现在跟着辛西娅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要我们这些朋友了。” 谢桑榆惶恐,连忙摆手:“当然不是,怎么会呢?乐队那边有很多需要保密的事情,有时候群里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一耽搁就忘了。 “聚会的话,真的不是我不想来,是乐队实在太忙,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所以现在专辑发出来,我一有空,不是就跟大家出来了嘛……” 吴刚也打圆场:“就是就是,大家不要对桑榆这么苛刻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桑榆就是不想回消息,不想来聚会,那也是他的自由,大家有什么权利指责他?” “喂!”谢桑榆咬着牙压低声音,给了吴刚一肘击:“我是这个意思吗?” 好在大家似乎都没觉得被冒犯,也不甚在意,哈哈笑了两声,这个有些尖锐的话题很快被拉向别的方向。 “哎哎桑榆,”一个染了金发的男生探出头,表情好奇又兴奋:“你跟我们讲点乐队里的事情呗?辛西娅当年隐退得特别突然,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啊?她现在怎么又忽然想玩乐队了?” “这……”谢桑榆嘴角有些僵硬,勉力维持着向上的弧度:“我不是很清楚,也没有问过……” 金发男生微微耸了耸眉毛,还想说什么,可瞬息之间就被其他问题抢了先。 “组乐队应该很好玩吧?其他几个成员都是什么人啊?那个红头发的贝斯手看起来跟辛西娅很熟,他俩什么关系啊?” “还有那个女鼓手,好标准的金发美女!身材也很好,她有男朋友吗?” “那个吉他手柏然是娜美生日那天,跟咱们坐同一桌的人吧?下次聚会可以拉上他一起吗?把他拉进我们群里吧!” “等等大家!” 谢桑榆焦急得浑身发热,喘了口气:“大家,这些都是他们的隐私,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平时不会聊这些的。” 周围的空气忽然安静了一下,电子乐的鼓点一下一下,像闷住的心跳。大家脸上露出茫然和诧异,都有些堂皇。 “那……”娜美小心开口,语气有些困惑:“你们之间不聊这些,还能聊什么呢?” 谢桑榆有些惊骇,大把词句涌到嘴边,一时间却什么也讲不出来。 他要从哪里开始呢? 在海滩边一起等的日出?在排练室里一起熬夜改的编曲? 要讲他们如何顶住moon的压力,怎样据力争,把乐队从濒死的状态救回来? 还是他们如何一起熬夜,总是点某款披萨,以至于现在到闻到那种味道就会恶心? 还是……就算了呢? 谢桑榆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的表达能力,也不觉得面前这些人有多大倾听的意愿。 他无法提供他们热衷的、好奇的小道消息,组乐队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简单、劲爆火辣。 谢桑榆只能讲出无趣又辛苦的回忆。这些他自己认为重要的事物,对此时此地的其他人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谢桑榆闭上了嘴巴,把那些想说的话重新咽下去,换成一句:“我们只是一起排练,像同事一样。大家都很忙,很少聊天。” “啊……”大家顿觉无趣,一个个重新靠回了卡座靠背。 冰桶里的啤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光了,吴刚看到,主动起身:“我再去叫几瓶啤酒!” “我去吧。”谢桑榆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上,把准备要起身的吴刚拉住,自己站了起来:“我出去比较方便。” 吴刚没多想,爽快点头:“行,先拿五瓶吧。” 谢桑榆把手机装进口袋,低头弯腰,沿着墙根走出去。 loco的音乐是techo风格,吧台在主要声场外面,相对安静一些,一般坐着单独或两个人来的客人。 吧台顶上挂了亮闪闪的金色彩带,参差垂下,轻微晃动着。一个调酒师正将冒着热气的蛋奶酒上给客人,另一个看到谢桑榆走过来,主动迎上他的目光: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先生。” 谢桑榆在吧台前站定:“d1卡座加五瓶loco精酿,冰的。” 调酒师点点头,在面前的屏幕上操作了一下,抬起头微笑:“好的,我们一会儿给您送过去。” “谢谢……” 谢桑榆微笑,表情却像是很迟疑;眼睛盯着吧台的大石桌面,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吧台后的调酒师逐渐纳闷,小心试探:“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谢桑榆抿了抿嘴唇,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抬起眼睛:“我把d1的单买了吧。” 谢桑榆知道今晚要喝酒,特意没有开车过来。loco离bc不算近,步行要二十多分钟。 圣诞月的旧金山虽不算很冷,但夜里也有明显的凉意。起伏的街道两旁,各式的店铺都挂上了圣诞装饰,橱窗里摆着缠绕着黄色灯带的圣诞树。几间还没关门的店里放着圣诞歌曲,有空灵飘逸的福音歌,也有欢快热情的放克。 第78章 谢桑榆慢慢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他不怎么过圣诞,无法与眼前的一切产生连接,只觉得有点讲不出的失落。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传来一串震动。 【吴刚:酒都来了,人怎么还不回来?@桑榆】 【娜美:桑榆看到麻烦回复一下哦,没出什么事吧?】 谢桑榆点开对话框,手指敲动,迅速编辑好早就构思好了的谎话。 【桑榆:我没事,出去吹了下风忽然胃很痛,已经打车回学校了。大家慢慢玩,不用担心,我睡一觉就好。】 【吴刚:okok,好好休息!】 还有几条回复进来,谢桑榆却没再看,将手机调成勿扰模式,重新装进了口袋。 或许今天就不是适合喝酒的心情,谢桑榆这样想着。 可路过一间便利店,看到店门口写着“热红酒有售”的时候,谢桑榆又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转身推门进去。 头顶响起铃声,便利店里的气息铺面而来,热腾腾的水果香味。 柜台后的店员正在看手机,听到有人进来,也只是抬了下头,没什么反应。 谢桑榆走到柜台前:“麻烦帮我拿一杯热红酒。” 店员放下手机,揭开保温桶的盖子,用一只大勺子把酒盛进咖啡纸杯里:“就一杯吗?第二杯只要半价。” 谢桑榆想了想,问:“热红酒是甜的吗?” 店员诧异点头:“当然啊。” 谢桑榆决定:“那就两杯吧。” 店员拿杯托固定了杯子,将两杯热红酒放进手提袋里,平稳且小心地递给谢桑榆,提醒他:“会有点烫,喝的时候要留心。” 谢桑榆说了声谢谢,拎着袋子出去。 本来乐队正式发ep,成员们总该聚在一起庆祝一下,可时间实在是太不凑巧。 杰西卡要跟家人一起吃饭。丹尼尔最近找到了贝斯家教工作,晚上排了学生的课。辛西娅有个跨年节目要录,萨曼莎也要跟着一起去。 只剩谢桑榆和柏然有时间的话,这个活动自然就没了下文。 圣诞假,宿舍里值班的保洁人员也少了。电梯的地板被踩得脏兮兮的,也没有人来及时清扫。 谢桑榆站进去,闭住气,用房卡的尖角戳下12层的按键。 走廊很安静,头顶的灯跟随谢桑榆的脚步一盏一盏渐次亮起。谢桑榆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手中的房卡却迟迟没有刷上去。 提着纸袋的手紧了紧,谢桑榆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呼吸。 别犹豫了,犹豫什么呢?他又不喜欢甜的东西,为什么要把甜味的热红酒买两杯? 那个看似纠结的决定,早在说出“两杯”的时候就做完了。 谢桑榆睁开眼睛,又朝走廊尽头走了一步,抬手,敲响了柏然房间的门。 “哒、哒哒”,先轻后重的三声。 房间里响起脚步声,即刻就到了近处。门“咔哒”一下向内打开,柏然就站在门口。 谢桑榆即便早就预想到了画面,但还是故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柏然稍稍侧身,自然地给谢桑榆让出进门的空间:“我是明天中午的飞机。” 谢桑榆走进来,语气故作轻松:“告诉我干嘛?想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吗?” “没有。”柏然否认得很及时,将门关上:“我已经约好车了,不用你送我。” “我开个玩笑而已。”谢桑榆把手中的纸袋放在餐桌上,转脸朝柏然笑了笑。 柏然的动作有点微不可查的僵硬,抬手摸了摸后颈,视线偏开:“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晚十点,乐队ep会上流媒。”谢桑榆边说边把两杯热红酒从袋子里拿出来。 “我知道啊,”柏然更不明白:“你今晚不是跟朋友去庆祝吗?来我这儿干嘛?” 谢桑榆咬了咬嘴唇,又笑了笑,举起一杯热红酒伸向柏然的方向:“临时有事。” 不算撒谎,只是模糊了主语。 柏然没再追问,上前把谢桑榆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是什么?” “热红酒。”谢桑榆拿起另一杯,凑在嘴边喝了一口,微微皱了下眉:“还真是甜的啊……” 柏然拿着杯子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迟迟没有喝,眼睛里盛满了不解,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谢桑榆。 柏然的眼神太炙热,太赤诚,让说谎的谢桑榆开始良心不安,心脏的节拍都变得慌乱。 也许那一口热红酒太热了,谢桑榆觉得自己额头上已经隐约有了汗意。就快撑不住要跟柏然说出实情的时候,字头却被一串马林巴琴声打断了。 餐桌上,柏然的手机屏幕震动着亮起来,闹钟图标显示,现在已经22点整。 柏然忙上前去关闹钟,打开音乐软件——首页banner位上,赫然就是chro乐队首张ep的宣传。 “发出来了!” 柏然笑着,把手机屏幕朝谢桑榆转过去,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激动,像是一只快乐又单纯的小狗。 谢桑榆也笑了。 不需要试探,不需要言语确认;他真真切切地见证着,现在的柏然正和他一起,因为同一件事情,发自内心地快乐着。 柏然是个情绪无比外显的人,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动作看上去像小动物一样可爱又笨拙。 “干杯!” 柏然冒失地跟谢桑榆碰杯,纸杯里的热红酒洒出来一小块。但两人都只是笑,笑声明明没有多激烈,眼睛里却都泛出了薄薄的泪光。 第79章 谢桑榆抿着嘴巴,微笑着望着柏然: “辛苦了。” 比起祝贺或恭喜的话,率先冲到嘴边的,却是有些苦涩、有些厚重的“辛苦了”。 柏然有些愣怔,眼神里单纯的笑意渐渐淡去,眼底铺上了一层夜空般深沉的底色。 他们都太清楚,为了这张ep,他们曾面临过怎样的绝望;因此在庆贺与欢呼之前,想要先抚慰精疲力竭的灵魂。 柏然也微笑,变回了乐队队长那样可靠的样子,看着谢桑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辛苦了。” 谢桑榆的笑更轻松了些,抬手拍拍柏然的胳膊:“第一次发专辑吧?是个好的开始。祝贺你!” 柏然摇头:“我们。祝贺我们。” 一瞬间,谢桑榆的心跳重得像投出去的铅球。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心脏却越跳越快,丝毫不听智的控制。 人永远被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塑造着,重塑着。人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一句“我们”而已,一杯热红酒而已,一次不像话的共处一室而已……这些“而已”一点点积累,终会在某一天轰然倒塌,化为狂风巨浪,成为某种阻挡不住的、智之上的力量。 谢桑榆还没意识到,他经历的这些“而已”,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结束了~ 巡演准备!恋爱准备! vol.3他的共振 第44章1.让我的cp卖一下 纽约,某访谈综艺录音棚。 “大家好,欢迎回来!”身穿红色丝绒西装的主持人拿着手卡,朝摄像机露出标准的露齿笑:“再一次,很高兴见到——同步乐队!” 摄像机摇到另一边,五位妆造整齐的成员一齐微笑,朝着镜头挥手。 主持人稍稍侧身,看向辛西娅:“辛西娅大家都很熟悉了,几乎每一次发新专辑都会来一次我们的节目。但现在是……我们应该两年没有见过了吧?” “是的,”辛西娅今天穿了红色的抹胸包臀裙,卷发稍稍过肩,眼妆随着眨眼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像价值不菲的定制玩偶:“这两年休息了一段时间,想要做一些新的音乐尝试。很高兴大家能继续支持作为乐队主唱的辛西娅,也很感谢节目组邀请我们。” 这个“我们”很微妙。台上每个人都清楚,原本节目只想邀请辛西娅一个人的。是辛西娅一直争取,才让乐队完整地出现在了镜头里。 不过主持人非常专业,表情丝毫不露慌乱,顺着辛西娅的话继续说:“没错,我们节目是最先邀请到同步乐队全体的。真的非常荣幸!” 辛西娅和主持人对视微笑。 台下,萨曼莎正盯着监视器里实时记录的画面,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chro乐队在上年年底发行过一张ep后,又在今年春天上线了正式专辑,成员们都很高产啊!”主持人向辛西娅点点头:“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这张专辑吗?” “当然,”辛西娅很礼貌地微笑,随即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柏然:“我们柏然队长来介绍一下吧!” 主持人的表情僵了一下,但柏然的视线被辛西娅挡住了,所以并未注意到,非常从容地接过麦克风: “因为当时发行ep的时间比较紧张,所以准备的歌曲比较少。但ep上线之后反响还不错,正好成员们之前也写了一些曲子没来得及放进ep,大家有空就一起做了编曲和录音,跟ep合并成了完整的专辑。 “当然,专辑能完成录制和发行,还要感谢我们厂牌moon的支持。我们之后也有做专辑巡演的计划,具体的安排近期就会公布,欢迎大家现场见!” 柏然面不改色地把耳机扯松了一点,方才耳机的提示声实在太大,也不知道上场前是谁调的声音。 需要的镜头没有拍到,主持人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只勉强维持着最基本的笑容:“谢谢柏然,辛西娅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辛西娅摇头,又去看其他三个成员:“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杰西卡和丹尼尔本就容易紧张,坐在后排同时摇头。谢桑榆索性不在谦让,微微欠身接过话筒,看着镜头微笑:“还要感谢每一位听我们歌的朋友,非常感谢你们对同步乐队的支持和喜欢,很期待在巡演的时候面对面见到你们!要来哦——” 录制现场也有少量观众在台下,听完谢桑榆的话,观众区传来几声激动的“一定!”、“好!”。 谢桑榆听到,眼中笑意更浓,稍稍歪头:“谢谢大家。” 主持人见谢桑榆的互动效果这么好,辛西娅又半天都在打太极,干脆抓着谢桑榆多问几句: “桑榆是整个乐队的创作输出吗?带领同步乐队冲上实时趋势第八位的歌曲《lightning》,就是桑榆独立完成词曲的对吗?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完成的作品呢?为什么写这样一首歌呢?” 耳机里传来萨曼莎的声音:“不能说是存货!编个别的!” 谢桑榆已经把麦举起来了,嘴巴也已经张开一半,却因为耳机里的声音猛地噤了声,慌乱中想不出一句应付场面的车轱辘话,眼神无助地闪烁着。 “嗯?”主持人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开玩笑调侃:“桑榆那边网不好吗?” 谢桑榆更紧张了,完全接不上主持人的话,尴尬得耳朵爆红。 第80章 柏然没忍住笑了一下,伸手把谢桑榆嘴边的话筒拿过来,大方流畅地解释:“因为最开始,我们乐队里只有桑榆一个人有创作经验,发新歌的时间比较紧张,所以这个任务就由他一个人完成了。 “《lightning》是我们大家都很喜欢的一首歌,热烈、果敢、诗意;是乐队所有人都很有共鸣、也很想传达的内容。所以能收获这么多关注和喜爱,于我们而言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哦……” 主持人轻蹙着眉缓缓点头,沉吟了一下,忽然困惑地看着柏然问:“你也有个名字叫桑榆吗?” 台下的观众区隐隐传出一阵低笑。 主持人乘胜追击,音调更高:“不,我的意思是,你是柏然的话,为什么替桑榆回答问题啊?” “咦——”台下传来更强的起哄声。 柏然和谢桑榆都面露堂皇,下意识扭头对视,又有些生硬地躲开。 “hello?”耳机里又响起萨曼莎的声音:“之前我说了会出现cp向问题的吧,你俩不是说ok吗?” 谢桑榆先反应过来,笑着将柏然的手和话筒一并拉过来,嘴巴凑近:“我这边网不好,不能及时回复的话,请一切以我的代发言人柏然为准。” 观众区传来激烈的拍手叫好声。 柏然感觉浑身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脸上却还要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待谢桑榆松手,便很快把手收回来,看着谢桑榆说: “没问题谢先生,记得节目录完之后结一下今天的工资哈!” 主持人心领神会,继续朝cp方向提问:“对了,这次专辑里还有一首歌收获了很多好评,也是整张专辑里唯一一首情歌,《fromthesea》。 “这首歌是桑榆和柏然合作创作的,但有传闻说,你们两位在乐队里并不是太合得来;又为什么会合作一首情歌呢?” 话筒在柏然手里,柏然抬手正准备解释,忽然感觉自己大腿上一热;低头,发现谢桑榆的手正按在上面。 没等柏然来得及有什么反应,谢桑榆已经有把话筒拽到了自己嘴边:“嗯?我和柏然关系不好?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很好很好,”萨曼莎在耳机里说:“差点吓死我了,桑榆很好啊!够敏锐。” 台上的主持人有些无辜的瞪大眼睛,像是怕谢桑榆真的生气,小声辩解:“不是我说的,是网上看到的说法……” 柏然清清嗓子,有意缓解气氛:“合作里的争执也难免,伟大的搭档往往痛恨对方。” 萨曼莎气急败坏:“喂!柏然你疯了?痛恨?认真的吗?” “嗯。”谢桑榆马上笑起来,再一次拉过柏然拿麦克风的手:“恨极了也爱极了对方。” 哇哦—— 观众区又传来一阵温柔甜蜜的喟叹。 柏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细微的冷颤,身体却发起热。皮肤下的红色从脖子涌到耳朵,不过一两秒功夫,飞速蔓延了整张脸。 “哇!”主持人惊叹:“柏然你脸红了吗?” 棚里的高清摄像机立刻朝柏然推过去,连柏然脸上的毛孔都拍得很清晰,悉数呈现在监视器画面上。 画外传来谢桑榆的轻笑:“柏然啊,这么容易被甜言蜜语打动很危险的。” 台下的观众区几乎沸腾,连导演和摄像也面露微笑。 “神了!”萨曼莎满意地攥了攥拳头。 只有柏然还记得之前的问题,勉力顶着底妆下一张早已红温的脸,拿着话筒尝试解释:“旋律部分是我俩一起jam出来的,歌词没法两个人写,是桑榆之前有记一些文字灵感,初版歌词当时就是几分钟内组织好的。 “桑榆之前的创作也是以情歌为主,比较习惯也比较擅长写这种歌词,所以《fromthesea》的歌词也有点浪漫色彩。之后大家觉得没必要再改歌词,就全都保留下来了。” 主持人闻言哈哈大笑:“桑榆之前的创作?他之前的创作不是《lightning》吗?” 主持人是美国人,没听过、也大概率听不懂谢桑榆之前写的那些中文歌。柏然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一脸百口莫辩的窘样。 等大家起哄够了,笑够了;谢桑榆才适时地从柏然手中拿过话筒,语气温和地注解了柏然的话。 节目录制很顺利,乐队成员们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告别后,坐上moon的七座商务车离开。 “桑榆,你今天也太厉害了吧!”丹尼尔忍不住拍谢桑榆的肩膀:“你这毅力、忍耐力、表演力,全都是顶级的!” 谢桑榆摆摆手:“没有没有,还是太久不做综艺了,最开始那个关于《lightning》的问题不该出错的。还好后面慢慢进了状态。” 杰西卡持不同意见:“桑榆对这些套路都很熟悉了,更厉害的是柏然吧!肢体动作的细节、眼神的落点、讲话的语气,都很精妙啊。还有那个瞬间脸红,到底是怎么演出来的啊!也太真了!” “啊?哦……”柏然上车之后就像个闷葫芦似的,一直低着头,听杰西卡提到他,也没什么直接的反应。 辛西娅抿嘴微笑:“柏然今天很受冲击吧?” 柏然抬头,嘴角抬得很勉强:“也没有……” 这种反应跟直接承认几乎没区别,杰西卡立即拿起手机:“哎呀,我给你发点你和桑榆的同人文,你先做做脱敏训练吧!” “不……不用了。”柏然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不太好受;但手中刚刚开机的手机已经震动着亮起来。 第81章 “我还发了几篇18+的,注意甄别哦!” 杰西卡按下锁屏键,忍不住多感叹了一句:“有一个叫匿名彩虹棠的作者,写得真不错。” 辛西娅扭过头,朝杰西卡挑挑眉:“我也看过。” 杰西卡激动拍手:“要不是bc没有泳池,我真的会以为她写的是事实!” “是吗?好到这种程度?”丹尼尔也忍不住好奇。 “我不会看的哈——” 前排的柏然拉长嗓音,用棒球帽遮住了整张脸。 【作者有话说】 小柏你最好不会哦…… 第45章2.勇气偶尔也来自无知 晚上,关了灯躺上床,柏然像虾一样侧身蜷在被子里,脸上映着手机屏幕幽暗的冷光。 虽然就在自己宿舍,且没有做任何不合法不道德的事情;但柏然还是有一种难以溯源的、想要躲起来的感觉。 就连现在这样似乎也不够安全,柏然把被子拉过头顶,感受到有些憋闷的潮热空气,才勉强觉得安心了些。 柏然像是做贼似的,打开和杰西卡的聊天页面,点进其中一个链接。 【b和s的第一次,源于一场见色起意。那天晚上b一个人坐在吧台旁边,点了一杯乏善可陈的莫吉托;s在舞池里举起手臂跳舞的时候,露出了一截白嫩细韧的腰……】 柏然像是被手机上的文字烫到了眼睛,惊慌失措地退出去。 天……第一句里的第一次竟然是那个意思! 柏然抚了抚心口,觉得这应该是那篇18+特例,做了次深呼吸,又点进另一篇文章。 【今天的排练并不顺利,b和s都板着脸,完全没在状态。排练房预约的时间段过去,成员们有些疲倦地各自离开,只剩b和s两人留在排练室,等着老板上来检查乐器退还押金。 s靠在立柱上,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却冷冷的:“板着脸干嘛?怎么生气了?” b转头怒视着s:“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我们明明说好了今天我上!你为什么食言?” s仍旧保持着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笑容,像一只好整以暇的猎豹。b见状又要生气,s却先一步开了口,声音温柔酥软: “宝宝,你让让我不行吗?”】 柏然皱眉,没看懂这句“宝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柏然接着往下读,才逐渐猜到“我上”在这个语境里的意思,当即热得鼻尖冒汗,忍不住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拉下来。 几篇18+?分明每一篇都是18+好吗! 【b和s是邻居,但平日里除了坐电梯时偶尔碰到,再无更深交集。直到某天s喝醉,走多了一个门,用房卡在门外“嘀”了半天;b被吵得没有办法,下床去开门,衣冠不整的s就直接倒进了他的怀里。】 【拍完形象照的那一天晚上,b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失眠。闭眼后的黑暗给了大脑太多想象空间,s就背对着他,像拆礼物似的,把西装背后的绑带一段一段解开。b无法控制自己的手,钻进被子,伸进裤腰……】 哦,原来这才是18+啊…… 柏然读完后几乎失语,大脑彻底乱了套。 不是说嗑cp没有人会当真吗?但这几篇文章为什么都这么真! 柏然自己明明最清楚事实,可读过之后非但没觉得荒谬,反而还下意识组织出了对应的画面,并且自行脑补了十分生动的细节镜头。这说得通吗? 同人文太危险了,同人文里造谣简直没有成本!柏然觉得自己再看下去,保不齐会被这些幻想画面混淆了真实记忆。 柏然按掉手机不敢再看,仰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心跳重重地敲击着胸腔,太阳穴也隐约搏动着。眼皮之下的黑暗似乎渐渐变了样子,浮现出奇怪的轮廓和光影。柏然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定定望着宿舍天花板上窗帘的影子,脑袋乱得没了睡意。 第二天乐队会议,柏然不出意料地顶着黑眼圈推门露面。 萨曼莎挑了下眉毛:“你还好吗?” 其他成员们都到了,柏然在最近的空位上坐下,僵硬点头:“我很好。” “没休息好吧?”萨曼莎打量着柏然的脸,问:“最近行程安排比较有负担吗?如果是的话,我之后调整一下。” 柏然摇摇头,伸手捏捏鼻梁:“行程ok的。” 谢桑榆转向萨曼莎,笑着说:“柏然应该是熬夜写作业了,我们有节通识课要周五交小论文。” 柏然眼睛登时瞪大:“什么?” 谢桑榆有点纳闷:“作曲概论啊……这门课我俩是一个班吧?” “啊……”柏然懊恼皱眉:“我还一个字没动。” 谢桑榆朝柏然挑挑眉,眼中有些俏皮的得意:“不谢谢我?要是我今天不提醒你,你25%的成绩就没了。” 柏然对上谢桑榆轻快自然的目光,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想起之前谢桑榆说,组cp是很正常的事,他跟不下十个人组过cp,都习惯了,大家都没有恶意…… 可是,这种事情真的能习惯吗?看到自己和另一个人在另一个次元里,以那样亲密的方式交往,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谢桑榆是怎么在知道那些内容的情况下,还这么轻松自在、这么一如往常地跟他对视、讲话的呢?只有自己的心情这么混乱吗? 萨曼莎的声音及时打断了柏然的思绪:“各位,我们今天说一下巡演的事情。公司本来是计划在国内定巡演行程,场馆也基本都定下来了;但因为临时接到了邀请,所以在正式巡演开始之前,我们会去伦敦做一场小型演出。” 第82章 “伦敦?”丹尼尔不解:“英国吗?我们还没这么红吧?” “是一所私立公学的邀请。”萨曼莎朝柏然微笑:“希罗公学,柏然的母校;演出费给得非常慷慨呢。” 柏然如梦初醒,眼睛略显慌乱地眨了眨:“是吗?可能学校的收益也比较多吧……” “无论如何,”萨曼莎耸耸肩:“大家提前做好飞英国的准备。希罗公学那边给我们印了一份行前手册,里面有一些活动安排和注意事项;我打印好带过来了。” 萨曼莎把身后的帆布袋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摞装订好的文件,每人一份发给在座的成员们。 谢桑榆坐得有些远,微微起身弯腰,伸长胳膊去接那份文件。 夹克外套的下摆随着动作稍稍上抬,内搭的白色衬衫扎进牛仔裤的腰带里,勾勒出一段薄薄的腰线。 本就不太清醒的柏然晃了神。某个瞬间,他似乎透过那片完全不透明的布料,看到了那片温暖柔软的皮肤、清晰漂亮的肌肉线条。 柏然吓了一跳,眼睛猛地一眨,脖子瞬间像火一样烧起来。 “柏然?”萨曼莎直视着柏然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忧虑:“你确定自己没事吧?” “我……”柏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在冒汗:“抱歉,我……” 房间里完全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等着柏然继续说下去,五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看。 柏然觉得自己就要被炙烤到蒸发了,再继续待在这里就要死掉似的。柏然一咬牙:“抱歉,我现在真的需要回去把小论文写了!” 说完,柏然迅速转头跑开,拉开排练室的门慌乱离开。 排练室里安静了一阵。大家看着柏然离开的方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谢桑榆看到被柏然落在桌上的文件:“行前须知他也没带走,没问题吗?” “谁知道呢,”杰西卡一脸无辜,推测道:“他本来就是英国人嘛,可能不需要吧。” 【作者有话说】 都是我很想写但没时间写的梗啊…… 大家有哪个梗很想看也可以评论告诉我,我番外写! 或者大家自己做饭也可以,微博艾特我,厨子也想快乐吃吃吃 第46章3.英国人标配绅士手 bc音乐学院很支持学生在校期间做一些音乐实践。春季学期没有乐队课,学生们有去行为艺术展上做实验音乐的,有去纽约百老汇帮忙做音乐剧开发的,也有去地下酒吧当rapper的。 只要提前报备申请过,课程出勤要求都可以放宽。专业课可以只参加期末汇演,展示成果;通识课和基础课要求严格一些,需要按时完成课程作业,期末也要参加考试。如果最终成绩没有过及格线,下一学期重修时才会强制要求出勤。 柏然和谢桑榆的情况更容易,本来同步乐队的前期企划bc就参与过,几乎全校老师都知道乐队发了专辑、要做巡演;请假时非常顺利。 柏然和谢桑榆交过作曲概论的作业,收到邮件回复,没过几天就到了该动身去英国的日子。 原本今天是辛西娅的个人音乐综艺行程,综艺导演正好是她大学时期的朋友,辛西娅跟对方商量了一下,把她的个人表演换成了同步乐队的团体表演。 成员们带齐行李,和辛西娅一起去录影。结束之后,大家从棚里出来,汤姆就站在车边等他们,脖子上挂着一台富士单反相机。 “hello——”汤姆懒洋洋地抬手打招呼:“录影还顺利吧?” 萨曼莎笑着上前跟汤姆拥抱,满面笑容,有些自豪地仰头:“超级棒!演出结束后五个统筹找我要联系方式,都说乐队现场质量很高,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参加乐队综艺来着。” 汤姆也激动起来:“真的吗?同步乐队要去吗?” “想什么呢,”萨曼莎后退半步,转头去看身后的成员:“我们巡演行程已经很紧张了,还有两个小朋友要上学,没档期给综艺了。” 成员们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汤姆,接收到萨曼莎眼神里的催促讯号,才有些迟钝地跟汤姆打招呼。 不等大家询问,萨曼莎率先开口:“这次去英国的演出,还有之后的巡演,汤姆会全程跟着我们,会负责帮我们拍照片和视频。 “巡演结束之后,我们会出一个大约四十分钟的巡演纪录片,在音乐节季节开始之前发出来。时间还是挺紧张的,所以大家尽量积极配合汤姆的拍摄,让他拍到他需要的素材。” 汤姆朝大家微笑,下巴稍稍抬起:“《lightning》的live视频走红之后,外面找我拍摄的价格几乎翻了一番。要不是萨曼莎叫我,我都打算辞职当独立摄影师了。” 翻了一番这种事情,只有在白日梦里才能实现,也就能骗骗小孩。萨曼莎默默看了汤姆一眼,并没戳穿。 “哎哎!”汤姆被瞧得心虚,站直身子朝成员们摆摆手:“我们出发之前在车子前面拍一张合照吧?我刚找好的点,这会儿光线正好,车上moon的logo也能入镜。” 成员们刚录完节目,脸上都还有妆。大家自发将造型最精致的辛西娅拥在中间,杰西卡和丹尼尔占了辛西娅右手边的位置,柏然和谢桑榆就去了左边。大家一起看向镜头微笑。 “三,二,一……” 汤姆端起相机数秒,却迟迟没暗响快门。 “柏然,”汤姆的眼睛从取景器上方露出来:“你跟大家站紧一点,不然画面不好看,你旁边像有个裂谷似的。” 第83章 柏然站在最左边的位置,旁边是谢桑榆。听到汤姆的声音,柏然点点头,朝谢桑榆的方向迈了很吝啬的一段距离。 “这怎么够?”汤姆又抬起手挥了挥:“你俩的肩膀起码得靠在一起吧。” 谢桑榆的第六感响起提示音,转头去看柏然;果然,柏然非但没看回来,还有些刻意地低了头。谢桑榆更奇怪了,毕竟对于口口声声“直白坦荡”的柏然来说,这样的表现实在罕见。 不过柏然还是按照汤姆的话,把肩膀贴了过去,重新看向镜头的方向。 “ok!”汤姆重新把相机举了起来。 谢桑榆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迅速调整表情看向镜头。 “三,二……”这次汤姆甚至没数完秒,就意识到相机里的画面还是不对。 柏然和谢桑榆分明站在了一起,肩膀也贴上了;可柏然的头和脖子僵得像根电线杆,跟谢桑榆站在一起,简直像是两个被强行并在一起的双子塔。 柏然镜头感这么差吗?之前怎么没发现? 汤姆对着取景器沉吟了一会儿,总算想出办法:“这样吧柏然!你用胳膊把桑榆的肩膀揽住。” 柏然睁大了眼睛,眼神飘忽:“啊?什么?” 汤姆以为是柏然没听清,又放慢语速解释了一遍:“就是把你胳膊伸出来,从桑榆背后绕过去,最后搭在他的肩膀上。英国人没有这种拍照姿势吗?” 汤姆的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让柏然的表情生动些。可柏然似乎没懂,脸上几乎毫无反应,表情仍旧紧绷着;不过倒是按照汤姆的要求,把手搭在了谢桑榆的肩膀上。 谢桑榆没感觉到柏然的触碰,稍稍低头,余光落在自己肩上搭着的的手。柏然的手掌完全悬空,修长的手指并拢,只有指尖轻轻搭在他锁骨附近的衬衫上。 谢桑榆脸色微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汤姆的声音打断:“啊好了好了!三,二,一!” 相机传来一串快门的咔哒声。汤姆并不放下相机,接着说:“完美!除柏然以外大家换个动作。” 又是一串快门声。 拍照结束,萨曼莎凑到汤姆的相机旁看照片。 杰西卡后仰身体,朝柏然和谢桑榆挑挑眉毛:“你俩怎么又闹别扭了?” 谢桑榆正想否认,柏然却已经先出了声:“我跟他和和气气、相亲相爱的才奇怪吧?” 说完,柏然率先拉开车门,上了车。 杰西卡更摸不着头脑,转向还在原地谢桑榆:“什么时候的事?你俩又怎么了?” 谢桑榆同样纳闷,忍不住蹙眉:“谁知道他……” 【作者有话说】 腐国人在这方面就是有天赋是吗? 第47章4.“伦敦腔调” 谢桑榆本想在飞机上问问柏然是怎么了,但柏然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睡觉,中途发餐也没醒。直到下了飞机,脚踩在英国的土地上,鼻子嗅到潮湿的空气,柏然的状态才稍稍正常起来。 在接机口提完行李,柏然认出了希罗公学的制服,率先过去和接机的工作人员寒暄打招呼。 其他成员们后面也到了,一行人跟着接机的人一路走,上了一辆九座商务车,一同前往希罗公学。 车辆穿过市区,顺着曲折上升的坡路缓缓行驶。柏然看着窗外熟悉的建筑和风景,缓缓眨着眼睛,神情逐渐柔和下来。 “柏然,要不要由你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这里?”接机的工作人员微笑着,操着一口吟游诗人般优雅的伦敦腔,朝柏然鼓励地点点头。 柏然也没有推辞,像回到自己家那样熟悉,自如流畅地讲起来:“希罗公学建在山上,是寄宿制的私立中学。我们周末也都在学校里,只有假期才会回家。早上大家会从宿舍统一出发,排好队沿着那边红色的砖墙,一起走去教学楼上课。” 山上的路并不算宽,道路两旁的红色砖墙颜色暗暗的,砖块的边沿已经轮廓模糊,偶有些发黑的缝隙上长出了绿苔。 柏然指向一边的岔路,兴冲冲地跟车里的成员们说:“从这条路上去就是我之前的宿舍,当时的舍监养了一只流浪小猫。每天早上他监督我们列队,都会牵着那只小猫一起。但是我毕业的那年他也退休了,现在应该换了新舍监。” 那条岔路甚至一眼望不到头,高大的树木枝叶掩映。辛西娅引颈张望,但根本没看到建筑物:“你们宿舍离教学楼好像很远啊。” 柏然点头:“对,我们一般都是提前二十分钟出发的。有时候早上要去山顶的话会更早。” 从小上家庭学校的丹尼尔暗暗咋舌:“也太累了吧……” 柏然轻声笑笑:“嗯,一开始确实觉得很累,但后面就习惯了。每天四十分钟有氧运动,加上我们体育课也很严格;所以有一次我们宿舍组织参加公益半马,基本上所有人都跑下来了。直到那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我们好像是挺不错的。” 谢桑榆坐在柏然后排,看着窗外默默听着,一直没有出声说话。 “哦对了,”柏然问:“我们今天是在哪里演出啊?” “莱安剧院,”对方又补充:“就是之前我们办室内乐改编比赛的地方。我印象中,你们宿舍在这个比赛里经常拿奖。” “是的。”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的父母应该也在伦敦吧?今天也会来看演出吗?要是来的话,我提前帮他们预留前排的座位。” 第84章 柏然神色僵了一瞬,清了清嗓子:“我父母不巧去曼彻斯特出差了,今天应该不会过来看的。” “哦——”工作人员立刻耷拉下了眉毛,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唱咏叹调,饱满得夸张:“真可惜。” 柏然隐隐觉得有些别扭,抬了抬嘴角,没再说什么。 车停在莱安剧院门口,成员们去后台准备,萨曼莎跟车下山,去酒店放行李。负责接机的工作人员任务完成,也下车离开了。 柏然对莱安剧院熟门熟路,带着成员们从侧边的一个小门进去,穿过狭窄的通道,走向后台化妆室。 身后隐约传来丹尼尔的小声嘀咕:“哎,伦敦人都那样说话吗?” “我哪儿知道,”回答的声音是辛西娅:“我也就来过三四次。” 杰西卡语气笃定:“我觉得不是,柏然就不那样啊。是吧桑榆?” 谢桑榆看了一眼身前柏然的背影,语气淡淡的:“不了解。” 过海关花了些时间,大家进到化妆间的时候,服化团队已经在等着了。这个团队辛西娅之前合作过,五人按性别分成两组,被带进两个化妆间坐下。 服化团队带来了很多套服装供选择,选完衣服再化妆。柏然没去选,一切听从化妆师安排;谢桑榆和丹尼尔还在衣架之间穿梭翻找的时候,柏然已经坐在化妆镜前上底妆了。 红木桌椅用的时间久了,表面被磨得油润光亮。镜子应该是近几年新换的,经典的椭圆形黄铜边框,最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希罗公学的标志。 柏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两年前的情形。 室内乐改编比赛上台之前,男孩子们都不太会化妆,还好临时请到了舍监的爱人过来帮忙。化妆间里一片吵嚷,有在后面给乐器调音的,有一起练习、相互鼓气的,还有在柏然旁边催他起来换人的。 柏然的嘴角不觉中轻轻抬了起来,眼前渐渐升起了模糊的水雾。 “柏然?柏然!” 化妆室门口传来几声惊喜的呼喊,柏然转头,竟然真的看到了方才出现在脑海中的面孔。 柏然惊讶得过了头,下意识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还认得我们吧柏然!”化妆室门口的两个人走进来,朝化妆师笑着点点头。 柏然这时候才对眼下发生的事情有了些实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哇……你们,你们怎么会来的?” “来看你啊!明知故问。” “对啊,今天是你的演出,我们当然要来了!” 两个旧时的同学全然不见外,伸手拉过两个椅子,坐在柏然身后。 柏然借着镜子的反射与他们对视,眼中盛着不加遮掩的想念和欣喜。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两件剑桥大学卫衣,跟柏然说:“今天学生会有活动,我俩没来得及换正装就过来了,所以只能来后台看看你,一会儿演出应该不会放我们进去的。” “没事没事,”柏然眼神真挚:“你们能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真的!” “哦对了柏然,你在美国哪所学校来着?柯蒂斯?伯克利?” “不是,”柏然抿起嘴巴,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我在bc音乐学院。” 两个同学都愣住了,同时蹙了蹙眉,有些费解地彼此对视。 “bc音乐学院?这所大学我印象里挺商业化,综合评价也一般,申请的时候很多人只拿它保底的。是我记错了吗?” “之前你不是拿到了剑桥的offer嘛,后来没入学,我们都以为是有更好的选择。可怎么是bc音乐学院啊?我一个堂哥就去bc读硕士了,我说实话啊,那个学校完全就是个圈钱……” “我没有要一直待下去的!” 柏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好在被化妆师拍打粉底的手遮挡了七七八八,并不算明显。 同学说的这些,柏然比他们更清楚;那些刻薄的评价和结论,柏然其实也基本赞同。可是此时此刻,柏然却无法做到附和他们。平日里说得最多的吐槽的话,现在换了对象,竟全都死死卡在嗓子眼出不来。 柏然只好试着转移矛盾:“我去bc只是因为全奖,不想用家里的钱才去的。剑桥给我的offer可以推迟,等第一学年结束,我负担得起剑桥的学费的话,就会离开的。” “真的吗?你会来剑桥吗?那我们就又是同学了!” “嗯,”柏然弯着眼睛点头:“剑桥圣约翰一直是我的首选,现在也是。” “这太棒了!”两人纷纷喜笑颜开:“以后我们又可以一起演室内乐了!” “抱歉,”顶着一头红发的丹尼尔忽然出现,一只手按在椅背上,对坐在上面的两个人说:“我们需要坐椅子化妆,介意起来一下吗?” “哦!”两个同学面露惊讶,赶忙起身,神情窘迫地道歉:“实在抱歉,我们以为这间化妆间只有柏然一个,没想到是两人共用的。” 谢桑榆也从后面的衣架间走出来,脸上挂着些微笑,却没多少温度:“是三个人,所以那两把椅子都要用。” 两个穿着剑桥卫衣的同学脸上又是一僵,窘色更甚,匆匆跟柏然打招呼告别,就离开了。 谢桑榆和丹尼尔各搬上一把椅子,在另外两个化妆台前坐下。谢桑榆前几年演出的时候都是自己做妆造,为了节省时间,顺手开始给自己打底。 第85章 丹尼尔没有化妆技能,靠着椅背扭头朝柏然看,还是忍不住问:“柏然,他们是你朋友吗?” 柏然点头:“是的,我们高中的时候关系很好。” 谢桑榆的动作忽地一顿,方才挤粉底液的动作太用力,厚重的液体摊开一片,顺着虎口的弧度流淌。谢桑榆有些忙乱地摸口袋里的纸巾,擦掉快要淌下来的部分。 “啊?”丹尼尔似乎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有些想不通地抬手挠头:“真是朋友啊?” “对啊,真的是。”柏然再次给出肯定的答案。 柏然和丹尼尔差不多困惑,他也不明白丹尼尔为什么这么问,竖起耳朵准备听后面的话。 “哦……” 丹尼尔却只是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最终也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没有觉得伦敦人怎么样的意思!只是剧情需要,果咩! 然后下一章是柏然的自我认知重塑的一个关键点,想尽量写得完整细致一点,所以申请晚一点更新,尽量在假期结束之前吧,感谢体谅~ 第48章5.黑啤与炸鱼薯条 成员们弄好妆造,试过音、调过灯光,一切按部就班地到了晚上七点。 观众们陆续开始入场,轻微的喧闹声从挂着丝绒幕布的台口传进后台,流进准备上场的成员们的耳朵里。 萨曼莎已经从酒店回来了,把落地时的休闲套装换成了西装套装,还配了一双米色的细高跟鞋。 “上场前再跟大家强调一遍啊,”萨曼莎的气场在西装的加持下更显凌厉,语声清晰干脆:“这次演出跟巡演或音乐节不一样,在台上谦虚一点,别太狂。演出完鞠躬下台就走,不演安可,没有talking环节,不做任何观众互动,记住了吗?” 大家点头。 萨曼莎轻轻舒了口气,问:“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成员们都摇头,只有辛西娅表情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拽吊带裙的下摆,小声嘟囔:“我这裙子太短了……” 萨曼莎自上而下打量了一圈辛西娅的裙子,又伸长脖子看向外面慢慢进场落座的观众,有些为难:“现在换衣服肯定来不及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今天的场馆和livehouse不一样,剧院的座位比舞台高,不会那么容易走光。” 辛西娅做了个深呼吸,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莱安剧院的舞台面积很大,深度几乎是普通livehouse舞台的两倍。大家以辛西娅为中心,站在舞台的五个等分点上。 台下的座位坐了九成满,有穿着制服的希罗公学学生,也有坐在学生旁边、正装出席的家长。见成员们上台,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正面的灯光朝舞台上打下来,乐手们手上定好了起始位置。柏然向杰西卡眼神示意,杰西卡抬起手臂,用鼓棒敲出四个四分音符,在第二次重音时,明亮欢快的吉他旋律应声响起。 第一首歌是《aschocote》,台上的乐手们抱着乐器,随着音乐的节奏律动身体。台下的观众却表现得有些冷静,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得端正,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轻微地跟随节奏动动下巴。 辛西娅和谢桑榆见多了奇怪的场子,勉强还能稳住状态;但杰西卡和丹尼尔从未在舞台上遇到这种情况,很难不慌张,手下的节奏也渐渐虚飘。只有柏然岿然不动,丝毫没受影响,似乎无比习惯这样的观众反应;神色自若,弹拨出的旋律清晰流畅,节奏无比稳定。 杰西卡和丹尼尔听着柏然的琴声,慢慢回复状态;可观众氛围还是太可怕,一首歌结束,两人的后背已经汗湿了。 就在台上的大家想松口气的时候,台下忽然响起热烈悠长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全然没有要停歇的趋势。然而,下一首歌才只弹了半个小节,台上的掌声又毫无预兆地瞬间休止了。 在和欣赏古典乐一样严格的观众礼仪中,同步乐队以一种微妙的氛围,硬着头皮演了五首歌。终于,演出结束,五人一起走到舞台中央,弯腰鞠躬谢幕。 剧院里灯光亮起,穿着正装的观众们纷纷起身,面带微笑朝台上鼓掌。 头顶的深紫色天鹅绒幕布缓缓降下,隔绝了观众区的掌声和几声“安可”。 丹尼尔低头确认自己的麦已经关好,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忍不住说:“还好没有安可!这种氛围,不演安可真的是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 话音刚落,几个希罗公学的工作人员就从后台走了上来,帮忙撤下舞台上的乐器设备。 “我也好久没演这么累了。”辛西娅把耳返摘下来,又拽了下吊带裙的下摆,看向柏然:“柏然今晚不回家是吗?我们晚上去聚个餐怎么样?” 柏然点点头:“可以啊。伦敦除了本地菜以外还是有好吃的餐馆的,我比较推荐法餐或者中餐。” “中餐吧中餐吧!”正在卸鼓皮的杰西卡直起腰,脸色总算露出点兴奋:“拜托,我现在真的急需一个可以自由讲话的用餐环境!” 柏然提议:“那火锅吧,大家想吃什么都可以放进去煮,氛围也更轻松。” “好啊!”辛西娅也同意:“我去打电话问问海底捞还有没有包间!” 辛西娅转身回后台拿手机,可还没走几步,台口忽地出现了两个穿剑桥卫衣的男孩,在看到辛西娅时朝她微笑点头。 辛西娅懵了一下,随即蹙起眉头:“不好意思,后台不允许……” 第86章 “不不不,”柏然连忙快步上前,跟辛西娅解释:“他们是我中学同学,听说我今天来演出,特意从剑桥过来的。” “这样吗?”辛西娅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眼睛闪了闪:“抱歉,我看你们也没带花束礼物什么的,不像会是追来后台的观众,以为是陌生人……” 两个同学倒也没见怪,跟辛西娅摆手说没关系,又去拉着柏然说话: “柏然,今晚我们宿舍的john学长也在伦敦,就是和我们一起参加过比赛的那位。他现在在英皇,听说你回学校演出,说想一起吃饭,你今晚有空吗?” 柏然对这个学长有些印象,之前一起参加过比赛。不夸张地说,john是他见过技术最好的大提琴手。 柏然有些抱歉地摇摇头:“恐怕不行,我已经有先约了。” “嗯?”辛西娅反应过来,睁大眼睛摆手,劝柏然:“没事啊,你跟朋友们去吃饭吧!你能回趟伦敦也不容易,我们成员之间随时都能一起吃嘛。” 杰西卡也同意,抱着自己的鼓皮和镲片走过来:“是啊,去吧!没事的。” 只剩谢桑榆和丹尼尔还站在原地,表情僵硬,无声对视了一瞬。 演出结束后已经是八点多了,剧院外漆黑一片,路边的路灯亮着暗暗的暖光。uber没一会儿就到了,一路向山下开去,驶入市区,最终停在了一家pub前面。 三人依次下车,其中一个同学跟柏然小声解释:“因为john已经吃过晚饭了,所以选了一家能喝酒的地方。这家汉堡和薯条味道也不错的,你前一年在美国,应该很久没吃过炸鱼薯条了吧?” “是。”柏然笑笑。虽然他并不喜欢吃炸鱼薯条。 推开厚重的涂鸦门,一片浓郁的棕红色迎面扑来。复古的红木桌台,猪肝色的油润的卡座沙发,原木色的地板被踩得有些发暗。 三人顺着狭窄的过道,踩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走向最角落的卡座。 矮桌上已经点好了四杯啤酒,一份炸鱼薯条,以及一个一切四瓣的双层牛肉汉堡。 john学长穿着一件暖黄色的羊绒衬衫,整齐地扎进腰间的爱马仕皮带,站起来朝柏然微笑伸手:“柏然,好久不见!” “你好,好久不见。”柏然伸手回握,上下摇晃一下又松开。 四人在卡座里落座,john把那盘炸鱼薯条推到柏然面前:“他俩告诉我你刚演出结束,没吃东西。这家pub上菜速度比较慢,所以我就先点了吃的,不够的话可以再加。” 炸鱼薯条金灿灿的,表面闪着亮晶晶的油光,盘子尚且微温,的确是端上来还没多久。 柏然虽然不喜欢,但这时候的确饿了,跟john道谢,叉起一块炸鱼放进嘴里咀嚼。芝士酱的味道直冲脑门,柏然艰难地把鱼肉咽下去,感觉嗓子眼瞬间被油结结实实地糊了一层。 john坐在柏然对面,拿起一杯啤酒朝柏然举起;柏然也配合地举起自己的酒杯。两只酒杯清脆相碰,随即又分开。 john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柏然也跟上。黑啤的酒味很重,气泡在口腔里爆开,又苦又辣。柏然皱了皱眉,像喝苦药一样屏气吞咽。 john倒是神态自若,一口下去,眼神里甚至多了些清明的笑意:“柏然,你去bc的事我也听说了,怎么样?对那所学校还满意吗?” 柏然有些僵硬的抬抬嘴角,小声说:“也很难满意吧……” “我想也是。”john缓慢地点点头,眼睛看着柏然,视线却像是落在了更远的地方:“之前在希罗,你第一次进我的演出团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天赋绝对不容小觑。 “后来听说我毕业之后,室内乐团就由你带队了,还在校内比赛上拿了第一名。按说,有这个履历,除非你ib成绩非常差,不然不可能会去bc这样的学校吧?” 两个剑桥的同学也附和:“是啊!当时柏然是我们中第一个收到剑桥offer的。” 柏然觉得心脏跳得很重,口干舌燥,忍不住又端起面前的冰啤酒喝了一口。 这次似乎没有上次那么难以下咽了,口腔里冰凉的感觉消退,苦味才慢慢浮上来。 “我……”柏然仍旧在尝试保持笑容,可挤出来的笑满是苦意:“我家里经济状况出了问题,所以得去一个愿意给我全奖的大学。但也许因为我中学上的就是贵族学校,所以国内的奖学金都没申到;最后只能去bc了。” 桌上出现了罕见的一小段沉默。 john举着酒杯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些许惊讶和慌乱。那两个穿剑桥帽衫的同学也是类似的表情。 之前柏然只说他想自己负担学费,并没有说家里没了帮他负担学费的能力。 前者就像是富二代公子想追求独立、体验真实社会,之后还是会继续之前的生活;后者却是跃跃欲试的王子,在即将大展拳脚时遇上国家破产,完全是被置之死地的情形。 “原来是这样啊……”john平复了方才的惊讶情绪,换上了一副心痛的表情:“你去年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坐在柏然身边的同学拍拍他的手臂:“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我们说呢?很多银行都有针对大学生的助学贷款,你拿着剑桥的offer,应该很好申请的。就算申请不到,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学费而已,肯定会帮你的啊!” 另一个同学赶忙把菜单摊开,重新推到柏然面前:“柏然,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爱吃的、美国那边不常能吃到的,放开点!今晚我们请你!” 第87章 柏然的脑袋彻底懵了,四肢僵硬,找不出哪怕一个自在的姿势。面对扑面而来的善意和关心,非但不觉得温暖,反而身体每一寸皮肤都紧绷起来。 在此之前,柏然从来没觉得现在的自己可怜;他只是一段时间不顺而已,但一定还有办法、还有机会。可今晚,当他真的坐在这间位于伦敦西区的pub里,在中学时期的朋友的包围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已经摔到了谷底。 他不再是能跟他们平等对话、自由交谈的人了;他需要承受怜悯的目光,成为被照顾、欠人情的那一方。就像中学时他们一起做社会劳动时,照顾的那些福利院小孩一样—— 非常亲切、非常礼貌、非常体贴;却绝对无法平视彼此。 “不,不是……” 柏然焦急起来,把摊在他面前的菜单重新合上,负隅顽抗似的:“我没有到没钱吃饭的地步。进乐队之后收入还是挺可观的,覆盖日常生活完全没问题。而且我还有全额奖学金啊……” “我就知道!”john一拍手掌:“我第一次听你们乐队的歌的时候真的很惊讶!我心里还很纳闷,柏然的音乐审美什么时候这么快餐化了?见你之前我也一直很担心来着,听到你去了bc,还进了流行乐队;我真的想象不到现在你的是什么样子。” john按响了桌面的服务铃,又追加了一次啤酒,心潮澎湃地继续刚才的话: “柏然,你相信我,你就是为室内乐而生的!现在流行音乐完全是商品化的产物,模式化、没内涵,谁都能做,不是一定要你来。你,柏然,是属于室内乐、属于古典乐的,知道吗?你在这个方向是无可限量的!” 柏然觉得自己大概是醉了,听完这番话,竟无法判断john是在称赞他还是谴责他,也因而迟迟做不出反应,只是睁着眼睛发愣。 相反地,柏然的同学似乎极有共鸣:“我们在见柏然之前也很担心的!但见过之后就完全不会了。他说剑桥圣约翰永远是他的首选,这一学年结束,等他用乐队赚够了学费,他就会回英国来剑桥读书。” “是啊,去bc、进乐队、做流行音乐都是迫于无奈;毕竟以柏然的水平,在流行乐队里太大材小用了。今晚的演出我在后台也看了一首,他们整个乐队就他和一个键盘手比较好,主唱也还不错;鼓手和贝斯完全撑不住,台风也很一般。” john的脸被酒精染成了浅红,大大落落地摆手:“哎呀,商业音乐嘛,干嘛还这么严格?这世界上玩乐器的一抓一大把,能有几个像柏然这样的?” 柏然的眼皮颤了一下,他能判断出这句话是在夸他,可脸上硬是再挤不出一丝笑意。 柏然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视觉和大脑仿佛出现了延迟,端起酒杯的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 柏然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为什么这么快就稀里糊涂地醉了;大概是因为晚饭只吃了一块炸鱼,完全不够垫肚子的分量。 可那块炸鱼的威力却远不止于此,柏然只是无意间打了个嗝,一种油腻的奶酪味,加上酒精发酵过的鱼腥味立刻直冲而上,熏得他眼前瞬间泛出一层泪膜。 john和另外两个同学还在高谈阔论,哈哈笑着。柏然一句话也没听进耳朵,只是偶尔应和两声。总算熬到散场,柏然上了回酒店的出租车。 柏然脑海中数着秒做着深呼吸,调动起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竭力遏制着呕吐的冲动。一旦他失败,代价就是整整600镑。 柏然闭上眼睛,额头顶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心脏跳动的声音直冲耳膜。他看不到车内的景象,却恍惚看到了16岁时的自己。 他戴着前一天新领的窄沿帽,在清晨列队走向教学楼;他在雨后的足球场上奔跑,扭着头喊队友传球给他。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燕尾服,在表演开始前率先鞠躬,在拿奖时跟校长握手…… 这些画面如此清晰鲜活,柏然几乎还能感受到记忆里那天的风。 他接着尝试回忆,自己当时是怎样和那三个人成了朋友;可这部分记忆却像平白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柏然额头上隐约渗出汗珠,太阳穴传来一阵一阵的晕痛。忽然,脑中的某根弦猛地弹了一下,一切逻辑都走通了—— 因为曾经,他自己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一样优秀、一样幸运、一样高贵、一样讨厌。 “小伙子,酒店到了。”前排传来司机的声音。 柏然仍旧双眼紧闭,迅速打开车门,探出头“哇”地呕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呼……好长一章,下次周四更新吧,最近有点点忙呜呜 第49章6.晚安,浪味仙 很好,四舍五入等于净赚600镑。 脑中的痛觉神经瞬间苏醒,眩晕和刺痛同时涌入。柏然用力皱了皱眼睛,勉强让眼前清楚了一点。 “抱歉,”柏然扭头,朝前排目瞪口呆的司机示意,递出一张整钞:“不用找零了。” 司机探长脖子看了看,确认柏然没有吐车上,才面带嫌弃的收了钱。 柏然吐过之后,思维反而稍稍清晰了些,进到酒店大堂,看到乐队群里发的房间号。 之前听说要住双人间,汤姆第一时间表示自己晚上睡觉很可能会打鼾;丹尼尔非常体贴地表示自己睡觉很沉,可以跟他一起住。尽管这段时间柏然和谢桑榆还在“闹别扭”,但两人都没表达否定意见,默认接受了安排。 第88章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柏然去酒店一楼的洗手间,用凉水洗了脸漱了口,末了又照了照镜子。 确定自己现在不像是醉到需要被赶出去的样子,柏然才去前台出示了证件,要到了一张新的房卡。时间太晚,又有时差,谢桑榆大概已经睡了。 酒店走廊的灯被调暗了些,柏然放轻脚步找到房间号,拿出房卡滴了一下,又轻又缓地推开房门。 房间里的亮光从门缝里钻出来,落在了柏然脚下的花纹地毯上。 “嗯?”房间里传来拖鞋蹭地的声音,谢桑榆从床上下来,对上了柏然的眼睛,愣了两秒:“是你回来了啊……” 柏然有些紧张,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关上门,把房卡放在床对面的电视柜上:“我以为你睡了,所以要了张新房卡。” 柏然站定在电视柜旁边,不再靠近谢桑榆;可即便如此,谢桑榆耸了耸鼻子,立刻有了判断:“你们出去喝酒了?喝了很多吗?” 柏然不想承认,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会说谎;嘴巴抿起来不说话。 谢桑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有些疑惑,又问:“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柏然的眼神低垂下去。 谢桑榆太敏锐了,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精准地问出每一个柏然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不累吗?”柏然抬起头,尝试把话题转到谢桑榆身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谢桑榆走去窗边的空地,蹲下去开自己的行李箱:“你不回来我怎么睡?万一我没听到你敲门,把你困在外面怎么办?” 柏然语塞一瞬,又反驳:“就算这样,我自己再去开一间房就行了,不会一直被困在外面的。” 谢桑榆不掩饰地撇撇嘴,抬头看了柏然一眼:“那怎么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为什么记恨上我了。” “绅士手”事件虽然没人主动提,但也没人就这样忘记。 柏然又紧张起来,不知道话该怎么接。 谢桑榆从行李箱旁边站起来,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向柏然递过去:“现在商店都关了,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吧。只有这些了,还是海底捞送的。” 柏然僵持着没接,谢桑榆就把袋子放在他身后的电视柜上,从里面拿出一带浪味仙,撕开了递给柏然:“吃吧,不然放一晚就潮了,浪费。” 柏然没了拒绝的由,一手捧着那袋印满中文的零食,一手从里面捏出两颗,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柏然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胆怯、失落,可他却说不出自己是哪一件事做错了。 “多吃点,”谢桑榆坐在床边,仰头看着柏然:“你也说过空腹喝酒对胃不好,如果你已经喝了很多的话,最好多吃一点。”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咀嚼膨化食品的声音。 柏然知道他现在看上去一定很反常,他无法掩盖自己浑身的酒味、颓然的眼神。可谢桑榆偏偏那么老练,连安慰人也是选最得体的方式;在深夜安静地陪着他,一句话也不多问。 柏然知道这是谢桑榆特意做出的体贴,他也非常需要这份体贴;可柏然的胸口闷得快要爆炸。 零食一口接一口地送进嘴里,柏然却怎么也吃不出味道。直到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柏然才怔了一下,咀嚼的动作暂停,痛感和血腥味在口腔内迅速蔓延。 “怎么了?” 谢桑榆抬手朝柏然挥挥:“你还醒着吗?” 柏然眨了眨眼睛,稍稍向一旁偏头。 “哦……我还以为你睁着眼睛睡着了。”谢桑榆笑笑:“不想吃了吗?那就休息吧,累的话明早起床再洗澡,可以吗?” “谢桑榆,”柏然的眼睫颤了颤,答非所问:“我是不是一直很讨人厌?” 谢桑榆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眼神定下来,静静地望着柏然。 没听到回答,柏然苦笑两下,继续说:“虽然我不会直接说什么,但每句话、每个动作的潜台词,都在说‘我不一样’、‘我更厉害’;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所以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你才会那么讨厌我,对吧? “我猜到你应该不会承认,毕竟你是谢桑榆。但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今天我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之前,明明……” “柏然,你看着我。”谢桑榆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说这话时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威严。 柏然嘴里的血腥味渐渐淡去,缓缓将头转回来。 谢桑榆看着他:“柏然,如果摒弃掉你今天得出的判断,全靠回忆,你还记得清你们是怎么从同学变成朋友的吗?因为什么开始熟悉,因为什么变得要好,又因为什么觉得对方是可以敞开心扉的人?” 柏然愣怔,摇头。 “所以,我也是一样的……”谢桑榆很小声地叹了口气,但嘴角却微微向上:“为什么讨厌你,我早就记不清了。” 柏然感觉眼前又晕了一下,眼神迷茫,有些呆愣地望着谢桑榆。 谢桑榆仰起头,手遮住大半张脸打了个哈欠,再开口时已经待了点鼻音:“不行,我真的有点困了。” 谢桑榆重新看向柏然,脸颊染上了点淡淡的红色:“晚安,柏然。” 柏然的后背隐约发起热,身体里的某样东西开始松动,眼神止不住地闪烁起来。 第89章 柏然看着谢桑榆的脸,猜想着他脸上的红晕是因为那个哈欠,还是那句“晚安”。被酒精浸泡过的心脏跳得飞快。 谢桑榆朝他轻笑:“我们今晚应该是可以说‘晚安’的关系了吧?” 很轻的一声“啪”,柏然伸手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眼睛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浅蓝色的光从窗户透进来,勾勒出两个昏暗模糊的身影。 房间里安静得像一墙之隔的夜晚。谢桑榆仍旧坐在床边,柏然仍旧靠着电视柜。呼吸在黑夜中涓然流淌,两人静默着,在黑暗中,在相隔不到两米的地方感知着对方的存在。 柏然完全看不清谢桑榆的五官,因此他确信,谢桑榆同样看不清自己脸上滚烫的绯红。 “晚安。”黑暗中响起柏然的回应。 今晚的伦敦,晚风温柔。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浪漫…… 下次更新可能会晚点宝宝们,今天要飞去伦敦了,之后几天置办生活用品、领brp、注册gp事情可能很多,再加上时差问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写文……出发前这几天也总在忙,存稿也没了,保底在下周一前更新吧,我会尽量调整的,呜呜果咩—— 第50章7.不要随便碰别人的嘴唇 人在疲倦和忙碌的时候,就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回美国的航班延误了近四个小时,拿到托运行李后,大家全都是跑着上车的。上飞机之前,萨曼莎已经跟livehouse的工作人员同步了情况,饶是如此,手机开机后还是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上车后萨曼莎才腾出手来回电话,尽管她没开免提,对面怒气冲冲的责骂声还是冲出了听筒: “当时定日程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交通情况啊!晚上八点开演,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乐队所有人还在天上,现在都快下午了我才打通电话!认真的吗?” “实在抱歉,我们得知飞机延误后,有第一时间跟您同步情况的。我们现在……” “同步情况?”对面声音更高:“拜托,你发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啊!你觉得这合吗?我起床之后看到未接来电,回拨过去你就关机了。” 萨曼莎咬咬牙,只能再把语气放低些:“真的很抱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没好气地问:“你们现在还有多久到?” “四十分钟,四十分钟一定到!” “调音灯光服化vj现在都到位了,所有人都在等你们!要是上台前彩排不完,一切后果你们自己承担!到时候别来怪我!” 萨曼莎张嘴正准备回复,电话就已经断了线。 车上除了在开车的司机,所有人都在看萨曼莎,眼神小心翼翼的。 “干嘛?”萨曼莎苦笑,手指却已经回拨了另一通未接来电:“刚汤姆怎么没录下来?多好的素材。” 汤姆的确不是没想过,很诚恳地回答:“因为相机在箱子里,还没拿出来……” “喂?”萨曼莎的电话通了,忙又重新举起了手机,没空再跟大家开玩笑。 到了livehouse,所有乐手们拿好自己的乐器飞奔进门,直接上台调音彩排。 萨曼莎进去跟现场统筹打了声招呼,又折返出来,和汤姆一起把大家的行李收去后台。 每个场馆的乐器、收音器材、调音台都不一样,面积、声场、音响也不一样。即便之前已经演过很多次,只要地点不同,参数也就无法照搬,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贝斯的声音有点干,可以加点混响吗?” “当然。现在再试试?” “是鼓的问题还是话筒的问题?这里嗵鼓声音扩出去太闷了,前奏的亮点完全被淹没了。” “现在没时间排查问题了,我这边用均衡器把低频弱化一下,试试看有没有好一点?” “辛西娅再唱一遍最后一段副歌的高音,刚音量太大顶穿了。我又重新调了一下,再试一遍吧。” “program需要你们在台上自己放,电脑会连一根线。前面有talking的话,结束之后直接放就行。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我就再说一下:演出过程里千万不要随便调歌曲顺序!不然我这边会乱。” 灯光和vj也在一起彩排,台上的乐手们跟调音师沟通的时候,萨曼莎就在台下确认vj和灯光效果。 汤姆肩上扛着高帧率的摄像机,时不时手动调整参数,尝试在死亡灯光环境中保全分辨率。 大家都知道时间紧迫,也都没有时间去看时间。好在最后一首《lightning》过得很顺,只是到副歌最后一遍的时候,场外已经隐约传来了齐声的伴唱声。 柏然惊讶:“天呐,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在排队了?” 现场统筹冷哼一声:“当然,毕竟再过半小时就要放人进场了。” “啊?!”辛西娅瞬间变了脸色:“还剩一小时就要演出了吗?” 化妆师从台口探出头,向辛西娅焦急地招手:“快点快点,我们来不及了!” 萨曼莎和乐队其他成员也反应过来,都朝后台化妆间小步跑去。两名化妆师已经就位,化妆箱里分门别类放着三层彩妆用品,化妆刷按从大到小的型号整齐排在梳妆台上,就等成员们落座开始。 “怎么……”辛西娅眼神发懵,转头看萨曼莎:“我们现在只有两个化妆师吗?” 同步乐队之前的所有行程,拍照录影,都是只安排两个化妆师,一个化妆师化辛西娅和谢桑榆,另一个化杰西卡、柏然和丹尼尔。因为丹尼尔和柏然的妆相对简单,所以这样安排,两组基本同一时间结束,换衣服的时机也都能错开。 第90章 可今天这种情况,两个化妆师显然完全不够。一小时,辛西娅一个人的妆还不一定化得完。 萨曼莎一下午全在看视觉效果彩排了,现在才意识到问题。就算最初只安排了两个化妆师,下午临时联系,未必会找不到人来救场。 可现在不是有时间思考的情形,萨曼莎两步上前,按着辛西娅的肩膀让她坐在化妆镜前,示意化妆师:“先开始,能完成多少是多少。” 杰西卡灵光一现,去角落把自己的箱子拉出来:“我自己也有化妆品,我可以先给自己打个底。” 谢桑榆也说:“我在国内演出也自己化过妆,我自己来也可以。” 丹尼尔因为前一天自不量力地吃了辣锅,一晚上冒了三四颗痘;自己打底的难度太大,只好过去让另一个化妆师帮忙。 柏然很配合地去一边的沙发上坐着等。他的妆向来最快最简单,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情。 今天演出的livehouse只有一个化妆间,试衣间也只有一个,在房间衣角用布帘围着。面积也并不大,七八个人全挤在里面。 汤姆想进来拍点东西,别说找合适的视角,连落脚的地方都要斟酌。萨曼莎也没空招呼他,她正拿着手机,锲而不舍地尝试拨通每一个化妆师的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辛西娅的妆还没结束。另一边丹尼尔已经换好了衣服,杰西卡在让化妆师改妆。柏然按亮手机屏幕,距离上场时间只剩二十分钟了。 柏然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紧迫,开始心急,先去试衣间里把衣服换上,怕在沙发上压出褶皱,只好站着等。 沙发上的谢桑榆正准备收拾化妆品,一抬眼,就看到柏然在化妆室后面无意识地踱步,隔一秒就朝化妆师那边看一眼,满眼不安和焦急。 谢桑榆想了想,出声叫他:“柏然?” 柏然瞬时停了脚步,扭头看谢桑榆。 谢桑榆拍拍沙发,示意柏然坐过来:“我帮你吧,没时间了。” 的确没时间了,柏然也顾不上多想,当即走过去坐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桑榆。 反倒是谢桑榆愣了一下,他似乎还没这么近距离看过柏然。谢桑榆很快不动声色地低头,按了一下气垫粉扑,再抬起头时,表情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还没给别人化过妆,可能不太熟练。”谢桑榆朝柏然笑笑,抬抬下巴:“眼睛闭上吧。” 柏然乖乖听话,合上眼帘。 粉扑上沾着化妆品特有的脂粉香味,软软地拍在柏然的脸上,像小猫的爪垫一样温柔可爱。柏然忍不住又朝前凑了凑。 柏然不喝咖啡、经常运动;生活习惯很好,皮肤自然也很好。气垫不需要多用力拍打,就很完美地跟皮肤贴合起来。 谢桑榆用镊子拔掉柏然几根眉毛杂毛,用修容膏薄薄地遮了一下眼下的乌青,就再找不出下一步要干什么。 “可以睁眼了。”谢桑榆说。 柏然睁开眼睛,安静地等着谢桑榆的下一步。 柏然的眉毛和睫毛都很浓,眼窝和鼻骨自然起伏,形成的阴影恰到好处。本该用化妆品填补的地方,柏然自己的脸上全都有了。 谢桑榆盯着柏然看了许久,忽地轻笑:“是因为之前没有认真看过吗?今天才发现你的脸竟然这么完美。” 柏然怔了怔,才晕晕乎乎地意识到这是谢桑榆的夸奖。心脏又不争气地紧缩了一下,脸颊隐隐发烫。好险有底妆,此时皮他肤颜色的变化才不至于过分直观。 “哦,”柏然的喉结动了动:“结束了就好。”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谢桑榆眼疾手快,用手指轻轻捏住了柏然的下巴:“抱歉,嘴巴忘记了。” 柏然整个人被定住,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心虚乱瞟。 谢桑榆却没看到,他正低着头,用手沾唇彩盘的一块颜色:“我没有多余的唇刷,只能用手了,你不介意吧?” 柏然清清嗓子,强作镇定:“给我用你的唇刷我才会介意。” 谢桑榆笑笑,重新抬起头看着柏然的脸。 谢桑榆的脸距离柏然不过二十公分,视线微微低垂着。柏然看不到自己的嘴唇,却能看到谢桑榆的目光正落在那里。 柏然感觉到谢桑榆的手指落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滑蹭着。二者相触的地方升起一种奇异的酥痒,从柔软的下唇一路袭上心尖,拨弄着那处细小又敏感的神经。 柏然的太阳穴重重跳了两下,莫名有了种想要咬住那截手指的冲动。 鞋子里的脚趾紧紧蜷住,不动声色地竭力忍着。 “好了!” 谢桑榆收回手指的时候,柏然额上已经有了微微的汗意。 “你要照镜子看看吗?”谢桑榆打开气垫盒,把有镜子的内面转向柏然。 柏然稍稍别开脑袋:“不用了,我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谢桑榆低声“哦”了一下,开始面前的化妆品。 柏然用力闭了闭眼睛,这才勉强能松一口气。皮鞋里的脚趾已经蜷到快要抽筋,柏然悄悄活动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 萨曼莎从化妆室门口探出头:“各位,还有五分钟就上台了,想去洗手间就现在去,不去就到台口准备上场。大家ok了吗?” “马上就好!”杰西卡抱上自己的衣服,小跑去布帘里换。 上台前还要戴耳返,谢桑榆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跟柏然先过去吧,我俩ok了。” 第91章 “你先走吧,”柏然朝后退了半步:“我去下洗手间。” 谢桑榆抬了抬眉毛,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抿住了嘴唇,只是点了点头。 柏然在说谎,他知道,谢桑榆也知道。 明明在化妆间里干等了近一个小时,临上场五分钟了才说要去洗手间,显然也不是真的想去。 谢桑榆为什么没问他呢?他那么敏锐,莫非已经猜到了原因吗? 柏然心烦得厉害,两只手撑在洗手台上,呼吸粗重。 是他自己的问题吗? 可是,像这样被人揉蹭嘴唇,就算不是异性,心情也很难毫无波澜吧?这是生刺激,不管实施刺激的人是谁,按说都会产生相同的效果吧…… 柏然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抬手,缓缓地用手指蹭过自己的下唇—— “你在干嘛?” 柏然扭头,丹尼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那边已经在催了。” 柏然立刻直起身:“我……我唇彩涂超出去了,擦掉一点。” 【作者有话说】 飞机延误了,飞速连上wifi飞速更新,已经这么晚了。。。 第51章8.欢呼、汗珠和真丝衬衫 开场时间到了,成员们在暗蓝色的灯光里依次上台。台下骤然掌声雷动,尖啸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柏然很惊讶,惊讶到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此刻传进他耳朵里的掌声,比他此前经历过的所有演出都要热烈,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想象此时台下有多少人。 其他成员则相对镇定得多,彼此对视过,谢桑榆率先开始弹奏。 清亮的钢琴声响起,台下很快安静;辛西娅的人声和杰西卡的军鼓随后加入,旋律中的能量逐层递进、节奏清晰—— 正是去年柏然为了跟谢桑榆比赛,在一周内写出来的编曲。 当时辛西娅说的“可以用作巡演开场”,在半年后的今晚,如约成为了现实。 柏然低下头扫弦,明亮热烈的吉他声如利刃破风,在拥挤的场馆中触壁回弹、激烈震荡。心跳合上底鼓的节拍,暖意从胸腔升腾至眼角。 一切劳碌、一切辛苦,全在这个瞬间,随着台上的音乐和台下的呼喊悉数融化了,变成了一种酸楚又幸福的满足感。 五颗心脏正同频跳动,共同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倾注所有力量,建造一个只存在一首歌时间的乌托邦。一首歌结束,柏然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 “大家晚上好!我们是chro!”辛西娅抬起手掌朝台下挥舞。 欢呼声瞬间高起,livehouse里的光渐渐变亮,映亮台下观众们的脸。 柏然低头看着,脑中泛起一阵阵梦境似的恍惚。第一排距离舞台甚至不过一米,那些近在咫尺的面孔上,书写着无比直观、无比具象的狂热。柏然不敢相信,这样狂烈的掌声竟是为他响起的。 辛西娅依次介绍乐队成员,到柏然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全都望着他鼓掌。柏然恍然惊醒,习惯性地伸手弯腰,做了个不算标准的谢幕礼。 “哇……像王子一样呢。”拿着话筒的辛西娅忍不住调侃。 台下一阵闷笑。 柏然自觉做了不合时宜的动作,有些尴尬地抬手摸脖子。 但场内似乎没有人在意,听到辛西娅喊出谢桑榆的名字的时候,观众们又都开始为谢桑榆鼓掌。 几声用中文喊出的“桑榆”冲到台上,谢桑榆听到,也用中文回了“谢谢”;紧接着,做了一个比柏然更标准、更像王子的谢幕礼动作。 这次不仅台下,台上的几人也忍不住笑了,包括柏然。 明明是一件有些丢脸的事情,可第二个人重复一遍,就成了刻意设计的幽默,成了现场灵动可爱的小插曲。 “刚刚这首《aschocote》的现场版改编,就是我们的柏然王子的作品哦!”辛西娅笑着朝舞台右手边,柏然和谢桑榆的方向看:“收录在专辑里的是桑榆王子做的。” 台下传来几声“bravo”,又有掌声响起。 柏然扭头,正巧就看到谢桑榆也在朝他看。灯光映在谢桑榆笑意盈盈的眼底,映着他一贯的游刃有余、心照不宣。 柏然的恍惚几乎持续了整场,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乐器上,可手指却还是像在靠肌肉记忆跑动。 最后一首歌演完的时候,柏然全身都像是被汗水浸过一遍。 他记不清具体的流程,记不清演奏的细节;但无数次对视的画面、鼻尖上的汗珠、被汗水黏在脸侧的头发,这些微小的画面像细碎的玻璃碴,带着恰如其分的痛感,悉数烙进柏然的脑海里。 “我们合张影吧!”辛西娅把已经甩塌了的卷发别在耳后,向台口等待的汤姆招手示意。 五人走到舞台中央,杰西卡把自己的牛仔外搭取下来围在辛西娅腰间,大家一起转身蹲下。 头顶的灯变成了温柔的米色,五人的肩膀彼此靠在一起,听着身边的人和自己一样急促而兴奋的呼吸,灿烂地笑着。 辛西娅率先伸开胳膊,揽住了左右两边谢桑榆和杰西卡的肩膀。大家也紧跟着,换成了和辛西娅一样的动作。 谢桑榆的手结结实实地搭在柏然的肩膀上,带着高于体温的热度,透过那层轻薄的真丝面料,印在柏然肩膀的皮肤上。 咚咚,咚咚。 第92章 柏然的耳鼓膜随着他的心跳颤动起来。他知道这不对劲,但在眼前,在当下,他不想再思考复杂的情况。 所有怎么也想不通、不顺的事情,一旦决定跟随本能,就简单得多了。 柏然抬起手,同样坚固而结实地,揽住了谢桑榆的腰。 “各位,今晚的演出超级棒!” 下台后,萨曼莎在台口依次拥抱了每个人:“今天一直到上台前都状况不断,我还以为大家心态会受影响,连怎么安慰大家我都计划好了,没想到演出效果这么好!” “是真的,”汤姆也说:“几乎没有人提前离场,开场的时候有多少人,结束合影的时候还是那么多。” “是吗?”丹尼尔单手扶着墙壁,眼神还在发愣:“我都看不清有多少人在下面,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好啦好啦!”萨曼莎过去拍拍丹尼尔的肩膀:“快点去换好衣服,我们去吃一餐庆功宴!” 大家一下午都在忙着彩排,上一顿饭还是在飞机上吃的。在台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下了台,才感觉到胃里空得异常。 辛西娅最先冲进化妆间里,把那条怎么穿怎么别扭的裙子换下来,出来之后,由萨曼莎帮着她一根根卸下藏在头发里的发夹。 杰西卡和丹尼尔直接去卫生间换好了衣服,凑到辛西娅和萨曼莎那里,一起商量一会儿吃什么。 简易试衣间里的柏然太久没有动静,一直等在外面的谢桑榆有点纳闷,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墙壁: “好了吗?” “我……”柏然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呼吸:“我衬衫拉链好像卡住了,你稍等一下,抱歉。” 柏然上台穿的是一件设计师品牌的高领衬衫,不是他自己的衣服,下台之后要还的。 谢桑榆抿了抿嘴唇,犹豫着问:“需要我帮忙吗?你看不到拉链的话,很容易拉坏的。” “可……可以吗?” 谢桑榆没说可不可以,只是问:“那我进来了?” “啊,好。”柏然伸手,把试衣间的布帘拉开一点,试衣间里射入一道窄窄的光。 眼前的画面和拍形象照时的回忆重合了起来,同样昏暗狭小的环境,同样近在咫尺的脸颊和呼吸,只是陷入困境的从谢桑榆换成了柏然。 谢桑榆从布帘拉开的缝里挤进来,又伸手在背后把帘子拉起来:“我看看。” 柏然很顺从仰起脖子,把颈侧的拉链露给谢桑榆看。领口有点紧,柏然喉结微动时,那片真丝布料反射出的柔光也跟着晃了晃。 谢桑榆抬起手,手指难以避免地碰到了柏然颈部的皮肤,那片皮肤随即慢慢热了起来。 “咳咳……”柏然有些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今天在台上的时候,谢谢你。” “谢我?不用谢我。”谢桑榆笑笑,一根手指顺着领口的缝隙插入,垫在拉链和柏然的皮肤之间:“我是看你的动作反响很不错,所以复刻了一下而已。” “哦……是这样吗?”柏然的睫毛动了动。 “当然不是,”谢桑榆抬起眼帘,撞上柏然的视线:“我这话的重点在于‘不用谢我’,小事而已。” 试衣间里本就光线不好,谢桑榆为了看清那处隐形拉链,脸凑得很近。 柏然的心脏又重重地跳动起来,眼睛像是定在了谢桑榆的脸上,那种剧烈心跳时产生的轻微的窒息感,正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有种上了瘾的错觉。 在拉链终于被拉开的瞬间,柏然的喉结重重地翻滚了一下。 谢桑榆的手仍停在柏然颈边,指背若有似无地搭在柏然的锁骨上。昏暗的布帘中,两双眼睛近在咫尺,无声地对视着。 柏然和谢桑榆都清楚,对他们来说,昏暗的、用布帘围成的简易试衣间,从来不是什么能够“明哲保身”的地方。 “解开了。” 半晌,谢桑榆低声开了口,温热的吐息落在柏然的下巴上。 “解开了,为什么还站在这里?”柏然的目光闪烁着,从谢桑榆的嘴唇开始,慢慢向上,滑到谢桑榆的眼睛:“你……不准备躲开吗?” 谢桑榆的嘴角轻轻勾起,眼神并不躲闪丝毫,依旧保持着和柏然近得不像话的距离: “你不是也没躲开?还有在台上忽然搂我腰的事情,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 “柏然,你是什么意思啊?” 柏然的喉结又重重地滚了一下,心跳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只好低头避开了谢桑榆的注视。 “柏然?桑榆?你们好了没有啊?”杰西卡的声音从化妆间外的走廊传来:“你们在哪里?” 试衣间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谢桑榆低声轻笑:“柏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柏然的眼睫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像是已经在竭力做好撒谎的准备—— “杰西卡!”柏然忽地提高声音大叫:“我们在化妆室换衣服!马上就好!” 【作者有话说】 柏然是个不会撒谎的笨蛋宝宝 第52章9.痒 晚上十一点,这家土耳其烤肉店里仍旧热闹非常。 店主第一时间认出了辛西娅,在得到了一张合影后,很贴心地给一行人安排了包间;等大家点完单,还以个人名义附赠了一瓶茴香酒。 “哇……真的很久没有这种待遇了。”汤姆靠上椅子背,舒服地伸开腿脚。 第93章 辛西娅打开了酒瓶,给转到自己面前的空杯里倒酒:“什么待遇?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能放开说话的待遇吗?” “那倒不是,”汤姆摇头:“卸了妆、戴上帽子口罩之后,艺人基本都不会太快被认出来,所以吃饭讲话这种事我们向来很随便。只有辛西娅被认出来的概率真的很高。” “当然了,”萨曼莎接过辛西娅递过来的茴香酒,表情有些压制不住的、幼稚的骄傲:“她可是辛西娅,就算沉寂了两年,也一样是辛西娅!” 辛西娅笑笑,摇摇头:“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了,毕竟跟我一起站上舞台的人比我更有魅力。说不定巡演结束以后,我们再一起出现在餐馆里,第一个被喊出名字的人就不是我了。” 杰西卡想了想,摇头:“我觉得不会,想不出我们中还有谁会比你更出名。” 辛西娅朝杰西卡俏皮地挑挑眉:“你就有可能啊。笑起来那么甜,打鼓的时候又那么有力量,多有反差魅力!” 汤姆咂了咂嘴,手指朝柏然和谢桑榆的方向抬了抬:“我觉得是桑榆或柏然,或者他们两个一起。” 汤姆坐直身体,摆出了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凭借我在媒体行业这么久的从业经验,柏然和桑榆真的很有成为热门cp的潜质。” “啊?”丹尼尔撇撇嘴:“你这多年从业经验也靠不太住啊……” 汤姆更来了劲:“怎么靠不住了?首先他们都是亚洲面孔,长得就很像,做很多表情的时候都会有幻视感。还有大家喊桑榆的名字,喊的都是‘sangyou’,那个‘榆’字太难发音了。只有柏然每次都字正腔圆、连名带姓的,听上去完全不同。不觉得这就像是……某种爱称吗?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学院,同一级,甚至连宿舍都是隔壁!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留给大家想象的空间可就太大了! “他们是同学,是邻居,在同一个乐队里合作写编曲;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谁知道在镜头没拍到的地方他们在干什么?只要了解过chro,认真看过乐队物料,没有人会get不到他们的!” 汤姆说到了兴头上,下巴一抬,大手一挥:“桑榆柏然,你们说是吧?” 谢桑榆和柏然恰好坐在对面的位置,隔着桌上垒起来的烤肉四目相对。 世界像是忽然卡了壳,地球静止了足足两秒,才又重新运转。 其他成员们浑身僵住,不约而同地齐齐低头看自己的盘子。萨曼莎不住地给汤姆使眼色,但汤姆看不懂,懵懵地眨着眼睛。 “呃……”汤姆试探着发出一小段音节:“怎么了吗?就炒cp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还是我这样说有点冒犯?如果是的话,我道歉,以后不会了……” “没事没事,别误会。”谢桑榆率先开了口,朝汤姆笑了笑:“我刚刚正好在想别的事情,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谢桑榆朝柏然看了一眼,柏然读出了他眼中的暗示,动了动嘴巴跟着解释:“我,我们……” 柏然想不出要编造出什么由,偏偏在这种时候语塞,慌乱得攥紧了手掌。 “我去趟洗手间。大家继续吧,不用有负担。”柏然硬着头皮站起来,打开包间的门出去了。 汤姆更摸不着头脑了,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似乎悟出了点萨曼莎的暗示,抿住嘴巴不敢再轻易说话。 谢桑榆读懂了气氛,扶额苦笑:“我也出去一下吧,去找柏然聊聊。” 说完,谢桑榆也起身,离开了包房。 “呼……” 包间内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送了口气。 “哎哎哎!”汤姆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上半身凑近萨曼莎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说错话了?我看之前上访谈节目的时候,他俩对炒cp的事一点也不排斥啊!” 杰西卡忍不住插话:“那是他们敬业……” 丹尼尔也跟上:“就是!汤姆你怎么能迟钝到这种地步!” 辛西娅轻轻摇头,送给汤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萨曼莎有点不可思议,转身侧向汤姆:“好歹也整天架着摄像机拍摄,你是真的没看出来?柏然和谢桑榆两个人,是乐队里最合不来、最经常吵架的一对;也只有你傻乎乎地去开他俩的玩笑,还问他俩的看法?怎么想的啊!” “啊?”汤姆愣住,眼神无辜:“他们吵过架吗?没有吧!他们明明一直很关注对方,也经常用中文聊天,看上去很和睦啊!” 杰西卡和丹尼尔满脸震惊,对视一眼,看着汤姆无言摇头。 萨曼莎无奈,给汤姆递去一杯茴香酒:“也怪我之前没告诉你,乐队成员们见面的第一天,柏然和桑榆就已经很明显地不喜欢彼此了。只是乐队组建起来并不容易,没有重新调整乐手的条件,两个人才克制着一起排练、跑行程。 “他们虽然彼此合不来,但都是很懂事的孩子。除了第一次以外,我基本就没见过他们当着大家的面闹矛盾;只是偶尔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不对,但具体问题他们应该私下处了,大家就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即便如此,他俩看起来也完全不像关系很好的样子啊。怎么剪视频把自己的判断力也剪没了?” “是这样吗?”汤姆懵懵的,皱着眉回忆了半晌,无果,最终放弃,郁闷地仰头喝掉小半杯茴香酒。 第94章 谢桑榆从包间里出去,正想找店员问一下洗手间在哪里,一转头,就看到了玻璃门外一个弓着背低着头的背影。 纽约的春天算不上暖和,夜里更凉。玻璃门隔开了室内的烟熏火燎、暖雾缭绕。谢桑榆从里面朝外看,柏然的肩膀稍稍缩起来,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因为怕;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谢桑榆走去门口,推开那扇玻璃门,空气里飘来一阵葡萄的香味。 柏然似乎在走神,见到谢桑榆过来,才有些慌乱地把手中的电子烟收掉,装进口带里。 “你怎么出来了?” “你又犯困了?” 两人同时问出了问题,均是一怔,耳边吹过一阵呜呜的风声。 “我没有,”柏然率先开了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没有犯困,就是感觉脑袋有点乱,想出来吹吹风清醒一下。” 谢桑榆微笑:“吹吹风需要抽烟吗?脑袋乱到了这种地步?” 柏然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又出现了。柏然有些心急,抬起头蹙眉对上谢桑榆的眼睛:“那又怎么了?我是因为第一次演livehouse,第一次做巡演,太兴奋才这样!不允许我有一点私人空间吗?” 谢桑榆仍旧笑着,状似无心地摇摇头:“巨大的悲伤和巨大的欢乐都需要远离人群,这一点我是同意的。可是……” 谢桑榆的脸朝柏然凑近了些,声音轻柔:“可是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你现在哪里像高兴的样子。” 柏然的眼神颤了颤,慌忙躲开,伸手推了一把谢桑榆的肩膀:“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装腔作势……” 谢桑榆举起手掌示意休战:“别挑现在吵起来啊,大家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柏然回头,重新对上谢桑榆的眼睛:“你来是来叫我回去的?” “不然呢?”谢桑榆偏偏头,望着柏然的眼睛里落入一粒光点:“我倒是有挺多问题想问你,但上一个你都还没回答;所以我猜,之后的你也不会回答的。” 柏然的手指来回蹭着口袋里的电子烟,表情却仍旧倔强,不肯露出一丝动摇的痕迹:“你问都没问,怎么确定我不会回答?你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谢桑榆脸色淡淡的,嘴角挂上了点态度不明的微笑:“所以呢?你是要我现在问出来吗?” 一阵夜风吹过,谢桑榆耳边的头发被吹散了些,轻盈的栗色发丝落在脸颊的皮肤上,碰到了嘴唇。 谢桑榆眨了下眼睛,嘴唇微动—— “不用了!”柏然忽然开口,嗓音发颤,眼神甚至有些可怜:“你别说了,大家不是还等我们回去吃饭吗?不着急的事改天再谈吧。” 谢桑榆的眼睛稍稍睁大,看着柏然的脸愣住了。 柏然却没给他继续愣着的机会,转身越过谢桑榆,迅速推开门回去。柏然想继续加速,逃离这个让人无所适从的场合,可手却下意识停下,为谢桑榆撑了门。 谢桑榆撩开嘴边的碎发,呼了口气,跟着进去。 柏然始终不曾怀疑,方才谢桑榆不是想说话,只是头发落在嘴边的时候,觉得痒而已。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好怕这周一万五写不完呜呜 第53章10.客气 对柏然而言,今晚唯一一件顺心的事情就是,吃完饭回酒店的时候,萨曼莎说为了就化妆师安排的工作失误给大家致歉,今晚她自费给所有成员安排了独立房间。 柏然简直想要振臂欢呼。他当然知道逃避问题不是长久之计,但此时此刻,逃避是他最本能的想法。 他不知道谢桑榆怎么想,他连谢桑榆的眼睛都没敢看一下,拿到房卡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第二天中午,当大家兴冲冲地睡到自然醒,去找萨曼莎集合的时候,萨曼莎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萨曼莎十指交叉:“各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杰西卡战战兢兢地开口:“真的吗?怎么感觉像有两个坏消息……” 萨曼莎做了个深呼吸:“刚接到电话,负责运送我们巡演设备的司机出了意外,正在医院接受检查。车和设备现在都被扣下了,我马上要过去交涉。但……因为之前没遇到过,也不能确保结果。” 成员们的脸色渐渐严肃,汤姆从摄像机后探出头来:“所以好消息是?” “好消息是,撞的是车头,车厢里的设备没坏。” 丹尼尔蹙眉:“但设备被扣下了,不管坏没坏,我们现在也用不了吧?” “比起这么短时间内重新购置一套设备,还是把扣下的设备拿回来更可行。”萨曼莎歪歪头:“虽然也没有高多少。” 辛西娅叹气:“或许联系下一站的场馆说演出取消最可行了。比起让观众的期待到最后一秒才落空,提前说清楚情况更好吧。” 巡演的演出设备很多很沉,装卸比较麻烦,只能走比较慢的公路运输,能耽搁的时间本就不多。 可如果直接取消演出,前期所有财力和人力的投入就都打了水漂,连最后一丝转圜的余地也没了。 辛西娅接着说:“这次事故也不是我们能提前规避的,纯属意外,观众们会解的。至于经济损失,保险公司也会赔付一部分。眼下的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考虑观众的情绪,不是吗?” 第95章 “就是因为我在考虑观众的情绪,考虑那些花了钱、对演出寄予了期望的观众的情绪;”萨曼莎停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些:“所以至少,我们得先努力一下吧?” 一直在看手机的谢桑榆抬起头:“从这里到我们下一站巡演地点,开车需要六个小时;算上搭场景和彩排的时间六个小时,以及演出前基础的休息和准备时间、其他路程和沟通上的时间,我们最多可以等到今天晚上。 “按道,在今天交通局下班时间之前,设备能不能及时解除扣押就已经有答案了。这样看,我们或许可以先等等交涉的结果。” 萨曼莎拎起自己的帆布包,低头检查随身物品:“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先去医院问问具体情况。路上我会编辑一版演出取消声明,一旦确定来不及,我会立刻联系你们,你们来发公告。” 汤姆匆忙关掉录影机:“我跟你一起去。” 萨曼莎头也没抬:“别,你得留下做公告海报。白底黑字那种太敷衍了,至少颜色搭配漂亮点,显得我们有点诚意。” 萨曼莎叮嘱了几句,换了鞋就走了,留下六个人在房间面面相觑。 经历过出道前的种种事件,大家都预想过巡演或许也不会那么顺利;可不顺到这种程度,还是有些超出预判了。 除了等待,大家没有什么事可以做。 好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萨曼莎终于来了电话: “那边同意我们拿回设备了,但是车还得扣下。运输公司需要预约,司机的工作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我想了想,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设备分到两个小型货车上,我能开一辆,大家还有谁的驾驶证可以开小型货车吗?” 萨曼莎的语气里并无多少兴奋,她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得到一个否定答案。成员们也是,听到一半,脸上的期待就冷却了下来。汤姆已经自觉地登录了乐队账号,准备上传公告海报。 “我可以开。”是谢桑榆的声音:“我的驾驶证可以开小型货车,但是我没开过,应该开不了很快。” “什么?”电话那头的萨曼莎愣了一秒:“真的?” 房间里其他人也愣了,纷纷转头看向谢桑榆:“真的?” “真的。”谢桑榆重复。 “嗡”地一声,白色的厢式货车亮起车灯,路灯下的影子轻微地摇晃着。 转向灯左边闪烁两下,右边闪烁两下。车头灯从近光变成远光,又换回近光。雨刮器吱呀吱呀地晃动起来,又“噌”一声停下。 车窗玻璃降下一截,谢桑榆探出脑袋:“我觉得我差不多能开了。” 萨曼莎还是有点担心,沉吟一阵,回身招手:“柏然,你过来一下。” 柏然不明所以,步伐犹豫地上前,飞速地瞟了一眼谢桑榆,又重新看向萨曼莎。 萨曼莎打量了一下柏然,问:“你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柏然有些莫名其妙,回忆了一下:“挺好的吧,毕竟是单人间。” “那就好!”萨曼莎一拍手掌,随即拉开货车副驾驶的门:“你今晚跟桑榆一起吧,帮他看着点路,跟他聊聊天说说话,别让他疲劳驾驶睡着了,可以吗?” 柏然看着在他面前大敞的车门,一时愣住,不可思议地扭头,看着萨曼莎:“我?” 萨曼莎点头:“对啊!想了想,虽然你和桑榆不那么合得来,但这也侧面说明,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无聊犯困,你也不会。” 见柏然仍旧僵着,萨曼莎软下语气,露出拜托的神情:“第一次开长途的挑战还是很大的,安全起见,真的需要人在旁边看着点。桑榆对大家都那么客气,要是别人陪他,他肯定一上车就让对方休息了。” 萨曼莎话说到这个地步,柏然再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既然萨曼莎已经给出了冠冕堂皇的、充分必要的由,他便也没有了拒绝的必要。 柏然不免有些装腔作势,清清嗓子,看向谢桑榆:“我跟你一块儿,你ok吗?” 谢桑榆耸耸肩,很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 车的油箱和电量都是满格,驶离市区后开上国道,道路瞬间宽敞起来。 夜里路上的车不多,速度也很快,四个轮胎行驶得无比平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划过视线,没有人说话,暖色的灯光里流淌着淡淡的白噪音,舒适得让人想打哈欠。 “柏然,”谢桑榆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眼睛看向车内后视镜:“你还没睡的话,可以帮我用手机放会儿歌吗?” 谢桑榆的手机正插着电播放导航地图,没有锁屏。柏然直起身看了一眼,低头把导航换到自己的手机上,放到谢桑榆能看到的地方,才把谢桑榆的手机拿过来。 “想听什么?”柏然问。 “什么都行,”谢桑榆说:“你可以打开我的spotify,里面有几个自制歌单,随便播哪个都可以。” 柏然应了声“好”,翻看起谢桑榆的spotify歌单。 “aaronparks?”柏然看到了让他惊讶的名字,扭头去看谢桑榆:“你听aaronparks?还竟然是最高播放?” 谢桑榆抬抬眉毛:“你不喜欢他吗?” 柏然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很喜欢aaronparks,但是……我没想到你也会喜欢他,还给他建了专门的歌单,还是最高播放……” “那惊讶什么?”谢桑榆笑笑:“觉得我不该喜欢他?很奇怪?” 第96章 柏然微怔:“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别误会,”柏然连忙解释:“因为aaronparks是弹现代爵士的,跟你的曲风差别太大,所以我才会惊讶。” “哦……”谢桑榆点点头:“创作和欣赏是两回事。我的角色已经框定了我要做什么样的创作,类似命题作文;但欣赏又没有限制。我虽然很少弹爵士,但是aaronparks的歌我很喜欢。” “对了,”谢桑榆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朝柏然笑了一下:“我的vlog里还放过他的《littlebig》当背景音乐,你没印象?” 柏然“切”了一声:“我又不是你粉丝。” “要提神的话,听点有歌词的吧。”柏然继续翻找:“王菲这个歌单怎么样?我喜欢她94年之后的作品。” “可以啊,那个歌单里放的都是94年之后的作品。”谢桑榆顿了一下,在车内后视镜里对上柏然的眼睛:“我喜欢王菲,不奇怪吗?” 柏然反应了一下,很快想到:“好像是有种说法,说喜欢王菲的男生大多不是直的,但……” “我也没说过我是直的啊。”谢桑榆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插进柏然的半句话中间。 柏然的唇舌瞬间僵住,脑袋里“嗡”地一声,炸了一响巨大的闷雷。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终于写完了一万五终于写完了!!! 断在这里果咩,会尽量更新的呜呜…… 第54章11.祝二位纪念日快乐! 柏然的大脑飞速回想一遍,自己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知所措过,也因此完全没有可供参考的过往经验。 柏然感受到了斜前方车内后视镜里谢桑榆的目光,偏偏在这种时候脑袋里断了线,喉头发紧,眼神颤动,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耳边传来谢桑榆两声轻笑:“怎么了?听完这话,觉得坐我旁边的位子都不自在了?” “我没有……”柏然着急地先否认过,才缓慢地,一边斟酌一边试探性地说:“我原本想说,我觉得这是偏见、是刻板印象。喜欢王菲,只能证明这个人……品味不差。” 谢桑榆没作声,只是点了点头。车厢微微摇晃,暖橘色的灯光静默地亮着。 柏然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补充:“而且,我也喜欢王菲。” 谢桑榆的眉毛抬了一下。柏然在眼下的语境中说这样的话,让人很难不引申下去。 柏然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妥,看到谢桑榆微妙的表情变化,动作忙乱地拿起手机:“等我连一下音响……” 谢桑榆看出了柏然在逃避。在逃避方才自己说的那句话,也在逃避对那句话做出回应。他其实多少料想到了这种结果,配合地不再开口,等话题自然流淌到别的地方。 音响成功配对,发出“叮铃”的提示音。 柏然按下播放键,从口袋里拿出电子烟递到嘴边,忽地一顿,小声问:“不介意吧?” “不介意。”谢桑榆直视着正前方,望着在夜色中绵延向前的公路,不再感觉到困倦。 也许正是因为困倦、因为黑夜、因为过分安宁的空间;他才说出了那样大胆、那样不合时宜、容易后悔的话。 副驾驶的柏然扭头看着窗外,窗玻璃上若隐若现地反射着谢桑榆的侧脸。指间葡萄味的白烟弥散,音响里流淌出薄纱一般空灵飘逸的歌声——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还乞求什么说不出。” 是一首粤语歌,柏然很熟悉,脑海里能对应上歌词,却一时间记不起名字。 “陪着你轻呼着烟圈,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是《暧昧》。 柏然一个激灵,眼神下意识朝谢桑榆那边闪过去;好巧不巧,正撞上谢桑榆的眼神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向他。 “咳咳!咳……”柏然猝然被手里的烟呛到了,弓着背捂着心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嗽的声音盖过了音响里的歌声,至少再听不出具体的歌词。 谢桑榆从手套箱里取出一瓶瓶装水,单手递给柏然:“慢点。” 柏然勉强直起腰来,却是先去按了手机上的暂停键,才伸手去接谢桑榆递过来的水,拧开喝了两口下去。 “换首歌吧,”柏然的咳嗽刚停下来,就忍不住说:“刚那首太平淡了,听着更容易犯困了。王菲的摇滚也挺不错的,等我找找你歌单里有没有。” “别急,你多喝点水……” “啊对这首!这首很好!”柏然的语气里充满惊喜,在王菲歌单里找到一首无关爱情的歌曲,这么艰巨的任务都被他完成了。 “每只蚂蚁,都有眼睛鼻子……” 听到意料之内的歌词,柏然总算松了口气,满意地重新靠回座椅靠背,悄悄把手里的电子烟装回去。 “有太多太多魔力,太少道;太多太多游戏,只是为了好奇。” 柏然身心舒畅,忍不住跟着歌词小声哼唱起来:“还有什么值得,歇斯底里;对什么东西,死心……” “噗!”谢桑榆忽然笑了一下。 有些纵容,也有些嘲弄,但很快忍住的,很轻的一声。 柏然一怔,扭头不解地看着谢桑榆。 音响里的歌声继续唱下去:“一个一个偶像,都不外如是;沉迷过的偶像,一个个消失……” 谢桑榆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歌选的,太应景了!哈哈哈……” 第97章 谢桑榆几乎笑得前仰后合,柏然看着,脸上一点一点热起来,手指尴尬地扣着安全带,低声愤愤:“总比上一首好!” “上一首?”谢桑榆回想,更疑惑:“上一首不是粤语歌吗?我没注意听歌词。你听了吗?歌词在讲什么?” 柏然张了张嘴巴,又说不出话了。 他甚至无法确定谢桑榆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试探他才这样说;也因此更拿不准要怎样回答。 “那首……太安静了!”柏然硬着头皮说下去:“这首起码能让你笑一下,也算是提神了,不是吗?” “是吗?”谢桑榆轻飘飘地朝柏然看了一眼,抬抬嘴角,又把头转回去。 柏然实在不擅长临场撒谎,如坐针毡,额头上几乎要冒出汗来。 “当前车速过快,请减速。” 冷不丁地,另一台手机响起了导航播报。 被安全带缚住的身体忽地前倾,柏然毫无准备,一只手重重撑在面前的手套箱上。 谢桑榆抬手,不动声色地蹭了蹭鼻尖。 夜风贴着车窗飞快划过,有点恼人的吵,却衬得车厢里格外安静。 被谢桑榆掩饰得天衣无缝的紧张心跳,最终还是忍不住从耳尖上冒了出来。 谢桑榆比萨曼莎出发更早,到得也更早;加上中途超速,出收费站的时候还不到凌晨五点。 谢桑榆先开去livehouse,输密码把车停进仓库;随后两人一起下车,拉着各自的行李箱,走回今天要住的地方。 还没到日出的时候,天空是一种偏灰的蓝色。街边的路灯被天光衬得发暗,一阵风起,被丢在地上的纸屑和包装袋应声而动,在路沿下翻滚起来。 行李箱的轮子磕磕绊绊地响了一路,总算停在了酒店门口,自动玻璃门徐徐打开,送出一阵百合花香薰的气味。 “你们好,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前台服务生直起身,朝柏然和谢桑榆露出一个难掩疲惫的微笑。 “我们有预定。” “哦!当然!”服务生偏头查看预定系统,很快又笑着看过来:“mr.chou和爱人对吗?已经为二位预留了甜蜜私享套房,我们酒店附赠了一瓶红酒,祝二位纪念日……” “不是不是……”柏然和谢桑榆从迷茫与震惊中惊醒,同时摆手否认。 柏然以手加额:“预定人是萨曼莎,麻烦再帮我们查一下吧。” 服务生愣了愣,重新低头敲了几下键盘,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抱歉……” 服务生尴尬抬头:“因为二位是亚洲面孔,我就以为……实在不好意思,我把二位的房型升级成商务套房,可以延迟退房到下午四点,这样可以吗?” 柏然和谢桑榆已经没有勇气对视了,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柏然想了想,又改了主意:“我这间套房可以给萨曼莎吗?她应该过会儿就到,我还是住原先的房型吧。” “啊,当然。”服务生做完登记,把两人的证件和房卡一并还回去:“商务套房是809,单人间是515,电梯在二位左手边。” “好的。”谢桑榆接过自己的房卡和证件,拉上箱子准备朝电梯走。 柏然却停在前台,有些别扭地低着头:“呃……可以告诉我楼梯间在哪吗?我想走楼梯上去。” “嗯?”服务生有些不解:“您还带着箱子,走楼梯上去不方便吧。” “我……”柏然的脖子已经红了半截:“我顺便运动。” 【作者有话说】 飞速赶来!周四快乐! 第55章12.撒谎的代价是丢失初吻 “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啊——”化妆师弯着腰,一边飞速拍打粉扑一边崩溃:“为什么脸这么干,眼袋这么重?我上了三层妆前打底,怎么还是在浮粉?” 另一个化妆师应和:“我还以为是化妆品过期了,但昨天用明明还好好的,才一个晚上不至于这样吧?” 坐在化妆镜前的辛西娅和杰西卡对视一眼,默默闭紧了嘴巴。 萨曼莎从后面走过来,伸手搭上两个化妆师的肩膀:“两位女士,巡演本来就很累,我们成员们的行程都很紧张;难免会偶尔遇到没法保证睡眠的情况。 “况且,某些成天抽烟酗酒、纵欲过度的艺人,你们也合作得挺好吧?我也是知道行业里很认可你们的能力,才放心把孩子们交给你们的。” 两位化妆师对萨曼莎笑了笑,不再说抱怨的话。 萨曼莎把搭在两人肩上的手放下,转身,就见柏然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试衣间门口的椅子上等待。 “嗨,”萨曼莎走过去,手扶上柏然的椅子背:“怎么不去沙发那边坐?” 化妆间里虽然只有一个沙发,但空间完全足够;谢桑榆和丹尼尔都在那边,还空着一片位子。 柏然看了一眼,摇摇头:“沙发太软,我担心坐久了衣服会皱。” 萨曼莎眯了眯眼睛,低声笑着问:“确定不是因为又跟桑榆吵架了?” “没有!”柏然迅速否认:“我们没有那么经常吵架。” “哦……”萨曼莎点点头,眼神还残存着一丝揶揄:“我还想问,昨晚酒店不是给你和桑榆升级房型了吗?为什么说让给我?不想和桑榆住同一层?” 柏然面露无奈:“是因为你和谢桑榆是开车的人,比我更需要好好休息。怎么这也能跟谢桑榆有关系?” 第98章 萨曼莎低声笑了笑:“抱歉抱歉,因为昨晚酒店前台跟我说了件很有趣的事,所以产生了一点点猜测。” 柏然正准备问是什么事,脑袋里的弦忽地一紧,霎时猜到了答案。 柏然低了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慢慢发热的脖子,“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哎,”萨曼莎拍拍柏然的后背:“她俩ok了,过去化妆吧。” 柏然去化妆台前坐下的时候,两个化妆师正不约而同地甩着酸胀的手臂;看到镜子里又出现了一对崭新的黑眼圈,忍不住又闭上眼睛叹气。 “抱歉,”身边忽然传来谢桑榆的声音:“昨晚我有点失眠,早上快八点才睡着,今天的妆可能会比较吃力,麻烦您了。” 柏然眼睫一颤,竖起耳朵,留心听下去。 “唉……”那边的化妆师叹了口气:“这倒没什么,只是我们之前合作过很多次,我知道每个人适合什么样的化妆品。结果现在带来的化妆品忽然都很难用,上妆效果也不想。要是能早点告诉我们这个情况就好了。” 谢桑榆恍然:“我明白了。好的,下次我会提醒萨曼莎的。” “谢谢你。”化妆师笑笑,一边调粉底一边跟谢桑榆聊天:“不过,昨天为什么会失眠啊?还失眠到早上八点?是住的酒店太吵了吗?” 柏然的眼睛“啪”一下睁开,眼珠子朝谢桑榆的方向转过去。可下一秒粉扑就迎面扑来,柏然又不得不把眼睛闭上。 谢桑榆似乎是沉吟了一阵,才干笑了两声:“不知道啊,酒店挺好的,单纯是我没有睡觉的心情吧。” “睡觉的心情?” “嗯……”谢桑榆抱歉地笑了笑:“很难解释。” 很难解释?偏偏柏然脑袋里迅速蹦出了一个解释。 昨晚谢桑榆做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人,柏然一直在旁边看着。能引起失眠的事,几乎不用排除,全是和他有关的。 柏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过载了,浑身蔓起一种诡异的酥麻,紧闭着的眼皮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诶?”身后的化妆师忽然惊叫:“你过敏了吗柏然?怎么脸这么红!” “啊?”萨曼莎起身,小跑着过来:“没事吧柏然,觉得难受吗?有没有呼吸不畅?皮肤痒吗?” 杰西卡急忙翻找自己的包:“我应该带了氯雷他定,不在包里的话就在酒店,要不要回去拿一趟?” “不用不用!”柏然连忙弹射起身:“我没事的,没有过敏。” “还说没有?”萨曼莎眼睛都瞪大了:“你现在的脸比刚才更红了!要不我们叫医生来?” 谢桑榆那边也停了下来,大家都转头朝柏然看。 “我真的没事……”柏然脖子僵着,急得快要冒汗:“我,我就是衣服有点厚而已,领口这里又紧,我觉得有点热才脸红的。大家不用担心。” 化妆师歪头打量了一会儿柏然的脸:“好像现在没有刚才那么红了。刚你的脸红得太快了,吓我一跳……” 萨曼莎还心有余悸,轻轻粗了蹙眉:“确定没有不舒服?” 柏然重重点头。 “行吧,那化妆的时候先把领口松一下,别让自己难受。”辛西娅叮嘱完,很快又拿上手机匆匆离开。 柏然暗自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用手指扯了扯领口。 因为成员们集体熬夜的事,这次化妆的时间仍旧很紧张。已经要准备上台的时候,谢桑榆的发型才刚刚弄好,抱着要换的衣服冲进试衣间。 柏然正准备去台口,却听到萨曼莎忽然喊他:“柏然先等等!” 柏然转头,就见萨曼莎正抱着什么快步走来:“去换一下衣服,抓紧时间。” 说着,萨曼莎把怀中用塑料膜包着的衣服塞给柏然:“这家服装赞助在附近有门店,我刚去联系了一下,给你换了一套。别让衣服的事情影响演出。” 柏然有点懵,看看怀里的衣服,又看了看紧闭着的试衣间门:“要不算了吧,试衣间谢桑榆在用,等他出来就该上台了。” “那有什么?”萨曼莎睁大眼睛:“你跟他一起用呗!上次演出结束的时候你俩不就一起用的?” 什么?! 柏然心脏猛地一紧,全身的血液又瞬间涌上了脸颊。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随口撒的那句谎,和前天随口喊的那句话,竟都在眼下这么紧迫的时间报应了过来。 “愣什么啊!快去快去!”萨曼莎半推半拽着把柏然带到试衣间门口,咚咚咚敲了三下门:“桑榆,柏然换衣服来不及了,跟你一起用试衣间可以吗?” “啊?”谢桑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要说的话似乎停顿了半秒:“当然可以。” 门内“当啷”一下,是金属锁栓弹开的声音。 “行了,你进去吧。我去台口看看他们。”萨曼莎朝柏然抬了抬下巴,转身离开时带起了一阵风。试衣间那层薄薄的门板随之晃了晃,和墙体错开了一条细缝。 柏然的手指紧了紧,正想推门;里面的谢桑榆却先一步把门拉开,直直和柏然四目相对。 谢桑榆只换了裤子,上半身不着寸缕,皮肤几乎白得耀眼。柏然像是被晃了眼睛,正想躲闪,却对上了谢桑榆满脸公事公办的平静。 极具诱惑力的美好肉体,和极其板正严肃的表情;柏然愣怔,一时有些茫然。 第99章 “别发呆了,进来啊。”谢桑榆伸出一只手握住柏然的手腕,将人有些踉跄地拉了进来,又很快关了门,落了锁。 这间livehouse的试衣间很宽敞,没有堆放杂物,头顶的灯光也还算明亮。两人相对而立时,也可以很轻松地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谢桑榆轻飘飘地转转手指:“转过去,我帮你解衣领后面的扣子。” 柏然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听着谢桑榆所应当的语气,就配合地转过身去。直到谢桑榆微凉的手指碰到他后颈的皮肤,柏然才忽地打了个冷颤,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我手上有静电?”谢桑榆的语气仍旧平稳,一丝不苟地解着那颗球形的扣子。 “唔……”柏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模糊回答:“嗯。” “这样吗?我好像没感觉到,抱歉。”谢桑榆移开手指:“好了。” 柏然把新的衣服挂在墙面的挂钩上,小心翼翼地回头。 谢桑榆正把衬衫披在身上,伸手穿进袖筒。前胸和腹部的肌肉袒露无疑,随着屈伸的动作轻微跳动。 许是柏然的视线落点太明显,谢桑榆对上柏然的眼睛,稍稍抬了抬眉毛:“还愣着?” 柏然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玩具,迅速扯起衣服下摆脱掉,手忙脚乱地把新衬衫套上。直到要扣扣子的时候,柏然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新衣服本就很紧的扣眼一个也扣不过去。 柏然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手掌出了一层汗,捏着扣子甚至有些打滑。 “还有三分钟——”化妆间外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大家快点就位,抓紧时间!” 柏然更着急,贝壳制成的纽扣从指间滑了出去。 “谢……谢桑榆,”柏然抬起头,眉眼间全是焦急:“可不可以帮帮我?” 谢桑榆朝柏然走近一步,默默地看着他。与柏然的慌乱相比,谢桑榆显得过分平静;注视着柏然的眼睛如同平静无波的深潭。 “柏然,”谢桑榆的嘴唇轻轻张合:“我已经在尽我所能地,帮你合化你的行为了。” “可是……”谢桑榆的食指轻点在柏然胸骨的皮肤上,视线也随之落下去:“跟我用一个试衣间而已,为什么会脸红到胸口都变了颜色?恐怕我无法替你想出合的解释。” 柏然的眼神颤抖起来,快且重的心跳一次一次撞击着谢桑榆的手指。柏然微微张嘴,喉咙却被剧烈的喘息声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桑榆继续说下去:“你想说是因为太热吗?可你甚至连衣服都脱掉了。还是过敏?压力性荨麻疹?那你今晚还能上台吗?如果都不是,那就只有……” “你少自说自话了!”千钧一发之际,柏然总算喊出了声,整个胸腔随着剧烈的呼吸快速起伏着。 “哦?”谢桑榆微微一笑,收回了那根贴在柏然胸口的手指:“好啊,那你来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我真的很困惑。” 柏然对上谢桑榆的眼睛,炽热涌动的激流源源不断地汇入深潭,却激不起哪怕一丝浮于表面的波纹。 “两分钟!所有人,还剩两分钟!”工作人员的提醒又一次在走廊里出现。 谢桑榆呼了口气,抬手帮柏然扣起扣子:“没有多少时间给你了。” 柏然好郁闷,为什么几乎要让他沸腾、将他灼伤的事情,谢桑榆却可以表现得这样淡然? 明明谢桑榆也是当事人之一,可眼下在动摇、纠结的却只有他一个。 要怎么解释脸红的原因? 这样昭彰、这样羞耻、这样难以言说却热烈滚烫的情绪,本就无法用具体的词句传达。 谢桑榆却要他解释。 谢桑榆感觉不到吗?还要他怎么做呢? “谢桑榆……”柏然小声叫谢桑榆的名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正随着气息不住地颤抖。 谢桑榆停下了扣扣子的动作,在不过十几厘米的前方注视着柏然,像是说他在听。 到最后一刻,柏然也没想出该说什么。他抓住谢桑榆衬衫的尖领,抓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那片布料捏碎一样;可拉过来的力度却无比轻柔,无比小心。 柏然闭上眼睛,睫毛可怜地颤抖着,用自己的嘴唇轻轻贴上谢桑榆的。 柏然闻到了谢桑榆的鼻息,潮湿温热,几乎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味道。 柏然贴了四五秒,缓缓撤回来,耳朵红得像那晚一号公路的晚霞,自此再也没有了直视谢桑榆的胆量。 谢桑榆轻笑,有种难掩的餍足意味,手顺着系扣子的动作抚摸下去:“这就完了?你不会接吻?” 柏然的语气毫无说服力,他自己同样清楚:“因为嘴上有妆……” 【作者有话说】 呜呜纯情小柏 第56章13.在等你亲我 从上台到下台的那一段记忆,几乎全在柏然脑海中蒸发掉了。 再确切一点,他的记忆从他和谢桑榆一起出更衣室开始,就已经陷入了一种云朵一样松软的恍惚;台上喧嚣的掌声和呼喊,传到他耳边时只剩“嗡嗡”的余波。 柏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次心跳,擂鼓一般;他也清晰地知道它在为谁跳动。 柏然控制不住总想朝谢桑榆转的脖子,也控制不住总想望着谢桑榆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谢桑榆明明还是谢桑榆,柏然却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认真地看着平日里从未看仔细的一切。 第100章 谢桑榆一直都这么好看的吗?高挺却柔和的鼻骨、笑起来弯得恰到好处的眼角,唇角时隐时现的虎牙……莹白的射灯落在脸上的时候,就连下颌边的汗珠都漂亮得像宝石。 “柏然?柏然?” 丹尼尔喊了两遍也没见柏然有反应,跨步过去拍他的肩膀:“柏然!” “啊?”柏然猛地转头,像是才发现丹尼尔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怎么了?” “怎么了?”丹尼尔有些不可置信:“你问我怎么了?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没发现自己最后一首歌弹错了两小节solo吧!” 柏然很认真地回想了一阵,表情仍旧懵懵的:“是吗?” 丹尼尔震惊,做出了一个下巴脱臼的夸张表情。 “啊,那次啊。”换好衣服的谢桑榆从化妆间出来,靠着走廊的墙壁朝丹尼尔笑笑:“是我的cue给晚了,昨晚休息得太少,在台上反应有点慢。” 丹尼尔仰仰脖子,轻哼一声:“当时多亏我反应快,不然我们就有演出事故了!我不管,弹错了要有惩罚,今晚聚餐算你俩头上哈!” 柏然正想答应,谢桑榆却先出了声:“实在抱歉,我真的太累了,想回酒店随便吃点东西就休息。如果要聚餐的话,我就不去了。” 谢桑榆说完,视线不动神色地移到柏然的脸上,停留了一阵,又转回丹尼尔的方向。 柏然意会:“啊,我也不去了。那个……我……我也想休息。” “喂,”丹尼尔故意拉下脸来:“桑榆是因为昨晚开了一晚上车,到了酒店又失眠才说要休息;你是怎么了?我看你不是想休息,是想赖账!” “谁赖账?”杰西卡也收拾妥当了,从化妆间探出头来;睫毛一闪一闪的。 “我没有……”柏然百口莫辩,暗中朝谢桑榆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谢桑榆的嘴角抬起一瞬,很快又变回平常的表情,说:“结束之后账单照片发给我就行。一顿饭而已,确实是我和柏然在台上弹错了,没什么好赖的。” 柏然重重点头:“对,就是这样。” “嗯……”杰西卡皱了皱眉:“是我太敏感了吗?怎么感觉柏然今天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柏然和谢桑榆的眉心同时跳了一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柏然硬着头皮,梗着脖子:“所以我才说我需要休息……” “呃,好吧。”杰西卡耸耸肩:“我相信了。” 一行人兵分两路,萨曼莎和汤姆带着三个成员去吃宵夜,柏然和谢桑榆回酒店。 这一区夜间经济还算繁荣,livehouse演出结束后,周边还有不少餐馆和小店在营业。街区内灯火通明,仍是一副闹市景象。 谢桑榆和柏然一路逆着人流行走,转过一个弯,总算将那些纷闹抛去脑后。夜色静谧如水,两组脚步声交错着,在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下默默走着。 酒店很快就到了,自动门朝两边打开。前台的员工仍旧是昨晚那位,看到柏然和谢桑榆,笑得有些僵硬,却也礼貌。 柏然这次不再执着于走楼梯,低着头跟在谢桑榆后面,一溜烟快步跑进电梯里。 柏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房卡;刚想刷电梯楼层,却忽地被谢桑榆拉住了。 柏然纳闷,转头就见谢桑榆拿出自己的房卡,在感应区“滴”了一下,按了八层。 谢桑榆对上柏然的视线,眼角不算明显地笑了笑: “真想回自己房间休息啊?” 柏然微怔,眼神有些紧张地闪着。 谢桑榆眼中笑意更浓:“就算想回去休息,也得先来我这里一下。我们还有件事没做完,你应该没忘记吧?” 柏然当然记得,心脏像被轻轻揪了一下,条件反射般跳得更重。 两人停在809号房门前,谢桑榆拿出房卡,房门“滴”一声打开。 房间尚未给电,一片漆黑。门锁咔哒一声落下,两秒后,玄关的灯亮了起来,很柔和的米色。 柏然站在灯下稍稍抬着头,眼中落入两粒轻柔的光点,很安静地注视着谢桑榆。 柏然的眼神太清澈、太纯情,像无人照料的山野中天然熟透的果实,那样馥郁饱满,不住地诱惑他咬下第一口。 谢桑榆的嘴唇动了动,喉头有些干渴:“柏然,你干站着做什么?” 柏然的脸颊飞上些许红晕,可或许因为房间不是公共空间,柏然比之前更坦然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桑榆: “在……在等你亲我。” 谢桑榆说他们之间有没做完的事,柏然想了想,接吻应该算一件。 谢桑榆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种话,眼神微颤,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 谢桑榆的指尖有些发软,搭上柏然的脸侧,缓缓朝耳际滑动。 柏然的脖子轻轻缩了缩,抬起眼帘看着谢桑榆,瞳仁湿湿的:“有点痒……” 谢桑榆压抑着声音吐出一口气,看着柏然:“闭上眼睛。” 柏然听话地把眼睛闭上。 谢桑榆的脸缓缓凑近。柏然感觉到了那种潮湿温热的气息,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可谢桑榆让他闭着眼睛,他就也没再睁开看。 “抱我。”谢桑榆低声说着,挪至柏然颈后的手忽然使了力。 柏然整个上半身跌进谢桑榆的怀里,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嘴唇就印上了一种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第101章 谢桑榆的呼吸声很紧促,带着些许无法消除的颤抖;湿润的舌尖扫过柏然的下唇,激起一阵酥麻的电流。柏然有些晕眩,下意识伸出手臂环上了谢桑榆的腰。皮肤的温度从衬衫里透出来,温热而紧致。 谢桑榆用牙齿轻轻咬住柏然的唇肉,用舌尖顶弄,缱绻厮磨;像在品尝一块香醇柔滑的布丁,吸吮着甜蜜的糖浆;那样小心,又那样急切。 吻了半分钟,柏然伸手推开了谢桑榆的腰,满脸通红,垂着眼睫重重地喘气。 谢桑榆的手指顺着柏然的下颌滑动,轻轻捏住柏然的下巴:“会了吗?” 柏然抬起眼睛,有些幽怨:“我还是比较好奇,这些你是从谁那里学的。” 谢桑榆笑:“这种事无师自通,只有你才需要人教。” 柏然不忿,却也想不出话来反驳;兀自生了几秒闷气,还是气不过,两手攀上谢桑榆的肩膀,不讲道地重重地亲了上去。 谢桑榆脚下有一刹不稳,柏然就乘胜追击,迈出两步,将谢桑榆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吻得热切,却毫无章法。 柏然没有那么强的忍耐力,就像山火,被风撩拨一下,就势不可挡地一路燃烧下去。倾慕、珍惜、爱欲全都分不清楚,混乱交杂在一起,充当着焰火的燃料。 喜欢的人就大胆地喜欢,想要亲吻就直白地亲吻;那些被世人称道的恰如其分、细水长流,完全挡不住年少者喷薄而出的热情。 不管明天,只有此刻。此刻,他疯狂地想要亲吻怀中这个人。 柏然不会苦恼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两个男人在一起会不会被人不齿?队内恋爱的禁忌被打破了该怎么办?此刻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只有眼前的这个人,眼下的这个吻最重要。 柏然吻得精疲力竭方才停下,垂下头,额头靠在谢桑榆的肩膀上,胸口一起一伏地大口呼吸着。 谢桑榆的手搭在柏然的背上,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柏然颈后的一小块棘突。 “谢桑榆……” 柏然的声音有点小,说话时气息热热的,悉数落在谢桑榆左边的胸口:“我不想再装作讨厌你的样子了。” 柏然伸出胳膊,重新环绕住谢桑榆的腰:“其实我早就不讨厌你了,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只是最近才发现,要继续假装讨厌你,真的很累。” 谢桑榆抿抿嘴唇,睫毛挡住眼中复杂的视线:“看着你装出讨厌我的样子也不好受。即便有些时候知道你是故意那样,心里也还是会有点不痛快。 “我很少会有非常心急的时候。昨天晚上在车里跟你说我不是直的,或许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柏然把头抬起来,歪着脑袋看着谢桑榆:“最出格?和讨厌的队友接吻才是最出格的吧?” 谢桑榆微笑着摇头:“不。这是我深思熟虑很多次以后,早就认定自己会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能写这么长,下一章还能亲一会儿! 第57章14.谁与争“1” 商务套房比普通单人间宽敞许多,落地窗前垂着带流苏的白色纱帘。双人床的被子被整齐地掀开一角,床旗搁在床尾的沙发上。 柏然却似乎还是不满意,问谢桑榆:“你觉得,如果我们昨晚将错就错,说我们就是mr.chou和他的爱人;那今晚,我们是不是就在那个甜蜜私享套房里接吻了?” 谢桑榆笑笑:“还喝着酒店送的红酒?床单上说不定还有一层玫瑰花瓣?” 柏然也笑,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就是会不自觉地翘起来:“如果有的话,我们就要倒在床上,在玫瑰花瓣里乱七八糟地接吻。” “乱七八糟地?” “嗯!”柏然的眼睛亮晶晶的:“就是……翻来覆去地接吻。物意义上的翻来覆去。” 谢桑榆的眼神变了些意味,手机轻轻滑蹭柏然的指缝:“才第一天,就这么大胆?” “这有什么?”柏然不以为意:“就算不在那个房间,就算没有玫瑰花瓣,我们也可以翻来覆去地接吻。” 话音刚落,柏然的手就攀上了谢桑榆的肩膀,将人朝后推坐在床上,自己的脸也压下来,肆意吻上谢桑榆的嘴唇。 “等一下……”谢桑榆伸手卡住柏然的腰:“倒在床上的话,我不确定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柏然眨眨眼,后知后觉地:“你害怕吗?” “我?”谢桑榆眼中闪出惊讶,愣了一好一会儿:“我害怕什么?我是在担心你。” 柏然也愣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头雾水的两人四目相对,过了几秒,才都渐渐回过味来。 柏然的脸上热了几分,动作略显生硬地后撤,在谢桑榆身边坐下。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我体力应该比你好一些吧。”柏然不动声色地鼓起肩膀上的肌肉,胳膊在胸前抱起,朝谢桑榆眼神示意:“显而易见。” 谢桑榆挑挑眉毛,上下打量了柏然一会儿,说:“但是我比你高吧。” “那是你鞋底比我厚好吗?”柏然不服:“我平时穿运动鞋,你随便一双皮鞋底就是我两倍厚了。脱了鞋还不一定谁高呢!” 谢桑榆不急不躁,嘴角甚至还有些悠然的笑意:“一天里穿鞋的时间比不穿的时间多多了,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我比你高,这是不争的事实。” 第102章 柏然瞪大了眼睛:“这么不讲道?” 谢桑榆耸耸肩:“好吧,这样以单项指标来决定本来就有点草率。这种事情还是多维评价比较科学。” “哦!”柏然灵机一动:“要不我们随机选一篇18+同人文点开,看看第三方的意见?” 谢桑榆冷哼一声:“谁知道那些18+同人文你是不是都看过了,这种方法想作弊太容易。” 柏然没了辙,忍不住挠头:“那你说怎么办?” 谢桑榆不假思索:“我说就是我来。” 柏然愤愤:“那我也说我来!” 谢桑榆嗤笑一声,抬眼朝柏然看去,声音里带着点嘲弄,又莫名地酥麻撩人: “连接吻都没学会,知道怎么跟男人*床吗?” 柏然心口一紧,面上却还撑着气势:“我中学上的是男校,寄宿男校,什么不知道?” 谢桑榆嘴角勾了勾,上半身缓缓倾斜朝柏然靠近,声音像被风吹起的纱幔撩人心弦:“那你见过吗?” 柏然脸上瞬间像着了火,迅速发红变热:“我又不是偷窥狂!” 谢桑榆像是没听见,深深地望进柏然的眼睛:“知道怎么清洗吗?在网上搜过两个男人的片吗?看过吗?确定自己对着另一个男人的东西能*起来吗?” 连着讲完一串需要被消音的词汇,谢桑榆仍旧神态自若,甚至还很松弛。而柏然已经又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我们……”柏然不动声色地向后挪动:“不应该先纯情一点吗。” 谢桑榆眼中沁出笑意:“不是说要跟我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接吻吗?还‘物意义’上的翻来覆去?” 谢桑榆特意把“物意义”四个字咬得很重,听得柏然脸上又一阵热。 “好了好了!”柏然偏开头:“我收回那句话行了吧?” 谢桑榆伸手摸到柏然的下巴,轻轻掰正,眼角微弯着,凑上去印了一个轻柔的吻:“怎么这么不经逗?” 柏然闭着眼睛回应了一个更深更长的吻,手从谢桑榆的腰间缓缓滑到皮带下方。感受到意料之中的触感,眼中有些得意:“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们半斤八两。” 谢桑榆垂眼看看柏然的手,无奈苦笑:“是啊,忍得很难受,所以才会拒绝那个‘翻来覆去’接吻的提议,担心真的吓到你。” 柏然没来由地有些心慌,把那只作乱的手撤回去,犹豫着提议:“那要不我回去吧,你好……好去处一下。” “可是又不想放你走。”谢桑榆重新伸手,轻轻将柏然的手牵住:“你再陪陪我好吗?你不再动手动脚的话,那里一会儿就会消下去的。” 柏然不再坚持,任由谢桑榆牵着自己的手。两人在床边安安静静地坐着,一时没有人说话。 或许因为太快切换了角色,两人反而对新的关系、新的相处模式很不适应。 原本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也会在恋爱关系里被赋予新的含义;原本说起来很自然的话,在恋爱关系里就要斟酌。 柏然和谢桑榆过了太久以队友关系相处的生活,也早已接受了对方看不惯自己的事实,行事一点会不拘泥。 可现在,作为恋人,在考虑自己之前,要先考虑对方眼中看到的自己。 在最开始的胆量用完之后,就会变得过分小心翼翼;几乎在做出每个举动之前,都会先想对方会不会喜欢。反而不如之前相处那么随心恣意。 沉默往往伴随着不受控的思考。柏然甚至不知道谢桑榆为什么会吻他,为什么会喜欢他;他同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这样。 明明前一天还在斗嘴的两个人,今晚却一起翘掉了演出聚餐,只为了能单独在房间里接吻。要是换成一个月以前的柏然,他绝不可能相信未来会发生这种事。 这种事,太没道可讲。 神奇也好,荒谬也罢,此刻已经真实地发生过了。 “谢桑榆,”柏然率先打破了沉默,抬起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那么高傲,那么自大,讲话也不好听……” 谢桑榆嘴角带着笑意,眼神温柔地听柏然继续说下去。 柏然忍不住蹙了蹙眉:“我说了自己这么多缺点,你不打算反驳一下吗?” 谢桑榆笑得更明显了些,摇头:“不反驳,你说得挺对的。” 柏然震怒,作势要把手从谢桑榆掌心里抽出来;但谢桑榆早已料到,先一步抓紧了些。 “我就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你。”谢桑榆顿了顿:“对我来说,‘喜欢不需要由’这种话,多少有点敷衍的嫌疑。可真的要想出些由来,又总会有点片面。 “或许,只是我的猜测——或许在我的内心深处,你就是我想要达到的想状态。我羡慕你,甚至有些嫉妒你,所以一开始对你并不宽容;可靠近你的同时,我似乎也靠近了想状态的自己。” 柏然不解,眉心又紧了些:“你的想状态是……高傲?自大?讲话难听?” 谢桑榆微笑着纠正:“是自信,锋利,直截了当。” 柏然叹气:“果然,我讲话确实难听。” 谢桑榆弯起眼睛轻笑:“现在还要再加一条,幽默风趣。” 柏然气呼呼地沉下脸:“我充分怀疑你是在拿我开涮!” 谢桑榆仍旧笑着,倾身过去拥抱他,手臂环住柏然的肩膀:“再加一条,难为情的时候表情很可爱。” 第103章 柏然不情不愿地把手覆在谢桑榆背上:“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有话夸我?” “嗯,我们柏然脑筋也很聪明。”谢桑榆隔着衣服,在柏然肩上吻了一下:“怪不得学什么都快。连学接吻也很快。” 【作者有话说】 这一晚上写了好长hhh 第58章15.今晚一定会做很幸福的梦 柏然这时候才有了点谢桑榆比他年长的实感,讲话和拥抱都一样熨帖。不温不火,舒服得像泡在水温正好的浴缸里。似乎作为旁观者的谢桑榆,比柏然自己还要更了解他。 柏然从谢桑榆稍稍松开的怀抱中起身,望着他:“我很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谢桑榆偏了偏头,思索了一阵:“从小学乐器的话,家人们应该都很支持。所以你应该有一个氛围很和睦,也很富足的家庭。同意你走艺术特长,说明他们很尊重你的决定,对你没有太多金钱方面的期许。 “在你擅长的领域,你很少会怀疑自己的能力,每次沟通都很清晰果断。你做事情总是不遗余力,最大限度地不让自己后悔,至少先尝试了再说。 “你也很少担心失败以后要怎么办,几乎是无视了这部分可能,让人觉得你或许没有摔过很疼的跤……” 谢桑榆骤然停下,看着柏然眨了眨眼睛,重又换上轻松自然的微笑: “我猜得对吗?” 柏然轻轻抿了抿嘴唇,点点头:“百分之九十吧。” “或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最开始我们没法相处得很好。我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正常情况下不甚至不该有交集,更别提解对方了。”谢桑榆无声地笑了笑,有些微不可查的无奈:“就连你在英国的同学也很惊讶不是吗?对于你为什么会去bc这样一所学校。” 柏然的表情很平淡,眼神发空,看上去像走了神。谢桑榆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柏然身边。 柏然有些纠结,对john他们都已经讲过的事情,似乎没由要瞒着谢桑榆。 可不知怎么回事,之前很简单就说出来的话,在谢桑榆面前却变得很难。从变故发生到现在,柏然第一次为要讲出自己的困境而如此难堪。 柏然其实很清楚,谢桑榆那么敏锐,他只是不直接说出来而已,并不代表他没察觉。 可……即便只是说出一个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柏然却还是无比紧张、慌乱;因为他无法预知谢桑榆的反应,无法判断谢桑榆的看法。 柏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睫毛颤动着:“你猜错的那百分之十是,我也不是没有摔过很疼的跤。” 如柏然所料,谢桑榆完全没有表露惊讶的反应。柏然咬了咬牙,继续下去:“我家去年破产了,没有办法贷款,所以只能去愿意给我全额奖学金的学校。 “现在我家房子也卖掉了,父母租住在城东一间很小的公寓。虽然跟他们要钱,他们大概也能想办法凑出来,但这样太……太残忍了。” 谢桑榆仍旧很平静,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你……”柏然实在忍不住,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谢桑榆愣了一下,笑了笑:“没什么好惊讶的啊。乐队成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说了自己是因为缺钱才加入的。 “而且你说的,住出租屋,家里遇上财政困难,不想跟父母伸手要钱;都是这个世界上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谢桑榆顿了顿,眼神稍稍垂下:“不过或许,普通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就已经是很不普通的情况了吧。” 柏然记起之前在谢桑榆账号里看过的vlog。谢桑榆曾随口提起,因为家里的钢琴太久没有调过音,所以高中的时候,他经常趁午休时间去音乐教室里弹琴。 想了想,或许自己心目中最基础的东西,没有了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打破了自己的固有认知和习惯,因此才觉得很严重。 就像谢桑榆,每天只是中午抽空去弹琴;没有昂贵的乐器,没有家教老师,没有一起合作的同学,没有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比赛和奖项……可他还是成为了很成功的音乐人,凭借从自己身体里生长出来的力量。 或许是柏然发了太久的呆,谢桑榆有些忐忑:“抱歉,我这样说是不是太冷漠了?我没有要否认你的辛苦的意思……” “没事——”柏然拉长声音,淡淡微笑着牵住谢桑榆的手:“我还担心你觉得我可怜,用那种充满怜悯的眼神看我。你这样说,我反倒挺轻松的。 “在我看来,我需要让自己相信这件事不算什么,才会有重整旗鼓勇气。否则,我大概只会停在原地,一味责怪命运,好让自己内心平衡。” 谢桑榆抿起嘴唇,朝柏然微笑,手掌握紧了柏然的手: “可即便这样,我也还是想说,我并没有觉得这件事‘不算什么’,你无疑为此做了很多牺牲,很多努力。所以,如果你觉得失落,觉得疲惫,也一点都不奇怪。 “在这种时候,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想要一个倾诉的渠道也好,一个安静的拥抱也好;我不会觉得被打扰,相反,我会很荣幸成为你愿意信任的人。” 柏然忽地鼻尖一酸,眼眶也热起来。 或许人之所以表现得坚强,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软弱的资格。可谢桑榆却说柏然可以尽情软弱,他会接住倒下的他。 柏然像是有些丢脸,偏开头:“你别这样……我原本真的觉得没什么的。” 第104章 柏然从没因为这件事流过眼泪,就算要流,他也绝不希望是在谢桑榆面前。 已经坚强了那么久,却在最需要他耍帅的人面前败下阵来。太不甘心了。 谢桑榆低笑,弯下腰去对柏然的目光,换回了轻巧的语气:“本来就没什么啊!我只是说,你有不知道怎么处的问题或情绪,都可以来找我。 “毕竟,关于怎样在贫瘠的物质条件下做音乐,我早就摸索出很多经验了。” 柏然眨了一下眼睛,对上谢桑榆的目光:“早就?那……” 谢桑榆忽然张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将柏然没说完的话盖了过去。 柏然歪头:“困了?” 谢桑榆的眼神变得有些朦胧,脸朝柏然稍稍凑近:“我说昨晚失眠到早上八点是真的,现在实在睁不开眼睛了。你今晚要跟我一起睡吗?” 柏然被这个过分直白的邀请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从床边站起来,头皮隐隐发麻。 可柏然忘了松开牵着的手,起身的一瞬间,谢桑榆的身体下意识前倾,抬起头时,姿势太像是在挽留。 “不要吗?”谢桑榆仰起头,额边的碎发散下去,露出一双不加遮掩的、温柔得像月色的眼睛。 柏然没办法直视这样一双眼睛,稍稍偏开视线,连语气也变得没那么有底气了:“你不是说困了嘛,我就不打扰你了。” “唔……好吧,”谢桑榆笑了笑,那只空着的手摸向床头柜,覆住了照明开关:“晚安,柏然。” 柏然瞬间想起了那晚在伦敦的糗事,脸上又要热起来;偏偏自己一只手在被谢桑榆拉着,连尽快逃跑也做不到。 “晚安,”柏然低下头,露出泛红的耳根,又小声补充:“做个好梦。” 谢桑榆的笑意更深了些,点点头:“嗯,今晚一定会做一个很幸福的梦。” 【作者有话说】 这一晚上终于写完了! 下次更新周三或周四吼 第59章16.不要在同人文里学谈恋爱! 巡演的上半程结束了,在下半程开始前有两星期的休息时间,供乐手们优化现场编曲,也空出时间接一些商务活动。 萨曼莎和汤姆带着成员们一起回了旧金山,大家在g19排练了几次,改了两首歌的ending。 谢桑榆和柏然趁着休息,把之后要交的几篇课程论文写了。辛西娅有三五个综艺拍摄。杰西卡和丹尼尔相对空闲,时不时发几张度假照片。 几人再见面时,是在一个杂志拍摄的现场。 “朋友们!”杰西卡晃晃手中的手机屏幕:“昨天乐队第一笔专辑销售分成入账了,你们有看到吗?” 丹尼尔有些刻意地挽起衬衫的袖口,露出腕上那块游艇名仕,满脸神气地炫耀:“我提前还完了分期,现在我已经百分百地拥有这块表了!” “啊?”在卷头发的辛西娅忍不住转头:“之前你当贝斯家教也赚了挺多吧?现在才还清?” 丹尼尔一脸无辜:“我租了新房子,换了ps5,还订了一把古董贝斯;都要用钱的啊。” 辛西娅咋舌:“你才挣了多少啊!全花完了?” 丹尼尔挠挠头,声音也不怎么有底气了:“之后还会有的嘛。” “嗯?”杰西卡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去看分坐在沙发两边的柏然和谢桑榆,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今天你俩怎么这么安静?” 柏然和谢桑榆同时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近乎同步地按了锁屏键,又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看了一眼。 “我在回后台私信。”谢桑榆顿了一下,朝杰西卡笑了笑:“最近私信有点多,只能抽空看看。” 柏然抬手摸了摸脖子,眼神闪躲:“我也在回私信……” 谢桑榆的动作细微地僵了一下,飞快地看了柏然一眼,抿了抿嘴唇,却也没说什么。 “嘶——”杰西卡蹙起眉:“不对劲吧?回私信又不是上厕所,这也要手拉手一起去?” “什么手拉手……”柏然和谢桑榆忽地异口同声,引得丹尼尔和辛西娅也睁大眼睛转过头,满脸茫然又好奇。 杰西卡像猫一样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浮出一抹神秘又调侃的笑:“我们不会又错过了什么精彩节目吧?” 丹尼尔忍不住咯咯笑:“今天真应该叫汤姆一起来拍素材,他肯定又要嗑到你俩了。” 辛西娅也笑着补充:“如果这时候柏然还脸红,这就是绝杀。” “对对对!”杰西卡激动拍手:“他俩的cp粉肯定要说,他们是在用私信功能跟对方聊天,在乐队里瞒着其他人搞地下恋!我前几天才看到过一篇同人文这样写。” 三人笑作一团,毫无禁忌地开着谢桑榆和柏然的玩笑。只有玩笑的主人公们一点也笑不出来,分坐在沙发的两端,连对一下眼神也不敢。 恋爱都没谈过,更别说地下恋了。在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当然只能从离自己最近的信息渠道里获取指导。 对柏然和谢桑榆来说,这个最近的信息渠道,无疑就是——同人文。 原本还为看到这个精妙绝伦的方法沾沾自喜,现在却这么容易就被戳穿了。两人一时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那边正嘻嘻哈哈的三个人忽然有谁灵光一现,真能猜到近在咫尺的实情。 “哎,”丹尼尔扭头,朝柏然和谢桑榆抬了抬下巴:“真有点奇怪了,以往我们这么说,你俩早该翻白眼了吧?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第105章 柏然张了张嘴,偏开脑袋,用力做出一种无所谓的语气:“习惯了,你们想说就说吧。” 杰西卡小声调侃:“怎么感觉酸酸的呢?” 谢桑榆把手机装回口袋,苦笑:“还是少看点同人文吧,真的。” “孩子们——” 萨曼莎踏着轻快的脚步声出现在化妆间门口,朝里面的大家笑了笑:“收拾好了吗?柏然和桑榆是化妆了还是没化?我都有点看不出来了。” 谢桑榆顺口回答:“我跟柏然到得早,所以先化完了。摄影棚那边在催了吗?” “还没有,”萨曼莎靠在墙边,点起一支细烟抽了一口:“摄影棚那边出了点问题,新来的摄影助把一颗灯打碎了,现在他们在收拾残局。可能晚十几分钟才能开始。” 萨曼莎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按亮了手机屏幕,低头核对:“我们一会儿先拍合影,然后辛西娅去另一个棚拍单人照。杰西卡和丹尼尔再做个采访就能下班了,至于桑榆和柏然——” 萨曼莎停顿了一下,反手把化妆间的门虚掩上,抬头看向两人,声音也放低了些:“你俩可能要拍一下双人照。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荒谬,但今天的摄影师貌似很认可你们的cp感。” 柏然和谢桑榆面面相觑,无声对视了半晌。 萨曼莎以为柏然和谢桑榆觉得别扭,赶忙宽慰:“不过照片不一定会选用!最终定哪几张是杂志编辑组决定的,拍摄效果不好也不用担心。 “唯一要多叮嘱一下的就是,摄影师不知道你俩合不来的事。他还以为你俩是灵魂伴侣、彼此的缪斯……之类的。” 萨曼莎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勉强继续下去:“总之,他拍摄的时候可能会无意说一些比较冒犯的话,只能拜托你俩忍让一下了。起码别在外人面前吵架,ok?” 谢桑榆和柏然点头答应,萨曼莎做了个感谢的手势:“行,那我再去摄影棚那边看看。” 说着,萨曼莎就去拉化妆室的门;不想刚一拉开,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 “喔!”萨曼莎吓得后退两步,捂着心口喘气:“有什么事吗女士?” “抱歉,”女人说英语时的口音很明显,但话讲得很清楚:“请问谢桑榆在这里吗?” “桑榆?”萨曼莎脸上浮出警觉:“你找桑榆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我……”女人的神情有些慌乱,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只是焦急地朝谢桑榆投去恳求的目光。 谢桑榆无处躲藏,缓缓从沙发上起来:“我们出去说吧。”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登场! 第60章17.陪陪我吧,好吗? 谢桑榆和门口的女人出去了不到半分钟,很快又回来了。 “这边摄影棚怎么还没moon管严格?没戴着工作证的人也能放进来。”谢桑榆满不在乎地重新坐回沙发,打开手机翻找。 辛西娅已经卷好了头发,转过头时眼中有些忧虑:“你认识她吗?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算认识吧,在出国之前有点交集。”谢桑榆把手机按灭,重新装进口袋,笑着说:“现在没事了,她已经被我劝走了。萨曼莎亲自看着她出去的。” 辛西娅不知为何,脸色看上去仍旧很紧张:“确定没事了吗?我们的拍摄行程是保密的,这次的棚连我都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人听到消息,专门来这里找乐队成员呢?不觉得有点危险吗?” “真的没事。”谢桑榆笑着安慰道:“她是正好在这栋楼里工作,我们上电梯的时候她看到了,觉得像我,所以去几个楼层找了一下。” “啊?”丹尼尔转转眼珠,实在想象不到对方只为了打声招呼,大海捞针似的找了好几个楼层的画面,更加不解:“她是什么人啊?跟你很熟吗?不对……很熟更不会这么客气吧,这完全就是打个电话的事。” “她……”谢桑榆牵了牵嘴角:“之前很熟,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从谢桑榆回来就一直沉默的柏然忽然出声:“好了好了,再问就是个人隐私部分了。反正现在已经确定对方没有安全威胁,我们以后进出电梯再注意点就是了。” 眼看着要被扣上“侵犯隐私”的帽子,化妆间里的大家也不再继续追问。没一会儿,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工作人员来敲门,领着一行人去棚里拍摄。 合影乐队已经拍过太多了,摄影师展示了几张动作参考,大家状态都不错,快门声响得飞快,半小时就顺利结束了。 之后辛西娅留在棚里拍单人照,其他四个人去做短采访。等两边都结束,谢桑榆和柏然又返回棚里,完成他们的双人拍摄日程。 摄影师已经摩拳擦掌许久了,看到两人过来,满面笑容地迎上去:“会有点累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再开始?” 柏然和谢桑榆对视一瞬,都摇了头。 谢桑榆笑着跟摄影师客套:“本来拍摄时间就有限,我们还担心配合不好,出不了您想要的画面效果,所以还是抓紧时间保险一点。” 摄影师连声说好,眼睛高兴得眯成了缝:“感谢感谢,真是太体贴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几个摄影助听到,纷纷从旁边的矮凳上起身,开始调整布景和灯光设备。 摄影师架好相机,检查取景器里的画面,偏头指挥: 第106章 “桑榆把西装外套脱掉吧,看上去有点厚重,像柏然一样只穿衬衫试试?” “不行不行,两件衬衫都是白色,样子差别也不大,看上去太无聊了。柏然把袖子挽起来试试?柏然的小臂线条一直很漂亮。” “不用挽得这么整齐,整个卷上去就行了……也不是这个样子,助呢?上去帮个忙。领口的扣子也解一下。” “好像一个不够,再解一个。” “哈哈哈,好了好了!”摄影师毫无顾忌地喜笑颜开:“乐器就放后面当背景,你俩在前面随便做点互动性的动作,动态的,我抓拍就行。” 谢桑榆朝柏然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勾了勾,没等柏然反应过来,就上前一步,将小臂搭在柏然的肩上。 快门声连串响起。柏然紧张得有些僵硬,一时忘了动作。谢桑榆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狡黠,下一秒,就用手指轻轻挑起了柏然的下巴。 柏然心下一惊,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桑榆,心脏砰砰狂跳。 摄影师拍手称赞:“就是这样!很生动。” 谢桑榆在镜头前似乎过分如鱼得水,用肩膀靠住柏然的肩膀,将头稍稍朝柏然偏倒,发丝若即若离地贴上柏然的耳朵。柏然觉得痒,缩了脖子的一瞬间,恰好被镜头捕捉到,在一旁的显示器上飞快闪过。 谢桑榆太知道什么样的互动才足够可爱,带着或无辜或爽朗的表情,大方又自如地主导着节奏。柏然虽也在配合,但难免有些相形见绌,不如谢桑榆那样灵动自然。 摄影师的嘴巴已经笑得合不拢了,在相机里大致翻了翻原片;满意微笑的同时,又隐约多了些按耐不住的期待。 “两位,”摄影师朝柏然和谢桑榆笑,那笑几乎已经幸福到了飘飘然的程度:“现在抓拍的照片已经够了,但我还有一个想拍的画面,两位愿意配合我一下吗?” 柏然和谢桑榆几乎没有犹豫,很快点了头。 摄影师的脸似乎红了些,甚至显出一种类似害羞的神态。抿了抿嘴唇做了个深呼吸,才勉强把疯狂上翘的嘴角压下去,恢复到专业的工作状态,讲解起动作: “柏然就像现在一样保持不动。桑榆身体转过去,背对镜头,站柏然前面给个侧脸。” 两人定好动作。相机取了中近景,谢桑榆正好挡住了柏然小半边脸,加上镜头对纵深距离的压缩,画面中的两张脸已经看不到一点空隙。 “咳咳!”摄影师好不容易压住的嘴角又提了起来,好在有相机挡着,面部表情才不至于过分直白: “柏然用右手搂住谢桑榆的腰,镜头需要看到指尖。桑榆可以适合有点相应的互动动作,不用太大,保持现在的身体位置。” 谢桑榆没有很厚实的肌肉,却是标准的宽肩窄腰,从背后看比例尤其漂亮。加上柏然那只落在他腰际的手,画面便有了些难以名状的氛围。 摄影棚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耳边不平稳的呼吸声显得过分清晰。 谢桑榆很轻地笑了笑,伸手将柏然悬在空中的手实实按在自己腰上,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朝着人胸口落下去—— 却停在了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谢桑榆抬眼,瞳孔里闪过些促狭的笑意,柔声问:“可以吗?” 看似绅士的询问,却让藏着秘密的人有些脸热。 “嗯。”柏然的嘴巴抿成一条线,耳根隐隐烫起来。 谢桑榆的手掌落下,鼓噪的心跳带着皮肤的温度,穿透那层薄薄的衬衫布料,坦率地传递到了掌心。 柏然知道谢桑榆感觉到了,他想看他是什么反应,眼神几乎无意识地朝他的脸偏过去。 就在同时,巨大的闪光灯倏然亮起,光点映入柏然的眼底,像是一粒因为注视着爱人而亮起的星。 “太漂亮了!” 摄影师忍不住惊呼,放下相机,把方才的照片投在显示屏上,激动地指给谢桑榆和柏然:“你们看!光影、构图、表情、肢体全都恰到好处。真的挑不出一点毛病!甚至修图都不用怎么修。” 摄影是精确传达的,瞬间的艺术。对于摄影师来讲,最幸运的事不过是,正好捕捉到了那个转瞬即逝的、美得无可挑剔的瞬间。 谢桑榆和柏然已经各自移开了手,转头看向摄影棚一侧巨大的显示屏,一时都有些发怔。 柏然的眼神向来诚实又直白,睫毛也是微微向上卷翘着,一点模糊遮挡的作用也起不到。在快门落下的瞬间,在这张照片里,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毫无争议的悸动。 而谢桑榆背对镜头,只露出一个暧昧的侧脸,连眼神的落点也看不清,却能看清鼻尖上因强光照射而微微泛光的绒毛。 谢桑榆率先回过神来,笑着拍上柏然的肩膀:“你拍照的时候和平时好像很不一样。” 柏然抬手蹭了蹭鼻子,偏开眼神:“角度问题吧。摄影师抓得很好。” 摄影师快要幸福到晕厥了,笑着连连摆手:“太过奖了。也是两位镜头感好,配合起来氛围也很好,真的很好拍……” 摄影师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也红了点:“瞧我,夸人的词汇太贫瘠了。我平常拍摄的时候不怎么夸人,助们都知道的!可因为今天真的……太好了。” 说着,摄影师眼中甚至隐隐泛出了泪光:“今天能跟你们合作,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 第107章 临走前,摄影师主动要了柏然和谢桑榆的邮箱,说就算最后照片没有选用他也会修几张,到时候会把修好的成片发给他们。还说如果年底有机会办个人影展的话,只要他们同意,他可以把这组照片独立成组展出来。 两人跟摄影师道了谢,又合了张影,才回去换衣服。辛西娅和丹尼尔看样子已经走了,化妆间里只剩下辛西娅的东西。 这次安排给乐队的化妆间很大,考虑到成员有男有女,所以特意安排了有两个更衣室的房间。柏然和谢桑榆分别进了两个更衣室,各自换衣服。 柏然解衬衣扣子的时候,脑袋里才逐渐开始回过味来,手指的动作无意识地变慢了些。 原来他喜欢谢桑榆,从第三视角看是那么明显的事情。 更衣室里只有柏然自己,他也不再克制涌上嘴角的笑意,脸颊红扑扑的。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开始担心,如果这么明显的话,这地下恋貌似没多久就会被抓包。到时候萨曼莎肯定会生气,队里其他三个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乐队工作会受恋爱关系影响吗?恋爱关系会受乐队工作影响吗?柏然还没想清楚答案,更衣室的门却先被叩响了三声。 “柏然?”门外传来谢桑榆的声音:“我要下楼去了,约了人在楼下咖啡馆聊天。你想先回去也可以,不用特意等我。” 柏然怔了怔,眼睛眨了眨:“哦没事的,我不赶时间,等你一起吧。” 门外的谢桑榆似乎迟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我也不知道多久能结束,你确定要等?” “嗯。”柏然的语气很确定。 “那好吧。”谢桑榆声音小了点,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等不下去先走了也没关系,给我发条信息就好,我可以一个人回的。” “嗯,我知道了。”柏然解扣子的动作又快了点,几乎到了火急火燎的程度,身上的衣服被他扯得哗哗响。 “好,那我先走了。”谢桑榆的脚步声旋即响起,转瞬就远了。 柏然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只好先作罢;飞速地换上自己的衣服,揣好手机,就准备跟过去。 “哎?”辛西娅和萨曼莎这时候正好回来,推门的时候差点跟柏然撞上。 “这么快就收拾好了?”辛西娅上下打量了一下柏然,伸手指了指柏然衣襟前的位置:“不过你的扣子好像扣岔了。” “啊?”柏然慌忙低头,看出不对,立刻上手调整。 “进去再扣啊!”萨曼莎忙将柏然拉回化妆间,把门关上:“正好碰上了,还想问问你和桑榆拍摄的事。摄影师对你俩超级满意,还特意过来给我分享了他的作品。还问你俩愿不愿意接他的个人创作……” 柏然脱身不能,又听萨曼莎讲了很久拍摄的事情,说了好些注意事项和这个摄影师的偏好。好像还叮嘱了些别的事情,但柏然已经着急到额头冒汗,一句也记不住了。 等他终于抓到时机离开,坐电梯下到一楼,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 一层只有一家咖啡店,一个门连通大堂,另一个门临街,围着茶色的玻璃墙。临街的门边摆了几张室外的桌台,几个客人正围坐着聊天。 柏然在室外找了个空位坐下,眼睛凑近玻璃朝里看。 正巧临近午饭时间,店里人不算少。谢桑榆和方才找进试衣间的女人坐在角落,桌上摆着一份没人动的三明治套餐。 谢桑榆戴着棒球帽,帽檐被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对面穿黑色套装的女人似乎很难过,没过多久,甚至捂着脸哭了起来。可谢桑榆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有些冷漠,无动于衷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闭着嘴巴沉默。 过了两分钟,谢桑榆大概只说了两句告别的话,留下两张纸币压在空着的玻璃杯下面,就起身离开了。 “等了很久吗?”谢桑榆走到柏然旁边,双手撑着桌边,俯身朝他温柔地笑。 柏然有些不知所措,余光飞速扫过店里仍在掩面哭泣的人,又看向谢桑榆,摇了摇头:“现在要回宿舍吗?” “嗯。”谢桑榆打开手机准备叫车,恰好看到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开过来,干脆直接伸手拦下,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柏然也跟上,和谢桑榆一起坐进去。 柏然有种没来由的感觉,似乎谢桑榆方才是在逃跑。 前排的司机不知道bc的具体位置,开了导航,趁等红灯的时候低头研究着。 柏然抬眼看了看车内后视镜,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位置,随后缓缓伸手,将谢桑榆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牵了起来,转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谢桑榆像是在走神,被柏然拉住时轻颤了一下,才转过头,朝柏然淡淡笑了笑。 谢桑榆笑起来向来很好看,像春风和柳叶一样和煦又温柔。可今天,柏然看着这个别无二致的笑容,反而更加不安,担忧和紧张都明晃晃地映在眼睛里。 柏然张了张嘴,顿了顿,又颓然地闭上,继续定定地看着谢桑榆。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沉默了一阵,谢桑榆率先败下阵来,垂头苦笑了一下:“好吧,想问什么?” “我……”柏然似乎仍有些紧张,讲话时嗓底藏着微小的颤抖;他赌前排的司机听不懂中文,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没有什么想问的,我只是很担心你。” “担心我?”谢桑榆饶有兴味地抬了抬眉毛,眼神却已经透出些木然。 第108章 “是。”柏然点头,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要陪着你吗?还是你需要个人空间?你会觉得我很烦吗?会因为在想别的事情却还要应付我,所以很累吗?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就连现在也看上去很自然很正常,虽然我知道不是。 “可我很迟钝,你如果不直接告诉我的话,我猜不到你需要什么;又怕自己会妨碍到你,就更担心了。 “也许我甚至不该说这些话。你会觉得困扰吗?会觉得……” “柏然……”谢桑榆忽地出声打断,眼睫颤抖着。 柏然从未见过谢桑榆如此脆弱可怜的模样,像淋了雨在人屋檐下轻声哀叫的流浪猫。明明只是叫了声自己的名字,柏然听着竟觉得心口一阵刺痛,苦涩漫开了一大片。 谢桑榆把柏然的手握得很紧,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他放低了声音,看着柏然的眼神已经接近乞求: “柏然,陪陪我吧。可以吗?” 柏然的手被握得有些痛,无法回流地血液挤在指尖,肿胀成暗红色。柏然却不动声色,任由谢桑榆继续捏着。 他将谢桑榆的手回握得更紧,重重点头:“嗯。” 【作者有话说】 小谢之前从来不示弱的…… 第61章18.价值五万美金的爱 毕竟是在学期中,学校里人不算少。两人付过车费下来,手也不约而同地松开了。 或许是因为到了午餐时间,宿舍里的人也变多了。坐电梯的时候,有人认出了柏然和谢桑榆,扭头朝两人微笑。 谢桑榆熟练地回以微笑,柏然却笑得有些生硬,“心情不好”四个字几乎就写在脸上。 两人出了电梯,一前一后挤进谢桑榆的宿舍。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柏然已经又把谢桑榆的手牵住了。 谢桑榆有些无奈,直起身看柏然:“我要换鞋。” 柏然问:“我也要换吗?” 谢桑榆笑:“你要松手。” “啊……”柏然这才勉强松了手,有些拘束地在身体两侧放着。 “我这里只有一双拖鞋,你不用换了,没关系。”谢桑榆弯腰把自己的鞋子放在鞋架上,走去书桌旁边,给手机充电。又去餐桌,给烧水壶里倒了点水。 柏然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几乎变成了谢桑榆的尾巴;直到谢桑榆走进洗手间,柏然才在门口停下,手扶着门框:“要关门吗?” 谢桑榆哭笑不得:“不用,我洗手而已。” 柏然于是站在洗手间门口,扶着门框静静等着,看着谢桑榆洗完手,又侧身给他让开路来。 柏然像是一只还不熟悉业务的抚慰犬。第一次就遇上了有点难的任务;可因为要安慰的人是谢桑榆,这次任务又一定要成功。 他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却又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只好真的像只小狗一样,跟着主人后面满屋子跑。 谢桑榆有些无奈,但也没制止,只是问柏然:“拍了一上午,还没吃午饭,不饿吗?” 柏然摇头,他现在根本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但我饿了,”谢桑榆去储物柜里翻找:“今天忽然想吃火锅,可以陪我一起吗?” 柏然点头。 “好。”谢桑榆转过头来,朝柏然笑:“帮我插一下电磁炉,我去找点食材。” 烧水壶的壶嘴晃动着冒出水汽,电源“滴”一声跳断。 柏然按照谢桑榆的指导,把水倒进小锅里,放在电磁炉上,扔了一块火锅底料下去。牛油和辣椒的香气被蒸腾的白雾托起,飘进鼻子里,柏然没忍住,扭头打了个喷嚏。 谢桑榆端来洗好的蔬菜和冷冻肉卷,去阳台打开门窗,最大程度让空气流通起来。 “好久没吃火锅了。”谢桑榆去小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把那瓶玫瑰味的推向柏然:“要是觉得辣,可以喝这个。” 柏然犹豫:“还要喝酒吗?” 谢桑榆已经打开了自己那罐,仰头喝了一口,放下酒耸了耸肩:“都行,只是我想喝了。” 谢桑榆有一种习惯,越是不开心的时候,越要让自己的胃开心起来。如果身边已经有很多让人沮丧的事情,就更要不遗余力地取悦自己;因为这个时候,自己就是唯一正面情绪的来源了。 也正因如此,谢桑榆在难过的时候,行事风格和开心的时候别无二致。没有可以寻求安慰的人,就最好不要让自己哭出来。 冰凉的啤酒划过喉咙,气泡带着辛辣感在口腔爆开,似乎蒙在心口的沉闷感也轻了些。谢桑榆看到已经沸腾的锅底,率先丢了几片肉和豆腐下去。 “是我继母,今天来找我的人。” 在夹起一片漂起的牛肉的时候,谢桑榆忽然这样说。 柏然还在发愣,闻言短暂地宕机了一下。 谢桑榆低头笑了笑,又重复:“今天来化妆间找我的人,在咖啡店跟我见面的人,是我继母——继母就是,我爸再后的妻子。” 柏然:“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吗?”谢桑榆抬眼朝柏然看了看:“感觉你的成长环境里应该听不到这个词,所以注解一下。” “我小时候也看过中文绘本的,”柏然解释:“白雪公主和她的继母……” 说到这里,柏然才隐隐觉得例子有些不合适,连忙找补:“我没有评价你们的关系的意思!现实世界里,那么反社会的继母应该不是很多。” 第109章 谢桑榆从锅里夹出一片青笋,放进柏然的碗里:“别光顾着说话,吃点东西。” 柏然不太认识这个裹着红油的片状蔬菜,用筷子夹起来问:“这是什么?” “切了片的毒苹果。”谢桑榆故意逗他,随后自己也夹起一片吃掉:“没吃过吗?是青笋。我爸很喜欢吃青笋,每次吃火锅一定会点。你尝尝?” 柏然抱着尝试的心态,缓缓将那片青笋从碗中夹起来,递到嘴边;刚张开嘴,忽地“啪嗒”一下,笋片从筷子间滑了出去,掉回了碗里,朝柏然脸上溅起了一片油点。 柏然小声惊呼,连忙皱起眉闭上眼睛。 “小心点啊。”谢桑榆伸手抽了几张纸巾,给柏然递过去;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抱歉,虽然可能不合适,但我现在的心情好像有变好一点。” 柏然低头擦拭着脸上的油渍:“不用抱歉,不管路径是怎样,我都很愿意成为你心情变好的由。” 柏然睁不开眼,只能默默等着眼泪把辣油带出来,再用纸巾擦干净。房间骤然变得很安静,只剩桌上的火锅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热腾腾的,很幸福的声音。 柏然的眼睛还睁不开,看不到谢桑榆目前是什么表情,摸不准气氛,也不敢随意开口;只能先低着头,等眼睛里火辣的刺痛感慢慢消散。 “对不起柏然,”谢桑榆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有些失落:“你跟我讲你家的事情的时候,那么干脆;但我却一直在逃避这个话题。你一定怀疑过,我可能不信任你,对吧? “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有点害怕。我没跟任何人谈起过我的家人,所以我……就像没有彩排过,预想不到结果,所以很紧张。” 柏然实在很想睁开眼睛,很想看到谢桑榆现在的表情;看他的表情是淡然平和的,还是伤心失落的。可偏偏眼睛仍旧在痛,睁开只能看到被眼泪模糊的色块。 “我亲生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一直管我继母叫妈。我爸妈结婚第二年就生了我弟弟,那时候我十一岁,正在住校,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也就跟他们不算太亲。 “我爸是个脾气挺倔的人,我没按照他的规划去高考去上大学,他非常生气,说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当时刚成年,自媒体工作才上手,每天都很忙;实在没精力跟他来回吵,干脆同意了。 “按照我爸的要求,我把当时挣到的第一桶金,全用在了偿还他的养育花销上。在这之后,我们就真的没有联系了。” 柏然的眼睛总算能睁开了,视野中的谢桑榆逐渐清晰起来,仍旧像往常一样微笑着。 两人四目相对,谢桑榆微张的嘴唇顿了一下,偏开了头:“你每次这样看着我,我都会感觉自己变得很透明,很脆弱。我不想这样的。” 柏然的眼睛很亮,瞳仁是深色的,却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那样清晰地倒映着一副故作坚强的可怜样子,让谢桑榆连继续伪装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柏然闻言,默默起身,走去谢桑榆背后,弓下身,从身后抱住他的肩膀。 柏然把头靠在谢桑榆的肩膀上,声音从左耳传进来:“没事的,现在我就看不到你了。” 谢桑榆的鼻尖忽地发酸,火锅的蒸汽升腾起来,眼前瞬间起了一层水雾。谢桑榆抿起嘴唇,不敢再说话。他怕柏然的鼻子也和眼睛一样敏锐,能闻到他眼中苦咸的气味。 柏然低头,在谢桑榆领口附近的皮肤上轻轻吻了一下:“没事,不要难过。难过也没事的,我陪着你。” 谢桑榆鼻子闷闷地笑了:“你安慰人只会说‘没事’吗?” 柏然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还会说,我们比一场,或者,我们打个赌。” 谢桑榆又笑了,记起那次柏然跟着他出去,陪他喝酒,还把喝醉的他一路背回来。谢桑榆拍拍环着自己肩膀的手臂:“谢谢,你的方法对我一直很有用。” 谢桑榆稍稍向后,头靠进柏然的锁骨窝里,继续说:“我们虽然没联系了,但是彼此还留着电话号码。虽然出国后换了国外的号码,但我的工作邮箱就挂在个人简介里,他们如果真的有事要找我,其实也很容易。 “今年是我爸妈和我弟弟移民的第二年,但今天之前,根本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呢?想我了吗?气愤过了,想跟我缓和关系吗?在去咖啡馆见她之前,我一直是这样判断的;可是…… “她把我叫过去,哭得特别特别伤心;说的却是,让我借五万美元给她。” “啊?”柏然被这冷不丁的转折吓到,扭头去看谢桑榆的脸。 谢桑榆把脸偏开了些,苦笑一声:“我当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移民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告诉过我一声,现在缺钱了,见我第一面就能张口说借五万美元。 “说他们的工作遇到问题,弟弟上的艺术学校开销太大,这年他没拿到奖学金;让我看在我们都学音乐的份上,帮帮他,他才十一岁。 “可当年我十一岁的时候,弟弟出生,同样是家里钱不够用,解决办法却是停了我的钢琴课。为什么?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 “谢桑榆……”柏然抱着他的胳膊紧了紧,他不知道这种事该用什么话怎么安慰,只能声音颤抖着:“对不起。” 谢桑榆的呼吸急促起来,竭力控制着变了调的嗓音:“我想不通,所以我问了她。可她只是哭,一直哭;跟我说对不起、她错了,让我一定要帮这一次…… 第110章 “到最后,她还是没能告诉我为什么。” 柏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明明不是作用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却汩汩地留着血。被自己爱着的人,在自己眼中那么珍贵、那么漂亮的爱人,却承受着这么多他无能为力的伤害。 原来,在他眼中最好的、最耀眼的、值得世界上所有的爱的人;也在挣扎着、乞求着,希望看到一点点自己也曾被爱的证明。 却还是失败了。 “五万美元,我有。她也知道,这种程度我可以给的。”谢桑榆已经低声呜咽起来,一手紧紧抓着柏然的胳膊,温热的眼泪划到了下颌:“可我要多大方,才能在自己的梦想被他们掐灭之后,还去保护他们的孩子的梦想?” “你不用这样。”柏然侧脸,吻掉那颗滑落到下颌的、已经微凉的眼泪:“你可以选择不计前嫌,当一回慈善家;但这也只是个选择。你有充分正当的立场不这样做。 “在这件事上,就算是父母,也没资格强迫你、指摘你。最初说要断绝关系的人是他们,要你偿还养育花销的人也是他们;是他们先选择跟你成为陌生人的。现在又要你成为孝顺的孩子、可靠的兄长,他们自己也该觉得亏。 “所以,不用勉强自己。就像拒绝陌生人一样拒绝他们,不用有心负担。他们把原本该给你的爱和关心给了谁,就该找那些人去寻求帮助;那些拒绝时的情感负担,也该由那些人承受。” 谢桑榆点点头,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待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笑着叹了口气: “其实,之前在咖啡馆的时候,我已经拒绝她了。 “我有点害怕告诉你这个。感觉成长在很多爱里的小孩,会觉得我的想法很阴暗,很……不善良。” 柏然在谢桑榆肩上重重摇头,迟疑了一下,松开了环着谢桑榆的手臂。 他在谢桑榆身边蹲下,用手掰着他的肩膀;用无比坦诚、无比确切的眼神,望着谢桑榆刚哭过的有些红的眼睛: “不会的。你很勇敢、很坚强,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应这样。” 【作者有话说】 呜呜可怜小谢, 妈妈对不起你,就把小柏送给你赔罪吧…… 第62章18.价值五万美金的爱下 柏然还想说点什么,谢桑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谢桑榆摸摸柏然的头发,笑着说:“谢谢你来陪我。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说完,谢桑榆才起身,去书桌上拿正在充电的手机;看到屏幕时,稍稍愣了一下。 柏然嗅到不对,赶忙也起身过去:“谁的电话?” 谢桑榆把屏幕转向柏然,是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我一般不接陌生电话的。可是,今天刚到咖啡店的时候,我妈就把我手机号码存下了。可能是她打来的。” “你想接吗?”柏然问:“如果实在没话说,确认过这是她的号码,你拉黑也行。” 谢桑榆原本不太想接,但听了柏然的话有些动摇,犹豫片刻,接通后按了免提。 “喂?”谢桑榆在努力镇定,但声音还是有些发虚。 对面的人呼吸声很明显,却很久也没说话。 谢桑榆和柏然对视一眼,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忽地响起有些沉的男人的声音: “谢桑榆,是你吗?” 谢桑榆怔了一下:“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爆响,像冷不丁吓人一跳的鞭炮:“要不是我辛辛苦苦养你,你能活到现在?还当网红赚那么多钱?这么多年我们就求过你这一次,你怎么好意思说不! “你们这行来钱那么容易,五万而已,能赚十几个了吧!你怎么会拿不出来?我们借了又不是去买房买地,是给你弟当学费用的!但凡有别的办法,你以为我们愿意跟你开这个口?谢桑榆,做人不要太没良心!” 谢桑榆睁大了眼睛,拿着手机的手,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着。嘴唇一张一合,茫然与惊怒之下,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柏然也愣住了。在英国,孩子成年后就搬出去住的情况并不少见。父母不再给予孩子经济支持,孩子当然也没这个义务;偶尔请对方帮点小忙都得礼貌点讲话;更何况,谢桑榆离家前还留了一笔钱,他父亲怎么还能这么直气壮地谴责他? “呵……”谢桑榆冷笑了一下:“四年前说要断绝关系的人是谁?押宝押错了,也要怪我?” “你……”对面明显噎了一下:“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谢桑榆当没听见,继续说:“当初全家移民,就是因为弟弟要来美国上学吧?移民的事情没告诉我,也是因为你们清楚我心里会不平衡,你们觉得心虚,对吧?怎么到要借钱的时候,忽然腰板就硬了? “他拿不到奖学金是他自己的问题,凭什么要我给他擦屁股?而且什么叫没别的办法,又不是命在旦夕了,转去公立学校不是办法?非要学音乐不可?学音乐那么费钱,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电话那头怒吼:“谢桑榆!” 谢桑榆几乎是在喊了:“这你就觉得过分了?当年我拿着奖杯从台上下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一字不差的原话!” “谢桑榆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谢桑榆气得眼眶发红,齿关不住地发抖。柏然从没见过谢桑榆生这么大的气,慌乱间也顾不上其他,赶在情况变得更坏之前,自作主张地按了挂断键。 第111章 谢桑榆像是全身脱了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无力地靠坐在书桌边上。重重地喘着气,却还不忘点开通话记录,把方才的号码拉黑了。 柏然无所适从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揽着谢桑榆,用手轻轻顺着他的脊背。 餐桌上的火锅沸腾了太久,电磁炉已经自动转成了小火,冒泡的声音变得有些浓稠。 谢桑榆习惯性地抬起嘴角,笑里满是疲惫,缓缓起身:“好了,回去吃东西吧。” 谢桑榆在餐桌边坐下,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动作蓦然一滞—— 碗底里躺着那片被他咬了一半的青笋,上面还沾着已经有些凝固的红油。 谢桑榆看着,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用筷子夹起那半片青笋,啪嗒一声,迅速丢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小谢撑住呜呜呜…… 第63章19.你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我 “桑榆,你能猜到是谁放出的消息吗?” zoom线上会议里,萨曼莎身后是惬意的海滩图片背景,表情却是与之完全不相符的严肃。毕竟晚上八点钟被叫起来紧急加班,任谁都很难有多好的表情。 谢桑榆坐在电脑另一端,摇头:“不用猜测。我确信,是我爸做的。” 一小时之前,网络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爆料贴;里面指名道姓提到了谢桑榆,说他成名之后嘴脸可恶,在家里需要经济帮助的时候,不但不施以援手,甚至对父母恶语相向。 除了描述性的文字,帖子里还放了一段之前的电话录音;录音中的谢桑榆气急了,语气阴沉又狠厉。虽然他讲的是中文,但发帖人非常仔细地配了中英对照的字幕。 类似的内容和音频文件也通过邮箱发给了moon,但因为moon已经下班,没有人及时处,对方就直接发在了社交媒体平台上。 这段时间,同步乐队借巡演积累了些名声和口碑;加上之前lightning上实趋的事,认知度不算低。帖子一经发出就引发了讨论,被有竞争关系的同行看到,一番添油加醋后二次传播,目前舆论已经隐约有了不受控制的趋势。 萨曼莎抿抿嘴唇,用手抓了抓还没吹干的头发:“桑榆,这件事是不是跟今天来找你的那个人有关?” 不等谢桑榆回答,萨曼莎又赶忙解释:“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你不想说也合情合;但是公司得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最恰当最全面地处问题。况且你也不是solo艺人,乐队的舆论事件也事关其他成员,希望你解……” “当然。”谢桑榆轻快地点点头,并不显得抗拒:“简单来说就是,今天早上来找我的是我的继母,问我借五万美元用于他的孩子的学费。但因为四年前,我们因为一些矛盾已经断绝关系了,之前也一直没有联系过,我就拒绝了。 “后来我爸可能气不过,打电话给我,结果就……反正不太愉快,你也听过录音了。” “五万美元的话,的确不是小数目……”萨曼莎沉吟了一下:“只是我们马上要进行下半程巡演,考虑到时间问题,我个人认为,用钱解决是最快的办法。并且五万美元,对你来说压力不算太大吧?” “不行!”柏然实在忍不住了,瞬间从谢桑榆左手边挤进镜头:“桑榆和他父母已经断绝关系了,现在他们就是陌生人。就算他拿得出这五万块,他也没有义务把这些钱借给陌生人。 “更何况桑榆离家之前,他父母已经向他要过一次钱了,这几年也从来没尽过家人的责任,连移民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过他。就这种家人,他凭什么要帮?” 柏然生气得厉害,一大段话连珠炮似的朝外蹦。对面的萨曼莎睁大眼睛愣了愣,卡了一下,才问: “你怎么在桑榆房间里?” 谢桑榆伸手推了柏然一下,重新出现在镜头画面:“我中午想吃火锅,但一个人吃有点浪费,就叫了他一起。没关系的,这些事他都知道。我爸打来电话的时候他也在。” 萨曼莎缓缓点头,心中有些惴惴。心想柏然和谢桑榆本就不对付,现在柏然还撞破了谢桑榆这么难堪的事,也不知道他俩以后得多别扭。 萨曼莎摇摇头,甩开那些尚未发生的担忧,重新集中心神:“桑榆,我只是说我个人建议,你听完之后再考虑一下吧。 “首先,眼下最首要的是先解决问题;放任不管的话,会有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用它做文章,到时候乐队声誉肯定会受影响。我们还在跑巡演的,如果不及时处,会牵涉出更多更复杂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在强调时效性。 “我明白,道上讲,你觉得自己不该给这笔钱;可你们要继续争论下去,一来乐队没有那么多时间,二来事态会更大更难控制。 “再者,我觉得退一万步讲,他们说的是借钱,并不是让你送钱给他们。他们要写借据的。而且你知道他们在哪里生活,也知道你弟弟去的是哪一所学校,到期找不到人的概率相对比较小。所以综合考虑,你借钱的损失并不大,起码是在你承受范围以内的。 “不过当然,这些只是我的建议,具体怎么做还是由你决定。你做出不同的选择,公司也会有不同的公关方案。 “只是,如果你还是决定不借钱的话,公司需要发声明解释情况,到时候难免需要披露你的部分家庭背景,大概率会对你造成一些困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112章 一无所有的人没什么可失去的,这才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可谢桑榆已然有太多需要守护的事物,因此这一击之下,无论他怎么选择,都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谢桑榆有些落寞,那些费力穿好的盔甲,非但没能保护自己,反而成为了吸引攻击的标的。而想要攻击他的人,却是他曾无比依赖的、无比亲密的,家人。 谢桑榆想过,自己的家人或许并没有那么爱他,他已经尝试接受了这件事。可是,眼下的他仍然错愕。他这才发觉,他们甚至憎恨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使出一切下流的招式,就算会伤害到他也毫不手软。 “桑榆,我需要尽快知道你的决定。”见谢桑榆半晌没有动作,萨曼莎忍不住出声提醒:“我们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公关事件处起来有很多环节,还有我们的下半程巡演……” 柏然率先沉不住气:“当然不借了!又不是谁声音大,或者谁先说话谁就占。这钱本来就不该借给他们!” 萨曼莎抿抿嘴唇:“桑榆呢?同意吗?” 谢桑榆的眼神闪了闪:“我再考虑一下吧。” 柏然几乎费解:“为什么啊!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他们都这样对你了!” 谢桑榆偏开了头,避开柏然的眼神。 “好,那我等你答复,再见!”萨曼莎莫名感觉有些冷森森的,一秒也没多留,瞬间下了线。 线上会议断开了,柏然重重地呼了口气,皱着眉把脸凑到谢桑榆眼前:“我们不都说好了不借吗?他们这么不让你好过,还有什么可心软的?就算是陌生人,不,陌生人之间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恶意吧?” 谢桑榆低了低头:“我们还在巡演,这个时候划不来多生事端。算了吧,就这一次而已,算我倒霉……” “一次?”柏然冷笑:“怎么可能只有一次?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他们一旦知道这招管用,以后还是会如法炮制的!你要一直当他们的atm吗?你有多少钱够他们抢的?” 柏然站起来,急得脸颊涨红:“谢桑榆,你根本不需要那样的家人!离开那个家之后你反而变得更好了,不是吗?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同情,你怎么能为了这种随时可以伤害你的人,毁掉自己的人生啊!” 谢桑榆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水光颤抖着,定定看着柏然的眼睛,声音前所未有地低沉冰冷: “柏然,你为什么会这么所当然呢?我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一个刚成年还乳臭未干的小孩,自己的人生都没过清楚;有资格大言不惭地评判我的人生吗?” 柏然愣怔,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冷了下来,眼睫无措地眨着:“不是……可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吧?如果你的事我都只能旁观,什么都没法帮你分担,那我们还算什么恋人呢?” 谢桑榆苦笑,笑里透出讥讽和失落;但这点情感色彩很快便消失了,他又换上了那副习惯性的,仿佛凝固在脸上成了面具的笑容: “柏然,你误会了。 “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了解我,所以烦请你不要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我说得够清楚吗?” 【作者有话说】 比较纠结的剧情我会尽量更快一点的! 第64章20.桑榆,这不是懦弱 【chro_official:关于乐队键盘手谢桑榆的传言,目前已由公司介入,正在协商解决。请其他涉事方于4时内删除相关不实信息,停止侵犯乐手名誉权;否则我方将诉诸法律手段。】 【sangyu:感谢关心,我们巡演见!】 【thia:转发】 【jessica:转发】 【daniel:转发】 柏然拿着手机,把那几句申明看了一遍又一遍,半晌,默默按了息屏。 那天晚上之后,谢桑榆和柏然再没跟对方讲过话;偶尔在宿舍走廊遇到,也会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的眼神。一直到大家继续出发巡演,两人的关系仍旧没有好转。 萨曼莎跟柏然说过几次,让他抽空转发一下乐队发的声明;柏然只说收到,却一直没行动。后来拖得久了,萨曼莎就也没再提起。 直到今天,继续巡演前大家一起吃饭,柏然和谢桑榆之间的气氛反常态。从见面的第一刻起,就几乎不加遮掩地表露着抗拒。 餐桌附近的空气似乎都结了冰,汤姆和其他三个成员正襟危坐,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我不饿,出去吹吹风,你们吃吧。”谢桑榆淡淡微笑着站起来:“最近压力全变成食欲了,上午吃了好多东西,有点犯困。” 大家纷纷看他。只有柏然完全不,嘴巴搭着碗沿,咕嘟咕嘟地喝着罗宋汤。 萨曼莎暗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和火机,看了柏然一眼,说:“我出去抽根烟,顺便去看看桑榆。你们帮我把柏然按在座位上,最好头都别让他抬一下!” 柏然仍旧像是没听到一样,专心地嚼着汤里的牛肉。 萨曼莎张了张嘴,又咬了咬牙,好容易才遏制住了说柏然幼稚的冲动,转身离开。 从餐馆里出去,萨曼莎将一支烟叼在嘴里,四周看了看。她一边拿出打火机点火,一边拐过街角去找垃圾桶;转过身还没几步,萨曼莎忽地一愣,和谢桑榆对上了视线。 谢桑榆此刻正站在垃圾桶旁边,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了大半截,飘出一丝白色烟雾,顺着风的方向拂过他的发梢。 第113章 谢桑榆也愣了愣,视线从萨曼莎的脸上移到嘴边的烟,又移到她手中的打火机上。 “用我的吧,”谢桑榆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打火机,递给萨曼莎:“刚从便利店买的。” 萨曼莎迟疑了一下,有些不习惯地从谢桑榆手中接了火机,点着了烟,熟练地从唇缝里吐出烟雾,顺手把火机塞回谢桑榆的口袋。 “我不知道你会抽烟。”萨曼莎两只手都插进了口袋里,咬着烟的吐字不太清晰。 “会抽。”谢桑榆偏头朝萨曼莎笑了笑:“毕竟之前在酒吧做过驻唱,得学点。之后自己录歌,为了保护声带,就基本不抽了。” 萨曼莎伸手拿走谢桑榆手中的半截烟,按灭后扔进垃圾桶:“知道伤声带还抽?” 谢桑榆没反驳,只是微笑了一下。 萨曼莎长长吐出一口气,将唇边的烟拿开,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谢桑榆:“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聊聊,没必要跟自己赚钱的东西过不去。忘了你才刚损失五万块?” 谢桑榆低了低头,额边的碎发落下来,影影绰绰地挡住了眼神:“心情不好的阶段已经过了,现在很冷静。只是冷静下来之后,越来越觉得自己很懦弱。” 萨曼莎没说什么,站在谢桑榆身边,默默用手指把烟灰敲进垃圾桶。 谢桑榆收敛了脸上的笑,声音低了些:“感觉有点对不起我的亲生母亲。她生下我,一定不是想让我这么懦弱地活着的。”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谢桑榆的名字就是就是生母起的。或许对于已经组建新的家庭的爸妈来说,就连叫一声谢桑榆的名字,都是一件很膈应的事吧。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年去烧香,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说这个名字不好,有亡人气,让他去重新求个名字改掉。那时候父亲和继母劝了他好几天,他坚持没改。 那是他素未谋面的生母,三十五岁时死在产床上的生母,唯一给过他爱的证据。 他从出生的第一刻起,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就永远离开了。而那些曾爱着他妈妈的人,也会因为看到他而心有戚戚。婴孩本该是没有罪孽的,唯独他不一样。 谢桑榆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自己出生时就欠下的债。 他从没在练琴这件事上偷过懒,就连晚上,也经常看着乐谱,在书桌上敲出无声的音符。他捧回许多奖杯,想要证明母亲的人生在他这里充分“值当”地延续了。可到头来,他连这样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当时继母怀孕,卧床住院,两家人都在为新生儿的降临而忙碌的时候;谢桑榆的钢琴课,已然变成了又费钱又没用的事。 父亲要停课的由也很正当;说他在学校里常年考二十名开外,早就该专心学习了。他的钢琴课从一开始的一百块涨到八百块,就算赢了比赛拿了奖金,在那些学费面前也是杯水车薪罢了。 当时继母胎不稳,住院要花钱,进口的药物也要花钱,父亲工作忙碌时请护工还要花钱……出现了困难总是需要牺牲者,而谢桑榆毫不意外地,成为了那个顺成章被牺牲掉的角色。 或许他从来没有被当成过家人,他只是个多余的人。是家里人只是想到都会心情变差,会开始自责、开始难受的人。 没有人敢于爱他,想要保护他。没有人愿意变成他的家人。 可即便如此,在借钱的事情上,他还是动摇了。 不仅是因为乐队;这件事如果闹大了,乐队的关注度也会更高,未必是完全坏的一件事。 他是想到了弟弟。如果这件事大到会影响那一家人的征信,如果弟弟之后有志于在美国继续读书、申请大学,这件事也许会变成很大的阻碍。 这一串严重的后果,他们在攻击谢桑榆的时候没想到,谢桑榆却想到了。 他不想伤害他们,至少不是这种程度。他不想再给身边的人制造不幸了,就像自己出生时那样。他仍在胆怯,怕自己真的再也没有得到爱的机会。 谢桑榆对自己很失望,即便面对这样的家人,他还是没法狠下心来,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做着让自己厌恶的选择。 他讨厌现在这样,无法干脆利落斩断亲情枷锁的自己。扭捏、小气、患得患失,或许柏然说得对,他总有一天会毁掉自己的人生。懦弱的人听不得别人说他懦弱,恼羞成怒,才会对柏然生气吧。 “桑榆,这不是懦弱。” 萨曼莎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撩开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转头看着他:“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认识到自己力有不逮的过程。 “年少成名、经济独立,比这次更难的事你都做到了。我相信你,这次也一定可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宝宝妈妈也相信你! 第65章21.一个被爱的可能 餐桌上,柏然总算吃饱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从容地靠上椅子背。 “柏然,”丹尼尔小心地戳戳柏然的胳膊肘:“那个帖子你转一下呗?之前本来就有你俩队内不和的传闻,你现在这样太明显了。你俩不是还有cp吗?至少表现得关心一点吧。” 柏然撇了撇嘴,垂了垂眼睛:“那是人家的私事,我为什么要关心?吃力不讨好,还把自己气得够呛。” 网上关于谢桑榆家庭背景的消息很多,真真假假,甚嚣尘上。团队里大家基本都看见过,情况也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第114章 杰西卡小声接话:“毕竟是爸爸妈妈和弟弟,就算做得再怎么过分,也一起生活过十几年的。桑榆自己也才只活过一个十几年,心里在意也是难免的吧。” 辛西娅也点头:“无论多狠心的人,面对亲人都很难做到那么铁腕。更何况桑榆平时那么温柔,我从来没见过他跟人急眼。面对自己的家人,大概也会心软的。” 柏然低垂着目光不说话,手里的纸巾被捏成了无法再压缩的一团。 那些人哪里还算得上家人?偏心、恶毒、趾高气昂,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伤害自己的孩子眼睛也不眨一下。 可让柏然更气愤的是,谢桑榆面对这样的家人,还是会心软,还是要退让。他完全不懂,这样的亲人还有什么值得维护的?他想把人从火坑边上拉回来,反而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自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在他身边安慰他陪伴他、设身处地替他着想的人,到头来还是比不上那些所谓的家人。 汤姆看了看手机,抬头插话:“各位,萨曼莎说他和柏然已经去车上了。大家吃完了的话,我们现在过去?” 桌上几人纷纷点头,起身收拾东西。汤姆找出moon的发票抬头,走去前台买单。 柏然和谢桑榆坐在一张桌上距离彼此最远的位置。柏然站起身才看到,谢桑榆空着的座位上,连餐具都是干干净净的。 “麻烦再要一个三明治,什么都行,加热一下。”柏然走去前台,站在汤姆旁边指了指他:“算进他的账单里。” 汤姆讶异地扭头:“你没吃饱?你不是一直在吃吗?” 柏然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低声说:“不是我,是谢桑榆。” 汤姆反应了一下,又把头转回去补充:“抱歉,两个三明治,另一个不用加热。” 汤姆笑笑,跟柏然解释:“好像萨曼莎也没吃多少。” “嗯。”柏然点点头,等了一会,转身准备离开。 “柏然?”汤姆叫住了他,用手指捏起还有些烫的三明治袋子:“你要自己给桑榆送过去吗?” 汤姆脸上有种和之前摄影师差不多的神色。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又很小心。 柏然现在大概明白了这种眼神的意思,他说不上讨厌还是喜欢,只觉得心口涨涨的,有点闷。 “我给的他肯定觉得膈应,不会吃的。”柏没再回头,快步跟上已经走到门口的人,不去汤姆后面的话。 下半程巡演和上半程不太一样。天气虽然转暖不少,但大家反而更习惯了出门戴帽子或口罩。在机场和酒店前台也会被认出来,不仅辛西娅,整个乐队成员都被要过合影。 五个成员都有了服装赞助,预算宽裕不少。大家都住进了单人间,不用再两人同住。 柏然推着箱子走进房间,关上门跌坐在沙发椅中,不知缘由地觉得很累。 发了会儿呆,翻了翻网上关于谢桑榆的讨论,顺手举报了十几条评论。那些需要填写的信息全被放进了剪切板里,柏然熟练地点击粘贴,快速提交。 房门忽地被轻轻敲了三下。 “有人在吗?”柏然听出了萨曼莎的声音,起身过去给她开门,侧身让她进来。 萨曼莎看了看一旁还没打开的行李箱,和沙发椅扶手上正在充电的手机,重新把视线移回柏然脸上:“有时间吗?想跟你聊聊。” 柏然愣了愣,想不到萨曼莎能找他聊什么,张着嘴有一会儿没说话。 “很短的几句话,我站着说就行。”萨曼莎朝柏然抬了抬嘴角,微笑着继续下去:“中午的事汤姆跟我说了,那块热好的三明治桑榆吃掉了。我有说那是你给他买的。” 柏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压制下来;做出一种沉着的、事不关己的表情,安静地继续听下去。 萨曼莎做了个深呼吸,这世界上也有她需要鼓起勇气才说得出的话: “我说这些可能有点冒犯,但每个人的家庭情况都不一样;你成长在安稳又温暖的环境里,正直地认为爱是相互的,是等价交换一样的;可很多人面临的亲情比这复杂得多。 “我能明白你不解桑榆的选择,但这就是他所拥有的亲情。正如有些父母会溺爱自己的孩子,哪怕那个孩子是个人渣;有些孩子也会选择宽恕不称职的父母。 “他们可能会被伤害无数次,会失落无数次,会看清现实无数次;可下一次,他们仍会期待那些曾经感受过的爱再次发生,即便或许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爱。 “桑榆没有无条件爱他的家人,他只有不那么完美的家人。可即便如此,那也是他唯一拥有的家人;一旦被他推开一次,就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家人。 “在他的价值判断里,他需要亲情,或者说,他需要留给自己一个被爱的可能。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这种期待很有可能落空。 “他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选择自己遇上什么家人。他没有获得很多幸福,但他仍旧尽了一切努力,长成了很善良、很温柔的人。” 柏然的脸几乎凝固住了,皮肤下的情绪剧烈翻涌着,他用尽力气,紧紧绷着脸上快要松解的表情。 “柏然,”萨曼莎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桑榆;你有各种由看不惯他,不解他。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希望你可以别苛责他。他已经够难受了。” 第115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怎么也该和好了,我知道…… 第66章22.即便这样,我还是爱你 也许是上半程巡演的积累,也许是近期网络争议的造势;下半程的第一场演出几乎爆满。 连观众池后部卖酒的吧台边也站满了人,汤姆扛着摄像机拍一圈观众素材,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衣服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舞台上的幕布降下,几个场馆的工作人员上台帮忙搬乐器。萨曼莎也跟着过来,看着那些被从后往前,一路传到舞台边堆放的礼物,挠头犯了难: “这些你们准备都带着吗?车上绝对放不下,需要的话只能快递给送回去。但东西太多快递也不便宜,没必要,建议你们挑一挑。” “这些……”丹尼尔翻了几个礼物的卡片,扭头时满眼震惊:“这些居然是给我们的?我还以为都是给辛西娅的。” 萨曼莎抿嘴笑笑:“不止呢。有些写了名字的花束送到后台了,二十几束,在化妆室里都按名字好了。有些花里还有包好的信,看起来很用心的。” “有人给我写信?!”丹尼尔眼睛都亮了。 萨满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闪过一丝尴尬,小声宽慰:“看开点啦,贝斯手嘛……” 辛西娅只很远地扫了一眼舞台边的礼物,并没有过去;摘掉耳返后,走到萨曼莎身边: “萨曼莎,送给我的礼物麻烦都帮我处掉吧。方便捐赠的就捐赠,不方便就扔掉,或者你们有喜欢的自己留着也可以。花和信也不用了。送给乐队整体的礼物也不用管我,你们看着分。” 萨曼莎有些愣怔:“全都不要?先看看吧,礼物里有几个奢侈品的礼品袋。” 辛西娅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缺钱,想要就自己买了。” 弓着身子在舞台边翻找的杰西卡忽然鞋子一滑,险些没站稳,扭头小声嘟囔:“这能一样嘛……” 辛西娅听到了,只是笑了笑:“你们慢慢挑,我去洗手间一趟。” 柏然今天从进场馆到演出结束,脑袋里都是晕晕乎乎的。摘了耳返,放下了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谢桑榆已经不在舞台上了。 杰西卡和丹尼尔干脆坐在了地上,萨曼莎和汤姆在他们身后,一起拆着被递上来的礼物。几人有说有笑,时不时惊叹几声。 柏然见状,放轻了脚步悄声离开,下台回到化妆室。 化妆室的地上、茶几上几乎全是花,新鲜又艳丽的颜色铺开一片,勉强空出了一段供人行走的空地。花束大小不一,有些没有靠墙,已经倒在了地上。 谢桑榆背对着化妆室的门,并不回头。他正专心地半跪在地上;从每一簇花束中挑出一两枝,放在臂弯的包花纸上。 之前的巡演场次,谢桑榆有时也会收到花;酒店里花瓶很小,所以他都只挑一两枝带回去。 柏然做了个深呼吸,脚步重了些,踏进化妆室里,回手关上了门。 谢桑榆才听到动静,手上的动作停下,转头朝化妆室门口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柏然还是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偏开了脸。 谢桑榆也没说什么,重新转了回去。听到柏然的脚步一点点靠近,最终在身后停下时,他也只是顿了顿,又继续去挑下一个花束。 谢桑榆伸手过去,手腕却忽地被身后的人握住,动弹不得。 柏然在他身后蹲下,另一只空着的手拿起那束花,缓缓朝谢桑榆递过去,几乎要把花塞到他怀里: “这束是我送的,你可以整束都收下吗?” 柏然的手在微微发抖,一大束蓝紫色的风信子随之摇晃,包花纸也窸窸窣窣地响着。 谢桑榆伸手把那捧花抱住,扭头对上柏然的眼睛,眼中盛着不加掩饰的动容和委屈:“我以为你不准备再我了。” 柏然心口发酸,松开握着谢桑榆手腕的手,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对不起……” 谢桑榆忽地睁大眼睛,重重摇头:“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桑榆的眼睫低垂下去,遮住了眼中微微闪动的泪光。 柏然张开手臂,在满地的鲜花中拥抱他:“没关系,都过去了。” “柏然……”谢桑榆的胳膊绕到柏然的后背,脸颊枕在他的肩上,手臂紧紧抱着他。 谢桑榆的语气很低落,柏然听出了异常,心下稍紧,想要松开手臂看看他;可谢桑榆抱得很用力,像是预料到了柏然的动作,故意不让他挣开。 “柏然。”谢桑榆又叫了一声,嗓音颤抖着,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柏然不再尝试挣开,手掌的温度隔着衣服烙上皮肤,轻抚着谢桑榆的背:“我在。” “对不起,”谢桑榆无力地靠在柏然的肩膀上,手臂的力道也松了些,鼻息落在柏然的颈侧:“我其实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勇敢。我有很多很多藏起来的缺点,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柏然摇摇头,深吸了口气:“即便这样,我也还是喜欢你。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固执。” “你……”谢桑榆的语气仍旧有些担忧:“不生我气了吗?” 柏然顿了顿,还是讲不出违心的话,决定实话实说:“当然生气了,毕竟明明是在为你着想,却被你说成是指手画脚。但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这么持之以恒地跟你冷战吧?” 第116章 谢桑榆鼻尖又发起酸来,喉头轻微哽咽:“对不起……” “哼,”柏然故意忽略了那点哽咽,语气轻快地说:“这笔账我记下了,等这件事过去,你一定得好好哄哄我。不然我不会消气的。” 谢桑榆轻声笑了,在柏然耳边重重“嗯”了一声,直起身子,把那束风信子抱在胸前。正想说话,化妆室的门忽地响了一声,却没开。 外面的人有些疑惑,伸手敲了两下:“有人吗?” 柏然立刻弹起来,快步跑过去:“有!”在按下门把手的瞬间,把下面的锁栓扭了一圈。 门外的辛西娅一脸狐疑:“锁门干什么?” “没有啊!”柏然睁大眼睛:“我进来的时候只是把门关上了,可能是门锁卡住了吧。” “哦……”辛西娅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门锁,没再细细盯着,拿上自己要换的衣服进了更衣间。 看着设备装了车,大家收好了东西,准备回去。 挑好了礼物的几个人满眼放光,兴致勃勃地想要尽快回房间安置。大家都没什么聚餐的想法,决定回去之后叫酒店餐食。 柏然没拿什么东西,只留了几封写给他的信。今天最想要做的事已经做了,对礼物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柏然回去之后叫了份三明治当晚餐,吃完后冲了个澡,正擦头发的时候,门口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柏然披好浴袍出去,准备看猫眼,忽然听到门缝里传来谢桑榆的声音: “柏然,是我,快点!” 柏然赶忙开门,谢桑榆迅速顺着那条打开的缝溜进来,又赶忙按着柏然的手把门关好。 “呼……”谢桑榆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还好没人看到。” 谢桑榆穿着一身宽松睡衣,脚下还踩着酒店的拖鞋,胳膊里抱着一个枕头,指间还夹着酒店的房卡。 柏然由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柏然,今晚可以一起睡吗?”谢桑榆把自己的房卡放在玄关的置物台上,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轻,尾音也染了些勾人的意味:“我们这么久不说话,我有点想你。” 柏然的眼神暗了暗,喉结微动,当即捧起谢桑榆的脸吻他。唇舌细密交缠,吻出了些让人脸热的水声。 柏然揽着谢桑榆的肩膀,边亲吻边带着他倒在床上。熟悉的气息柔软地包裹过来,谢桑榆吻得心旌摇曳,忍不住抱紧了柏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柏然已经把房间里的灯关了,只留下床头柜上暗黄色的台灯。 谢桑榆这才觉出不对,偏头躲开,脸上的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尴尬:“我只是想今晚跟你一起睡而已,不是这个意思……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今晚不行。” 柏然懵了一下,眼中尚有未褪的欲念,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缓缓起身:“哦,好。” 柏然拿过被扔在床上的枕头,给谢桑榆垫在头下,又帮他把被子掖好。想要关灯时,记起他睡觉喜欢有光,又把手收了回去。自己从另一边上床,躺在谢桑榆身边,在被子里摸到他的手牵住。一套动作熟练流畅,仿佛已经在脑海中练习过上百遍。 谢桑榆心里暖呼呼的,翻了个身,顺着柏然的手抱住了他的整条胳膊。 谢桑榆的脸背着光,靠得很近。柏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亮晶晶的,温柔又有些忧郁的眼睛。 谢桑榆望着他,张了张嘴,又像是有什么顾虑似的把嘴巴闭上了。 柏然正想问,谢桑榆已经腾出一只手,蒙上了他的眼睛。 “柏然,”谢桑榆的声音很轻,带着温热的吐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抱歉,我只敢这样跟你说话。 “借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选才是正确的,可是我做不到那么智。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什么很有归属感的地方。我怕我推开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是说我一定要依赖什么人,只是……要失去这个选项的时候,还是会很不安。独立的确是一件很酷的事,但也很危险,很累,很孤独。” 谢桑榆不再做声,柏然等了一会儿,伸手把他覆在自己眼前的手拿开。视野中,谢桑榆的眼睛又渐渐清晰了起来。 “现在的你不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柏然紧了紧手中的手掌:“我、萨曼莎、乐队里的所有人,我们都很愿意成为你亲自选择的家人。” 谢桑榆低低地笑了笑,没说话。他这几年遇到过很多人,只要有相遇,就会有告别。这世界就是这样。 “你不相信?” 谢桑榆顿了顿,也紧了紧柏然的手:“你明天、下个月、明年、后年、大后年的时候,再跟我重复这些话;多几遍,久一点,我就会相信了。” 【作者有话说】 马上又要到下一卷了,忙着大纲中…… 第67章23.下一站 下一站巡演地点很近,没有直飞航班,大家是吃完早饭后坐火车过去的。 下车后正好是午饭时间,一行人率先去了演出场馆放了东西,听工作人员的建议,叫了附近一家炒饭外卖,准备吃过之后就开始彩排。 “杰西卡,你的眼睛怎么肿了?”丹尼尔咽下嘴里的炒饭,歪着脸凑近去看她。 杰西卡低头避开:“没事,路上看了两封信,掉了几滴眼泪罢了。” 第117章 丹尼尔睁大眼睛:“这么夸张?” 杰西卡仰头:“一点也不夸张!相信我,你看你的信也会这样的。” 丹尼尔的表情僵住,嘴巴无谓地一开一合,说不出话。 杰西卡不解,眨着眼睛等他回答。另一边的柏然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提醒:“昨晚没有给他的信。” 杰西卡顿觉头皮发麻:“抱歉……” 话音刚落,另一边的椅子忽然刺啦一声。 用纸盒盛着的炒饭撒了一地。辛西娅迅速起身,用纸巾慌乱擦拭着自己裤子上的油渍。 “怎么了?” 萨曼莎放下手中的勺子,快步过去帮忙:“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 谢桑榆很快起身,出去找场馆的工作人员借清洁工具。杰西卡和丹尼尔同时回头,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无所适从地发愣。 萨曼莎看了他俩一眼:“你们别管了,抓紧时间,吃完还要排练。” 辛西娅又多抽了几张纸,低下身子收拾地上的残局。萨曼莎去拿了之前装外卖的袋子过来,帮忙撑开,方便辛西娅把收好的垃圾扔进来。 萨曼莎看着地上的食物,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基本没吃吧?不合胃口?一会儿我再帮你叫一份吃的吧,想吃什么?” 辛西娅没有抬头,耳边的头发散下来,连仅剩的半张脸也挡住:“不用了,我不吃了。” “那怎么行?”萨满有点着急:“晚上演出要那么久,你准备空着肚子上台?” 辛西娅为难:“那下午再……” “下午你又会说吃了东西影响发声。”萨曼莎太了解她了,想到这里,却忽地怔了一下,语气严肃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萨曼莎有意把声音放低了。 辛西娅抬眼看了看,确认化妆间里其他人都没听到,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小声回答:“也许是我想多了……早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我丢了一套内衣。” 萨曼莎睁着眼睛愣了愣,脑袋里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你怀疑有人进过你房间?” 辛西娅的眼神颤抖起来,眼皮连忙垂下:“我……也可能是我房间太乱,早上收拾得太急,我没找到吧。” “那丢一件还说得过去,一套就太巧了吧?” 辛西娅的眼神颤抖得更厉害,肩膀不安地向内扣着,手指微微发抖。 萨曼莎将手搭在辛西娅背上,安慰地拍了拍:“你确定自己带了那套内衣吗?会不会是记混了?” 辛西娅抬起脸,抿着嘴巴摇头:“不会,我前天才穿过。因为旧了所以干脆没洗,准备直接扔掉的。” 听到这里,萨曼莎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凑在辛西娅耳边道:“先别紧张,也有可能是酒店收布草的时候没注意,连着床单被套一起卷走了。别担心,我们已经离开了,今晚不会再住那间房了。” 辛西娅做了个深呼吸,眼神惶乱地点点头。 萨曼莎把剩下的一点垃圾装进去,收好袋口:“我跟汤姆也说一声,让他拍照的时候多留意可疑的人。演出结束的时间很晚,如果真有人跟我们的车去酒店,肯定会很明显。我们都在,不用怕。” 辛西娅只觉喉头发紧,回想起昨晚堆放在舞台边的礼物,心头一阵没来由的恐惧。 萨曼莎扶着辛西娅的肩膀,柔声说:“场馆附近有一家烘焙店,实在没胃口的话,我去买两个牛角包。多少要吃点东西,好吗?” 辛西娅平复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跟萨曼莎一起站起来。 谢桑榆借到了拖把回来,地上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他只将余下的油渍简单清了。辛西娅跟谢桑榆道了谢,萨曼莎没多说什么,拎着袋子出去扔垃圾,也顺手把拖把带了出去。 谢桑榆心下微动,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却一时说不清古怪在哪。 丹尼尔和杰西卡的脑袋正凑得很近,两人正一起读着一封拆出来的信。柏然正埋头吃饭,余光看到谢桑榆回来,帮他把椅子拉了出来。 “哎,”谢桑榆坐上椅子,用中文问:“刚刚辛西娅和萨曼莎说什么了?” 柏然愣了愣,抬手取下一边耳朵的蓝牙耳机:“啊?” 谢桑榆无奈笑笑:“没事了。”伸手把耳机重新给人塞了回去。 下午的彩排很顺利,没出什么岔子。身穿工作t恤的livehouse员工在后台来回穿梭,井井有条地做着演出前的准备工作。 同步乐队的成员们已经演过了很多场巡演,对灯光、舞台、演出流程都很熟悉。 演出倒计时前,成员们在台口安安静静地候场。观众门的掌声和欢呼骤然响起,几人依次踩着台阶上去,脸上已看不出最初的慌乱和紧张。从第一首到最后一首,成员们配合默契、没有错漏地演了下来。 演出结束,观众们却还意犹未尽;安可喊了一遍又一遍,声浪几乎要冲破屋顶。 五个人被架在台上,无奈对视,摇头苦笑。 队长柏然率先凑近话筒:“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乐队只有一张专辑。曲子都演完了,真的没有其它安可了。” 台下的观众们一阵幽怨哀嚎,仍旧没有要离场的意思。 “想听《bubblebubble》!” 不知道谁在台下喊了一声,陆续有人跟着喊:“bubblebubble!” 没一会儿,全场都在喊这首歌名。 第118章 《bubblebubble》是辛西娅歌手时期发的曲子,不是主打曲,也没有拍过mv,在公开场合表演这首歌的次数也极少。 但这首歌的口碑一直不错,流行朋克的曲风很容易入耳,跟现在同步乐队的风格也很贴近。初期乐队的粉丝很大部分来源于辛西娅,由个人粉丝变成乐队粉丝的人里,几乎没有不喜欢《bubblebubble》的。 谢桑榆也听过这首歌,跟着台下一起起哄:“bubblebubble!” 辛西娅转头看了眼谢桑榆,轻呼了口气转回去,笑着妥协:“好吧,但这首歌没有乐队版编曲,我就清唱几句好了。” 观众们这才心满意足,台下又一次鼓掌欢呼起来。 舞台正前方靠上的位置显示着时间,距离定好的演出结束时间只剩三分钟。 辛西娅看了一眼,没再多耽误,将麦架上的话筒取下来,边唱边走向舞台前方,靠近观众挥手互动。 汤姆穿着很显眼的荧光绿色,此时正站在观众区一侧的空地上,抬起一只手朝她示意。 辛西娅看到,很配合地朝镜头的方向转去。 舞台的追光适时地亮了起来,柔和的光洒在脸上。镜头里,辛西娅笑得自然大方,像朵明艳漂亮的玫瑰。 “砰”地一声,毫无预兆地,辛西娅整个人忽然重重朝后跌坐下去。眉头紧紧蹙起,手扶着脚踝,咬着嘴唇压抑住声音。 成员们倒抽了口气,赶忙跑过去扶她。 辛西娅今天演出穿的是厚底马丁靴,看不见脚踝部分,短时间内无法判断伤势。 辛西娅很快重新笑起来,在搀扶下起身,语气轻快地揶揄着自己:“别担心,我没事。大家一会儿散场的时候注意安全,别跟我一样。” 观众和舞台尚有些距离,可台上的成员们却看得真真切切。辛西娅的脸色差到了极致,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冷汗,嘴唇和下巴止不住地颤抖着。 几人交换了眼神,以最快速度说了结束语,终止了演出。 舞台帷幕刚降下一半,萨曼莎就一路小跑着上来,一边帮忙摘设备一边小声问:“没事吧?摔疼了吗?之前穿高跟鞋也没摔过啊,舞台很滑吗?” 辛西娅咬着嘴唇摇头:“没摔疼,脚也没事。” 大家这才注意到,虽然辛西娅正一左一右被人搀扶着,但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见慢。反倒扶着她的丹尼尔想要走得小心点,还落后着辛西娅半步。 另一边的柏然也发觉不对,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萨曼莎生出了些模糊的猜测,快走了几步去开化妆室的门:“进来说。” 丹尼尔和柏然扶着辛西娅在沙发上坐下,萨曼莎抽了两张纸巾给她,示意她擦擦汗。 化妆室的门关上了,耳边霎时安静下来。室内灯光明亮,五双眼睛分明地看着辛西娅,满脸担忧地等着她开口。 辛西娅眼神发空,像是仍在竭力平复,半晌方才开口,嗓音发着颤: “安可的时候,有人摸了我的腿。”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忙的,更新完全是抽空+熬夜写的t^t 可能不那么规律,但每周还是会写满1w的! 第68章24.别怕 化妆间里有一刹近乎真空的安静。 杰西卡飞速起身,伸手推开柏然,挤在辛西娅旁边坐下,紧紧揽住她的肩膀:“别紧张,慢慢说。” 柏然脑袋有点懵,被推开时趔趄了一下。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对辛西娅目前的处境没有概念,第一时间产生的情绪是愕然——他怎么敢的? 辛西娅已经是这么成功、这么出名的艺人了,拥有这么大的社会声量;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之下,那个伸手的人是怎么敢的? 萨曼莎很快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给汤姆打电话,让他带着相机立刻来化妆间一趟。 中途有场馆的工作人员拎着医药箱进来,问辛西娅的脚有没有伤到,需不需要处;被谢桑榆和丹尼尔挡了回去。 等汤姆过来把读卡器插进电脑,大家都凑过来,尝试在视频和照片里寻找那个伸手的人的样子。但镜头本身还是对着舞台上的人拍的,录到了那一幕的视频里,只有一条背光的手臂。前排的观众区人挤着人,脑袋层层叠叠,根本辨不清那条手臂是谁的。 “算了吧,别找了。”辛西娅语气平静,吐了口气:“就算真的找到了也没有用。” 杰西卡不解蹙眉:“说什么呢?怎么会没用?找到了我们可以报警啊!场馆里肯定也有监控视频,警察是可以调阅的,说不定就会拍到那个人呢!” “要报警吗?”辛西娅抬眼,无奈地挑了挑嘴角。 杰西卡更想不通:“难道不报警吗?” 辛西娅不再说话,默默转头看向萨曼莎。 萨曼莎脸色沉重,手机的一角抵在下巴上,抿着嘴唇不说话。 围在电脑旁边的人也回过神来,顺着辛西娅的目光,都朝萨曼莎看去;等着向来雷厉风行、干脆果敢的她做出回应。 “报警……不是太可行。”萨曼莎垂下目光:“虽然很荒谬,但目前的舆论环境就是这样的。粉丝的错误会被归到艺人身上,大众会觉得是艺人给予的引导不够,或者给予了错误引导。 “如果真的查出来,这人曾经有过更恶劣的行为,有过犯罪记录,这些犯罪动机如果还和喜欢辛西娅有关;那不止辛西娅,整个同步乐队都会被口水淹死的。 第119章 “前不久不是刚出过桑榆的事情吗?这会儿又来一次,水很容易就被搅浑了。 辛西娅点点头,双唇紧抿,朝萨曼莎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表示解。 萨曼莎心里却怎么也顺不过,眼皮轻颤,小声却诚恳严肃地说:“对不起……” “不会!”辛西娅用力摇头,笑得更使劲了些,嘴角几乎要挂上耳朵,还想张嘴说点什么,眼泪却已经先一步流了出来。 “别别别!”杰西卡手忙脚乱地抽纸巾,侧身帮辛西娅擦眼泪:“那……我们可能不立刻报警,之后再报警呢?” 辛西娅还想说话,整个人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抽噎起来。像一只淋了雨的流浪猫,无助又本能地朝杰西卡怀中靠去。 杰西卡小心地抱着她,像是抱着易碎的瓷器。辛西娅的肩膀很单薄,头发朝两边散下来,后背的肩胛骨向上突出,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着。 丹尼尔看得红了眼睛,紧紧地皱着眉:“萨曼莎,现在是乐手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了,怎么能不报警?他错了就是错了,不应该被管教被惩罚吗?我们不作为是助长他的胆量,如果他下次犯罪升级,直接潜进辛西娅房间里怎么办?” 萨曼莎摇头,尽量稳着声线:“冷静点丹尼尔,你这完全是滑坡论……” “怎么?你能保证他做不出来吗!”丹尼尔怒声打断。 萨曼莎被吼得愣住了,茫然地眨着眼睛。 辛西娅仍在杰西卡肩头小声呜咽着,鼻子一抽一抽的,声音很低很闷。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连直气壮地大声哭泣也做不到。 萨曼莎又一次低下头:“抱歉,我不得不按照惯例做事。违反公司规则的后果,我也没有能力承担。” moon不止辛西娅一个女艺人,萨曼莎也不是第一次处这种事。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甚至是经常发生的。面对危险和不公,大多数时候,艺人只有被动防御的选择;第二天站在台上,还是要心无芥蒂、状态积极地微笑。 最好的情况就是尽早弄清了对方身份,下次就能有所防备。如果有露脸照片,再通过公司渠道公布出去,产生些聊胜于无的震慑罢了。 柏然捏紧了拳头:“不行,不管找不找得到人,对方动机如何,现在辛西娅是实实在在被伤害了。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能形成很充分的报警由。后续如何处舆论是公司的职责,为什么要让成员受委屈、担风险?” 谢桑榆也附和:“对啊,我们每次演出公司都是会抽成的,这笔钱总不能是白给的吧?” 汤姆也弱弱地开口:“萨曼莎,本来我也想帮你说话的,但……我觉得他们说得更有道。” 萨曼莎无奈地叹了口气:“各位,我们现在是在巡演途中,哪里会有时间处报警的问题?就算我们今天真的去报警,去做了笔录,那后续跟进谁来做?我们的行程已经很紧了。还有那些订好的交通和住宿怎么办?之后的场次还演不演? “另外,今天萨曼莎的演出服装本来就露了腿,站得离舞台边也很近。那么多观众都在台下挥手,对方说自己是太激动了才不小心碰到,非常容易。而辛西娅却要一次又一次被推出来,一遍又一遍回忆、重复今晚的情况,这对她来讲是好事吗?” 化妆间里又安静下来。 大家再激动再愤怒,也都不是当事人,没法代替辛西娅做决定。 辛西娅仍旧在哭,纸巾扔了一张又一张,呼吸抽搐着,甚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进乐队以来,辛西娅在大家面前从来都是平和的、稳定的;面对压力和困难时坚韧又强势。那么多掌声是因她而起的,那么多喜爱是为她而来的。她向来夺目、耀眼。 从来都是她在张开羽翼保护乐队发展,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可靠和强大。直到今晚大家才意识到,原来辛西娅也会受伤,会难过到这种程度,也会脆弱得像个小孩子,会恐惧到泣不成声,会哭得如此狼狈。 萨曼莎听得心颤,咬了咬牙:“算了,不就是报警吗?辛西娅,只要你说你想报警,要追责,我连夜帮你去弄!公司那边我去交涉,最大不过是我丢份工作,有什么的?反正这公司我早就看不惯了!” 丹尼尔也说:“对,你别害怕,去警局做笔录的时候我陪着你。” 辛西娅的后背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不同于之前抽噎时的颤抖,而是很恐惧地,缩着肩膀抖了一下。 哭声停下,辛西娅红着眼睛抬起脸,果断地摇头:“不,不要报警。” 第69章25.一个晴好的春夜 两年前。 辛西娅的歌手事业如日中天,知名度、专辑收益几乎都以垂直姿态上涨。社交媒体上的粉丝越来越多,线下演出一场比一场火爆,线上的后援站也如同雨后春笋,各种活动物料层出不穷。 裂痕产生于一封表面平平无奇的粉丝信件。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收到的信,她只记得自己读完后的那个瞬间,心跳快得整个人都要晕过去。 信中毫无疏漏地写出了她近一个月来,每一次公开行程入住的酒店房间号,并且详细列出了她每天晚上熄灯的时间。信封里还附上了几张对方自以为拍得很好的照片,全都精准捕捉到了她近乎走光的瞬间。 辛西娅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团队,报给了公司。自此之后,她每次进到酒店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窗帘。当时的助也会在她进房间之前帮忙检查,去问前台要备用房卡收在团队手里,杜绝一切可能的危险。 第120章 或许是对方没了可乘之机,之后的信件也不再提起她的酒店房间,辛西娅也渐渐地快要淡忘这件事。 某次商演结束后,整个团队和主办方一起去了一个派对;回房间时已经十二点,辛西娅很累了,草草卸了妆冲了澡,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窗帘拉得很严实,没法判断具体的时间。辛西娅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手却碰到了床上躺着的另一个人。 那是个头发自然卷的男人,鼻子发红,鼓起的脸颊上有一层雀斑。此刻他就侧躺在床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辛西娅,朝她无声地笑。 辛西娅吓得身体猛地一颤,从床沿跌下去,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瞪大双眼剧烈地呼吸。 待她反应过来,她连鞋子都没穿,起身就朝门口飞奔,迅速扭锁开门出去,把那人关在房间里,用后背背死死抵着门板。 里面的男人动作也极快,几乎在辛西娅关门后的下一秒就冲了过来,用力拍门、推门,一遍一遍叫着辛西娅的名字,说他喜欢她。 辛西娅用尽全身力气抵着门,光裸的双脚一遍一遍在地毯上滑开。门内的男人发出怪异的呻吟,浑浊的喘息声像是带着粘液的触手,从她的耳孔直穿入心脏。辛西娅再也忍不住,在门外大声哭叫起来…… 酒店房间里,辛西娅打了个激灵,从可怖的回忆中回过神来,额上已经又冒了一层冷汗。 她去玄关把屋子里所有灯都打开,拧开一瓶柜子上的水,翻出备在包里的药,倒了两颗吞下。 像是终于有了一点力气,辛西娅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和摄像功能,从门口到房间,把每一个柜子都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沙发底、茶几底、床底都没放过。 辛西娅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即便检查完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安心的感觉。像是食草动物天然有对危险的感知,眼下分明一切如常,但她就是有预感,这个空间里危机四伏。 酒店的窗帘很厚重,遮光性很强,是辛西娅住进来后亲手合上的。 她觉得此时窗帘似乎在动,可她分明记得自己关了窗户;想要再定睛仔细看时,那窗帘又不再动了。 辛西娅拿着手机的手无端地颤抖起来,呼吸霎时间变得急促,胸腔里的跳动直冲头顶,眼前一阵晕眩。 要去检查的,要去的。 辛西娅这样告诉自己。 可一双脚像是被粘在了地板上一样,连往前迈一小步都很困难。 辛西娅快要被脑海中的不安感逼疯,眼泪几乎是无意识地蓄满了眼眶。她整个人无力地靠上墙壁,用手捂住嘴巴,担心自己的哭声会惊扰窗帘后面的人,只敢闭着眼睛,用鼻子剧烈又无声地呼吸。 笃笃笃。 辛西娅吓了一跳,惊恐地扭头朝门口看去。 “辛西娅?”外面是杰西卡的声音:“辛西娅你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辛西娅松开手,闭着眼睛,手按在心口强作镇定。又对着镜子看了看,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红得很明显,才走去开门。 门外的杰西卡已经换了一身睡衣,戴着发圈,脸上敷着薄薄一层透明的睡眠面膜,胸前抱着酒店的枕头和棉被。 辛西娅愣了愣:“这是……” 杰西卡朝她笑,侧身进来,把门关上:“想说你今晚或许希望有人陪,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就主动过来了。不介意吧?” 辛西娅也笑了,抿着嘴巴摇头。想要伸手抱抱她,可担心自己没换衣服,弄脏了她的睡衣,又悄悄作罢。 她稍稍侧身,给杰西卡让出足够的空间:“床在里面。” “嗯!”杰西卡笑着点头,走去床边,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放上去。 杰西卡重新转身,看着仍旧衣冠楚楚的辛西娅。她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这么久还没洗澡,只是说:“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我就在门外,别担心。” 辛西娅心口忽地软了一下,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谢谢……”辛西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杰西卡笑着推她:“快进去吧!” 不一会儿,洗手间里传出了水流声。 杰西卡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她从玄关开始,重新将每一个柜子打开看了一遍,又弯下腰,把所有底部有空隙的家具都检查了一遍;最后,看着悬垂到地面的厚重窗帘,犹豫了一下,上前全部拉开,又重新严丝合缝地拉上。 笃笃笃。门口忽地又响起敲门声。 杰西卡才刚检查完,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 “辛西娅?你在吗?”是柏然的声音。 杰西卡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前去开门:“你怎么……你俩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的不止柏然,还有谢桑榆。 谢桑榆撇撇嘴:“跟他想到一块了,在门口遇上的。” 杰西卡哭笑不得:“进女孩子的房间也能想到一块儿?你俩开什么玩笑。” 虽然这样说着,杰西卡还是侧了身,让两人进来:“先等会儿吧,辛西娅在房间里洗澡。” 柏然边朝里走边解释:“今晚发生那种事,我想着她可能会害怕,有个比较熟悉的异性陪着或许会安全点。而且她的房间不是被前台升成套房了嘛,要是她不介意的话,晚上我占个沙发看着点也好。” 第121章 谢桑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看汤姆录的视频,那个变态摸那一下太肆无忌惮了,手张那么大,捏那么紧……反正我看着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放心不下。” 杰西卡忍不住笑:“那怎么办?房间里沙发只有一个,你俩内部商量一下谁睡?” 柏然和谢桑榆对视一眼,脸上都显出些尴尬。 杰西卡还想要调侃两句,刚张开嘴,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门外,汤姆、丹尼尔、萨曼莎三人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看到门里站着的杰西卡、柏然和谢桑榆,全傻了眼。 晚上,辛西娅的这间套房里拥挤异常。 汤姆和丹尼尔夜里有打呼的风险,睡在了房间外面,把守房门;杰西卡和辛西娅睡在床上,没有多余的位置,萨曼莎就睡在床边的地上。 碰巧房间窗户的锁坏了,论上从外面也可以轻易破开;于是柏然和谢桑榆也留了下来,在床尾打了地铺。 房间和起居室之间的门开着,玄关亮着一盏暗灯,暖色的光一路撒到门框,勾勒出几处被子隆起的轮廓。 没有人说话,但大家都没能睡着,翻身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抱歉……”床上的辛西娅小心地出了声:“大家睡得很不舒服吧?要不要……” “不要。”辛西娅话没说完就被杰西卡打断了:“我们不回去,说好了今晚跟你一起睡的。” 房间外的丹尼尔也搭话:“就是,明天又没有演出,睡不好也没事。” 萨曼莎补充:“就算我们回去睡,今天晚上也一样睡不好。大家凑在一起,至少还能安心一点。” 辛西娅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重新开口时,语气里夹杂着些许失落:“抱歉,是我太脆弱了吧。害大家也跟着担心了。” “不是你的问题,”谢桑榆柔声说:“所有人面对这种事都会气愤,会害怕;身为旁观者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当事人了。这不算是脆弱。就算是,你也完全拥有脆弱的权利。” 杰西卡在被子里探出手,牵住辛西娅的手掌,在黑暗中用力紧了紧。 辛西娅忽然觉得鼻尖发酸,眼眶似乎又要涌出眼泪来。平复了许久,方才按捺住不安和恐惧,悠悠开口: “我应该没告诉过你们,两年前我为什么会忽然隐退吧?” 床边的萨曼莎一惊,上半身微微坐起:“辛西娅,你知道你不必说的。” “没事,”辛西娅吸了吸鼻子,尽量做出轻松愉快的语调:“两年了,事情早就该过去了。 “两年前,在拉斯维加斯,赌场的庆典活动请我过去演出。演出结束后,我们跟人去了派对,喝了点酒,回酒店的时候太累,没怎么注意就睡了。 “但其实,下午的时候,一个男人就复制了酒店的房卡;进去之后脱得精光,藏在我的床下面。等我回来,躺下睡着,他才从床下爬出来,跟我躺上同一张床。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就侧躺在床的另一边,笑着盯着我看……” 辛西娅哽咽了一下,手将杰西卡的手握得更紧:“后来去警局,对方是初犯,并且没有跟我有过身体接触,只判了缓刑,赔偿了一笔精神损失费。 “下了法庭,他借着要道歉的名义找到我,告诉我他觉得这一遭太值了。比他追过的任何一场演出、音乐节、见面会都要值。 “他只损失了一笔不痛不痒的钱,我却会因为这件事记住他一辈子,永远忘不了那一张侧躺在我身边的脸。 “他说对了。那段时间我一闭上眼睛就是这个噩梦,根本不敢让自己睡着,工作也是这个时候停下的。” “靠!”门外的汤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拳头用力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重低闷的声响:“这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九层!” “别激动,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辛西娅又变回了轻快的语气,顿了顿,继续下去:“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们。 “如果我只有一个人的话,别说写歌了,我甚至没有站上舞台的勇气。我知道自己身边站着你们,才敢尝试着面对观众,重新开口唱歌。否则,我大概要一辈子被困在那晚的拉斯维加斯,困在那场噩梦里。 “当然,现在的我或许也不算完全走出来。我不想报警,是因为我忘不了那句话。那个人,会因为被我永远记住,而为自己的行为洋洋得意。 “我绝对,绝对!不想记住他。” 辛西娅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有名有利有事业有作品。可这么优秀、这么厉害的人面对骚扰,却还是找不到有力反击的方法,只能默默承受伤害。 杰西卡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或许,我们无论成长到多强大,也总有人找得到轻易刺伤我们的办法。” 丹尼尔咋舌:“不会吧杰西卡?连你也……你家不是有好多钱?你家里人不是也很支持你的梦想?” 杰西卡苦笑:“是啊。除此之外,我还是我家最小的孩子。父母有很多陪伴我的时间,家里生意的担子有我哥哥在扛。我从来没被限制过人生选择的自由,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得到全方位的支持。这种人生还能遇到什么困难呢? “可是,咸猪手、造黄谣,这些事我在高中就经历过了。那时候,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我实在没办法,为了脱离那些人的意淫标准,我留了一年多的寸头。毕业舞会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男生愿意请我当自己的舞伴。后来还是一个女孩救了我,拉着我的手一起进场。” 第122章 萨曼莎笑:“所以从那之后你开始喜欢女生了吗?” 杰西卡沉吟片刻,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遇到过很多女生,但一直喜欢,喜欢到接近爱的程度的,只有她一个。” “啊哈——”门外的丹尼尔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声音:“那你跟我们大美女辛西娅躺一张床,她岂不是更危险了?” 辛西娅气鼓鼓地回怼:“要你多嘴?这种危险我很乐意!”说着,在床上一路朝杰西卡蹭过去,伸手抱住她的胳膊,脑袋跟着靠上她的肩膀。 杰西卡也嘿嘿地笑:“随意随意,我也乐意。” 房间里的几人都笑起来,很发自内心,很真心实意地。今晚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那层乌云,终于停止了刮风下雨,有了变薄飘走的势头。 怀着同样沉重的心事一起失眠的几个人,在黑暗里饶有兴味地交谈起来。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脸,说起话来并不那么客气,倒也没什么人觉得被冒犯。 大家分享着各自人生中的无奈时刻,反刍着曾经历过的苦难,似乎终于在苦到快要流泪的时候,尝到了那么一丝丝可贵的回甘。 不知道谁提起之前项目经还在时,因为《aschocote》数据不佳,乐队被停止排练的事情。当时大家只觉得百般不公,无助、惶恐、愤懑……不过是被公司随手拼凑起来的、各奔前程的五个人而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着头皮横冲直撞。 不到半年多的时间,眼下回头再看,曾经那个不被看好的同步乐队,现在竟也走出了这么远。 大家回想着,在黑暗中悄然微笑着。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室外的风从关不紧的窗户缝里透进来些许,带着丝丝缕缕丁香花的香气,萦绕在人鼻尖。 窗外,风清云淡,星月皎洁。伴随窗内的人缓缓睡去,一个晴好的春夜。 【作者有话说】 按说这一晚上还有一段柏然和谢桑榆的小情侣悄悄话,但是我这里已经五点了实在熬不住,明天周四再试试看写不写得完吧…… 第70章26.不同的,同样的 没一会儿,门外的汤姆和丹尼尔那边传来浅浅的鼾声。谢桑榆还没睡着,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把门关上,又重新回到位置上躺下。 柏然听到了声响,知道谢桑榆还没睡,在黑暗中翻过身去,张开手臂把他抱进怀里,落了一个短吻在他发顶,发出了无意识的一声“啵”。 房里很静,这一声虽不算大,但也绝对足够抓耳。柏然和谢桑榆同时反应过来,彼此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不敢稍动。 好在房间里的人似乎都睡着了,没有人留意到这声异动,呼吸仍旧平稳悠长。 柏然有些重地吐了口气,把谢桑榆的手拉过来,放上自己仍旧在飞速搏动的心口,无声地告诉他自己方才有多紧张。 谢桑榆笑了笑,没出声,也没被柏然看到,伸出手臂搂住柏然的脖子,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吻上了他的脖子。没弄出声响,但伸了一点舌尖。 果然下一秒,掌心里好不容易放缓的心跳又瞬间快起来。略微一紧的呼吸带着潮湿的热度,悉数落在谢桑榆耳边。 柏然的喘息持续了几秒,方才放低声音,用中文问他:“故意的?” 谢桑榆的身体稍稍向后撤开一点,嘴巴靠近柏然的耳朵:“没事的,他们都睡了。” 眼睛适应了房间里没有光的昏暗,两人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心照不宣地彼此靠近,交换了一个缱绻的长吻。 毕竟房间里还有别人,两人吻得很温和、很缓慢,环抱着彼此的手臂不断收紧,感受着对方一点一点热起来的体温。 直到不知谁又弄出了一下啜吻声,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心跳震耳欲聋。 柏然移开嘴唇,重新收紧臂膀,把谢桑榆抱进怀里,小声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着?” 谢桑榆的鼻息轻轻笑了笑:“今天没找到机会亲你,所以睡不着。” 柏然被说得心口一紧,随即泛起一阵酸酸甜甜的软意,手落在谢桑榆的后脑勺,轻轻摸了摸。 “你呢?”谢桑榆接着问:“你也没睡着。” 柏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缓缓落下,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十二岁之后上的都是男校,身边连互相知道名字的异性都很少,说得上话的异性朋友也基本没有。 今天辛西娅的遭遇,或许并不算是很少见的事情;但对于柏然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身边的人遇到这种事。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当事人的无助。仅仅是作为旁观者,那种由心而起的担忧、心痛已经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晚上一起聊天的时候,柏然只觉得心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很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就是有点难受。之前从来不知道辛西娅经历过什么事情,以为她永远光鲜漂亮,也没有弱点。没想到……” 柏然说不下去,沉重地叹了口气。 谢桑榆沉吟了一会儿,说:“或者换一个角度来看,暴露弱点并不是这么消极的事。每个人都有弱点,都有心结。不再粉饰太平,愿意讲出来,是最高的信任的表现。 “就像之前你跟我说你家破产的事情,我其实很感动,因为感受到了你的信任,觉得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第123章 柏然似乎有点累了,声音软软的:“是这样吗?” “嗯。”谢桑榆在黑暗中点点头,声音又放低了些,暖暖的气息落上柏然的脸颊:“其实,我还有事情没告诉你。 “我最近想了想,或许最开始的时候我讨厌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在把你当镜子。我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出生在你那样的家庭里,不曾因为经济问题被停掉钢琴课,或许我也能成为所谓的‘天才技术流乐手’、备受瞩目的全奖holder。但我没有。” 谢桑榆的声音停了停。柏然的呼吸悠长平静,像是已经被低语asmr催眠到睡着了。 谢桑榆抬了抬嘴角,接着说下去:“当时觉得好不公平。自己拼命努力了这么久,为能进bc而庆幸的时候,你却在为错失了剑桥的offer而失落。原以为经过这么多年,我终于有资格和你这样的人站上同一个起点;但……回过神来,我们分明还是离得很远。” 谢桑榆脸上露出一抹自嘲:“说白了就是嫉妒你。我之前总说你幼稚,分明我也半斤八两。因为知道这样不够‘酷’,所以有意藏得很好。事实上,你完全有资格笑话我。” 话音刚落,柏然真的笑了,鼻腔里传出浅浅的气声。 “你还真笑?”谢桑榆微嗔。 柏然没接着谢桑榆的话茬,继续抱着怀中轻轻挣扎的人:“嫉妒又怎样?我也嫉妒过你啊。只是我幼稚得比较明目张胆,没你那么瞻前顾后。 “你的鞋子每一双都不便宜,衣服帽子也是,来美国还自己买了车。我总会想,如果这些钱在我手里的话,我就能去剑桥了,也不至于为了奖学金来bc。 “我当时觉得,明明我要做的音乐更困难、更复杂;但真正能赚到钱的,却是做简单的音乐的人。这一点也不公平,好像我学了那么久的高阶乐、视唱练耳全都是白费功夫,赚钱根本用不上。” 谢桑榆默默听完,并没觉得心里好受多少。同步乐队也在做某种意义上的通俗音乐,柏然一开始加入也是为了钱,或许这么久了,他一直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谢桑榆犹豫着问:“所以……你现在还是这么想吗?” “不,”柏然说:“我现在觉得,每一种选择都有它的价值。 “如果我成长在和你一样的家庭环境里,或许我也会和你一样,做卧室音乐人,做自媒体博主。如果你出生在我家里,你也会像我一样,按部就班地学琴、练琴,规行矩步但有些乏味地玩着古典乐器。 “其实我们面对的是一样的困难。只不过,你的困难发生在十一岁,我的困难发生在十八岁。你在嫉妒我的曾经,我在嫉妒你的当下。” “像是……错开了?” “嗯。”柏然同意:“你之前说,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或许换一种角度,我们也是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只不过在不同的环境里成长,所以表现出了不同的样子,并且都觉得对方的样子更好。 “但不论如何,我们最终还是在各自的环境里好好长大,并且宿命般地,好好相遇了。” 柏然的语气很轻很暖,像是在念一首诗:“我们相遇的时候,我长出了坚硬的躯体,你拥有柔软的内心。我们看上去太不像同一类人,但或许,我们就是需要彼此拥抱、彼此补全的关系。” 谢桑榆的心口一阵酥麻,心脏鼓胀,某处的缝隙似乎在被一点点填补。 他伸手将柏然抱得更紧,胸腔紧密相贴。两组心跳合上了同样的频率,在昏暗中秘密地共振起来,共振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卷结束! vol.4他的啸叫 第71章1.柏无禁忌 【最开始知道同步乐队是因为《lightning》,后来才发现主唱是辛西娅。当时觉得很惊讶,原来辛西娅还可以唱这么有力量的歌曲。 好奇心是一切的开始,这之后我去看了很多同步乐队的视频。并没有多精美,一个校园排练室,摆得有些杂乱地乐谱和琴箱,几个人抬头看着彼此,在弹到有趣的地方相视而笑……这样简单的画面,却莫名让我觉得很感动。 忽然发现,原来年轻的时候,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不,或许不再年轻的时候,快乐仍旧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就像一场合奏,有时有序,有时混乱;但不论什么情况,大概都可以抬头一笑了之。看完视频的第二天,我联络了大学时期一起玩乐队的朋友们。晚上一起喝酒聊天,才发现原来大家和我一样,都很久没再碰过乐器了。 我把《lightning》播给他们听,提议我们周末找间排练室排一下这首歌。不为了去哪里演出,不为了向什么人炫耀,只是为了找个机会验证,我们仍旧爱着音乐,仍旧被音乐爱着。】 主持人念完手卡上的内容,看向坐在身边的两人:“这是我们电台线上征集到的听众故事,对方是同步乐队的粉丝。这段话后面还有一张照片,是五个人在同步乐队纽约场巡演海报前的合影,应该是方才提到的一起组过乐队的朋友。” 说完,主持人把手中的卡片转过来,给谢桑榆和柏然看。 “好荣幸……”谢桑榆很感激地笑着,朝主持人微微欠身:“我们乐队也没有做什么伟大的事情,只是尝试着用音乐表达自己。能给大家带来力量,真的非常荣幸。” 柏然有些不自然地摸摸脖子,朝谢桑榆飞速地看了一眼;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有含金量的话,憋了半天,只说:“感谢喜欢,祝几位生活幸福。” 第124章 谢桑榆睁大眼睛,吸了口气,下意识用力抿了抿嘴唇。 主持人脸色也变了变,但柏然没看到,只看到演播厅外面的萨曼莎惊得脸都红了,不客气地隔着玻璃翻了个白眼,无声地朝他做口型:“认真的吗?” 柏然自觉心虚,低头躲避。 主持人总还是专业的,毕竟是实时直播的节目,没有重录的机会,只能笑着转过话题: “今天下午,同步乐队会参与琥珀公园的音乐节,到时候应该也会表演《lightining》吧?我知道消息的时间太晚了,想去买票的时候已经售罄了。唉……” 这话柏然知道怎么接,连忙开口:“我们乐队还有几张赠票,您需要吗?” 主持人的脸无声地僵了僵,轻轻开启的嘴唇颤抖着,良久没想到要怎么接:“这样啊……” 谢桑榆连忙开口:“我们进来之前应该已经给您了吧?我记得您在化妆间的时候收进一个包里了。” 谢桑榆用力挑高了眉毛,眨着眼睛给主持人传递信号。 主持人有惊无险地成功接收,笑着回应:“是是是,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同步乐队,我一会儿下班就能跟他一块了。不知道今天同步乐队会表演哪些歌呢?” 谢桑榆再也不敢让柏然开口了,抢在他开口之前连忙说:“时间原因,我们这次只能表演四首。大家喜欢的《lightning》是肯定会有的,另外还有一首呼声比较高的《fromthesea》,相信大家也能猜到。 “之后两首就容我先保密,可以透露的是,全部是我们巡演结束后新发的mini专辑里的歌曲,在这次音乐节做线下首演。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啊……”主持人故意做出遗憾的语调:“感觉不够啊,为什么有时间限制?好不容易有票,真希望可以一次听完整张mini专辑。” 柏然搭腔:“其实也不用担心,其他演出嘉宾的表演也很值得期待。我们昨晚彩排的时候被惊艳到了好几次。” 主持人的脸又一次僵住。 这话说得,好像他不想看其他人演出似的。这人听不懂客套话吗?怎么三番五次把人往台子上架? 谢桑榆赶忙补救:“柏然的意思是,希望专程来看同步乐队的朋友们可以多留一会儿,转转其他舞台,听听其他乐队的演出。会收获非常多惊喜。” 主持人咬咬牙,收住快要不受控制的表情,继续说:“好的,我们这期节目也快要到结束时间了。让我们再次感谢同步乐队的柏然、桑榆,请大家多多关注他们最新发行的mini专辑。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谢桑榆和柏然同时开口:“再见——” 谢桑榆还想说点感谢的话,另一边主持人已经手快地推了推杆,关了棚里的收音,乐队歌曲的前奏随之响了起来。 这就算完全结束了。 见状,玻璃墙外的萨曼莎赶忙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张赠票,笑着给主持人递过去: “真是抱歉,原本之前开场的时候就想送给您的,但是准备时间有点紧张,就想着节目结束之后再送过来。” 主持人的表情不冷不热,只淡淡笑了笑维持礼貌,手背在身后,说:“不用了,我今天下午还有个会要开。我说那些本来就不是认真的,也没想到会有人当真。” 说着,对方垂了垂眼睛,视线下意识朝柏然的方向偏了偏。 萨曼莎心领神会,不再坚持,把赠票收了回去:“抱歉,麻烦您了,回头我跟他说说。” 主持人点点头,拿着台本离开。 “现在没时间说别的了,”萨曼莎转向还坐着的柏然和谢桑榆,语气急迫:“我刚查了下地图,去琥珀公园的路堵得一塌糊涂。我已经叫司机帮忙买三明治了,你们收拾好了赶紧出来,午饭车上吃,ok?” 柏然和谢桑榆同时点头,连忙起身去化妆室,皮鞋在瓷砖地上踩得啪啪作响。 巡演结束后,同步乐队把期间的新歌灵感了一下,发了一张有五首歌的迷你专辑,迎接入夏后的音乐节行程。 巡演让乐队的知名度上了一个台阶,同时,乐手个人的认知度也高了起来,节目邀约越来越多。为了让宣传更有效率,许多节目录制不再需要完整体出现,只要两三个乐队成员参与录制。 这个电台节目是音频直播,直播结束后,线上频道会放出剪辑后的视频版本。节目组给了大致的环节和流程,但没有给更具体的台本。萨曼莎担心主持人临时问出不合适的问题,所以故意让辛西娅避开了,挑了两个之前在电视节目里表现比较积极的成员。只是没想到…… 算了,好在还有谢桑榆跟着一起。剪辑镜头切一切,大概也不算太灾难。到时候让汤姆看看剪辑,说不定还能整成cp向的。 柏然和谢桑榆换掉衣服,没敢多耽搁,就出来跟萨曼莎汇合,坐电梯去地库上了车。 司机是从巡演就跟着乐队走的,已经基本知道每个人喜欢的口味,给柏然的是全麦牛胸肉,谢桑榆的是全麦虾仁滑蛋。 至于萨曼莎,她上车之后都没来得及打开那份三明治,一刻都没耽搁地联络其他成员,询问他们到哪里了;又去联络音乐节的现场统筹,问车从哪里进,场地情况如何,有没有演出时间推迟或提前的情况。 同时,在等电话的间隙,时不时转过头就今天电台的事说柏然两句,让他以后别那么实心眼。 第125章 好在出了市中心之后,交通情况就慢慢变好了。一行人到了音乐节场地,跟着志愿者的指引很顺利地找到了休息室。柏然和谢桑榆本就有妆,化妆师只简单改了一点,就让他们换衣服了。 紧赶慢赶,成员们总算在规定时间以前结束,带上各自的乐器,一同前往台口准备上场。 上一组演出时间还剩十几分钟结束,歌曲十分硬核,几乎地板都在跟着节奏震动。台上的鼓手已经扯掉了上半身衣服,脸上的汗沾湿了头发,随着晃头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杰西卡忍不住犯怵,挽着辛西娅手臂的手动了动:“哎,你说我们能接得住这么热的场吗?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有点悬?” “什么?”辛西娅把耳朵凑得更近。台上声音太大,方才杰西卡的话她什么也没听见。 杰西卡将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尽量大声说:“我是说,你觉得,我们能接得住这么热的场吗?” 辛西娅这次听清了,不在意地耸耸肩,扭头大声朝杰西卡耳边说:“接不住也没事,正好让观众休息一下,去买点东西吃。” 两人喊得都很大声,台口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好在这边暂时只有同步乐队一个乐队,几个成员对视,无奈地笑了笑。 音乐节的上场顺序本就是一早定下的,具体的演出时段也是公布过的。就算接不住也要硬接。临上场的时候说要换顺序,在哪个音乐节上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一转眼,忽地有个戴工作牌的人急匆匆跑过来,找到萨曼莎,把人拉到后面不太吵的地方,喘着气的声音还不太平稳: “萨曼莎,你们乐队今天表演完之后,应该没有其他行程了吧?” 萨曼莎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明天早上才走。” “太好了!”工作人员把胸前的牌子翻过来:“我是这次音乐节统筹组的,想问一下同步乐队可不可以迟一点上台。” 辛西娅下意识轻蹙了下眉:“迟一点?迟多久。” 她是有点不高兴的,今天为了按时过来候场,不仅成员,连司机和化妆师都牺牲了休息和吃饭的时间;临上场了说要推迟,也太儿戏了。 可这件事也不能这么单纯地看,一般情况下,主办方倾向于把更有名的组合放在更靠后的出场位。天色暗下来之后,观众们会更热情,比下午演出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比起推迟演出,提前演出的人意见肯定更大。 “推迟两个小时,预计下午五点五十上场。”工作人员解释:“是跟原先五点五十的乐队换了顺序。那会儿天应该已经慢慢黑了,演出效果会比现在上场好很多。” 萨曼莎怔了一下,两个小时并不算少。而且互换的两个时段光照条件完全不同,五点五十比三点半要好太多了。 萨曼莎稳住心神,接着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是对方乐队提出要换时间的吗?”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抱歉,具体原因我不方便细说。现场难免会有突发事件,是主办方那边商讨后决定的,我们只是执行。” 萨曼莎听了这话就明白了,知道对方肯定也是被安排的,正色道:“我想先跟要交换的乐队商量一下,确认他们是否同意这样的安排。如果不同意,我们乐队就还是按原定时间上去。我们无意跟对方结下矛盾。” 工作人员吐了口气,正想开口,身后就传来了声音:“萨曼莎?好久不见。” 为首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朝萨曼莎笑笑,跟她握手:“我现在是sidec的经纪人,我们乐队知道这个情况。本来想早点告诉你们,但你到得有点晚,来了以后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现在才有机会。” 萨曼莎也笑了笑,但这种情况下的笑容很难多真诚:“好久不见迈克尔。” 萨曼莎看看他身后的乐队成员们,问:“你们都同意换时间了吗?” 对sidec来说,提前表演是绝对吃亏的一件事。萨曼莎问话时不禁有些紧张。 但sidec的成员倒都很随和,笑着摇头:“没事的,我们都同意。对我们来说,几点上场都一样。” 另一边,同步乐队的人发现不对也过来了,脸上有些不解。但看到sidec,还是很礼貌地打了招呼。 萨曼莎也了解了情况,不再拖延,转身告诉成员们:“我们的演出时间和sidec互换了,可以回后台歇两小时再过来。” 同步乐队的人和最初的萨曼莎差不多反应,纷纷怔住,脸上显出些接近惶恐的茫然;短时间内,谁都没敢开口说话。 “谢谢。” 除了柏然。 说完,柏然还非常得体地朝sidec点了点头:“祝你们演出顺利。” sidec也愣住了。 萨曼莎的头皮瞬间麻了,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这种情况下到底要说什么救场,急得额头瞬间冒了汗。 可还没等她想出来,sidec那边忽然全都哈哈笑起来。 “柏然,你好有趣!”sidec的主唱朝他笑:“你好像……有一种百无禁忌的气质,很摇滚。” 后面的吉他手也笑:“我们乐队中午还听了你的电台节目,也好有意思。那个节目自从换了主持人,没有一期是这么有意思的。” 这次换柏然不知所措了,一头雾水地睁着眼睛。再平常不过的一声“谢谢”和“演出顺利”,哪里就有趣了? “别紧张,我们没在说反话。”主唱笑着走过去,手搭上柏然的肩膀:“sidec全体都很喜欢chro。演出结束后我们再聊,有空一起party!” 第126章 工作人员接上话:“是的,现在台上的演出还剩十分钟结束,sidec要过去做准备了。” “我们得走了。” “一会儿见哦!”sidec的几人很热情地朝他们挥手。 同步乐队的大家也不便再说什么,简单回了句再见,转身朝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丹尼尔心中升起了点狐疑,皱了皱眉:“真是奇怪了。我怎么对sidec这个乐队这么眼熟呢?感觉不像是第一次见他们啊……” “忘了?”萨曼莎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一声:“也是,时间是有点久了。 “之前乐队停止排练,你们派人来moon做策划汇报的时候,用的对标案例就是sidec。”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还记得sidec吗大家 第72章2.一定要让别人看到吗? 五点五十,同步乐队在欢呼与掌声中上台。 几人在彩排好的位置上站定,彼此交换眼神,同时弹出一个单音。轻微失真的三个单音组成和弦,随着吹过舞台的微风一起弥散,吊镲敲出一串细密且清脆的响声,像是随风而响的一串风铃。 玫瑰色的落日悬垂在地平线上方,天际铺开一片粉橘色的云霞;仿佛一个张开的臂膀,环抱着此时人声鼎沸的琥珀公园。 辛西娅站在舞台中央,被乐器们环绕着的麦架前,抬手撩过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拿起麦克风: “chro,fromthesea。” 随前奏一起响起的,是台下更加热烈的掌声。 音乐节不同于livehouse巡演,入夜前没有舞台灯光的加持,台上的人只要稍稍低头,就能将台下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里没有边界,没有围墙和天花板的限制。音乐声可以从舞台边的音响,传到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 音乐和周围的一切形成共振、彼此交融,焕发出在排练室和livehouse里从未有过的能量和生命力。不再精密受控,而是自由生长。 不辨方向的风声,不知源起的鸟鸣声,以及台下跟唱、拍手、欢笑、交谈的声音,全都成为了音乐的一部分。 同步乐队是第一次演音乐节,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自己的音乐为这么多人带来了快乐,有这么多具体的人满脸幸福地沉浸于此刻,皮肤上落着晚霞的颜色。 此刻的温度、此刻的风、此刻的天地,以及此刻台下的所有人;共同构成了这仅存的、不可取代的美好时刻。 “谢谢大家,我们是同步乐队!” 演出结束,辛西娅再次拿起话筒介绍。 音乐节分给每个演出嘉宾的时间都很紧张,没有办法悠闲地聊着天,缓缓结束下台。成员们都听到了耳返中的时间提醒,一同聚到中间,并肩走去舞台前方谢幕。 台下的观众又是一阵激动的欢呼,尤其前排,人人都举着手机,抬起镜头,尝试记录自己离乐队成员这么近的时刻。 辛西娅今天穿着一条抹胸牛仔裙,裙摆才将将盖到大腿。准备鞠躬的时候,辛西娅下意识想伸手去拉裙摆,却临时变卦,将手盖在了胸口。 站在旁边的柏然神情微动,两下将自己的牛仔外套脱了下来,从背后递给了辛西娅。自己身上只剩一件普通的白色工字背心,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手臂。 台下瞬间沸腾,震得前排的保安也忍不住回头看。 辛西娅也没扭捏,大方地把外套围在腰间,朝柏然说了声谢谢。男款外套对辛西娅来说不短,下摆盖到了膝盖窝。没了多余的担心,五人顺利在台前鞠了躬,在规定时间内下了台。 辛西娅一直等在台口,傍晚后台光线不好,担心他们看不清台阶,所以一个一个扶着他们下来。 见到柏然时,萨曼莎哀叹一声:“你身上那件是服装赞助,谢幕的时候要拍照,你脱得倒是快。” 但萨曼莎也没太苛责,上台之前她就觉得裙子短了,只是服装不是她经手,不由她说了算。只是多叮嘱了柏然一句:“下次这种情况让别人脱,ok?” 柏然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几人很快回到乐队休息室,推门,里面竟坐着人。 最前面的杰西卡以为自己走错了,又退出来,重新检查了一遍门口的牌子,更加不解,一脸茫然地看着坐在自己休息室里的人。 “嗨——”其中一人笑盈盈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挥着手上前:“不认识了?我们是sidec啊,换了身衣服而已。” 其他几人也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很热情地打招呼:“我们听了你们的演出,好棒!” “现场观众反响也很好,第一次演音乐节,这个效果已经非常厉害了。” “祝贺祝贺!” sidec的成员们张开手臂,跟同步乐队的几人依次拥抱。 尽管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个乐队对彼此的音乐已经很熟悉。见状也笑着回应拥抱,说着感谢的话。 同步乐队之前从未参加过音乐节,甚至没有过拼盘演出;像今天这样,刚结束就有这么多人等在后台,热情洋溢地夸赞他们、真诚祝贺他们的情况,之前也从未有过。 大家心里都暖暖的,初次见面的生疏很快淡去,两个乐队之间的距离瞬间近了许多。 sidec的主唱主动解释:“抱歉,是我路过休息室的时候看到里面没人,门也开着;担心后台人来人往的,万一东西丢了有点麻烦,所以就自作主张过来看着了。 第127章 “我们乐队反正结束得早,休息室里的东西都收拾回去了,坐哪里都一样。” 萨曼莎脸颊忽地一红:“抱歉抱歉,是我之前催汤姆出去拍照了,我自己出去的时候又给忘了。” “音乐节要忙的事情这么多,忘了也难免。”主唱很善解人意地朝萨曼莎笑了笑。 “太感谢了……”萨曼莎神色真诚。 sidec的吉他手忽地出声:“对了,我们过来还有一件事,中午的时候不是说一起去party嘛,我们已经订好地方了,在punch''''s,离琥珀公园两公里,挺近的。” 鼓手接上话:“听工作人员说你们明天上午就走了,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遇见。正好今天是你们第一次上音乐节,我们一起庆祝庆祝,顺便也算正式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同步乐队的几人对视一眼。反正晚上原本就要一起吃饭,加上今天确实发生了值得庆祝的事,大家心情都很不错,很快达成一致,决定都去。 “不过也不急,”主唱见他们急匆匆地准备去收拾东西,忙笑着说:“我们先过去,你们可以回酒店一趟再来,换套舒服点的衣服,不用拘谨。”说着,对方朝辛西娅看去,示以一个友善的微笑。 辛西娅当然明白意思,也不再客气:“好,那我就怎么舒服怎么穿了。我的确不太喜欢穿裙子。” “当然!”sidec的贝斯手说:“只是我们私下聚会而已,想怎样就怎样。” sidec的人说完了,很快就告了别,率先去了punch''''s。汤姆没一会儿也带着相机回来了,跟萨曼莎一起看照片;等大家从更衣室出来,收拾好东西,才一起去坐车回酒店。 之前巡演的时候,从台上下来就已经很累了;只想快点吃完饭回去洗澡睡觉。但今天似乎不太一样,大家站在电梯里,借着四周的镜面反射,能够清楚地看到所有人脸上的激动和喜悦。 或许是因为音乐节演出时长更短,场地更宽阔,台下的观众更多……也或许是因为组建乐队以来,第一次交到了乐队以外的朋友。 音乐节期间,琥珀公园附近的酒店都很紧俏,同步乐队的住宿安排又变成了两人一间。 谢桑榆在前面刷卡,柏然几乎是紧贴在他身后进去;门刚一关上,柏然便迫不及待地问:“你今天准备穿什么衣服去啊?我来美国之后还没去过派对呢,你可以帮我挑挑衣服吗?” 柏然期待得眼睛都亮起来,像只激动到张着嘴吐舌头的小狗。 谢桑榆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你的衣服不都一个样嘛,哪还需要挑?” “也对……”他的衣服都是很无聊的纯色款式。 柏然有些低落,弓着背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偏头看着在行李箱里翻找的谢桑榆。 “毕竟是市郊,这里晚上应该还是有点冷……”谢桑榆边找边自言自语,很认真很用心似的。没一会儿,胳膊上就搭了三件衣服,一件有涂鸦的白色无袖,一条酒红色破洞牛仔阔腿裤,以及一件烟灰色的薄外套。 尽管柏然不懂时尚,但只是看着这三件衣服同时搭在谢桑榆手臂上,就已经意识到颜色配起来很亮眼了。心中暗暗在想谢桑榆穿上之后会有多好看,眼神不禁空了空。 谢桑榆忽地抬起胳膊,将三件衣服全都甩在柏然那边的床上: “别盯了,今晚给你穿。” 柏然一愣,眼睛瞬间又亮起来,毫不吝啬地朝谢桑榆笑:“真的?你真好!” 谢桑榆脸颊稍热,尽管已经跟柏然以恋人身份相处过很久,他仍旧不太适应对话里这么直接热烈的正反馈,总会有点不知所措。 没等谢桑榆反应过来,一边的柏然已经开始脱衣服了。谢桑榆吓了一跳,赶紧跑去把窗帘拉上,自己在窗前背对着他站着。 过了一会儿,柏然出声问:“好看吗?” 谢桑榆这才转过身来。瞬间的愣怔过后,心脏不争气地飞快跳动起来。 像有意卖弄的小狗,柏然笑着转了一圈,歪头看着他。 谢桑榆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后悔了。 这么可爱、这么帅气的柏然,真的一定要让别人看到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狗好!! 第73章3.醋味陷阱 谢桑榆的掌心紧了紧,微微有了汗意。 柏然穿着他的衣服,问他好不好看;给人一种他已经完全占有了他的错觉。 谢桑榆的眼睫慌乱地颤了颤,适时地偏开过分灼热的目光: “还不错吧。” 柏然对谢桑榆口中的“还不错”已经很满足了,他重新在床边坐下,问谢桑榆:“那你准备穿什么?” 谢桑榆仍旧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捏紧了窗帘布,嘴唇动了动:“你……很想去那个派对吗?” 柏然的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谢桑榆换了种问法,循循善诱:“除了派对,今晚没有别的事情想做吗?” 柏然果断摇头:“都换上你的衣服了,当然要去派对了。” 谢桑榆无计,但出发时间在即,他也不知道还要怎样继续暗示下去,只好先作罢。从行李箱里随便拿了几件衣服换上,戴了顶遮住半张脸的渔夫帽,随便穿了双鞋就出去了。 到punch''''s的包间的时候,sidec的人果然已经在了。 房间里亮着紫粉色的光,放着没什么特色的电子舞曲。沙发前的两个茶几摆得满满当当,一张上面全是酒,有几板shot,两瓶威士忌,三瓶伏特加,还有些用来兑酒的软饮。另一张上是下酒的零食,薯条薯片、鸡米花、鸡翅等等,还铺开了一个类似飞行棋的游戏图纸。 第128章 “嗨!”sidec的主唱起身打招呼:“欢迎各位,酒已经上来了,就等你们过来一起开了。” 汤姆一手扶着门框,看着一桌子的酒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多?能喝得完吗?” “我们这么多人呢,肯定喝得完。”sidec的经纪人迈克尔也从外面走了进来,领着同步乐队走进包间,回身把门合上:“我们刚点满包间低消,一会儿肯定还要加的。” “又见面了萨曼莎。”迈克尔朝萨曼莎点头示意,视线又落在汤姆身上:“这位是?” 汤姆没等萨曼莎开口,自己介绍道:“我是汤姆,负责同步乐队影像记录的,顺道过来拍拍演出花絮素材。” 迈克尔很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忍不住出声笑了:“你期待在这种场合拍到素材?好吧,那祝你好运。” 另一边,sidec的几个成员已经把同步乐队迎了过去,彼此交错地坐着。 和往常一样,大家的话题总会从最备受瞩目的人身上开始。尽管辛西娅卸了妆,换了宽松的灰色连帽卫衣和长裤,戴着一顶棒球帽,但她仍旧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sidec的吉他手就坐在她左手边,一边帮忙倒酒夹冰块,一边笑着问:“辛西娅私下穿衣服是这个风格啊,跟在舞台上完全不一样。” 右手边的是sidec的主唱,伸手拿了一罐可乐打开:“但是现在这样也很酷,而且你看上去比之前更舒适。” 同一时间,酒和可乐都递到了辛西娅面前。 辛西娅怔住,眼皮跳动,不知所措。 两边sidec的两人却是都笑了,很知趣地把可乐和酒都放在了茶几台面上,自然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辛西娅也放松下来,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可乐,却没喝,小声说了句:“我也想像男艺人一样,每次上台的时候都能穿裤子。裙子穿多了也会腻的,何况我本来也不喜欢裙子。” 主唱问:“你没跟团队的人说过吗?这种问题应该很好解决才对吧。就算身上有服装品牌赞助,一般他们也会给很多款式让你挑的。” 吉他手也说:“之前我们鼓手也有这种情况,演出服装不喜欢又换不了,他上台打了两首之后就直接脱了。后来好像也没什么事。” 辛西娅苦笑摇头,喝了一口手里的可乐:“所以说,男艺人和女艺人真的不一样。我总不能上台之后把衣服脱了吧? “而且,也许因为之前当歌手的时候也是类似风格,所以现在让我选的衣服基本都是短裙。就算偶尔运气好有裤子能选,也要么是不够长,要么就腰太大,根本穿不到台上去。” “但……”一边的吉他手眨眨眼睛,神色真诚:“你穿裙子也很好看的,很适合。舞台大屏幕也总给你全身镜头,说明确实是好看的。” 辛西娅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番话高兴,反而很忧心:“好不好看都是其次,主要是,我的粉丝里真的有那种……又猥琐又恶心,偏偏还很胆大的人。” 辛西娅把手中的可乐放下,换了那杯加冰的威士忌端起来,故作轻松地笑笑:“你们的粉丝信件里会出现走光照吗?我的就会,还不止一两次。” 两个sidec的成员一时有些懵,不太确定这只是句玩笑,还是一件需要他们严肃对待的事情。 辛西娅也不再多说,嘴唇凑近杯口,仰头喝了一口威士忌,眉间轻轻皱了皱,随即又笑:“没关系,别紧张。这种事我早就看开了。巡演收到的粉丝信我一封都没拆,省得自讨苦吃。” sidec的主唱愕然:“就这样忍了?” 辛西娅的眼睛朝他斜过去:“不然呢?报警吗?跑行程已经够忙了,还要抽空去各地的警局听几句口头道歉?” “不是这个意思,”主唱的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语气坚定:“就算不报警,也不能任由他们欺负啊。你现在是rockstar,又不是芭比娃娃,完全没必要那么礼貌那么客气。” 辛西娅没听懂,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茫然。 一旁的吉他手接话:“就是说,面对公众不用表现得那么乖,在台上不用总是笑着。看到那些凑到前面拍你裙底的人,你当场就一个中指比过去!” 主唱点头附和:“对!玩乐队和当艺人是两种概念。艺人的粉丝和乐队的粉丝脾性不太一样,道德标准也不一样。艺人在这种情况下竖中指,可能会被认为是不够得体;但乐队就不会。没有人会期待一个乐队是‘得体’的,大家只会觉得这是态度,是风格。” 吉他手补充:“除了音乐厅里的管弦乐队、交响乐队什么的。” “当然,也不是说你现在这样,温柔礼貌地表演就是错的。镜头下产生的行业对女性本来就不够友好。要解决问题的话,改变自己总比改变环境要容易多了。” “就是!你以后就强硬一点,玩乐队的女孩哪里会甘心当软柿子!” 主唱和吉他手一人一句地跟着,伸手去跟辛西娅碰杯,各自说着鼓励的话。 另一边,小食桌前的几人已经开了一局飞行棋,一人拿着一瓶新叫上来的啤酒,端了一板shot过去当惩罚。 还有一小撮人席地而坐,拿着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正在用扎啤的杯子混酒,满脸的不怀好意。 包间里很快吵闹起来,时而欢笑时而哀嚎。或满或空的酒杯到处都是,几乎分不清是谁的,在桌上或地上透着漂亮的紫光。 第129章 汤姆已经关上了镜头盖,今天在场地里跑了一天,眼下已经靠在沙发的一角,仰着头睡着了。鼾声断断续续,淹没在摇骰子的声音里。 柏然也喝了些酒,觉得热,就把身上烟灰色的薄外套脱了,只剩那件白色无袖。 手臂的肌肉随着屈伸而微妙地改变着形状,悉数暴露在空气里。sidec的贝斯手主动坐过来,跟他聊起健身话题;柏然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手臂上放,让对方随便摸。 在一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谢桑榆正好瞥见,蓦地一愣,忘了出手势;被对面sidec的鼓手捡了漏,吵着让他选做惩罚…… 没有人再提庆祝演出顺利的事,大家全都沉浸在酒精带来的迷醉中,脸颊泛着驼红,心中是无尽的欢欣畅快。 汤姆都已经睡醒了一觉,看着乱哄哄的包间眨眨眼睛,睡眼惺忪地去问萨曼莎还有多久。其他人这才注意到时间,匆匆收拾准备散场。 两个乐队不住同一家酒店,分别上了车后,萨曼莎打开手机,正好收到对方经纪人发来的派对账单。 对着手机看了好久,萨曼莎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信息,没有误会任何表述,才最终开了口: “大家,今晚派对每人转我223美元。我算了算,这么大金额实在入不了公账。” “嗯?”辛西娅蹙眉:“不是他们的派对请我们来玩吗?怎么钱还要我们aa?” 萨曼莎无奈干笑一声:“或许他们的惯例就是这样。也是我们提前没问清楚,早知道不叫那么多酒了。” 柏然没喝太多酒,原本还算清醒;闻言眼前瞬间一黑,脑袋里“嗡嗡”地响起来,心痛得像在滴血,一边转账一边咬牙切齿: “以后这种派对再也别叫我了,我要攒钱回血。” 汤姆更懵:“不是……我只是在里面睡了一觉啊,这也算?” 萨曼莎默默朝他点头,无能为力。 “啊——”汤姆一脸痛苦,为平白无故从口袋里飞走的两百块哀恸。 车后排,杰西卡和谢桑榆仍旧安静地闭着眼睛。看样子是醉得厉害了,已经没什么精力出声说话。 没一会儿就到了酒店,大家依次下车。 杰西卡还好,谢桑榆已经站不稳了;闭着眼睛软软地朝柏然的方向倒下,像一张不受控制的多米诺牌。 柏然连忙伸手接住他,左手揽住谢桑榆的腰,扶着他尽量站直。 谢桑榆仍旧戴着来时的那顶渔夫帽,脑袋靠在柏然肩上,帽檐下露出泛红的嘴唇和鼻尖,不安分地蹭动着。 柏然在车上转钱的时候,酒已经因为心痛而醒了大半;下车后被风一吹,基本就完全醒了。想起去年谢桑榆醉酒时浩浩荡荡的场面,心中难免开始警铃大作。 “放开我……”谢桑榆嘟囔。 柏然已然觉得头皮发麻,没敢出声。 “放开……放开我!”谢桑榆挣扎着,声音大了许多。 乐队其他人全都听到了,好奇地回头朝柏然和谢桑榆的方向看。但谢桑榆说的是中文,他们没能听懂意思。 柏然松了松手臂的力气,也用中文回他,压低了声音:“你安分点。” 谢桑榆冷笑一声,口齿不太清晰地说:“要我安分?某些人可比我不安分多了,衣服随便脱,身子也随便给人摸,还当着我的面。真是轻浮,轻浮!” 柏然脸色霎时一窘,耳朵也隐隐红起来。 乐队其他人更摸不着头脑,用英语问柏然:“他在说什么?” 柏然慌张地动了动嘴,眼神躲闪,简要概括:“没事,他骂我呢。” 围观的几人瞬间了然。 所谓酒后吐真言,谢桑榆的“真言”可不就该是骂柏然的话吗? “他喝多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萨曼莎还很贴心地劝了柏然一句。 柏然点头,正准备说话,谢桑榆又开始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要我吃醋?” 说着,竟还径自委屈起来:“我最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哪里冷落你了吗?所以要故意让我难受?还是你就是想看我吃醋的样子?现在你得偿所愿了。” 柏然如芒在背。他明白是他亏,恋爱关系里的人对身体接触要更小心才行,哪还能像他一样,拉着别人的手让别人摸的? 都怪喝多了酒,做起事来根本不过脑子。 “我错了,别难受了好不好?”柏然温声安慰,顺便抬头朝其他人抱歉地笑了笑。 谢桑榆却不依不饶:“不!你要补偿我!” 柏然不想在酒店门口站太久,万一路过一个听得懂中文的人就惨了,连声答应:“好好好,你要什么都行,咱们先回房间去好不好?” 谢桑榆不说话,不同意也不反驳。 柏然试探性地揽着他往前走。谢桑榆依旧低着头,但默默跟上了。 同时,那顶渔夫帽下垂的帽檐下,谢桑榆的唇角悄悄勾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嘿嘿,柏然还不知道不守男德的下场…… 第74章4.谢桑榆,你骗我 “柏然,你确定你可以?” 临分别前,萨曼莎仍旧不放心,面露担忧:“要不跟汤姆或丹尼尔换一下房间?让你听这么久桑榆骂你的话,感觉有点过分……” 柏然强作镇定,解释:“没事,如果他骂得实在过分,我也会骂回去的。” 第130章 听着怎么也不像个说得过去的办法…… 萨曼莎抿嘴沉默了一会儿,见柏然的确没有改口的意思,也不好强迫:“好吧,那……睡个好觉。” “嗯。”柏然点头,伸手把谢桑榆的胳膊抄起来。 两人踉跄着进了房间,房门在身后咔哒关上。 柏然正准备插上房卡,忽然身前一重,身体毫无预料地向后倒去,后背不轻不重地撞在了门板上。 柏然的眼睛瞬间睁大。黑暗里,胸口贴上一片温暖的搏动,一只手伸向他的后腰,倏地抱紧。顷刻之间,两人上半身的每一寸都贴了起来。 湿热的鼻息落在鼻尖和下巴上,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努力遏制着什么。柏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没来由地跳得飞快。 外面成员们的声音从一门之隔的走廊传进来,听上去那样近。 “嗯?你们刚有没有听到‘咚’一声?” “好像有,你不说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什么声音啊?哪里?” “不知道,哪个房间里吧?这层这么多房间……”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 “就听到一声,应该只是不小心碰到哪了。” 柏然闭了闭眼睛,肩胸的肌肉无意识地绷紧,不敢稍动。 “呵……”身前的人低声笑了,另一只手搭上柏然的肩膀,轻轻地、慢慢地,用指尖从肩膀滑下,蹭掉了半边肩膀上的外套。 微凉的指尖继续摸上手臂的皮肤,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激出一股直冲人喉咙口的酥痒。 柏然的呼吸愈发不稳,胸口起伏着,嘴唇无意识地朝前追去。 蓦地,在手臂上作乱的手指停了下来,跳到了柏然的掌心—— 嘀。 房卡入槽,玄关和洗手间的灯亮了起来。 谢桑榆抬高了下巴,目光好整以暇,从帽檐下望进柏然的眼睛,嘴角还残余着未尽的笑意:“想什么呢?” 柏然闭眼重重地呼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已然微微发热的脸侧:“别闹了……” 话音未落,嘴唇张合之际,谢桑榆便一个吻印了上去,旋即又分开。 这个吻很轻很短,并无多少忄青涩意味,却成功地让柏然再次说不出话来。 谢桑榆伸手摘掉帽子,挂上墙上的衣帽架,露出一双炯炯的眼睛: “你说要补偿我的。” 柏然愣怔,这才意识到不对。谢桑榆的眼睛,对于一个刚还醉得胡言乱语的人来说,未免太过清醒。 柏然的神色略显茫然,回想起方才那个短暂的吻,似乎也没尝到什么酒味。 “你没喝多?”柏然不解地瞪着眼。 谢桑榆并不直接回答,眼神暗了暗,视线从柏然的嘴唇逡巡到锁骨,又重新看向他的眼睛,露出一种迷蒙的表情: “你说了,我想要什么都行。” 柏然轻轻蹙起眉:“谢桑榆,你骗我。” 谢桑榆的眼神稍稍滞涩,但很快又重新流动起来:“你也没问我是不是喝醉了,怎么算骗你? “但你拉着别人的手,主动让别人摸你,总是无可争议的吧?我吃醋也好,难受也好,也都是真的。你基于此做出的补偿我的承诺,也该是真的,对吧?” 柏然露出些许犹豫。他今晚也喝了酒,头脑中的逻辑并不像往常那样清晰,并不能做更多批判性的思考。 谢桑榆的嘴唇又覆上来,柔软的、湿润的,重重地叼吮着柏然的唇舌,颇有些不容分说的意味。 “对吧?” 谢桑榆又离开。 柏然的嘴唇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都被谢桑榆避了开去,只重复着尚未得到答案的问题:“对吧?” 柏然晕晕乎乎地:“对。” 说完,迫不及待地又去吻谢桑榆。 谢桑榆这次没再躲开,由着柏然畅快缱绻地吻下去。那点未散的酒味变得暖热香醇,随着唇舌交缠的吻声,一点一点侵蚀着所剩无几的智。 谢桑榆的手指又落在了柏然的肩上,很温柔地,毫无攻击性地,悄无声息地从外套的衣领下探进去,引导他脱出两边的衣袖。 谢桑榆的手已经被暖成了和身体同样的温度,抚上柏然滑润的手臂皮肤,报复性地用力捏了好几下,留下一串交错的浅红色指痕。 柏然身上穿的是谢桑榆的衣服。 谢桑榆了解这些衣服的一切,布料、厚度、裁剪……一双手无比灵巧熟练,顺着袖口的空隙滑进去,在比如宽厚的背脊上轻轻摩挲,状似无意地上提,将无袖t恤的下摆轻而易举地带上去,举重若轻地摆脱裤腰的桎梏。领口也被顺势提了上去,卡在柏然的下巴上。 一切都过分水到渠成,柏然丝毫没有警戒心,配合地仰头让谢桑榆帮他把衣服脱掉。这衣服本就是谢桑榆的,就该按谢桑榆的意愿来处置。 某种意义上,也没错。 兴许是脱掉上衣后觉得冷了,柏然将谢桑榆抱得更紧,吻得更热烈,鼻息重重地颤抖着。 谢桑榆偏了偏头,从绵长酥软的吻中抽离片刻,低声说:“也帮我脱掉吧。” 柏然的手探到谢桑榆的腰际,从t恤的下摆钻进去,很快摸到那片与同人文里别无二致的、薄且紧韧的腰。皮肤下透着诱人的暖意,柏然张开手指,肆无忌惮地掐着两侧揉按。 “快点……”谢桑榆催促。 第131章 柏然抬眼看了谢桑榆一眼,缓缓蹲下,撩起一截衣摆,在谢桑榆腰际的皮肤上落下一个吻。 谢桑榆的腰立刻紧了一下,肌肉收缩,显露出了更有攻击力的线条。 柏然的吻又落下来,随着衣摆一点一点向上,一路吻到心脏的位置,方才帮谢桑榆把衣服脱了下来。 目光再一次交汇,这一次,两人都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欲念。 就算柏然一开始还懵着,到眼下这一步,也已经明白了谢桑榆想要的“补偿”是什么。 “今天喝了酒……”柏然小声说,表情有些为难:“可能不太合适。” 谢桑榆轻笑,手再一次搭在柏然的后腰:“没事,你只要信守承诺就好。” 碰上的那一刻,柏然感受到紧贴在自己腿面上灼热的ing度,清晰明了,全然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程度。 “你怎么……”柏然有一瞬慌乱:“喝了酒不是会……” “我没喝酒。”谢桑榆继续解释:“我选的一直是真心话,酒我一口都没动。” 柏然知道谢桑榆是会喝酒的,甚至是喜欢喝酒的;听到这样的回答时无比诧异:“一口都没喝?怎么会?” 谢桑榆把揽着柏然后腰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在提前防止他逃跑,眼里多了种狩猎者才有的锐利和危险: “从看到你换上我的衣服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想,要怎么一件一件,亲自把它脱下来了。 “你看着我,问我好不好看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因为实在,太好看了。” 柏然的心口骤然一紧,电流般的酥麻一路窜到头顶。谢桑榆很少说这么直白露骨的情话。柏然猝然间听到,脑袋里好像砰地一声,绽了一朵烟花。 为了这一刻,让智消失似乎也可以。 柏然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悸动和紧张交糅,喉头涌上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干渴,抬手按住谢桑榆的后颈迫切地索吻。 “来吧……”柏然红着脸嗫嚅。 谢桑榆的动作停了停:“什么?” 柏然的脸更热了,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别废话,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两人从浴室出来,不着寸缕地倒在床上。 皮肤上还有未干的水珠,柏然有点冷,身体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谢桑榆俯下身来,在柏然胸口极尽温柔地亲吻:“别怕,不会疼的。” 柏然一哽:“没在担心这个。” 谢桑榆继续,鼻息落在柏然胸腹的皮肤上:“我会很小心的,准备工作也会认真做。你放松就好。” 柏然皱眉,语气中的羞愤盖住难耐的颤意:“我说了没在担心!” 谢桑榆无声地笑了笑,并不气恼,也不再继续说。 啄吻不急不缓地向下滑去,像什么东西在身上融化成液状,顺着皮肤淌过一条温热的细流。 柏然觉得自己也快被融化,手掌捧着谢桑榆的耳朵,顺着头发轻轻磨蹭着。呼吸声里渐渐无意识地多了点什么,肌肉一次一次绷紧又放松,皮肤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热。 细流变成了无形的浪潮,一处不落地席卷了整个身体。 半小时后,柏然已经大汗淋漓。 从未体会过的痛感像是要把身体劈开,将意志从迷醉中猛地唤醒。 “谢桑榆……”柏然咬着牙抽气:“你骗我。” 谢桑榆俯下身,在柏然脸颊上珍重地亲了亲:“我错了,宝贝。” 【作者有话说】 写这种情节向来笔墨很足的我 第75章5.赔我素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率先迎接柏然的是全身的酸痛。 最近跑行程太多,作息也跟着行程乱,柏然已经很久没有正经运动过了。昨晚冷不丁就上这种强度,事先还没充分拉伸,今早会有这种反应也算情之中。 柏然的酒完全醒了,随着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清晰,身体没来由地又热了起来。 “早——” 身边鼓起的被子下探出半个脑袋,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枕在了柏然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的肩膀上。 谢桑榆睡眼惺忪地朝他笑,在他的颌角处吻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柏然更热了,腿下意识地开始踢被子,口齿模糊:“什么怎么样?我记不清了……” 谢桑榆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是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想哪儿去了?” 柏然张口结舌,眼神躲避,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 “啊……” 谢桑榆回过味来,嘴角勾起:“昨晚的事今早就忘了?看来是要我重新帮你记起来啊。” 说着,被子里的手又不老实起来。 “好了!”柏然赶忙伸手按住,讨饶道:“我记得的。” 全都是些丢人又羞耻的画面。结束之后那张床已经没法睡了,两人这才挤同在一张床上,还险些因此在洗完澡后又来了一次。 想起自己软声求饶的样子,柏然羞得脚趾都蜷紧了,的确希望自己忘了。 知道早上没有多少空余时间,谢桑榆也没再点火,重新躺上柏然的肩膀,手落在他的锁骨下方。 “宝贝,帮我拿一下床头柜的手机。”谢桑榆说。 “干嘛这样叫我。”柏然照做,却忍不住小声抗议。 谢桑榆抬头,很狡黠地笑:“你昨晚不是很喜欢吗?” 第132章 柏然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羞耻又鲜活的画面,心口一紧,把反驳的话压下去,吞吞吐吐地解释:“我不习惯……” “那说明我叫得不够,你还没听习惯。” “不是……”柏然顿了顿,语气微微回落:“我怕真习惯了,会不小心在其他人面前顺口说出来。而且……这个称呼听上去有点……羞耻。” 谢桑榆眼睫眨了眨,片刻后妥协:“也对。那,我想让你觉得羞耻的时候再这样叫吧。” 柏然一时呆愣,竟就这样把可以用来欺负他的把柄递了出去。 谢桑榆弯起眼睛笑:“对不起咯,因为你害羞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柏然当然清楚谢桑榆说的是什么时候,思绪又一次难以抗拒地飘了过去,心脏也开始砰砰乱跳。 谢桑榆低声笑了笑,落在柏然胸口上的手动起来,指尖精准地敲出他心跳的节奏。 柏然莫名难堪,喉头发紧,等着听谢桑榆还要说什么故意逗他的话。 但谢桑榆没有,他敲了一会儿就停下,手搂上柏然的脖子,脑袋很亲昵地朝他的颈窝蹭了蹭,并没说什么。 日光透过窗前的纱帘,柔和地洒在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交错,胸口微微起伏,彼此依偎着。 酒店的床品发出淡淡的消毒水味,沾染了少许来自皮肤的安心气味。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在温暖的被窝里,在已经展露过一切的爱人身边,触摸着具象化的幸福。 “唉……真不想起床啊。”谢桑榆悠悠地说着,把手机屏幕转向柏然:“可是没多久就要出发了。” “那就再一起躺五分钟吧。”柏然揽着谢桑榆的肩膀,暖热的手掌笼住他微微发凉的肩头。 这家酒店并不算多高端,床垫很软很旧。两个人躺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塌了个窟窿一样陷下去很多,一点也算不上舒服。 但即便如此,这一刻,从来都是醒来就起床的柏然,第一次有了无比强烈的赖床欲望。 “如果……”谢桑榆轻轻呼了口气:“如果我们一年后的今天还在一起的话,我们就再来一次琥珀公园吧。住同样的酒店,同样的房型;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好吗?” 柏然不满:“为什么要说如果?” 谢桑榆解释:“你不是在攒钱,等着第二年去剑桥吗?今年六七月就要定下来了吧。到时候你在英国,我在美国,我们当然不在一起了。” 这番话被谢桑榆讲得很微妙。“不在一起”指的是物意义上,还是感情意义上,界定得很模棱两可。 柏然不喜欢这个话题,至少不是正在温存的现在,心口闷闷的:“就算我去了,也肯定能在明年的今天回来。英国护照去美国是免签的,本来就不存在什么问题。” 谢桑榆在柏然颈侧点头:“到时候再说。” 在谢桑榆的生命中,他从没遇到过陪伴自己很长的人;所以想到未来的事情时,都习惯性地考虑到离别。 “不用到时候再说。”柏然的态度很坚定:“我们明年的今天一定会再来的。我完全能想象到那一天的样子,几乎所有细节都很清晰。而且,那天晚上我们的位置一定是掉过来的。” 谢桑榆笑了笑,他脑海中倒是没有那么清晰的画面。努力想象了一下,嘴角轻轻抬了抬:“看你本事吧。” 柏然惊怒:“看不起我?我现在就可以!” 谢桑榆抬手,抵住柏然顺势就要压下来的胸膛,抬起眼睛朝他笑:“现在要起床了。你也不想一会儿萨曼莎过来敲门,看到房间里这样吧?” 有道。柏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他还是低头狠狠地在谢桑榆唇上亲了一口,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两人腻歪了太久,洗漱完收拾好东西,已经没了吃早饭的时间。 好在前一天晚上喝了酒的大家情况都差不多,法不责众,大家去买了便利店三明治去车上吃了。 音乐节的行程没有巡演那么紧,受限于场地和演出安排,也不太需要带大件的灯光设备和鼓组,出行变得非常简单。 票务、安保、彩排,全部都是主办方负责,乐队只要配合安排,专心演出就好。比起巡演的时候少了太多糟心事。 随着同步乐队知名度提升,很多当地节目会趁演出前后的时间邀请他们,能省下一笔差旅。跟巡演比起来,音乐节给乐队带来的收益多得多。 感谢夏天。 萨曼莎在前排扭着脖子,对着手机屏幕跟大家讲之后几天的安排: “下一场音乐节一共三天,我们是第二天演出。过去之后会先休息一天,但第二天凌晨就要去彩排,具体多久要看现场情况;然后当天下午我们下午四点演出,结束之后就能回酒店休息了。 “但这次刚收到的特殊情况是,主办方希望我们演《aschocote》。这个音乐节一直比较偏好流行风格,辛西娅做solo歌手的时候也去过。 “《aschocote》我们虽然发过一版,但之前定巡演歌单的时候也排除了,从来没现场演过。我记得这首歌当时你们自己也做了编曲,要不要演那一版?” 丹尼尔皱眉扶额:“一定要演吗?这首歌感觉好久远啊,编曲我都忘了七八成了。” 谢桑榆也为难:“当时那版编曲在我宿舍的电脑里,现在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萨曼莎摆摆手,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垂着眼睛说:“没事,当时乐队编曲的那版录音室live视频还在,你们对着视频排应该也行吧?我联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排练场地,毕竟这么久没演过,可别砸了同步乐队的口碑。 第133章 “还有,休息的那天有另一个电台节目,暂时定的是辛西娅和谢桑榆去录,我到时候也会跟着过去。其他人就先自由活动,顺利的话,等去录节目的人回来,我们就直接去排练室里见。 “大概就这些,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辛西娅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我有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没事,问吧。”萨曼莎照单全收。 辛西娅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转过来,里面是乐队的群组聊天页面。最新一条消息来自一分钟前,萨曼莎发的一段视频文件。 “这段视频我们几个成员都没有,你是一直存在手机上吗?” 辛西娅想不到别的解释。这是个视频文件,不是网页链接,也不是云盘链接。 萨曼莎愣了愣,顿了一下才说:“是,我一直存着。” 想起当时为了发哪个版本,自己再三争取,却还是没能改变公司的决定;之后去g19排练室见到成员们的时候,甚至不敢提这件事,还跟柏然呛了好几句。 萨曼莎决定这次直率一点,笑了笑:“这首歌我一直很喜欢,当时乐队改编的版本很棒。因为知道这条视频大概率不会有公布的一天,所以自己存了一份。 “没想到吗?其实我也觉得moon的品味很差,当时那个编曲师版本确实像坨狗屎。” 车上的人轰然笑了。 “喂!” 汤姆气冲冲地放下相机,几乎要喷火:“好不容易录到条这么好的素材,为什么偏偏这时候骂人!萨曼莎你赔我素材!赔我素材——” 【作者有话说】 解一下汤姆,他前一天晚上刚因为在夜店包间睡觉而痛失两百多刀 第76章6.爱人们 fallinlove.falpart. 坠入爱河。支离破碎。 nooaysstilsprincess''''heart. 世上没有童话中的矢志不渝。 yousayalways.yousayforever. 所谓永远,所谓永恒, nevermindgirl,sureyouwillgrowmature. 别在意,你总会成长。 notastarbutalightning.itwon''''tstbutit''''sloudandsupershining! 别做星星,要做闪电。一生可以不长,但一定响亮耀眼。 bereanddisruptive.makeaselikeakingaheparty! 真实无畏,颠覆世界。恣意绽放光彩,披着欢呼离开。 歌曲声渐渐转低,演播室里,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刚才这首歌是来自同步乐队的《lightning》,非常青春、热烈,氛围有点像是盛大的庆典。但这首歌的歌词好像并不明亮,甚至有点……‘凶狠’?” 谢桑榆低声笑了笑:“是,这首歌我们的确没有朝明亮的方向写。更多的是不甘妥协、有些孤傲,又一腔热勇的感觉。” 主持人继续说:“我之前也有听过同步乐队的歌,给我的震撼还是挺大的。一开始以为乐队成员应该是很有态度、很特立独行、不太好接触的类型;但今天见了面,才发现大家都非常谦和,非常有礼貌。对比音乐风格,还是挺有反差的,对吧?” 辛西娅沉吟了一下:“好像也不全是,成员们的性格还是蛮不一样的。柏然和丹尼尔的第一印象确实是不太好惹。” 主持人笑了两声:“干嘛说到队友身上,明明辛西娅自己也不是很乖的类型啊。” 辛西娅有些惊讶,语中带笑:“我?” “是呀,昨天晚上,你忽然在ins上发了巡演时受到骚扰的视频,很直白很坚决地说自己不会再容忍,确实引发了很多讨论。我当时看到的时候,首先是惊讶,很替你担心;但紧接着,又忍不住想为你的勇气鼓掌喝彩。 “果然,能创作出《lightning》这么有力量的歌,乐队成员们自身一定也是非常坚韧、非常果敢的。” 辛西娅听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一开始我的确很堂皇、很害怕。毫无由地遭受这种事情,还是在巡演的舞台上,脑袋里第一个念头还是想息事宁人。 “好像只要自己装作没太在意的样子,对方做的事就也没有真的伤害到我。反之,如果表现得很介意很愤怒,似乎也会无形地放大这件事在我心里的分量,放大它对我的影响。 “但昨晚跟sidec的几个朋友聊了聊,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温吞、暧昧,反而在间接鼓励对方继续这样做。考虑到这一点后,我认为我的态度也应该有所转变,所以发了那条视频。” 谢桑榆听到这里也有些激动:“我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真的,当时party结束已经不早了,大家都回房间倒头就睡;辛西娅没跟我们任何人说这件事,自己闷声不响就发了。” 主持人笑:“桑榆也被吓到了吗?” “当然!”谢桑榆说着,似乎还心有余悸,长长呼了口气:“巡演发生的那件事,乐队所有人应该都记得很清楚。所以惊讶过后,更多的是骄傲和感动;我们太清楚她一个人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会需要多少勇气。” 辛西娅笑着接话:“所以我也是趁着喝了酒,趁着没有其他事情动摇我,才敢这样发的。” 此时的新奥尔良天气很好,柏然、丹尼尔和汤姆正在一条步行街闲逛,戴着耳机听实时转播的电台节目。 “辛西娅真厉害。”丹尼尔叹了口气,神情莫名有些落寞:“这么大件事,她跟谁也没商量就做了。” 第134章 汤姆正用gopro相机拍着路边小店里的贝壳工艺品,闻言说:“她算是跟我说了吧,昨晚来找我要走了那段视频。” “她告诉你要把视频发出去吗?”丹尼尔瞬间转头,眼神里夹枪带棒。 汤姆没顾上看,他正举着相机,对着一旁正在翻明信片的柏然,随口回应丹尼尔:“差不多吧,不算明说,但也没否认。” 丹尼尔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没再接话。 汤姆继续说:“萨曼莎估计也是知道的,不然她早上一看见视频就该提审她了,但在车上跟你们开会的时候也一句都没说,估计是辛西娅也提前告诉她了。” 丹尼尔气得喘粗气:“不是……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跟她认识都七年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柏然放下手里的明信片,看了丹尼尔一眼,继续朝前走去:“不过她不告诉你也无所谓吧?反正发出去后你总会知道。而且她已经自己决定好了,又不需要知道其他人的意见。” 这条步行街上游客很多,开着不少唱片店,店里放着或先锋或传统的爵士乐。前面有一家看上去人不是很多,柏然听到了《somewhereovertherainbow》,脚步一顿,转身走了过去。 丹尼尔跟在他身后进去,语气有些不平地说:“这怎么能无所谓?我跟她是认识了七年的朋友啊,七年!” 柏然继续朝里走着,时不时拨两下展示盒里的唱片,低着头随口说:“又不是男朋友。” 丹尼尔一怔,张口结舌。 一边的汤姆手也颤了一下。 柏然察觉到气氛不对,转头面露狐疑地看向丹尼尔:“莫非你俩……?” “怎么可能,我比她小8岁呢。”丹尼尔耷拉着肩膀,表情并不见慌乱,仍旧很委屈:“唉……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她把我当小孩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柏然点点头:“我解。虽然我只大你一岁,但有时候也确实觉得你像小孩。” “你……” 丹尼尔刚讲出一个字,店里的背景音乐忽然很刻意地断了。 几人身前有竖起的cd架,挡住了些许视线,看不到柜台那边的情况。没一会儿,音乐又接上,却换成了一首摇滚。 丹尼尔的眼睛瞬间瞪大,顾不上再生气,瞳孔里射出惊喜的光,激动地晃着柏然的胳膊,压低声音:“这是我们的歌啊!” 这首歌前奏旋律很弱,柏然多听了两个小节才辨认出来:这是巡演后新发的mini专辑里,由丹尼尔写的歌。 丹尼尔明显大喜过望,弯腰从cd架的空隙中看出去,果然看到了柜台后有一个女孩也正朝这边看着。 视线相撞,对方笑着朝他低了低下巴,眼神雀跃地挥了挥手。 这还是第一次,丹尼尔在辛西娅不在的情况下,被人认出是同步乐队的成员。 汤姆显然也很惊讶,跟丹尼尔对视一眼,两人就都从cd架后走出来,朝柜台走去。 “嗨,我是丹尼尔。”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丹尼尔主动自我介绍,手越过柜台,朝女孩伸过去。 女孩伸手握了握丹尼尔的手,弯着眼睛笑得很甜:“我知道你是谁,我是珍妮。” 珍妮留着一头栗色的长发,身穿一件简单的白色短t恤、一条低腰牛仔喇叭裤,露出的那截腰玲珑有致。 她看上去年龄并不大,笑起来时唇边有两个酒窝,透出些小女孩的纯净和娇憨;看到汤姆举着相机,只是轻轻抬了抬眉毛,脸上的笑依旧灵动自然,目光紧紧锁定在丹尼尔脸上: “同步乐队是为了音乐节的演出过来的吗?我也买了票,没想到会提前在这里见到。” “我也没想到。”丹尼尔脸上的惊喜同样不加掩饰:“怎么会挑这首歌放?我以为你会选《lightning》或者《fromthesea》。” 珍妮不假思索:“因为同步乐队的歌里,我最喜欢这首。” 丹尼尔没想过会听到这种答案,一时竟愣了神。 他想过,或许她对同步乐队比较了解,所以想故意放一首比较冷门的新歌;也想过她是对乐队成员比较了解,所以特意选了一首他主创的歌。 听到这种答案,丹尼尔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嗯,我喜欢听贝斯。你是我在同步乐队里最喜欢的成员。”珍妮又说。 丹尼尔的心脏空了一瞬,眼神也呆住。 珍妮继续道:“也可以说,你是我最喜欢的,仍然在演出的乐队贝斯手。 “新奥尔良离加州太远了,感觉能看你们演出的机会很少。我准备了一封手写信,想在去看演出的时候交给你的,但是音乐节人应该很多,估计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那你现在直接给我也可以。”丹尼尔脸颊有些烫,湖绿色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珍妮抿起嘴巴低下头笑,神情有些害羞:“当面给你的话,反而不好意思拿出来了。信里也没写什么很特别的东西,无非就是……很喜欢你,之类的话。” 丹尼尔接收到了太多幸福的讯号,多巴胺过载;却无法像平日那样一蹦三尺高地欢呼,只能勉力压抑着,脑中一阵晕眩。 珍妮和他对视,两人都红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气氛有些奇怪。 音响里的音乐声仍在继续,已经播完了第二段副歌。 接下来是八小节的贝斯solo,珍妮听到,小声跟着把那一串bassline唱了出来。可只唱了一半,她的脸就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全部红了起来;许是她自己也有感觉,难堪地用手捂着脸停下,像一只害羞的兔子。 第135章 丹尼尔忍不住低声笑了,手肘撑在柜台上,身体微微前倾,小声说:“谢谢你。” 珍妮哪还有最开始见面时的大方,盖在脸上的手移开,露出一双已然水汪汪的眼睛:“抱歉,我看上去一定蠢透了。” 丹尼尔眉眼间全是笑意,摇头:“没有,很可爱。” 汤姆早已识趣地放下了相机,悄声去跟正在挑碟片的柏然汇合。明明已经激动到神情狰狞,却还是尽量压低声音,跟他说柜台那边的情况。 柏然一惊,抬眼朝柜台那边看去。丹尼尔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跟柜台里的珍妮低声聊天,两人脸上都覆着一层可疑的淡红色。 柏然正准备说话,汤姆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特殊的提示音,是辛西娅来信息时的专属。 汤姆很快摸出手机:“萨曼莎说联系好练习室了,新奥尔良是sidec的大本营,他们可以免费把练习室借给我们,杰西卡已经先过去了。” 柏然闻言点点头,也不再耽搁,拿了两张写着中文的cd,朝柜台走去。 “哦!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柏然。”珍妮笑得亲切大方,接过柏然手中的两张碟片看了看,沉吟片刻,很快做了决定:“就当做是礼物吧,送给你。” 说着,珍妮取了一个纸袋,把两张cd递回给柏然。 柏然也笑了笑:“没关系,我正常付钱吧。你能来看乐队演出已经是很大的支持了,不用特意这样。” 珍妮连连摆手:“真的没事,两张cd而已,摆在架子上也是摆着。” 柏然已经将信用卡靠近了卡机,微笑着,很执拗地不肯接珍妮的袋子。他选的那两张碟片是华语情歌精选,封面写着珍藏限量款,货架上的标价并不低。 珍妮见状,无奈退让,拿出两张cd依次扫了条码。 柏然看到看到卡机上出现了金额,和他计算的无异,这才放心地刷了卡。 显示已核准后,柏然这才接过珍妮递来的袋子。 “我自作主张,附赠了一个cd机。”珍妮笑着,见柏然面色微变,又赶忙解释:“是我们店自己定制的周边,本来就是用来送给客人的,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柏然打开袋子看了一眼,cd机很小,包装盒上的确有店里的logo。大概是消费达到某个数额就会附赠,珍妮帮他适当降低了这个条件。 柏然也不是过分较真的人,这种程度的善意并不过分;便对珍妮欠了欠身,微笑着说了谢谢。 丹尼尔也听汤姆说了要去排练的事,走去跟珍妮道别。直到叫的车已经停到了步行街口,方才依依不舍地从店里出来。 上车后,汤姆坐前排,柏然和丹尼尔在后排。 丹尼尔看上去有些异常,一个动作保持不到两秒就要换一下,在柏然旁边片刻不停,时不时笑一下,又别扭地偏过头。 柏然微微蹙了蹙眉:“你没事吧?” 丹尼尔把头转过来,眼神闪烁着亢奋:“我?我没有啊!我能有什么……” “好吧。” 柏然点点头,并不多问,拆开新买的cd的盒子,默默低头翻看着歌词本。 丹尼尔似乎还不太老实,但柏然没去管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自和谢桑榆他们分开的那一刻,柏然就总能记起今天早上那番对话。 明明最先表白的是自己,最常说“喜欢”和“爱”的也是自己;可谢桑榆似乎只会当下开心一阵,之后还是很没安全感。 柏然没有谢桑榆敏感,他也不明白谢桑榆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不愿意相信他的承诺,为什么总做最坏的假设。 或许这种畏惧和消极也是谢桑榆的一部分,柏然一直在尝试包容这一点。可慢慢的,似乎柏然自己也受了影响,开始探究起谢桑榆的不安,又一点一点被这种不安吸进去。 柏然不知道要怎样改变谢桑榆,他也不太想尝试改变他。比起改变对方,改变自己要容易得多。 也许是文化背景和表达习惯的原因?柏然想,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表达得太多太满,在谢桑榆耳中听起来才会少了点分量? 所以柏然才挑了华语情歌cd,想看看在谢桑榆所熟悉的语境里,爱人们会怎样妥帖地、坚实地表达爱情。 他上次看华语读物……大概还是小学的时候,有关一只猫的长篇童话。 “哎哎,”丹尼尔实在忍得难耐,蹭到柏然身边:“你有没有觉得,南部人和西部人确实不一样?” “嗯?”柏然敷衍了一声,仍旧低着头。 “珍妮就很不一样,我在加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你也没见过吧?” “嗯。” “她真的很可爱,像……小天使一样。” 柏然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定定望着身侧丹尼尔的眼睛。 “你……”柏然的眼睛稍稍眯了眯:“有留她联系方式吗?” 丹尼尔立刻摇头:“没有,怎么了?” 柏然眼珠子转了半圈,不再盯着丹尼尔的眼睛,无声吸气、摇头:“没事,大概是我想多了。”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我用suno生成了一段《lightning》的副歌,vibe好合适,大家快来我微博听!!!! 第77章7.笨拙与勇气 sidec在新奥尔良的工作室很大,装修精美;得知同步乐队要过来借用,还提前叫了清洁服务。 第136章 柏然他们到的时候,正巧遇上清洁人员拖着两个大垃圾袋离开。排练室里,谢桑榆、辛西娅和萨曼莎都在了,正在摸索着开显示器、连接音响。 丹尼尔还在介意辛西娅的事,见到她时,破天荒地没打招呼,张了张嘴就把头扭开。 毕竟已经相识很久,辛西娅第一眼就猜到了丹尼尔在别扭什么,缓步走过去,微笑着低声哄他。 谢桑榆看到了柏然手里的纸袋,朝他抬了抬眉毛,问:“买到什么好东西了?” 柏然脑海里还是那些耐人寻味的歌词,闻言登时脸颊一热,立刻把袋子抱进怀里,手紧紧捏着开口处,低着头不说话。 谢桑榆是用英语问的,大家都知道问了什么,也都看到了柏然应激似的反应。 排练室里短暂地安静了半秒,又在柏然和谢桑榆看出端倪之前恢复正常。几人继续做着各自的事,尝试伪装出和方才一样平和自然的气氛。 柏然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的想法,却也不想谢桑榆误会,喉结上下滚了滚,用中文说:“晚上回去再告诉你。” 谢桑榆没再多问,抿着嘴点了点头。 这次的排练没什么难度,都是之前练过的。原本这版《aschocote》的编曲就没有用program,大家对照着视频记记谱,用排练室里的设备配合几遍,练熟了就可以。 不过或许是不熟悉场地的原因,排练似乎并没有那么顺利。原本预计一两个小时结束的排练,硬是排了整个下午。 sidec的排练室在地上三层,夕阳穿过窗外橡树浓密的枝叶,透过排练室细窄的窗户,洒下小片金色的圆形光斑。 汤姆将这些场景悉数收进镜头,等排练结束后,第一时间给萨曼莎发了消息报备。 收乐器时,柏然给谢桑榆使了好几次眼色,手底的动作缓慢且异常精细。谢桑榆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动作也慢了些。两人关好排练室的门,跟在队伍最末的位置顺着楼梯往下走。 “怎么了?”谢桑榆小声问,这次用了中文。 柏然清了清嗓子,更小声地问:“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谢桑榆摇头:“没什么安排,大概会在酒店休息,等到凌晨去彩排。问这个干什么?” 柏然没回答,只是点点头:“那我晚上去你房间找你,可以吗?” 柏然没什么给人准备惊喜的经验,自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对方就不会知道。完全没想到那些故意隐藏的表现,全都成了暴露无遗的线索。 谢桑榆脑筋一转就明白了七八分,点头笑笑:“好,我在房间等你。” 柏然仍旧毫无察觉,自以为计划顺利,笑眼弯弯地“嗯”了一声。 正聊着,前面的汤姆忽然停了脚步。 柏然和谢桑榆俱是一惊,身体绷紧,也跟着停了下来。 前面不远处传来丹尼尔的声音,语气满是惊喜,夹杂着些许不算明显的颤意: “珍妮?” 谢桑榆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这个人,满脸不解;柏然和前面的汤姆倒是瞬间了然,两人对视,无奈一笑。 “谁啊?”谢桑榆压低声音问。 话已经到了嘴边,汤姆咬了咬发痒的嘴唇,勉强抑制住当场八卦的冲动,朝谢桑榆使了个眼色,夸张地做口型:“一会儿说。” 说完,又抿起嘴巴,弓着腰贼眉鼠眼地挤到走道一边,边下楼梯边说:“我们的车已经到了哦,别让司机等太久。” 乐队其他人也心领神会,跟上汤姆的脚步依次离开。 丹尼尔见状,扭头说了一句:“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好——”汤姆头也没回地答应。 很快,那辆坐着乐队成员的七座商务车离开了。 太阳西沉,天边有几缕亮橙色的云彩,地上的人影被拉得很长,树叶随风轻晃着。 珍妮仍旧穿着之前的那套衣服,短款t恤和低腰短裤,背着一只瘪瘪的牛仔布双肩包,栗色的长发被双肩包带压住了一缕。 丹尼尔的视线被那缕柔顺的头发吸引,半晌才移回视线,望着珍妮,有些讶异:“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下班了。”珍妮仰起头,朝丹尼尔笑了笑,颧骨处的苹果肌鼓起来,眼睫微弯。 丹尼尔的心怦怦直跳,面色稍窘,抬手挠了挠那头火红色的头发:“啊,我的意思是,你下班之后,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哦……”珍妮看上去有些不安,视线稍稍低了低,两手握上肩前的双肩包带,缓慢地上下滑动着:“是sidec的贝斯手给我发了消息,说同步乐队借了他们的排练室…… “我们是朋友,都在新奥尔良,所以经常来往。sidec他们都知道我喜欢同步乐队的贝斯手,你们刚从店里离开,就轮番跟我说你们去了他们的工作室,让我……抓住机会,别留遗憾。” 珍妮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在夕阳的柔和光晕中,像是一对金色的蝴蝶翅膀,美得让人心悸。 丹尼尔只觉喉咙发痒,一种说不上来的酥麻感,轻飘飘地从心脏蔓延到躯干和四肢,像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皮肤下仿佛传来细微的“咔哒”声,一层很薄的冰壳破碎,春水荡漾。 “在这里等了很久吗?这附近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丹尼尔问,心口竟莫名有些疼。 珍妮重新抬起眼睛,满眼笑意地看着丹尼尔,摇头。 第137章 丹尼尔也笑了,目光又落在珍妮肩上那缕被压住的头发。他朝她靠近,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肩膀,帮她将那缕头发挑了出来。 没来由地,珍妮的脸“腾”地红了。像是胸腔里的血液在两秒之内,全都上涌到了脸颊和脖子,比在店里的那次还要夸张。 珍妮低头,似乎又想抬手把脸捂住;但手只举到一半,就又堪堪放下。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珍妮重新把脸抬起来,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丹尼尔: “我……我其实不知道我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完全没有把握。但我没有让一切顺其自然的时间了。你或许会觉得我轻佻、不正经,这我也完全想象得到。可即便这样,我也不想自己之后后悔。” 天际处的夕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浅金色的霞光。地上的影子变得很薄很淡。 日落时分的光影变幻飞快,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再过不久,一切就都要消失了。 “丹尼尔,”珍妮几乎要哭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个不可能成功的尝试,可她别无选择:“你……愿意让我跟你走吗?” 丹尼尔的眼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温柔地望着珍妮的眼睛。他抬起胳膊,牵住珍妮紧紧攥着双肩包带的手,调整成十指相扣的姿势,落在身侧。 “走吧,”丹尼尔朝珍妮笑:“一起去吃晚饭。” 【作者有话说】 啊……大家陷在爱里的样子真美好啊 第78章8.可那俗不可耐 柏然回到酒店就进了房间,大家说一起去吃饭,他也借口有事推脱了。 谢桑榆知道柏然肯定在偷偷准备什么,又怕他这种过分耿直的性格藏不住秘密,偷偷笑了笑,很配合地没再多问。 吃过饭回房间后已经快七点钟,音乐节的彩排要凌晨一点之后才开始。谢桑榆左右无事可做,这个时间也睡不着,想着趁此机会琢磨一下几首新歌的编曲,于是找了同步乐队的几个音乐节视频研究。 视频是观众视角拍下的,收进了很多嘈杂的人声;音质虽然不算好,但也足够辨认。谢桑榆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和弦、节奏型和偶发的即兴旋律上;打开备忘录准备记下。 然而,直到视频结束,他竟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谢桑榆眨眨眼睛,如梦初醒;这才缓缓发觉自己的脑海很乱,无法集中,仿佛闪烁着一片不清不楚的细小噪点。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飞向柏然那边,好奇、期待、紧张……莫名记起高中的时候,每次月考结束,成绩单被钉到教室后面的公告栏里;看着教室后面聚起一堆人时,心情似乎也是这般紧张。 谢桑榆苦笑,默默将手机退回桌面,就这样盯着时间看。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专心做的事了。 好傻。 谢桑榆抿起嘴唇,等待的滋味算不上好受。他的确能看穿柏然在恋爱中的把戏,可这也不代表他就能多通透。 他同样会因为即将到来的惊喜而心神不宁,无法自控地开始幻想和期待,心中甜一阵酸一阵。 他也只是个爱着某人的普通人而已。 谢桑榆从椅子上起身,走去床边,浑身脱力地重重倒在床上,被床垫柔软地弹了几下。他望着天花板,盯着那一粒亮起的灯,漫无目的地神游。 纱帘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丢失了指示时间的作用。谢桑榆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就要枯死在这张床上的时候,房门终于被敲响了。 谢桑榆瞬间起身,踩上拖鞋,连猫眼都没去看,就迫不及待地开了门。 门外的柏然飞快溜进来,熟练地迅速将门关回去。 柏然抱着一把有点旧的木吉他,呼吸尚有些不平稳,朝谢桑榆笑了笑:“等久了吧?” 谢桑榆倒是摇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瞎话:“没有,我看了几条我们乐队的演出录像,台下观众拍的。看看编曲上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 “这样啊。”柏然点点头,并未起一点疑心。 谢桑榆舔了舔嘴唇,朝柏然挂在身前的吉他抬了抬下巴,问:“这琴是哪儿来的?巡演没带木吉他吧。” 柏然跟谢桑榆一起走进玄关,在电视柜旁边站定:“借的。吉他就摆在酒店大堂,前台说今天没有演出,我就借来了。” 不等谢桑榆问他为什么借琴,柏然就拉着谢桑榆在床边坐下:“因为我想唱歌给你听。” 谢桑榆心口骤然一缩,一种轻微的酥麻蔓延开来。 “我想”、“我喜欢”这种话,柏然总能说得无比自然又容易。热烈直白,像只毛茸茸的小狗直直撞进胸口。 谢桑榆的眼里忍不住带上笑意:“哦?要唱什么歌给我?情歌吗?” “嗯。”柏然满脸所应当,清晰地点了点头,说:“今天闲逛的时候进了一家唱片店,没想到架子上面有两张华语情歌精选cd,我就买下了。在车上的时候翻了下歌词本,里面大都是千禧年前后的歌……” 柏然想继续说珍妮的事情,但想到丹尼尔和她的关系尚且模糊,这时候似乎也不好多说什么,临时又把话收了回去。 “千禧年前后啊……大致有概念了。”谢桑榆的眼睛眨了眨,瞳孔里闪着亮晶晶的期待,望向柏然:“所以现在,我的男朋友想为我表演的歌曲是?” 柏然张了张嘴,脸颊竟忽地热了起来,有些难为情地偏了偏头。 第138章 谢桑榆还在猜:“选了谁的啊?情歌的话……莫文蔚?林俊杰?王菲?” “都不是。”柏然的声音很小,似乎有些心虚:“这首歌没有那么好。” 谢桑榆愣了一下,不解地重复:“没有那么好?” 柏然的脸已经渐渐红了,脖子上梗出了淡淡的青筋:“我花两个半小时写的,当然比不上那些能收进cd里的歌。何况我还是第一次尝试写中文歌……” 谢桑榆的眼底闪过惊讶,转而有些失神。似是不敢相信,微张的嘴唇微微颤了两下:“是……为我写的?” 柏然嘴巴抿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这时候的自信心像是瘪了的气球,说话都语气发虚:“写得不好,挺幼稚的,你别介意。” 谢桑榆更惊讶:“怎么还开始谦虚了?” 柏然仍是满面羞赧,紧张得用手指扒紧了琴颈:“不是谦虚,是……是真的很幼稚。我的中文水平也就只够日常交流,真要我认真写点什么,文笔顶多就是小学生作文的程度。原本想着可以借鉴cd里的歌词本,可真正写起来发现根本不行。 “写完歌词之后,和弦和旋律也没什么时间推敲了,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架构,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自从高一之后,我连我的作曲作业都不这么写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真的别抱太高期待!我……我……对不起。” 谢桑榆写歌时从来不追求多复杂的编排、多新奇的构想。听柏然这样说完,其实并未感到失落,反而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无比柔软,几乎快要融化掉了。 谢桑榆笑:“翻歌词本的是你,去问酒店借琴的是你,花这么多时间和心思写歌的也是你。我只是个坐享其成的接受者而已,什么都没做就能收到惊喜,这还不够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柏然还是有些泄气,肩膀稍稍沉下去,小声嗫嚅:“作为男朋友写给你的歌应该要更好才对。” “柏然,”谢桑榆稍稍正色,追上柏然的目光跟他对视:“我这个人很护短的。这首歌既然要送给我了,我就不想再听到任何否定它的话。” 见谢桑榆不像是在玩笑,柏然心中的不安似乎也少了些。 在谢桑榆鼓励和期待的目光中,柏然低下头,翘起一条腿,将琴抱稳。左手在琴颈上定好位置,右手轻轻拨了弦,开始弹起前奏。 的确是比较简单的和弦分解,但旋律温和流畅,从指尖滑出的音符全然没有滞涩感。 四小节过去前奏过去,柏然却忽然停了下来,动作慌乱地在裤子口袋里摸索。右边口袋摸过,又换到左边口袋,随后掏出了一张叠了好几叠的纸,有些滑稽。 柏然神情发窘:“抱歉,我没有时间背歌词了。” 他将那张写了歌词的纸打开,皱巴巴地摊开在膝盖上,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低声轻唱起来: “想起你的样子,心跳会变乱 念起你的名字,嘴巴也变甜。 该如何证明我爱你啊? 口说无凭你会信吗? 就用今后许多的亲吻吧。 如果我搞砸了第一印象,还有机会可以挽回吗? 如果我错过了你的过去,还有机会得到未来吗? 为何看到你时总想说“永远”? 眼睛移不开像入了魔一般 有什么话能让你明白我有多爱? 想叫你宝贝,可那俗不可耐。” 柏然这两小时已然绞尽脑汁,只写出了这么一小段,勉强凑出一段主歌、一段bridge和一段副歌。整首“曲子”结束,大概只有四十秒。 柏然的脸已然红得像番茄,抬起眼,神情忐忑地问谢桑榆:“怎么样?” 谢桑榆有些发怔,心中是一种从没经历过的、颇为陌生的情绪。 半晌他才开口,轻笑着说:“很像你。” 总是用最清晰的语言、最具体的行为诉说爱。炽热、真诚、率性,还透着些许的笨拙和鲁钝。 但还是可爱。 谢桑榆嘴角的笑意深了深:“所以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srds,小柏写歌词的时候,押韵怎么全靠语气助词啊? 第79章9.地下恋和地上恋的温度差 晚上十二点半,乐队成员在酒店的地下车库集合,一起去音乐节的场地彩排。 柏然去还酒店的吉他,落在了后面;等他最后一个上来的时候,才发现座位好像多空了一个。 “丹尼尔呢?”柏然问萨曼莎。 “他说有点事,一会儿会自己过去。”萨曼莎正看着手机,头也没抬地回答。 柏然不再言语。车上空着的座位一个是他常坐的,一个是谢桑榆旁边丹尼尔常坐的。稍稍犹豫,柏然多跨了两步,在谢桑榆旁边的位置上坐了。 萨曼莎没看到,但车上那么多人,汤姆、辛西娅和杰西卡都看到了。也许是柏然的错觉,瞬间,车内大家的呼吸声忽然变得很清晰。 谢桑榆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却无法再多表现出惊讶,怕自己的反应让情况更难解释,只好暂且先装作无事,偏过头去,看向窗外称不上是风景的事物。 柏然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合适,可他就是想坐在谢桑榆旁边。就连丹尼尔都能轻松做到的事情,自己作为男朋友却要这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感受到车里异样的目光,柏然莫名觉得委屈起来。他将头侧过去,看向一边正躲避着他的注视的谢桑榆,问: 第139章 “我可以坐这里吗?” 谢桑榆耳尖一动,眼中满是惊觉和诧异:“啊……可以。” 柏然看得心口一紧,隐隐发酸,眼中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好。”柏然将头转了回去,不再说话。 周围大家全都懵了,完全看不明白眼下的情形。谢桑榆也怔了怔,缓缓将头回了过去。 前排的萨曼莎对此一无所知,见人到齐,跟司机说:“我们可以走了。” 车子缓缓发动,车内响起一阵窸窣,大家拉出安全带系上,靠回椅背。 音乐节的场地在靠近海滩的地方,离酒店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车开得很平稳,内里灯光昏暗,大家没再聊天,默默闭着眼睛休息。 柏然睡不着,一双眼睛圆鼓鼓地睁着,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午夜时分,路上没什么车,几盏暗色的路灯划过窗外,细小的光点落在眼睛里。 路上没有指示牌,也不知道过了过久,柏然感觉自己手掌一热,被柔软地牵了起来。 弹吉他的人手指上有薄茧,指尖微微粗粝。这种熟悉的触感让柏然安下心来,眼睫轻颤,柏然很快回握住了那只手。 身旁的谢桑榆拿出手机,调暗亮度,用一只手艰难地打字,递向柏然。 【还在生气吗?】 柏然低头看到,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醒了过来,一阵一阵泛出酸涩。他想了想,视线落在座椅扶手下,两个相互牵着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也不是生气,只是委屈。 热恋期的人明明每时每刻黏在一起还不够,可他们却连并排坐都要过五关斩六将,这么不容易。 谢桑榆把手机收回去,又打了几个字给柏然看。 【需要我安慰你吗?】 柏然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谢桑榆却将手臂直直搭上了柏然的肩膀,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飞快凑过去吻了他的嘴唇一下。 柏然呆呆愣住,呼吸停滞,看着谢桑榆说不出话来。 谢桑榆已经迅速离开,规矩地靠回座位靠背上,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回望着柏然的眼睛亮亮的,像只机灵狡黠的小狐狸。 他又把手机拿出来,重新递给柏然。 【还在生气吗?】 柏然无奈,他还怎么气下去啊。 柏然小心观察了一下车上其他人,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有些嗔怪地看了谢桑榆一眼。 谢桑榆知道这是不生气了的意思,弯起眼睛朝柏然无声地笑了笑。 到目的地的时候,路边的路灯已经很少了,天色黑得像浓墨。唯有场地和舞台那一块是亮着灯的,像是无边旷野上一点孤单的篝火。 随着车越开越近,人声才渐渐鼎沸起来。音响里传来工作人员焦急指挥的声音,车上的大家打着哈欠,渐渐苏醒。 乐队休息室已经分配好了,萨曼莎带着成员们过去。因为是临时搭建起来的,里面只简单放着几把桌椅,也没有隔出来的更衣空间。头顶挂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地上铺着一片杂乱的电线,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插线板。 萨曼莎脸色微沉,抿了抿嘴:“看来明天的妆造得在酒店搞定了。这休息室就是个大点的帐篷,不隔热也不隔音,明天下午这里肯定又热又闹哄哄的。” 辛西娅倒不担心环境,只是有点担心丹尼尔:“这地方也太随机了,一会儿丹尼尔找得到吗?” “会有人带他的吧,音乐节的工作人员都没下班。”柏然把身上的琴摘下,跨过几簇凌乱的电线,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放下。 萨曼莎的眉头隐隐皱得更紧,自言自语地规划着:“明天我买点冰镇的瓶装水,大家至少能拿着降降温。省得还没等上台,妆就花了一半。” 一边说着,萨曼莎一边拿起手机给丹尼尔打电话。没一会儿,熟悉的铃声从休息室外响起。汤姆辨认出来,掀开门口的帘子,朝丹尼尔挥了挥手。 “嗨大家!” 丹尼尔蹦蹦跳跳地,一脸神清气爽地快步走进来。看到如此简陋的艺人休息室,脸色也毫无变化,仍旧很是兴致高涨:“还没开始彩排吧?我刚听他们说前面有人迟到,所以一会儿先按到场的时间顺序彩排,如果没人插队的话,应该很快就到我们了。” 说完,丹尼尔手脚麻利地把琴放下,坐在椅子上开始调音。 场面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其他几人心有灵犀地相互对视了一圈,又重新把目光聚集在中间的丹尼尔身上。 “丹尼尔……” 汤姆率先开口,斟酌着问:“这么短时间,你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丹尼尔的脸色僵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汤姆会问这个,笑意有些勉强:“就是,在酒店洗了个澡,顺便就换了。” 汤姆的嘴角隐约抽了抽,接着问:“怎么忽然想到要洗澡?彩排回去不还得洗嘛?” 丹尼尔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被辛西娅抢先一步:“哎呀,洗澡不是想洗就洗了吗?这有什么好问的。比起这个,话说,你跟那个叫珍妮的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她今天不是才第一次见你吗?她怎么知道来什么地方找你的?” “她……”丹尼尔的脸奇异地红了起来:“她跟sidec他们认识,sidec知道她喜欢我,所以告诉她了。” 第140章 杰西卡点点头:“也对,她大概也算是音乐行业的人,会认识本地的音乐家也不奇怪。” 柏然蹙了蹙眉,这些曲里拐弯的试探他实在听累了,直言问道: “丹尼尔,你喜欢她吗?” 丹尼尔许是也没想到柏然会这么问,神情一滞,眼神闪着慌乱,下意识朝萨曼莎看去。 萨曼莎此时也无可奈何,抚着心口长长呼了口气:“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丹尼尔抿着嘴唇,脑袋一点点低下去,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点了点下巴:“我们已经是恋人关系了。” 休息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似乎就连外面发电设备的运转声也变小了。除丹尼尔外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且不说他们这才是第一天见面,两人一个在旧金山,一个在新奥尔良,丹尼尔还得跟着乐队行程到处跑;怎么看这恋爱也不会谈得太容易。这些问题丹尼尔不可能想不到。 萨曼莎嘴巴张张合合许多次,想要劝阻的话终究是被咽了回去,只是问他:“你俩确定都想好了?” “嗯。”这次丹尼尔的回答坚定了许多,目光灼灼地说:“珍妮跟我情况差不多,今年她也是进大学之前的gap,起码短时间内她可以跟乐队的行程。我们会有很多相处的时间,会有很多机会彼此磨合,也有充足时间决定下一步要朝哪里走。 “我们的确是第一天见面,对她对我都是如此。她都能鼓起勇气,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跟我开始;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弃。我们明明有不必造成遗憾的选择。 “本来我准备晚上就带她过来的,但她太累了。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睡着了,我就没叫醒她。等明天演出的时候我再带她过来,正式跟你们介绍。她真的很可爱,你们会喜欢她的。”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人怀疑丹尼尔是不是认真的了。丹尼尔一没跟队内的人谈恋爱,二没跟队友喜欢上同一个人;珍妮虽说是粉丝,但也是同一行业的人。感情问题是两人私事,大家也没有劝阻的立场,更不想为难一个完全无辜的女孩子。 “好吧,”萨曼莎抿起嘴唇微笑了一下:“我会期待明天下午的见面的。” 如丹尼尔所说,前面迟到的乐队没能赶过来,很快进度就到了同步乐队这里。 《aschocote》的新版编曲是第一次演出,彩排的时候现场反响很好,主办方很满意。晚上时间有限,彩排过两遍就换了下一个演出嘉宾,乐队一起坐车回去,到酒店的时候将近凌晨三点。 简单休息过后,第二天上午十点,成员们就又开始起床准备,在房间里化妆做造型,换好衣服后去地下车库。 珍妮正等在车门口,见到其他成员们,很热情又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应该是丹尼尔之前已经介绍过了,珍妮把萨曼莎和汤姆的名字也叫了出来。 珍妮的性格很是讨喜,加上她对同步乐队的确称得上了解;从酒店到音乐节场地的这一路上,她已经能跟所有人熟络地搭上话,完全看不出是刚认识的样子。 只有汤姆暗自有些纳罕,他还清楚记得之前在唱片店,她面对丹尼尔时无比激动又羞赧的表现,跟眼下的自然大方简直判若两人。 汤姆想,或许跟身份的转变有些关系。没跟丹尼尔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人是她喜欢的乐队成员;但在一起之后,乐队成员不过是“男朋友的队友”,也就没了那么多激烈的情绪。 乐队上台之后,珍妮跟着汤姆一起,去场地各处拍素材。 珍妮看样子是第一次来后台,第一次走进仅供工作人员的区域,满眼都是压抑不住的好奇和惊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供摄影师们拍照的地方在场地后部,比舞台要高出一点的看台上。珍妮扶着栏杆,低头俯视着观众区密密麻麻的一片脑袋;觉得这一切好像很不真实,又好像好真实,心口泛起一种满足的鼓胀。 因为距离太远,肉眼看到的舞台上的身影很小。有力的音乐声中,两侧的屏幕里出现成员们的实时画面,海滩边起了风,丹尼尔一头红色的发丝轻轻飘动。珍妮看着,胸口微微发热,随着音乐的节拍一起跳动着。 珍妮的嘴角无意识地轻轻抬起,微微湿了眼眶。她像下面任何一个普通观众一样,身体跟着音乐自然舞动,口中轻唱着再熟悉不过的歌词。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快乐、无羁、自由。 《aschocote》两三年前一发行就大火,没有几个人不会唱的;到了副歌,观众合唱的声音几乎和辛西娅的声音一样大。 正在观众们全体跟唱的时候,台上的辛西娅忽然提高了声音,换了歌词:“ifyouthinki’mabitch,youshouldmeetmymom!” 珍妮愣了一下,随即很快跳起来大声欢呼。 这句歌词原本是“ifyouwannamakemeyours,youshouldmeetmymom”,像一个情窦初开,过分清纯柔弱的女孩形象。但现在,女孩站在舞台中央,穿着高至膝盖的长靴,无比自信明媚。 是对过去怯懦、软弱的自己的告别;也是接下来作为乐队主唱,喊出的新的宣言。 观众区瞬间沸腾起来,几乎淹没了音响中辛西娅的声音。舞台屏幕的摄像头扫过台上其他成员们,大家俱是满脸惊讶,朝辛西娅的方向看去。辛西娅扭头笑着回应,阳光将她耳际的发丝照得微微透明,连风都透着几分恣意舒畅。 第141章 汤姆端着相机的手缓缓放下,露出一张已然惊讶到没了表情的脸。转头去看身边的珍妮时,发现对方已经用手背捂着嘴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你……”汤姆小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好吧?” 珍妮反应过来,破涕为笑,重重点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美好了。乐队真好,音乐真好,今年的夏天也真好。” 汤姆轻声笑了笑,转头看向台上结束了演出,正在谢幕的几人,有些莫名地叹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对珍妮说:“我拍完了,你要继续在这里看吗?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珍妮笑着摇摇头:“我不看了,一起回去吧。” 休息室里,那句“ifyouthinki''''mabitch”也传到了萨曼莎耳朵里。她可没有珍妮那么乐观,不安地站起身,在休息室里来回踱步。 sidec的几个人现在也在休息室里,见状,默默把电风扇的出风口给萨曼莎让出来。 他们是听说了珍妮和丹尼尔的事,特意提前赶回来看热闹的;没想到一来就碰上这么件事。 “萨曼莎别担心,这应该没事的。”sidec的主唱小声开口,语气柔和:“音乐节嘛,演现场大家谁不说几个脏字?跟f开头的那个词相比,辛西娅这样说不是很温和吗?她甚至还用了‘if’……” 萨曼莎眼神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被安慰到。 另一边sidec的吉他手也开了口:“放松点,萨曼莎,。西娅这也不算骂人,只是一句陈述而已。 “再者,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她收到的那些粉丝信件里写了什么东西吧?怎么别人骂她‘bitch’就可以,她在台上这样回击就不行?” “回击?”萨曼莎苦笑:“她当然可以回击,可以在任何一首同步乐队的歌里回击,但不能是《aschocote》。说不好听一点,她之前做歌手的时候,就是靠这种形象火起来的。要是之前的粉丝被人煽动,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sidec的几人对视一眼,渐渐都没了声。辛西娅的情况和他们确实不同,他们也没做过歌手,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萨曼莎烦躁地皱了皱眉,用手指捏了捏鼻梁,长长吐出口气:“好了没事,这些我看着处。一会儿他们下台回来,你们安慰下辛西娅就行,别提我刚说的这些了。” sidec几人默默点头,不再说话。 大概半分钟,休息室外就有了成员们渐行渐进的说笑声。 几人掀开门帘进来,见到已经等在里面的sidec,俱是一怔。 不等同步乐队的几人反应过来,sidec的主唱已然先发制人,笑着起身,张开双臂跟几人拥抱。 “做得好!”他扶着辛西娅的肩膀,冲她笑了笑:“那句话喊得很酷。” 辛西娅果然高兴起来,眼睛亮亮的:“真的?你真这么觉得?” “嗯……”sidec的主唱皱了皱鼻子:“其实对我来说强度还是有点弱。” “什么啊!够强了好吗?”一边的吉他手拿了几瓶冰水,给同步乐队的成员们递过去,看着辛西娅说:“你别听他的,你俩定位又不一样。怎么样?喊出来之后是不是舒服很多?” “嗯!”辛西娅笑得更灿烂:“本来我一点也不喜欢《aschocote》的,感觉歌词言之无物。现在这样改过,也算是有点可取之处了。” “这样就好。”sidec的吉他手笑了笑,几人的目光缓缓都移到了丹尼尔身上。 丹尼尔正仰着头,把手里的冰镇矿泉水往嘴里灌,余光看到一串齐齐投向他的目光,眉毛一挑,险些被自己呛了一下。 “干什么?”丹尼尔眨着眼睛:“之前不是说你们去堪萨斯演出完要多待一天,会跟我们错过吗?怎么现在又来了?” 贝斯手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怎么能不来?新奥尔良发生这么大的事。” 像是照镜子一样,丹尼尔看着对方笑,自己的嘴角也下意识抬了起来,却还装着糊涂,故意顺着问:“什么大事?值得你们提前回来?” 鼓手故作嗔怒,搡了一下丹尼尔的肩膀:“什么哇!把我们珍妮拐走了就不认了?脸变得这么快?” 丹尼尔的耳朵红起来,尽管害羞,仍旧字字清楚地回答:“没有不认,你们也没说清楚啊。我不会反悔的。” “什么不会反悔?” 门口,珍妮和汤姆也回来了,看到休息室里的景象,有些莫名,下意识走到丹尼尔身边的位置上站定,忽闪着眼睛侧头看他。 丹尼尔的脸更热了,红色从耳朵蔓延到脸颊和脖子。看着珍妮近在眼前的脸,整个人莫名紧张了起来,方才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 珍妮忍不住笑起来,视线追着丹尼尔因为难为情偏开的脸。 像是高温融化了蜜糖,休息室里的空气变得又暖又甜。 sidec的主唱弯起眼睛笑着,率先唱起来:“ifoundalove,forme.” 其他人顺势跟上:“darlingjustdiverightin.followmylead.” 大家自发将丹尼尔和珍妮围起来,边跳舞边继续唱下去:“wellifoundagirl,beautifu. “ineverknewyouwerethesomeoingforme.” 丹尼尔和珍妮被围在中间,感受着三百六十度环绕的目光,两人有些无措地抬起眼皮对视,都红了脸。 丹尼尔的眼神微微颤抖着,身体也是。浓烈的幸福感如海边的巨浪袭来,整个人好像被裹了起来,随海浪飘荡。甜意从心口渗出到眼底,又从爱人的眼中看到同样的东西。 第142章 丹尼尔笑着,伸出微微颤抖着的手掌,牵起了珍妮垂在身边的手。 他觉得,这年的夏天真是神奇。 看着眼中无比漂亮,无比可爱的恋人,丹尼尔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十八岁的他没什么生活的经验,没有多么强壮的改变世界的力量,他只是个成人世界的新手而已。加入了同步乐队,来了这次音乐节,抓住了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大概就是自成年以来,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作者有话说】 辛西娅喊的那句话来自sineado''''or的一件t恤,不算是骂人吧,就是一句有点冷幽默的话。 末尾大家给丹尼尔唱的歌是黄老板的《perfect》 第80章10.浪漫要停留在私有 唱到后面,大家歌词都记成了不同段落;对不齐的歌声在鼓掌和起哄声里渐渐停下。 “朋友们,我们今天难得人齐,又发生了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今晚一起去party怎么样?”sidec的主唱兴冲冲地提议。 没等同步乐队的成员们回应,站在丹尼尔旁边的珍妮率先弯起眼睛开口:“好啊好啊!你们一到夏天就各种地方去演出,比候鸟还夸张,上次聚会都多久以前了?” 辛西娅也笑着答应:“没问题,你们定地方。今天高兴,我买单!” 杰西卡和丹尼尔同时欢呼,sidec的几人也立马跟上。声音大得像是要拥护辛西娅登基,几乎要把休息室这顶简易帐篷掀翻。 萨曼莎在一旁扶额苦笑,看着闹成一团的大家,转头问身侧站着的汤姆,:“怎么样?你要去吗?” 汤姆平静摇头:“我不去了,这种场合本来就基本拍不到素材;加上这是为了庆祝丹尼尔和珍妮的事,就算拍到也不好用上。” 萨曼莎微微蹙眉,有些好笑:“是叫你一起去玩、去开心开心的;怎么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工作?” 汤姆耸耸肩:“人生不就是工作和睡觉吗?” “工作那是生存所迫,不得不做。努力工作赚钱,难道不是为了能有资格放松一下,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汤姆怔了怔,似乎很不解:“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喜欢的事当工作?” 萨曼莎也怔了,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半晌,缓声笑了笑,没再说话。 海边的烈日穿透休息室的顶棚,把整间屋子照得无比湿闷。大家都不想再继续留下去,收好东西,掀开门帘鱼贯而出。 上车的时候,柏然和谢桑榆说他们不去了。最近演出太密,几乎没时间排练写歌;趁着好不容易有能用的排练室,他们想再用一下。 sidec的人今晚都去party,自然愿意把排练室借给他们;汤姆闻言,也主动表示他跟着去拍点素材。 柏然和谢桑榆同时一愣,脸上的笑意微不可查地硬了硬,无声地对视了一瞬。 汤姆很是积极,跟其他人说:“你们直接去party吧,不用绕路送我们了。我们打车过去就行。” “汤姆,”谢桑榆走上前去,一只手搭上汤姆的肩膀,语气很是不忍:“之前排练《aschocote》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拍过类似素材了吧?今天好不容易结束得早一点,因为我和柏然的个人行为让你加班,太不好意思了。” 柏然也赶忙接话,“设身处地”为他考虑:“是啊汤姆,不用管我们。这次排练人又不齐,素材拍出来也不好用吧。” 汤姆皱眉:“加班?这才下午,正常下班时间也没有这么早的吧?反倒是要party的,这会儿真的有club开着门吗?” 音乐节期间,这片荒郊野岭的海滩也不难叫车;汤姆刚说完,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车牌号。 相处这么久,汤姆早就不跟柏然和谢桑榆客气了;一边迈开步子朝上车的地方走,一边淡淡说:“再者,光说顶什么用?要真觉得麻烦我,就多贡献点有看点的素材。最近都没拍到过几次你俩的cp向素材,怎么老是在闹别捏?” 柏然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反驳:“我们哪有闹别扭?” 谢桑榆吓得瞬间出了层薄汗,一个眼刀朝柏然飞过去。柏然的气焰一下子消了大半,脖子轻轻缩了缩,目光躲闪不再说话。 这副模样在汤姆看来倒像是心虚了,他也没多想,亦没有想要探究他们为什么闹别扭的好奇;反正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自己解决了就好。 汤姆敷衍:“好好好,没闹没闹,你俩天下第一好。” “你……”柏然欲言又止,憋得脸上泛出一层淡红,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汤姆还等着听柏然继续辩驳,可柏然今天似乎大度得过分,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再出声;反倒让汤姆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幼稚,也不再跟两人玩闹。 排练室跟上次离开时毫无变化。柏然和谢桑榆两人轻车熟路,打开灯,连上乐器和音响,和在自己的排练室一样自在。 汤姆一进去就调好了设备,镜头朝吉他和键盘的方向架着。柏然和谢桑榆习惯了汤姆镜头的存在,并不显得拘谨,而是很配合地交流起来。 “要先jam一下吗?” “好啊。” 谢桑榆率先按出一个和弦,柏然探头去看,抬手配合。 没有节奏乐器,谢桑榆一只手规律地按着和弦,另一只手弹奏旋律。柏然的目光在谢桑榆脸上和自己的琴上来回移动,在和声转变时两人对视,用目光无声交流。旁边的窄窗里照进阳光,落在两人脚边的地毯上;因树叶遮挡,形状像只安静趴卧着的猫。 第143章 对视的时候谢桑榆一时分神,左手的手指偏了偏,误触到了旁边的琴键,在原本听感和谐的声音里很是明显。柏然忍不住笑了笑,谢桑榆也笑,两人目光交汇,心神荡漾。 汤姆看着机器里的画面,完全不需要后期剪辑,只这个对视,汤姆的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几分。他定在原地不出声也不动,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忍住嘴边过分明目张胆的笑意,透过镜头默默看着这一切。 即兴合奏没有标准乐谱,合奏时向来是脑袋里出现什么就弹什么。 或许是记起前一天晚上那首写给他的歌,谢桑榆脑筋一转,右手下意识把整句的旋律都弹了出来。 一两个小节或许是巧合,是失误;但整句实在是太明显,几乎没有除了故意以外的可能。柏然眸底闪过一丝惊讶,手指却也无意识被牵动,接着弹出了第二句的旋律。 乐器无法唱出具体的词句,旋律再缠绵,也只是某种氛围而已。但前一天晚上的歌词实在太简明直接,太容易在人的记忆中留下印记;仅仅是听到旋律,那些歌词就都一句一句,悉数映在了两人的脑海里。 想起你的样子,心跳会变乱。 念起你的名字,嘴巴也变甜。 谢桑榆的眼睛忍不住笑得更弯。这么傻得可爱、直白得像儿歌一样的情歌歌词,柏然究竟是怎么写到那张歌词纸上的? 柏然的爱从不纠结,也不复杂;像是纯正浓稠的蜂蜜,甜得无可争议。 想到这里,谢桑榆的嘴角也高起来,看着柏然近在咫尺的双眼,对视的目光几乎要拉出丝来。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句地把,把整首歌都弹了下去,弹到最后,用一句节奏渐慢的反复收了尾,心照不宣地结束了合奏。 “咳咳……” 缩在角落的汤姆关掉了录像,抬起脑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绝在了两人之外,心中竟升起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连忙出声搭话:“后面这段听着好像不是jam啊。” 柏然和谢桑榆忽地同时转头,似乎这会儿才意识到排练室里还有一个汤姆。 “嗯,不是jam,是一首已经写好了的歌。”谢桑榆率先朝汤姆笑了笑。 但这时候的笑分明和镜头里的笑不一样,对比之下,汤姆竟然觉得这笑有些生分。 汤姆心中浮出一种模糊的预感,只有个虚影,想抓却抓不住,一时有些呆住了。 柏然补充:“是一首中文歌,我俩都听过;jam的时候无意间弹出来,就顺着弹下去了。” 汤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这里,居然鬼使神差地追问:“是情歌吗?” 柏然和谢桑榆都没料到汤姆会这么问,两人的神色明显变了变,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问句,可一时间两人竟都没出声。 “没事没事!抱歉,你们不用回答我。” 汤姆先慌了起来,不知道是怕冒犯了这对“队内知名死对头”,还是怕得出什么太不像话的推论。 汤姆低下头,把肩上的设备放下,重新收到相机包里:“我素材拍得差不多了,回去往电脑里导一下。你们还要排练的话就多待一会儿吧,我先回酒店了。” 柏然和谢桑榆也有点慌了,正想说点什么拦一下,汤姆却先开了口,满脸歉意:“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丹尼尔的事情,现在看谁都像在谈恋爱。绝对没有故意冒犯的意思!” 明知道他俩不对付,能答应配合公司的营销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还故意问这种会让他们难堪的问题,实在过分。 汤姆一脸悔恨,重重叹息一声:“我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我回去清醒一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不好意思……” 柏然和谢桑榆连忙刹住,思路像是赛车漂移一样转了弯,连忙表示没关系。为了不让汤姆误会,还很热情地送了他一段;看着他上车离开后,才重新上楼。 太阳逐渐西沉,金色的阳光照过楼梯间的窗户,落在台阶上,投下两个人并肩行走的身影。 楼梯间里很安静,柏然和谢桑榆都没说话。两人的肩膀偶尔轻轻相触,又缓缓移开,脚步声清浅交错着,响着些许回音。 到了三层,进到排练室关好门,柏然方才伸出手,将谢桑榆的手紧紧牵住。 虽然方才有惊无险,但两人都清楚他们只是走运罢了,并不是藏得有多好。等哪一天真的被发现了,队内恋爱,还是同性,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大家是一个团队,不能这么自私地,要求整个乐队承受他们的选择带来的后果。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好羡慕。”柏然靠着身后的门板,望着身前的谢桑榆:“如果我们也可以像丹尼尔那样,大方公开,得到支持和祝福,该多好。” 谢桑榆沉吟片刻,说:“那等这段时间音乐节行程结束,我们就告诉大家吧。到时候演出没有这么多,也有时间一起商量之后怎么办。” 柏然的眼睛稍稍亮起来:“可以吗?” “嗯。”谢桑榆点点头:“虽然没办法告诉太多人,但你写的这首歌我们可以扩成乐队版,放在下一张专辑里,让所有人都听到。” 柏然想了想,忽然用力摇头:“不行。” 谢桑榆笑:“怎么?害羞了?觉得拿不出手?” “不是。”柏然抬了抬下巴:“本来就是专门写给你的,又不是写给所有人;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听到?” 第144章 谢桑榆抬了抬眉毛:“让更多人分享来自我们的浪漫,不好吗?” “不好。”柏然正色:“我想这首歌完全属于我们,不像那些大众情歌一样,被赋予其他人的情感。我想这段旋律出现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明白它的含义。” 谢桑榆心口倏地一软,看着柏然有些倔强的、一本正经的眼神,指尖颤了颤。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喜欢眼前这个人,忍不住倾身过去,吻了吻柏然的嘴唇:“这么小气?” 柏然的嘴唇追上去,又从谢桑榆那里抢回一个吻,眼角微弯:“对,睚眦必报。” 【作者有话说】 小柏也有占有欲 第81章11.接机 第二天中午出发前,大家在酒店餐厅集合。 除谢桑榆、柏然和汤姆之外,桌上所有人都面色发青,眉间轻蹙,胸口随着呼吸费力又缓慢地起伏着。 珍妮还闭着眼睛,在丹尼尔身侧揽着他一条胳膊,脑袋蔫蔫地枕在他肩膀上,看起来尤其难受。杰西卡也没好到哪里去,穿着一件连帽夹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靠在沙发和墙的夹角,双手捧着还冒着热气的红茶,凑在发白的唇边小口喝着。 辛西娅和丹尼尔相对好一点,起码眼睛看上去还能聚焦,脑袋还能思考。 汤姆撇撇嘴,目光里稍有嫌弃,故意逗趣:“怎么?sidec给你们集体投毒了?” 萨曼莎苦笑一声,爬着血丝的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来,还有力气接着汤姆的玩笑:“他们中毒比我们深。” 汤姆挑眉:“还挺骄傲?” 萨曼莎罕见地露了怯,缩缩脖子:“那倒没有。” “辛西娅,”或许是因为才被汤姆说得心虚,萨曼莎叫人名字的时候也无意识放轻了语气:“昨天你临时改歌词的事情,现在网上讨论得挺激烈。建议你最近先别急着看评论和私信,大概率会有些不好听的话。 “不过目前状况还好,舆论也没有一边倒。moon那边正商量着怎么公关,目前看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辛西娅点点头:“我喊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了,没事的。” 杰西卡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稍有些毛躁的金发,眼带担忧地看向辛西娅:“要只是网上输出倒还好,但说句不好听的,你的粉丝好像还挺激进的吧?不然也不会发生两年前的那件事了……” “嗯?”在丹尼尔肩上睡觉的珍妮睁开眼睛,眼皮尚有些肿:“两年前什么事?” 辛西娅两年前隐退的时候,当时的事没传出一点风声;就连同步乐队的几个人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珍妮这么一问,桌上的空气瞬间静了,无人作声。 “不好的事。”丹尼尔朝她侧过脸,小声说。 “啊……”珍妮像是没电关机的手机勉强重启,没运作几秒就又黑了屏,浮肿的眼皮缓缓闭了回去。 没一会儿,大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动身去了机场,飞去下一个演出城市。 这种时候萨曼莎向来非常谨慎,飞机停止滑行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当地来接机的司机,确定对方的位置。成员们也会配合地戴上帽子口罩,彼此走在一起,尽量不单独行动;确保从下飞机到上车的这段路程里,大家能不被认出来,以免发生被跟踪、被骚扰的危险情况。 好在音乐节季节开始这么久,同步乐队每一次行程保密都做得极好;加上大家有意穿着低调、减少交谈,从未发生过在机场被认出来的情况。 这次落地后,大家和往常一样,戴着帽子去行李转盘取箱子。萨曼莎已经联系过司机,说好了等待的地方,等大家都拿到行李,几人就一个接一个,低着头快步从到达口出去。 这会儿到达口人很多,不少人拥抱交谈着,声音略显嘈杂。还有很多举着牌子引颈而望的,看着像在等人。 同步乐队舟车劳顿,加上前一天晚上的宿醉,没有什么精力抬头细究;大家都垂着脑袋,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回酒店好好休息。 然而,刚踏出到达口,人群中忽然炸出一声惊呼:“辛西娅!” 辛西娅吓了一跳,脑袋条件反射似的抬起来,眼神里满是讶异和茫然。 没想到人群中声音更大:“啊啊啊辛西娅!” “辛西娅好漂亮!”“辛西娅我爱你!”“辛西娅看这里!” 萨曼莎吓了一跳,骤然紧张起来,立刻靠近辛西娅身边,拉住她的手腕,略显警惕地看着正在欢呼的粉丝们。 这么一耽搁,周围其他人也被人了出来。人群激烈地喊着他们的名字,数不清的相机和手机镜头对着乐队成员,快门声噼里啪啦地响。 “柏然桑榆!可以凑近一点吗?”谢桑榆和柏然在帽檐下对视,配合得走近了些,面对镜头站着。 “可以笑一笑吗?”两人又对视一眼,默默先后抬手,将口罩拽下来,朝镜头微笑。 “啊好棒!可以一起比个心吗?” 再对视时,两人都有点犹豫了。 周围还有些从未听过同步乐队的人,看着这幅场面无所适从。某个路人想要快速通过,从一旁挤过去的时候,身后的背包撞了谢桑榆一下。 那一下不轻,谢桑榆一个趔趄,差点斜倒进柏然的怀里。柏然立刻抬手把他揽住,下意识朝那人离开的方向飞了一眼刀。 “呃啊——好甜!”快门声和惊呼声同时响起,柏然和谢桑榆也愣了一瞬,对视时眼中都有些诧异。 第145章 没等他们决定好要怎么做,不远处就响起萨曼莎的声音:“不好意思,大家配合一下。堵在这里会影响其他人的。” 见收效甚微,萨曼莎又提高了声音,踮起脚尖跟粉丝们示意:“让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好吗?” 此时,凑得近的粉丝大多都配合着后退,但挤在后面的粉丝本来就很远了,不愿意再继续退。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好在机场的安保及时出动,帮着控制了一下人群。 同步乐队大家的状态都不太好,没有人认真收拾打扮过;但面对粉丝镜头,还是顶着一张张憔悴的脸,硬着头皮微笑着说了谢谢支持。就算心中稍有不满,也不好发作;只能尽量温声提醒说下次不要来机场了,会影响其他旅客。 等他们三步一回头,向那些被拦住的接机粉丝挥手告别,终于走进电梯,下到停车层的时候,气氛才瞬间冷了下来。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珍妮不太解,似乎有点被吓到,求助地看向丹尼尔。 现在还没进车里,不方便说更多;丹尼尔安慰性地朝珍妮笑了笑,只是嘴角勾得很勉强。 果然一上车,不等大家坐稳,萨曼莎就一脸严肃,甚至有些气愤地转过头来:“我们的行程怎么会泄露出去?为什么会有粉丝等在这边接机?我们甚至是后天才演出,他们不可能提前这么久蹲守吧? “而且这分明是有组织的行为,人数这么多,带相机的人比例也多,绝对不是几个人随便闹着玩的。行程保密这件事我提过很多次了吧?我是不是说过要连家里人都瞒着?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连珠炮一般的质问终于停下,车里安静得如同真空,只隐隐听得到汽车引擎震动的声音。大家彼此看着颜色,没人敢轻易开口。 萨曼莎顺了顺气,把头扭回去跟司机说:“不用等在这里,直接去酒店吧。” 在此之前,同步乐队从来没有发生过行程泄露的事情。为了控制风险,整个团队一直没对外招过助,联系车辆时用的也一直是萨曼莎的身份。所有差旅都是团队自己定,再让主办方报销。 就连主办方跟萨曼莎确认乐队的到达时间,萨曼莎也不会给出特别具体的答案。成员们也是,行程安排就连家里人也不会告诉。 唯一的变数就是,这几天跟sidec他们喝酒,有时候会提到粗略的出发时间,类似“明天早上”,或者“当天晚上”这种程度。 包间里服务生来来往往都很正常,如果说这些时不够小心,难保不会被有心的人听到;加上音乐节阵容是早就公布过的,稍稍查证,也不难推算出来。 几人在回忆时,都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无法斩钉截铁地说肯定不是自己。 唯有汤姆,两次party不是在睡觉就是没去,尬笑着小心打着圆场: “哎呀,这……应该不会吧?当时club里不是还有其他艺人在吗?服务生看见我们那么淡定,不提合影不提打折,肯定是平时见多了艺人的。我们随口提一句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八卦猛料,他们应该不会在意的吧?” 萨曼莎眉头蹙得更紧:“所以你的意思是,行程信息是通过别的方式传出去的?” 汤姆摆手:“我不知道啊。这些只是推测,个人推测……” 萨曼莎这会儿稍稍平静下来了,脸上的气愤淡了些,语重心长地说:“大家别觉得这没什么,万一有人顺着机场,一路跟我们到酒店怎么办?现在还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吗?我说了要保密要小心,不是说着玩的。” “好了好了,”辛西娅出声,安抚地朝萨曼莎微笑:“我现在状况好多了,大家不用再费心思特殊考虑我的情况。反倒是我觉得很愧疚,好像给大家造成了很多麻烦。在机场看到粉丝本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对吧?” 杰西卡这会儿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反驳:“话也不能这么说吧。被粉丝迎接和行程被泄露,是两件事。万一听到消息的不是普通粉丝呢?多危险啊。” 辛西娅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喝酒;汤姆和柏然桑榆也是在一起的,大家都没有单独活动的时间。真要是什么人泄露了消息,这么多人在旁边,不会不知道。 “加上当时大家都喝了酒,头脑都不是很清楚,而且场面也那么乱,难免有可能出点没留意到的小问题。今天的事,大概率只是个巧合或失误,真要追究也追究不清的。” 辛西娅这话说得有道,车上的大家想了想,也都无话可说。 萨曼莎叹了口气,回身叮嘱司机:“我们到酒店之前多绕两圈,留心一下有没有车跟着,确保安全了再过去停车。” 司机出声答应。机场离市区有段不算近的距离,车里的大家目前也没有什么能做的,默默靠上椅背,安静休息。 唯有杰西卡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珍妮和丹尼尔的方向,兀自若有所思。 第82章12.合怀疑 提心吊胆地赶到酒店,办入住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 辛西娅的房间又被免费升级成了套房,有一个不大的起居室。萨曼莎和汤姆坐在茶几边的躺椅上,柏然和谢桑榆分别坐在沙发两边,中间隔着辛西娅。 “今天的粉丝速度可真快。我们离开还没半小时,机场拍的照片就发出去了。”萨曼莎低头翻着手机,不住咋舌:“这才多久,已经转发几百条了。” 第146章 汤姆顺口问:“谁的照片?辛西娅的吗?” “不是哦,”萨曼莎语气里带了笑意:“我也没想到,是柏然和桑榆的照片。” 汤姆倒不觉得意外:“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除了他俩,其他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差。那种照片发出去,粉丝不脱粉都算很善良了吧?” 辛西娅被逗笑了,倒不是很介意汤姆这么说。她向来不太关心对自己外貌的评价,虽然经常收到这方面的夸赞;但她觉得自己的价值不在于此,只当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随便听听罢了。 “不是因为这个。”萨曼莎无奈:“照你这么说,他们的杂志图肯定比这种照片拍得好吧?当时数据也没这么快就上来啊。我也说不好……呐,你自己看看?” 萨曼莎稍稍从躺椅上起来一些,把手机屏幕递到汤姆眼前。 就这会儿说话的功夫,这条帖子的转发量已经破了五百。帖子没有配文,只简单排列着四张图片。 第一张里,柏然和谢桑榆刚从到达口出来,戴着帽子和口罩,看到镜头时眼神还有些茫然。第二张,他们已经摘掉了口罩,并肩站在一起朝镜头微笑。背景和前景中的其他人都做了模糊处。 这两张的画面中心倒是很明确,但也就这样了,没有更多亮点。汤姆看照片总是很严格,轻轻撇了撇嘴,继续翻到下一张。 第三张,柏然和谢桑榆不知道因为什么对视着,眼神像是有些惊讶,又有点犹豫;虽然拍摄距离很远,但画面传达的情绪非常清晰,不知为何有种透过屏幕扣人心扉的力量。 汤姆心头一紧,神情认真起来,手指接着滑向最后一张—— 第四张,柏然和谢桑榆靠得很近,谢桑榆几乎是倚进了柏然怀里,棒球帽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一双浅粉色的嘴唇稍稍张开。柏然的脸倒是没被挡住,惊心、在意,甚至还有一点点害怕,全都毫无修饰地写在表情里。 那本身就是一张藏不住情绪的脸,在镜头下,这个瞬间的感情显得那样浓、那样真。 汤姆眼神一颤,心脏竟为此重重跳了跳,脑海中开始浮现前一天晚上自己在排练室看到的画面,目光缓缓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朝此刻正分坐在沙发两端的两人看去。 柏然和谢桑榆正各自对着手机打字,丝毫没关注到另一边的汤姆。 不……不会吧…… 这可能吗? 汤姆明明是最先提出炒他俩cp的人,可相处下来这么久,他竟也越来越不敢信那些被自己拼凑起来的逻辑了。 汤姆的心蹦得飞快,喉结紧张得上下动了动。 咔哒一声,房间门被从外面打开。杰西卡把备用房卡放回玄关,和丹尼尔先后走了进来。 “要开会吗?”丹尼尔临时被叫过来,有些懵:“演出的事情?还是明天电台节目的事情?” 萨曼莎见人到齐,迅速回归工作状态,伸手拿回汤姆手里的手机,坐直了身子:“珍妮在房间吗?” 丹尼尔在辛西娅身边坐下,舒服地靠上身后的靠背:“对,她洗了个澡睡下了。前一天晚上玩得太晚,她睡眠时间又比较长。不过问这个干什么?明天的事也有她要知道的内容吗?” 萨曼莎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抑制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尽量智地说:“丹尼尔,我知道你谈恋爱了很兴奋,但也不用这样吧。珍妮只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我们团队里的人,工作上的事情为什么会和她有关?本来让她跟着团队一起走,就已经不太合适了。” 丹尼尔怔了怔,安静了两秒,才小声解释:“抱歉,我总是无意识地想提起她。她是我女朋友嘛,我的工作也跟她有关系的……” 杰西卡忍不住冷笑,小声嘟囔:“女朋友……第一天见面,凑一起睡一觉就成女朋友了?” 杰西卡站在萨曼莎身边,声音没传到丹尼尔耳朵里,却被萨曼莎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萨曼莎脸上的神情更严肃了几分,眼睛定定看着丹尼尔:“既然都说到这里了,我也再说清楚一点。我不希望珍妮介入乐队的工作。非工作范畴,你们想怎么黏糊想怎么玩,大家都管不着;但工作范畴内,没有她参与的地方,好吗?” 丹尼尔更懵了,之前珍妮和大家相处得明明很好,他以为大家已经是朋友了。骤然间听到这些话,他有种成为了“背叛者”的感觉;却又说不清自己是背叛了乐队,还是背叛了珍妮。 毕竟年纪小,丹尼尔见到萨曼莎忽然这样一脸严肃地说话,心里难免犯怵,小心地问:“说这些是干什么?乐队的工作我都有认真完成,珍妮也没有影响过我的工作吧?” “确定没有吗?”杰西卡皱起眉,忍不住出声:“之前在车上,碍着珍妮在场我才没说。丹尼尔,我知道你很信任她,但是还是适当保持警惕吧?” “什……什么意思?”丹尼尔语气微颤,一脸茫然。 一旁的辛西娅小声提醒:“机场行程泄露的事情。” 丹尼尔眼睛瞬间睁大,声音也提高了些:“不会的!珍妮有什么由做这种事?而且你们也看到了,她因为宿醉一直都很难受,哪里有精力做那些?” 杰西卡苦笑:“丹尼尔,你太天真了。她的由可多了去了!你别忘了,珍妮不仅是sidec的朋友,唱片店老板的女儿;就算她家还有个小厂牌,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是你的粉丝! 第147章 “我知道,你们俩跟我们说过很多遍了,她不混粉圈,碍于家庭生意也基本不追线下演出,但……谁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呢?你要明白,‘她算是行业内的’、‘她认识sidec,是朋友’;这种话某种程度上都是用来粉饰太平的借口。 “如果你能处好你们这段关系,不会给乐队制造问题;那大家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信她只是一个欣赏你才华的业内人士,祝福你们能修成正果。但如果出现问题,没人能保证有能力为你的行为兜底,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丹尼尔越听越生气,忍不住呛声:“我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什么证据证明是珍妮泄露了行程吗?为什么要先入为主?我知道,这么短时间内让你们完全信任她不容易,但至少不应该空口白牙污蔑人吧!” 杰西卡也火气上了头,叉着腰冷笑:“要是有证据,我还需要花这些口舌跟你讲道?怎么?你那个小女朋友就这么金贵,我们提出一个合怀疑都是委屈她了? “丹尼尔你醒醒吧,动动脑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跑演出,之前那么多场巡演,还有前面好几场音乐节,都是这套流程过来的,行程保密从来没出过问题。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出问题?你分析一下变量,也很快能发现该怀疑谁吧?” “好了好了,”汤姆见局势快要失控,及时出声制止:“都冷静一下,声音这么大,隔壁都该听到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没有证据,肯定不能说一定是珍妮做的。丹尼尔,大家的意思也只是让你留心一点。” 萨曼莎补充:“对,别傻乎乎被人利用,还这么替人说话。当然,我也没有暗示你被人利用的意思,只是假设。小心点总不会出错。” 丹尼尔的胸膛一起一伏,脸上仍旧不忿。丹尼尔转头,朝一直没说话的柏然和谢桑榆看去: “你们呢?你们也觉得是珍妮做的?” 柏然和谢桑榆神色复杂地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再迎上丹尼尔的目光,继续沉默着不说话。 丹尼尔长长吐出一口气:“好,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我会问珍妮的,等她醒来之后。如果确实是她的疏忽造成了今天的事情,我跟大家道歉,怪我没及时跟她说明要注意的地方。之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保证。” 丹尼尔还是不懂。杰西卡疲惫地摇头:“不是要你保证,你的保证有什么效力?出问题的后果你一个人又担不起……” “那杰西卡,你是要我们分手吗?”丹尼尔目光灼灼,直言问道。 杰西卡的神色明显一滞,不太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脖子:“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丹尼尔神色淡淡:“没说就好。” 语毕,丹尼尔默默起身,没跟房间里任何人告别,开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 第83章13.死对头的“世纪大和解” 丹尼尔回到房间的时候,珍妮已经洗完了澡,换了睡衣在床上睡觉。 窗帘被拉上了,房内昏黄。丹尼尔没开灯,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去床边坐下。 珍妮睡在床的右边,给丹尼尔空出了充足的位置。丹尼尔没换衣服,和衣在被子外面躺下,轻轻搂住了珍妮的腰。 珍妮醒过来,在被子底下翻了个身,朝丹尼尔转过去,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丹尼尔冲珍妮笑了笑,伸手撩开她额边被蹭乱的绒发,低声问:“吵到你了?” 珍妮摇摇头:“没有,这个时间我本来就不太容易入睡。” 丹尼尔抿起嘴巴点点头,伸手将珍妮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额顶,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怎么了?”珍妮的声音自胸口处传出,有些闷闷的。 丹尼尔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这反而让珍妮更察觉出了不对,用了些力气从丹尼尔的怀里挣开,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是刚去跟乐队开会出什么事了吗?” 丹尼尔眼神暗了暗,他明白,就算自己再不愿意、那些话他还是必须要问。他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珍妮,有些话,我不得不再清楚地问你一遍。你别误会,没有要责问你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你……” 珍妮的眼神倒是很平静:“我差不多猜到了,是今天机场的事情吗?” 丹尼尔有些羞愧,目光偏开,点了点头。 “抱歉,可能真的是我的原因。”珍妮缓缓地说:“昨天在club的时候,我父母给我打了电话,我出去接了一下。他们问我什么时候出发,有没有时间临走前再一起吃饭;我跟他们说明天一早的飞机,恐怕没时间。之后……可能还多说了几句别的。 “我之前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更没想过当时那句话可能会被人偷听;我也是刚洗完澡才反应过来,今天的事可能是我造成的。丹尼尔,对不起……” 珍妮说着,眼睛倏地一红,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 丹尼尔马上慌了,手忙脚乱地抬手帮她擦眼泪:“没事,没事的。你又不是故意,是我没提前告诉你……” 珍妮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她摇头:“其他人一定因为这件事怪你了对吧?你回来的时候脸色好差,整个人都缩起来了似的。对不起,明明是我的错,却是你替我挨骂……” 丹尼尔没想到珍妮会这样说,看着她自责的表情,心脏又酸又软。 第148章 他重新把珍妮抱进怀里,这次她不再挣扎,也伸手将丹尼尔抱住,身体随着抽噎一抖一抖的。 丹尼尔心想,为了珍妮的这些话,他被骂多少回也值了。 “傻瓜……” 第二天同步乐队全体有一个杂志拍摄行程,要拍一组全体照片,做一段采访,还要录一段简单的问答视频。 在去拍摄场地的路上,珍妮和丹尼尔一起,把行程泄露的事情又解释了一遍。珍妮的态度很真诚,非常积极地跟所有人道了歉。 大家睡了一觉过了气头,对着这么诚恳的小姑娘也发不出火来;多嘱咐了几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这个杂志乐队之前没合作过,到了才发现,负责采访、拍摄和录视频的分别是三个不同团队。人员安排很混乱。加上乐队人多,想找人询问时尤其麻烦。 萨曼莎和汤姆一直留在场内帮忙,一刻都没闲下来。到了午饭时间,还是珍妮跑去买了三明治给大家勉强垫了垫。下午结束拍摄时,几乎人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下次……” “没有下次了!”杰西卡已经有点低血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从包里摸出糖果,连塑料包装都撕不开。 “我来吧。”辛西娅走过去,帮她撕开。 杰西卡顾不上说谢谢,忙将糖果丢进嘴里,闭着眼睛缓神。 一整场忙前忙后,半秒没歇的萨曼莎这会儿状态却很好;完全没有平时延迟下班时的疲倦和不满,脸上竟还有几丝微妙的笑意。 她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抬头笑着说:“大家,晚上我请客,刚订到了一家很出名的牛排馆,老板帮我留了包间。” 杰西卡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珠子亮得像是两束手电:“很出名的牛排馆?不会是ja吧!那个不是很难订吗?” 萨曼莎点点头,笑着说:“我跟老板之前有过交集,他上个月新开了家分店,今晚正好有空包间,就帮我留了。” 辛西娅咋舌:“哇……在ja请客?这么大手笔,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吗?” 萨曼莎并不否认,但也不明说,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你们一会儿就会知道了。” 晚上有点堵车,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才到了地方。 夜里市中心人满为患,狭窄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沿街两面都是各色的霓虹灯,少数店面门前有穿着制服、站得笔挺的工作人员,正引导着想要进场的客人排队。 ja的新店门前站了许多人,都在排队;萨曼莎给门口的员工看了看手机,对方点点头,朝门内伸了伸手;用对讲机说了几句,里面就有另外的工作人员出现,领着乐队一行人上楼去了包间。 包间很宽敞,中间是一个铺着桌布的长条桌,旁边还有一组小沙发。包间内暖色灯光恰到好处,不明不暗;从落地窗望出去,市中心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汤姆忍不住感叹:“萨曼莎,就算是朋友,这种包间价格也不低吧?有低消吗?” 萨曼莎随口报了一个数字,听得包间里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气。 “都坐吧!”萨曼莎依然很开心,率先拉开一个椅子坐下:“没事的,一顿饭还吃不穷我,大家开心就行。我还提前要了一瓶香槟,让店里帮我冰着了。” 谢桑榆在萨曼莎旁边的位子上坐下:“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萨曼莎的嘴角完全收不住,几乎要挂上耳朵边;她按亮了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不急,十分钟后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萨曼莎再不透露,叫来服务生让大家点单,又催了一下香槟。没一会儿,一个放在冰桶里的香槟就被端了上来。 十分钟很快过去,八点整,不等成员们催促,萨曼莎已经提前打开了手机,在屏幕上敲击滑动着。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萨曼莎的手指顿住,眼前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作为既参与乐队事务,又在moon任职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此刻的来之不易。 萨曼莎抿抿嘴唇,把直冲眼眶的酸涩咽回去,换上比方才更灿烂的笑脸,把手机屏幕朝外转:“孩子们,同步乐队入围了今年的年度乐队、年度新人乐队,和最佳乐队专辑!” 包间里霎时间安静了,大家像是没听明白一样,彼此对望着,都不说话。 珍妮弱弱开口:“抱歉,是……是刚那三个里的哪一个?” 萨曼莎笑:“是所有,每一个。” 杰西卡倒抽了口冷气,抬手掩住嘴巴:“全部?” 萨曼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冲杰西卡重重点头。 “啊——”杰西卡开心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像只兔子一样蹦了好几下:“同时提名三个?本来给乐队的奖项就不多,我们几乎全提名完了吧!” “天呐!同步乐队万岁!”汤姆也回过神来,站起来振臂高呼。 “小点声!”萨曼莎哭笑不得地拉住汤姆:“外面还有人在吃饭呢,你也太信任这包间的隔音了。” 一片哄乱中,萨曼莎被拥着站起来。她用一边的湿毛巾擦了手,拿起冰桶里的香槟摇晃。像礼花一样,瓶塞“砰”一声弹开,起泡的酒液从指缝里喷出。 大家笑着闹着,把高脚的香槟杯凑过去,去接那些无节制地喷涌而出的酒。 谢桑榆一直没什么反应,任周围的欢呼和惊叫此起彼伏,他的眼神始终发呆似的定定落在一点。 第149章 从乐队正式组建到现在甚至还不到一年,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想要的东西应该还很远;可一转眼,那些事物已经这样近了。 感觉到桌下的脚被人有意碰了碰,谢桑榆方才如梦初醒,抬起眼睛,视线对上了坐在他对面的柏然。 柏然神色温柔,眼中倒映着窗外的霓虹光点,黑色的瞳仁里像是藏着一片绚烂又静谧的星空。他笑着望着他,一言不发地。没有拥抱,没有牵手,没有接吻;谢桑榆却骤然感受到了无比真实、无比具象的爱与幸福。 他曾说过的那些关于家人、关于永远、关于未来的话;谢桑榆忽然想要冲动地全部相信。 哪怕他只有19岁,自己也只有23岁;他们的人生还会有许多前所未见的风景、闻所未闻的变数;但只要身边是他,似乎怎样都好。 “tochro!” “tochro——” 大家举起手中的香槟杯,仰头喝下一小口。重新对上彼此的目光时,眼中的笑意都掺杂了些千帆过尽的意味。 萨曼莎最先开口:“我再多说一句啊,今天这三项提名,我们每一个成员都有贡献。但最初,chro是因为辛西娅才开始的。如果没有辛西娅,没有她克服恐惧、愿意尝试重新站上舞台的话,chro就没有组建的契机。 “和别的乐队比起来,同步乐队有辛西娅带来的各种资源和机会,前期发展要顺利很多,少了很多难熬的积累阶段。敬辛西娅!” 大家又一次举杯:“tothia!” 辛西娅有些害羞地笑着:“我也没做什么,两年空白期过去,我的关注度其实也下降了很多。乐队还是要靠作品说话,如果没有桑榆那首冲上实趋的《lightning》,我的作用不会有多大的。” 谢桑榆低头笑着,连连摆手:“这都没什么。是因为大家都是很棒的乐手,才能碰撞出好的作品。但……我们能随心所欲进行创作的前提是,我们有对自己作品的主导权。如果不是我们队长柏然,同步乐队的企划早就不存在了。那段时间,我们队长真的辛苦了。” 柏然听完,竟罕见地紧张起来,脸颊微红,目光灼灼地落在谢桑榆脸上:“你也辛苦了。 “我知道,创作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在连轴转;好不容易有一点休息时间,你也在素材。” “哟!”萨曼莎眼神含笑,目光扫向柏然和谢桑榆,很惊讶地:“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听到你们俩互夸?世纪大和解啊!” 柏然和谢桑榆对视一眼,很快又同时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这才是他俩的常态,萨曼莎丝毫不意外,举杯继续喝酒。 只一瞬,她便错过了汤姆看向同一方向的,怀疑的、探究的、随后又逐渐确信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共同的朋友同步乐队荣获三项提名,庆祝万年死对头世纪大和解! 第84章14.果汁和电子乐 第一瓶香槟只倒了一次就空了,大家吃完主菜,萨曼莎又叫了两瓶气泡酒。 餐厅老板许是也听到了包间里的欢呼,或者看到了同步乐队提名的消息,亲自进来送酒开酒表示祝贺,跟萨曼莎说这两瓶算他请客。 乐队成员们给老板也分了一杯酒,大家举着酒杯,一起在落地窗前合了影。镜头里,每个人都笑得开怀。 酒过三巡,包间里渐渐安静了些。大家都喝得不少,虽不至于醉,但眼中也已经有了些许微润的酒意。 最初的兴奋和激动淡去,转而变成了酒一般的,带着点涩味的香醇和回甘。大家不用说什么具体的煽情词句,眼神交汇的时候,那些共同经历过的事情都映在瞳孔里。 不用强调辛酸,也不用自证努力。大家都记得他们的起点,记得这一路是怎样走过来的,知道这一切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杰西卡靠上椅子靠背,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抬了抬:“真好啊。时间倒回一年前,我完全想象不到现在会发生的事情。” 旁边的辛西娅也倒上靠背,脸朝杰西卡那边转过去:“是啊。现在回想那些事情,觉得好远,那时候的自己也弱小胆怯得让人陌生。这一年发生的事情,都很值得庆幸。” 杰西卡也转脸去看辛西娅,两人默默相视一笑。 柏然看向对面坐着的谢桑榆,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念在今天有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今晚暂时休战怎么样?” 谢桑榆当即点头,也将手中酒杯放下,回望向柏然的眼睛藏着些笑意,却还是做出一本正经的语气:“好啊,你想怎么休战。” 柏然站起来,朝谢桑榆伸出一只手。 谢桑榆的目光在那只伸出的手掌上停留一瞬,随后也站起来,配合地握上柏然的手。 他以为这就是全部了,但下一秒,柏然忽然松了手,张开手臂,将谢桑榆的肩膀揽进怀里。两人中间隔着桌子,拥抱无法多紧密,甚至没持续够一秒,很快就分开了。 在场的大家都有些呆住了,没人想到他俩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或许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落座时肢体都有些僵硬。 萨曼莎咽了口口水,心虚地说:“原本天天盼着你俩能和好,可真和好了,又确实看不太习惯。” 汤姆叹了口气:“建议你尽早习惯习惯。” 第150章 柏然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重新看向谢桑榆,特意补充一句:“就只有今晚停战哈。” 谢桑榆无奈笑笑,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最近刚刚谈了恋爱,也或许是因为酒精重塑了大脑中的某些回路;此刻在丹尼尔的眼中,房间里的大家似乎都凑成了一对一对的——杰西卡和辛西娅,柏然和桑榆,萨曼莎和汤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珍妮,珍妮正吃着一块芒果慕斯蛋糕,感觉到丹尼尔转在看她,很快仰起脑袋,回望着他笑了笑。 丹尼尔能感觉到,珍妮的确在为他、为乐队开心;但这跟此时其他人的开心不一样。 就像有些人彼此陪伴,一起走过了黎明前的黑暗;而有些人在曙光乍现时才出现。他看着珍妮的时候,很多原本想说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来了。珍妮眼中那种纯粹的喜悦,竟莫名有些刺痛了他。 “祝贺你。”珍妮放下手中的甜品叉,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丹尼尔的,弯着眼睛朝他笑。 丹尼尔的嘴角轻轻抬了抬,无言地点了点头。 吃完晚饭的时候,时间才刚过九点。一行人回到酒店,本该是可以休息的时间,但大家的神经仍旧亢奋,都不想这么美好的一天结束得太快。 碰巧看到电梯里贴着的酒店club的海报,上面写着今天晚上有不错的dj演出。大家的视线纷纷落在海报上,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收回房卡,按了负一层下去。 虽然是工作日,但或许因为不久后的音乐节,club里人并不少。一片模糊的昏暗中,白色的射灯随着音乐不住闪动;dj台就在舞池中央,周围的客人们端着酒杯,穿着布料清凉的衣服,跟着音乐一起跳舞。 萨曼莎眼力极好,往舞池里打眼一扫,就看到了好几个艺人。他们都是音乐节的演出嘉宾,大概和同步乐队一样,都订在了这个酒店。 短暂停在门口的这段时间,有几个艺人也看到了他们,朝这边走过来主动打招呼:“嗨!恭喜你们。” 对方也是个乐队,每年有分量的奖项就那么几个,行业内都很关注。 旁边另一个人也接着补充:“上一次这三个奖一起提名的,好像都是五年前的乐队了吧?之前sidec也只有新人乐队和最佳专辑。你们很厉害!” 同步乐队的几人并不认识前来搭话的乐队,霎时有些无措;还是萨曼莎及时开了口,笑着说了感谢。 珍妮倒是一点不扭捏,很主动地跟对方搭起话来,没一会儿,就拉着同步乐队的其他人一起,跟着对方进了舞池跳舞。 汤姆和萨曼莎找了舞池边一个空卡座坐下,因为吃饭的时候已经喝过酒,就随便点了两杯果汁。 台上的dj换了一首歌,舞池内灯光闪烁的速度更快。舞池里的人纷纷跳起来,像一锅沸腾的水,没一会儿,同步乐队的人就融化在了里面。 萨曼莎收回投向舞池的目光,看向汤姆笑了笑:“今天不说什么,‘人生就是工作和睡觉’了吗?” 汤姆端起手边的橙汁,戳了戳上面的彩色吸管:“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工作。” 萨曼莎眼睛瞪大,面露仓皇:“不是……我没有要勉强你一起下来的举动吧?” 汤姆只是看了萨曼莎一眼,神色淡淡地靠上身后的靠背:“你没有。” “那就行。”萨曼莎闭上眼重重地舒了口气,又重新睁开,缓缓开口:“所以,你是有事要跟我说?” 汤姆把手中的橙汁杯放下,手指无意识地滑蹭着杯座,不摇头也不点头,只问她:“你觉得,是隐私重要,还是隐患重要?” 萨曼莎愣住,摸不着头脑:“问这个干嘛?” 汤姆不解释:“你回答我就好。” 萨曼莎皱着眉毛,凝神想了想:“太宽泛了,得看是什么样的隐私,什么样的隐患。侵犯隐私和保留隐患,哪个危害性更高?” 汤姆也认真想了想,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隐私在我看来是无伤大雅、也没有违法乱纪,但当事人应该很不愿意被发现的隐私。隐患的话……” 汤姆的目光落回萨曼莎脸上:“可能对你来说,真的发生了也会有解决的办法。但这个办法一定会很麻烦,比处掉那个隐私麻烦百倍千倍。” 萨曼莎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具体的描述,方才还悠然的神情瞬间消散,好不容易被酒精松解的大脑神经猛地又紧了起来,眼前一时发昏。 萨曼莎的胸口随呼吸剧烈起伏了两下,念在这里是公共场合,她没直接问,而是朝舞池的方向递了个眼色:“那个隐私,跟他们有关?” 汤姆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告诉你了?” 汤姆摇头:“猜出来的。” 萨曼莎“切”了一声,轻笑出来,端起面前的草莓汁喝了一口,面上的表情也不再紧张。 汤姆微微蹙眉:“你不信?” 萨曼莎挑挑眉,笑着摇摇头:“不是不信,只是你这样一说,答案变得简单了。 “一个如此隐秘的隐私,和一个推测出的隐患;那我觉得,还是前者更重要。” 汤姆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望向萨曼莎的眼中透出犹豫。 萨曼莎仍旧笑着:“你不觉得吗?我反正觉得,比起这个乐队,乐队里的人更珍贵。所以,我不想为了一个‘我能处’隐患,冒险破坏跟大家的关系。” 第151章 汤姆的眼睛缓缓垂下,点点头:“嗯,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这说明br和xsy不适合秀恩爱bushi 第85章15.许不全的愿望 五年来,首次又有乐队同时提名三个奖项;同步乐队自然是上了几个实时趋势的。虽然位次没有那么高,但moon的宣发团队也做足了工作,让讨论度尽可能高了些。 音乐节演出上台之前,来乐队休息室敲门祝贺的一个接一个。 要么是之前跟辛西娅有过淡淡交集的艺人,要么是萨曼莎认识的业内的朋友;就连音乐节忙得脚不沾地的现场导演,也在路过的时候说了句祝贺。 同步乐队的几人既要忙着化妆换衣服,又要抽空应对前来祝贺的人;就连汤姆也没闲着,一下午帮忙拍了几十张合影。 因此,在同步乐队上台演出之前,整个休息室里没人有空看看手机;以至于新的实时趋势迅速攀升时,没有一个人及时发现。 【辛西娅傲慢】 【辛西娅改歌词事件后续】 【同步乐队不许唱aschocote】 等去表演的成员们回来,就看到萨曼莎和汤姆两张黑透的脸。 辛西娅气得呼吸都不匀了,大步走过去关上休息室的门,皱着眉把手机屏幕翻给辛西娅看:“不是说了先别上你的账号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辛西娅愣了一下,定睛细看,嘴唇缓缓张开。 图片里是她小号上发布的内容,昵称是一段她自己都背不全的乱码。里面从来没发过自己的照片,只是偶尔心情不好,发两句模棱两可的吐槽而已。这个小号她是从出道就有的,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那张截图里,是她在改歌词的第二天发的一张表情包图片。图片里的配文是:iliveinthisworld,butistillwanttof**kthisworld。 如果这个账号不是辛西娅的话,这张图片确实没什么能揪着不放的。但改歌词事件发生的时候,一部分辛西娅的粉丝很愤怒。他们的主要主张就是,辛西娅靠她纯真性感的独特形象出圈,赚得盆满钵满;不能转头就否认、鄙视这一切;这跟端起饭碗吃饭,放下饭碗骂娘有什么区别? 这张发在小号上的图片,好巧不巧,很有针对性地反驳了这个观点。 辛西娅慌了,讲话都有些不清楚:“不是……这为什么是我?这不是我的账号啊!” 萨曼莎绝望地闭眼。确实,团队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辛西娅的小号,不然也不会毫无准备;哪曾想现在小号被爆出来,团队竟然还是最晚知道的。 谢桑榆对这种事见得多了,叹了口气,跟辛西娅解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关注过几个比较有号召力的粉丝,他们就能对比你发的东西和当时的行程,一旦能对应上,就知道是你了。” 辛西娅大惊:“这……怎么可能?” 谢桑榆苦笑:“他们可是你的粉丝啊,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的。团队可能没时间去核对这些,但粉丝不会没时间的。” 辛西娅还是不相信,固执地摇头:“不,不对。那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发现?肯定有问题。” 萨曼莎也考虑过这个可能,但很快就被她排除了,原因很简单:“不是这个时候发现的,他们估计早就发现了;怕你不会继续用这个账号,所以才一直藏着没说。直到你发这张图,某些粉丝被触怒了,才会有现在的事情。 “我们刚被提名,那些祝贺我们的人有多少,想踩我们一脚的人就有多少。被他们发现了这个破绽,肯定会加以利用。要是我没猜错,除了这个,他们应该还会有后招。” 话音刚落,一边的丹尼尔已经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了: “桑榆之前被家人控诉的事也被翻出来了,目前还在实时趋势靠后的位置,但是讨论量涨得很快。现在大家都在浑水摸鱼,造什么谣的都有。还有人说,《lightning》当时上实趋第八,也是我们买来的营销。” 听到这句,杰西卡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睫轻颤,下意识朝谢桑榆看去。谢桑榆果然也看向她,神色沉重。 他们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发了专辑、办了巡演、拿到了三项提名,没有人会翻找以前的陈年旧事。可这些曾经发生过、看似已经过去的事情,却成了在今天指向他们的武器。 “对不起……”辛西娅脸上的震惊化为愧疚,懊恼地低下了头:“那天刚跟sidec他们喝了酒,一时冲动,觉得很委屈,才忍不住发了那张图。我以为没有人知道的……” 休息室门外传来强烈的鼓点和吉他扫弦,被墙壁隔成了闷闷的声音。另一组表演嘉宾过去候场,经过休息室门前的时候,笑声高得刺耳。 房间内有些难堪地沉默着,没有人敢于说出那句“没关系”。 最后还是萨曼莎开了口,她拍了拍辛西娅的肩膀:“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会找别的事情兴风作浪的。没事,这种程度还不至于无法收场。” 下一场音乐节演出是在纽约,要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很大的雨。偶尔伴随着几声闷雷,却看不到闪电。 第二天早上雨也没停。意料之中地,所有航班都在推迟。 萨曼莎看了看天气预报,当机立断,退掉了飞机票改乘轨道交通。 临时订票,一行人的座位没法靠在一起,只是在同一节车厢里。 第152章 萨曼莎、汤姆和辛西娅位置靠前,丹尼尔和珍妮靠后。柏然和谢桑榆在同一排,但中间隔了一个座位;柏然见那个座位上没人,干脆直接坐了上去。 杰西卡的位置跟谁都不连着,是一个很宽敞的单人座;可放行李的时候的时候,她瞥到辛西娅身边坐了一个肥胖的卷发中年男人,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一秒都没犹豫,推着箱子,在过道里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的,弓下身停在那男人的位置旁边,说: “先生,我和您旁边这位女士是朋友,可以麻烦您跟我换个座位吗?我的座位也在这节车厢,是单人座。” 那个男人正闭着眼睛,闻言先是皱眉,而后才睁开眼睛,眼神里的不耐瞬间溢出来。 然而当他转头,看到杰西卡这样一张标准美女的脸,正朝他无比真诚而恳求地笑着,心口的烦躁和懒怠便立即烟消云散,脸色也一下子变好了许多。 杰西卡乘胜追击:“谢谢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再帮我放一下箱子吗?麻烦您。” 换不换座位或许值得考虑,但面对一个年轻女孩如此礼貌又可爱的请求,他又怎么能拒绝呢? 男人有些笨重地起身,将杰西卡的箱子抬起来,用力一举,推上了头顶的行李架。 “太谢谢你了先生!”杰西卡把自己的车票交给他,给他指了个方向:“座位就在那里。” 那个中年男人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双肩包,背上就走了,临走前还冲杰西卡眯着眼睛笑了笑。 杰西卡硬着头皮点头回应,趁他扭头去看路的时候,赶忙一屁股坐下,把自己的脑袋藏在了座椅靠背后面。 辛西娅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既戴了帽子也戴了口罩;转向杰西卡的时候,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瞳孔中透出些惊喜: “你怎么来了?” 杰西卡想到那个卷发男人,和他转过脸时颊上的雀斑和发红的鼻子;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她只是笑了笑,说:“不想一个人坐。” 或许辛西娅没有仔细看过那人的脸,也或许在她的记忆里,那张脸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她并未纠结于这个问题,凑近杰西卡说:“你可真行,你的臂力举两个箱子都没问题吧?还要人家帮你?” 杰西卡解释:“这是登门槛效应。他帮我个小忙,就更有可能接受一个更大的请求。” 辛西娅对此持保留意见:“我觉得,就是他单纯看你长得漂亮,被迷倒了而已。” 杰西卡被逗得咯咯笑,有些臭美地挑了挑眉:“也有可能?” 谢桑榆看到柏然坐来自己旁边,有点惊喜:“我俩位置在一起?” 之前坐飞机的时候,辛西娅总会“善意”地将两人的座位安排开,他们从来没有并排坐过。 柏然干脆隐去了他挪了位置的事,点点头:“嗯。明明是情侣却一直没法坐一起,看来排票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落座没一会儿,列车缓缓启动。窗上的雨滴向后滑去,窗外发灰的景色飞速倒退。 柏然悄悄牵住身侧谢桑榆的手,像只粘人的小动物,肩膀也朝他靠过去,脑袋抵在他的颈窝,舒服地蹭了蹭。 谢桑榆被柏然逗得身上微微发热,眼神不安地四处瞟,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快起来,会被人看到的。” 柏然一动不动,仍然靠着,鼻子无意识地深吸了几口气,心满意足地闻到了那种熟悉的牛奶香皂味:“没人会看的。我们既没发酒疯,又没叫卖,也没有持枪抢劫;只是安安静静坐在这里而已。” 一节车厢不短,座位层层叠叠。谢桑榆探长脖子去看,他自己都一时看不到乐队其他人在哪里。 列车在行驶过程中轻微晃动,轨道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肩膀上柏然的脑袋也跟着一动一动的,头发扫在颈部的皮肤上,又刺又痒。 谢桑榆有点撑不住,缩了缩脖子。 柏然感觉到了,纳闷地抬起头,眼睛里装着清澈的委屈:“干嘛?不喜欢?” 谢桑榆愣了愣,看着柏然的眼睛,嘴边的话竟有些说不出来。 他摇头:“没有,不是的……” 柏然朝他抬抬脖子:“那你来?” 没等谢桑榆有什么动作,柏然已经又贴了过来,一只手臂揽住谢桑榆的肩膀,另一只手紧接着摸上谢桑榆的头顶,不轻不重地将人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两只手都用来抱他。 很高兴似的,柏然紧紧抱着怀里的谢桑榆,前后晃了晃。怀里被熟悉的温度填满的时候,心里好像也满了。 谢桑榆还是第一次这样被柏然抱着。 柏然的手臂肌肉练得很好,力气也大,这样用力抱他的时候,有种介于束缚和安全之间的感觉。之前因为家人的事又被翻出来的慌乱,似乎也被这个坚实的拥抱熨平了。 谢桑榆的脸靠在柏然的锁骨下方,那片皮肤很温暖,带着微小的心跳的颤动。耳边传来雨水落在车窗上的声音,第一次,谢桑榆感觉到被拥抱是一件如此幸福、如此让人安心的事。 柏然抱了很久,谢桑榆觉得自己的腰椎都僵硬了,柏然的手臂还是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谢桑榆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在他颈侧压低声音问:“你很喜欢这样?” 柏然思索片刻,摇头:“不止,我喜欢一切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情。” 第153章 谢桑榆头皮一麻,想到什么,耳尖倏地变红。 “我喜欢在所有人面前叫你宝贝,叫你亲爱的;和你走在一起,抱你,牵你的手。喜欢穿你特意挑給我的衣服,情侣装更好。喜欢谢幕的时候能在舞台上亲你,就算只亲脸颊也好。喜欢和你分同一杯汽水,同一个冰激凌,在有人问起的时候解释我们本就是恋人。还有……” 柏然没有谈过这样的恋爱,就连最狂野最自由的想象也会触到边界。有机会许愿的时候说不全愿望;分明应该还有的,但他却想不到了。 谢桑榆心头一酸,整颗心都跟着一下子软了起来。 谢桑榆忍不住也伸出手臂,环住了柏然的腰,小声承诺他:“我保证,这些一定都会实现的。等眼下的事情过去,我们就摊牌。” 音乐节没剩几场了,夏天也快要过完了。 不舍和期盼交织着,柏然无声地笑了笑:“那这段路上,让我先演习一下好吗?” 谢桑榆仰起下巴,轻轻吻了下柏然的耳垂,小声道:“当然。” 【作者有话说】 珍惜所剩无几的酸酸甜甜地下恋吧~ 第86章16.谄媚? 北部的天气很好,进入纽约后,万里无云,天空一片湛蓝。这里的气温也高得多,走下车的第一步,仿佛踩在烤肉用的铁板上。 可即便今天的高温已经要到气象灾害的程度,同步乐队一行人刚刚出站,就又看到了举着手机相机来迎接的粉丝。 因为聚集的人数比较多,工作人员已经提前放好了围栏,有专人在值守,避免人群影响出站的旅客。但当同步乐队出来,粉丝们远远看到他们各自背着的乐器,便立刻激动地高声呼喊起来。 珍妮骇然,无助地看向丹尼尔:“这次我没有……” 萨曼莎听到,转过头去说:“没事,本来临时改行程就没法太严密。车上这么多人,乘客也不会关机,四五个小时过去,消息传开了也正常。” 汤姆跟着解释:“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般都坐飞机。” “是车上有人认出我们了?”谢桑榆一惊,连忙追问:“我看没有人来车厢里跟我们搭话啊!” 要真认出来了怎么行?他和柏然做的事情,没有一秒是见得了光的。 柏然的神色也僵了僵,接近四十度的天气,竟然有点起鸡皮疙瘩。 “这……应该也不一定。”杰西卡回忆:“可能因为我换了座位,列车员查票的时候看了我的证件,或许是那个时候看到了。” 丹尼尔也记起来:“对对对,我的证件也被查了。” 除了谢桑榆和柏然,其他人对粉丝的出现并没有过多紧张。只是因为昨天刚出的实时趋势,大家现在心情和状态都不算好;只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酒店离车站的距离有些远,加上前往市区方向的车流本就拥挤,车速时快时慢,导航预估的车程很长。 一般情况下,萨曼莎会用这段时间再强调一下在当地的行程安排,注意事项;但今天,她一上车就开始给moon打电话,在手机里跟旧金山总部的同事对接情况,商讨公关方案。 成员们在后排听着,心情都没有之前那样高涨;比往常更安静地默默靠着椅背休息,或是单纯地望向窗外。 “打扰一下,”坐在最前面的司机忽然出了声,不顾萨曼莎还在打电话,径直说:“好像出了点问题,后面那辆粉色的丰田跟了我们一路。” 成员们猛然惊醒,同时扭头朝后看去。 司机继续说:“如果是辆黑色或白色的车,我可能还没有这么确定;但这辆粉色的我真有印象,它在我们出发没多久就出现了。” 萨曼莎神情一凛,探头看了看导航,离酒店还剩二十分钟。她把正在进行的通话静音掉,跟司机说:“我们先在附近绕几圈,看看对方还跟不跟。” 司机照做,在下一个路口变道右转;后面那辆粉色丰田也急匆匆变道,继续跟上。到第三次右转,对方大概已经确定被发现了;可它非但不收敛,反而开始明目张胆地跟得更紧。 团队里没人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司机也是,睁大眼睛茫然地看向萨曼莎,等着听她的下一步指示。 萨曼莎的电话还没结束,烦闷地闭眼,叹了口气:“算了,开快点甩开它吧。” 司机点头,立刻油门加速。 可已经到了市区,路没有那么宽,车和红绿灯也多,无论如何都开不太快。加上乐队的车是商务车,跟后面那辆两厢四座丰田相比,灵活度差了不止一点。甩了十几分钟,对方仍旧跟得很紧。 萨曼莎气愤不已,找机会直接挂掉了电话,伸手跟司机示意停车。 车停稳的那一刻,萨曼莎眼中凶光迸射,像只准备扑食的豹子,立刻伸手去开车门。他们绝对惹错了人,今天她心情极差,正愁没地方发泄。 汤姆赶忙拦着:“不行!他们要是拍到了怎么办?” 那辆粉色丰田也在五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没有人下车。 “你放开!为什么要顺着他们?”萨曼莎还想下去,手却被汤姆用力按着;尝试挣扎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平常或许骂了就骂了,可眼下上一个公关危机还没解决,就制造出一个新的把柄,的确太冒险了。 可萨曼莎又咽不下这口气,怒气冲冲地看着后视镜里的车。她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你来骂。” 第154章 司机瞪眼:“我?” 萨曼莎点头:“有多狠骂多狠。” 司机点头,他也被这辆一路尾随的车惹得很火大,只是碍于在雇主面前,不好发脾气罢了。 他按下车窗,戴上墨镜探出头去,当即加农炮似的一顿输出,大声喝骂。用词百无禁忌,口水星子都喷了不少。就这样毫无气口地骂了半分钟,方才停下。 后面的车始终没有反应,见司机骂完了,前排的车窗才摇下来,一个男人笑嘻嘻地探出头:“抱歉,我们是迷路了。你们别在意,继续开吧。” 司机气得眉毛都竖起来,扭头又是一顿臭骂。但那人就像没脾气没骨头一样,贱兮兮地笑着,也不回嘴,等着他们继续启程。 这条路边什么都没有,他们很清楚这不是目的地。 局面陷入僵持,柏然提议干脆不回酒店了,正好在附近找一家乐队房练习一下。 萨曼莎一合计,也同意了。趁乐队排练,他和汤姆还能想办法把那车人拉去警局。 珍妮说想去纽约市中心逛逛,下车后就直接打车走。 纽约的音乐产业本就发达,排练室并不难找。 大家找到地方,咯吱咯吱地上楼,一路经过了很多已经被占用的乐队房。木门上带着一个小窗,微微漏音;透过窗户看进去,里面的每个人都在专心弹琴排练,没有人在意经过窗前的面孔是谁。 最近同步乐队行程紧密,他们已经不像巡演时那样,能抽出时间灵感、做新编排了。 大家进到屋内,关上门,按部就班地调音接线。谢桑榆最近有想到一些灵感,拿出ipad给大家播放,大家就先以此为动机发展一下。 柏然和谢桑榆最先开始做一些变化,接着是杰西卡。前奏预留了16小节,辛西娅对着乐谱和歌词开始加入人声。谢桑榆目前只写了一段主歌和一段副歌,很快就唱完了。 曲子结束,谢桑榆问:“大家觉得怎样?有什么想法吗?” 第一遍排练效果其实并不好,大体上很平淡。谢桑榆以为是大家不熟悉音乐的原因,所以等走完一遍,大家基本有了轮廓,才去问有没有什么点子想要试试。 之前巡演排练的时候基本都是这个路径,大家各自拿写的东西出来,再一起讨论完善,效率和成果都很不错。 柏然先说:“我觉得旋律写得很好,下一次我想试着用点属和弦,或许风格更强烈一些。” 辛西娅接着说:“歌词我一时看不出什么要改的。” 丹尼尔:“我觉得节奏声部也挺好的,没什么要改的。” 杰西卡:“这首歌鼓不适合太抢镜,我只能做点小音色。” 大家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说完了,谢桑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步骤就已经结束了。 “不是……”谢桑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assline我编得那么基础,不用改?” 之前丹尼尔对bassline每次都有很多想法,每次都要吐槽其他人写得太平淡。 “基础就基础咯,反正bass也不是亮点。”丹尼尔无所谓地摊手:“我觉得整体简洁点也不是坏事。” 简洁?难道不是很单薄吗?谢桑榆有些愕然,可没好意思说出来,抿了抿嘴唇:“那好,那柏然试着动一下和弦吧。” 柏然比了个手势示意收到,大家于是开始下一遍。很快第二遍也结束,柏然的改动的确让音乐有了些更明显的爵士风格,听上去别致了不少。 “节奏声部确定没有想法?”谢桑榆又问了一遍。 丹尼尔果断摇头:“不用改了,直接开始扩写吧,现在这首歌基本已经成了。” 谢桑榆闻言都有些恍惚,这才排练了两遍,就已经成了吗?嘴唇张开又合上,一时无言。 “丹尼尔,”柏然忽然出了声,转过身正对着丹尼尔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对这首歌有意见,不满意,可以直接指出来。不能因为这不是你的歌,就这么消极对付吧?” 丹尼尔反应了一下,意识到柏然是在指责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了倔劲:“我怎么消极了?我不是一直在弹吗?我有出错吗?” 柏然也有点生气了:“就这种程度,换了任何一个贝斯手都能弹!你的价值在哪里?” 丹尼尔讪笑:“那一味炫技、一味堆叠就是对的吗?我对目前的编排没想法、不想加,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有问题吗?” 柏然忍不住提高声音:“你这难道不是应付?” 丹尼尔瞪圆了眼睛:“我不是!不做改动就是我认为合适的编排。我们在音乐里有忠诚地表达自己,展示自己,这就够了!” 眼看着争吵愈演愈烈,谢桑榆连忙叫了暂停,拉上柏然从排练室里出去。 两人进了一个没人的钢琴房,四面墙都是隔音材料。谢桑榆看了看走廊,把门关上。 不等他问,柏然就先忍不住了,嘴巴动得飞快:“我真是不懂了,丹尼尔是认真的吗?什么叫忠诚地表达自己?大家买专辑、听歌、看演出看音乐节,哪个不是要花钱的?我们做出来的东西是要对他们负责的!” 谢桑榆默默听着,眼中没有柏然想象中的愤慨,反而是疑惑。 “干嘛?”柏然心虚,语气却还保持强硬:“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哪里不对?” “你不对。”谢桑榆说。 柏然震颤,难以置信。 第155章 谢桑榆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只做自己满意的音乐,不用过多考虑听众,这不是你一贯的主张吗?现在不觉得这是谄媚大众了?” 【作者有话说】 柏然的创作倾向也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诶, 其实想通过这个故事写些关于创作的观点,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可以看到那里了。大晚上的写完这章忽然有点伤感,不多说了,感谢读到这里的宝贝们! 第87章17.云朵和棉花糖 柏然的眼神霎时间呆住了,方才还燃烧正旺的怒火变成了一片迷茫的雾。 是啊,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他大可以说丹尼尔是偷懒,指责他没有在贝斯部分做出足够的音乐性,太简单太低级,像是只学了两个月贝斯就上台的人;他绝不允许写着自己名字的作品里有这样的贝斯……这些话明明更有杀伤力啊,为什么下意识就从听众的角度考虑这一切了? “我……”柏然想要为自己辩驳两句,可他搜肠刮肚,也没想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又不想为了面子胡搅蛮缠,尤其面对谢桑榆的时候,没必要这样。 柏然焦躁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谢桑榆的目光仍旧柔和,抬手顺了顺柏然弄乱的头发:“你说得对,但没必要这么生气。丹尼尔现在的想法和之前的你一样,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解吧?” 柏然没好气地嘟囔:“我之前弹得比他可用心多了,他这分明就是态度不端正!” 谢桑榆并不反驳,点头:“没错。但你还记得丹尼尔为什么加入乐队吗?他那块劳力士手表的分期已经还完了,现在也不缺钱;乐队给不了他迫切需要的东西,他会倦怠再正常不过了。 “反而是你,现在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积极,为什么?你还比丹尼尔多拍过几个商务,按说,应该比他赚了更多。如果只是要去剑桥读书,这些钱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谢桑榆说的都是事实,柏然无法否认。可听到这些,他并不觉得松了口气,或者看开了什么;反而心口堵闷更甚,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同步乐队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想从这里得到些什么?继续下去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模糊成了无法辨识的形状。 柏然静静望着谢桑榆的眼睛,沉静、平和、毫无波澜。他明明也早就得到了想要的名气、关注度;可他看上去却一点也不迷茫、不惶恐,像是早就料想过这一切,早就预知了结局,也做好了迎接结局的准备。 “我们回去吧,他们该等久了。”谢桑榆垂下眼睫,拍了拍柏然的手臂。 柏然忽地抬手,握住了谢桑榆覆上来的手腕,眼中光芒闪动,定定看着他:“谢桑榆,你一点都不怕吗?” 谢桑榆低头笑了笑:“没事的。人总会产生新的欲望,倦怠也会结束的。” 或许是辛西娅和杰西卡也跟丹尼尔说了什么,重新开始排练后,贝斯也尝试做了些变化。可大家似乎都有点不在状态,排练了很多遍,却再没有什么显著的进展。 直到萨曼莎打来电话,说跟踪的事情解决了,让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回酒店。 上车的时候珍妮也在上面,等丹尼尔坐下后,笑嘻嘻地问他排练怎么样。丹尼尔自觉尴尬,朝柏然的方向快速瞥了一眼,小声跟她说“还行”。 柏然听到了后面传来的那句“还行”,心中的郁愤又涌了出来,勉强忍住没说话。 回到酒店,柏然去自己房间放下行李,就立刻跑去谢桑榆的房间,继续跟他聊起排练的事情。 谢桑榆坐在椅子上,柏然就很不客气地单腿坐在椅子对面的桌角,伸手把桌上的瓶装水拧开喝。 柏然说:“我在车上又仔细想了想,觉得现在确实有问题。大家成名太快了,一切来得太顺利、太简单,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开始我们脑袋里还有点东西,前二十年多少有点积淀;可短时间内发了两张专辑,那些积淀早就用得差不多了。之后不是在演出就是在拍摄,全都在消耗,根本没有吸纳新东西的时间。” 谢桑榆想了想:“不过,需要特意去吸纳吗?” 柏然眨了眨眼睛,忽然来了兴趣:“对哦,你当独立音乐人这么久,是怎么做到有那么多灵感的?你不会枯竭的吗?最近行程这么多,你居然还拿得出东西给乐队排练?都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啊?” 谢桑榆眼神温和,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笑了笑:“在酒店休息的时候,随便弹弹就想出来了啊。看到一片形状很漂亮的云,或者一段颜色很浓郁的阳光,都可以是一首歌的灵感。 “我刚开始弹钢琴的时候就觉得,所有的情绪、感知;美好的、快乐的、失落的、痛苦的……都不一样。那些所有不一样的感受,都应该有专为描述它而存在的曲调。 “小时候我经常会觉得,大调是晴天和阳光的感觉,小调就像夜晚。后来学得更多,会觉得有些曲子像有风的晴天,有些像是晴朗的有星星的夜晚……反正慢慢觉得每首歌的感情都很丰富、很绚丽,彼此之间也都很不一样。写歌的时候,也总会因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从而想要为它写出不一样的作品。” 谢桑榆说这些的时候,嘴巴轻轻张合,眼皮稍稍垂下,神情淡淡,目光像是落在很远的地方。 第156章 柏然看得竟有些入神,觉得此刻讲着这些的谢桑榆有种“神性”,不像是这个普通又无趣的世界里会存在的人。 柏然忽然有点想要抱抱他,也这样做了。他俯下身子,一半屁股还坐在桌子上,动作看起来很是别扭。 柏然似乎到此刻才完全解了谢桑榆的心结,原来音乐之于他是如此鲜活而美妙的世界。十几岁的时候被迫停掉钢琴课,对他来说,该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柏然紧了紧臂弯,脑袋靠在他的耳边:“那,你今晚会因为这个拥抱写出新的旋律吗?” “嗯……”谢桑榆沉吟片刻,语气轻快:“我试试。” “笃笃笃。” 门口一阵敲门声传来,萨曼莎的声音接着响起:“是我。” 柏然和谢桑榆俱是一怔,同时松开怀抱,睁大眼睛看着对方。 敲门声又响了一遍:“不在房间吗?” 不等他们想到解决办法,谢桑榆的手机已经先一步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着萨曼莎的名字。谢桑榆手机铃声不小,想来外面的萨曼莎已经听到了。 “怎么办?”谢桑榆一边从椅子上起身,一边压低声音问柏然。 柏然示意他去开门,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坐在床的被子上,拿过一边放着的ipad假装翻看。 门“咔哒”一声打开,萨曼莎进来后又很快关上,她边走边说:“桑榆,我来是跟你确认一下,你父母那边最近再没遇到什么困难了吧?你弟弟在正常上学是吗?” 谢桑榆也边走边回答:“我跟他们一直没什么联系。之前出事的时候我弟的ins被翻出来了,最近他好像发了点学校里的照片,被推送给我了。应该是在上学吧。” “好,那公司……” 萨曼莎话说一半,这才看到坐在床上的柏然,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抱歉,我不知道你房间还有其他人。”萨曼莎有些尴尬,看谢桑榆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怎么在房间里的偏偏是柏然?上次他俩就因为这件事,在巡演期间互不睬了三五天,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还牙根发冷。谁想得到柏然会在谢桑榆房间里? 谢桑榆看到ipad上亮着的页面,当即明白过来,赶忙解释:“没事的萨曼莎,他就是来跟我商量新歌排练的问题。你继续说,没关系的。” “啊……”萨曼莎缓缓点了点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一时掌握不好情况,尽量长话短说: “总之就是,这件事之前已经解决过了,情况没有变化的话就不难处。热度一直不下来的话,moon会再出一版公告,到时候你转发一下就好。” 谢桑榆点头说“好”。没人说话,房间里一下子无比安静,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尴尬。 “对了,”萨曼莎勉强笑笑,问:“还不知道你们今天排练得怎么样?” 提到排练,柏然和谢桑榆的脸色都黑了点。 柏然撇撇嘴:“反正什么也没排出来,基本没什么进展,远远比不上之前的排练质量。” 萨曼莎轻叹了口气,在柏然旁边的位子上坐下,安慰道:“最近行程多,大家一直四处跑,本来就累;今天还坐了四个小时车,又遇到跟踪狂,要是状态不好也合。 “而且,创作本来就会有高潮期和低谷期,都是正常的。艺术嘛,不是全靠努力就能做好的;顺其自然就行,太焦虑太任务导向也不好。现在不比之前,我们又不是没时间用心准备一张专辑。写得快就早点发,写得慢就晚点,不要紧的。” 柏然和谢桑榆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萨曼莎笑了笑,起身拍拍谢桑榆的肩膀:“行,那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事找辛西娅,就先走了。” 柏然和谢桑榆起身,目送萨曼莎出去,又双双坐回床边。 谢桑榆的脸上浮现出担忧。不知道为什么,萨曼莎来过之后,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光是担忧他和柏然的关系会被发现,或者担忧自己家人那边又出乱子;而是担忧整个乐队。 在国内的时候,他近距离看过很多艺人快速火起来,又快速因为某些事情一落千丈。 他原本不觉得同步乐队会有问题,毕竟大家有相似的音乐审美,聚在一起做出过那么多好的作品。可最近接连演出,接连出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无声地流逝,却没有人发现。 他的确面对过很多次离别,对此简直轻车熟路;但这一次,他比任何时候都恐慌。 在清楚看到家人的背叛之后,同步乐队是唯一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了。 柏然一如往常,敏锐地嗅出了谢桑榆的低落。他以为是因为萨曼莎提起谢桑榆家人的事情,让他难过了。于是他牵住谢桑榆的手,问他: “要不要我今晚留在你房间陪你?” 谢桑榆一脸惊奇,眼带笑意地扭头:“为什么?我没那么脆弱好吗?” 柏然的眼睛仍旧很亮,很清澈,很坚定,有种能轻易看穿人灵魂的力量。谢桑榆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但柏然眨了眨眼睛,眼神转瞬变得柔和;他紧了紧谢桑榆的手:“那换你去我房间陪我吧。我比较脆弱,我想要人陪。” 谢桑榆看着柏然脸上故作可怜的表情,实在滑稽,忍不住轻笑出声。 柏然还在不住地追问,问他行不行。谢桑榆说行;柏然又笑着说谢谢、说他真好,说一句就去亲一下他。 第157章 柏然的手臂紧紧抱着谢桑榆,饱含爱意的亲吻落在他的脸上、眼皮上、鼻尖上、耳朵上,还有谢桑榆用来抵挡的手上。 那些吻很轻很短,像是傍晚风中轻柔的云朵,游乐园里草莓味的棉花糖。谢桑榆闭上眼睛,仿佛整个人都被幸福包裹了起来。 他也紧紧抱住了柏然,一如柏然抱他那样。 第88章18.我就是这样抱我的玩具熊的 晚上,柏然洗完澡换上睡衣,穿着拖鞋,抱着枕头来了谢桑榆房间。 第二天上午,乐队要去参加一个服装赞助商的活动,早上很早就要出发去那边做准备。休息时间很宝贵,两人默契地都没提出要做什么别的事。 每个酒店的床躺上去都不一样,有些太硬,有些太软,刚刚适应就要离开换下一张。柏然过了这大半年的“旅居”生活,经历过每晚入睡都伴随着些陌生感的情况,渐渐明白了谢桑榆口中的“归属感”究竟是什么。 分明生活足够忙碌,足够充实;但偶尔一个人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的时候,还是会有瞬间被陌生和孤独侵袭的恐慌。 今晚也是新的床垫,一如既往地有些难以入眠。 柏然松开牵着谢桑榆的手,朝他翻身过去,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谢桑榆抱在胸口。熟悉的气息紧密袭来,两人都微妙地放松了些,感到些许安定。 昏暗的床头灯亮着,谢桑榆的嘴角抬了抬,小声说:“不是说是我陪你吗?干嘛这样抱我?” 柏然的手臂并不松开,鼻尖在谢桑榆的鬓发处蹭了蹭:“就是在让你陪我啊,我小时候睡觉就是这样抱我的小熊玩偶的。” “然后早上起床,玩偶已经被你踢到床下去了对吧?” “不对,”柏然将两人的被子拉高了些:“我妈告诉我,每次早上她去叫我起床,都会发现我把所有被子都给玩具熊了,自己在旁边缩成一团。”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谢桑榆又笑了笑。或许柏然从小就是一个很温暖、很不吝啬分享爱,也很会照顾人的小朋友。 “柏然,谢谢你。”谢桑榆往柏然怀里靠了靠。尽管夏天的空调房并不冷,但他还是想要和柏然贴得近一些。 “没关系。”柏然说:“就算真的出什么事,也一定有我站在你身边。而且,站在你身边的肯定也不止我一个。” “可如果还是不够呢?” 柏然自有办法:“那你就缩进我怀里,继续当我的玩具熊咯。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哦,有什么大不了的?谢桑榆想了想,这半年来,他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就算真的一夜之间又落回原点,他也还有个怀抱可以依靠。 这样一来,似乎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第二天的品牌活动持续了一个上午,午饭时间前就结束了。下午天色稍阴,气温相较前几天凉爽了不少;没有了燥热恼人的阳光,这样的天气简直太适合出游。 珍妮跟乐队出差久了,越来越觉得总待在酒店里实在没什么意思;看到天气合适,接下来又没有其它行程,趁机提议大家下午一起去玩。 纽约新开了一场嘉年华,社交媒体上照片很多,每个摊位看上去都挺有意思,距离也不算太远。 萨曼莎想起来:“乐队成立这么久,大家应该还从来没有一起去玩过吧?只聚过几次餐。” “对啊,”杰西卡也可惜道:“上次大家一起去马里布,也没来得及玩什么,写完歌就回去了。” “那……今天大家应该都还不累吧?”丹尼尔眼睛亮得出奇,他跟珍妮从开始恋爱到现在,因为各种行程,连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都找不到机会。 珍妮和丹尼尔对视一眼,也睁大眼睛看着大家,满眼写着期待。 “好啦好啦,去吧。”萨曼莎皱着眉无奈朝他俩笑了笑,最终拿了主意。 主要是今天下午时机太好,团队成员们也很难有机会一起出去玩一次。加上大家脸上带妆,汤姆可以拍点素材,也不算浪费 嘉年华和宣传照片里几乎没有差别,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里面也不算太拥挤。游戏摊位井井有条地排列着,顶上搭着马戏团一般红白相间的遮阳棚,场内的垃圾桶和路灯也是鲜艳的颜色,颇有节庆氛围。 游客中有结伴出行的情侣,有带着小孩子来的一家人;也有几个网红带着拍摄团队,一边玩游戏一边拍素材,衬得只拿了一个gopro的汤姆也没那么显眼了。 丹尼尔一进来就在汤姆的镜头前转悠,又是挥手又是扮鬼脸。等汤姆实在忍不住嫌他烦了,他却又如释重负一般,明白自己素材够了,拉着珍妮很快就跑得没影。 汤姆震惊。萨曼莎倒是难得宽和,看着一对小情侣欢呼雀跃离开的样子,忍不住感慨:“果然年轻,谈起恋爱来的确热情。” 辛西娅朝萨曼莎看了一眼,抿嘴笑了笑:“这话说的,是有目标了?” “别造我谣,”萨曼莎轻轻搡了辛西娅一下,脸颊圆鼓鼓地笑起来:“我对谈恋爱早就没热情了,只对钱和工作有热情。” “哦?”杰西卡抓到重要信息,也朝萨曼莎看过来:“那就是说,曾经对谈恋爱很有热情?” 萨曼莎神色微变,眼神稍有些不自然:“我又不是什么中世纪修女,也不是没年轻过,人总是会被荷尔蒙支配一段时间的嘛。之前喜欢运动型的,学校篮球队的,橄榄球队的,冰球队的……” 第158章 杰西卡和辛西娅眼睛越瞪越大,看着萨曼莎几乎眼冒金光:“这么精彩?” 萨曼莎清清嗓子:“咳咳,最近话说得太多了,嗓子难受。” 辛西娅和杰西卡赶紧一人一边,把萨曼莎押送似的掺住,往不远处的冰激凌车那里走:“没事没事,我们请客,给你润润嗓子……” 汤姆还正录着,看着瞬间被两个女孩架走的萨曼莎,脸色更懵,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望向萨曼莎的背影。 萨曼莎像是也有所察觉,及时转过头去,跟汤姆朝反方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别处拍。 汤姆无计,僵硬扭头,看着谢桑榆和柏然,问:“那……你们俩有什么想玩的吗?方便我跟吗?” 柏然真的很想说不方便。他听到萨曼莎开始聊八卦就有不好的预感,想拉着谢桑榆找机会离开。但时机转瞬即逝,现在汤姆这样问,他不可能给出第二种回答。 “当然方便。”谢桑榆替柏然开了口,并未注意到汤姆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意,四处扫视了一阵:“那边有一个摊位没人排队,我们过去看看?” 柏然点点头,三人先后跟过去。 这是一个朝铁桶里面扔球的游戏,扔中三个就能拿一个小玩偶奖励,数量越多玩偶的尺寸就越大。 摊位里有两个斜着的桶,其中一个桶已经有一对情侣在投了。距离其实并不算远,桶也不小,但球的弹力很大,就算扔进去,碰到桶壁也有不小几率会被弹出来。 柏然的目光落在摊位里摆了满满一墙的玩具上。每个毛绒玩具都用透明礼品袋装着,袋口系着丝带,排得满满当当,看上去没多少人成功拿到了奖品。 “要试试吗?”摊主看到来了新客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桌上的价目表指给他们看:“十个球八美元,投中三个就能换奖品了。” 谢桑榆已经拿出手机靠近了卡机:“先拿十个球吧。” 柏然凑近谢桑榆,压低声音问他:“是看到想要的奖品了吗?” 谢桑榆点点头,指了指玩具墙靠左的位置:“那只玩具熊。” 那只棕色的小熊算是中号,需要投中五颗球。但它看上去做工并不算精美,想来摊主的进价也不太高。 没一会儿,摊主就拿出了十个球摆在了谢桑榆面前:“投球不限时间,全部投完我再计数。” 谢桑榆并不拖延时间,他也看到了旁边那对情侣之前投球的样子,有意放轻了动作,抬手一抛。 球软绵绵地朝桶飞过去,在桶沿处轻弹了一下,有惊无险地落进了桶里。 谢桑榆松了口气,这次稍稍用了点力,想让球的落点更稳妥些;可就这么两三寸的偏移,球砸在了更靠里的桶壁上,却“砰”地一声,几乎是被原路反弹了出来。 在后面录像的汤姆也睁大了眼睛,脸上几乎明晃晃地写着“太不像话”。 谢桑榆又投了三次,却再也没有球那么好运地落在边缘处,纷纷被桶壁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路径弹了出来。 眼看着失误次数要被用完,谢桑榆拿着第五颗球,起了好几次势,却迟迟不敢松手。 “这样,”身后的柏然忽然靠过来,一只手包住谢桑榆的拿球的手,一只手抬起来,按在谢桑榆肩膀上:“不要向上抛,尝试投掷的感觉,想象目标落点在桶底,不在桶壁。手腕再放松一点,三、二、一。” 话音一落,手中的球几乎平着飞了出去,“咕咚咕咚”一串闷响,稳稳落在了桶底。 摊主的眉毛挑了挑,目光从桶里移到柏然脸上。旁边的情侣玩家也忍不住朝他们看过来;两人都听到了柏然的技巧,心照不宣地也换了方法开始尝试。 “原来是这样啊,我试试。”谢桑榆悄悄向前迈了一小步,躲开柏然贴得过近的胸膛;朝他微笑的时候,趁机往汤姆的方向递了个眼神,示意柏然收敛些。 也不知道是紧张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谢桑榆按照柏然指导的方法又投了一次,这次的球却偏得更厉害,差点被弹出了摊位的地界。 没办法了,已经失误了五次,剩下的三个球得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才行。谢桑榆扭头,只好再次向柏然投出求助的目光。 柏然很快又靠过来,一手扶着谢桑榆的肩膀,一手握着谢桑榆拿球的手:“三,二,一!” 这次柏然没有再解释什么,球又一次稳稳落进了桶里。不等谢桑榆再说,他握着谢桑榆的手又拿了下一颗球,身体也无意中跟他贴得更近。 谢桑榆能感觉到来自柏然胸膛的温度,明明他不用握着他的手,直接自己拿着球投也可以;但柏然很固执地,以一个近乎于背后拥抱的姿势,把这三个球全都投完了。 “小伙子,很厉害啊!”摊主取下谢桑榆想要的玩具熊,用一个嘉年华的主题纸袋装好,递给两人,又忍不住问柏然:“我自己都没法保证投这么准,你是怎么做到的?” 柏然笑了笑,也不隐瞒:“小学的时候玩过一段时间棒球。最开始发现自己有点天赋的时候,就是跟父母一起去玩嘉年华里的投球游戏,赢了一个比我还大的长颈鹿毛绒玩具回来。” 谢桑榆把纸袋拎在手里,扭头问他:“那长颈鹿带回家了吗?” “放在地下室了。毕竟当时还小,长颈鹿放床上我也没地方躺了。”柏然温声回答,眼神里盛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谢桑榆脸上。 第159章 汤姆眼睫一颤,拿gopro的手忽地抖了一下。 明明只是很日常很普通的对话,可自从汤姆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便只觉得这事情怎么看怎么明显。 他想出言提醒,又怕两个小孩不想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迟疑片刻,叹了口气,默默把录像关掉了。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后面会有一些波折乐队上的,大家注意穿好防护服,提前滑跪一下、、、 第89章19.离你远一点的地方 汤姆自有不当电灯泡的自觉,他哪里不懂柏然那些看似踩线的小动作是在干什么,只是得装作不懂的样子,才勉强忍着没说罢了。 眼下看着他俩的眼神恨不得缠在一起,汤姆头皮发麻,再待不下去:“我再去别的地方拍拍,你们注意看手机哈,万一有事萨曼莎会联系你们的。” 柏然和谢桑榆丝毫不犹豫,重重点头,抬手朝汤姆挥手告别。 “你们……”汤姆眼神闪了闪,最后叮嘱了一句:“毕竟是公共场合,想干什么最好收敛些,难免会有认识你们的人。” 谢桑榆和柏然对视一眼,两人都默认汤姆的意思是让他们别吵架,连连答应说知道了。 汤姆拿着gopro,拍了点空镜头,一边走一边寻找其他成员的身影。 萨曼莎他们还在冰激凌车那里,三个人都戴了帽子和墨镜,凑在一个低矮的圆桌边有说有笑。他们谈的大概还是不方便放进乐队视频里的内容,汤姆也没去打扰,在远处拍了几个镜头,就去另一个方向找丹尼尔。 也并不难找,一颗火红色的头放在哪个环境里都很显眼。 “是你吗丹尼尔?是你吧!” 汤姆远远就看到一个射箭摊位前围着五六个人,顶着一头红发的丹尼尔被围在中间,珍妮在人群外围,手里还拿着一把简易的游戏弓箭。 汤姆靠近的时候,珍妮最先看到了他,朝他轻轻抬了抬嘴角。 围在丹尼尔旁边的粉丝很热情,几个人大概是结伴过来的,问丹尼尔可不可以合影。他们带了拍立得,即时影印出照片,又拿着笔请他签名。 汤姆拿着gopro走过来,对着丹尼尔录了一段,转而问珍妮:“你们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珍妮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笑了笑,点了点头:“还不错,就是……” 说着,她朝丹尼尔身边看去,眼中流过一阵落寞。 爱人之间总会有占有欲,哪怕对方是公众人物,哪怕智上知道这是他工作属性的需要,也还是很难真的对此毫不在意。 合影环节结束,一个女粉丝凑近丹尼尔,主动介绍自己:“我是lina,我很喜欢你。同步乐队里你是我最喜欢的成员。音乐节我也买了票,本来想着能看到你演出就很开心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丹尼尔意料之内地很惊喜:“真的吗?我以为基本没人会在意乐队里的贝斯手呢。谢谢你来看我们乐队的演出。” lina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其实基本上只是去看你啦。我也是弹贝斯的,也跟朋友组过乐队;所以看到你的演奏真的很惊喜,也完全能明白你的一些小设计。我真的很喜欢。” 丹尼尔脸上喜色更甚,像是从来没有被这么具体、这么让人信服地夸赞过;刹那间甚至有些害羞,脸上浮出一层薄红:“太荣幸了。很高兴认识你,lina。也很惊喜听到你说喜欢我。” 旁边跟lina一起来的朋友也出声附和:“是真的!她跟我们推荐过好几次同步乐队的歌,也说过好几次她喜欢同步乐队的贝斯手。超级狂热的!” lina有些嗔怪的看了朋友们一眼,脸也有些红了,朝丹尼尔挑了挑眉毛:“可能除了技巧以外,你的长相也加了不少分吧。” 珍妮一直在旁边站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听到这一句,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的珍妮忽然激动起来,一个迈步挤到lina面前:“你说什么呢?” 一群人都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没人明白珍妮为什么忽然这样。 珍妮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一言不发,拉住丹尼尔的手腕就要走。丹尼尔有些懵,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跟上了珍妮的步伐。没有时间解释什么,只好扭头抱歉地看了lina他们一眼,抬手朝他们挥了挥算作告别。 汤姆再次一个头两个大。他没跟上去,留下来跟几个粉丝善后,一边道歉一边即兴胡诌出一套解释的话。 嘉年华里哪里都人多,珍妮几乎要把丹尼尔拉出会场了,才在一个摊位后面找到一片相对僻静的地方。 丹尼尔反应过来,这时候也有点生气了,不解地皱眉看着珍妮:“你干嘛?那是我的粉丝,她没有说任何过分的话吧?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珍妮不知是生气,还是方才走急了,胸口随着剧烈的呼吸一起一伏:“丹尼尔,你看不出她想爬你床吗?我作为你的女朋友,我没当场骂人就已经很忍让了!” 丹尼尔觉得无比荒谬,眼睛瞪得极大:“你疯了吧?lina只是来打个招呼,哪有你说的那种意思” 珍妮冷笑一声:“丹尼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 丹尼尔也没了耐心:“我的确看不出来!你倒是跟我说说,她哪个行为表现出来那种意思了?” 珍妮眼神微颤,张口结舌。 她说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她也没办法说。 第160章 lina说的那些话,和她跟丹尼尔初次见面时说的别无二致。她知道自己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推己及人,对于今天出现的相同情形,她自然会介怀。可真要把这些话讲出来,珍妮又觉得丢脸极了,卑微又龌龊。 “丹尼尔,你喜欢我什么啊?” 丹尼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珍妮会忽然问一个这么脱离语境的问题,一时卡壳:“因为……因为你很可爱啊。” 珍妮追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丹尼尔莫名紧张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你比我想象的更勇敢,更热情。” 珍妮从丹尼尔的回答里听出了真实的答案:“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我主动了,对吧?” 丹尼尔更懵了,想要反驳,却发现事情的确是这样发生的。他勉强梳好自己的逻辑,按住珍妮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解释:“你的主动是契机,但……前提是我的确喜欢你,你的主动才会奏效,不是吗?” 珍妮不说话,眼泪顿时蓄满了眼眶。 她早该看出来的。丹尼尔喜欢的不过是她的热情、她的主动。 珍妮仍旧记得在唱片店柜台前,丹尼尔听到她哼出那段bassline时眼中的光芒、脸颊飘过的绯红;她以为那是他也曾心动的证明,但刚刚,他对lina的话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原来那不是心动啊…… 原来当时那样的场景,换成任何一个像lina这样的粉丝,丹尼尔都会是同样的反应啊。 珍妮惊叹于自己的后知后觉,她顿时觉得这一切可笑极了,也无趣极了。 丹尼尔看到了珍妮眼中的泪光,忽然有了种无比不安的预感,心脏砰砰直跳。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想要摸摸珍妮的脸,却被珍妮转头避开了。 “珍妮……” “算了吧。”珍妮抬起嘴角苦笑,眼眶微动的瞬间,一滴眼泪滚了出来:“丹尼尔,算了吧。” 下午六点,天色渐暗。天边挂着粉紫色的晚霞,会场里的路灯亮起,游客慢慢多了起来。 萨曼莎发了消息,让大家去停车场集合,准备回去。 珍妮是最先过去的,上车的时候,车上的司机师傅还在睡觉。她没坐平时和丹尼尔常坐的后排位置,在靠近门口的前排坐了。 丹尼尔两分钟后也来了,上车第一眼就看到挪了位置的珍妮。 他知道珍妮大概还在生气,但他并不明白珍妮在生什么气,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但他愿意成为率先示好的一方,脚步微顿,在珍妮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珍妮还是不说话,情绪看上去很平和,倒是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只是在丹尼尔要坐下的时候,把自己的裙角收了收,像是怕被丹尼尔压住。 丹尼尔轻声喊她:“珍妮,我们别这样好不好?” 珍妮看了丹尼尔一眼:“回酒店再说吧。” 今天大家起得早,逛了一下午,回程的路上都有些累了,上车后几乎都在打盹,一路上很安静。 只有丹尼尔和珍妮各怀心事,虽然并肩坐着,却彼此躲避着目光,默默看着窗外流淌的夜色,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回到酒店房间,丹尼尔先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珍妮已经收拾好了她的行李箱,换好了方便出行的休闲服和平底鞋,斜靠在桌边。 见丹尼尔出来,珍妮微微垂下脑袋:“剩下的那些沐浴露和洗发水你拿着用吧,我就不带走了。这些天谢谢你,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 丹尼尔怀疑自己在做梦,用了眨了好几下眼睛;见眼前的场景仍旧没有变化,他甚至伸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直把自己痛得牙齿发颤,也仍是毫无变化。 丹尼尔慌了,连忙上前:“珍妮,你这是干什么?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走……” 珍妮原本花了很长时间组织语言,但直视着丹尼尔的眼睛时,那些早已打好的腹稿也说得很艰难:“丹尼尔,我……我觉得你不是喜欢我,我也不是喜欢你。 “我们或许不该开始的。我应该站在离你远一点的地方,在一个粉丝该在的位置上。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才华值得我喜欢;这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我不该妄图从你身上得到相同的回报。是我越界了,抱歉。 “丹尼尔,我们……” 丹尼尔浑身一激灵,连忙伸手捂住珍妮的嘴唇,试图挡住她要说的那个词。 “珍妮,别这样,别这样对我……”丹尼尔眼眶发红,手指颤抖着。 他不想深究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他确定自己爱她。她是第一个让他明白爱情是怎么回事的人,他的初吻、初夜、初恋……这些经历已经烙进他的生命里了,他无法接受她否认掉这一切。 珍妮也有些动容,但她仍旧坚持:“丹尼尔,你听我说……” 丹尼尔不听,他抱住珍妮,用吻将她没说的话封住。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滑到唇角,混入亲吻,让唇舌变得无比苦涩。珍妮尝到,心脏几乎要软成一滩水。 “丹尼尔你别哭,我不走了,我不走了。”珍妮说着,眼泪也一串一串流下来。 丹尼尔松开嘴唇,手臂仍旧紧紧抱着珍妮。他将脸伏在珍妮肩膀上,止不住地轻声抽噎着,身体抖个不停,像只在暴雨中瑟瑟发抖的小鸟。 像是怕自己一撒手珍妮就会消失一样,丹尼尔的手臂收得很紧,一点也不放松。 第161章 珍妮说她想去洗个澡,丹尼尔也一边流泪一边说不行,将珍妮紧紧圈在怀里。 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浮肿的眼皮连睁开都很费力。 天色已然大亮,丹尼尔却有些恍惚。此刻他所在的房间,莫名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隐约间,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连忙伸手朝床的另一边探去—— 果然,早就空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曾经嗑过丹尼尔和珍妮的宝宝们…… 但是跟偶像谈恋爱也真的不是值得鼓励的事,不仅是道德问题,对双方都会带来很大的情感和情绪的消耗。好在珍妮的确不是狂热粉丝,在意识到这样行不通的时候及时做了了断,两个宝宝都会有各自更美好的人生的! 第90章20.好像是很久没吵架了哈? 【丹尼尔: 抱歉,知道你会难过,但我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在你睡得很沉的时候写了这张便签,我很怕你醒过来,只是那样眼含泪水地看着我,我就会再次失去离开的决心。 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像一场梦一样,我曾经最狂野的梦也不过如此,是你让它变成了现实。跟你在一起的一切时间都很美好,有时候很真实,有时候又很虚幻。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我太爱你才会这样,但今天我才明白,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不是爱,对我对你来说都不是。最想的状态下,我们的交集应该就结束在唱片店的门口。你听到了一个粉丝对你热切的欣赏和喜爱,我在平凡无趣的一天收获了来自偶像的慰藉,这就够了。 可我太贪心了,想让这种热烈的情感变成专属于你我之间的;我误认为这是爱情,也误导你犯了同样的错误。 你爱的是仰视你的崇拜的目光,是对你的肯定和认可,是付出的努力和心思被人看到的满足感。我爱的是来自乐队和音乐的光环,如同晚霞一样无比绚烂、又追不可及的欢愉和自由。 今天之后,你会遇到越来越多喜欢你的人,会听到越来越多来自粉丝的表白;总有一天,你也会意识到我们之间不是爱情。我不想像倒数着死刑执行日一样等待那一天,我会无法控制我的恐慌和占有欲,会变得歇斯底里,会把原本美好的记忆全部毁掉,所以我选择离开。 我很明白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我相信你也总会明白的。可我还是会很伤心、很难过;并不比你少多少。 你今天应该很累了,我在写这些的时候听到了你的鼾声;原先很讨厌的东西此刻却让我这样不舍,迟迟无法写下最后一句。 我害怕你会突然醒过来,看到此刻悄悄举着手电筒写这封便签的我;又很期待你醒过来,起身冲向我,再一次紧紧抱住我要我留下。如果是那样,我或许会留下吧,我总是无法拒绝你。 好在你没醒来,你的鼾声平缓又均匀。我希望你能做个好梦,不止今晚。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话,希望那时候的我们还能认出彼此,还能笑着打声招呼。希望我们都能获得幸福。 你的,珍妮】 一张酒店信纸被传了一圈,回到丹尼尔手里的时候,已经是皱巴巴软绵绵的了。 大家聚在丹尼尔的房间,围坐在地毯上,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早上去拍摄的时候珍妮就没来,大家以为是出发时间太早,她在酒店睡觉,也没人多问。可拍摄回来之后,丹尼尔打客房服务电话叫了三瓶朗姆酒。 房务部留了个心,看到房间里住的是艺人,第一时间联系了经纪人。萨曼莎急急忙忙赶去丹尼尔的房间,这才发现珍妮已经走了;丹尼尔靠着床坐在地上,手边的一瓶酒空了一半。 其他人收到丹尼尔分手的消息,也陆续来了丹尼尔的房间。 “丹尼尔,没关系的。”柏然率先开口安慰,却想不出多高明的话,斟酌半天说:“你们至少……分开得很体面。” 萨曼莎和汤姆同时动了动眉毛,诧异地看向柏然。 谢桑榆连忙补救:“至少你们不是因为彼此讨厌而分开,就像珍妮写的那样,你们如果之后有机会重逢的话,一定也是可以彼此祝福的关系。要是那时候你们还觉得遗憾,时过境迁,也未必没得弥补。” “弥补?”丹尼尔冷笑,抬手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眼底发红:“一言不发,留一张字条就自顾自地走了,还指望我祝福她吗?还指望我等她回心转意吗?分手这件事为什么她单方面就决定了?她根本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杰西卡兀自拿过酒瓶,往自己杯子里加酒,垂着眼眸默默陪着丹尼尔喝。逻辑上,她当然明白丹尼尔在难过什么;可情感上,她的确觉得珍妮做得挺对,她没法昧着良心为了安慰人说瞎话。 从一开始丹尼尔说要谈恋爱,且是跟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谈恋爱;杰西卡就觉得这事不靠谱。没想到,丹尼尔竟然真的带着珍妮一起跑行程,还谈了这么久才分手,在杰西卡的预期里已经算慢的了。 汤姆看着满地的酒瓶子,一时都有点恍惚。喝了这么多,丹尼尔拿着酒杯的手都已经在抖了,他却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镇定得像是在喝水。 汤姆实在看得心慌,小声劝阻:“丹尼尔,再这样喝下去,我怕我们要帮你叫救护车了。你要真想发泄情绪,想骂人或者想哭,都没问题,我们都陪着你。” 第162章 丹尼尔把嘴角抬起来,看向汤姆:“我?我情绪还好啊,挺平稳的,没有很想哭也没有很想骂人。现在状态特别好,感觉能写好多好多苦情歌。等我把我的琴拿过来……” 丹尼尔说着就要起身,辛西娅眼疾手快,赶忙把人拉住:“别别别!你现在不可控,我怕你弹着弹着把琴砸了,之后演出上哪给你找把古董贝斯去?” 丹尼尔听到这话,浑身渐渐卸了力,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床边,像一棵蔫掉的植物似的垂下头。 他扁了扁嘴,再张口时已然带上了哭腔:“什么都比我重要!工作比我重要,演出比我重要,一把破古董贝斯也比我重要!” 丹尼尔的眼泪忽然像关不上的水龙头,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放声哭嚎起来:“她为什么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她?我当然知道她是因为崇拜我,才想跟我在一起的。我也是因为想跟她在一起,才不想只当她的偶像,不想被动地等着,等她哪一天不喜欢我了啊!” 辛西娅都懵了,她不明白自己这么一句话,怎么就能惹得丹尼尔哭成这样。 其他人同样不明白,但见到丹尼尔哭,下意识也都过去安慰他拥抱他。 也许是情绪抒发完了,丹尼尔淤塞许久的醉意终于冲上脑门,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说要上床靠一会儿,结果没两分钟就呼呼地睡着了。 大家合力帮他枕好枕头,盖上被子。今晚的任务总算完成,看着沉沉睡去的丹尼尔,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朗姆酒只剩下小半瓶,大家重新坐回原先的位置,把剩下的酒各自分了。 听着丹尼尔的鼾声,萨曼莎叹了口气,小声说:“其实我也一早觉得他俩有问题了,想阻拦一下来着。只是念在丹尼尔毕竟是初恋,看珍妮的眼神都比看其他人亮;一心软,就觉得算了。 “之后行程泄露被堵在机场,杰西卡只是提醒两句,丹尼尔就一副我们在欺负珍妮的样子,那些话就更不好说了。” 房间里亮着暖黄色的夜灯,无声地映在杯中的酒液上。 杰西卡拿起杯子晃了晃,喝了一口:“可这事发生得这么突然,后天还要上台演出的。也不知道丹尼尔这个状态行不行。” 萨曼莎逃避似的闭起眼睛,皱眉后悔道:“说真的,乐队刚组建的时候桑榆问我,是不是不允许成员谈恋爱,我当时就应该直接说是的!说我侵犯人权我也认了! “要谈的时候不好阻止,要分手也没法拦着;好处是一点没享受到,剩下一堆麻烦全留给我们了。我们又能要求丹尼尔什么呢?他才十八岁,被初恋分手还能多镇定? “就算不是队内恋爱,不是成员爱上同一个人;谈恋爱这种事也还是风险太大了。” 柏然和谢桑榆心有所感,同时抬眸,对上了彼此的目光。 为了避嫌,柏然和谢桑榆今晚也坐了相隔最远的对面的位置,一直没有过直接交流,连对视也小心翼翼的。 “哦对了,现在队里没有人在谈恋爱了吧?”萨曼莎忽然睁开眼睛,环视一圈:“还埋着地雷的话,好歹先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四个成员争先恐后地纷纷摇头,示意他们都清清白白。唯有汤姆心中微动,也许是醉意侵蚀了谨慎,他下意识朝谢桑榆和柏然看了两眼。 萨曼莎这次碰巧看到了汤姆的小动作,想到他之前说的那番“隐私”和“隐患”的话,心有所感,也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柏然和谢桑榆一个正仰头喝酒,一个低头揪着地毯上线头,完全没在看对方;感受到萨曼莎的注视,方才后知后觉地回神,询问地看向她。 “你们……”萨曼莎眯了眯眼睛:“好像是很久没吵架了哈?” 柏然和谢桑榆转头对视,眼底闪过瞬间的慌乱和紧张。 “嘶——”萨曼莎齿间吸气,打量的目光中露出些许狐疑:“你俩不会在憋个大的吧?” 柏然和谢桑榆一愣,当即连连摆手否认。 “哎——这就对了!成长了成长了。”萨曼莎笑眯眯地,还伸长手臂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汤姆无奈闭眼,兀自郁闷地喝干了酒。 【作者有话说】 柏然和谢桑榆要不要憋个大的我不知道,但我下一章要憋个大的了! 桑榆终于要躺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激动搓手跃跃欲试 第91章21.做个混蛋也没关系 这次在纽约的音乐节一共有三天,同步乐队的演出在最后一天。 丹尼尔的情绪比大家想象得好,第二天醒来,他咬死不记得自己前一天哭了,只说自己是喝醉了才睡过去。 这话大家自然不会全信,但都没人有心要跟他较什么真。杰西卡问他今晚还要不要继续喝酒,丹尼尔眼神闪了闪,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摇了摇头。 彩排当晚一切顺利,演的都是以前演过许多遍的歌,曲谱全都烂熟于心,上台也只是熟悉一下站位,确认一下音响效果。 乐手们状态都挺不错,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人提起乐队被提名的事情,听到了不少祝贺的话。 夜晚凉风习习,月明星稀,长夏的暑热难得地暂时销声匿迹。团队成员们在夜色中缓缓向前,朝停车场的方向走着,地上映着七个人长长的影子,彼此交叠。 萨曼莎说:“明天早上我们不用早起了,吃完中午饭再开始收拾也来得及。这场音乐节的时间表是提名结果公布后才出的,我看了一眼,我们上场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第163章 杰西卡的眼睛亮了亮:“那……我们上场的时候,天应该完全黑了吧!” “嗯!”萨曼莎笑着点头:“谁能想到啊,最开始演音乐节还是下午两三点上场,到今年的音乐节行程结束,已经能演这么好的时段了。辛西娅前两年去音乐节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时段了。” 辛西娅没继续追忆下去,听到萨曼莎的话,眨着眼睛问她:“今年的音乐节行程已经结束了吗?这么快?” “是啊,纽约这是倒数第二场。”萨曼莎解释:“九月以后,还陆陆续续有一些别的音乐节,但是我们都没接了。bc音乐学院那边有结课演出,丹尼尔也要正式入学了;之后大家就每周一起排练创作,偶尔有合适的节目就去一下,工作不会太多。 “等到明年,乐队应该能再发一张正式专辑。到时候还想巡演就巡演,没时间的话就演两三个专场;等夏天来了,再用新的曲子演音乐节。” 做艺人,工作密度和强度都是可以调节的。一开始同步乐队就是按照校园乐队来策划的,加上大型户外演出都有一定季节性,倒也能让成员们休息得当。 辛西娅虽然已经毕业,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去上学;但趁着乐队休息,也能有时间好好处一些健康问题。 萨曼莎和汤姆是moon的员工,没有了同步乐队的事情,自然有别的经纪工作和拍摄工作要跟。 相聚总是短暂的。因为各种各样奇妙的缘分聚在一起的七人,也会因为新的缘分而渐渐分离。 此刻,夜色平静温柔。大家听着身后传来的彩排的音乐声,迎面吹着清浅的晚风,念及这个夏天即将告一段落,心中都有些微妙的伤感。 但因为确信下一次的相聚,确信七人之间已然牢不可破的联结;这份伤感中又多了些对再次重逢的期盼。 “你们说,明年的同步乐队,会写出什么样的音乐呢?”丹尼尔仰头看着头顶的夜空:“现在乐队才成立不到一年,就已经成长成了现在这样;实在猜不到未来会怎样。” 柏然说:“也不用猜,因为这些都是由我们决定的。做什么样的音乐,朝什么样的方向成长,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要退缩,要停留,还是要继续往前;都是我们的决定。” 大家缓步向前,已然慢慢走到了停车场。司机已经提前发动好了车子,看到几人过来,隔着玻璃笑着挥了挥手。 第二天晚上,同步乐队按时上场。 或许是因为音乐节已经是最后一天,台下的观众也在不舍,想要竭力抓住狂欢的尾巴,在浓烈的夜色里跟着台上的音乐蹦跳起舞。 台上的成员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烈的反应,灯光晃动闪烁,照出舞台下起伏如海浪的人潮,配合着从他们指尖流淌出的节奏。 演出结束的时候,很罕见地,大家像第一次上台的时候那样心脏狂跳。五人相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凑在一起拥抱彼此。 身后观众的欢呼声还在继续,萨曼莎已经快步赶来台口,一边接成员们回去一边说:“你们上台的时候,乐队主办方来休息室找我了。今天是音乐节最后一天,他们有个afterparty,邀请我们演出结束之后一起过去。” “afterparty?在哪里?”辛西娅率先询问。她两年前也参加过这个音乐节,但完全没有听说过有afterparty。 萨曼莎其实也很惊喜:“据说只是个小型聚会,包了市区里一家鸡尾酒吧。主办方和投资方办的,客人大多是他们请来看表演的朋友什么的,艺人只邀请了几组。” 杰西卡家里有产业,听完当即就明白了:“大概是主办方的客人里有喜欢我们乐队的,想借此机会接触一下;大概率也有意向跟我们合作,小则一场演出,大则一项代言,都有可能的。” “真的吗?”丹尼尔睁大眼睛,露出了这几天里第一个由衷的笑:“那我们要不要收拾一下,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 萨曼莎低头看了眼时间:“我们现在赶回去,大概还能空半小时时间,想冲澡换衣服什么的尽快,半小时后说什么都要出发了。” “不过……对方有说一定要去吗?” 一片激动和欣喜中,谢桑榆的声音显得很小心,担心扫大家的兴。 萨曼莎没说行不行,有些关切地问他:“不想去吗?是出什么事情了?” 谢桑榆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有点累,想回酒店早点休息。” 音乐节演出这么久,谢桑榆从没抱怨过行程太紧,也从来没喊过累;这样说应该是真的撑不住了。萨曼莎也就没多劝:“也行,那桑榆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我们还要飞芝加哥,别累着自己。” 谢桑榆“嗯”了一声,朝萨曼莎点了点头。 车停进酒店的地库,大家快速上电梯回房间,抓紧时间收拾妥当。 谢桑榆推门进来,插上房卡,在玄关将房间所有灯都打开。他并不赶时间,慢吞吞地换下演出服,从行李箱中找出一套舒服的居家服,拿着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从淋浴头里洒下,谢桑榆闭着眼睛站在水里,不紧不慢地洗脸、洗头发。浴室里水声哗哗,暖雾缭绕,很舒服也很解乏。谢桑榆在里面待了挺久才出来,换上居家服,用毛巾擦干头发,重重倒在松软的床上。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谢桑榆翻身滚了一圈,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拨了客房服务的号码。 第164章 “您好?” “你好,现在可以叫东西吃吗?” “抱歉,我们几个餐厅已经结束营业了,目前没有办法提供正餐。但现在24小时自助食物吧还开着,您需要什么,我可以帮您问问有没有。” “我……”谢桑榆顿了一下,才说:“我想要一块蛋糕,什么蛋糕都可以。没有蛋糕的话,类似的小甜品也行,马卡龙什么的。” 对面当即说:“蛋糕这些我们糕饼房是有的,但需要告诉您的是,这个时候剩下的都是我们今天白天烘焙的。我们酒店不售卖隔夜的甜品,所以……” 谢桑榆忙说:“为难的话就算了吧,没关系的。” 对面的员工愣了一下,赶忙解释:“先生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个时候糕饼房的蛋糕不会售卖,但您需要可以送给您;如果您不介意放得有点久了的话……” 谢桑榆笑了笑:“不介意,那麻烦了。” 电话那头的员工又确认了一下谢桑榆的房间号,问了他有没有忌口和食物过敏;大概十分钟后,就有人按响了门铃。 谢桑榆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的,上了点年纪的印度裔阿姨。阿姨手中的托盘上放了四个碟子,里面分别是拿破仑蛋糕,芝士蛋糕、巧克力蛋糕和蓝莓水果蛋糕。 谢桑榆没想到糕饼房会送这么多上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先生,”门口的阿姨朝他很和善地笑着:“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谢桑榆微怔,随即略微僵硬地点了点头。 阿姨仍旧笑着,并没有因为他用酒店剩下的蛋糕庆生而惊奇,也没有表露出丝毫怜悯;她只是说:“那太好了!我正好找到了几根蜡烛,就和蛋糕一起送上来了。祝你生日快乐!” 谢桑榆很惊喜,笑着接过托盘道谢。 他身份证上的生日和真实的生日不是一天,他没想到酒店会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就连成员们也都不知道。谢桑榆本来想演出结束后说的,顺便请大家一起吃宵夜;可一下台萨曼莎就说了afterparty的事,谢桑榆想开口也没了机会。 比起他的生日,今天显然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凌晨的彩排,比如晚上的演出,比如演出结束后的afterparty。 不过也无所谓,谢桑榆经历过了不少独自一人的生日,早就习惯了,并没觉得多伤心。 他关掉了房间的灯,端着一托盘的蛋糕,走去房间延伸出去的露台坐下。 露台上有一个很小的铁艺圆桌,正对着哈德逊河。河水涌动的声音夹着风声迎面扑来,带着些许湿意;岸边的楼房亮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的灯,时不时有或大或小的游船沿河开过。 谢桑榆划燃一根火柴点燃蜡烛,但或许是蜡烛保存不当受了潮,那点火焰简直小得可怜;还没等谢桑榆把它插稳,就先一步自行熄灭了。 重复了两三次都是这样,谢桑榆一时没了主意,看着那截蜡烛呆住。 直到门口又传来敲门声,谢桑榆才重新眨了眨眼睛,起身过去开门。 “surprise——”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很大的碗,里面是撒着些许欧芹碎的阳春面,角落还卧着一颗荷包蛋。 热腾腾的水雾里飘着芝麻油的香气,谢桑榆恍惚了一瞬,视线才缓缓朝上抬去。 柏然笑得无比灿烂,眼睛亮晶晶的,端着碗直直看着他,像是知道自己做了让人喜欢的事,笑容里还掺着几分骄傲和得意。 谢桑榆忙给柏然让出空间,让他进来,在后面关上了门。 柏然看到露台椅子上搭着的毛巾,径直走过去准备把碗放下。可露台上的桌子有点小,已经被那个装蛋糕的托盘占了大半。谢桑榆赶忙上前,帮着腾了腾位置,才让柏然端来的那碗面堪堪放下了。 “哇……怎么回事?”柏然拉过另一张椅子,在谢桑榆身边坐下,看着桌上的蛋糕轻轻皱起眉毛:“谁居然比我先行动了?” “酒店糕饼房的阿姨。”谢桑榆朝柏然看去,眼中带着些揶揄:“惜败啊,你只比她晚了五分钟。” 本来只想逗逗他的,没想到柏然竟真的懊恼起来:“真是的,早知道就该再溜快一点了!本来以为过去打个招呼就能回来,但好多人说要一起合影。听萨曼莎说里面那些人都不能怠慢,就也不好拒绝……” “没事的,没有怪你的意思。”谢桑榆眉眼温和地笑笑,问柏然:“不过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有告诉过你吗?” 柏然又暗自得意起来,下巴稍稍抬高:“你忘了我是谁吗?我可是一天看完你所有vlog的狂热粉丝,你的生日又不是什么秘密,看完就记下了。” “看完就记下了?” “对啊。”柏然想起什么,眼珠转了转:“我连你在学校墨西哥餐厅里点了什么菜都记得住,生日这么重要的信息,我能不知道?” 谢桑榆胸口热了热,眼睛似乎也有点:“是我低估你了。” 柏然又凑近了些,尝试在昏暗中看清谢桑榆的眼睛:“所以还是有惊喜到你的吧?” 谢桑榆点头,望着柏然微笑。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的确从没想过柏然会端着一碗长寿面出现在门口。 柏然赶紧献宝似的,把那碗长寿面推到谢桑榆面前:“尝尝,是我自己做的。我向酒店借了厨房,里面倒是有酱油,但没有葱,我只能用欧芹试试了。 第165章 “荷包蛋我也是第一次尝试,真的好难!我一磕它的蛋黄就散了,试了好多次;后来实在不想再浪费食材,还是让厨房的人帮忙了。他们打的蛋就很完美,下锅煮的时候也没散,形状是不是很好看?” 柏然一定要把每一处用心都剖给他看,一点不故作深情,反而像是讨赏,絮絮叨叨停不下来。 谢桑榆拿起他不知道从哪找的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口面尝了尝。 柏然并不经常下厨,手艺生疏,这碗面尝起来味道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吃下去,莫名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被熨平了,抚顺了。一开始分明是很开心的,吃着吃着就开始鼻尖发酸,眼前也一阵一阵地模糊起来。 许是夜里的光线实在太暗,柏然又太兴奋,没注意到谢桑榆眼中闪过的泪光。等他吃完了,柏然拿起桌上打开的火柴盒和蜡烛,又说:“我们把蛋糕也吃了吧,送都送来了。”说着,就插上蜡烛用火柴去点。 谢桑榆擦完嘴,放下纸巾,正准备告诉柏然这蜡烛用不了;可嘴巴才刚张开,那根蜡烛竟燃了起来。焰火在夜风中微微摇晃,亮起一点暖光,映亮了柏然凑在跟前的脸。 柏然转过头去看谢桑榆,借着烛光,他这才看到谢桑榆眼底晃动闪烁的泪光。谢桑榆动了动眼睫,那滴泪珠破开眼眶滑下来,又被他一抬手飞快地擦干净。 “谢桑榆……”柏然小声叫他的名字,脸上显出些许担忧的神色。 谢桑榆连忙笑起来:“没事,我就是……很感动。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地为我准备生日惊喜了。忽然觉得,这世界上我好像再没什么想要的了,也没什么愿望可以许了。” 柏然伸出手牵住谢桑榆的一只手,朝他轻轻笑着:“那就许愿让自己平安、健康,不会失去这些珍视的东西。” 谢桑榆点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柏然小声在他旁边拍手唱生日歌,歪着脑袋看他轻颤的眼睫和嘴唇,看着他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熄烛火。 两人又叫了一瓶白葡糖酒,吹着露台上温润的晚风,看着哈德逊河两岸不熄的灯火,天马行空地聊着不相干的小事。讲起旧时的回忆,有趣的、无聊的,细碎的词句随风飘散在夜色里。 酒店房间层数很高,视野很开阔。音乐节的举办地就在河畔的一处绿地上,此时所有演出都已结束,但那边场地的灯还亮着。工作人员正拆着临时搭建的休息帐篷、舞台设施。两侧的大屏被钢丝吊着,缓缓放进货车的车厢。 纽约的繁华喧嚣从未落幕,但今夜曾片刻属于他们的繁华,一刻也没多停留,在夜色中悄然消失了。 柏然和谢桑榆远远望着,看着原先盛大的舞台一点点解体,心中有种不太真实的怅然。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看着夜晚的繁光映在漆黑如墨的眼底,微醺的酒意涌上脸颊。 “谢桑榆,”柏然伸出手,轻轻碰碰谢桑榆放在桌上的酒杯,定定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平和且郑重:“生日快乐。” “柏然,”谢桑榆伸出手,勾住了柏然即将回撤的手腕,双眼盈盈地回望着他,借着酒精送给他的勇气,小声却无比清晰地说:“我爱你。” 柏然的眼神倏地一颤,方才的平静一扫而空,化为滚烫的火焰;嘴巴轻颤着张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谢桑榆像是有点害羞似的,垂眸稍稍躲开柏然的注视,慌张地眨了眨眼睛: “其实,我刚刚许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柏然健康、平安,永远不会失去他珍视的东西。” 柏然心口一颤,居然开始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洞。他迫不及待地扑向谢桑榆去拥抱他,乱无章法地狂烈地吻他,想要把他塞进自己的胸腔里、心脏里,严丝合缝地填满那个空洞。 唇舌间蔓延开葡萄味的酒气,夹杂着巧克力和奶油的香甜。柏然有种想丢掉整个世界的冲动,什么都不顾了,闭着眼睛急促地跟谢桑榆接吻。 谢桑榆脑中还留着些许智,脚步带着柏然朝房间内挪去,拉着他的衣角,和他一起倒在床上。 这次是谢桑榆仰躺着,柏然的一只手撑在他身侧的床垫上,微微睁开眼睛看他。谢桑榆的脸颊红得像软口的水蜜桃,眼中带着迷蒙的薄泪。 柏然心脏一紧,牙齿无意识地咬下去。谢桑榆被咬痛了,也只是轻轻蹙了蹙眉,睫毛可怜地颤抖两下,还是任由柏然继续。 柏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起身,将嘴唇移开,望着谢桑榆重重地呼吸:“宝贝……可以吗?” 此刻他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就是想对他爱的人做所有俗不可耐的事情。 谢桑榆望着他,手臂轻轻搭在他的颈后,动作清晰地点头。 柏然垂下目光,看向谢桑榆方才被咬到的下唇,抬手用指腹小心地揉了揉:“觉得疼的话,不要忍着。你推我、咬我、抓我都可以。” 谢桑榆嘴角微微牵起,眼神被泪光浸润得像颗黑色的珍珠:“真的吗?” 柏然忍不住又低头去吻他,吻得十分珍重小心,涩欲却分毫不减,缓慢又磨人。 “真的,”柏然望着他,呼吸已然不稳:“我不一定忍得住,别让我做个混蛋。” 谢桑榆垂下一只手,将柏然的手指塞进宽松的家居衤库k腰。此刻柏然连指尖都是烫的,手掌滑进去,下意识摩挲着谢桑榆的髋骨的皮肤。 第166章 谢桑榆喉结微动,看着他:“今晚,你做个混蛋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卷也写完了,谢谢大家的陪伴么么~ vol.5他的尾奏 第92章1.纽约的雨和芝加哥的雷暴 第二天中午,纽约下起了雨,没开灯的房间里灰蒙蒙的。 谢桑榆伸了个懒腰,才发现浑身每一块肌肉都是酸胀的,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早啊。” 耳边传来柏然的声音,随后一个吻轻轻落在耳廓。柏然拨了拨谢桑榆额边的头发,又伸手从他身后抱他。 谢桑榆翻了个身,面朝柏然侧躺着,眼睛还有些睁不开:“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八点多。”柏然用鼻尖蹭了蹭谢桑榆:“看你睡得很香,没舍得叫你。你昨晚累得沾床就睡了,我就去浴室关个灯的功夫,回来再跟你说话你就没反应了。” 谢桑榆掀起眼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柏然,笑着嗔他:“混蛋!累得我都忘了骂。” 柏然把人抱得更紧:“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吧?” “怎么可能没有?”谢桑榆毫不客气地指控:“浑身都不舒服。感觉像我在健身房练了通宵,练完还没好好做拉伸。” 柏然脸色微僵,看谢桑榆的眼神有些抱歉:“对不起……” 谢桑榆咬了咬嘴唇,莫名又翻身转回去,挣开了柏然的臂弯:“没在怪你。比起练器械,我还是挺喜欢这种运动的。” 柏然一愣,想再伸手把谢桑榆捞回来。可谢桑榆已经快速下了床,一溜烟朝洗手间走去: “我去洗漱了。” 这样子,明明是心虚了。 柏然笑了笑,并不戳穿。洗手间的毛玻璃墙上映出谢桑榆的身影,起来的时候睡衣都没套一件,也不怕着凉。 算了,给过生日的人留点面子吧。柏然这样想着,也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过去敲了敲没关上的玻璃门。 嘴里插着牙刷的谢桑榆回头,柏然扶着门框,手里拿着门卡朝他笑:“我回我房间去收拾行李了,记得看时间,十二点半要集合。” 谢桑榆点点头,满嘴牙膏沫的他也说不出什么,抬起手缓慢地挥了挥。 柏然又停顿了几秒,快步进洗手间里,过去亲了亲谢桑榆的脸颊,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今天纽约的雨下得很大,市区内路况并不好,几乎全在不同程度地堵车。 团队成员碰面后,原本想着在酒店吃完午饭再离开,但看样子也没时间了,只好买了些面包在路上吃。 商务车车型本来就大,即便出城方向没堵得那么厉害,但雨天里车速也提不上来。到机场的时候,时间已经没有那么充裕了。 大家有些着急地去排队托运,走迟到通道过了安检,进了休息室。 “没有航班延误消息吗?”杰西卡透过玻璃,看着毫不见小的雨势,有些担忧。 萨曼莎在一个软椅上坐下,把包放在脚边,喘着气抬头看向休息室墙上的屏幕:“还没有,但前面的航班好像都延误了半小时左右。” 辛西娅也看向窗外,见起飞跑道上一架飞机也没有,也觉得情况不妙:“这种天气还能飞吗?” 丹尼尔挠挠头:“我看上面有航班显示正在登机,应该是可以的吧?” 萨曼莎又看了看手机,天气预报写雨势在两小时内就会变小,她宽慰大家:“没关系,我们等等。至少航班还没取消。” 不知道昨晚的party什么时候散场的,但看样子,其他人似乎比柏然和谢桑榆还要累。 萨曼莎和汤姆几乎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丹尼尔和杰西卡去拿了点零食水果,吃完后也开始休息;辛西娅拿了本休息室书架上的,坐在角落盆栽旁边的位置专心翻看。 柏然和谢桑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还醒着。柏然率先从原先的座位上起身,挪到稍远处的一个靠窗的空位上;落座后,谢桑榆也悄悄过去,在柏然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机场附近没有什么景色,平整得一眼就能望到头。迷蒙的雨雾中,一座高耸的控制塔上闪着灯。 两人面朝窗户坐下,柏然用左手牵住谢桑榆放在桌面上的右手,肩膀朝他靠了靠。 谢桑榆没有躲,也不像往常那样至少口头提醒柏然要小心;他勾起指尖,用指腹轻轻摩擦柏然的手背,不避嫌地玩起柏然的手指,跟他十指相扣。 休息室里还有其他乘客,虽说这个座位是面向窗户的,但要是有心去看,也未必发现不了。成员们如果睁眼之后想找他们,也很容易就能看到。 率先伸手的柏然反倒谨慎起来,低声问谢桑榆:“万一他们醒来,看到我俩挪位置到这里,要怎么解释?” 谢桑榆捏捏柏然的手掌,两人指尖都有琴茧,触感硬硬的。 “你想怎么解释?”他问。 柏然抿抿嘴,斟酌了好半晌:“说我们怕打扰他们休息?会不会太刻意了?坐在那里玩手机也不打扰吧……或者说我俩来这里有事情讨论?比如新专辑的编曲?bc的乐队课汇演?那是不是得拿个ipad或电脑作掩护?不过,我们俩的关系有好到可以相互帮助吗?” 柏然越想越纠结,眉头不知不觉蹙起来。谢桑榆歪头看着,不说话,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我干嘛?”柏然有些不满,用手肘碰了碰谢桑榆:“你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在故意逗我?” 第167章 谢桑榆笑得更深了些,缓缓摇头:“我不想解释了。” “不想解释?” 柏然一开始还不明白这个答案的意义,担心着不解释能不能糊弄过去;可看着谢桑榆平静的眼睛,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耳边一阵嗡鸣,眼睛也忽地睁大了。 “嗯。”谢桑榆望着他点头:“不想费心思编别的由了。如果大家实在需要我们解释的话,就实话实说。飞机延误的时间太无聊太难熬,想跟男朋友坐在一起,抓紧时间谈谈恋爱。” 柏然的眼睛睁得更大,看着谢桑榆,手掌也开始微微颤抖。 谢桑榆歪歪头:“干嘛?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嘛,还这么惊讶?” 柏然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心口麻酥酥的;无意识地点头,又摇头。 谢桑榆又凑近了些,对着柏然耳语:“要是实在想谢谢我,下次就换我上,怎么样?” 柏然闻言当即冷静了下来,眼神清明,一脸警惕地看着谢桑榆,郑重摇头:“这种事不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向来各凭本事的。” 谢桑榆轻轻眯了眯眼睛:“这么秉公办事?不能让让我?” 柏然摇头:“不行。” 谢桑榆放软了声音,撒娇似的:“为什么不行?就一次,你让让我嘛。” 柏然难得硬气,头摇得更坚决,眼神也毫不动摇:“no。” “什么不行?”丹尼尔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谢桑榆和柏然猛地一惊,等反应过来,两人都已经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同时朝身后回头。 才说好不编由,实话实说的;可丹尼尔这个问题问得太不巧,在实话实说的范畴里也属于要斟酌的部分。 柏然和谢桑榆同时张口结舌,都没说出来。 “好了好了,”丹尼尔也没有要追问下去的意思,毕竟柏然对谢桑榆说“no”太正常了,他并不在意这次两人又因为什么事情一言不合:“总之就是,萨曼莎叫你俩过去,有事情要说。” 柏然和谢桑榆连忙点头,脸颊微热地从椅子上下来,一前一后跟着丹尼尔走回原先的位置。 萨曼莎脸色并不好,连带着不明情况的大家也跟着紧张,没人说打趣的话。 “各位,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以及一个更坏的消息。我就不问你们想先听什么了,我一个一个说。” 萨曼莎做了个深呼吸,语气尽量平静地开口:“坏消息是,我们的航班因为目的地天气原因取消了,芝加哥那边已经正式出了雷暴预警。不过好在,那边的音乐节行程也取消了,所以我们赶不过去也不会耽误工作。 “更坏的消息是……是……” 萨曼莎并不是在卖什么关子,故意制造悬念;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太糟糕,只是想到就已经让她倍感压力,难以组织语言。 大家从没见过萨曼莎这样。以往不论发生什么事,她永远是最镇定的,永远告诉大家不要慌,坚定地说一定有解决办法。 几人都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动也不动,屏息凝神地等着萨曼莎继续。 萨曼莎停顿了许久,方才说:“也是我的问题,是我疏忽了,当时就应该及时关注这件事的。 “我们去嘉年华的那天,有人拍了丹尼尔和珍妮的照片,推测你们在谈恋爱。本来承认恋爱也没什么,但照片发出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分了手,这种消息也不好再回应,就决定冷处了。 “可是有人放出了珍妮的私人ins账号,里面分享了很多同步乐队的内容,她买的杂志、专辑,转发的视频……所以整个事情性质就变了!” 丹尼尔面如菜色,颤声问:“变成什么了?” 萨曼莎绝望地闭了闭眼睛:“睡粉。”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卷了,有点不舍诶…… 可能还有两万字能写完,我写不出那种功成名就的大团圆,但相信我,一定会给乐队一个温暖且开阔的结局的! 第93章2.再去一次马里布怎么样 团队里大家都知道,珍妮家里开唱片店,也做唱片发行,有一个扶持当地爵士音乐人的小型厂牌;但没有人知道她们家的经济状况具体怎样。 事实上,珍妮连信用卡也没有。酒店跟丹尼尔住一间,吃东西也是丹尼尔付掉她那一份,她只有自己出门逛街买东西的时候才自己付钱,偶尔也会给丹尼尔买东西。 丹尼尔本来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也是从十八岁过来的,知道刚成年是一个多么囊中羞涩的时期,也乐意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帮帮珍妮。 但在这个他从没见过的私人ins账号里,珍妮出手无比阔绰,杂志、专辑全是成箱成箱买。就算专辑可能是店里的进货,时尚杂志总不会是。一本印刷精美的杂志不算便宜,而且同步乐队上过的所有杂志她都买过。 除此之外,私人账号还有很多她的照片。和站在唱片收银台后的那个清纯女孩不同,里面的珍妮穿着不重样的礼服裙,戴着成套的首饰,在度假酒店的顶层花园、高级宴会厅、酒吧里,和许多不同的人合影。 不仅是sidec,比他们影响力更大的艺人也比比皆是。萨曼莎还认出了几个很出名的幕后人员,有很厉害的编曲师、录音师,也有几个发行公司的老板。 网络上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合影的对象,讨论热度也越来越高。一转眼的功夫,实时趋势里已经出现了四条相关词条。 第168章 丹尼尔的手机开始不规律地震动,全是身边认识的人发来的信息,问他是不是真的谈了那么厉害的女朋友,问珍妮到底是什么背景。 萨曼莎的手机也震动起来。moon那边的人、几个品牌工作的对接负责人,全在争先恐后地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或许是手机震动的声音太频繁,休息室里不少人开始转头朝乐队这边看。 有些人也看到了实时趋势,认出了一头红发的丹尼尔,眼神变得好奇又小心。有些人则丝毫不掩藏自己的鄙夷,在撞上丹尼尔的目光时十分鄙夷地翻了白眼。 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乐队,私底下也不过是在巴结有钱的粉丝;连刚成年的小女孩也不放过。仗着对方的崇拜,不仅骗钱还骗炮,简直毫无底线。 丹尼尔的手无意识地颤抖,呼吸急促,眼前发白。 如果不是他亲身经历,只看这些照片证据,他自己也会这么想。 没一会儿,其他人的手机也有了反应。辛西娅的手机几乎每一秒都在弹出新消息,甚至来不及看清是谁发来的,就被下一条顶了下去。 萨曼莎当机立断,抬起眼眸:“关机,我们走。” 大家关掉手机,在休息室所有人或直白或隐晦的注视中,有些狼狈地收拾行李离开。 成员们不方便在公众场合继续逗留,那么多行李,全是萨曼莎和汤姆两个人去取的。原先租的车已经过了租期,酒店也已经退房,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七个人只能先随便找个附近的酒店当目的地,叫了一辆uberxxl,跟着图文指示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上车点。 一路四十分钟,大家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一会儿了。 萨曼莎和汤姆两个人去前台开了间房,成员们随后上来。房间里椅子都不够,几个大行李箱塞进来,大家并肩坐在两张床的床沿,也还是觉得逼仄。 萨曼莎坐在一个梳妆台前,拿出电脑,一边开机一边给moon那边回电话,简单讲了讲目前乐队的情况—— 航班取消,音乐节也取消。虽然之后没有别的行程了,但几个之前合作的杂志和品牌很不满,已经发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电话,但在车上不方便接,也还不确定该怎么表态。 本来那些照片就足够劲爆,加上其他竞争对手暗中斡旋,这件事的舆论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丹尼尔是被包养的,珍妮他们家是同步乐队的靠山,乐队的资源、奖项提名全都是看在这个面子上才有的。 也有人说是丹尼尔利用珍妮对他的崇拜,趁她心智还不成熟,欺骗她的感情,好让她继续给他花钱。或者他就是单纯看上了珍妮的脸,借着珍妮对他的崇拜骗财骗身。那块劳力士手表就是珍妮给他买的。 还有一部分人说珍妮也不是什么好人,其实不止跟丹尼尔有关系。据说她和其他乐队也走得很近,不像是普通乐迷和乐手之间的关系;也经常看到她和乐手一起从后台出来,上同一辆车,进同一间酒店。说难听点,珍妮就是个资深groupie,也就只有丹尼尔傻,被她拿捏,让她当了女朋友。 作为主角的丹尼尔脸色灰白,眼神发直;听萨曼莎对着手机话筒复述这些言论,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静止不动。 他的大脑已经混乱了。他接受的是家庭教育,从未经历过太复杂的集体生活和社会关系。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该对珍妮的欺骗感到难过,还是该对整个团队感到愧疚,抑或是对那些主观臆测的言论感到愤怒。 他惶恐、无助,迷茫。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处能力。一夜之间,网络上所有人都在谴责他、嘲讽他。可没人知道他也是蒙在鼓里的那一个,也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一点。 谢桑榆抬起手,拍了拍丹尼尔的肩膀:“丹尼尔,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 丹尼尔眼神呆愣,摇头不语。 另一边的汤姆也安慰他:“没关系的,这件事不怪你。你一开始谈恋爱就跟我们说了。我们既然同意了,就意味着我们会一起承担风险,应对可能发生的后果。现在的情况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是很多方面的原因;甚至主要原因都不在你,你不用太难受。” 丹尼尔抿着嘴巴,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窗外乌云厚重,萨曼莎在跟moon开视频会议,戴着耳机,神情凝重。 辛西娅面上有些为难,小声开口问:“丹尼尔,你不会……还在想珍妮吧?” 提到珍妮,丹尼尔总算有了反应。他苦笑着,摇摇头:“她骗我骗得那么彻底,我还想她干什么?走的时候还留话,说什么下次见面还能笑着打招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真觉得我那么好欺负吗?” 杰西卡也出了声:“这样想就对了!不要心软,也不要为她难过。” 丹尼尔又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因为她难过。我是……我是,觉得很委屈。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我?都在说我不对?没错,珍妮是刚成年,但我也是啊!我们都很努力地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为什么要因为一场恋爱,就否定我们整个团队的努力?” 丹尼尔越说越委屈,声音也走了调:“我真的不明白,只是谈个恋爱而已,那些人怎么就有这么多文章可做?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两个人彼此喜欢,彼此欣赏,在一起有什么错!” 第169章 柏然听得忽然心头一颤,想到自己,也开始不安起来。 谈恋爱当然没有错,追求自己认为对的爱情,爱自己认为该爱的人,这是这个世界上再浅显不过的道。可现在,连这样的事情也会变成让人攻击的靶子。 就算成员们都很善良、很善解人意;可见证过这次的事,他和谢桑榆真的能毫无负担地、直气壮地跟大家说他们是恋人关系吗? 一个行为的对错很好判断,但一个事件就很难了。在普遍语境中正确的事情,换另外的人,另外的背景,另外的时机,也会变成错误的事。 真实的生活不是试卷,有清晰的判分标准,对了就得分,错了就扣分;有些时候,即便做了对的事,也还是要在别的地方付出代价。 没有办法两全,更没办法拿满分。 柏然甚至都不需要细想,他和谢桑榆可能会面对的情况就一股脑涌了进来。 就算团队成员愿意谅解他们、支持他们;这件事也会成为整个同步乐队的软肋,在最关键的时刻变成阿喀琉斯之踵。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柏然第一次对将要做的事感到迷茫,第一次觉得从心底里没了力气。 视频会议结束,萨曼莎吐了口气,摘下了耳机。 挤在床边的成员们齐齐噤声,抬起眼睛看着她,等她说出接下来的安排。 萨曼莎张了张嘴巴,像是有些犹豫,半晌又闭了起来。可即便这样,整个房间内也没有人敢追问,没有人敢催她。 “各位,”萨曼莎终于开口:“你们信我吗?” “当然!”辛西娅最先回答,其他成员们也跟着点头,所有人目光灼灼地望着萨曼莎,等着听她的安排。 “好。”萨曼莎的眼神锐利起来:“我跟汤姆明天飞旧金山,回公司一趟;其他所有人,无论谁联系你们,都别回去。随便去哪里,不要露面,越快越好。 “建议你们现在就去看机票,用自己的账户买。这张票没法报销,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们去了哪里。不要跟其他人联络,不要发任何形式的动态,也不要打视频电话。 “我每天下午六点左右会依次跟你们联络,告诉你们目前事情的进展,以及需要你们什么形式的配合。 “网上的情况大概率还会有变化,如果事情变得更糟,也不要着急,不用太担心。你们现在是moon最赚钱的乐队,最有潜力的ip;要相信,所有人都在倾尽全力应对这件事。好吗?” 大家面露凄然,七零八落地点点头。 订票软件上,当天从纽约机场起飞的航班,还有余票的只剩五趟。 杰西卡忽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竟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五趟航班里,正有一个是去往洛杉矶机场的。 “大家,”杰西卡抬起头:“我们再去一次马里布,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放心放心,恋爱关系还是会告诉成员们的。 第94章3.加州的清晨阳光 航班晚上十点才起飞,离出发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汤姆去前台另开了一间房晚上住。趁这会儿他还在跟萨曼莎处工作,辛西娅和杰西卡先去汤姆的房间借了浴室,换掉被雨水沾湿的衣服,洗漱淋浴。 丹尼尔整个人面容憔悴,脸色暗沉;心负担太重,反而累得睡着了。整个人像只刺猬一样缩在床沿,看样子也睡得不太舒服。 见萨曼莎合上电脑,像是要休息一阵;谢桑榆忽然起身,走近她轻声说:“萨曼莎,可以单独跟你聊聊吗?” 萨曼莎眼中有些血丝,抬眼怔了一下,点了点头,起身朝门外走去。 谢桑榆就跟在她身后出去。柏然坐在原地没动,像是在发呆。 “哎,”汤姆欠身,往柏然面前挥了挥手:“你不跟着去吗?” 柏然的眼神这才动了动,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汤姆无奈,真不知道自己还要装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他拿不准目前是什么情况,只能避重就轻:“谢桑榆叫萨曼莎单独出去说话了。你觉得,他俩要说的事跟你没关系?” 柏然的脑袋似乎这才转动起来,眼睫抖了抖,当即想要起身,动作却滞了一下。 “你……”柏然眉心动了动,试探着问:“你已经知道了吗?” 汤姆长叹了口气。眼下这个秘密被一起捅破,他非但没觉得紧张,反而心口松快了点。他不想继续编造由,点头:“嗯,但其他人还不知道。萨曼莎也不知道。” 柏然脑袋里一阵嗡鸣,来不及思考什么,起身快步出了房间。 电梯门开了,谢桑榆和萨曼莎一前一后走进去。柏然连忙快跑了几步,飞快地伸手按了按键。 合得只剩一条缝的电梯门缓缓打开,柏然气喘吁吁,抬起头,跟电梯里两双略显惊讶的眼睛对上。 “这……”萨曼莎愣了愣,看看柏然,又转头去看谢桑榆。 谢桑榆抿了抿嘴唇,朝柏然笑了笑:“一起上来吧。” 酒店第十层的按钮旁标记着“屋顶花园”,谢桑榆按下按钮,几人跟着指引牌的箭头,又上了一层楼梯,推开了一扇带玻璃的铁门。 屋顶花园不大,也没有种很多花,不过是几个盆栽围着一组藤条桌椅。上午刚下过雨,桌椅都湿漉漉的,盆栽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好在这个屋顶还算开阔,谢桑榆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便开了口:“对不起,萨曼莎。” 第170章 柏然心尖一紧,像是被人扭了一下,又酸又痛。 萨曼莎先是不解,而后脸色很快沉了下去。听到这种开场白,十成十是又有了什么麻烦。但今天的麻烦实在太多,她很难再保持多平和的心境。 萨曼莎的声音发冷:“出什么事了?” 谢桑榆几乎要冒冷汗,勉强鼓足勇气,继续按照打好的腹稿说下去:“抱歉,我知道今天说这件事不是什么好的时机,我也不该隐瞒这么久。但是,如果今天还不说,如果这件事不是我们团队内部先知道,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坏。” 萨曼莎神情更严肃,看看低着头的谢桑榆,又扭头去看在一边僵直发愣的柏然,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谢桑榆咬咬嘴唇,抬起头:“我跟柏然……” “我们谈恋爱了。”柏然忽然开了口,声音中气十足,吓了萨曼莎一跳。 谢桑榆和萨曼莎都愣住,同时惊诧地看向柏然。 柏然满脸急切,语速飞快:“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知道队内恋爱不行,也知道这件事捅出去会有多大风波,但我真的控制不住。 “是我先主动接近谢桑榆,是我主动的!是我在巡演的时候强吻他,他才……” 萨曼莎脸色骤变:“停!没有人想要知道这种细节哈!” 智逐渐回笼,萨曼莎目光震颤。方才柏然说出的那一串荒谬的词句,总算在她大脑中慢慢拼装完成,形成了连贯的语义。 她看着谢桑榆和柏然,眼前浮现的却还是他们明明不对付,又要顾及团队和睦,彼此看不顺眼却还要忍耐着的画面。 恋爱?他俩?开什么玩笑? 萨曼莎用力抓了抓头发,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问:“不是……今天是某个中国愚人节吗?” 柏然和谢桑榆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歉疚地看回萨曼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萨曼莎有种说不上来的晕眩感,眼前一阵一阵发暗,伸手撑住了旁边还沾着雨水的桌面,让自己站稳一点:“所以,你们是准备公开吗?” 谢桑榆摇头:“公开不现实。即便没有珍妮和丹尼尔这次的事,公开队内的同性恋情也足以造成很大的冲击,对乐队形象也会造成影响。目前我们还没看到向公众公开的必要。 “只是我不希望这件事在团队内也是秘密。一来,万一有竞争对手拿这个做文章,我们不至于措手不及;二来……” 说到这里,谢桑榆看了柏然一眼:“我俩确实也有点藏不住了。” 萨曼莎听明白了,得知他们考虑到了乐队公关问题,顾及了她的工作,心里多少舒服了点。萨曼莎眼睛一转,问:“其他人都不知道吗?” 谢桑榆点点头:“我们之后会慢慢告诉他们的。” 萨曼莎咂了咂嘴:“这么说,我是所有人里第一个知道的?” 谢桑榆再次点头。 “哼,”萨曼莎的表情终于松了松,嘴角露出些许笑意:“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柏然的嘴巴张了张,把汤姆的事默默咽了回去。 “不过,”萨曼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你们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允许队内恋爱吗?之后如果吵架、闹分手,影响排练怎么办?再严重点,如果你俩恋人反目,不能在一起工作了;其中一个闹着要走,乐队怎么办?” “我们……不会的。”柏然说到一半,想到之前他和谢桑榆的相处桥段,自己也没了劝服萨曼莎的信心。 谢桑榆倒不心虚,只是笑笑:“我们现在感情很好。正因为之前吵过很多次,我们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在这样的基础上还选择在一起,我们俩自己也纠结过很多遍;实在找不到其他办法才选择在一起的。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我们之后分手,确实会有人选择离开乐队;但这总比我们现在分手,谁都不愿意留下要好。 “毕竟现在柏然也赚够了钱,我也收获了更多认知度;我们想从乐队里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如果没有爱情,可能……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留下了。” 萨曼莎的眼睛眯了眯:“这是威胁?” 谢桑榆微笑:“不是,只是分析。” 萨曼莎没说话,移开了目光。表情看不出什么态度,像是还在考虑。 柏然小声开口:“再者,我们又不是没吵过架。最开始我们关系那么差,闹矛盾的频率那么高;但也没影响过排练和演出,不是吗?” 萨曼莎重重呼了口气:“恋人之间的吵架不一样,破坏力可高多了。” 柏然连忙说:“我们谈恋爱之后也吵过架的,就在下半程巡演开始的时候。我俩当时冷战一个多星期了,但工作的时候不是也没出岔子嘛……” 下半程巡演开始的时候?萨曼莎挑挑眉,很快记了起来。 当时谢桑榆家里出了事,让柏然转发一下乐队声明他都不愿意。成员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柏然也当没有谢桑榆这个人,冷着张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还记得住进酒店之后,自己甚至专门去找了一趟柏然,劝他对桑榆宽容些;她哪知道,那时候她就已经在介入两人的恋爱事宜了。 想到这里,萨曼莎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人家小情侣闹矛盾,她在那自作聪明个什么劲? “咳……”萨曼莎清了清嗓子,有意压沉了声音:“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总不能命令你俩分手吧?” 第171章 柏然和谢桑榆眼睛同时一亮,嘴角提起来,张嘴就准备说谢谢。 “不过,”萨曼莎及时打断:“你们也知道,最近乐队里有事忙;怎么告诉其他人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就不代劳了。” 柏然和谢桑榆连忙点头答应。 “行了,我要下去了。”萨曼莎摆了摆手,朝来时的门口走去;手握上门把手时,又忍不住转头:“你们也早点下来。这里虽说没人,但毕竟也没墙挡着,不适合谈恋爱。” 两人并肩站着,点头答应;在灰蒙蒙的天色中笑得灿烂,跟萨曼莎挥手告别。 萨曼莎心中莫名一暖,看出了眼前的两人何等般配,意识到自己见证了多么鲜妍明媚的、年轻的幸福。 萨曼莎拉着门的手一顿,忍不住和他们一样笑起来: “行了,祝福你们。” 飞往洛杉矶机场的航班晚点了,一行人走出机场时,已经是当地时间早上八点。 加州的夏季阳光明媚,海风微凉,天空是亮眼的湛蓝色。辛西娅和杰西卡换上了轻薄的长裙,戴了宽沿帽和大框墨镜,裙摆在风里摇荡,其下的平底鞋走得飞快。 杰西卡最熟路,走在最前面:“我昨晚联系杰克叔叔了,就是之前你们见过的管家,他叫了车过来接我们。” 辛西娅在她斜后方,问:“车牌号你知道吗?” 杰西卡果断摇头:“不知道,没告诉我。” “啊?”另一边,为了用帽子藏住头发,热得出了好几茬汗的丹尼尔傻了眼:“认真的吗?” “哎呀放心,”杰西卡摆摆手,脚步一点不见犹豫:“肯定不会把你丢了的。我不认得车,但司机认得我。” 果不其然,拐过一根柱子,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的人就迎了上来:“是杰西卡吗?” “嗯。”杰西卡把墨镜摘掉,朝对方笑了笑:“我是杰西卡,车停在附近吗?” 司机连忙点头,朝身前伸手:“是的,您跟我来。杰克先生说您喜欢喝橙汁和汤力水,我在车载冰箱里冰了一路,现在喝应该正好。” 杰西卡笑了笑:“太贴心了。” 司机也笑:“都是我该做的。” 车停得并不远,在停车场里拐了个弯,眼前出现了一辆无比显眼的加长商务车。 司机按了下钥匙,依次帮大家把行李和乐器放上去,临走前,顺口多问了一句:“就只有三个人坐车吗?” 三人疑惑,同时看向另外两人:“柏然和谢桑榆呢?” 杰西卡率先折返:“我去找找。” 丹尼尔和辛西娅也没愣着,跟在杰西卡身后绕出拐角。 没走几步,大家全都停了下来。 柏然和谢桑榆就在离他们不过二十米的地方,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清晨阳光正好,柏然戴着一顶棒球帽,一只手握着肩上的吉他包带,另一只手,牵着走在他身边的谢桑榆。 急匆匆赶来的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作者有话说】 汤姆的折磨终于结束了hhh 第95章4.轻纱般的落日 从洛杉矶机场到马里布,足足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愣是没人先开口说话。 加长轿车没有前后排,长条形的座椅围了半圈。五个人面对面坐着,连彼此躲避视线都做不到。 前面的司机见势不对,很有眼力地打开了音乐,尝试让生硬的气氛稍稍柔和一些;见一点效果没有,便主动将挡板降了下去,把自己隔绝在纷争之外。 怕被偷听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面对眼下这样的情况,三人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可看着对面肩膀靠着肩膀、膝盖挨着膝盖坐着的两人,怎么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丹尼尔本来焦虑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黑眼圈在红发的衬托下重得吓人;这会儿他干脆闭了眼睛,趁机假寐。 辛西娅和杰西卡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为了避免跟柏然和谢桑榆的眼神交流,干脆有样学样,也闭上眼睛,放缓呼吸,歪头靠在靠背上。 不同的是,丹尼尔的确累了,他真的睡着了。杰西卡和辛西娅听着耳边的鼾声,却完全没了睡意,只能任由心中复杂的思绪翻涌。 柏然和谢桑榆相顾无言。他们料到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做好了心准备;但真的到了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还是难免失落。看着费尽心思拙劣逃避的三人,不知所措。 柏然重新牵起谢桑榆的手,紧紧握住。干燥而温暖的触感自掌心传来,谢桑榆心情稍稍振奋,无声地冲柏然笑了笑。 这栋别墅大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杰克管家站在门口,在车停下后上前跟几人打招呼,准确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经历过无比僵硬的两个小时,杰西卡见到杰克时分外热情,扑上去喊着杰克的名字跟他拥抱,问他近来过得怎样。 杰克一如既往地温和笑着,反问杰西卡全国各地去跑演出是不是很辛苦。 杰西卡听到这话,又感动又有些心酸;挽着杰克的手臂,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起巡演和音乐节的事情。说他们晚上甚至凌晨都在彩排,第二天还要起个大早化妆做造型,洗漱的时候她几乎全程睁不开眼睛…… 司机帮忙卸下了行李,跟杰克简单交代过,开着空车离开。 大家按照上一次来时的房间入住。杰克知道他们坐了整夜的飞机,大概都累了,便让几人先去休息,午饭时间会有人叫他们起来。 第172章 辛西娅跟着杰西卡去她的房间了,柏然、谢桑榆和丹尼尔住客房,一路走到二楼的拐角。 丹尼尔这次没多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走进了走廊尽头的单人房。 柏然和谢桑榆住进隔壁的双人间。推开房门,里面的陈设一如从前。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开来,束在窗户两边;两张床中间放着一张床头柜,上面摆着一个灯罩上缀着水晶坠子的台灯。 谢桑榆率先走进房间去,在原先自己睡过的床边坐下。目光落在一旁的台灯上,笑了笑,摸到了嵌在床头柜边缘的开关,把灯打开又关上。 “是我们第一次牵手的地方。”谢桑榆抬起脸,看着柏然。 柏然回手关上房间的门,在另一边的床上坐下,将手覆在谢桑榆的手上。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台灯在黑暗中忽然亮起时,谢桑榆的脸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差一点就是第一次接吻的地方了。” 柏然眼睛弯了弯,俯身蹭了蹭谢桑榆的鼻尖:“如果我那时候亲你,你会躲开吗?” 谢桑榆坐直身子,脸离柏然远了些:“我可能会被吓到,因为太出乎意料。但……未必讨厌。” “不讨厌?”柏然歪歪头,望着谢桑榆。 谢桑榆抿了抿嘴唇:“因为前一天晚上,我们在海边听了整晚的海浪声,又在黎明时一起去山上看日出。 “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全是前一天晚上的事。然后我忽然意识到……” 谢桑榆的眼神闪了闪,视线稍稍偏开:“其实,那是一场我很喜欢的约会。” 柏然笑起来,抬手摸摸谢桑榆的头发:“喜欢的话,我们今晚再来一次。” 谢桑榆有些遗憾:“可是这次没带录音设备,没法录海浪声了。” “用耳朵录下来就够了。”柏然落在谢桑榆发顶的手缓缓滑下,在他耳廓上轻轻捏着:“我记得那天晚上海边很冷,你裹着自己的外套,蜷着膝盖,缩得很紧。这次再觉得冷的话,我们就可以没有顾忌地拥抱了。” 谢桑榆没说话,朝柏然张开手臂。 柏然从床边起身,上前去拥抱他。 两人和衣倒在同一张床上,熟悉的气息和体温抱了满怀,心脏被一种安稳的平静感填满。闭上眼睛,耳边爱人的呼吸舒缓悠长;旅途的疲惫缓缓袭来,两人就这样拥抱着睡了过去。 大概两小时后,杰克过来敲门,说午饭准备好了。谢桑榆和柏然这才悠悠醒来,在卫生间洗了洗脸,走去餐厅。 几个厨房工作的佣人正在换桌布,把菜一份一份端上桌。其他成员们都已经在了,正站在一旁等他们布置好。 这张餐桌大家都很熟悉了,上次来的时候大家都有坐得习惯的位置;等菜上完,大家都按照之前来时的位置落了坐。 柏然和谢桑榆一个坐在桌头,一个坐在桌尾部,既不挨着也不对面;但两人都没像是没察觉似的,自顾自地叠好餐巾,拿起餐具。 “咳咳……”杰西卡有些刻意地干咳了两下:“你们……不坐一起吗?” 坐在柏然身边的丹尼尔收到信号,连忙起身,慌乱中重重踢到了椅子腿,发出一声略显刺耳的拖拽声。 谢桑榆和柏然都愣了一下,他俩有太深的谈地下恋的自觉,在非私密场合避嫌已是本能。 谢桑榆眨了眨眼睛,在无比寂静的空气中缓缓起身,跟丹尼尔换了位置,坐在了柏然身边。 辛西娅实在忍不住,心里有事的时候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她将手中的叉子放下,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人: “抱歉,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你俩是真的在一起了吗?不是什么整蛊游戏吧?汤姆给你们安排什么素材收集任务了吗?‘当我的cp队内出柜’?” 柏然和谢桑榆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苦笑。柏然干脆伸手,跟谢桑榆十指相扣,放在餐桌上:“这还不够真吗?还要我们做更过分的吗?我倒是没意见……” “不不不……”餐桌另一边的三人连连偏头摆手。就算能看,他们也不太敢看;可没看到的话,就更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杰西卡跟辛西娅和丹尼尔交换了个眼神,谨慎开口:“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巡演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 柏然补充说:“就是我们设备出了问题,自己熬夜开车过去的那一场。” 这么具体?三人心下一惊,接着换丹尼尔问:“是谁先主动的?” 柏然当仁不让:“我。” 辛西娅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骄傲自信,甚至偶尔有点眼高于顶的柏然,竟然会主动追求他一直看不惯的谢桑榆。她挑了挑眉毛,像是发现了疑点,转而问谢桑榆: “柏然追了你多久?” 谢桑榆微怔,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其他三人见他犹豫,以为是他俩在这一点上没串好供,很快都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他一追我就答应了。”谢桑榆笑,扭头看了柏然一眼:“他这个人眼睛里藏不住事,我观察到他对我有意思的时候,他自己还没发觉。 “他追人也没什么手段,很直白,不知道怎么玩似是而非的暧昧。明明白白表现出来要追我的时候,我就只有yes或no的选择了。” 第173章 柏然皱皱眉,用肩膀碰了碰谢桑榆:“怎么听着感觉你不太满意?” 谢桑榆又转过脸去,笑着说:“没有啊,我很喜欢你的直白。告诉过你的。” 看着两个人这么平静和谐地说话,神态自若地讲着恋爱的话题,一举一动都像在蜜里调油;其余三人只觉得脑袋嗡嗡。 此刻,他们总算在这个近乎无稽之谈的消息里,看到了些许现实的痕迹。 杰西卡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问:“可以问问,你们第一次接吻,是谁主动的吗?” 柏然和谢桑榆对视一眼,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柏然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我。” “在哪里?”辛西娅追问。 柏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巡演后台的更衣室。” “哈——”对面三人同时倒抽了口气,眼神颤抖着闪个不停。同时,他们竟从这种接近于惊吓的恍然大悟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和兴奋。 杰西卡撩开后颈的头发,抹了抹鼻尖,一种进入战备状态的架势:“那,你们第一次上床是谁主动的?能说吗?” 谢桑榆抿住嘴唇,本来想瞒住的;可脸上的表情变化实在太明显,早在他抿嘴之前就给出了答案。 丹尼尔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啊?” 柏然倒没那么害羞,佯嗔地看了谢桑榆一眼,主动说:“就第一次跟sidec喝酒的那晚。因为sidec的乐手摸了我的手臂肌肉,他就醋意大发,死缠烂打。” “那晚?”辛西娅蹙眉:“可那晚桑榆醉成那样……” “哼,”柏然斜睨了谢桑榆一眼:“他装得像吧?我也是送他回房间之后才发现被骗了。” 丹尼尔缓缓点头,脸上浮现出有些贱兮兮的笑:“巡演就在一起了,音乐节才睡;你俩这进度有点……” “不是不是,”谢桑榆热着脸打断,尝试引开这个过分火热的话题:“是因为我们中途闹过一次挺大的矛盾……” 是人就有八卦的天性,丹尼尔、杰西卡和辛西娅都不例外。 翻开了这天大的秘密,几人越问越好奇,恨不得把他们每一次心动情动的痕迹都挖出来。像考古似的,拿着小刷子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把蒙在上面的所有尘土都弄干净;势必要弄清楚这场瞒过所有人的地下恋里,究竟有多少被他们错过了的细节。 三人如同贪婪的花边新闻记者,连珠炮似的争相提问,根本不给当事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桌上的菜热了又凉,凉了又再热;饭没吃几口,杯子里的水倒是添了好几茬。等这餐饭终于结束的时候,照进餐厅里的阳光角度都变了。 原本因为珍妮的事,乐队里的大家就都不太有看手机的兴致;现在遇上精彩程度不亚于珍妮私人ins的事件,大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把所有好奇的问题通通问了个遍。 杰西卡按着自己狂跳的心口,眼中甚至因为激动而闪着泪光:“怎么办,为什么我觉得好浪漫!我也好想谈恋爱啊怎么办?” 丹尼尔拍拍杰西卡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不要冲动,看看我,冷静一下。” 杰西卡冷静了,因幸福而翘起的嘴角很快因为怜悯而掉了下去。 即便已经确认了这是事实,辛西娅仍旧处在相信了但还震惊的阶段;把今天听到的答案,一一跟回忆中的思绪接上,越想越觉得心惊。 “所以,”辛西娅问:“之前遇上咸猪手,大家一起过来陪我睡觉的时候,你俩躺在地上居然还是抱着睡的?可是……万一我们谁半夜起床,不是一眼就看见了吗?” 谢桑榆耸耸肩:“看到就看到了,没关系。人睡着之后做的事又不作数,可能是做了什么梦,下意识抱住了身边的人。反正是梦,怎么解释都行。” “嗯……”辛西娅想了想,皱眉摇头:“不,在我看来,你和柏然相互讨厌的程度,是哪怕在梦里也会代入敌人角色的程度。边睡边打起来还差不多。” 杰西卡很认同地点头:“是真的。我回想了一下,音乐节这段时间你俩经常两个人一起走,落在其他人后面。但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们在一起了,只会觉得是你们很专业地在处私人矛盾,不想影响团队氛围。” “唉……”辛西娅忽然长叹口气:“其实,那天你们来陪我睡,我没怎么睡着。当时光看着天花板数羊了,要是我能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你俩抱着睡觉,我就肯定是所有人里最先察觉的!” 谢桑榆想起昨天跟萨曼莎坦白的情形,忍不住笑了笑,困惑道:“怎么大家都这么在意‘第一个发现’这事?” 辛西娅无比遗憾,闭眼摇头:“你不懂。” 杰西卡也跟着摇头:“你确实不懂。” 下午六点,萨曼莎从旧金山打来了视频电话。 五个人正坐在杰西卡家的私人海滩边,一人端着一杯martini,沐浴着粉紫色的、轻纱一般的落日。 “假期很愉快嘛!” 萨曼莎在镜头另一边挥了挥手,朝大家笑着;只是笑容看上去很疲倦。一天不见,感觉视频里的萨曼莎脸都小了半圈。 “情况还好吗?”丹尼尔忍不住问;一想到之前看到的评论,心中的惶恐和慌乱瞬间映在了脸上。 萨曼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问起成员们:“你们那边还好吗?桑榆和柏然的事是不是吓了你们一跳?” 第174章 杰西卡嘿嘿一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们全都问出来了。等下次旧金山见面,我把他们的爱情故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跟你讲一遍!” 辛西娅也凑上前:“萨曼莎,moon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加班?你一飞回去就开始工作了吧?衣服都没换。注意身体,别累坏自己。” “嗯。”萨曼莎点了点头。 “孩子们……”镜头里,萨曼莎的画面像是卡了几秒,方才接上:“这次的事情,比最初预想的还要复杂。 “珍妮的过往越扒越有,有人自称是她十岁起的朋友,手里的猛料很多。我们好不容易把热度降下去一些,对方就放一个新的料出来,反反复复。 “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东西,也摸不准这件事还要持续多长时间;合作品牌看不到积极的信号,已经有不少提出解约了。 “粉丝舆论也不好,乐队官方账号已经关了评论。现在基本能确定,今年我们的三个提名,应该不会有最终获奖的可能。”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屏幕另一边的五人脸色凄然,纷纷愣着说不出话来。 萨曼莎又笑了笑:“我也纠结过,要不要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们。但想了想,你们有权利在知晓一切、充分思考的基础上,做出自己的判断。” 萨曼莎脸上的笑仍旧保持着,却已然勉强又生硬,眼中隐隐泛着泪花:“不论如何,你们,同步乐队,是我进入这个行业十年间,带过的所有艺人里,最喜欢的。我相信你们的承受能力,也尊重你们的一切决定。”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剩两章完结! 第96章5.我找到了更有力量的事 视频电话结束,最后一段落日也消失了,天空只剩下灰暗的浅紫色。 一阵海风席卷,浪花重重地扑上海滩。冰凉的海水瞬间漫过半截小腿,转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员们这才像是醒了过来,纷纷将自己的手机开机,去看那些被他们屏蔽了好几层的消息。 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一天而已,珍妮和丹尼尔的八卦词条已经换了好几茬,同步乐队的官方声明被压在很靠后的位置,讨论量不到前者的五分之一。 家人和朋友的消息一拥而入。有关心的,有好奇的;躺在通讯录八百年的人也发了消息,带红点的聊天框翻了十几下才到底。 五人兀自沉默了二十几分钟,看完了所有的消息,方才颓然又愣怔地抬起头来。 “大家,萨曼莎说的意思,你们听明白了吗?”辛西娅率先开口:“合约的事怕你们不熟悉,我再多解释一下。 “除了我之外,大家的合约都是一年期的;也就是说,如果不续约的话,两个月后合约就会过期。听萨曼莎的意思,moon的续约意愿不算强;加之现在遇上的问题,就算能顺利续约,乐队拿到的资源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好,演出机会也不会多。 “如果不续约的话,moon跟乐队就没有关系了。大家能私下聚在一起抽空排练,能自己找机会接一些小型演出,不用给moon分成。我的个人合约还在moon手里,所以如果不续约的话,乐队想要继续上台演出,就需要另找主唱。” “那你怎么办?”丹尼尔蹙眉,担忧地看着辛西娅:“你不是有舞台恐惧吗?最开始就是因为你没法单独上舞台,才会有同步乐队啊。” 辛西娅眼神暗了暗,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我现在状态好多了,一个人上台也不会恐慌。 “其实目前的状况,不管大家解不解约,都会有一段时间很难接演出,情况相差不大。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我了,我主动提起,就是想说,没关系的。 “能有机会跟大家共事,一起jam,一起写歌,一起表演……我觉得很幸福。这一年里,我成长了很多,也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新的可能性。我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我也不想成为大家的阻碍。一旦要续约就是整整五年,眼下这个节点太不巧,连我也想不出什么劝你们留下的话。 “你们年纪都还这么小,有太多能做的事,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我希望你们可以慎重考虑,不要因为觉得愧疚、亏欠,影响你们的最终决策。你们的人生是自己的,只要不亏欠自己就够了。” 日落之后,空气里多了些来自海洋的潮湿。海浪一阵接着一阵,在一片寂静的沙滩上显得尤其刺耳。 谢桑榆听出了辛西娅的意思,看向丹尼尔问:“丹尼尔,今年九月你要去波士顿读大学了吧?如果没发生这次的事,你原先是怎么打算的?” 丹尼尔垂下眼皮:“我原本是想再推迟一年入学的。波士顿大学的课程不算轻松,离旧金山又很远,排练和演出都不太方便。我父母不太乐意,已经轮番劝过我很多次了;可是难得乐队发展得这么好……” 丹尼尔说到这才发现,原先用来与父母解释争辩的由,此刻已经不适用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不再出声。 杰西卡拍拍丹尼尔的肩膀:“谁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但起码至少……你还有地方可去。” 杰西卡小声叹了口气,咬了咬嘴唇。 她今年就要从bc毕业了,本以为自己进了乐队,成了鼓手,总算是家人眼中的“有事做”了;可现在乐队这个状况,不会发歌也不会演出,她就没了继续游离在“正事”、“家族企业”之外的由。 第175章 杰西卡虽没特意提过,但随着同步乐队慢慢出名,她的身份也不再算是秘密。她们家族是spsh乐器的实际拥有者。最开始她往bc的排练室里换鼓,只是她跟哥哥捎一句话就搞定的事。 她家在媒体面前不算高调,但也没到隐姓埋名的程度。一开始战火只是烧到成员自身,但过去没多久,作为半公众人物的杰西卡的家人也成了目标;这事也几乎成了spsh的品牌丑闻。 可打开聊天软件的时候,家人发来的消息全是安慰她的;让她在马里布跟队员们好好放松,好好休息,不要被网上的言论影响心情。 丹尼尔见杰西卡这样,脸色也变了变,柔声问她:“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杰西卡抬起头,笑了笑:“能怎么办,spsh的大门朝我敞开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希望我进公司。 “我家所有孩子都从小就很喜欢音乐,也都学过乐器。但我大哥大学的时候主动读了商科;我二哥好一点,读了艺术管。只有我从小到大,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很纯粹;从不会有必须妥协的情况。 “但说实话,我有点不敢继续这么任性下去了。因为我热爱的事物、想做的事情,开始伤害到了那些一直在用尽全力保护我、珍爱我的人。” 柏然也在手机上看到了spsh的词条,不少人参与了线上联名抵制,连带着几个代言人也受了不少无妄之灾。 “杰西卡……”柏然想安慰安慰她,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你还好吧?” 杰西卡点点头,笑容里有些失落,又像是如释重负:“我还好。只是忽然发现,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洒脱。我也有很多想要守护的东西,也会因为这些东西而纠结、痛苦,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柏然心中一阵凄凉,忽地想起陪谢桑榆一起熬夜开车的那晚,无意间播出来的那首《开到荼蘼》。 大家为了做好同步乐队,曾同上位者据力争,也曾为了写歌几乎住在排练室里。能到今天,没有一个人愿意轻易放弃。 可这个世界本就瞬息万变,永恒的东西太少太少;转眼间,眼前的一切都在暗示着结束。 一年前,五个人因为机缘巧合聚在一起,满腔热血地追逐一个多舛的音乐梦想,他们从来没有害怕过。 一年以后的现在,在加州朦胧的蓝调时间中,五个人冷静且沉默,各自着脑中的万千思绪。 夏天要结束了吗? 这段兵荒马乱又意气风发的、明媚而热烈的、珍贵的青春,好像要结束了。 正如太阳会落下,时间会向前;人也无法长久地停在同一个地方。 晚上,辛西娅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临时决定回旧金山一趟,为了赶飞机,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杰西卡和丹尼尔吃完晚饭后就各自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打电话跟父母家人商量之后的安排。 柏然和谢桑榆各自穿了件薄外套,按照白天的约定,一起出门又去了屋前的那片海滩。 夜里海浪静了下来,月色清澈明亮,在泛着细波的海面上投下细碎的鳞光。风声清浅,吹来山林中几声断续的鸟鸣。 柏然和谢桑榆在沙滩上坐下,一时都没说话。 “剑桥的事情,怎么样了?”谢桑榆在柏然耳边冷不丁开口:“我俩拿的合同是一样的,平时也不见你买什么奢侈品;去上大学的话,你存下的钱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柏然缓缓转过头,看着谢桑榆:“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谢桑榆眨眨眼睛,状似轻松地笑了笑:“傻了吧?为什么不说?成员们不知道你家的事情,但我知道啊。我知道你有多想去圣约翰学院,知道你多不喜欢bc;你一开始加入乐队,不就是为了能去剑桥吗? “虽然听上去很像风凉话,但现在这个时机,对你来说其实挺合适的。” 柏然的表情看上去木木的,听完谢桑榆的话也没多大反应,一只手覆在膝盖上轻轻摩擦着。半晌,他才问:“你……没想过留我吗?” 谢桑榆苦笑:“当然想过啊,但我做不出这种事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有多想去剑桥,你为了这个目标做出了多少努力;我当然要支持你了。 “柏然,爱情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你还很年轻,二十岁都不到;今天你可以因为爱情选择留下来,明天你就可能为此后悔。你跟我都清楚,对你而言最优的选择是什么。” 柏然心头一酸,嘴里泛出苦味:“那你呢?” “我?”谢桑榆沉吟了一下,目光望向面前的海面:“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那些我曾经追求的东西,我都得到过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幸福,勇敢走向想去的地方,不要在二十岁的时候留下遗憾。” “如果我说,我的决定是要留在bc呢?” 谢桑榆眼神骤然一颤,不可置信地朝柏然看过去,嘴唇微张着愣了半晌,才想出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我会劝你不要这样。” 柏然笑了笑,放在膝盖上的手拿了下来,牵住了谢桑榆:“我也劝了自己很久。整个下午我都在想这件事。剑桥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那么水到渠成,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是因为要分别,是……很迷茫。” 谢桑榆不解:“为什么会迷茫?这是你的梦想啊!” 柏然握紧了谢桑榆的手。音乐人十年来的坚持全记录在指尖的琴茧上,那种稍硬的触感很明显;以至于每一次用力牵手,谢桑榆都会一瞬间想到这件事。 第176章 柏然仍旧笑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迷茫不是很正常吗?” 谢桑榆一时失语,竟不知从何反驳。 柏然继续:“我知道剑桥是我的梦想。室内乐、古典乐,这是我从小学开始就开始接触,并且也不断为之努力的事物。 “这个梦想开始的时间太早了,以至于我现在想起,甚至不太确定这个梦想最初是哪里来的。 “是因为幼儿园老师说人人都该有个梦想?还是小学为了参加演讲比赛,写的那篇关于梦想的稿件?还是因为我成长的过程中收到太多称赞,让我觉得自己就该去做室内乐,就该西装革履地坐在乐团里,在音乐厅的舞台上表演?” 谢桑榆打断:“柏然,最近乐队带来的压力太大了,有怀疑有迷茫是正常的。但这都只是一时。你学乐器这么久,肯定也没少经历过不想练琴的时候吧?这是同一个道,别被它蒙蔽了。” 柏然摇头:“不是的。其实,从上一次我们在这片海滩上的那晚,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那是我第一次尝试给自己写歌。不是作业,不用考虑音程调式怎么足够有技巧地组织,不用被某个时期、某种风格限制,只是写自己喜欢的、想写的东西。 “我那时候才发现,创作是一件这么有魅力的事情。原来,那些被人称颂了几个世纪的音乐家,他们最初在尝试用音乐表达自己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而之前的我,只会盯着那些复杂的曲谱,尝试分析每一个乐句乐段的精妙,努力让自己表达出他们想表达的东西。” 柏然顿了顿,想起在moon的会议室里,自己对着一张幻灯片,大言不惭地讲同步乐队要发出独特的、属于他们的青春的声音。 而那时候的他,甚至没正式自己写过一首歌。 “加入乐队后,我的思维改变了很多。我们在纽约找地方排练的时候,你也看出来了。你问我为什么忽然开始这么在乎听众,这不像是我一贯的创作念。 “我也被自己吓到了。我变成了一年前我完全无法想象的人。 “我变得傲慢无礼,自命不凡。我觉得用音乐表达自己,比用音乐表达某个过世的作曲家感觉好多了。 “我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去剑桥,毕业之后在音乐厅的舞台上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帮几百年前去世的作曲家重现他们的灵魂……” 柏然摇摇头,缓慢却坚决:“不了。我已经发现了在我看来更有力量的事。” 谢桑榆像是还在消化柏然的这番话,稍稍睁大眼睛。这次换他愣住了,海浪扑上沙滩足足两次,谢桑榆就这样动也没动。 “干什么?”柏然笑笑,捏着谢桑榆的手,用肩膀碰了碰他:“我说我不去剑桥了,不跟你异地恋了,你不高兴吗?” 谢桑榆这才忽然醒过来似的,眼睫轻颤几下;刚想张嘴说话,却忽地鼻尖一酸,眼前模糊了一片。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这一个月来,每一次牵手都很珍惜,每过一天都倒数着日子。他不可能开口挽留柏然不要走,只能让自己早早做好送他离开的准备。 他一直认为这是他该做的、也必须要做的事情;直到现在听柏然这样说,他才忽然觉得无比委屈。那些曾经不敢喷涌的情感全部醒了过来,巨浪一般盖过头顶。 柏然真的不会安慰人,见谢桑榆这样,急忙张开手臂,在他流出眼泪之前抱住他:“好了好了,早知道就早点告诉你了。你最近表现得那么淡定,还以为你真的想得很开呢……” 谢桑榆气得倒抽气,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鼻腔闷闷地怒喝:“你是我男朋友,我想得开什么?早决定好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没良心的……” 柏然抱着谢桑榆,像安慰小孩一样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脊背:“是我没想周到,可最近真的很多事情啊。又是辛西娅又是丹尼尔,还有我们跟大家公布关系的事情;就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少来!怎么没机会?我们没有独处时间吗?” 柏然笑笑,在谢桑榆耳边柔声解释:“跟你独处的时间那么宝贵,用来说爱你都还不够,说这些多浪费?” 在泛着泪光的亲吻和拥抱中,这一夜过得无比短暂。 柏然和谢桑榆牵着手,重新走上别墅后面的石阶,爬到那座小丘的山顶。 山顶上仍旧没有高大的树木,天空的角落溢出小片粉橘色的亮光。之前没好意思坐的木质双人秋千还在那里,两人对视一眼,并排坐了上去。 黎明前的山上一如既往地凉,但这一次,他们靠在一起。秋千轻轻前后摇晃,灰蓝色的天幕下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谢桑榆,”柏然忽然开口:“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不会孤身一人,永远不会。” “一段话里怎么好意思说这么多‘永远’?太浪漫主义了……”谢桑榆轻声笑了笑:“不过也是,你才十九岁,正是讲话浪漫的年纪。” 柏然撇了撇嘴角:“明明是你让我经常这么跟你说的,说只要多说几遍你就会相信了。” 谢桑榆心头一跳,那是他们冷战结束,他睡觉前顺口说的话。自己都快忘了,柏然却还记着。 看着天边愈发明媚的云霞,谢桑榆无声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嗯。多说几遍吧,‘永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