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炮的抗战岁月》 第一章前世四维 ?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章今生大炮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章半个鸡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章两枚哑弹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章九死一生 p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六章蛋蛋的忧伤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七章中国不会亡 p?%?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八章兵不厌诈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九章阻击别动队 ?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章文军国军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一章与子同袍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二章南京!南京! f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三章汤山迷雾(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四章汤山迷雾(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五章静静的汤山(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六章静静的汤山(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七章好大一买卖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八章千古雨花台(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十九章千古雨花台(中) p?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章千古雨花台(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一章杀牛太平村(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二章杀牛太平村(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三章火烧太平村(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四章火烧太平村(中)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五章火烧太平村(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六章水淹双渠沟(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七章水淹双渠沟(中) r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八章水淹双渠沟(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二十九章浴血光明岭(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章浴血光明岭(中)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一章浴血光明岭(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二章好大一场雪(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三章好大一场雪(中)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四章好大一场雪(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五章老子有个计划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六章烈焰冲天光明集(上) ?p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七章烈焰冲天光明集(中)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八章烈焰冲天光明集(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三十九章讳莫如深光明集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章驻军五河村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一章蝴蝶振翅暴风起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二章厉兵秣马赴枣庄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三章天黑夜凉刀锋寒(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四章天黑夜凉刀锋寒(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五章遍地开花夺野店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六章野店集阻击战(一)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七章野店集阻击战(二)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八章野店集阻击战(三)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四十九章野店集阻击战(四)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章野店集阻击战(五)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一章神出鬼没袭野店 p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二章痴男怨女聚野店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三章且战且退去平邑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四章挖坑平邑城 p?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五章孤独的平邑(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六章孤独的平邑城(中)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七章孤独的平邑城(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八章战地黄花分外香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五十九章岿然不动平邑城(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六十二章故技重施破吉田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六十三章此身不灭战不休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六十四章重振旗鼓新三团(上)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六十五章重振旗鼓新三团(下)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六十六章被遗忘的平邑城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六十七章滕县!滕县!(一)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六十九章滕县!滕县!(三)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七十章滕县!滕县!(四)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七十一章滕县!滕县!(五)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七十二章滕县!滕县!(六)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七十三章滕县!滕县!(七) 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七十五章奇兵与骑兵的对决(上) 旭日东升,大地渐渐回暖,滕县境内的一座山林里,李四维和一众兄弟正在酣睡,呓语和鼾声在林间轻轻飘荡……他们太累了,说好休息半个小时,谁知倒过去便睡着了。 “哒哒哒……” 铁蹄敲打着大地,响声沉闷,远处的田野上,一支百余人马的日寇铁骑正疾驰而来——他们正是矶谷师团骑兵联队下属的秋山中队。 当张坡村被袭的消息汇报到师团部的时候,一众官佐又惊又怒,在皇军的占领区,决不能允许有这样一支狂妄的支那部队存在!可是,这样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奇兵……该如何对付? “他们不是来去如风嘛,”参谋长冢本大佐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轻蔑的笑意,“那……就让帝国的铁骑去试一试……他们到底有多快!” “好,很好,”矶谷中将缓缓点头,露出了笑容,“帝国铁骑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风一样的速度!” 帝国铁骑,疾如风、烈如火! 日俄大战中,日军现代骑兵之父秋山好古在黑台沟会战中以八千破十万,杀得号称世界第一的哥萨克骑兵尸横遍野……自此,骑兵成了日军的骄傲。 在全面抗战爆发以前,日军在关东军便部署了二十五个骑兵联队,全面抗战爆发以后,日军第一、第四两个骑兵旅团共计六个骑兵联队开赴华北战场,配属到各主力师团……华北、华中大地一马平川,正是骑兵跃马扬鞭的理想之地! 矶谷中将一声令下,骑兵联队精锐尽出,四个骑兵中队四散而出,铁蹄在滕县的大地上翻飞,气势如虹! 秋山大尉接到命令之后自是踌躇满志,闲散已久的秋山铁骑终于可以一战雄风了!支那奇兵?来去如风?那就看看他们如何快得过秋山铁骑! 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呢? “哒哒哒……” 秋山中队的骑兵在快速接近,铁蹄敲击大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罗平安全身一震,从睡梦中惊醒,已然冷汗津津……这声音,他听到过,而且再也不想听到第二次了。 望着远处田野上那一个个奔驰的黑点,罗平安脸色煞白,“骑兵,小鬼子的骑兵……” “不就是骑着马的小鬼子吗?”孙大力揉了揉眼睛,望着满脸煞白的罗平安,满脸的不以为然,“怕个球,小鬼子就是小鬼子,骑上了马也不过就是个小鬼子,来了,老子们照样干他龟儿!” “就是嘛,”黄化看了看疾驰而来的鬼子骑兵,大吼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干他龟儿的,小鬼子杀了,马留着吃肉!” “要得,”众兄弟精神一振,纷纷抄家伙,找掩护,就准备开干,他们很多人可都是在太平村吃过牛肉的……这么多马,那还不得让全团的兄弟都吃上十天半个月饱肉啊! 罗平安一急,匆匆地跑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躺在一棵大树下,疲惫的脸上挂着香甜的笑意,鼾声如雷……空气清新,阳光温暖,他好久都没有这么痛痛快快睡一觉了。 “团长,团长,”罗平安使劲地摇着李四维,“快醒醒……” 李四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瞪着罗平安,“你慌个锤子,啥事嘛?” 罗平安满脸焦急,“骑兵……小鬼子的骑兵追来了?” 李四维摇了摇昏沉的脑袋,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骑兵要追就让他追嘛,老子们两条腿还跑得过……”突然,他的笑容凝固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地往林边跑去。 三四里外,一百多号骑兵在田野上疾驰,直奔山林的方向而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李四维脸色一白,大叫起来,“迎战,迎战……绝对不能让那些龟儿子靠近!” “团长,”罗平安急忙劝阻,“打不得……躲……” “躲个锤子,”李四维一瞪眼,“这林子就这么大点儿,往哪里躲……小鬼子又不傻,遇到林子肯定不会放过!”是嘛,支那人的奇兵能往哪里藏?肯定是藏在哪个山林子里了。 李四维说着,趴到一块石头后面,举起了长枪,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鬼子骑兵,“都给老子沉下心,好好打……只要守住了这个山头,小鬼子的骑兵就没辙!”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举起枪就瞄准了疾驰而来的鬼子骑兵。 “孙大力……罗平安,”李四维大喝一声,“你们各带一队兄弟去后面,防止小鬼子的迂回偷袭……记住,任他风急浪大,我自不动如山!” “是,”两人答应一声,各带一队兄弟匆匆而去。 两里、一里半、一里、八百米…… 小鬼子的骑兵如暴风席卷而来,转眼便到了八百米外。 “打!”李四维沉声断喝,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砰,”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小鬼子跌下马去,那战马仍自奔行。 “砰砰砰……” 枪声如炒豆子一般响起,远处,小鬼子的骑兵却毫无阻滞……子弹大多打在了地上。 小鬼子伏在马鞍上,举枪便打,那是三八式骑枪,更短更轻,便于骑兵操作,威力却也小了一些。 “噗噗噗……” 石屑与尘土四溅,断枝与落叶翻飞。 “砰砰砰……” 特勤连没有退路,退下山头就会失去地形优势,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秋山中队也没有退路,真正的骑兵就如刮起的风暴,只能一往无前! 一方策马狂奔,伏鞍射击,另一方凭借地形,奋力阻击……一时间,枪声大作,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动如山,不动如山,”李四维在心中默念,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一个个跳动的黑点,不断地扣动着扳机,再快的物体都有一个运动轨迹,只要看准了这道诡计,就能但不虚发。 秋山大尉看着不断跌下马背的部属,怒火中烧,“冲,冲,冲……只要冲上那道山坡,支那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近了,越来越近了,秋山大尉露出了狞笑,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支那人绝望的惨叫!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李四维面沉似水,“黄化,找手雷,准备炸树!” “炸树,”黄化一怔,“明白了……快,都把手雷给老子交出来。” “把子弹都给打出去,”李四维大吼一声,不断地扣着扳机。 “砰砰砰……” 前面的兄弟在拼命地阻击,后面,黄化带着几个兄弟在树下埋手雷。 一百米、五十米…… 小鬼子转眼就到了山坡下,百余骑只剩下了八九十骑。 一声呼啸,鬼子骑兵一分为三,大队继续向山坡上冲来,其余两队向两边迂回。 “埋好了,二十三颗,”黄化大叫一声。 “退,”李四维一声断喝,猫着身子,转身就往林中跑去,其他兄弟边打边退,往林中退去。 “杀!杀!杀!”秋山大尉精神一振,支那人逃了,他们怕了! 秋山大尉一马当先,冲上了山坡,手中的骑枪怒吼连连,勇武过人。 “砰” 一声枪响,他的帽子飞了出去,惊得他一身冷汗。 “砰” 又是一声枪响,他胯下的赤色健马一声长嘶,往前扑倒…… “大尉,”紧随他身后的骑兵惊声尖叫,就要来救。 却见秋山大尉双腿一蹬,腾身而起,扑进了林中,那匹健马摔倒在山林边缘,不断抽搐。 “呀……”秋山大尉掉落林中,翻身而起,一挥骑枪,怒吼连连…… “嗖”,一道瘦削的人影从一颗大树下窜出,向林中蹿去。 “砰”,秋山大尉抬手就是一枪,却射在了泥土里。 “轰轰轰……” 爆炸声四起。 “吱呀呀……” 一棵棵大树呻吟着倒了下来,秋山大尉大惊失色,刚刚冲上来的十余骑也是大惊失色。 可是,已经晚了,健马奔腾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前面的骑兵只得咬牙向前刚,只希望能在大树砸下来之前冲过去,后面的骑士拼命挽缰,只希望在撞上大树之前刹住马蹄。 “希津津……” 战马哀鸣,前面的三五匹被大树砸中,跌进了树林,后面的躲避不及,撞上了倒下的大树,和前面的人马。 “砰砰砰……” 就在此时,枪声大作,李四维带着兄弟们返身杀回。 被大树压住左腿的秋山大尉心急如焚,可是那树上还跌倒着一匹伤了腿健马,他哪里又挣得脱。 “噗” 黄化风驰电掣而来,转眼便到了他身边,手起刀落…… 鬼子的奇兵队被倒下的十多颗大树砸得纷乱,又被返身杀回的特勤连打了个措手不及……冲锋就别想了,残余的骑兵跳下马来,扑了上来。 一时间,枪声喊杀声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另一边,小鬼子的两股迂回部队被孙大力、罗平安的队伍死死挡住,在山坡上杀了个难分难解…… 突然,听得前面战马嘶鸣,都是心中一惊,那是马儿濒死的哀鸣,那是骑兵的丧钟。 特勤连的兄弟们却是精神一振,团长总有办法收拾他们! 果然,黄化很快便跑到了孙大力的阵地上,一脸一身的血,却是春风得意,“兄弟们,加把劲,打完小鬼子老子们吃马肉!” “吃个锤子,”李四维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小鬼子的援军肯定要来了……黄化,炸树!” “好,”黄化答应一声,转身就走,“还有手雷的都给老子交出来……” 山坡下,千野少尉怒吼连连,“进攻,继续进攻……” 残余的二十余骑再次发动冲锋,策马冲上了山坡。 “撤,”山坡上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千野少尉一愣,却见前锋已经冲进了山林里,山林里枪声疏落。 “他们逃了,”冲岛准尉兴奋奋地大叫着,“他们逃了……” 千野少尉精神一振,伏鞍打马,冲了上去,他要让支那人尝尝秋山铁骑的厉害! “轰轰轰……” 他刚冲到山坡上,却听得山林里爆炸声震天。 “吱呀呀……” 那是大树倒下的声音。 千野少尉浑身一震,急忙收缰勒马。 “希津津……” “啊……” 前方的人仰马翻,马嘶人嚎。 “砰砰……” 枪声大作! 又是支那人的诡计?千野少尉心底涌起一股寒意,此时,山林正面的枪声已然停止……秋山大尉全军覆没了? “砰砰砰” 千野少尉还没回过神来,三颗子弹便呼啸而来,一颗直奔他的脑袋,两颗直奔他胯下的健马! “噗,”子弹钻入了千野少尉的额头,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脑袋一仰。 “希津津……” 千野少尉胯下的健马一声哀鸣,人立而起,无力地栽向了地面。 胜局已定,李四维带着黄化直奔罗平安的阵地,那里,大原少尉所率的三十余骑已经所剩无几…… 大原少尉听得其他两面枪声已停,再看到山坡上的守军火力突增,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撤,撤!”大原少尉一声高呼,调转马头,落荒而逃。 残存的鬼子骑兵一见指挥官都逃了,纷纷调转马头,紧跟而去。 帝国铁骑,疾如风,烈如火,可是,前面是一座山呢? “不要追了!”李四维急忙叫住了正要追击的兄弟,“龟儿的,你两条腿能追上人家四条腿吗?打扫战场,准备撤退!” “撤?”罗平安一怔,“往哪里撤?这里好歹还有个山坡……” 李四维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一个个兄弟,“要什么山坡?特勤连的每一个兄弟就是一座山!” 特勤勇士稳如山,安如岳! “团长,”黄化在山坡上叫了起来,“龟儿的,小鬼子骑兵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呢……” “能拿的都拿上,”李四维精神一振,接过一把骑兵刀,用力一挥。 “呛……” 九一式骑兵刀的锋刃刺破虚空,隐约中有龙吟之声响起。 罗平安大赞,“好刀,好刀。” 李四维收刀入鞘,“刀是好刀,马是好马……落在小鬼子手里,糟蹋了!” “团长,”孙大力牵着一匹神骏的战马走了过来,满脸兴奋,“还有几匹也活着,可惜,都受了伤,没法骑了。” “活着……活着好啊!”李四维一拔骑兵刀大步迎了上去,“带老子去看看。” 小鬼子的战马体格健壮,养护精细,可惜,此时也只能倒在山坡上哀鸣。 李四维径直走到一片伤马面前,手起刀落,“噗”,硕大的马头断了大半,掉在了地上,马血喷涌而出。 李四维一俯身,张开嘴,凑了上去,“咕噜咕噜”,畅饮起来! 众人都是一怔,却见李四维抬起了头,满面鲜血,“都愣着干啥?给老子喝啊!喝饱了好跑路……” “要得,”孙大力放下了马缰,一拔骑兵刀直奔一匹伤马,“老子正好饿了!” 众兄弟纷纷拔出骑兵刀,奔向了一匹匹伤马! 手起刀落,热血涌,特勤勇士生噬血! 第七十六章奇兵与骑兵的对决(中) 时过正午,日已西斜,滕城方向再无枪声,千年古城化为一片废墟。 “哒哒哒……” 铁蹄翻飞,敲击着大地,菊川骑兵中队疾驰而来,腾起漫天烟尘。 当先一骑正是千野少尉,他带着残部落荒而逃,正巧碰上了赶来增援的菊川骑兵中队,于是,调转马头,杀了回来! 转眼间,一众鬼子骑兵已然到了山岭之下,只见山岭上下尸体横陈,黄土和青草已被染成了血色……却哪里还有特勤连的踪影? “呛”,菊川大尉猛然拔出佩刀,怒指苍穹,“追击!追击!用支那人的鲜血洗刷帝国铁骑的耻辱!” 秋山骑兵中队被支那人的步兵打败,几乎全队覆灭……这是帝国铁骑的耻辱,也是菊川中队每一个将士的耻辱。 “哒哒哒……” 铁蹄翻飞,一路向南,骑士们心中怒火在燃烧……冒着酷暑与飞尘,沿着通向战争的道路,英勇的骑士必将用支那人的鲜血捍卫帝国铁骑的荣誉! 滕县西南,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在烈日下匆匆而行,向前,向前……进入山区就能摆脱小鬼子的骑兵! 如黛的青山遥遥在望,李四维不知道那是哪里……但是,只要能在小鬼子的骑兵追上来之前赶到那里,兄弟们就能活下去! 可是,两条腿的人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至少……这些带着伤兵、满身疲惫的将士们是跑不过的! “哒哒哒……” 铁骑敲击大地的声音隐约传来,那是阎王催命的梆子声,“三更了……三更了……”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团长,”罗平安策马追了上来,“小鬼子的骑兵追上来了,有一百五六十骑……”罗平安是个高明的骑士,小鬼子的战马在他胯下服服帖帖。 李四维浑身一震,终于还是逃不了吗? 他望了一眼那如黛的青山,回过头来,已然是一副坚毅的面孔,“孙大力,带受伤的兄弟继续向前……”如黛的青山在前方,不出十里地,可是身后……铁蹄声声,已然清晰可闻! “团长,”孙大力一昂脖子,满脸倔强,目光灼灼,“老子不走!” “团长,”十余个伤兵纷纷望向了李四维,“团长,我们不走……” “不行,”李四维大眼一瞪,“你们行动不便,留下来有干啥?” “拼命,”瘸了腿的王青峰笑了,笑得坦然,“团长……我还能再拼掉一个小鬼子……” “我们也能!”其他伤也笑了,释然而决然,“团长,我们还能和小鬼子拼命!” “哒哒哒……” 马蹄声轰隆,小鬼子的骑兵在田野上露出了影踪,那一道道疾驰而来的身影便是一尊尊死神! “团长,”王青峰端起长枪转身迎了上去,一瘸一拐,却义无反顾,“团长,你要带着兄弟们活下去……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跨!” “团长,你们快走,”一个个伤兵义务反顾地转身迎了上去,吼声在骄阳下飘荡,“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垮! 因为,那是他们的骄傲!那是无数兄弟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耀,值得他们每个人用生命去捍卫! “团长,”罗平安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调转了马头,“三团不垮……我们就一直活着!” “团长,”黄化声音颤抖,“走吧!走吧!三团不垮,兄弟们就没有白白牺牲!” 李四维无力地挥着手,声音颤抖,“走!走!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垮……” 剩下的兄弟撒开脚丫子狂奔而去,直奔那道青山! 骄阳似火,双腿如灌铅,汗如浆出汇聚成溪流在他们身上流淌,但是,他们不能停!因为,死去的兄弟需要有人记得!因为,他们用生命捍卫的荣耀必须延续!哪怕……这荣耀只是他们心中的荣耀!哪怕……这荣耀不为人知! 但是,这荣耀已在他们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融入了他们的血液! 罗平安一骑绝尘,迎向了小鬼子的铁骑。 三里、两里、八百米…… “噗噗噗……” 小鬼子的子弹如飞蝗般扑来,与他擦身而过,在四周溅起尘土! “砰砰砰……” 罗平安一收缰,已然调转马头向左驶去,手中的骑枪发出了怒吼……他是个老练的骑兵,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啊……” 一个小鬼子从马上跌落,又被骏马的铁蹄踩中了左腿,放声哀嚎! “噗噗噗……” 五个鬼子骑兵调转马头,紧追不放,子弹如影随行。 “砰砰砰” 胯下的健马在狂奔,罗平安扭头,连开三枪,反身填装子弹,如履平地。 “噗通” 又一个追兵跌落马下,尘灰四溅。 菊川大尉策马狂奔,望着越来越近的伤兵,笑容狰狞……他们还想为自己的同伴争取一线生机?可笑! “砰砰砰……”身边枪声四起,对面的支那士兵一个个倒下! 凭他们,如何挡得住帝国的铁骑? 低矮的土堆和稀疏的草木并不能为断后的伤兵提供有效的保护,身边的同伴一个个中枪倒地,但剩下的人依旧在拼命反击! 王青峰静静地趴在低矮的土坡后面,不动如山,左腿上的鲜血在静静地流淌……他端着长枪,死死地瞄着那越来越近的骑兵,牙关紧咬,手指轻轻地扣下了扳机。 拼掉一个!再拼掉一个! 哪怕只多拼掉一个小鬼子,团长他们也能多出一线生机! “砰”枪声响,两百米外,又一个鬼子骑兵无声地跌落马下。 “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来,土坡上烟尘飞扬,王青峰浑身一颤,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右肩,掉入了荒草丛中。 一咬牙,他颤抖着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 “噗” 一颗子弹扑面而来,洞穿了他的额头,刚刚浮现的笑容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嘴角。 “轰隆隆……” 小鬼子的骑兵队犹如一股铁流滚滚而过,伤兵们组成的防线瞬间便被冲垮! “啊……”一个战士突然从低矮的土坡后面跃起,左肩上血流如注,但他还是奋力地扑向了擦身而过的战马,狠狠地撞向了那粗壮的马腿。 “希津津……” 战马一声长嘶,左前腿一软,整个马身扑向了地面,而那个战士被倾倒的马身重重地砸在身上,再无声息,但是想来,此刻他的脸上应该挂着笑意…… “希津津……” 罗平安胯下的战马被流弹击中,嘶鸣着栽倒在地,他被狠狠地摔了出去,在荒草地上不住地翻滚。 “噗噗……” 子弹尾随而至,草屑飞扬。 罗平安翻身而起,却又无力地摔倒在地。 “咚咚咚……” 马蹄声如闷雷般响起,一柄雪亮的骑兵刀直刺他的胸膛,那刀的主人伏在马鞍山,面目狰狞! “噗……” 刀锋刺破了他的小腹,顺势上划,划破胸膛……罗平安挣扎着侧过了头颅。 那个鬼子骑兵与罗平安擦身而过,军刀上血流如注! 三个鬼子骑兵一兜马缰,扬长而去,只留下罗平安在草地上不住地抽搐…… “你要给老子活着,老子不许你死……” 恍惚间,李四维的吼声在他脑海里响起……那是在光明岭吧!黄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的、浅浅的。 身后的枪声已然消失,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李四维的心沉到了谷底。 青山近在眼前、不足两里……李四维已经能看清那茂密的山林和那林间闪动的人影…… 人影?李四维精神一振,“兄……兄弟们,加……把劲……活……活路就在眼前!” “黄化,把团长活着带出去,”孙大力大吼一声,取下长枪,调头冲向了一处矮坡……只要拖住小鬼子,哪怕一刻钟,团长就安全了! 一队兄弟紧随其后……特勤连不能!三团不能垮!必须有人活着,必须有人牺牲…… “给老子回……”李四维回首望去,怒吼起来。 “团长,”黄化一把抓住李四维的胳膊,加快了速度,“兄弟们不能白死……” 李四维用力地一甩膀子,挣脱了黄化的手掌,双眼血红,“最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吼着,他已泪流满面。 黄化如遭雷击,讷讷地望着李四维,“不……不是的,跟着你,我们心甘情愿……” “砰砰砰……” 枪声响起,孙大力等人已经和小鬼子交上了手。 李四维一转身,冲了回去,长枪已在手,举枪便打,小鬼子的骑兵如洪流般扑面而来! “要死一起死,”黄化一咬牙,跟了上去,“兄弟们,来生再聚!” “要得,”一个个兄弟都掉转头,跟了上去!长枪在手,利刃在身,心中便无惧……他们是特勤勇士,是三团的精锐! 山坡上,一个虬须大汉肩挎一柄牛角长弓,背后一壶雕翎羽箭,望着山下的战场,面色凝重。 他身后,一群青壮望着战场,神色激动。 “头领,干不干?”一个精瘦的汉子目光灼灼地望着虬须大汉,“兄弟们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干!咋不干!”虬须大汉一咬牙,“只要是小鬼子,老子就打!只要是打小鬼子的,老子就帮!” “好嘞,”众人轰然允诺,弯弓搭箭,向山下冲去。 山间、树上不断涌出人来,足有百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下冲去。 枪声大作,子弹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强悍如菊川中队的铁骑也是队形一滞。 不断有小鬼子摔下马来,不断有兄弟倒在荒草之中。 李四维双眼血红,不断地扣动着扳机。 菊川大尉怒吼连连,“进攻!进攻!我们是帝国不败的神话,我们是陆军的骄傲……”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这是弹雨笼罩的空间,这是生与死的距离……死神在狂笑,大地在哭泣!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拔刀……” 李四维的怒吼在阵地上回荡。 “呛呛呛……” 刀已出鞘,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寒芒! “啊……” 黄化怒吼一声,骑兵刀脱手而出,直奔三米开外的一个骑兵,身形随之腾起…… “噗” 军装不是铠甲,在利刃前不堪一击,小鬼子倒飞而出,黄化已然腾身而至,一把拔出了骑兵刀,怒吼着冲向了左侧的骑兵…… “噗” 一枚子弹擦身而过,溅起一阵烟尘。 “嗤……” 黄化身形一晃,已然扑向了那匹健马,寒光陡现,鲜血飞溅,战马嘶鸣着栽倒在地,那依旧握着骑兵枪的小鬼子此时才扣响了扳机。 “噗……” 子弹钻入了土里,他的身子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全身酸软…… “杀!” 一个战士从矮土坡后爬了起来,浑身是血,合身扑向了疾驰而来的战马,刀光一闪,马腿断裂……那个战士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杀!”孙大力一声暴喝,矗立如山,双手握刀,死死地盯着那迎面扑来的战马。 战马上的小鬼子心中一喜,举枪便打。 “砰……” 枪声响,孙大力一猫腰,已然侧身让过,手中的利刃斜劈,如一泓秋水! “噗……” 血光现,战马和孙大力擦身而过,哀鸣着栽倒在地……孙大力的双臂在不住地颤抖,骑兵刀上鲜血滴落。 “杀!” 李四维怒吼一声,俯身迎向了一匹战马。 “噗噗噗……” 他身边泥土飞溅。 “噗嗤……” 利刃划过马腿,李四维一个滚地葫芦侧翻出去,手臂发麻,但那把利刃依旧紧紧握在手中。 短兵相接,惨叫声四起。 “希津津……” 一个冲锋,小鬼子的铁骑穿过了特勤连的阵地,一兜缰绳,调转马头,死死地盯着这些顽强的支那人!心底微寒…… 菊川大尉一挥佩刀,怒吼道:“进攻……” 李四维静静地望着那杀气腾腾的骑兵队,眼中浮现出一丝讥诮……因为,他看到了那蓬箭雨! “咻咻咻……” 破空声大作。 “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不可一世的鬼子铁骑不断地跌落马下,因为,在他们的身后,一支奇兵已悄然而至! “咻咻咻……” 菊川大尉惊惶回望,却只看到了漫天箭雨! 那箭头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箭在虚空,那寒意却已扑进了菊川大尉的心中…… “撤……撤……” 菊川大尉肝胆俱寒,调转马头,落荒而逃。 “哪里逃!” 一声暴喝响彻战场,虬须大汉弯弓搭箭,弓如满月! 第七十七章奇兵与骑兵的对决(下) 虬须大汉弯弓如满月,杀意冲天,双目冷光闪烁,正似一尊杀神! 箭离弦,化作流星,两百米外,菊川大尉浑身一震,跌落马下,雕翎羽箭贯通腹背,去势不竭,钉入泥土中,雕翎仍在不住颤动! “啊……”凄厉的长嚎。 “咻……”雕翎箭破空。 “嘭……”牛角弓复位。 三个声音这才传入李四维耳中,不分先后! 李四维心中一寒,这大汉……是古战场下来的杀神么?再看他身后众人,一色的青壮,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箭出,小鬼子不断落马……再看他们的装束,皮袄皮帽,背上一桶羽箭,腰间一把长刀,健步如飞,杀意凛冽……这不是一般的山匪,更不似民团! “撤!撤……” 菊川大尉落马,残余的小鬼子哇哇大叫,四散而逃。 “杀!” 虬须大汉一声暴喝,弯弓搭箭,三箭齐发。 “杀!” 其他人呐喊一声,调转方向,弯弓搭箭,箭雨纷飞,惊惶逃散的小鬼子不断坠马…… 早在菊川大尉下令撤退之时,千野少尉便已打马狂奔而去!有了在山林里的那次经历,恐惧早已在他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此时,却似枝叶蔓延开来! “啊啊啊……” 身后惨叫声不绝于耳,千野少尉伏在马鞍上,策马狂奔……快一点,再快一点! “咻” 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一支羽箭擦着他头皮掠过,插入荒草丛中……千野少尉浑身一僵,差点掉下马去,好在那训练有素的健马十分机警,躲过几枚羽箭,撒腿狂奔,它也感觉到了恐惧! 菊川中队在突如其来的箭雨中伤亡殆尽,落荒而逃者不过十余骑。 李四维见胜局已定,冲一众兄弟吼道:“快救人!黄化,去看看断后的兄弟们……” “是,”黄化答应一声,身形一闪,冲了出去,几个腾跃已经消失在了田野里。 虬须大汉一怔,眼中精芒一闪,暗呼:高手! 此时,战场上小鬼子已经尽数落马,众人将弓箭往肩上一挎,拔出腰刀,冲了上去,手起刀落,对着小鬼子就是一阵乱刀,然后,割了首级,往腰间一挂…… 李四维看得暗暗心惊,急忙朝那虬须大汉走去。 虬须大汉只是淡淡地望着他,静立原地。 李四维走到他面前五步开外,一抱拳,“多谢壮士相救!” 虬须大汉望着他,面无表情,淡淡道:“不必谢我……是小鬼子,我都杀!打小鬼子的,我都帮。” “好,”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壮士高义!在下独立六十六师三团代理团长李四维,壮士如何称呼?” 虬须大汉摇了摇头,“萍水相逢,不必留名!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们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好,”李四维一抱拳,“就此别过,救命之恩不敢忘!” 此地不宜久留!李四维说完,转身就走……他要尽快追上三团的主力! “团长,”孙大力大步迎了上来,满脸悲怆,虎目含泪,“这一仗,战死三十六人,前面两仗……” 李四维浑身一震,却见黄化抱着一个血葫芦一般的兄弟狂奔而来,“团长,找到了一个活着的兄弟……” 李四维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哪个?是哪个……” 他跑到近前才看清,那活着的正是罗平安,只见他双目紧闭,草草包扎的布带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龟儿命大,”黄化急忙满脸唏嘘,“一条伤口从右腹划到左肩,还好刀口不深,这才留了一口气……我只能给他止血,要想活命,还得尽快找到宁医生……” 千野少尉策马狂奔,带着十余个惊魂未定的残兵一路逃窜。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突见一个大汉迎面而来。那大汉衣衫褴褛,满面血污,手中拄着一条长枪,步履蹒跚…… 来人正是刀逵,在撤离张坡村的时候,他左腿中枪,与众人走失,一路上躲过小鬼子的追兵,往西南方向而来……谁知却在这里却与鬼子骑兵迎面撞上了! 刀逵暗骂一声,端起长枪就对准了一个小鬼子,猛然扣下了扳机。 “杀!”千野少尉精神一振,一挥佩刀,“抓活的!”他虽惊魂未定,也不会把一个伤兵放在眼里,何况有了这个俘虏,自己回去也多了一线生机! 小鬼子呼啸一声,策马狂奔,对刀逵展开了包抄。 “砰……” 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刀逵却也被那巨大的后坐力,掀翻在地。 “啊……”一个小鬼子跌落马下。 其他小鬼子怒吼着围了过来,有人举枪便打,“砰砰……” 千野少尉一惊,“八嘎!抓活的!抓活的!” “噗噗……” 子弹激射,打得草屑纷飞。 刀逵一声闷哼,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左腿,伤上加伤! 刀逵一咬牙,忍着剧痛,翻身坐起,举枪又要瞄准了一个小鬼子,却见眼角寒光一闪,一柄骑兵刀砍向了右臂。 “嗤……” 衣袖破裂,血光飞溅,刀逵一声闷哼,手中的长枪无力的跌落。 “抓住他……”千野少尉大叫,策马狂奔而来。 两个小鬼子勒住马缰,跳下马背,合身扑向了刀逵。 “砰” 刀逵奋起余力,右腿一弹,将一个小鬼子蹬得倒飞而出,“啪”,那小鬼子直摔到两米开外,一声闷哼,挣扎不起。 另一个小鬼子却已将刀逵扑在身下,挥拳就砸向了他的下颌,“砰”,刀逵不闪不避,被那拳头砸得脑袋一仰。 “呀……” 刀逵一声怒吼,左臂一曲,勾住了那小鬼子的脖颈,猛地一收胳膊。 那小鬼子猝不及防,被刀逵拉倒在地,脖颈被死死箍住,一时间呼吸困难,呼喊不出,只得拼命挣扎,可是,他又如何挣得脱那条强壮的臂膀? “砰……” 紧随而来的小鬼子一枪托砸在了刀逵的头上,刀逵浑身一震,左臂软软地滑落…… 那被箍着的小鬼子这才挣脱了束缚,瘫在地上,拼命地喘息着,犹如一条濒死的鱼! “上川……”另一个小鬼子将他拉了起来,“你还好吧?” 上川并不答话,“呛啷”一声拔出骑兵刀,怒吼着扑向了昏迷不醒的刀逵,“我要杀了他!” “住手!”千野少尉冲了上来,手中的佩刀架住了上川的骑兵刀,“砰”,火花四溅! 上川一怔,望向了千野,双眼血红,“为什么?” 千野紧紧地盯着他,面容冷峻,“上川君,理智一点!我们需要情报……我们不能对敌人一无所知!” 是的,他们需要情报!迄今为止,他们还对这股敌人一无所知! 李四维带着队伍匆匆往台儿庄的方向而去,兄弟们闷头赶路,气氛沉默而压抑!经此一战,特勤连幸存的兄弟不过三十六人,包括奄奄一息的罗平安! “团长,”黄化打破了沉默,“为啥不把那个大汉拉进来?” 李四维扭头望了他一眼,嘴角带着苦笑,“黄化啊,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服人管束的……” 黄化一怔,点了点头,那个虬须大汉的确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团长,”孙大力也凑了上来,满脸担忧,“这个方向真能追上宁医生他们?有几个兄弟拖不得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台儿庄还在国军手里,就算追不上宁医生他们,也能找到医生和药品。” 山脚下,虬须大汉的手下打扫完战场,都是一脸兴奋。这一仗大获全胜,不仅缴获了武器,还有三十多匹完好的战马。 战马!虬须大汉露出了笑意,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群战马,“满洲的儿郎们,我们有自己的战马了!” 五年前,他们离开关外,流落中原,自那时起,他们就再也没有纵马驰骋过! 虬须大汉一个翻身,将一匹健马骑在了胯下,“驾”,他一夹马腹,那健马便如离弦之箭冲向了田野……他们是天生的骑士,他们能驾驭任何烈马! “哈哈哈……” 虬须大汉放声长笑,豪迈的笑声在田野上回荡。 “阿克敦,”那精瘦汉子望着纵马而去的虬须大汉,顿时一惊,“快,去把首领追回来……小鬼子的援军随时会来,我们必须退回到山里去。” 一个敦实的小伙子答应一声,翻身上马,策马急追而去。 不一会儿,虬须大汉便纵马而来,阿克敦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古尼音布,”虬须大汉一勒马缰,停在了精瘦汉子面前,满脸笑意,“别这么紧张嘛,像我一样纵马驰骋吧……山洞和树林可不是纵马的好地方!” 古尼音布摇了摇头,“首领,小鬼子的援军将至……” 虬须大汉一愣,紧紧地盯着古尼音布,满不在乎,“我的古尼音布,满洲的儿郎可是马背上的王者,又何惧小鬼子的骑兵?” “首领,”古尼音布摇摇头,神色严峻,“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切不可因为一场胜利就轻敌大意!” “好,”虬须大汉一点头,“你去安排……我们必须夺取更多的战马!” 西面二十里,千野少尉碰到了匆匆而来的生田大佐,他带着两个骑兵中队、一个骑炮中队匆匆而来,杀气腾腾。 “怎么回事?”生田大佐语气森冷。 千野少尉滚落马鞍,望着生田大佐,声泪俱下,“报告大佐,秋山中队误入支那人的陷阱,死伤殆尽;菊川中队……中了支那人的埋伏……全军覆没……” 生田大佐浑身一震,“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直指千野少尉,杀意升腾,“那……你为何还活着?” “大佐,”千野少尉浑身一颤,“大佐,支那人虚实不明,不可冒进呐……属下抓到一个支那军人,正要送回联队,严加审讯……” “人在哪里?”生田大佐神色稍霁,缓缓还刀入鞘。 “快,带上来,带上来……”千叶少尉心下一松,急忙回头嚷了起来。 一个小鬼子拍马上前,跳下马,将横在马背上的刀逵拉下马来。 “啪”,刀逵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声闷哼,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望向了生田大佐。其实,一路颠簸,刀逵早已醒了,奈何被捆得粽子一般,根本无力反抗。 “嗯,”生田大佐望了刀逵一眼,暗自点头,这汉子倒像精锐之士……他大叫一声,“翻译。” “嗨,”一个中年男人跳下马,匆匆而来,他分明是一个中国人,头顶瓜皮帽,腰挎盒子炮,满脸精明……此时,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嘴脸,“太君……” 生田大佐一指刀逵,“你好好问问他,他是哪支部队的?” “嗨,”翻译官答应一声,大步走到刀逵面前,深深地望了刀逵一眼,满脸堆笑,“太君问你,你是那支部队的?” “嘿嘿,”刀逵笑了,满面血污,那笑容显得格外狰狞,“老子是李大炮的兵!” 翻译官一愣,匆忙翻译给了生田大佐,“太君,他说,他的长官叫李大炮。” “李大炮?”生田大佐生硬地学了一遍,又问道,“问问他,他们有多少兵力?” “嗨,”翻译官又满脸堆笑地望向了刀逵,“太君问你,你们有多少人马?” 刀逵“嘿嘿”一笑,“告诉他个龟儿,老子们只有一百多十号弟兄,也照样闹他个天翻地覆……小鬼子,不过是土鸡瓦狗!” 翻译官内心巨震,却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去,“报告太君,他说他们有八百多人……” “八百多人?”生田大佐微微一愣,扭过头,紧紧地盯着千野少尉,“他们真有八百多人?” 千野少尉一愣,眼角的余光正瞥到一脸坦然的翻译官,心念电转,急忙答道:“报告大佐,属下不敢断定敌人的兵力,但从四下的伏兵看来,敌人当在五百以上……” “嗯,”生田大佐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吟道:“竹中君,派出侦查小队,查清敌人的行踪……其他人,跟我回滕县。” “嗨,”众人答应一声,匆匆行动起来。 千野少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一指刀逵,“快,带上他跟大佐走!” “嗨,”两个小鬼子急忙去拉刀逵,要将他弄上马去。 刀逵拼命挣扎,大吼道:“小鬼子,杀了老子,有种你杀了老子……” 他话音未落,那翻译官已经冲了过来,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恶狠狠地骂道:“你横啥横?要横也得有命在!” 刀逵浑身一震,不再挣扎,他分明看到那翻译官的眼中……另有深意。 生田大佐看得啧啧称奇,“你跟他说了什么?” 翻译官一脸坦然,“报告太君,我告诉他,只有和皇军合作才能活命……没了命,什么都没了!” “好,说得好!”生田大佐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和皇军合作就能活命!” 翻译官满脸堆笑,连连点头哈腰,“多谢太君,多谢太君夸奖。” 刀逵横躺在马背上,抬起眼角,偷偷地瞥了一眼点头哈腰的翻译官……与狼共舞者,岂不也是奇兵? 第七十八章有我和你一起扛 夕阳有气无力地挂在天边,将人影拉得很长很长,虚弱而暗淡。 李四维背着王光武,佝偻着身子,步履维艰,汗珠布满了他的脸庞,混着血污,一滴滴掉落。 特勤连幸存的三十六人中,超过三分之一是重伤员…… 背上的王光武声音颤抖,“团长,你放俺下来吧……你们先走,俺们慢慢回去……”他的左腿受了伤,草草缠上去的布片早已被鲜血浸透。 “不行,”李四维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声音低沉,“死……了的兄弟……还在战场上躺着……老子不能……不能再把……受伤的兄弟也弄丢了……” 王光武心中一颤,默然无语。 让死去的兄弟入土为安?还是带上活着的兄弟逃命?这是个残酷的选择!也是李四维必须面对的问题。 李四维又迈开了步子,依然沉重而缓慢,但他却努力地挺直了腰板,“老子会去给他们收尸的,一定会的!” “团长,团长……”黄化从山坡上狂奔而来,满脸欣喜,“找到了,找到了……黑牛他们就在山那边的村子里……” “龟儿的,”李四维只觉浑身一轻,“总算追上了!” “人呢?”孙大力抱着奄奄一息的罗平安,抬起了头,“快让他们拿担架来接人啊……” “来了,就在后面,”黄化大步走到孙大力身边,一探罗平安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龟儿的罗平安,命硬!” 这时,山路尽头露出廖黑牛等人的身影,远远地便响起了廖黑牛的大嗓门,“大炮,你们可算追上来了……” 山坳里,三五十座院落依山而建,村中一条小河缓缓流淌。 一行人急匆匆地进了村,抬着伤员直奔村长家,临时卫生所就设在那里。 村长家炊烟袅袅,宁柔带着伍若兰和几个妇女正在忙碌……烧水,铺床,准备药品、纱布。 当院门口的脚步声响起,宁柔猛然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涌进来的人群,灵动的双眸在人群里不住地搜索着……伤员不断被抬了进来,人群里,却不见李四维的身影! “宁医生,快,快,”廖黑牛匆匆地闯了进来,“有几个兄弟伤得很重……先看罗平安,他伤得最重。” “罗平安?”宁柔一怔,匆匆地走了过去,一探罗平安的情况,“快,把他抬到床上……若兰,剪刀……” “宁医生,这里就交给你了,”廖黑牛和一个兄弟把罗平安往床上一放,连忙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我得去接应团长他们……” 宁柔手一僵,“他……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廖黑牛头也不回,“可是,又走了,他说要去接战死的兄弟们回来……”说着,廖黑牛已经到了门外,风风火火地往院门口去了。 宁柔却是鼻子一酸,低下头,拿起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去剪罗平安身上缠着的布带……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使命和兄弟都比他自己的安危更重吧! 浸透鲜血已然发硬的布带被轻轻剪开,罗平安胸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饶是她见惯了伤员,此时也忍不住心中一颤,“消……消毒水……” 伍若兰却似傻了一般,呆呆地望着罗平安胸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柔儿姐……为啥要打仗?为啥要打仗啊……” 宁柔浑身一震,眼泪也滚滚而下,“我不知道,我真地不知道……我只是医生,我只会救人……” “救人……对,救人,”伍若兰慌忙将消毒水递了过去,“救人……”眼泪滚落地面,溅起尘埃。 夜,悄然而至,卫生所里灯火通明。 宁柔救治完最后一个伤员,直起腰,使劲地捶了捶酸软的腰。 伍若兰急忙将她扶住,“柔儿姐,我先扶你回房间休息吧,等一下,把吃的给你送去……” “不,”宁柔冲她勉强一笑,挣开了她的手,往门外走去,步履蹒跚,“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就来叫我……” 伍若兰一愣,急忙追了过去,“我送你回去……” 宁柔摆了摆小手,已经到了门外,“我去看看团长……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伍若兰一怔,停住了脚步,呆呆地望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 宁柔刚走到院门口,迎面就碰到了黄化,顿时一愣,“你……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黄化连忙点头,却是一脸焦急,“宁医生,你快跟我走……” “咋了?”宁柔一惊,心提了起来,“团长呢?他……” 黄化叹息一声,“唉,你去了就……” 黄化话音未落,宁柔已经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门,带着哭腔,“他究竟咋了?究竟咋了……” 黄化一愣,急忙追了上去,“宁医生,你莫急嘛……团长他没受伤……” “哦,”宁柔一怔,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紧紧地盯着黄化,“他没有受伤?” “没有,”黄化摇着头,“我们赶回去的时候没碰到小鬼子,可是……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宁柔一颗心落了地,目光亮了起来,喃喃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只要人没死,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李四维没死,却已心如死灰! 夜凉如水,村南的山坡上,十多支火把照亮了夜空。 李四维呆呆地跪在山坡上,面前是六十多座小土堆,小土堆整齐地排列着,那是一座座新坟,埋葬着他的兄弟们。 李四维身后,廖黑牛等人静静地矗立着,望着那如雕塑一般跪着的李四维,满眼哀伤……整个山坡一片死寂,只有那火苗在“嗞嗞”地跳动着。 黄化和宁柔匆匆赶来,在山坡下停住了脚步。 黄化指着李四维,悠悠一叹,“团长他……跪下去……就没起来过,谁都拉不起来,谁都劝不听……” 宁柔浑身一颤,轻轻地往山坡上走去,每一步都那么轻,放佛怕惊醒了什么似的……夜风中,她的身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看到宁柔走了上来,廖黑牛和石猛对望一眼,轻轻地一挥手,带着兄弟们悄然退去。 宁柔走着,每一步都那么轻,每一步都那么慢……近了,更近了,她望着那个如雕塑一般跪在坟堆前的男人,眼泪慢慢地迷蒙了双眼……他又做错了什么?他是个军官,他只是做了所有军官都会做的事,他甚至比大多数军官都做得好,可是……他那坚强的身体下面到底隐藏了一颗多么脆弱敏感的心? “你咋了?”宁柔强忍着泪水,语气轻柔,“李四维,你咋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缓缓地扭过头,愣愣地望了宁柔一眼,又缓缓地回过头,痴痴地望着那一座座新坟。 “李四维,”宁柔的声音颤抖起来,“李四维……你究竟咋了?”那短短地一瞥,她已经看清了这个男人那红肿的双眼……他肯定哭过! 李四维又缓缓地扭过了头,呆呆地望着她,红肿的双眼里泪光闪闪,嘴唇在不住地颤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四维,”宁柔的俏脸上,泪珠滚滚而下,“李四维,你咋了?你告诉我啊……你究竟咋了嘛?” “我……”李四维呆呆地望着她,眼泪无声地滑落,“你……你咋来了?” 宁柔依然痴痴地望着他,任泪水滑落,“他们说你……说你……要垮了……是真的吗?” “我……我……”李四维的眼泪滚滚而下,愣愣地指着自己的胸膛,“柔……柔儿,我……我……我这里好累……好累啊……” 宁柔蹲下身子,轻轻地搂住了李四维,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垮,你不能垮啊!你垮了……三团咋办?兄弟们咋办?” “三团……兄弟们……”李四维浑身一震,“没有我,三团仍然是三团,兄弟们……再也不用跟着我……跟着我去送死了……你知道吗?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 “不是的,不是的,”宁柔搂得更紧了,“是这该死的战争害死了他们,是可恶的小鬼子……害死了他们……”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李四维缓缓地摇着头,泪水涟涟,“他们如果不跟着我……就不会死……就不会死了……” “他们是军人,”宁柔死死地抱着李四维,“他们是军人啊……开战以来,死的军人还少吗?将军都死了几十个了……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将士……他们跟着别人……难道就不会死了吗?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想怕死得没有价值……” 宁柔放开了李四维,伸出一双小手,轻轻地掰过他的脑袋,紧紧地望着他的双眼,“你听过这首诗吗?夷兵似虎豺,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藳莱……你明白了吗?只有结束这该死的战争,只有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兄弟们才不用再去送死啊……” 李四维愣愣地摇着头,“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啊……他们把命都交给了我,可是……可是……我却把他们带向了死亡……我的心……我的心……好难受……好难受……我情愿死去的人是我,我情愿死去的人是我啊……你知道吗?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我才是啊……” “哇,”宁柔一把抱住李四维,放声痛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兄弟们咋办?你死了……我咋办?” 李四维浑身一震,紧紧地搂住了宁柔,失声痛哭……老天爷啊,你为啥要让我来到这个乱世?你为啥要让我遇到他们?我只是个宅男,我只是个多愁善感、一事无成的家伙啊…… 李四维哭了,宁柔哭得更伤心了,不住地抽噎着,“你累了……就使劲地哭吧……有我呢!有我呢!呜呜……” 这一刻,李四维放声大哭,“呜呜呜……” 山脚下,黄化和廖黑牛等人矗立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泪已经迷蒙了他们的双眼……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可是团长他……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啊!每一道命令都会有兄弟牺牲,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全团人的生死……他如何担得起?他如何担得起!可是……他必须担起来,因为,他是三团的灵魂啊! 夜,在静悄悄地流淌,山坡上灯火通明,周遭一片死寂……只有那一对紧紧相拥的恋人在放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 或许是哭得累了,或许是心中的悲伤流尽了……那哭声渐渐微弱下去了。 李四维轻轻地放开了宁柔,静静地望着她,泪痕犹在,声音却变得坚定起来,“柔儿,我莫事了,莫事了……你……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陪兄弟们。” 宁柔抬起头来,倔强地摇了摇头,“我陪着你……”说着,她轻轻地跪在了李四维身边,“我要陪着你,陪着你……今后无论有啥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扛……” “你……”李四维心中一颤,“柔儿,你不用这样……我……我扛得住,我扛得住……” 宁柔回过头,倔强地望着他,“四维,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我帮不了你啥……可是,你累了,我可以抱着你……你哭,我可以陪着你哭……你跪,我就陪你跪……” “我……”李四维浑身一震,痴痴地望着那个倔强的女孩,望着那无暇的俏脸,喃喃道:“柔儿,我……我真的没事了,你回去帮我照顾受伤的兄弟吧。” 宁柔依旧倔强地跪着,“你要……还债,我陪你一起还!” 还债……李四维心中一颤,这债……又如何还?如何还得清!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命!足以压垮任何坚强的脊梁! 夜,寂静无声。 把宁柔送回去,李四维漫步在深夜的小村中,喃喃道:“兄弟们,愿你们……来生……不要再投胎到乱世中吧!” “夷兵似虎豺,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藳莱!” 宁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乱世……人命如草芥啊! 第八十章强援赴峄城 台儿庄盛产石榴,漫山遍野、大街小巷都长着石榴树,每年初夏,榴花盛开,将整个台儿庄都映得火红。 三月十八日,滕县失守、临城失守、枣庄失守……濑谷支队一路南下,直逼峄县,拉开了台儿庄血战的帷幕。 李四维带着队伍一路急行军,赶到峄县北郊时,已经是四月二十日的凌晨了。 “停止前进,”李四维在一片树林里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峄城方向。 此时,峄城方向依旧枪声震天、炮声如雷,战火映红了夜空……那里,大战正酣! “团……团长,”张羽追上来,弓着身子,气喘如牛,“让……让兄弟们歇……歇一歇吧……”他是文书,体能上还是差了太多。 李四维死死地盯着峄城方向,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能歇,兵贵神速,只有和小鬼子近战、夜战,才能出奇制胜!黄化……” “到,”黄化快步走了过来,脸不红、气不喘。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目光炯炯,“把小鬼子的炮兵阵地找出来……搞掉!” “是,”黄化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一排的兄弟跟我走,孙大力带队跟上。” 一排的紧追黄化而去,头上钢盔,脚下小牛皮军鞋,手中长枪,胸前手雷,如果不是腰间多了一柄骑兵刀,活脱脱的就是一群小鬼子。 孙大力一拔骑兵刀,“二排、三排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是偷袭,被打死了莫得哪个给你们收尸!” 吼罢,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李四维目送特勤连的兄弟隐入夜色之中,猛然扭过头来,“黑牛,二营开路,一路向南,杀进峄城!” “是,”廖黑牛精神一振,一瘸一拐地就冲了出去,“兄弟们,子弹上膛,跟老子走!” “卢全友,一营跟上,把动静给老子搞大,掩护特勤连的兄弟!” “是!” “石猛,三营垫后!” “是!” “刘黑水,补给连跟老子走!” “是!” “我们呢?”伍若兰一脸焦急。 “留下,等!” 此时的峄城好似一叶风雨飘摇的孤舟,在小鬼子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随时都可能倾覆。 城中三支部队,各守一方,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早已经伤亡殆尽。 六十六师在炮火最猛烈的北门阵地,此时,幸存的将士们被小鬼子的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 阵地上不时飞起残肢断臂,惨叫声此起彼伏,幸存的将士悲愤欲绝。 “师长,下令反攻吧!”金大牙睚眦欲裂,“与其坐以待毙,老子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 关师长面沉似水,“老子也想反攻,可是就剩这百十号兄弟了……都死了,阵地让谁守去?把峄城拱手送给小鬼子吗?” 金大牙浑身一震,讷讷无语。 “给老子咬牙捱着,”关师长咬牙切齿,“捱到三团的增援……兄弟们就没有白死!” “轰隆隆……” 一声巨响传来,北城墙彻底坍塌。 武田少佐挥舞着佩刀,精神振奋,“进攻,进攻……” 炮火戛然而止,左、中、右,小鬼子的冲锋队三路并进,嗷嗷叫着冲向了峄城。 “噗噗……噗噗……” 守军的反击显得虚弱无力,血战至今,城中已然弹尽援绝! “杀啊!”小川上士挥舞着膏药旗,一马当先,任那子弹在他身边溅起阵阵烟尘,他只看到了胜利!胜利在望! “哒哒哒……” 熟悉的九二式机枪声陡然响起,小川上士一愣,太田大尉疯了吗?这个时候哪还需要机枪手支援? “噗”,他的身子突然一震,愕然地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胸口鲜血直冒。 “噗噗”,又是两枚子弹钻进了胸膛,他身子一颤,仰面便倒,心中只剩懊恼……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心!那该死的机枪声! “哒哒哒……” 机枪依旧在轰鸣。 “轰轰轰……” 爆炸声四起。 “砰砰砰……” 三八式步枪的声音大作。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杀……” 魂归杳杳之时,小川上士仿佛听到了支那人的喊杀声…… 廖黑牛带着二营突袭武田大队,机枪、手雷开路,直奔武田大队本部。 “杀……” 一营紧随其后,兵锋扫过武田大队本部,向西攻入了太田中队的机枪阵地。 李四维带着补给连向东,兵锋直插松山中队的阵地。 其他三个中队慌忙回援大队本部,却见武田少佐带着三五个随从落荒而来,廖黑牛带着队伍在后面紧追不放! “杀啊!”石猛带着三营尾随而来,紧跟二营脚步,杀了过来,向左斜插,拦住了石垣中队! 小鬼子的冲锋队也顾不上冲锋,一调头就往回跑,可是,战场之上,哪能任他们进退自如! “杀啊!”守军将士精神一振,呐喊着跳出堡垒,冲杀过来,“是团长……团长带着兄弟们增援来了。” “砰砰砰……” 守军士气大振,枪声都响亮了许多。 关师长暗自舒了口气,“他娘的,总算来了!没晚!” “轰……” 突然,西北方向陡然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爆炸声如闷雷般响起! “轰隆隆……轰隆隆……” 武田少佐被震了个趔趄,惊回首,只见炮兵阵地火光冲天…… “完了!”武田少佐如坠冰窟,“炮兵大队完了……” “杀!” “杀!” “杀……” 三团将士士气大振,特勤连得手了! “少佐,突围吧!”参谋官宫崎中尉满脸惊惶,“大势已去,突围吧!” “八嘎!”武田少佐猛然一挥佩刀,照他当头劈下,声如寒冰,“后退者死……” 他话音未落,浑身一颤,一发流弹射中了他的胸膛。 “当啷”,佩刀无力地滑落,武田少佐仰面便倒,宫崎中尉呆若木鸡。 “噗”,一颗流弹打在他脚下。 “突围!突围!”宫崎中尉惊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向西逃去,“突围!” 联队本部就在那个方向! 西门,守军死伤殆尽,中川大队已然突入城中,一场巷战正在上演! “重兵部于西门,炮兵猛攻北门!”参谋官吉田少佐满面堆笑,“大佐好一招声北击西之计!” “不,吉田君,这依然是声东击西之计,”福荣大佐淡淡地一笑,得意之色在眼底一闪而逝,“这本是支那人祖先的智慧,可惜,他们却不懂得……” “轰隆隆……”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北面爆炸声震天,顿时笑容一僵,扭头一看,顿时心惊,“是炮兵阵地……狡猾的支那人!” “大佐,”荣仓少佐面色阴沉,“荣仓大队愿往……” “不,”福荣大佐一摆手,“敌情不明,不宜分兵……荣仓君,立即增援中川大队,拿下峄城就是胜利!” “嗨!”荣仓少佐转身而去。 一样的装备,三团将士杀得小鬼子毫无招架之力,当宫崎中尉落荒而逃之时,小鬼子开始了溃散! “杀!”特勤连从西北面杀来,孙大力的吼声在战场上回荡,“杀光小鬼子,一个不留!” “杀光小鬼子,一个不留!”众将士纷纷附和,吼声响彻夜空! 四周都是喊杀声,四下都是同伴的惨叫声……小鬼子肝胆俱寒,四散溃逃! 三团将士紧追不放! “停止追击!”李四维的吼声响起,“打扫战场,撤入城内!” 打扫战场……无外乎补刀、救人、收缴武器弹药! 此时,晨曦微露,三团将士撤入城中,小鬼子徒留遍地尸骸。 关师长匆匆而来,一脸喜色,“李大炮,来得好啊!” “啪,”李四维一个敬礼,“请师长下令……” “战区司令部令,”关师长神色一整,“六十六师会同各部坚守峄城,等待命令。” 李四维一怔,“不是死守峄城?” “嗯,”关师长点了点头,沉吟道:“上峰应该有其他的打算吧……张将军和庞将军守住了临沂,小鬼子的东路军无力南下,西路军孤军深入……” “围而歼之?”李四维心中一动,“这是局大棋啊!” 关将军点了点头,小声道:“听说汤将军的八个精锐师已经布置妥当,只等小鬼子进来了……” “汤将军?”李四维一愣,有些疑惑。 “中央军第二十军团总司令,人称抗日铁汉,”关将军满脸敬意,“南口一役以少胜多,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 “哦,”李四维恍然大悟,“卑职知道了……小鬼子定是有来无回!” “好,”关师长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给兄弟们吃颗定心丸……峄城不能丢在我们手里。” “是!”李四维转身就走。 关师长紧跟而来,看着三团的将士,赞叹不已,“要得啊,三团都搞成日式装备了……” 李四维一怔,“路上打了不少仗,很多兄弟都没有跟上……他们用命换回来的……” “唉,”关师长眼圈一红,“该死的小鬼子……黄麻子没了,何胡子没了,谢秃子,贺参谋也没了……那些跟了我十多年的兄弟……就这样一个个打光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十多年的兄弟啊! “报告,”一个少尉军官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西门失守,小鬼子已经攻入城中……” “娘的,”关师长怒骂一声,“李大炮,留一个营守住北门,其他人去城西,把小鬼子赶出去!”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卢全友,一营守北门!” “是!” “刘黑水,补给连护卫伤兵!” “是!” “其他人跟老子去城西!”李四维一端长枪,冲了出去,“把小鬼子赶出去!” “把小鬼子赶出去!”众兄弟轰然附和! 西城,守军的防线被完全摧毁,退入街巷,凭借街垒和房屋和小鬼子展开了巷战。 可是,小鬼子的援兵源源不断地涌入,守军伤亡殆尽,只得节节后退! “轰隆……” 一处街垒火光升腾,机枪被摧毁,街垒后面惨叫连连,小鬼子一拥而上…… “轰隆隆……” 一桩房屋彻底倒塌,化为瓦砾,一队守军将士被埋葬其中。 一队小鬼子刚攻克了一座街垒,正呐喊着冲向街角。 “砰砰砰……” 前面的街角突然传出一阵熟悉的响声,那是八九式掷弹筒在怒吼……一众小鬼子顿时一愣,谁能比我们还快? 炮弹已入雨点般落下,一众小鬼子惊得魂飞魄散。 “轰隆隆……” 爆炸声过后,一众小鬼子死伤殆尽。 “哒哒哒……” 石猛带着队伍闷头冲了上来,挥起刺刀就是一阵乱刺! 另一条街道,一队小鬼子气势汹汹而来。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十余枚手雷砸了下来。 “退……”上野准尉心中一寒,惊惶大叫。 “轰轰轰……” 爆炸声响起,他被掀翻在地…… 上野准尉一撑胳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无力地瘫倒在地,眼角的余光正看到十多个皇军打扮的人从街角冲了出来。 他们手中紧握着骑兵刀,冲上来,手起刀落,砍向了倒地的战友。 “你们疯了,”上野准尉惊恐地嘶吼着,“你们疯了……” “噗,”孙大力一刀刺入他的胸膛,“噗噗,”一拔刀又猛刺两下,“龟儿的,认错人了!” 一幢残破的房屋里,三个守军将士在顽强抵抗。 “砰砰砰……咔咔咔……” “俺没子弹了,”一个战士将长枪一扔,拔出了背上的大刀,往外冲去,“拼了!” “牛娃,”军官叫住了他,眼圈一红,“一路走好!” “嘿嘿,”牛娃憨憨一笑,“铁子哥,俺去给你们探路……”说完,他猛然回头,冲了出去,“小鬼子,俺日你大爷……” “砰砰……” 院子里,枪声响起,牛娃一声闷哼,跌倒在地。 “啊,”另一个战士一挥大刀冲了出去,“铁子哥,俺先走了……” “好兄弟,等等我。”铁子哥挥舞着长枪跟了出去,“一起走,来生还做兄弟……” “砰砰砰……” 十多个小鬼子举枪便打,前面的战士浑身一震,胸口上鲜血喷涌。 “当,”手中的大刀往地上一拄,那战士犹自站着,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一众小鬼子! “啊,”铁子哥怒吼一声,一猫腰冲向了小鬼子的队伍。 “砰砰砰……” 枪声如雨点般响起。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铁子哥浑身一震,猛然扑倒在地,抬头望去,却见小鬼子纷纷倒地。 十多个国军将士冲了进来,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第八十一猎鹰!猎鹰! 朝阳初升,为峄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城中却是烟尘弥漫,血光闪烁。 城西,枪声、爆炸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三团和进城的鬼子在大街小巷里打得难分难解。 西门外,福荣大佐气定神闲,“守军不过是困兽之斗……任何敌人在矶谷师团面前都不过是挡路的蚂蚁!” “是,”吉田少佐连连点头,“矶谷师团战无不胜,福荣联队攻无不克…… 他话音未落,北面一队残兵涌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失魂落魄的宫崎中尉。 宫崎中尉跌跌撞撞而来,哭丧着一张脸,“报告大佐,支那人援军突袭北门,武田大队伤亡惨重……大队长殉国了!” 福荣大佐不动声色,“呛啷”一声拔出佩刀,锋利的军刀化作一道流光,将宫崎中尉劈翻在地,“吉田君,整顿武田大队,继续攻城……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嗨,”吉田少佐心中一寒,带着溃兵直奔城北而去。 “荣仓君、中川君,”福荣大佐一扭头,紧紧地盯着两人,“城中是什么情况?枪声……怎么会越来越近?” 两人浑身一震,连忙答道:“属下会加紧攻势……” 他们话音刚落,却见城墙的缺口处,一队队将士涌了出来,向着阵地狂奔而来…… “八嘎!”福荣大佐又惊又怒,“临阵脱逃者……” “噗噗噗……” 他话音未落,却见阵前子弹激射,烟尘四溅,吓得他们慌忙后退。 一段残存的城墙上,萧疯子满脸不甘,“龟儿的,算他们命大!虎子,给老子照城墙下的鬼子打……” “好勒,”虎子答应一声,调转枪口,对着城墙下逃窜的小鬼子就是一阵突突。 福荣大佐又惊又怒,暴跳如雷,“那是九二式重机枪,他们怎么会有九二式重机枪?一定是武田大队……武田一男那个蠢货……他该剖腹!他该剖腹……” “大佐,下令撤退吧,”荣仓少佐急忙劝道,“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八嘎!”福荣大佐一声怒骂,死死地盯着峄城,面容狰狞,“小栗君,向师团部请求空中支援……” 小鬼子如潮水般退去,三团将士一阵欢呼。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黑牛!” “到,”廖黑牛匆匆而来,满脸喜意,“龟儿的,还想和老子们打巷战,打光他些龟儿子!”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神色严肃,“老子把西城交给你了,可以退,可以打巷战……但是西城不能丢!” “是!”廖黑牛神色一整,“团长放心,二营在,西城就在!” 李四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扭头叫道:“黄化!” “到!”黄化血染戎装,但依旧神采奕奕,目光炯炯。 “特勤连去南门摸清小鬼子的虚实,”李四维狠狠地望着福田联队的阵地,“跟老子玩围三缺一,老子要让他哭都莫地方哭去!” 黄化一怔,“团长,准咋搞?”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石猛!” “到!”石猛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四维。 “去北门,”李四维大手一挥,“跟老子去捏软柿子去!” “是!”石猛一挥手,“三营的兄弟,去北门!” 北门,吉田少佐收拢了武田大队的残部,又发起了进攻,奈何……炮兵阵地被端,重武器也丢失殆尽,三次冲锋都还没冲到城墙就被打退了。 “八嘎!”吉田少佐又惊又怒,冲着一干官佐劈头便骂,“武田大队就是帝国皇军的耻辱,耻辱!连自己的武器都落入了支那人之手……你们都该剖腹,都该剖腹!” 一众官佐默然垂首,太田大尉硬着头皮说道:“少佐……此时应该与联队合兵一处……重点突破……” “八嘎!”吉田少佐怒不可遏,死死地瞪着太田大尉,“你敢质疑大佐的智慧?” 太田大尉浑身一震,默然无语。 “冲锋,继续冲锋,”吉田少佐状若疯狂,宫崎中尉被一刀劈翻的场景在他脑海里不断翻腾……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宫崎义男! “砰砰砰……” 小鬼子端着长枪嗷嗷叫着又冲向了峄城。 北门阵地,李四维望着石猛和卢全友,“小鬼子一退,就跟上去,咬死!一营在左,三营在右,补给连跟老子打中路……这一次,老子要把他们一口吃掉!” “是!”石猛和卢全友精神一振,北门的小鬼子丢了重武器,此时就是没了爪牙的猫! 两里,一里,三百米,两百米…… 小鬼子越来越近,守军却始终没有露头,这让他们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砰砰砰……” 小鬼子顿时一惊,那熟悉的声音正是八九式掷弹筒发出来的。 “嘘嘘嘘……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的冲锋队。 硝烟翻腾,弹片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小鬼子的冲锋队瞬间便一片混乱。 “杀啊……” “杀啊……” 喊杀声震天,守军如猛虎下山般冲了出来,对着小鬼子的冲锋队就是一个冲锋,小鬼子被炸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反抗之力?瞬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残余者掉头便跑。 吉田少佐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浑身一震,惊叫起来,,“支那人要反攻,他们要反攻……快,组织防御,组织防御……” “撤吧,”太田大尉慌忙劝道:“没有防御工事,没有重型武器,我们是……挡不住他们的……他们是一般的支那军队!”凌晨那一败,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少佐,撤吧,”宫本大尉神色严峻,“宫本中队断后!” “噗噗噗……” 他话音刚落,流弹已经激射在阵前,三团的兵锋已近在咫尺! 一营、三营向两边展开,李四维带着补给连直冲武田大队本部阵地,机枪手和迫击炮紧随其后。 “杀啊……杀啊……” 喊杀声震天,吉田少佐脸色一白,带着中岛中队调头便跑,“撤!撤……” 宫本大尉一拔佩刀,转身迎向了补给连,“宫本中队的勇士们,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嘘嘘嘘……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来,宫本大尉浑身一颤,被掀翻在地。 “杀啊!”李四维大吼一声,冲入了宫本中队的阵地,补给连的兄弟紧随其后。 吉田少佐带着中岛中队落荒而逃,冲上了北边的山坡,钻入了石榴树林中……补给连紧追不放,子弹横飞,不断有小鬼子惨嚎着倒地! 一营、三营向两边展开,咬上了冈田中队和近藤中队,此时,胜局已定,他们又怎会手软?打得小鬼子四散溃逃,中枪倒地者不计其数! 战场上,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大地! 补给连追到石榴林边,李四维突然顿住了脚步,“停止追击!打扫战场……去南门!” “嘘嘘嘘……轰隆隆……” 就在此时,西城硝烟升腾,十余架飞机在西城上空盘旋,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李四维一惊,“快回城……” 可惜,已经晚了,两架敌机调转方向,往城北而来,一个俯冲,炮弹便如雨点般落下,“嘘嘘……轰轰……”,大地震颤起来。 战场上硝烟翻腾,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机枪,”李四维看得睚眦欲裂,“老子们的机枪呢?把小鬼子的飞机给老子打下来……” 小鬼子的飞机在空中一个盘旋,又转头飞了回来,飞机上的机枪怒吼起来,“哒哒哒……”对着地上的人群就是一番狂扫! “噗噗噗……”子弹激射在地面,烟尘飞扬。 “绍虎!”李里绍龙一声怒吼,猛然站起身来,手中抱着一挺九二式机枪,“猎鹰!” 李里绍虎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笔挺如松,“来!猎鹰!”抬起一双鹰眼,死死地盯着那两架盘旋的敌机。 “啊,”李里绍龙将机枪往李里绍虎肩上一搭,抬头望向了天空,骄阳似火,光芒耀眼。 李里绍虎身形一矮,脚下不丁不八,如同生根一般,扛住了机枪,死死地抓住两个支架。 “哒哒哒……” 一架飞机在空中盘旋而来,一个俯冲,又开始了扫射。 “打!”李里绍虎一声爆喝,不动如山。 李里绍龙脚下盘根,双手死死地握住枪柄,断然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 “哒哒哒……” 飞机俯冲而下,好似捕食的雄鹰。 李里兄弟不动如山,好似愤怒的雄狮,正欲决死一战。 “噗噗噗……” 地上溅起一阵烟尘。 “当当当……” 飞机上火花四溅。 这是巅峰对决,这是生死一搏。 “砰……哗啦啦……” 机舱玻璃破碎,血光一闪,机身一震,向地面坠落。 “噗噗噗……” 李里绍虎浑身一颤,胸前鲜血飙射,仰面便倒。 “猎鹰!”李里绍龙嘶声大吼,被机枪砸倒在地。 “猎鹰!”一个兄弟大吼着,站了起来,怀中紧抱着一挺机枪! “猎鹰!”一个个兄弟大吼着站了起来! “猎鹰!”李四维大吼着,眼泪迷茫,这一幕似曾相识,这一幕让他心颤……唐和尚! “哒哒哒……” 阵地上,八挺重机枪怒吼着,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仅剩的那架飞机。 慌了,剩下的那架飞机一个拉升,就向高空冲去。 “当当当……” 无数的子弹打在机身上,火花四溅,“腾……”泄露的燃油腾起火苗,飞机冲上了高空又摇摇摆摆地坠向了地面,带起一路浓烟! “轰隆隆……” 第一架飞机坠入了城内,炸烈开来,烟火翻腾。 “砰……” 第二架飞机在半空爆裂,化作无数火球,坠向地面。 “猎鹰!猎鹰……” 将士们高声欢呼,李四维的泪珠悄然滑落,“快,补给连和三营支援西门!” 西门外,福荣大佐看到坠落的战机,目瞪口呆! 荣仓少佐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没有战防炮,他们怎么可能做到……” 中川少佐默然无语,望着硝烟翻腾的西城,面色凝重…… 西城内,炮火纷飞,二营的将士死死地躲在街垒里……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廖黑牛睚眦欲裂,“兄弟们,往城中退!” “不能退啊!”马跃双眼血红,“不能退啊,营长……” “退!”廖黑牛一咬牙,“有命在……才能反攻!” “呜呜呜……” 小鬼子的飞机突然盘旋而去,两人都是一愣。 “准备迎敌!”廖黑牛回过神来,高叫着,“检查武器装备,准备迎敌!” “准备迎敌,”兄弟们从废墟中钻了出来,高叫着。 “轰轰轰……” 鬼子的飞机从峄城上空掠过,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城中硝烟翻腾。 一幢幢建筑物轰然倒塌,化作了残砖瓦砾。 “杀啊!杀啊……” 喊杀声响彻峄城,直冲云霄。 台儿庄,徐州古运河从城南缓缓流过,自从黄河改道,这里便没了昔日的繁华。 城南的浮桥上,三十一师的将士匆匆而来,开进了城中,这里是运河北岸最后的据点,是日寇进攻徐州的门户。 指挥部,池师长部属了城防任务,面色严峻,“各团加紧布防,小鬼子的前锋已到峄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一众官佐匆匆而去。 参谋长望着城防图面色凝重,“这一战,难呐!” 池师长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话语铿锵,“日寇又不是妖魔,我三十一师为何就挡不住他?” 日已西沉,血色的光芒笼罩着峄城,枪声渐消,小鬼子哇哇叫着退出了西城。 福荣大佐面色阴沉,望着一片废墟的西城,咬牙切齿,“支那人!好一群支那人……峄城何时多了这么一支部队?” “应该是从北面来的援军,”通信中队的北野大尉拿着一分文件匆匆而来,“他们的长官叫做李大炮……这是旅团部的回复!” “李大炮?”福荣大佐一把接过文件,仔细去看,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了,“打掉了半个骑兵联队?打垮了大半个长野联队?” “旅团部的情报是这样的,”北野大尉神色凝重,“这是一支劲旅!” 峄城守军的卫生所设在峄城中学堂,伤员被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很快便人满为患了。 李四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本想看看李里绍虎,可是那个彝族汉子被击穿了胸膛,最终没能抢救过来。 第八十二章及时的撤退命令 残阳如血,笼罩着峄城。 南门,小鬼子的冲锋队再一次如潮水般退去,枪声渐消。 “营长,小鬼子撤了,”一个战士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满是血污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小鬼子被我们打跑了……” “老……老子…没瞎,”营长无力地靠在残破的堡垒后面,紧紧地按着胸膛,“狗娃,快……去看看……还剩多少兄弟……让……让他们……清点武器弹药,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狗娃一愣,“营长,小鬼子都撤了……啊……你受伤了……” 团长的指缝里不断地溢出鲜血,染红了手指。 “老……老子死不了,”营长大眼一瞪,“快去……让兄弟们做……做好战斗准备……小鬼子随时……随时都会回来……” “是……”狗娃一抹眼泪,跌跌撞撞地跑了,颤抖的声音在阵地上回响,“哪个还活着?哪个还活着……” 营长望着他的背影,勉强一笑,按在胸膛上的手却已经被染得血红,“咳咳……”,鲜血不断地从他嘴角溢出。 “哒哒哒……” 响亮的脚步声响起,营长浑身一震,回首望去,却见乌泱泱的队伍从城中跑了出来,直奔城门口……他笑了,笑容渐渐凝固,援军终于来了。 “快,接手城防,”李四维冲进了阵地,“子弹上膛,等老子命令……” “团长,”刘黑水凑了过来,满脸犹豫,“兄弟们太累了……” “累也给老子撑着,”李四维大眼一瞪,“这是大好时机,绝不能错过了……告诉兄弟们,韦一刀已经在炖马肉了,打完了这仗,敞开了肚皮吃……” “呃……”刘黑水一怔,无奈苦笑。 “黑水啊,”李四维叹了口气,“哪个不累呢?可是,不一股作气把小鬼子打趴下,兄弟们的伤亡就会更大……” “嗯,”刘黑水浑身一震,“我明白了。 西门外,小鬼子的阵地上一片寂静,一众官佐都在望着福荣大佐。 “命令……”福荣大佐将那份文件揉成了一团,紧紧地捏在手中,咬牙切齿,“青木大队向城西转进,靠拢联队本部……其余各部停止攻城,等待支援。” “嗨,”一众官佐暗自松了口气。 “让将士们休息一夜,来日……”福荣大佐面容狰狞地望向了峄城,“来日踏平峄城,活捉李大炮!” 城南,青木大队刚刚吹响了冲锋号,传令官就匆匆而来,找到了青木少佐,“大佐有令,青木大队向城西转进,靠拢联队本部。” 青木少佐一怔,“怎么会这样?南门已经摇摇欲坠,只需一个冲锋,青木大队就能攻入城中……” 传令官一脸木然,“这是大佐的口令,请您执行!” 笑话!中川大队和荣仓大队两次攻入西城,可是,又能怎样?西城依旧在守军的手里。 “嗨,”青木少佐浑身一震,满脸犹豫,“可是,冲锋队已经出发了……” “这……”传令官一愣,急忙望向了南门,只见三股冲锋队齐头并进,扑向了守军的阵地,而守军阵地竟然没有反击…… “不对!”传令官一惊,“快收兵!” “什么?”青木少佐望着传令官,一脸愕然。 “青木少佐,”传令官一脸焦急,“你知道吗?武田大队在北门外被打得溃不成军,他的描述就和此时的场景一样……支那人要反攻了!” “不可能,”青木少佐一脸的难以置信,“南门的守军早已伤亡殆尽……”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那声音……却是从东面而来。 “砰砰砰……” “杀啊……” 就在此时,南面也是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般响了起来。 “支那人的援军?”青木少佐顿时一惊。 “砰砰砰……轰轰轰……” 南门的守军阵地上九二式迫击炮在怒吼,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冲锋队。 “砰砰砰……” “杀啊……” 守军呐喊着冲了出来,杀向了冲锋队。 “撤,快撤!”传令官吼着,转身便往西狂奔而去,命令传到了,他可不想卷入这场厮杀……他看了武田大队的遭遇,就不难想见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形。 冲锋队瞬间被冲散,溃兵四,李四维带着补给连直奔青木大队本部而来。 石猛带着三营从东面杀来,声势浩大! 黄化带着特勤连从南边杀来,杀气腾腾! 青木少佐摸不清虚实,哪里还敢犹豫,“撤退,向西撤退……机枪中队中队断后……” “杀啊……”他话音未落,特情连已经冲到阵前,“咻咻咻……”手雷如雨点般砸了进来。 “杀啊……”石猛一马当先,杀向了机枪中队的阵地。 “杀啊……”李四维带着补给连杀到了阵前,迫击炮、重机枪随后推进。 一切就像北门外那一战的重现。 武田少佐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本部人马匆匆往西逃去。 南门外,枪炮声大作,喊杀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城西,福荣大佐听得城南的枪炮声,又惊又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荣仓君,即刻增援青木大队……” “大佐,”荣仓少佐一脸犹豫,“敌人虚实不明……” “八嘎!”福荣大佐面容狰狞,“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这是命令。” “嗨,”荣仓少佐硬着头皮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砰砰砰……” 北面突然枪声大作,一队人马突然杀来。 紧接着,西门守军的迫击炮和机枪也怒吼起来。 “杀啊……” 两队人马从城中冲杀出来。 “八嘎!”福荣大佐直气得七窍生烟,“狂妄!狂妄……” 北面,一队人马已经和小中川大队的警戒部队打作了一团。 中川少佐怒气勃发,“消灭他们,消灭他们……” 中川大队的小鬼子呐喊着就冲了上去,一营的兄弟却呐喊一声就……撤了! 另一边,荣仓少佐慌忙阻击从西门冲出来的守军,守军突袭不成,转身便跑…… 福荣大佐看到这一幕却笑了,“支那人这是……黔驴技穷,停止追击,荣仓君,即刻支援青木大队……” “嗨,”荣仓少佐答应一声,立马带着荣仓大队的人马开出阵地。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 可是,荣仓大队刚脱离联队本部阵地,两股守军又去而复返。 “八嘎!”中川少佐怒了,“咬死他们!” 中川大队的人马往北面追击而去。 荣仓少佐也带着本部人马冲向了西门的守军。 两队守军调头就跑。 如此反复,西门外的战斗竟好似一场儿戏,你追我逃,你走我追…… “无赖!无赖!”福荣大佐暴跳如雷。 城南的枪声却渐渐疏落,青木少佐带着溃兵落荒而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大佐,”一众官佐望着福荣大佐却似束手无策。 福荣大佐无奈暗叹,望着夜空,无力地说道:“收拢各部人马,坚守阵地,待天明……踏平峄城!” 天明……援军肯定就到了吧!坦克、战车、火炮都到了,碾碎峄城也不在话下了。 夜幕下,三团的兄弟打扫完战场,匆匆撤入了城内。 伤兵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卫生所,石猛赫然就在其中,一枚流弹击穿了他的肩膀,左腿上还有一条血流潺潺的伤口。 罗毅背着他,带着哭腔,“营长……谁叫你总是冲前面……你是营长……” “营长咋啦!”石猛气场不减,“团长不也冲在最前面吗?你娃娃不懂,在淞沪,在南京……哪个营长不是冲在最前面?” “可是,你这伤……” “这点伤算个啥?”石猛痛得龇牙咧嘴,但依旧满不在乎,“哪个军人身上没有几道伤……老子们的身体就是一副皮囊,只要不死,缝缝补补又可以杀鬼子!” 李四维也受了伤,不过伤得不重,草草包扎之后便出了卫生所,直奔指挥部。 指挥部是峄城守备团的司令部,此时,院子里一堆堆残钻瓦砾,只剩下了两间房屋依旧傲然而立。 房间里灯火通明,峄城守备司令和关师长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哒哒哒……” 李四维匆匆而来,“报告!” “进来,”守备司令望了他一眼,“你就是李团长?” “是的!”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城北城南已无敌军,小鬼子龟缩到城西了。” 守备司令浑身一震,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真的?” “是的!”李四维点点头,神色严肃地望着守备司令,“不过……三团伤亡甚重,卑职请求转移重伤员……到后方去!” “这……”守备司令一怔,满脸为难之色。 关师长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缓缓开口,“黄司令,向上峰请示吧!” 黄司令面色犹豫,“这……” 关师长望着他,声音颤抖,“司令这份恩德……关某不敢或忘!” 这是恩德……让重伤的兄弟们有条活路! “好!”黄司令一咬牙,转身往电讯室走去。 关师长和快气死对望一眼,都松了口气。 “大炮,峄城还能守多久?”关师长缓缓地开了口。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小鬼子的援军一到,峄城守军再无退路……” “唉,”关师长悠悠地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李四维也心里也堵得慌,死守峄城……三团必然会打光!兄弟们现在用的都是日式装备,只会越打越少…… “哒哒哒……” 黄司令匆匆而来,满脸喜色,“上峰同意了,命令峄城守军相机撤离,移驻运河南岸,拱卫徐州!” “呼,”关师长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四维精神一振,“现在小鬼子龟缩城西,正是撤离的好时机……” “好,”黄司令一点头,“命令各部准备撤离……三团断后。”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只要兄弟们有一线生机,三团就不会垮! 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通明。 池师长拿着一份电令在仔细地看着: ……沿韩庄至台儿庄运河布防后,向驿县之敌攻击前进,敌如出而迎战,应尽力堵击,迨唐军团进击敌侧背后,全力压制敌于微山湖,聚而歼之…… “敌军有何动静?”池师长轻轻地放下了电令,环视众官佐。 “敌军前锋福荣联队仍在峄城,峄城守军仍在坚守,”参谋长答道:“赤柴联队在韩庄以南与五十二军对峙,坂本支队在临沂受阻,无力南下……台儿庄外暂无敌踪!” 夜幕下的峄城一片宁静,空气中飘荡着炖肉汤的香气。 城西日军阵地,荣仓少佐吃着咸菜就米饭,愤愤不平,“可恶的支那人,他们哪里来的肉?” 中川少佐苦笑,“他们不是打垮了骑兵联队吗?” “马肉?”荣仓少佐一惊,怒骂道:“愚蠢的支那人,他们不知道战马的宝贵吗?” “荣仓君,”青木少佐一脸鄙夷,“支那人哪知如何组建骑兵?” 其他官佐连连点头,满脸赞同,他们哪里会知道,不久的将来,从大西北而来的骑兵部队会在中平原上让他们的袍泽吃尽苦头! 峄城南门,一支支队伍悄无声息地出了峄城,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南而去。 李四维送走了关师长和宁柔,带队返回了城中。 炊事排的营地上,三团的将士左手大窝头,右手炖马肉,正在大快朵颐。 廖黑牛一见李四维就凑了上来,满脸笑容,“龟儿的,打了一天,能吃上一顿饱饭,真他娘的爽快。”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给老子滚回西城阵地吃去……” “嘿嘿,”廖黑牛讪讪一笑,“留了一个连的兄弟在那里看着呢!放心吧,小鬼子现在就像把头缩进壳里的乌龟,老实得很……再说,在阵地上吃,哪有在这里吃得爽快……” “算了,”李四维摆了摆手,“吃饱了,给老子马上滚回去,带兵打战最忌轻敌大意。” “是,”廖黑牛神色一整,“老子记得了……不会再有下次。” 李四维神色一软,“腿没事吧?” 廖黑牛满不在乎地一笑,“还行,撑得住,大不了就瘸了……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你啊,”李四维转身离去,心中却是一酸,一仗一仗又一仗,有人死了,有人残了……这就是战争,能活着,就是上天的恩赐吧! 第八十三章老子给你一根拐杖 晨曦微露,福荣大佐的阵地上炊烟袅袅。 福荣大佐精神振奋,援军已到,一个炮兵大队、六辆辆坦克、十辆战车……踏平峄城就在今日! 对面的峄城笼罩在晨雾之中,一片安宁,空气中飘荡着肉汤的香气。 朝阳渐渐东升,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福荣联队列队整齐,对峄城虎视眈眈。 “开炮!”福荣大佐意气风发,一挥佩刀,带起破空声。 “砰砰砰……” 炮弹冲出炮膛,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 “嘘嘘嘘……轰隆隆……” 西城瞬间便化为一片火海。 “停止炮击!”传令兵高叫着,“冲锋!” “吱呀吱呀……” 三辆坦克一字排开,三个冲锋队紧随其后,冲向了守军阵地。 两里,一里,三百米…… 守军阵地一片死寂,福荣大佐举着望远镜,看得满头雾水。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冲锋队稳步推进,守军阵地上依旧未发一枪一弹。 “支那人……这是什么战法?”福荣大佐喃喃自语,满脸疑惑。 “支那人该不会是逃了吧?”吉田少佐漫不经心地笑道。 “逃了?”福荣大佐浑身一震,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吉田少佐,面容狰狞,“你说他们逃跑了?” 吉田少佐一惊,讷讷地望着福荣大佐,“也……也许……刚刚的炮火让他们全军覆没了……” “八嘎!”福荣大佐的怒火在眼眸中燃烧,语气森冷,“吉田君,永远要记住,你是帝国的少佐军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要清楚……” 如果眼前这家伙不是自己的妻弟,昨天就该一刀劈了他! “嗨!”吉田少佐浑身一震,满脸惧意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不仅仅是自己的姐夫,还是一个铁血的帝国军人! 坦克缓缓开进了守军阵地,冲锋队也呐喊着冲了上去,可是……阵地上除了焦土和血迹,一个守军也没有,连尸体都没有! “八嘎!”森田准尉一声怒骂,“小田君,即刻回报,其他人继续冲锋……” 城中,至于一片废墟,和散落的皇军尸体,并没有遇到任何守军……在城中,就连守军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一具! 冲锋队很顺利地冲到了城中,一处残破的宅院里,五口大锅烧得通红,锅里的炖肉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儿,肉香在空气中飘散。 森田准尉望着那几口大锅,暗自吞了吞口水,脸色却十分阴沉,沉默不语。 “准尉……”一众小鬼子纷纷望向了他。 “兵分三路,”森田准尉一咬牙,“占领峄城!” 占领峄城! 福荣大佐得到回报,面色阴沉,良久才沉声道:“各部进击,占领峄城……就地休整,等待命令!” 守军是撤退无疑了,可是……他们会去哪个方向?西面还是南面? 二营先行,补给连、三营居中,特勤连和一营殿后,三团正向运河方向急行军,按照约定,他们会和师部在运河南岸的巨村汇合。 运河渐近,黄化追了上来,笑呵呵地望着李四维,“团长,小鬼子只怕正在吃老子们留下的肉呢!” 李四维微微一笑,“只怕他们还没那个胆儿……” 一众小鬼子望着那一锅锅香喷喷的炖肉,偷偷咽口水。 福荣大佐却咬了咬牙,“倒了!” 谁知道支那人在肉里加了什么东西? 巨村只是运河南岸的一个小村,当李四维率部赶到之时,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村外有简陋的工事,显然,这远远不够。 “杨凡呢?”李四维冲望向了黄化,“去,把工兵连的人找来。” “杨凡受伤了,”计逵望着李四维,神色哀伤,“从枣庄到峄城,工兵连几乎打光了……” 李四维一怔,“算了,还有力气的都给老子动起来,去老乡家里找工具……这工事必须加固!” “是,”一条条条汗流浃背的汉子答应一声,纷纷行动起来。 他们是军人……受伤了,把身体缝缝补补,好了,继续战斗;累了困了,咬牙撑着,因为放弃就意味着伤亡! 旭日东升,村北的河滩上,五六百条汉子顶着烈日在加固工事。 韦一刀带着炊事排的兄弟送了水又开始做饭了,当兵是个苦差事,他们必须想尽办法让兄弟们填饱肚子,这比上前线安全,却一点儿也不容易。 李四维去了村南,村南的山坡添了很多新坟,没有墓碑,只有一座座低矮的土堆,他们的墓碑就是一块块刻着名字的砖头,和他们一起埋在土里。 这是最从容的一次撤退,他们比大多数战死的将士都要幸运,至少能入土为安……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故土! 李四维步履沉重地走到山坡下,突然停住了脚步,远远地望着那些坟堆,他整了整衣帽,“啪”地一个军礼,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好似怕了一般! 峄城,福荣大佐木然地坐在临时指挥部里,死死地盯着各部刚刚递交上来的战报,通红的双眼中快要喷出火来! 武田大队阵亡四百一十五人,包括少佐一人,大尉三人,中尉及已下军官十九人,损失重机枪八挺,掷弹筒十八个,步枪…… 青木大队阵亡三百六十三人,包括大尉及已下军官十五人,损失重机枪八挺…… 中川大队阵亡一百零五人,包括中尉及已以下军官十人…… 荣仓大队阵亡七十八人,中尉及以下军官五人…… 炮兵大队阵亡三十六人,损失野炮十二门…… 福荣联队可是矶谷师团攻略徐州的先锋啊!可惜,徐州未到,兵锋已挫! 福荣大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报告!”北野大尉匆匆而来,“在峄城之南四十里发现支那部队的踪迹……他们在运河南岸修筑工。” 福荣大佐恍若未闻,依旧紧紧地盯着那一叠战报。 “大佐,”北野大尉试探着问道:“是否追击?” 福荣大佐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传令各部……就地整编!” “整编?”北野大尉一怔。 福荣大佐目光灼灼地望着台儿庄方向,“作为矶谷师团的先锋部队,福荣联队必须尽快恢复战力!” 巨村的夜微风轻拂,空气中飘荡着肉汤的香气和兄弟们的笑闹声。 李四维走过二营的阵地,正看到廖黑牛在吹嘘自己嗨袍哥的往事,唾沫横飞,“想当年,老子年方十五,就在清河场插旗子,硬是凭着一双拳头平了清河场,好不威风……” 一个兄弟笑道:“有现在威风吗?” 廖黑牛一怔,讪讪一笑,“那倒没有,中国人欺负中国人能威风到哪里去?打小鬼子那才是真威风!” 众兄弟轰然大笑,有人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廖黑牛清了清嗓子,“后来老子去了江城,跟胖哥参了军,那年十八岁,老子就是少校营长了……” 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廖黑牛又嘿嘿一笑,“可是过了十多年,老子还是个少校营长……” 众人一愣,又哄笑起来。 廖黑牛摆摆手,“老子满足了……只要能打得赢小鬼子,就是让老子当个大头兵,老子也愿意……” “对对,”众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笑笑往前走去,路过三营的阵地,正听到石猛的声音,“想当初在上海,小鬼子的飞机大炮不停地炸,还有军舰上面的炮火支援,打得那叫一个惨烈,老子们六个师只打了一天就伤亡四万人……” 一众兄弟听得感慨不已。 石猛话锋一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潮红,“可就是这样,老子们都没虚过,营长带着我们继续冲锋,他说,桂军可以死,但要打出中国人的血性和骨气,要让小鬼子知道,中国人的骨头有多硬!” “好好……”众兄弟纷纷叫好,神色激动。 石猛轻轻地挠了挠左腿上的伤口,感叹道:“后来,在太平村遇到团长,那时候就想,留下来给兄弟们报仇吧,大不了随他们一起去了……可是一仗一仗打下来,小鬼子杀了不少,老子依然还活着,看来,小鬼子也没啥了不得的嘛。” 八连长莫金辛笑了起来,“就是嘛,老子们从峄城撤退的时候,小鬼子还缩在城西,活像那缩在壳里的王八!” 众人轰然大笑。 不管是新兵老兵,和小鬼子干了一仗又一仗,还真没吃过亏! 李四维继续前行,走过村口的岗哨,走过炊事排所在的院子……他静静地走着,脸上挂着微笑,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安宁的……抗战爆发之前,自己所在的部队应该就是这样的氛围吧?兄弟们聚在一起聊着天,有肉,有酒,有笑声。 不知不觉中,他就走到了安置伤员的院子外,略一犹豫,抬腿走向了院门。 伍若兰迎面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看到李四维脸上的笑容,她愣了一下,满脸好奇,“啥事儿,你咋笑得这么开心呢?” 李四维望了她一眼,笑容不减,“也没啥事……受伤的兄弟们咋样了?” “柔儿姐姐说他们的伤势都还算稳定,”伍若兰也露出了笑容,“这不,都嚷着饿了,俺去给他们找点吃的。” 其他两支队伍已然没了战斗力,被撤到了徐州,这里的伤兵就只有宁柔和伍若兰在照顾了。 “快去吧,”李四维笑了笑,“肉汤应该炖好了。” 伍若兰风风火火地走了,李四维进了院子里,宁柔也刚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李四维,愣了一下,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你来了……” “嗯,”李四维也笑了,笑得温柔,“辛苦了。” “应该的,”宁柔笑了笑,“进去看看他们吧……有几个兄弟的情绪不咋好。” “咋了?”李四维一怔,快步走了过去。 伤员们都醒着,李四维一一看过去,和他们聊了几句,无外乎问候勉励。 当走到杨凡的面前时,杨凡显得有些激动,叫了一声“团长”,烟圈就红了。 “这是咋了?”李四维一怔,“伤得很厉害?” “我的腿……”泪水无声地滑落,杨凡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没了……” “没了?”李四维浑身一震,慌忙掀开被子,只见杨凡的左腿从膝盖以下……都没了。 宁柔在一边轻声说道:“伤得太严重了……” 李四维轻轻地盖回被子,“放心吧,能好……” “可是,”杨凡哽咽道:“好了也是个废人了,再也不能打鬼子了……可是,除了打小鬼子……我也不知道还能干啥……” 李四维眼眶一红,摇着头,“不,好了……你依旧是老子的兵,依旧是三团的工兵连长!” “我……我……”杨凡嘴唇颤抖,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目光炯炯,“老子给你一根拐杖,只要你能跟上大部队的行军速度,你就还是工兵连长……告诉我,跟不跟得上?” 杨凡浑身一震,泪珠滚滚而下,却是掷地有声,“跟得上!”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都给老子记住了,三团永远是三团所有兄弟的三团,只要你们不死,那就是三团的兵,你们若是死了……活着的兄弟会把你们放在这里!” 李四维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拍得砰砰作响。 在以往的战斗中,很多重伤员都会选择和小鬼子同归于尽,血性是一个原因,可是就没了其他的原因了?与其残了,不如和小鬼子同归于尽! 李四维走出了房间,伍若兰已经端着盆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炊事排的兄弟。 伍若兰一见李四维就愣了,“刚刚还开开心心的,咋一转眼就……你这是哭了吧。” 李四维瞥了她一眼,绕过她就往院门口走去。 “他这是咋了?”伍若兰疑惑地望着宁柔。 宁柔勉强笑笑,转身就往屋里走,“他没事……走,先把吃的给兄弟们送进去。” 伍若兰一愣,“柔儿姐姐,你不去看看他?” 宁柔身子一僵,继续往屋里走去,“他……需要……静一静。” 李四维走在夜色下的小村里,空气中依旧飘荡着肉汤的香气和兄弟们的笑闹声…… 李四维停住了脚步,仰望着夜空,新月如银钩挂在天边,不明亮,更没有温暖的光芒洒落人间! 战争,随时还会降临!苦难,仍没有远去! 第八十四章隔岸观火,心如焚(上) 夜凉如水,临城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濑谷支队的指挥部灯火通明,一场战争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会议桌边,一众官佐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望着濑谷少将。 濑谷少将环视众人,胸有成竹,缓缓开口了,“命令,第十联队赤柴联队调派精干大队一个,会同炮兵野炮第十联队一个大队、独立机关枪第十大队一个中队、独立轻装甲第十中队,组成临沂支队,向东北方向挺进,打通驿县至临沂一线,协同坂垣师团作战。” “嗨!”一众官佐轰然应诺。 “其余各部,”濑谷少将环视众人,“坚守已占领区域,监视敌军动向……等待坂垣师团南下!” “嗨!”一众官佐领命而去。 待众人离去,参谋官迟疑道:“少将,此时不乘胜追击……恐坐失良机啊……” “不,”濑谷少将缓缓地摇了摇头,紧紧地盯着地图,“我部孤军深入,此为兵家大忌……宜待友军南下合击台儿庄。” 而此时,坂垣师团的先锋部队坂本支队仍在临沂城外,不能寸进! 三月二日,五十九军接到增援临沂的命令,张军长亲自率队,一夜强行军一百八十公里,赶赴临沂,主动出击,以解临沂之围。 十四日凌晨,张军长指挥全军暗度沂水,大破坂本支队,坂本支队被迫放弃攻城,转而对五十九军作战……两军在临沂城外激战三昼夜,喊杀声响彻沂水两岸,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十八日,五十九军、四十军从东南西三面夹击坂本支队,经过三昼夜血战,坂本支队被击溃,残部溃败而去……第一次临沂之战,守军大捷,矶谷师团与坂垣师团会师台儿庄的计划破灭。 至此,濑谷支队将主力部署在临城、韩庄、枣庄一线,福荣联队驻守峄城,日军不敢冒进,峄城以南无枪声,战事仿若陷入停滞。 天色微明,巨村已然一片喧嚣,各连队开始了晨练。 按例,李四维在各连队开始巡视,身后跟着甘飞。这是个沉默寡言的陕西汉子,也是特勤连的第一批成员,此时,他接替了刀逵的工作,成为了李四维的传令兵。 李四维望着如火如荼的训练场景,露出了笑容,“甘飞,你知道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甘飞一愣,摇了摇头,“报告团长,俺不知道。” “不论在哪个时代,”李四维目光炯炯,掷地有声,“战争打到最后,永远都是人与人的对抗!小鬼子靠着优势的装备可以取胜,但这胜利注定是短暂的!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有千千万万不惜死的将士,有传承了几千年的文明与智慧,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团长,”甘飞摇了摇头,“俺没想那么多,反正小鬼子想打到俺的家乡去,糟践俺的父老乡亲,俺就和他们拼命,小鬼子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俺不怕他们……” “呵呵,”李四维扭过头,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孔,赞道:“好,不愧是老秦人的后代!” “团长,”黄化匆匆而来,“罗平安传回消息,小鬼子缩在峄城,没动!” “没动?”李四维一愣,沉吟道:“龟儿的,小鬼子很精啊……算球,有人会让他们动起来的!” 朝阳笼罩着台儿庄,守军阵地上,将士们正在操练刀法,激昂的《大刀进行曲》在阵地上回荡: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工农的子弟兵,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杀!杀!杀……” 杀声震天,大刀挥动,在朝阳下寒光闪闪! 指挥部,池师长望着参谋长,“屈参谋,既然各部已经布置妥当,那就执行命令,以一部向驿县攻击前进……把敌人调动起来。” “是!”屈参谋点点头,“不能等了……今夜就行动!” 一轮新月挂在天边,黯淡的光泽根本照不亮这人间。 三十一师骑兵连悄然驶出台儿庄,一路向西北搜索前进。 九十一旅乜旅长率一八三团随后跟进,步履匆匆。 濑谷支队仿若盘踞在临峄一线的恶狼,而他们就是以身诱狼的勇士。 “砰砰……” 枪声打破了康庄的宁静,骑兵连向驻守康庄的日军发动了进攻,一八三团随后赶到,加入了战团。 临城,濑谷支队的指挥部,侍从官快步走来,递过一份文件,“少将,驿县东北山区发现大量支那军队,正在集结……” “叮铃铃……” 侍从官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响起,濑谷少将一皱眉,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福荣大佐的声音,“报告少将,支那军队出台儿庄向峄城发动了进攻,已经在城南二十里处的康庄与我部交火……” 濑谷少将眉头紧皱,沉吟一阵,一咬牙,“立即反击,抽调精锐大队向台儿庄方向攻击……野炮第十联队会派出一个大队配合你们的攻击!” 参谋官皱了皱胃,犹豫道:“少将,进攻的兵力是否有些薄弱?” 濑谷少将摇了摇头,“先消灭驿县东北之敌,台儿庄就在那里,跑不掉!” 台儿庄的战斗在康庄正式打响,负责诱敌的部队边打边撤,退回了台儿庄阵地。 福荣联队派出荣仓大队紧随其后,直逼台儿庄,与守军在台儿庄北门展开激战。 “砰砰砰……轰轰轰……” 随后赶到的野炮第十联队片野大队大展神威,猛轰北城墙。 守卫北门的一八一团一营被猛烈的炮火打得抬不起头来,死伤累累,待到炮声一停,小鬼子呐喊着冲了上来。 王团长大喝一声,“杀敌!”扑到机枪位,拉开机枪手的尸体,抱着机枪猛烈地扫射起来。 “团长……”一营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满脸悲怆,“兄弟们……都快打没了……” 王团长头也不回,大吼道:“你不是还在吗?只要一八一团还有一个人在,北门阵地就不能丢!” “是,”一营长浑身一震,转身就跑,悲愤的声音在阵地上回荡,“兄弟们,人在,阵地就在!杀啊!” “杀!杀!杀……” 幸存的将士纷纷怒吼,长枪在怒吼,机枪在怒吼,手榴弹在咆哮! “砰砰砰……” “哒哒哒……” “轰轰轰……” 小鬼子的冲锋队有两百多人,此时,竟被幸存的四五十位将士死死拦在了北门外! “团长,”二营长率部匆匆赶到了阵地,“我们来了……” “来得好!”王团长精神一振,“给老子狠狠打,把小鬼子赶回去……” “砰砰砰……” “哒哒哒……” “轰轰轰……” 守军士气如虹,小鬼子又冲了一阵,便嗷嗷叫着调头便跑。 荣仓少佐和片野少佐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怒火在燃烧。 “炮击!”片野少佐一挥佩刀,面容狰狞,“炮击!炮击!1让支那人在帝国的炮火中化为灰烬!”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 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 巨村的夜静悄悄,巨村对岸无敌踪,六十六师指挥部灯火昏黄。 关师长望着李四维神色凝重,“大炮,我部接到的命令是坚守阵地……” 李四维点点头,“卑职会带领主力守住阵地……特勤连向北渗透有利于我部掌握战况,捕捉战机,如果上峰有新的命令,我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好吧,”关师长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大炮啊,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军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吧?” “服从命令!”李四维“啪”地一个立正,“师长放心,三团在,阵地就在!” “好,”关师长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严阵以待,决不可掉以轻心!” “是,”李四维转身出了指挥部,可是心里却似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挠……眼看着运河北岸打得热火朝天,打惯了硬仗的三团将士又如何不心痒? “咋样?咋样?”李四维一回到阵地,廖黑牛等人就围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李四维摇了摇头,“让兄弟们打起精神……老子们的任务是坚守阵地。” “哦,”众人面露失望之色。 李四维一瞪眼,笑骂道:“龟儿的,你们打了这么久的仗,还没打累啊?” “打小鬼子……哪会打得累嘛,”廖黑牛嘿嘿一笑,“早点把小鬼子打出中国去,老子也好早点回家去!” 李四维默然……不打走小鬼子,誓不回川! “是啊,”石猛也叹了口气,“离家都快一年了……” 他是桂军,家更远! 李四维抬头望向夜空,悠悠地叹了口气,“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整吧!这仗还要打多久,谁也说不准呐……只希望,更多的兄弟能活着回家吧!” 众人都默然点头……谁没有家呢?谁不想活着回家?可是,战争总会有人牺牲…… 夜,更深了,台儿庄北门的枪声渐渐停歇,小鬼子的冲锋再次被打退。 王团长暗自松了口气,跌坐在地,喘着粗气。 “团长,”二营长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一股小鬼子从小北门溜进来了……” 王团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给老子说有啥用?快组织兄弟们把小鬼子赶出啊……” “小鬼子躲进了躲进了泰山庙,”二营长哭丧着脸,“小北门的兄弟们都快打光了,根本攻不进去……” “走,”王团长捡起一杆长枪,跌跌撞撞地就往小北门跑,“一营的兄弟坚守阵地,其他人跟老子走,把小鬼子赶出去……” “把小鬼子赶出去……” 将士们顾不得疲惫,拿起武器就跟了上去。 泰山庙在小北门内,两百多个小鬼子死死地守在庙里,外面的将士拼死冲锋,却始终攻不进去。 “手榴弹!”王团长带着兄弟们匆匆而来,“组织敢死队……大刀准备……” “俺去……” “俺去……” …… 将士们纷纷拔出大刀,奋勇争先。 “好,”王团长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沉声道:“都是西北军的好汉子!跟老子一起冲……机枪掩护,手榴弹准备……杀!” “杀啊……” “哒哒哒……” 机枪声响起,敢死队从两侧冲了上去。 “咻咻咻……” 手榴弹如雨点般砸向了泰山庙,“轰轰轰……” “杀啊……”爆炸声未停,将士们已经挥舞着大刀冲了进去。 “杀!杀!杀!” 泰山庙内喊杀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杀啊……” 机枪手扔下了机枪,挥舞着大刀冲了进去! 一营阵地,小鬼子再次呐喊着冲了上来。 “打啊!”满脸血污的一营长怒吼一声,扣动了扳机。 “杀啊……” 阵地上喊杀声稀疏,但依旧激昂! 泰山庙的喊杀声、惨叫声渐渐消散,王团长一摸脸上的血迹,“三营坚守阵地,二营跟老子回援一营。” 北门阵地,小鬼子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 “营长,俺先走了!” 一个上尉军官抱着一捆手榴弹跃出了堡垒,猫着身子往小鬼子冲去,“噗噗……”子弹在他身边飞溅。 “铁柱……”一营长双眼通红,不断地扣着扳机,大吼着,“等着老子!” “轰隆隆……”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惊天巨响,铁柱的身影淹没在硝烟里,小鬼子被掀翻一片,惨叫连连。 “杀啊!”一营长嘶吼着,眼泪滚滚而下,那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兄弟啊! “杀啊……”王团长带着二营赶到,百余条大汉怒吼着,冲入了小鬼子的冲锋队……战到此时,一营已经伤亡殆尽,二营只剩不到两百人! 冲锋又一次被打退,日军阵地上,荣仓少佐面色铁青,“谁说驻守台儿庄的是杂牌军?谁说的?他们的战力……哪里像杂牌部队?” “荣仓君,”片野少佐面色阴沉,“继续进攻吗?” 荣仓少佐一怔,望着火光昏暗的守军阵地,面容狰狞,“继续攻击……一切妄图阻挡矶谷师团的敌人……都是蚂蚁!” “炮击!”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 守军阵地上,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弹片与焦土四溅! 战争,不就是你死我活吗? 第八十五章隔岸观火,心如焚(下) 北门的枪炮声还在响,台儿庄西北面的大小村庄里也是枪炮声四起,火光冲天! 台儿庄南站戒备森严,灯火昏黄。 候车大楼楼顶,两个身影默然站立,笔挺如松,静静地望着台儿庄方向,面色凝重。 “孙将军,”一个身影缓缓开口,声音沉缓,“台儿庄关系至巨,不容有失!” “是!”另一个身影“啪”一个立正,神色坚毅,“孙某不敢有负党国重托,自当死守台儿庄……只是,我部装备简陋,还请白参谋长……” 白参谋长一摆手,“白某自当尽力争取……战防炮和铁甲战车最迟明日凌晨就能到达。” “是,”孙将军精神一振,“孙某当坐阵台儿庄,我部上下誓与台儿庄共存亡!” 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通明。 “叮铃铃……” 电话响起,池师长心中一紧,急忙抓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师长……北门城墙被轰塌了……兄弟们伤亡惨重,团长也身受重伤……” “慌什么?”池师长浑身一震,沉声道:“你带着弟兄们顶住,老子马上就派人过去。” 说完,池师长急忙挂了电话,环视在座的官佐,目光停在了参议王冠五的身上,“王参议,一八一团王团长身受重伤……现任命你为代理团长,即刻赶往北门阵地。” “是!”王参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冠五!”池师长叫住了他,沉声道:“台儿庄不容有失!” 王参议扭过头,深深地望着池师长,“卑职明白!我在,阵地就在!” 说罢,他转身就走。 王参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池师长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环视众官佐,“诸位兄弟,我部绝不能坐以待毙……传令各部,准备趁夜反击!” “反击?”众人都是一怔。 池师长重重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掷地有声,“对,趁夜反击!” 凌晨两点多,又一波冲锋被打退,小鬼子嗷嗷叫着往回跑。 “杀啊……” 守军一声呐喊,紧咬不放。 “杀啊……” 西面喊杀声震天响。 “杀啊……” 东面的喊杀声随即响起。 荣仓少佐顿时一惊,“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荣仓大队拼命阻挡,可是,憋了一夜的守军此时正如下山猛虎,哪里是说拦就拦得住的? 朝阳初升,台儿庄和驿县方向的枪炮声一夜未停。 巨村对岸依旧无敌踪,三团的将士却已经焦躁不安起来。 李四维也站在阵地前,紧紧地望着台儿庄方向升起的浓浓硝烟,双眉紧锁。 “团长。”张羽匆匆而来,“伍老爷子来了,要见你。” “伍老爷子?”李四维一怔,急忙转身,“走,去看看……他怎么来了?” 张羽笑了笑,“来了很多人,说是战地服务团的,还有担架,要把重伤员抬到兵站医院去。” “战地服务团吗?”李四维加快了脚步。 村中卫生所,伍若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一脸讶异,“茂仁,你来这里干啥?” 武茂仁嘿嘿一笑,“小姑姑,俺是来干正事儿的……” 伍若兰大眼一瞪,“你个小娃子能干啥正事?” 伍茂仁脖子一梗,“小姑姑,俺现在可是邳县青年抗日救国团的人了,还是战地服务队第十五中队的队长呢!” “哦,”伍若兰笑眯眯地望着他,“那得多大个官?啥军衔啊?” 伍茂人一怔,红了脸,“俺们栗干事说了,抗日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将士们在前线杀敌,俺们就运送伤员……” “好了,”伍若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路上小心点,子弹可不长眼睛。” “知道了,”伍茂人腼腆一笑,“小姑姑,俺走了。” 说着,他转身抬起一副担架就往外走了,担架上的战士冲他笑了笑,“小兄弟,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伍茂人连忙摇头,“你们在前线杀鬼子,那才是最大的牺牲,俺们就出点力跑跑腿,这是最小的事儿。” “长大了,”伍若兰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村口,伍老爷子看到李四维回来,急忙迎了上来,“李团长,前方战势如何?” 李四维摇摇头,“六十六师奉命驻守巨村,一直没有看到敌人影踪……老爷子,你怎么来了?” 伍老爷子神色一整,满脸严肃,“老朽顺道来看看……看看我伍家儿郎有无贪生怕死之徒?” 李四维浑身一震,“伍家儿郎奋勇杀敌,都是好样的……只是……有五人已经……” 伍老爷子浑身一颤,“是……战……战死了?” “嗯,”李四维急忙去扶他,“老爷子……” “老朽没事,”伍老爷子轻轻地让了开去,望着李四维,眼中泪花闪烁,却依旧掷地有声,“为国战死,是他们的荣光,也是我伍氏族人的荣光!伍氏族人会永远记住他们的……李团长,可否把他们的名单给老朽抄誊一份?” “张羽,”李四维一扭头,望着张羽,“把名册拿来。” “是,”张羽匆匆而去,他是文书,专门负责这些工作,每一个战死的兄弟都有详尽的记录。 伍老爷子颤巍巍地望着李四维,“吾儿天佑……” “天佑现在是特勤连的班长了,”李四维勉强笑了笑,“他正和兄弟们在运河对岸执行任务呢。” “好样的,”伍老爷子精神一振,“打鬼子,就不能含糊!” 三峰山,屹立于临城与枣庄之间,临枣公路从山脚下蜿蜒而过,伍天佑正随黄化在山林里穿梭。 突然,黄化大手一摆,众人顿时刹住了脚步,蹲下身去,长枪已在手中。 黄化目视众人别动,轻轻地往前走去,步履无声。 黄化走出树林,仔细地看了看,回头冲众人招了招手,大步往山坡下走去。 山坡下,百十号穿着杂乱的人纷纷回头,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纷纷对准了黄化,“你是啥人?” 黄化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帽子,“老子是独立六十六师三团的上尉连长,正在执行渗透任务!你们又是啥人?” 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中年人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阵,冲身后的众人摆了摆手,大步走来,“我是苏鲁人民抗日义勇队第二总队第九大队的队长,叫我老马就好。” “好,既然都是打鬼子的,那就一起干!”说着,黄化瞥了一眼他们那些简陋的武器,“说吧,你们准备咋干?” 他说着,孙大力也带着兄弟们钻出了山林,往山坡下走来。 “不用你们帮,”一个瘦削的青年脖子一梗,得意地望着黄化,“俺们自己能行……昨天俺们就在这公路上干掉了鬼子的八辆汽车。” “你们昨天干过了?”黄化一愣,指了指山脚下的公路,“也是在这里?” 老马点了点头,“打了小鬼子一个伏击……” “那今天干不成了,”黄化摇了摇头,“驴都不能在一个坑里跌两次,何况狡猾的小鬼子?” 老马一愣,“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机会……小鬼子可能也想不到我们还敢来吧。” 黄化摇了摇头,指着他身后的人群,“就凭这些东西去冒险?嗯……几条三八大盖,十多条汉阳造,还有几十把大刀,你就不怕你的兄弟们出事?” “我……”老马老脸一红,叹了口气,“我们抗日义勇队和你们正规军不一样,我们只有这些家当……” 黄化一摆手,紧紧地盯着他,“还有没有其他目标?” “有倒是有,”老马有些犹豫,“那里的小鬼子更多……” “有就好,”黄化精神一振,“走,带我们去,一起干,缴获的东西有你们一半。” 老马见黄化一脸笃定,又看了看他身后精神抖擞的将士们,一咬牙,“好,一起干!” 三十一师全线反击,荣仓大队阻挡不住,只得节节败退,一路上枪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夜空。 一路拼杀,三十一师各部收复沿路村庄十多处,最终,日军据守园上、彭村,拼死反抗,两军相持不下。 三十一师指挥部,池师长在地图前来回踱步,神色凝重。 “师长,”屈参谋匆匆来报,“骑兵连刚刚发回来的情报,在乱沟、红瓦屋一带发现敌人的增援部队……” 池师长浑身一僵,急忙望向了地图,“命令……第一八一团、一八五团就近占领有利地势,阻击敌增援部队;一八六团加强城防,准备恶战;一八二团撤回北站,作为师预备队!” 池师长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屈参谋,你坐镇指挥部……” 屈参谋一怔,“师长,你去哪儿?” 池师长头也不回,“我去前线看看……” “师长,”屈参谋急忙追去,“还是我去吧。” “不,”池师长扭头望了他一眼,“不亲眼看着兄弟们……我放心不下啊!” 老马说的目标是临城附近的一座仓库,仓库外戒备森严,显然,里面的东西非同小可。 黄化精神一振,“兄弟们,肥肉就摆在眼前,别给老子搞飞了。” “放心吧,”孙大力嘿嘿一笑,从背上取下钢盔往头上一戴,“浑水摸鱼,老子们最在行!” 众人纷纷换装,老马一干人看得目瞪口呆。 黄化冲他笑了笑,“要不是怕自己人误伤,老子们早就换上了……渗透嘛,总得伪装一下。” 老马连连点头,“这个伪装好,这个伪装好,只怕小鬼子也分不出你们是敌是友了……” 黄化摇了摇头,“可惜,老子们不会说小鬼子的话,一开口就得露馅儿。” 老马一愣,“那倒是个麻烦……” “队长,你不是会说吗?”一个青年忍不住道:“你教他们呗。” 黄化等人一怔,纷纷望向了老马,“你会说?” 老马点点头,“以前和小鬼子做过生意,倒是会一点……” “你和小鬼子做过生意?”孙大力大眼一瞪,脸色不善地瞪着老马。 老马面不改色,缓缓道:“我以前是上海一个商行的经理,和日本人做些煤炭生意……一开战,我就辞职了,现在,小鬼子是全中国人民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我的老婆孩子都死在了日本人的飞机下,这个仇必须报,我跟你们一起去。” 孙大力脸色稍缓,黄化点了点头,“好,刘三顺,把你的衣服给他……” “连长,”刘三顺一怔,“不行,俺要和兄弟们一起去……” “这是命令,”黄化脸色一沉,“你在这里带着抗日义……义勇队的兄弟们,随时准备增援,明白吗?” “明白了,”刘三顺怏怏地把装备换给了老马。 老马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换上。 黄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帮他整了整衣衫,指着自己的领章,“记住了,老子是个中尉,你就是随从,有啥话,你自己应付……枪响了,能躲就躲。” 老马点点头,“记住了。” “好,”黄化点点头,望着孙大力,“我带一个排从正面靠近,你和葛大路各带一个排从两侧进攻,枪响为号。”葛大路是二排的排长。 “好!”孙大力和葛大路点了点头,各自带队离去,沿着树林往两边散去。 “走吧!”黄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整衣衫,大步往山坡下走去。 一众兄弟有样学样,挎着长枪,排出一条纵队,紧紧跟随。 老马愣了愣,急忙追到了黄化身边,“就这样过去?” 黄化望了他一眼,“不要怕嘛……” “我不怕,”老马摇了摇头,“只是,这样真能接近小鬼子?” 黄化嘿嘿一笑,“不还有刀有枪嘛……放心,老子们一向都是这么干的!” 台儿庄,白参谋长许诺的战防炮和铁甲战车一早便已到达,虽然只是一个炮兵连和一个铁车中队,但也让守军信心大增。 战防炮已经布置妥当,铁甲战车就停在南站。 池师长带着警卫匆匆而来,径直上了铁甲战车。 铁甲战车第三中队队长急忙迎了上来,“池师长……” 池师长一摆手打断了他,“去南洛!” “南洛?”中队长一怔,“那里是前线……” “老子就是去前线,”池师长大步往车里走去,“这战车就是临时指挥所了,去南洛,兄弟们正在那里和小鬼子拼命!” “是,”中队长“啪”地一个敬礼,满眼都是敬意。 铁甲车缓缓驶出南站,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第八十六章忠孝自古难两全(上) 朝阳笼罩着大地,南洛村北部枪声如雨,炮声轰隆,喊杀声震天,一一八二团、一八六团迎着小鬼子的增援部队厮杀不休。 “轰隆隆……” 一辆铁甲战车咆哮而来。 “吱呀……” 停在了南洛村外的铁路上。 小鬼子都是一怔,支那人怎么会有这东西? “杀!” 第三节车厢里,传出了池师长的命令。 “砰砰砰……” 铁甲车上的两门火炮咆哮起来。 “哒哒哒……” 铁甲车上的八挺机枪一起怒吼着。 “轰轰轰……” 小鬼子的阵地上炮火纷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指挥官西尾中佐又惊又怒,挥舞着指挥刀,“反击!反击……” “砰砰砰……” 日寇的火炮响起,铁甲车已经悠然远去,守军士气大振。 临城南郊。 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大摇大摆地往小鬼子的仓库走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 “龟儿的,是汽油!”黄化一惊,对于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正好,给团长搞回去,”紧跟在他身后的一排长冯振义嘿嘿一笑,“让团长再烧几把火……” 老马却是大惊失色,“汽油?去不得,去不得……” 黄化声音一沉,“怕个锤子,走!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黄连长,”老马小声地劝道:“反正带不走,炸了就好嘛。” “能带多少算多少,”黄化说罢,再不理会他,大步朝前走去。 仓库不大,楼顶十多个小鬼子,架着一挺机枪。仓库前边一左一右两座瞭望塔,上面各自架着一挺机枪,各守着两个小鬼子。仓库周围拦着铁丝网,隔出一个不大的院子。大门口是一座岗哨,八个小鬼子分两拨,四个在堡垒后面,守着一挺机枪,四个在外面,为首的是个准尉,蹲在堡垒后面。 看着越来越近的堡垒,老马只觉腿肚子打颤,偷偷地瞥了一眼其他人,却见他们依旧大摇大摆地径直往那岗哨走去,真的好似回自己人的地盘一般。 老马暗自吞了口唾沫,拉了拉肩上的长枪,大步跟了上去。 “站住!你们是哪支部队的?”一个小鬼子叫住了他们,其他小鬼子也紧紧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一脸的戒备。 老马强自定了定神,脸色一板,“大佐让我们过来巡视油库,这是我们的队长。”说着,他指了指黄化。 “口令?”那准尉打量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老马。 老马心里一抖,望着那准尉呐呐无语,他哪里知道啥口令? “龟儿子的,”黄化一看形势不对,大骂一声,腾身而起,直扑机枪手,人在空中,刀已在手中! 一众小鬼子还在惊愕之中,黄化人影一闪,已经将机枪手扑翻在地,手起刀落,血光飞溅。 “干!”几乎在黄化扑出的瞬间,冯振义暴喝一声,也扑向了那问话的小鬼子,短刀直奔小鬼子的小腹。 “砰,”那小鬼子一惊,抬枪便打,那枪口一仰,子弹射向空中。 那小鬼子却是浑身一震已经被撞翻在地,小腹上剧痛袭来,寒意直透心底……冯振义的短刀刺破了他的小腹,顺势上划,划破他的胸膛,鲜血喷涌。 “砰砰砰……” 一时间枪声四起,瞭望塔上的四个小鬼子几乎同时跌落下来,仓库楼顶的小鬼子也被一阵弹雨打得抬不起头来。 “杀啊……” “杀啊……” 孙大力和葛大路各带一支人马从两侧杀出,十多个身手矫健的兄弟跃过铁丝网,手雷如雨点般砸向了楼顶的小鬼子。 烈日当空,南洛村东南面刘家湖,一八五团三营在营长高鸿立的带领下匆匆而来。为了反守为攻,一八五团奉命从台儿庄北门开赴南洛一线阻击日寇的增援部队,三营便是先头部队。 “营长,”一个侦查兵从西面匆匆而来,满脸欣喜,“前方两里处发现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高营长心中一喜,“兄弟们,干!” 一众将士也是面露喜色,跃跃欲试。 就在此时,又一个侦查兵从北面而来,面有惊色,“营长,北面两里处发现了一千多小鬼子,还有二十辆坦克车……” 高营长一怔,“看真切了?” 其他人也紧紧地盯着这个战士,盯得他有点心虚,“看……看真切了,正往台儿庄赶呢。” 高营长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营长,还干不干?”一连长问道。 众人纷纷望向了高营长,不干,错失良机!干,很可能腹背受敌,而且还有二十辆坦克车,就是拼了命也打不过啊…… 高营长咬了咬牙,“兄弟们,怕不怕死?” 众人一怔,目光炯炯,“怕个啥?上了战场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他们从保定打到涿州,从涿州打到娘子关,如今又到了台儿庄……一战一战又一战,多少兄弟死在了眼前,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奢侈梦! “好,”高营长一咬牙,“干了!端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就往西面突围……” “砰砰砰……” 西南方向突然炮声大作,高营长一惊,拔出大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跟老子上,大刀伺候……” 炮声轰隆,不正是最好的掩护吗? 小鬼子的炮兵阵地不断地怒吼着,一排排炮弹腾空而起,扑向了南洛村的守军阵地,一众炮兵热血沸腾,忙得不亦乐乎。 田中少佐拄着佩刀,望着炮火升腾的南洛村,一脸得意。 “敌袭……呃……” 突然一个小鬼子惊叫起来,但一柄大刀嵌进了他的左肩,直陷到胸口。 一众小鬼子惊惶回头,却见三营的将士已经冲进了炮阵,大刀在阳光下带起道道寒芒,震人心魄,寒芒没入身体,溅起刺目的血光,令人胆寒。 “杀!” “杀!” “杀!” 那发自肺腑的喊杀声,直冲云霄,一个个将士有如杀神! “撤……”田中少佐惊得魂飞魄散,惊惶地挥舞着佩刀,“带上炮……往北撤……” 有人拉着炮就跑,更多人撒腿就跑……命都没了,要炮做什么! 正在向台儿庄逼近的小鬼子慌忙调头,前来增援。 一八五团王郁彬团长正好赶到,带着二营、三营加入了战团,刘家湖枪炮声、喊杀声震天,杀得天昏地暗。 黄化带着特勤连的兄弟冲进了仓库,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汽油桶,他一怔,“这么大……的桶?” 老马两条腿还在打颤,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我说了搬不走的……这油桶太大了,炸了吧!小鬼子的援兵马上就到了!” “龟儿的,”孙大力不信邪地走了过去,“呀”一声爆喝,硬生生地将半人高的大油桶抱了起来,涨红了脸,“老子能带一个……” 黄化摇了摇头,“都炸了!莫得哪个人能带着这么大一桶汽油逃脱小鬼子的追击,老子也不行。” 孙大力不甘心地把油桶一放,“龟儿的,白忙活了!” 倒也不算白忙活,缴了十多条三八大盖,还有两挺歪把子和一挺九二式。 “轰隆隆……” 浓烟冲天而起,众人带着缴获的武器隐入山林里,匆匆而去。 小鬼子的援兵匆匆而来,只看到一片火海和满地的血迹。 翻过山头,老马犹豫道:“黄连长,就此别过……” 黄化点点头,“真不想跟我走?去了可就是正规军了,团长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官当当……” 老马摇了摇头,“我的老婆孩子都葬在微山湖畔……我不能离开这里!” 黄化点点头,“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团长总说,勉强加入的人只会削弱我们队伍的战斗力。” “他说得对,”老马笑了笑,转身就要走,“前路凶险,多保重!” “等一下,”黄化叫住了他,望向了孙大力,“把缴获的武器都给他们吧?” 孙大力看了看装备简陋的义勇队,点了点头,“反正我们也用不上重武器,长枪一人一把也够,就都给他们吧,只是子弹不能全给他们。” “真的?”老马和一干义勇队队员大喜过望。 “嗯,”黄化一摆手,特勤连的兄弟把缴获的武器送了过去,一干义勇队的队员慌忙来接,连连道谢。 “老马,好好打鬼子吧,”黄化冲老马点了点头,带着兄弟们隐入了林间,一路往东去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老马身边,轻声道:“你应该跟他们去的。” 老马轻轻地摇了摇头,“秋年……信仰不同的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 秋年一愣,缓缓地点了点头,“是啊!” 老马扭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秋年,加油吧!总有一天,我们也能有这样精锐的队伍!” 刘家湖,小鬼子的援军赶到,拼命反扑,二十辆坦克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一八五团在混战中伤亡惨重,王团长重伤,高营长重伤……队伍撤进了三里庄,顽强抵抗。 此时,乜旅长带着一八一团赶到,铁甲战车随后赶来,最终杀退了日军。 巨村,战地服务队抬着重伤员离去,李四维回首,正看到伍若兰在和伍老爷子话别,俏脸上挂着笑容,眼圈却已然通红,泪光在眼中闪烁。 “好了,”伍老爷子摆摆手,“兰儿,你从小性子跳脱,参军不正好吗?跟着李团长好好干,为国家出点力。” “爷爷,”伍若兰嘴唇颤抖,“您从小就宠着兰儿,可是,你年岁大了,兰儿却不能留在您身边照顾您……” “傻孩子,”伍老爷子慈祥地一笑,“你为国尽忠,就是在为我尽孝……伍氏祖上都是忠义之人,只要你们这些儿孙不污了这名声,我将来见了列祖列宗也好有个交待。” “爷爷……” 伍若兰的泪珠蓄满了眼眶,望着老爷子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照顾好自己!”伍老爷子挥了挥手,转身就往村外走去。 仆人冲伍若兰一笑,“小小姐,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老爷的。” “福伯,”伍若兰勉强地笑了笑,“你也要注意身体……” “嗯,”福伯点点头,匆匆地跟了上去。 伍若兰望着他们的背影,泪珠无声地滑落,这一刻,她才发现,爷爷老了,福伯也老了,他们的背影已经佝偻,脚步已然蹒跚。 伍老爷子走过李四维面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着李四维,“李团长,这一别,老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老朽就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吧!若兰这个丫头……你帮我照看着点儿,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李四维心中一酸,望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呵呵,”伍老爷子笑了笑,转身往村外走去,喃喃道:“李团长点头了,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望着伍老爷子颤巍巍的背影,李四维的视线模糊了,这本该是个富足乐观的老人,可是现在却……流离失所。 伍老爷子带着仆人消失在视线里,李四维眨了眨眼睛,转身往村里走去。 走过伍若兰身边的时候,李四维冲她笑了笑,“若兰,要不你去兵站医院照顾受伤的兄弟们吧……” 伍若兰回过神来,慌乱地抹干了眼泪,使劲地摇着头,“那里有人照顾他们……” 李四维笑道:“你去照顾他们我会更放心。” “不,”伍若兰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李四维,“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能多看看爷爷,可是……我怕……我怕离开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伍若兰说完,一扭头就跑了,徒留李四维呆立原地,这一刻,他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有些慌乱! “团长,”甘飞轻轻地叫了李四维一声,满脸疑惑,“你咋了?哪里不舒服吗?” 李四维一惊,回过神来,冲甘飞笑了笑,“走吧,去阵地上转转……” “团长,”石猛迎面而来,面容焦躁,“究竟还要在这鬼地方缩多久?那些小孩子都上前线去救护伤员去了……” “不要急,”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石猛,“该三团出手的时候,自然会有命令下来!” “我知道,”石猛皱着眉头,一脸烦躁,“可是,就让我们缩在这里,听对岸的枪声……心里难受啊!”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台儿庄的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心里就不难受吗?可是,我们是军人!” 第八十七章忠孝自古难两全(下) 日已西斜,台儿庄西北面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大地在颤抖,在哭泣! 日寇以二十辆坦克、一个野炮大队、两个步兵大队组成了增援部队,和从台儿庄溃败的荣仓步兵大队、片野炮兵大队在南洛汇合,开始全线反扑。 自南洛至台儿庄北门,沿途三里庄、邵庄、刘家湖、彭村、裴庄、园上等十余个村庄都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据点,枪声、喊杀声、惨叫声汇成了一曲战争交响乐,响彻大地,苍凉而悲壮! 各村庄的驻守部队缺乏反坦克武器,只得据守村内,苦苦支撑,日寇的前锋直逼台儿庄北门。 台儿庄南站附近,水晶沟。八门仿克虏伯75野炮一字排开,两门德国莱茵金属150榴弹炮坐镇后方,蓄势待发。 他们正是刚刚抵达战场的炮兵第七团第一营和炮兵第十团一营三连。 “放!” 炮兵第十团一营傅营长一声令下,八门野炮两门榴弹炮同时发射,炮弹怒吼着冲出炮膛,直扑日军的园上阵地,顿时炸得小鬼子魂飞魄散,死伤惨重。 日军的炮兵慌忙反击,情急之中误将南站当做了炮兵阵地,只见炮弹如雨点般砸在南站,“轰隆”声中,南站的三层小楼瞬间坍塌,化为一堆残砖瓦砾。 “砰砰砰……” 水晶沟阵地炮声连连,炮弹如乱蝗般扑向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日军的炮兵这才回过神来,调整炮口对准了水晶沟……至此,一场惊天动地的炮战开始。 一番炮战直打了两个多小时,只听得炮声震天响,硝烟弥漫,遮天蔽日,整个台儿庄见不到一丝眼阳光。 水晶沟,守军炮兵阵地,傅营长脸色铁青,“给老子轰,轰死狗娘养的!” 炮战中,一门野炮被击中,三名炮兵阵亡,榴弹炮连一辆炮兵牵引车被击中。 “报告营长,一连只剩一箱炮弹……” “报告营长,二连只剩一箱炮弹……” “报告营长,三连只剩一箱炮弹……”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傅营长浑身一震,咬牙吼道:“给老子继续打,打光就撤!” “砰砰砰……” 八门野炮继续怒吼,榴弹炮连已经开始撤退,他们的炮弹已然打光。 炮声渐消,小鬼子的火炮调转炮口,直指台儿庄北门,继续轰击! “轰隆隆……” 北城墙被轰出十余丈长的一道缺口,小鬼子的步兵蜂拥而上,守军拼命阻击,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巨村的夜依旧一片宁静,这宁静却让六十六师的将士们焦躁不安,一河之隔,对岸是枪林弹雨,无数的袍泽兄弟正在与小鬼子殊死相博,而他们只能做为河防部队,隔岸观火! 李四维也开始焦躁起来了,在河滩上来回走动,不时地望着那被战火烧亮的夜空,怅然若失! “你……就那么喜欢打仗吗?”一声柔弱的叹息,宁柔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李四维浑身一震,缓缓地扭过头,定定地望着她,一脸苦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打仗……可是……可是……” “我明白的,”宁柔露出了笑容,“书上说,好战必亡……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焦躁。” “我焦躁?”李四维一怔,“可能有点吧,兄弟们都有些焦躁了……” 宁柔望着他,正色道:“正因为兄弟们都焦躁了,你就更不能乱,你是团长,是他们的领头人……你一乱,三团就危险了,兄弟们就危险了。” 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李四维一颗焦躁的心渐渐地安静下来,露出了笑容,“我明白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宁柔轻轻地点点头,“你跟我去看看若兰那丫头吧。” “她咋了?”李四维一愣。 “唉,”宁柔叹了口气,悠悠地道:“伍老爷子走了。” “啥?”李四维浑身一僵,“走……走了?” “嗯,”宁柔眼圈一红,轻轻地垂下了视线,“从巨村回去,他就走了……” “怎……怎么会这样?”李四维声音颤抖,“他怎么会就这样走了?他还没等到我们打回平邑城去啊……” 第一次见他,是在平邑城北门。 他说:“长官,老朽今年七十有六,生在平邑,长在平邑……老朽的身体里流淌着平邑的气息……老朽离不开平邑了!” 他说:“人可以走遍天下,但不能把自己根断了……老朽的根就在平邑城!” …… 可是,他就这么走了,背井离乡! 宁柔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李四维木然地跟在后面,脑海中不时浮现出伍老爷子的音容笑貌,那是个可敬的老人! 伍若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也敲不开门,宁柔有些无奈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缓缓地走到门边,没有伸手敲门,“若兰,你回去看看老人家吧……替我送他一程!我会去把你哥他们找回来和你一起回去……” “吱呀……” 门被拉开了,伍若兰双眼红肿,泪痕未干,望着李四维痴痴地说道:“可不可以不打仗了?可不可以把我哥他们都叫回来……不打仗了?我不想再有人死了……”说着,她已泪如雨下。 宁柔轻轻地搂住了她,满脸疼惜,她才十七岁,还只是个孩子……战争,对于她来说,还太残酷!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因为,你爷爷还想回到平邑去……因为,很多像你爷爷一样的人还想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乡去!” 说完,李四维转身就走。 伍若兰的娇躯微颤,抬头望着李四维的背影哭喊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李四维扭头冲她笑了笑,“放心吧!我还要带着兄弟们打小鬼子呢!” “哇……”伍若兰扑进宁柔怀里嚎啕大哭,“柔儿姐姐……我爷爷……爷爷死了……可是……我都没有送他离开……” 送他离开!古人最重孝道,养儿孙不就指着他们养老送终吗? 宁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眼泪已无声地滑落……自古忠孝难两全,有多少将士为国转战千里,拼命流血,却连给老人养老送终都做不到! 李四维带着甘飞径直去了三营阵地,“石猛!” “到!”石猛连忙迎了过来,“团长,啥事?” 李四维沉声道:“三营还剩多少兄弟?” 石猛一怔,“三营现有二百四十二人……团长,有任务?” “对,”李四维一点头,“挑个可靠的军官,带一个排过河执行任务……” 石猛嘿嘿一笑,“那还挑个啥?就我了……团长,我够可靠吧?” 李四维点点头,“论打仗,你是有两下子……你去可以,去把伍氏族人都换回来……” “咋了?”石猛一愣,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悠悠一叹,“伍老爷子走了,让他们回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吧!” “伍老爷子走了?”石猛失声惊叫,一脸震惊,“他咋就走了?上午还好好的……” 李四维摇了摇头,望着夜空,喃喃道:“他累了吧。” “好,”石猛神色一整,“我马上出发。” 李四维回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记住了,不要轻易涉险,有情况就派人送个消息回来,这里还有几百号兄弟呢!” 石猛浑身一震,“可是,军令……” 李四维大手一摆,“出了事,老子扛着!” “是!”石猛“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台儿庄火光冲天,黄化带着特勤连一路东行,沿路刺探敌情,顺手端掉了小鬼子的两个补给点。 此时,特勤连已经过了驿县,正往台儿庄靠近。 孙大力走了上来,有些忧虑,“道士,有两个兄弟伤得不轻,要不先送他们回去?” 黄化皱了皱眉,“台儿庄的战况还没摸清呐……这样,你让几个兄弟护送他们回去吧。” 孙大力一愣,“让伍天佑送他们吧?” “行,”黄化点点头,“那小子办事还算牢靠,就让他那个班都回去,顺便把搜集到的情报给团长带回去。” “连长,”一个兄弟匆匆而来,“前方两里发现大队人马,天黑,分不清敌我……” 黄化一怔,“让兄弟们隐蔽,老子去看看……” 说着,他一猫身子没入了黑暗之中,悄无声息! 二十七师一部奉命向敌后活动,此时正在赶往裴庄的路上,突然,路边的树林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应该是石头撞击树干的声音。 一个军官沉声喝道:“谁?” 其他人纷纷端起了枪,一脸戒备地盯着树林。 “自己人啊!”黄化嘿嘿一笑,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你是谁?哪支部队的?”一个军官紧紧地盯着黄化。 “黄化,独立六十六师三团上尉连长,”黄化笑呵呵地走向了那军官,“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台儿庄战况如何?” 那军官放松了戒备,“三十师一八零团团附郑云奇……台儿庄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小鬼子攻势正猛,兄弟们都打得很艰难,伤亡很大……” “唉,”黄化叹了口气,“小鬼子丧心病狂,就像那疯狂的饿狼一般,兄弟都辛苦了……可惜,我们师的任务是驻守巨村,拱卫徐州,不能和兄弟们并肩作战了。” 郑团附一愣,“你为什么到了这里?” 黄化笑了笑,“奉团长的命令,过河探查情况,顺便拔了小鬼子两个补给点。” “你们有多少人?”郑团附心中一动,“实不相瞒,台儿庄兵力匮乏……” 黄化一脸欣喜,“你等着,老子去叫人……龟儿的,在河对岸早憋了一肚子火了。” 黄化一转身,冲入了树林里。 一个连长凑到了郑团附身边,“团附,你听说过六十六师吗?” 郑团附摇了摇头,“倒还真没听说过,不过,他也没必要说谎啊……国立,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嘛。” “是,”国立点点头,退到了一边,“就不知道他这个连战力如何了?听口音倒像是川军团的人……” 郑团附点了点头,“不要小瞧川军,他们在滕县就打得很好啊,王军长是我辈的楷模,川军将士也是民族的英雄。” 说着,黄化已经带着特勤连的兄弟过来了,冲郑团附一笑,“全部在这里了,只差一个班,送受伤的兄弟回对岸了。” 郑团附一怔,叹了口气,“可惜,在台儿庄苦战的兄弟,很多受了伤却撤不下来啊……” 众人默然。 孙大力望着郑团附,“说吧,咋干?” 郑团附一愣,“去裴庄、彭村一线,向敌军左后方攻击。” 巨村,石猛带着兄弟们走了,李四维成了三营的代理营长,就在阵地上过夜了。 仲春的夜已经不凉了,阵地上没有篝火。 李四维望着天边的新月却如何也不能入睡……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一直在打仗,一仗一仗又一仗,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那种痛苦不是他一个宅男能够承受的!他忽然有些怀念前世的生活了,虽然平淡如水,却不会有如此多的苦难。 “团长,”甘飞小声地说道:“你该睡了……” 李四维扭过头,静静地望着他,脸色落寞,“甘飞,你会梦到死去的兄弟们吗?” 甘飞一愣,脸色有些苍白,“咋不会呢?他们在梦里还经常和俺说话呢,可是,梦一醒,俺又记不清他们说过什么了……” “记不清也好,”李四维叹了口气,“你知道,他们在梦里和我说得最多的是啥不?” 甘飞摇了摇头,“是啥?” 李四维悠悠地说道去:“他们总问我,小鬼子打走了吗?小鬼子打走了吗?可是……我却回答不了他们呐!” “团长,你不要急嘛,”甘飞看到李四维的眼圈红了,有些慌,“你不是说,小鬼子总有一天会被打跑的吗?” 李四维摇了摇头,“只怕……很多兄弟都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也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没事儿,”甘飞明白李四维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只要知道有那么一天,俺就知足了。” “你呀,”李四维勉强地笑了笑,“你比我活得洒脱……” “团长,你笑话俺的吧,”甘飞憨憨地一笑,“俺从小脑子就简单,哪能跟团长比啊!” “简单点好,”李四维缓缓地躺在了战壕里,喃喃道:“简单点就能活得轻松点。” 第八十八章那声暴喝,杀气冲天 冷月如钩,孤星如豆,特勤连跟着郑团附的队伍悄悄地开进了裴村。 裴村早已人去屋空,不仅百姓全离开了,就连守军也不见踪影。 黄化惊讶不已,“郑团附,这村子里怎么连支守军都没有?” 郑团附摇头苦笑,“部队伤亡太大了,守城的兵力都十分匮乏,哪还有多余的兵力来守城外的村庄?只能是小鬼子打哪里,我们就往哪里堵!” 黄化默然。 郑团附神色一整,郑重地望着黄化,“黄连长,裴村就交给你们了!” 黄化一愣,“你们去哪里?” 郑团附抬手指着东北面,“往北,过了彭村,就是刘桥村,我们准备从那里向北,攻击敌军侧背。” 黄化犹豫了一下,“一起去吧?” 郑团附望了黄化一眼,抬手指着西北面,“那边就是黄村,过了黄村就是红屋子,友军兄弟正在那里和小鬼子血战,所以,裴村绝不能丢!我只有两个连的兵力,实在顾不过来……” 黄化听明白了,这裴村就是一处要地! 他冲郑团附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台儿庄北门久攻不下,日寇只得抽调了一支队伍向西门突袭,三个步兵中队和五辆坦克,杀气腾腾,直逼刘桥村。 而此时,郑团附也正带着队伍往刘桥村赶。 巨村外,十多个身影渡河而来,阵地上的哨兵精神一振,特勤连的兄弟回来了。 “团长,团长……”李四维被人从睡梦中摇醒,正看到甘飞那张堆满憨笑的脸,“特勤连的兄弟回来了。” 李四维一怔,急忙揉了揉眼睛,就看到伍天佑笔挺地站在一旁,连忙问道:“碰到廖营长没有?” “没有,”伍天佑摇了摇头,“连长让我们班送两个受伤的兄弟回来,同时向你汇报情况……” 伍天佑把在对岸的遭遇一一道来,从三峰山一直说到台儿庄。 李四维听得渐渐皱起了眉头,“你说兄弟们去了台儿庄,而且是和友军部队一起行动?” “是的,”伍天佑点点头,“说是二十七师一八零团的团附,姓郑。” “嗯,”李四维点点头,缓缓地走到了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伍大哥,伍老爷子他……走了!” “啥?”伍天佑如遭雷击,死死地盯着李四维,身体不住地颤抖! 李四维暗叹一声,缓缓道:“老爷子走了……你回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伍天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出来了,他努力地抬起右手去抹眼泪,那手却抖得厉害,抹花了脸! “去吧,”李四维不忍地撇过了脸,“老爷子是我敬重的人,可是……我军务在身,不能送他最后一程了……” “团……团长,”伍天佑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部……部队正在执行任务……我……我咋能回去?就……就这样回……回去了……父亲他……他会不高兴的。” 李四维上前一步,把双手往伍天佑肩上一搭,使劲地压着他颤抖的双肩,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伍大哥,冷静点!回去送送老爷子吧,不要后悔一辈子啊!” 伍天佑浑身一僵,讷讷地望着李四维,“可是……可是……我们还在……执行任务,擅离职守……” “谁说是擅离职守了!”李四维一瞪眼,“是我给你们放的假!” “可是……”伍天佑一怔,正值战事激烈的时候,哪能说放假就放假? 李四维大手一摆,“没什么可是!你现在就去,把若兰带上,把伍氏族人都带上……送完老爷子,尽快回来!” “是!”伍天佑“啪”地一个敬礼,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转身就走。 李四维望着他的背影悠悠一叹,“难啊!” “啥难啊?”甘飞的眼圈有点红,担心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摇头苦笑,“对岸的事……不好收拾了!唉,先去师部吧。” 一条大道连接着彭村和刘桥村,右边是一座山岭,左边是一条水渠。山岭不甚高大,水渠也因为这场战争荒废了,长满了藤蔓野草。 晨曦微露,郑团附带着两个连在山岭下匆匆行进,他们要去刘桥村。仓木少佐也带着三个步兵中队和五辆坦克到了山岭下,他们刚穿过刘桥村,正要往彭村而去。 “砰砰砰……” 突兀地枪声在右边的上岭上响了起,打破了刘桥村的夜空,那是双方的侦查兵撞上了。 南边,郑团附听到枪声顿时一惊,“隐蔽!” 众人四散开去,躲到了大路两旁,下沟渠的下沟渠,钻山坡的钻山坡。 “报……报告,”一个侦查兵跌跌撞撞地从山坡上跑了下来,右手紧紧地捂着左肩,“前面两里处发现了小鬼子……足有五六百人,还有五辆坦克。” 郑团附一惊,“五六百人,还有坦克?他们是想偷袭西门!” “团附,打不打?”两个连长目光炯炯地望着郑团附。 “打!”郑团附一咬牙,掷地有声,“一连左侧,三连右侧……从两侧突袭,先炸掉小鬼子的坦克!” 两里左右,也就是一个冲锋的距离! “是!”两个连长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另一边,仓木少佐听到枪声也是一惊,“停止前进!” 山坡上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钻出了树林,“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两个小鬼子匆忙跑了上去,一查看,急忙回头大叫,“是水岛下士!他伤得很重……” 仓木少佐匆忙走了上去,俯身一看,只见水岛下士小腹血流如注,一条尺长的伤痕几乎将他分为两段了! “支……支那……”水岛下士嘴唇颤抖了两下,声如蚊蝇。 仓木少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多少兵力?距离此地多远?” “呃……”水岛下士浑身一抽,再无声息。 “报……报告,”又一个小鬼子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他衣服上血迹斑斑,伤得也不轻,“前方两里处,发现支那部队,人数在三百左右!” “三百?”仓木少佐心下一定,大步流星往山坡下走去,“江角君。” 三百人?支那人是来送死的吧! “嗨,”江角大尉连忙出列,目光炯炯地望着仓木少佐。 “带领第三中队穿过这座山林,迂回到敌人后方,”仓木少佐傲然一笑,“我要把他们全部歼灭!” “嗨!”江角少佐带着一个中队,匆匆地往山坡上去了。 仓木少佐一回头,拔出佩刀,往前一指,“攻击队形,继续前进!” 两辆坦克开道,杀气腾腾地向前推进。 一百米,两百米,五百米…… 仓木少佐默默估算着距离,一只手攥着佩刀,另一只手拨出了手枪,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吱呀呀……”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坦克压在路面上那“吱呀呀”的单调声音。 “咻咻咻……” 破空声陡然响起,手榴弹从黑暗中扑来,如雨点般落下,砸进了小鬼子的队伍里,坦克周围的人就是重点照顾对象。 “砰砰砰……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仓木少佐被掀翻在地,又惊又怒,他如何也想不明白手榴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爆炸声未落,一连长已经带着兄弟们从沟渠里蹿上了大道,抱着集束手榴弹的兄弟们猫着身子就往坦克冲了过去。 “砰……轰隆隆……” 最前面一辆坦克火光一闪,被掀到了半空,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燃起了熊熊大火。 “砰砰砰……” 回过神来的小鬼子慌忙开枪,一个战士刚靠近中间那辆坦克,浑身一震,瞬间便被打成了筛子。 “砰……轰隆隆……” 最后面的一辆坦克在巨响声中燃气了熊熊大火。 但是其他人都没能靠近小鬼子的坦克,便倒在了小鬼子的被乱枪之下。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 郑团附带着队伍从山坡上杀了下来,右手是大刀,左手是盒子炮,好不英武! “砰砰砰……轰轰轰……” 余下的三辆坦克炮塔一转,火光闪烁,炮弹便如雨点般砸向了郑团附的队伍。 “哒哒哒……” 坦克上的机枪也轰鸣起来,正在冲锋的兄弟们不断地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大地。 “杀啊……” 郑团附睚眦欲裂,奋力杀入了小鬼子的队伍里。 “砰……” 左手一抬盒子炮,将一个小鬼子打翻在地。 “杀!” 右手一挥大刀,又将另一个小鬼子砍翻在地。 郑团附一扭头,正看到一个小鬼子挥着刺刀捅向了一个倒地的兄弟,他一抬左手就要开枪。 “噗噗噗……” 就在此时,一梭子子弹从从侧面飞来,钻入了郑团附的胸膛,鲜血飙射!郑团附浑身一震,仰面就要栽倒。 “当啷” 手中的大刀重重地插入了地面,郑团附稳住了身形,扭头望去,十多米外那辆坦克炮塔上,小鬼子的机枪手正盯着他,笑容狰狞! 郑团附怒气升腾,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那机枪手,暴喝一声,“杀!” 声震寰宇,杀意冲天! 那机枪手竟然被那吼声震得浑身一哆嗦,呆若木鸡! 郑团附已经一点点地抬起了左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了那机枪手。 “杀!” 那机枪手又惊又怒,羞恼地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 机枪再次轰鸣,郑团附直挺挺地仰面倒下,“砰”,溅起一阵烟尘。 那机枪手却似魔怔了一般,直愣愣地望着已然倒在地上的郑团附,依旧死死地扣着扳机,“哒哒哒……咔……” 直到枪膛中的子弹打光,他才如梦方醒般长长出了口气,凶神恶煞般吼了起来,“杀!杀!杀……” 可是,他眼中分明有掩饰不了的惧意! 巨村,六十六师指挥部。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关师长瞪着李四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让他们回家?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说大了,这是涣散军心!” 李四维低着头,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悠悠地说道:“师长,这事不管你咋处罚,我都认了!他们回去,是我下命令,我说这是我交给他们的任务……伍老爷子对我们三团有恩,他走了,我很痛心……可是,我是团长啊,不能去送他,所以,就只能让他们代我去送送老人家了!” “你……少给老子扯这些!”关师长哭笑不得,要讲人情,伍老爷子对六十六师都不错呢! “师长,”李四维一脸诚恳,“我就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 “好了,”关师长一摆手,“情是情,法是法……这事儿必须罚,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李四维唯唯诺诺,“师长,你说咋罚都行。” “咋罚?”关师长一瞪眼,“老子先给记在那里,等这一仗打完了再说!不给你点教训,你长不了记性!” “行,”李四维讪讪一笑,“师长,还有个事儿……” “啥事?”关师长沉着一张脸,“又准备给老子惹事?” “这个……”李四维吞吞吐吐,“你看,我们在这里缩了也有五六天了,连小鬼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关师长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李四维,“你想都别想,这运河防线要是出了一点纰漏,不说你我这样的芝麻小官,就是战区司令部的长官们都担待不起!” “可是……”李四维还有些不甘。 “没有可是!”关师长一摆手,态度格外的强硬,“这是军令!军令如山!” 李四维暗自苦笑,他总不能告诉关师长,小鬼子根本就过不了台儿庄吧? 关师长见李四维低头不语,也叹了口气,“大炮啊,老子也想过去和小鬼子痛痛快快打一场……友军兄弟就在对岸和小鬼子拼命,我们却只能在这边眼睁睁地看着,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心里难受吗?老子也难受……” 李四维一抬头,“啪”一个敬礼,“报告师长,您说的卑职都明白了!” “好,”关师长一点头,“还有事吗?” 李四维摇摇头,“没了。” “走吧,”关师长一摆手,“千万不要惹事,军法无情!” 李四维从师部出来,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一调头,带着甘飞就往村南走去,他想去看看那些葬在村南山坡上的兄弟们! 一路上李四维低头不语,愁眉紧锁……特勤连的兄弟们怕是陷进去了! 刚走出村口,甘飞突然“咦”了一声,望着南边的大道,满脸欣喜,“团长,你快看!” 李四维一怔,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看之下,也是心下大喜! 第八十九章刀光霍霍寒敌胆 巨村,朝阳刺破了云雾,撒下了金色的光芒。 “嘚嘚嘚……” 村南的大道上,十多个身着戎装的汉子策马缓缓向村中驶来,在他们身后是一列列整齐的军队。 将士们浩浩荡荡地朝村中行来,精神抖擞,步伐铿锵,帽沿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李四维和甘飞站在村口,望着那雄壮的队伍,神情激动。 “团长,”甘飞扭过头望着李四维,一张脸笑开了花,“是援军!得有两三千人吧?” 李四维点点头,笑容满面,“而且装备还不差!中正式步枪,捷克式轻机枪,还有迫击炮……这下,老子们就不用再缩在这里了!” 甘飞连连点头,“他们来了,就不用俺们守运河了……” “咦?不对!”突然,李四维的笑容一僵。 甘飞一怔,满脸疑惑,“有啥不对?” “咋都是新兵?”李四维的目光扫过一众将士,皱起了眉头,“都是年轻娃娃,只怕连血都没见过吧……” 将士们的确都很年轻,脸庞上稚气未脱,单薄的身子略显青涩,虽然一身戎装,装备整齐,但身上却没有半点儿杀伐之气! 甘飞仔细一瞧,失声道:“这不都是学生娃子吗?俺在老家的时候就见过……那都是拿笔杆子的娃娃,这不是让他们来送死吗?” “学生军?”李四维心中一震……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对,是学生军!”关师长带着金大牙走了过来,冲李四维点了点头,“他们都是第五战区抗日青年训练班的学员,奉命支援前线!” “补充到我们师?”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装备还行,不过,很多家伙听了枪炮声还得尿裤子吧……” 关师长大眼一瞪,“来的都是热血青年,你个龟儿就不能说点好话?” 李四维讪讪一笑,“卑职就是担心他们打不了硬仗啊……” 关师长神色一整,沉声道:“李四维!” 李四维一愣,连忙“啪”地一个敬礼,“到!” “命令,三团即刻渡河,”关师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在驿县、台儿庄之间活动,相机行事!” “是!”李四维又惊又喜,“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要走。 “大炮,”关师长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这命令是刚刚从战区司令部发出来的,长官点了你的名,知道这么多团长为啥点你的名吗?” “哦,”李四维一脸茫然,“为啥?” “你啊,”关师长一怔,摇头苦笑,“这说明,上面已经注意到你了……这是好事,但是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坏事!光明集的事你还记得吧?” “哦,记得。”李四维一愣,转身就走,冲关师长摆了摆手,“管他娘的!反正老子没有对不起他们……好事坏事,随它去吧!” “大炮,”关师长叹了口气,大声道:“在对岸……给老子小心点,要活着回来!” “嗯,”李四维答应一声,加快了脚步,甘飞紧跟在他身后。 李四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关师长叹了口气,“这龟儿打仗倒还行,却不是做将军的材料哦!” 金大牙似懂非懂,皱起了眉头,“师长,这就是……为啥他在光明集搞了那么大的事,上面却只给他了个团长的原因?还是个中校代理团长?” 关师长摇了摇头,望着金大牙笑了,“那你说,按那功劳给他个啥官合适?军长还是司令?就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还是泥腿子出身,他干得了吗?” 金大牙一怔,摇了摇头,李大炮那龟儿带着兄弟们拼死搏命还行,要说当啥军长司令……还差得远呢! “嘚嘚嘚……” 马蹄声渐近,领队的十多个军官已经到了村口。 关师长一整衣衫,大步迎了上去。 “砰砰砰……” 旭日高升,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裴村西北面,枪声如雨。 一连长梁国立带着兄弟们在裴村西北面的山坡上狂奔。 山坡也就一两百米高,山顶是密林,山坡上布满灌木和野草藤蔓……往山下望去,裴村的房屋已然在望。 一路逃来,幸存的兄弟已不足百人,手榴弹用光了,子弹也将告罄,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 “砰砰砰……” 枪声响处,不时有兄弟栽倒在地……飞溅的鲜血染红了青草! “砰砰咔……” 一个大汉返身阻击,可是两声枪响之后,子弹打光了。 “娘的,”大汉怒骂一声,把长枪一扔,反手拔出了背上的大刀,一猫腰就冲了出去,“小鬼子,我日你先人!” “噗噗……” 子弹激射,打在他周围,溅起草屑和烟尘! 大汉跑过一处茂盛的草丛时,顺势往地上一扑,扑倒在草丛中,好似挺尸一般。 “砰砰砰……” 梁国立正在阻击小鬼子,眼角的余光却见王三春挥舞着大刀冲了出去,子弹在他身边激射,将他掀倒在草丛里……梁国立顿时睚眦欲裂,端着枪就要冲上去,“狗娘养的小鬼子,老子和你们拼了……” 两个战士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一左一右拖着他就往山坡上退去,“连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密林,已近在咫尺!进去,就有一线生机! 梁国立却使劲挣扎着、嘶吼着,“三春跟了我八年,救过我三回……你们放开我,老子要给他报仇!” 两个战士一愣,梁国立使劲一甩胳膊,挣脱了两人的手,红着眼睛冲向了小鬼子,抬枪便打,“砰砰砰……” 两个战士对望一眼,一咬牙,端起枪跟了上去,“砰砰砰……” 其他兄弟一见连长转身向小鬼子发起了冲锋,顿时精神一振,有子弹的端着枪杀向了小鬼子,没子弹的,长枪一扔,拔出了大刀,猫身躲在了草丛中、土堆石块后面,等着小鬼子靠近……密林近在咫尺,却没有人往那里逃! 此时,他们血红的眼中只有敌人,他们的心中只有滔天的杀意!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小鬼子遭遇那场突袭之后,又是一番厮杀,此时还剩了四百多人,他们弹药充足,一路追来,杀气腾腾!眼见众人返身杀回,他们不惊反喜……逃兵已经弹尽援绝了,杀回来倒好,好来送死! “砰砰砰……” 三八大盖声音高亢,小鬼子满脸兴奋地冲杀上来,他们要……赶尽杀绝! 王三春静静地伏在草丛中,紧紧地攥着大刀,那是跟了他八年的大刀!五年前,在喜峰口,就是这柄大刀,最多的一战,噬了九个小鬼子的血! “咔嚓、咔嚓……” 小牛皮鞋踩在草地上,清脆、响亮! “咔嚓、咔嚓……”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王三春趴在草丛中,身体紧绷,大刀紧握,屏息静气,目光透过杂草,死死地盯着那端着枪冲杀过来的小鬼子。 “砰砰砰……” 三八大盖在兴奋地歌唱,他的主人双眼通红,面容狰狞……但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草丛中还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杀意昂然! “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杀!” 那嘹亮的歌声仿佛又在王三春的心底响起,那杀意滔天的呐喊仿佛又在王三春的脑海里炸响! 这一刻,滔天的杀意在他体内激荡,手中的大刀在轻轻地颤抖、嘶鸣! “咔……” 声音就在左前方,那小鬼子抬起的脚刚压响草地,迈出的步子还未完全落下! “杀!” 一声暴喝,杀意滔天! 那小鬼子浑身一颤,惊恐地望着那突然蹿出的大汉和那当头劈来的大刀,手脚发软! 王三春的身子从地上弹射而起,犹如扑食的猎豹,手中的大刀化作一道流光,“唰……”斜劈而下,“咔嚓……”砍入小鬼子的左肩,顺势一拉,“哧……”衣衫尽裂,刀锋划开了小鬼子半个胸膛。 “啊……” 那小鬼子一声凄厉地长嚎,仰面便倒。 他左边的小鬼子顿时一惊,连忙转身,王三春却已经蹿到了他面前,快若捷豹!“唰”带血的大刀狠狠地劈下,血光刺目,寒光慑人! “砰……” 小鬼子慌忙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呼啸着擦过王三春的头皮,射飞了他的军帽。 “咔嚓……” 刀锋劈开了小鬼子的脖子,顺势一拉,王三春拉出大刀,扑倒在地,一个翻滚,向更左边的小鬼子冲去,怒目圆瞪,双眼血红,舌绽春雷,“杀”!杀意滔天! “杀!” “杀!” “杀……” 杀声四起,震天动地,一条条大汉突然杀出,一柄柄大刀寒光闪烁……扑向了小鬼子! “砰砰砰……” 有小鬼子慌忙扣下扳机。 “呯呯嘭嘭……” 有小鬼子挥着刺刀悍然迎战。 山坡上,西北军七八十条汉子挥舞着大刀和四五倍于自己的小鬼子厮杀成一团,悍然不惧! 山脚下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匆匆而来,一看战场,把盒子炮往腰间一插,闪身冲向了战场,“呛啷”一声,刀已在手! “杀!” 刀,是宫本大佐的佩刀,狭长而锋利,寒光闪烁! “杀!” 兄弟们纷纷端起刺刀,埋头冲向了战场,这是一场白刃战!西北军兄弟主导的白刃战! 山岭上,孙大力带着一队兄弟匆匆而来,枪已在手,子弹已经上膛,可是,战场上的情景却让他一惊,“龟儿的,西北军的家伙比老子们还生性!” “杀……” 兄弟们不等他命令,低吼一声就冲出了密林,冲向了战场。 不大的山坡,混战的人群,闪烁的寒光……这更像一场冷冰器时代的战斗,没有震耳的枪声响起,却有无边的寒意在蔓延! 刀锋寒,血光刺目;刀光寒,寒透敌胆! 巨村,三团的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李四维站在阵前,环视众将士,声音一沉,“廖黑牛,二营开路;卢全友,一营殿后;补给连和三营居中策应……兄弟们,跟老子走,打小鬼子去!”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精神抖擞,“打小鬼子去!” 学生军已经开上了阵地,此时,纷纷侧目,望向了三团的队伍。 一个高大的青年满脸感慨,“这才叫气势,这才叫精锐,我们还是差了些……” 一个挂着少尉衔的老兵摇了摇头,“这叫杀气,等你们打过几仗,也就有了!” “对,”另一个老兵满脸点点头,“三团的兄弟那可都是九死一生的主儿……” “是三团吗?”一个英气的青年有些疑惑,望着远去那个挺立在三团阵前的身影,喃喃道:“我认得他……” 两个老兵都是一愣,“你认得他?” 青年点点头,“是的,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排长,是他救了我们……想不到这么快就成团长了。” 两个老兵一怔,对望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光明集的事,只烂在他们的肚子里……那事太骇人听闻! “他们要过河去了吗?”那青年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吧,梦瑶……” 那排长呵呵一笑,“放心吧,李团长命大着呢!野店集、平邑城、滕县、峄城……一仗一仗又一仗,他都活下来了。” “对,”另一个老兵重重地一点头,“他……可能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人吧。” 众学生兵听得一怔,“为了战争而生的人吗?” 他们有些疑惑不解! 但是,他们知道这场战争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多少苦难……为了结束这苦难,他们必须战斗,哪怕马革裹尸! 三团陆陆续续地渡过了运河,朝着那硝烟翻腾的方向前进,前进! 裴村西北面的山坡上,惨叫声渐消。 地上尸骸堆叠,鲜血然红了泥土,滋养着这一坡的草木! 孙大力跌坐在地,紧紧地捂着小腹,鲜血染红了他的大手……举目四望,只有黄化还屹立不倒。 黄化浑身浴血,嘶声大吼,“报数!” 阳光照耀在他身上,血红! “一” 孙大力放声大吼。 “二” 冯振义瘫倒在地,气喘如牛。 “三” 梁国立声音颤抖。 “四” 王三春声音嘶哑。 …… “一百零七” 声音嘎然而止! 黄化一把抹掉了脸上的血迹,猛然转身,“回裴村,死守!” 山下,三辆坦克蓄势待发! 炮塔上,仓木少佐面色惨白,手中的佩刀不住地颤抖! “撤退!” 佩刀无力地滑落。 ps:惊觉盗版猖獗,心甚凉!迟迟无法完成这一章,望朋友们见谅! 第九十章流在裴村的血(上) 裴村,地处台儿庄西门外,东北五里处是南洛村,西北五里处是刘桥村,是日寇进攻台儿庄西门的必经之路。 裴村内外种满了石榴树,每到初夏石榴花开,村里村外红艳艳的一片,红得像还未凉的血! 村北石榴树林,砍倒的树和装满土石的口袋、箩筐组成了简易的防御工事,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在工事后严阵以待。 小鬼子退了,但迟早都会卷土重来,没人、没工具,匆忙之间,他们只能建起这么一道简易的防御线。 重伤员被安置在村里,没有医生,没有药品,只有从小鬼子身上缴获的绷带……他们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黄化也想过送他们回去,但是除了重伤员,特勤连和西北军的兄弟也不过八十多人,要守住裴村?还是派人送他们回去?黄化没得选! 伤员们也没得选!裴村不能丢! 让众将士欣慰的是缴获了两挺机枪,一千多颗子弹,还有一百多枚手雷,鬼子的甜瓜雷。 孙大力的腹部有一条三寸长的刀口,草草包扎之后,正在摆弄小鬼子的歪把子机枪,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已然炯炯有神。 黄化走过去,递给他了一壶水,“多喝点水能好受一些。” 孙大力一把接过水壶,仰头就灌,“咕噜咕噜……” “你应该回去的,”黄化叹了口气,“你伤得不轻。” 孙大力的手一僵,取下了水壶,扭头望着黄化,淡然一笑,“出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 “老孙!”黄化加重了语气,“你可以把这里的消息给团长带回去……” “道士,”孙大力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能丢下兄弟们!你知道吗?我们村一共有十八个人参军,我是他们的头儿,我们一起入伍,一起训练,一起出川,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这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黄化叹了口气,“很多人都和你一样。” “是啊,”孙大力长长地出了口气,“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呢!可是,我是孙大力!我的心……过不去这个坎……” 黄化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转身走了。 孙大力又举起水壶“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口水,一抹嘴唇,大叫一声,“爽!” 可是,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咬牙切齿。 “连长,”旁边的兄弟轻轻地叫了一声,“你先歇一下吧,俺来帮你搞这机枪。” 孙大力摇了摇头,又埋头鼓捣起那挺机枪来……他只是不想停下来,闲了,人总喜欢胡思乱想。 王三春坐在树荫下,使劲地擦着那把缴获的三八大盖,神情专注。 梁国立默默地坐在一旁,怀里抱着杆三八大盖,神情恍惚。 黄化径直走了过去,“梁连长,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梁国立一怔,抬起头来望着黄化,“人已经派回去了……去水晶沟阵地来回不到二十里,援军不用一个小时就能到……” 黄化松了暗自口气,却见梁国立露出一个苦笑,“如果还有援军的话……” 如果还有援军的话! 黄化一怔,也只能苦笑了。 王三春抬起了头,望着黄化,“你练过?” 黄化点点头,“参军以前是个道士,跟师父学了几年……你的功夫也不赖。” 王三春笑了笑,“参军以前,我是山上的响马,坐头把交椅的……” 黄化怔了怔,笑道:“现在都是国军兄弟了……” “嗯,都是兄弟了,”王三春点点头,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那年,小鬼子到了我老家……我本来以为响马就够坏了,哪知那小鬼子比我们还坏,后来打了几仗,兄弟们都打光了,我也到了关内。兄弟们的仇还得报啊,于是,我就当了西北军。这些年打啊打啊,鬼子也杀了不少,可是,死了的兄弟永远都回不来了……” 黄化默然,哪个当兵的身上没有背着兄弟们的血仇?可是,杀再多的鬼子,兄弟们也活不过来了。 梁国立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仇是算不清了……杀吧,杀吧,能杀多少算多少吧!等到哪天杀不动了,就下去陪兄弟们吧。” “砰砰砰……” 东面的枪声,突如其来。 黄化一惊,转身就跑,“孙大力,这里就交给你了。” 梁国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紧跟而去,“西北军的弟兄跟我来。” 王三春提起长枪跟了上去,身后不过十多个兄弟,几乎人人都带着伤,步伐踉跄,但手中的枪依然紧攥,眼中的杀意依旧昂然! 黄化匆匆跑到村东口,就见百余溃兵从东北面蜂拥而来,直奔村东口,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小鬼子。 “砰砰砰……” 枪声如雨,不断有人倒在了路上、田野里。 黄化望了一眼梁国立,拔出了盒子炮,“梁连长,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应该是三十一师的兄弟,”梁国立皱着眉,“咋打?” 黄化四下一看,“小鬼子得有五六百人啊,我们又缺乏重武器……先放小鬼子进村,分散他们的兵力……” 梁国立重重地一点头,“就这办,先接应三十一师的兄弟进村。” 众人连忙抢占有利位置,村外一马平川,所谓有利位置,不过是村口的一片小树林。 三十一师的兄弟冲到了村口,小鬼子紧随其后,正打开杀戒。 “打,”梁国立打响了第一枪,紧接着树林里枪声大作,小鬼子不断有人栽倒。 三十一师的兄弟得了接应,纷纷镇定下来,转身反击。 小鬼子的攻击一滞,四散开去。 迫击炮一字排开,物部中尉佩刀一挥,八门迫击炮同时轰鸣。 “砰砰砰……” 炮弹怒吼着冲出炮膛,直扑而来。 黄化大惊失色,“撤……” “嘘嘘嘘……轰轰轰……” 地动树摇,枝叶横飞,躲避不急的兄弟被掀倒一片,哀嚎四起。 “轰轰轰……” 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小树林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砰砰砰……” 小鬼子嗷嗷叫着冲杀上来,幸存的兄弟慌忙撤入村东。 “散开,”黄化大吼一声,冲向了村口的小院。 “上屋顶,”梁国立大吼一声,冲上围墙,往屋顶跑去。 众人四散开来,慌忙找掩护。 西北面的工事里,一个兄弟匆匆而来,“黄连长说,全部撤进村里去……” “撤?”众人一怔,“这……白忙活了?” 孙大力一咬牙,“进村!” 村口,小鬼子的追兵在村口顿住了脚步,村中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慌! 龟龙少佐站在村口望了望,“先围起来……炮击!” “嗨,”几个官佐答应一声,转身便走。 物部中尉一挥佩刀,迫击炮又开始轰鸣。 “砰砰砰……嘘嘘嘘……轰隆……” 硝烟翻腾,一座座房顶在炮火中垮塌,瓦片与弹片齐飞。 “啊啊啊……” 村中惨叫声四起。 一番炮击过后,村中又是一片死寂。 村口,只余一个步兵中队,龟龙少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进攻!” 村南两里,廖黑牛带着队伍匆匆而来,“快点,快点,村里都打起来了……” “营长,”排长郑三元匆匆而来,“小鬼子不少,把前面的村子团团围住了!俺们就一个排的人……” “怕个锤子!”廖黑牛脚步不停,“把伪装都给老子换上,不要急着打枪,先混进去……娘的,老子跑了一夜,总算遇上了!” 龟龙少佐一声令下,小鬼子四面突进,气势汹汹! “砰砰砰……” 枪声最先在村东响起。 “砰砰砰……” 紧接着,村北的枪声也响了起啦。 村南的小鬼子加快了脚步。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廖黑牛带着伪装好的兄弟匆匆而来,留守在村口的小鬼子顿时一愣。 廖黑牛速度不减,带着队伍直奔而来。 “站住!”留守村口的小柴准尉大喝一声,紧紧地盯着廖黑牛,“你们是哪支部队的?怎么在这里?” 廖黑牛抬头一笑,已经到了小柴准尉的面前,抄着一口川音,“老子是阎王爷派来的……” 话音未落,他一抹腰间的短刀,扑向了小柴少尉,“噗”,短刀入腹,“嗤”,用力上挑,血光飞溅,小柴少尉一脸惊愕! 一干小鬼子也看得大惊失色,慌忙举枪,此时,郑三元带着兄弟们猛扑过来,明晃晃的刺刀寒光闪闪。 “砰砰……” 有小鬼子已经扣下了扳机,但马上便被扑翻在地。 “呯呯嘭嘭……” 留守村口的是一个班,剩下的十多个小鬼子瞬间便陷入了混战,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只几个呼吸,小鬼子便被掀翻在地,血染黄土。 廖黑牛一抹脸上的血迹,“有人受伤吗?” 郑三元环视众人,连忙道:“八个,都伤得不重。” “好,”廖黑牛一弯腰,扒下了小鬼子腰间的弹药盒,捡起一杆长枪就往村里冲,“快!” 丝谷中尉正带着两个小队往村中赶,就听村口陡然响起了枪声,当即叫道:“九条君,第一小队留下,防备支那人的偷袭!” “嗨!”矮胖的九条少尉答应一声,带着第一小队转身往村口去了。 村东,黄化被几个小鬼子堵在了堂屋里。 “咻咻” 两颗手雷扔了进来,黄化一惊,用力一跺脚,腾身而起,手在房梁上一搭,翻身而上,骑在了房梁上。 “轰轰”,两声巨响,硝烟弥漫。 “砰砰” 两扇木门被踹开,三个小鬼子冲了进来。 “刷刷” 一左一右两个小鬼子一转身,往两边去了,中间的小鬼子四下一张望,“没……” “咻……” 破空声响起,一柄短刀迎面射来,钻进了他的胸膛,“呃……上……” “砰砰……” 盒子炮响起,左面的小鬼子扑倒在地,不住地抽搐。 “砰砰……” 右面的小鬼子猛然转身,举枪便打。 “哐当……” 瓦片掉落,溅起尘灰。 “砰砰……”两声枪响,那小鬼子仰面便倒,额头上一个血窟窿,红白相间的浆糊,溅了一地。 “砰……” 窗户被从外面撞开,一个小鬼子趴在窗口,举枪便打。 “噗噗……” 黄化连忙闪躲,子弹钻进了房梁。 “砰砰砰……” 门外三个小鬼子端着枪冲了进来。 “咻” 一颗手雷砸了下来,青烟直冒,三个小鬼子寒气直冒慌忙闪躲。 “砰砰” 黄化一抬手,对着窗口就是两枪。 “啊……”窗口的小鬼子一声惨叫,捂住了左臂,长枪掉在了窗外。 “轰……” 手雷炸裂,三个小鬼子回头土脸,摔倒在门口。 黄化一个闪身,跳下了房梁,一把拔出短刀,直奔窗口。 左臂受伤的小鬼子刚把枪捡起来,却见黄化已经冲了过来,一道寒芒直奔面门,“噗”,鲜血飞溅,小鬼子仰面便倒,满脸血污! 黄化穿窗而出,一俯身,捡起长枪,冲向了堂屋门口,抬枪便打。 “砰砰砰……” 堂屋门口,一个小鬼子刚刚翻身而起,便又被掀翻在地。 另一个小鬼子慌忙举枪,却觉得左臂一麻,一颗子弹已经钻入了手臂,枪口无力地低下,他毅然扣下了扳机。 “噗噗……” 一颗子弹划过黄化的左腿,其他的子弹射在地面,烟尘四溅。 “砰砰” 黄化连开两枪,将他掀翻在地。 最后一个小鬼子一个懒驴打滚,已经滚下台阶,翻身而起,举枪便打。 “砰砰砰……” 黄化急忙闪身,冲到了柱子后面,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 “噗” 刀锋擦着小鬼子的头皮而过,钢盔被射飞,“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那小鬼子浑身一震,仰面便倒,胸膛上,鲜血飙射! 旁边的小院,王三春带着三个兄弟在围墙后和一队小鬼子激战。 十多个小鬼子被死死地拦在了院外,一个小鬼子突然取下了十年式掷弹筒,对着围墙就轰! “砰……咻……轰……” 十年式掷弹筒体积小,单重不到六斤,但威力依旧巨大。 三炮过后,低矮破败的围墙被轰出一段三四米长的缺口,墙后的四人一死一伤,王三春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却见小鬼子已经蜂拥而来。 “砰砰砰……” 王三春连忙反击,其他两个兄弟也举枪便打。 “砰砰砰……” 迎接他们的是小鬼子更加猛烈的还击。 “啊……” 一个兄弟被打成了筛子,另一个兄弟也惨叫着倒在了土堆之中,鲜血瞬间便染红了墙土。 “呀!”王三春被击中左臂,一身怒吼扔掉了长枪,窜到了墙后,拔出了大刀。 “咻咻” 两颗手雷扔了进来,王三春一惊,连忙后退。 “轰轰” 尘烟翻腾,三个小鬼子已经冲了进来。 “杀!” 王三春一声怒吼,扑了上去。 “噗” 一个小鬼子被捅翻在地,王三春顾不得拔刀,合身将另一个小鬼子扑翻在地,第三个小鬼子一声怒吼,挥刀便刺! “砰” 一声枪响,那小鬼子瘫倒在地。 “砰砰砰……” 梁国立从房檐上一跃而下,手中的长枪怒吼连连,直冲缺口处的小鬼子冲去。 “噗噗” 两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梁国立一个踉跄,勉强稳住了身形。 “杀!”一声暴喝,他又抬起了长枪,“砰”,一颗子弹将刚冲进来的小鬼子掀翻在地。 “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进了他的胸膛。 “砰” 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啊……” 王三春睚眦欲裂,捡起一杆长枪,翻身而起,他身下的小鬼子一紧双眼凸出,如死鱼般! “砰砰砰……” 外面枪声如雨,黄化端着长枪从小鬼子身后杀来,小鬼子惨叫连连! 枪声停,黄化冲进了院子。 王三春一扔长枪,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梁国立,跌坐在地,将他抱入怀中,“连长……” 梁国立眼神涣散,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我……我也救……救了你……一……一次……还差两……” 王三春浑身一颤,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你娘!” 眼泪却已簌簌而下! 第九十三章风卷残云破疲兵(下) 缴坦克? 听起来像个异想天开的笑话! 李四维没有进过军校,也没有跟过指挥才能卓越的长官,一直以来,他只不过凭着自己的那一点点小聪明在拼命折腾。 他的想法常常看似异想天开,可是,三把火烧出个上下一心的三团来,混水摸鱼摸得小鬼子心惊胆寒……作为一个人,如果不敢想不敢做,那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廖黑牛听了李四维的话,连忙松开了他的手,当先冲上了围墙,“老子帮你搞!” 李四维一愣,紧跟着蹿上了另一面围墙,拼命地朝那辆坦克追去。 “哒哒哒……” 机枪在轰鸣,最后一辆坦克渐行渐远,激射的子弹打得尘土飞扬。 众兄弟听了李四维的话,拖起死伤的兄弟就往院子里退。 李四维狂奔着,怒吼声响彻夜空,“炸墙……拆房子……把铁王八堵住……” 众人听到吼声,纷纷行动起来。 廖黑牛一瘸一拐,已不如往日矫健,李四维拼命地奔跑着,很快便跑到了坦克前面,继续狂奔着,“把小鬼子的铁王八堵住……堵死它,老子要抓活的……” “轰隆轰隆……”沿路的兄弟纷纷退进院子里,准备炸墙。 李四维依然在奔跑着,直跑到一个路口,才跳了下去,一回头,那坦克距离路口已不三十米,隐约中,犹如一只庞大的钢铁怪兽,一路碾压过来。 “哒哒哒……” 机枪轰鸣,李四维一个翻滚,躲到了一旁,激射的子弹打在身后的围墙上,土屑四溅。 “轰隆轰隆……” 两边的围墙轰然倒塌,砖石土块砸在道路上,堵住了大半个路面,坦克一阵颠簸继续前行。 其实,此时的坦克里不过两个人,至于其他的人,已经在那座院子里变成了死尸! “堵住它,堵住它……” 外面喊声震天,黑暗中人影幢幢,三团的兄弟们抬着树杆子就冲了上来。 “噗噗噗……” 子弹激射,尘土飞扬,他们却毫不停歇。 机枪手金子中士疯狂地扫射着,眼神狂乱,“他们疯了……他们疯了……” “咔……” 枪膛传来一声空响,金子中士慌忙丢下机枪,去填弹。 后藤上士紧握着操纵杆,双眼通红地望着前面,面容狰狞,“来吧,来吧……帝国的装甲战车会碾碎一切敌人……” “轰隆轰隆……” 前面的围墙相继倒塌,尘土飞扬,散落的砖石土块挡住了大半个路面。 “堵住它,堵住它……” 众兄弟抬着一根根木头杆子冲了上来,拦车头、卡轮子…… 车里,金子中士手抖得厉害,一扔弹链,摸出手枪,对着射击孔就打。 “砰砰……” 外面传来一声惨叫,金子中士精神一振。 “散开,”李四维一惊,慌忙冲了上来,一抽盒子炮,蹿上了坦克,“哐当”拉开了炮塔,扑趴下身子,将手枪伸了进去,“砰砰砰……” “啊……” 车里传来一声惨叫。 “哐当……” 坦克一震,不再动弹。 “砰砰砰……咔” 李四维的枪里传来一声空响,车里硝烟弥漫,再没了动静。 李四维将盒子炮往腰间一插,拔出短刀就往车里钻去。 “砰,嗖” 一颗子弹贴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划出一道血痕,李四维心中一紧,寒毛直立,一翻咬就钻了进去。 车里,硝烟未散,后藤上士瘫倒在驾驶台,额头上一个血窟窿,双目凸出。 金子中士瘫倒在角落里,手枪已经掉到了一旁,紧握着一枚青烟直冒的手雷,满目疯狂地望着李四维,笑意狰狞…… 李四维一惊,猛然翻到驾驶台,一把将后藤上士的尸体拉到了面前,奋力地向那颗手雷压了过去。 “嘭” 一声闷响,即使隔了一具尸体,李四维也被震得气血翻腾。 “当啷当啷……” 李四维循声望去,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填装台上,两枚炮弹不住晃动,轻轻地撞击在一起……李四维踉踉跄跄就冲了上去,将他们轻轻地按住。 开玩笑,这玩意儿要是爆了,他就真的尸骨无存了。 “大炮……” “团长……” 廖黑牛和甘飞在炮塔口往里面望,却见李四维愣愣地抬起头来,满脸的汗珠直淌,混着血水流到了脖子上。 两人一惊,“你受伤了?” 李四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腿……腿软……” 两人对望一眼,慌忙钻了进去,将李四维扶了起来。 廖黑牛一把抓在了李四维裆部,哈哈一笑,“还好,没湿!” 甘飞一脸茫然,“团长,你这是咋了?冲上来的时候,你那么猛,俺都没追上……” 李四维回过神来,无力地骂了一句,“你们懂个球!” 是啊,当时凶险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抓住了,抓住了……” 外面传来了兄弟们的欢呼声,李四维顿觉精神一振,就像宁柔说的,他就是要给兄弟们希望,让他们相信,未来不仅有苦难,还有奇迹,还有胜利! 彭村的夜依旧漆黑,但那欢呼声却刺破了黑暗,直冲云霄! 李四维精神振奋,钻了出去,站在坦克上,意气风发,“兄弟们,从现在起,老子们也有坦克了……” “老子们有坦克了,老子们有坦克了……” 众人一阵欢呼。 卢全友却皱了皱眉,“团长,哪个会开啊?” 众人都是一愣,坦克……对他们来说,太陌生! 李四维嘿嘿一笑,掷地有声,“没人会,老子自己来!” 众人精神一振,急忙拿开了那些树杆子,搬来了砖石土块。 卡车李四维是开过的,坦克他却也是第一次捣鼓! 没有方向盘,李四维试着拉动了一根操作杆。 “吱呀呀……” 坦克一斜,冲了出去,围在一旁的兄弟们吓得四散而退。 坐在车里的廖黑牛和甘飞却是精神一振,“动了,动了……” 李四维连忙又拉动了另一根操作杆,车身慢慢地打直,“吱呀吱呀”地往前开去。 李四维心中一定,娘的,也不难嘛! 两人又兴奋地叫了起来,“走了,走了……” “走了,走了……” 外面的兄弟们也兴奋地交了起来。 李四维缓缓地剎了车。 廖黑牛一怔,“大炮,干啥?” 李四维轻轻地皱起了眉头,“龟儿的,不行啊,万一开到半路莫油了咋整?” 廖黑牛嘿嘿一笑,“你管它的,反正是抢来的,开不动就扔了呗。”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行!先去搞油……” 墩上,位于刘家桥西北三里处,此时,五百多日军正和一八二团一营守军正在酣战。 炮声轰隆,枪声如雨,日军火力凶猛,守军被围在村中,苦苦支撑。 守军村北阵地,张营长带着兄弟们刚打退小鬼子的又一次冲锋,正靠在战壕后面喘着粗气。 一个战士跌跌撞撞从村东跑来,“营长,营长……俺们连没多少弹药了,连长问你撤不撤?” 张营长抬起头来,怒目圆瞪,双眼通红,“回去告诉你们连长,弹药用完了就给老子拿大刀拼,大刀拼断了就拿身体堵……” 他话音未落,又一个战士跌跌撞撞地从村西跑来,“营长,营长……俺们连没弹药了,连长请求撤退!” 张营长浑身一震,一颗心直往下沉。 “营长营长,”一个战士从村中冲来,“俺们连弹药快打光了,兄弟们顶不住了……连长说,撤进村里打巷战,问你行不行?” 张营长暗叹一声,“好,撤进村里,打巷战!” 村外,小鬼子的冲锋又一次被打退。 “少佐,”宝木大尉匆匆地走到阵后武内少佐面前,“守军意志顽强,我军伤亡惨重……” 武内少佐暴跳如雷,“八嘎!八嘎!围住其他三面,重点攻击村北阵地!装甲战车开路,重兵护卫……” “嗨!”宝木大尉匆匆而去。 对面的阵地前,一辆面目全非的坦克仰面朝天,早已烧成了一堆废铁。 “吱呀吱呀……” 很快,两辆坦克从阵后开了出来,缓缓压向了守军阵地,两队小鬼子紧紧相随。 守军阵地,张营长面如死灰,手榴弹都用光了,根本无法对付这些钢铁怪兽! “吱呀吱呀……” 坦克越来越近。 张营长高声疾呼,“撤……” 幸存的三五十将士慌忙往村中撤退。 “砰砰砰……轰轰轰……” 坦克炮开始怒吼。 “哒哒哒……” 坦克上的机枪也跟着轰鸣起来。 不断有人栽倒在撤退的路上张营长睚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吱呀吱呀……” 坦克碾过阵地,继续前行,直驱村中。 武内少佐得意地一笑,“他们没多少弹药了,可能,连手榴弹都用光了……” 宝木大尉连连点头,“支那人的弹药配给比帝国皇军差太远了……帝国皇军一个班的弹药比他们一个排的都多!” 武内少佐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是帝国勇士们的幸运!” 坦克已经冲入了村中,冲锋队和守军短兵相接,枪声四起。 “呛啷”,武内少佐猛拔出佩刀,直指村内,“全体攻击……” “吱呀吱呀……” 他话音未落,边听得身后有坦克在靠近,急忙回首,就见黑暗中一辆坦克径直开来,气势昂然,坦克周围人影幢幢…… 宝木大尉也看到了,顿时精神一振,“援军到了……” “不,”武内少佐却是一惊,“他们更像是溃军……” 来人更近了,宝木大尉也看清了他们的样子,那一个个步兵衣衫褴褛,垂头丧气,身上血迹斑斑……分明就是刚吃了败仗!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宝木大尉沉声问道。 那些人却不搭话,只是径直靠了过来。 宝木大尉顿时一怒,“问你们话呢!” “哒哒哒……” 回答他的是机枪的怒吼声,那坦克上的机枪对着鬼子的阵地就是一顿狂扫。 “噗噗……” 宝木大尉被射翻在地,一脸的怒意,眼中满是疑惑……他们疯了吗? “噗噗噗……” 子弹钻入肉体,一个个小鬼子被打懵了。 “杀啊……” 喊杀声响起,廖黑牛带着队伍冲杀过去,顿时杀得小鬼子人仰马翻,四散而逃。 “杀啊……” 卢全友带着队伍从东边杀了上来。 “杀啊……” 石猛带着队伍从西边杀了过来。 溃散的小鬼子已然无路可逃,纷纷被干翻在地。 村中,小鬼子气势正旺,将守军不断压缩,胜利放佛已在眼前,突然听得村外喊杀声四起,都是一惊。 支那人的援军到了? 连日苦战,他们的神经早已绷到了极限,此时,哪里还稳得住? 张营长带着兄弟们正苦苦支撑,依然是强弩之末,此时听得喊杀声响起,顿时精神一振,“兄弟们,撑住了,是我们的援军!” “是我们的援军……”众人也听到了那喊杀声,那是中国人的声音! 李四维停下坦克,钻了出去,甘飞急忙放下机枪,跟了出去,“团长,咋不把坦克开上?” 李四维头也不回,拔出盒子炮就冲了出去,“老子舍不得!” 残余的小鬼子蜂拥进村里,廖黑牛带着二营紧追不舍,“杀呀,一个鬼子都不要放跑……” 一营、三营从村外向两侧迂回,口中大叫着,“友军兄弟们,打小鬼子啊,拦住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跑!” 村中据守的将士顿时精神一振,“兄弟们,杀啊!援军到了,一个小鬼子也不要放跑!” 听得喊杀声震天,小鬼子顿时慌了,黑暗中看不清有多少敌人,但那喊杀声就足以令人胆寒! 溃败如瘟疫般在鬼子的队伍里蔓延,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溃逃的队伍,向村南涌去。 两辆坦克也慌了,夺路而逃,很多跌倒在地的小鬼子被碾成了肉泥! 廖黑牛看到坦克,顿时两眼冒光,“兄弟们,给老子捉住他们……” 李四维追了上来,大吼着,“给老子炸了它们,炸了它们……” 开玩笑,此时不比在彭村,这样混乱的场面如何困得住小鬼子的坦克? 廖黑牛一怔,连忙改口,“给老子炸了他们,炸了他们……” 第九十四章来了,就留下吧 破晓时分,墩上的枪声逐渐零落、消失,一场突袭战顺利结束,小鬼子大部被歼。 村里村外,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两辆坦克侧翻在村南口,火光闪烁。 幸存的将士忙着清理战场,救护伤员。 李四维站在一堆废墟上,高叫着,“兄弟们,动作快一点,准备撤退了……” 张营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满脸焦急,“长官,你们这就要走了?” 李四维扭头打量着他,眼前的军官身材瘦小,满面尘灰,衣服上血迹斑斑,左臂上缠着的绷带还在渗着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期盼……李四维心中一颤,微微撇开了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长官,”张营长声音一颤,“不能留……留下来吗?” 李四维的身体一僵,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我们还会回来的。” “长官,”张营长浑身一震,艰难地说道:“如果你们一定要走,请把缴获的武器留给我们一些吧……” “一起走吧,”廖黑牛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张营长的话,摇了摇头,“这村子都毁了,就你们剩下的那点兄弟……拼光了也守不住的。” 张营长望了他一眼,正色道:“墩上不能丢,就算兄弟们打光了也不能丢……” 廖黑牛浑身一震,望向了李四维,却见李四维微微垂头,双眉紧锁,显然,他在挣扎! “大炮,”廖黑牛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你说走,老子就走,你说留,老子就留!可是,你不要忘了……老子们是咋活下来的。” 咋活下来的? 李四维浑身一震,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廖黑牛,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子没忘,可是三团……不能成为第二个一五四团啊……” 廖黑牛默然,带着兄弟们死还是带着兄弟们活?这个抉择需要李四维来做。 “团长,”石猛和卢全友大步走了过来,“兄弟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撤。” 李四维怔了怔,抬起头,紧紧地望着石猛和卢全友,指了指张营长,“这个兄弟说墩上丢不得,他们不会撤……” “团长,”石猛呵呵一笑,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我们都听你的。” 卢全友也点了点头,“团长,你下命令吧!” 李四维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吟道:“受伤的兄弟必须转移,全友,你带一营去吧。” 卢全友一愣,“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论打仗,你不如石猛和黑牛,但是做事沉稳一些,把兄弟们交给你……我也放心。” “是,”卢全友“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李四维又望着廖黑牛和石猛,“让兄弟们加固工事,清点武器弹药……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是!”廖黑牛和石猛精神一振,转身就走。 张营长大喜过望,“长官……你们留下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叹了口气,“兄弟,你也别怪我……那些都是跟着我一仗一仗打下来的兄弟……” “长官,卑职明白,”张营长眼眶一红,“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死在战场上……那滋味,难受啊!” 李四维点点头,“我本来打算带着他们退回李庄休整,等到晚上再出来……你也清楚,小鬼子的火力强,只有靠夜战突袭,我们才能出奇制胜。” 张营长连连点头,“长官说得对,可是……墩上不能丢啊,墩上如果失守,小鬼子就能长驱南下,包抄南洛、三里庄……我不能把兄弟部队的后背丢给小鬼子打啊。” “好了,”李四维勉强一笑,“你做得对!郝军长说过,成功不必在我,我先牺牲……不能为了自己的兄弟损害了大局!去吧,和廖营长他们商量一下防守的事。” “是!”张营长“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李四维抬头望着天际,晨曦在天边露出了半边脸,黑暗在缓缓退却……天快亮了,又会是艰难的一天啊! 晨曦微露,援军依旧没有到,但西尾中佐却是等不及了。 阵地前,他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命令,继续进攻,今天,必须攻进城去!” “嗨!”通信兵领命而去。 很快,十余门火炮开始轰鸣,顷刻间,北城墙砖石横飞,被轰出一道道缺口,北门和小北门也在炮火中轰然倒塌。 “杀……” 小鬼子嗷嗷叫着发动了冲锋。 西尾中佐露出了笑容,“很好,很好,台儿庄!” 守军阵地上,三营长从战壕后爬了起来,甩了甩发昏的脑袋,尘土飞扬,“兄弟们,杀敌报国,当在今日!” 吼罢,他端起长枪就趴到了工事后面,一扣板机,“砰……” 幸存的守军将士纷纷爬了起来,甩掉了身上的尘土,举枪便打,“砰砰砰……” 北门内外顿时枪声大作。 朝阳在天边露出了半张脸,光彩夺目,墩上的工事里,守军将士严阵以待。 村北阵地,李四维靠坐在战壕里,正在擦拭着那支盒子炮。他低着头,神情专注。 廖黑牛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递过来一支烟,“来一杆,小鬼子身上找到的。” 李四维抬起头,接过了烟,望着廖黑牛,笑骂道:“龟儿的,就给老子一支?” 廖黑牛一怔,嘿嘿笑了起来,把那剩下的半盒也递了过来,“大炮,老子还以为你生气了。” 李四维一愣,“老子生啥气?” 廖黑牛摸出火柴,轻轻地划燃,为李四维点燃了香烟,叹了口气,“如果是在大场,在汤山……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你肯定不会说撤退的话。”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老子当官了?怂了?想保存实力了?” 廖黑牛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害怕兄弟们跟着你送死。” 李四维默然,狠狠地吸了口烟。 廖黑牛也给自己点上了烟,使劲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大炮啊,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其实,我们都想活下去,可是,我们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惜命!打小鬼子子,死了就死了……只要我们没有白死,也就值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知道你们都不怕死,可是,老子就是想少死点人……” 廖黑牛摇了摇头,“其实,你不该当兵的,更不应该当军官。” 李四维一怔,“可是,老子就是当了兵,还莫名其妙地当了团长……” “你啊,”廖黑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想法……应该改一改了。” 李四维摇摇头,“改不了咯!” 一支烟已经燃尽,他又摸出了第二支。 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 北门的枪炮声一直没有停歇过,指挥部里的电音和电话铃声不时的响起,池师长和一干参谋文员早已熬红了眼。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池师长急忙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参议的声音,“师长,北门阵地已失,三营伤亡殆尽,小鬼子已经攻占了大庙,二营也……兄弟们实在太累了,攻不进去啊……” 池师长一咬牙,“给老子顶住正面敌人,工兵营马上过去支援,大庙的小鬼子就交给他们!” “是!”王团长精神一振。 墩上,守军严阵以待,没有等来小鬼子,却是刘黑水和卢全友先到了。 村北的阵地上,刘黑水和卢全友联袂而至,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全友,你咋回来了?受伤的兄弟们呢?” 卢全友嘿嘿一笑,“在路上遇到了刘连长,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些学生军把受伤的兄弟都接走了。” 刘黑水点点头,“是的,师长还让带来了一些好东西。” 李四维一愣,“啥好东西?” “手榴弹,”刘黑水精神一振,“整整八十箱。” “手榴弹?”李四维略显失望,要知道,他们不缺手雷,这些仗打下来,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手雷还有富余。 刘黑水一怔,“还有一部电台。” “电台?”李四维精神一振,“在哪里?” 村中一处破败的大院里,五辆板车装满了弹药箱,补给连的兄弟正在卸车。 刘黑水带着李四维匆匆走进了院子,他是来看电台的。 屋子里,两个女兵正在摆弄电台,突然听得外面的喧闹声一下子消失了,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整齐的声音,“团长好!” 高淑娟抬起头,撇了撇嘴,“一个团长,搞得好神气哦。” 姜萱怡依旧低着头,继续调试着电台,“不神气的话,上面能给他们配电台?” 她很年轻,却挂着少尉军衔。 “萱怡姐,”那女兵突然有些好奇,“你说,这个团长是啥来头?上面把你都派来了!” 姜萱怡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哪里知道?” 那笑容浮现在俏丽的脸庞上,从容优雅,又带着一丝莫名的风情,让人心悸。 屋外,李四维冲众兄弟笑了笑,“兄弟们辛苦了,尽快把手榴弹送到阵地上去。” 乌吉布嘿嘿笑道:“团长,听说你们捉了一只铁王八?” “嗯,”李四维点点头,径直往房间里走去,“就停在村口,甘飞在看着。” 众兄弟都有些兴奋,“这下,老子们也有铁王八了……还是团长厉害。” “那可不?”乌吉布嘿嘿笑道:“我们团长厉害着呢,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作为在太平村就跟着李四维的老兵之一,他对李四维的了解的确要多一些。 刘黑水带着李四维径直走到了门口,“姜……姜少尉,我们团长来看看电台。” “请进,”姜萱怡望向了门口,她也有些好奇,这团长究竟是什么模样,竟然能让上面破例给他们团配电台? 一抬头,她却看到了一个满面尘灰的年轻军官,他也太年轻了吧!他的脸上……好大一条伤口,也不包扎? 李四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也正在打量着这个女军官……咋有点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啊?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呢? 姜萱怡见李四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团长,电台已经调试好了。” “哦,”李四维回过神来,大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子,仔细地瞧着那电台,“现在就可以收发消息了?” 他看到很专注,专注得让人惊讶,所以,两个女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 “是的,”姜萱怡点点头,“随时都可以,不过我们用的是干电池,电源……” “我知道,”李四维抬起头,冲姜萱怡微微一笑,“听黑水说上面给我们配了电台,我有些意外,所以就过来看看……” 刘黑水嘿嘿一笑,“团长,这下你放心了吧?” 李四维连连点头,“放心了,放心了……找几个兄弟,保护好两位……” “我叫姜萱怡,”姜萱怡微微一笑,“她叫高美娟。” “哦,”李四维冲两人笑笑,“姜少尉、顾下士,你们好,我叫李四维,以后就辛苦你们了。” 姜萱怡点了点头,“李团长,你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李四维点了点头,“你们忙,我去阵地上了。” 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黑水,姜少尉和顾下士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刘黑水连忙答应。 李四维走得很快,出了房门,消失在院子里。 姜萱怡一愣,“刘连长,团长他不呆在指挥部吗?” 刘黑水一怔,“呵呵,姜少尉,我们这是小队伍,仗一打起来,哪里还能呆在指挥部哦。” 姜萱怡和顾淑娟面面相觑。 村北阵地,李四维刚出村口,廖黑牛就迎了上来,“大炮,真有电台了?” 李四维点点头,“有了,不过就一台,用处不大。” 刘黑水一怔,笑骂道:“你龟儿还想几台哦?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兵,就没听说过哪个团里配了电台的!”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嘿嘿一笑,“几台?老子想给每个营都配上一台!” 廖黑牛摇了摇头,“你龟儿在说梦话吧?” 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也知道,这是梦话,可是,就不许老子想想?黑牛啊,要是每个营甚至每个连都能配上一台,我们团的战斗力肯定会提高一大截。” 这时,卢全友走了过来,“团长,都到快中午了,小鬼子咋还没影儿?” 李四维一怔,“你急个啥?老子巴不得他不来呢!” 廖黑牛皱了皱眉,“小鬼子不来,老子们不是白忙活了?都饿了这半天了。”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老子也饿了,要是韦一刀在这里就安逸了。” 这里正说着呢,韦一刀的声音就在村里响了起来,“兄弟们,开饭了,开饭了……” 三人都是一怔。 李四维喃喃道:“龟儿的,韦一刀还真来了?” 这时,几个兄弟挑着馒头、菜汤往阵地上来了。 李四维望了过去,顿时一愣,宁柔也来了。 宁柔快步走了过来,目光在李四维身上打量着,突然浑身一颤,“你的脸……” 李四维冲她嘿嘿一笑,“小伤,没事,没事……” “还说没事,”宁柔慌忙取下了医药箱,“这是枪伤,差一点……”说着,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了。 差一点,李四维就被那颗子弹爆了头。 “我真没事,”李四维心中一暖,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能看到你,啥事都没有了。” 宁柔浑身一僵,回头望着他,眼圈有点红了,“以后小心点,不要总往前面冲了,好不好?” 第九十六章他就像个孩子 铜山,第五战区司令部。 “啪”,战区司令长官李将军将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面色阴沉,“汤克勤他想干什么?!” 司令部里顿时一片寂静,通信官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白副参谋长望了一眼直喘粗气的司令官,轻轻地拿起了那份文件,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时机未到?时机……德邻兄,不必动怒嘛,克勤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此时,濑谷支队主力盘踞临城、枣庄一线,的确不是最佳时机呐。” 李将军一怔,缓缓地坐了下去,胸膛渐渐平复,悠悠一叹,“我何尝不知啊,可是,第二集团军的伤亡……太大了!” “德邻兄,”白副参谋长正色道:“自此国难之际,吾辈军人当以最大之牺牲换取最大之价值……我想,连仲会理解的,将士们会理解的!” “唉!”李将军无力地叹息一声,司令部里一片寂静。 以最大之牺牲换取最大之代价!说起来豪壮,做起来却异常血腥! 车辐山,第二集团军司令部。 孙司令怔怔地放下了电话,一脸木然,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以最大之牺牲换取最大之代价!”李将军的话语在他脑海里不住盘旋,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司令部窗外的阳光,那是夕阳的余晖,依旧光明,却透着一股寒意。 台儿庄西南门,运河阵地,十辆坦克缓缓逼近,带着一股碾压一切的气势。 ……两里、一里、三百米、两百米…… “放!” 阵地上一声暴喝。 “砰砰砰……” 一阵巨响,四条火龙从阵地上腾空而起,直扑小鬼子的坦克。 “轰轰轰……轰隆隆……” 六辆坦克瞬间便被击中,化为一颗颗巨大的火球,其余几辆坦克落荒而逃! 守军将士群起欢呼,园上日军遥见这一幕呆若木鸡! 这,便是战防炮的威力!运河阵地上布置的四门火炮正是德国莱茵公司生产的37口径的战防炮,正是对付坦克的利器!四门战防炮同时怒吼,曳光弹、穿甲弹交叉使用,才有了前面那惊人的一幕。 夕阳西下,李四维带着一营赶到了张家坡,钻进了村外的一处密林里。 台儿庄方向枪炮声震天,而这里距离峄城不足三十里,此时却是一片安静……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就在这里休息,”李四维走到一颗大树下坐了下来,“冯振义,带着特勤连的兄弟们去周围看看。”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带着兄弟们走了。 众人刚刚坐下,乌吉布就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四维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李四维,“团长,有新命令。” 李四维接过来一看,顿时忍不住骂了一句,“我去他妹的!” “咋了,团长?”卢全友和甘飞疑惑地望着他。 李四维苦笑一声将命令递给了卢全友,“任务取消!” “怎么会这样?”卢全友急忙去看,末了,抬起头望着李四维,一脸茫然,“现在咋办?” 李四维咬了咬牙,“等!” “等?”众人一愣,却见李四维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扯起衣角仔细地擦拭起来。 那是一柄汉阳造制式刺刀,从淞沪就一直跟着他,时常擦拭,光亮锋利。 众人也纷纷拿起刺刀仔细地擦拭起来,树林里一片安静。 乌吉布望着李四维,一脸犹豫,“团长,这命令……”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等姜少尉来了再说!擦刀,晚上跟老子一起去!” 乌吉布一愣,默默地坐在了一旁,取下刺刀开始擦拭起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天色越来越暗,刘黑水带着队伍跟了上来。 姜萱怡匆匆而来,径直走到李四维面前,“啪”地一个敬礼,“团长,命令你看过了吧?有什么要回复的吗?” 李四维抬起头,呵呵一笑,“没有,命令我看了……挺好!先休息一下吧,看把你们累得。” 或许是不放心别人,两个姑娘自己背着电台,这一路赶来,脸上早已汗珠密布。 姜萱怡一愣,紧紧地盯着李四维,“那,我们还打吗?” 李四维依旧笑容满面,故作沉吟,“这个,还得看情况……” “团长,”姜萱怡有些焦急,“上峰说计划有变,不能打草惊蛇……” 李四维声音一沉,“姜少尉,就地休息,等我命令!” 这是他的团,他不喜欢姜萱怡这样说话……她只是一个通信员! 姜萱怡一惊,默然转身,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顾淑娟急忙跟了过去,小声劝慰道:“萱怡姐……” 姜萱怡扭头冲她微微一笑,“我没事,是我话太多了。” “哦,”顾淑娟暗暗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个团长还挺凶……” 要知道,不管是在汉口还是在铜山,那些军官对她们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因为她们是女人,而且是那种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女人。 宁柔走了过来,冲她们笑了笑,“我叫宁柔,是团里的军医。” 姜萱怡回了个笑容,“姜萱怡,通信员。” 顾淑娟也连忙笑道:“顾淑娟,通信员……宁医生,你来这个团多久了?” 宁柔在她们旁边坐了下来,“其实,三团还没有成立的时候,我就跟着团长他们在一起了。” “哦,”顾淑娟眼前一亮,“你们一起参军的?是老乡吗?” 宁柔摇了摇头,“我以前是八十八师的军医。” 顾淑娟一愣,“那可是精锐部队,在上海打过仗,还保卫过南京……你咋没有回去?” 宁柔悠悠地叹了口气,“在南京的时候,我原来的部队就打光了,我是跟着团长他们一路逃出来的,和他们在一起久了,熟悉了,就舍不得走了。” 两人似懂非懂第点了点头,她们是第一次下到团级单位,对于宁柔的想法不太懂。 姜萱怡叉开了话题,“宁医生,我听团里的兄弟们口音很杂……” “哦,”宁柔点点头,“是啊,现在好一点了,大家都在学团长说话。一开始,团里天南海北的声音都有……” “为啥?”顾淑娟好奇地问道。 宁柔露出了缅怀的神色,将李四维在太平村杀牛的事娓娓道来,两个新来的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待到宁柔讲完,两人意犹未尽,“后来呢?” 宁柔微微一笑,“后来,我们在路上把追兵打败了,一路到了光明集,再后来……就有了三团。” 姜萱怡皱着眉头,“你们当时就那么点人,咋能把追兵打败啊?” “对啊?”顾淑娟也一脸疑惑,“再说,团长那时候就是个小官,大家能真心听他的话?就因为吃了他一头牛?” 宁柔笑着摇了摇头,又讲起了火烧太平村的事,听得两个新来的姑娘目瞪口呆。 那边,冯振义匆匆而回,身后跟着廖黑牛和石猛。 李四维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情况怎么样?” 冯振义连忙答道:“村子周围没有小鬼子的踪迹,暂时是安全的。” 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廖黑牛。 廖黑牛嘿嘿一笑,“还真让你龟儿猜中了,离这里不到十里地,那里有四个山头,都有小鬼子出没,没敢靠近看,但我估计人数不会太多。” 石猛也点点头,“那四座山头连在一起,互为屏障,而且山脚下就是峄城通往台儿庄的公路,倒是算得上咽喉要地。” “好,”李四维点点头,“就搞它们了。” 另一边,两个女孩子还想宁柔继续讲后来的事,却见李四维转身走了过来,环顾众人,大声命令道:“所有人,进村休整。” 村子里三四十座小院子,此时人去屋空,众将士安顿下来,已经是夜色如墨了。 韦一刀带着兄弟们在准备晚饭,李四维召集了一干营连长,正在安排夜袭鬼子据点的事。 “突袭时间定在凌晨一点,”李四维环视众人,顿了顿,“按突袭野店集的办法,不能开枪……如果枪声响起就意味着突袭失败,各部立刻强攻,夺下据点。”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好,”李四维点点头,展开地图,“全友,一营突袭草山子;黑牛,二营突袭天柱山;石猛,三营突袭北山;其他人跟我行动,目标——獐山。” “是!”众人答应一声,精神振奋。 李四维摆摆手,“去安排吧,突袭的人员不用太多,但一定要精挑细选……吃了饭,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十二点出发。” 众人散去,李四维将地图收好,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特勤连还在就好了……特勤连搞突袭更稳当,可惜……在裴村打啥子阵地战嘛,一战就打残了。” 甘飞一愣,“团长,俺就是特勤连的,还有冯排长他们……” 李四维扭头望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老子担心的是卢全友的一营……他没有打过这样的突袭战,需要有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代替他!” 甘飞犹豫了一下,“其实,你可以让韦一刀去。” “韦一刀?”李四维一愣,“就不知道,他龟儿还行不行……走,去炊事排看看。” 在太平村,韦一刀和黄化一起行动,表现不俗,黄化都夸过。 炊事排的小院里,韦一刀正带着兄弟们在忙碌,一见李四维来了,连忙擦了擦手,迎了过来。 李四维抽了抽鼻子,“韦一刀,整得挺香啊。” 韦一刀呵呵一笑,“兄弟们要去拼命了,俺把最后一点罐头都开了……” “要得,”李四维点点头,突然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还能杀小鬼子不?” 韦一刀一怔,“啪”地一个立正,“能!杀小鬼子和杀猪杀牛一个样!” “好,”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把这里的活儿交给兄弟们……跟老子去一营,一营的突袭队你来带。” “是!”韦一刀精神一振。 宁柔、姜萱怡和顾淑娟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三个姑娘坐在床边聊得很投机。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三团的往事,水淹双渠沟、血战光明岭……宁柔娓娓道来,两个新来的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门被敲响了,甘飞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宁医生,俺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宁柔急忙过去拉开了房门,将甘飞让了进来,“辛苦你了。” 甘飞将馒头和肉汤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回头冲宁柔笑了笑,“团长说,让你们吃完饭早点休息。” 说着,他一转身便要走。 姜萱怡急忙叫住了他,“团长没有说其他的吗?” “其他的?”甘飞一愣,摇了摇头,“团长只说了这句。” “哦,”姜萱怡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甘飞大步走出门外,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宁柔有些奇怪地望了姜萱怡一眼,“萱怡,你咋了?” 姜萱怡露出一个苦笑,“电文……早该回复了。” 宁柔恍然,抽了抽鼻子,“好香的罐头汤哦……萱怡,你放心吧,电文很快就可以回复了。” 姜萱怡和顾淑娟都是一愣,疑惑地望着她。 宁柔指了指罐头汤,“有好久没有吃上肉了,今晚能吃上肉,肯定是有行动了。” 姜萱怡和顾淑娟将信将疑,却见宁柔已经拿起一个馒头,端起一碗肉汤回到了床边,“快吃吧,热乎的更香。” 姜萱怡望着宁柔,犹豫道:“宁医生,我觉得团长这么做太冒险了,很容易打草惊蛇……” 宁柔摇了摇头,“他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安心等他的命令吧。” 很快村中就响起了鼾声呓语,姜萱怡在床上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 宁柔的声音轻轻响起,“萱怡,睡吧,睡一觉起来什么事儿都清楚了。” 顾淑娟的声音响了起来,“宁姐,你就不担心吗?” 显然,她也没有睡着。 宁柔轻轻地叹息一声,“我们只是女人,就算担心又能改变什么呢?还是好好保存体力,不能拉大家的后腿。” 两人默然。 宁柔声音突然变得轻快起来,“你们不用担心,就算任务失败了,他也能让我们安全地离开。” 顾淑娟一怔,“宁姐,你就这么相信他?” “嗯,”宁柔语气笃定,“我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你喜欢他?”姜萱怡突然笑了,“我看得出来,一说到他,你的语气都变了……” 顾淑娟嘻嘻一笑,“他是个少年英雄,宁姐喜欢他也很正常啊,自古美女爱英雄嘛。” 宁柔没有反驳,“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大英雄。” 姜萱怡和顾淑娟都是一愣。 宁柔的脑海里又浮现那夜李四维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场景来,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醉,“有时,他又像个孩子。” “孩子?”姜萱怡和顾淑娟讶然道:“你说……他就像个孩子?” 这话,她们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嗯,”宁柔的声音更温柔了,“就是那种……很善良、很脆弱的孩子。” 姜萱怡和顾淑娟无言以对,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第九十七章风起云涌聚獐山 驿县东南有四峰:獐山、北山、天柱山和草山子,距离城区不足十五里,紧扼枣峄公路和峄台公路,是枣庄和峄城的天然屏障。 四峰相互掩映,其中獐山最高,地形险要,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独立第十机关枪大队梅川中队奉命驻守四峰,其中獐山之上足有一个小队,山巅六挺九二式重机枪可以俯射其余三座山岭和峄台公路,正是四峰之中的重中之重。 夜幕下,驻地上,一堆篝火燃得正旺。 梅川大尉坐在篝火旁,怀抱一把三味线,双目微闭,忘情地拉奏着,那是一首来自他家乡的古老民谣。 一众小鬼子围着篝火尽情地唱着、跳着、放声大笑着,这是他们难得的欢乐时光。 一曲终了,梅川大尉缓缓睁开双眼,将三味线仔细地收好,装进了一个古朴的木匣里,然后站起身,双手下压,声音低沉,“诸君!” 小鬼子们立马鸦雀无声,纷纷望向了梅川大尉。 梅川大尉一脸正色,“娱乐时间已过!诸君各自回房安歇,不许喧闹!” “嗨!”众人轰然允诺,向营房走去。 营房的主体是一座小庙,小庙的周围搭起了一串窝棚,虽然简陋,却胜在整齐。 梅川大尉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木匣子工工整整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然后又走到墙边,取下佩刀、武装带、帽子,整齐地挂到墙上,最后走回床边,脱下军装,折得整整齐齐,码在木匣子上,这才躺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舒服地闭上了眼! 驻地上顿时安静下来,渐渐地鼾声便在夜空中飘荡开来,一切显得安宁而祥和,只有营房外一条条架得整整齐齐的长枪在提醒着所有人,这里面躺着的是一条条正打盹的饿狼! 夜凉如水,篝火已经快要燃尽,岗哨上的小鬼子也打起盹儿来了。 一条条黑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赤着脚,落地无声,紧攥着短刀,杀意凛然!他们是李四维带领的突袭队伍,只有三十多人,却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獐山脚下,刘黑水带着补给连的兄弟钻出密林,悄悄地向山上靠近,在山上的枪声没有响起之前,他们不能先暴露目标。但是,只要山上的枪声响起,他们就会全力强攻上去。 山脚下的密林里就剩下了宁柔、姜萱怡、顾淑娟三人和一干勤杂人员。众人猫在林子里,静静地等待着山上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獐山之上依旧悄无声息,顾淑娟有些沉不住气了,“宁姐,山上咋还没动静啊?” 宁柔勉强一笑,“没有动静呢,就说明兄弟们还没有暴露……再等等吧!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说着,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山上的方向,可是夜色如墨,哪里看得清什么呢? 姜萱怡和顾淑娟也紧紧地望着山上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这样仿佛能让她们心安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弹指一挥间,又仿佛是恒古万年,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脚步声,“嘎吱,嘎吱……”,那是小牛皮鞋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 “宁医生,”甘飞的声音在黑暗响起,“可以上山了,四个山头都拿下来了。” 宁柔暗自松了口气,站起身走了过去,“有没有兄弟受伤?” 甘飞笑了笑,“没有,俺们上去的时候,一个个小鬼子睡得就像死猪一样,长枪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里,帽子、弹药盒和军刀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他们脱光了睡在床上,俺们钻进屋里就是一阵刀子……小鬼子还在做梦呢,就被俺们宰了,鲜血把墙和床都染红了。” 宁柔点了点头,往前走去,“没人受伤就好。” 姜萱怡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暗道:以后睡觉一定要关好门窗,手枪要放在枕头下。 顾淑娟定定地望着甘飞,满脸的不信,“你们就这样拿下了小鬼子的据点?不费一枪一弹?没损一兵一卒?”她觉得这应该是古代最高明的刺客才能做出来的事! “对啊!”甘飞点了点头,“就这样拿下的!” 顾淑娟默然,气氛有点尴尬,身后的兄弟们却不以为意,只是埋头赶路。 快到山顶的时候,顾淑娟隐约闻道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就知道甘飞所言不虚了,她突然有些结巴,“那……那我们上去了……住在哪里啊?” 想想那满屋子的血腥场景,住进去了哪还睡得着觉? 姜萱怡也望向了甘飞,她也是第一次下到前线作战部队,那样的血腥场景想想都让她寒毛直竖! 甘飞呵呵一笑,“兄弟们正在收拾呢,上去了保准你们有地方住……” 很快便到了山顶,一座戒备森严的岗哨拦住了去路,姜萱怡抬眼往岗哨里一望,顿时心中一惊。 顾淑娟望着岗哨,失声道:“小鬼子……” 那岗哨里站着的分明就是一队小鬼子,穿着土黄色的小鬼子军装,斜挎着三八大盖,头上的钢盔两边特有的屁帘儿正在随风摇摆! 宁柔莞尔一笑,“淑娟,那都是自己兄弟!” 果然,一个“鬼子哨兵”嘿嘿一笑,“顾下士,小鬼子都去阎王爷那里做客了,你想见他们……难咯!” 众人轰然大笑,顾淑娟俏脸一红,娇哼一声,低头就走。 李四维已经等在营房外了,见到她们上来,急忙迎了过去,“房间给你们准好了……可能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房间是梅川大尉的,不大,却很整洁,在房间里并没有看到尸体,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看到。 姜萱怡和顾淑娟对望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李四维帮宁柔放好医药箱,回头望着姜萱怡,笑容满面,“姜少尉,现在,你可以给上峰回电了,就说我部已经顺利拿下了獐山、天柱山、北山和草山子四处的鬼子据点,请上峰指示!” “是!”姜萱怡精神一振,“淑娟,开始工作。” 两人连忙取下电台,鼓捣起来。 “嘀嘀嘀……” 一阵忙碌,姜萱怡拿起一纸命令递给了李四维,李四维拿着那份命令看了看,“好了,这就对了嘛。” 宁柔疑惑地望着他,“啥对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上面让我们坚守据点,等待主力部队反攻。” 宁柔秀眉微蹙,“只怕,反攻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呢!” 李四维一愣,皱了皱眉,旋即嘿嘿一笑,“管他啥时候反攻呢!反正我们上来了,就守着吧……主力部队迟早是要反攻的!” 主力部队迟早是要反攻的,李四维对此深信不疑! 晨曦微露,獐山驻地炊烟袅袅,罐头汤的香气在晨风中飘荡!小鬼子在山上的存货不少,看样子应该是梅川中队一个星期的食物储备,韦一刀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 李四维站在山巅,举目四眺,东面,峄台公路从山脚下经过;南面,稍矮的草山子好似小鸟依人,紧靠獐山;北面,獐山左拥右抱,将北山、天柱山揽入怀中,枣峄公路便从更北面蜿蜒而过。 “的确是个好地方呢!”李四维轻轻地赞了一声,举起了望远镜,四下眺望。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东面山脚下的小村里突然涌入三五十号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形踉跄,还有几个是被人抬进村的。 他们会是啥人?李四维皱起了眉头,“甘飞,让冯排长马上带人下山,给老子摸清楚他们是干啥的!” “是!”甘飞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回头再去看时,那群叫花子一般打扮的人已经在村西一处小院里歇了下来,却派了三五个人出村,径直往山上摸来了! 李四维正准备放下望远镜,突然瞳孔一缩,他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画面――一柄牛角长弓,一壶雕翎羽箭,一个身形伟岸的虬须大汉! 是他!李四维的身体一僵,此时,那虬须大汉衣衫褴褛,左胳膊无力地耷拉着,略显狼狈,但那高大的身影依旧挺得笔直! 李四维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大步流星地往炊事排走去。 在营房后面的空地上,搭了一个简陋的窝棚,那就是炊事排了。 此时,炊事排的兄弟们正在窝棚里忙碌,韦一刀拿着把大马勺在大铁锅里轻轻地搅动着,一脸专注,汗珠布满了他的脸颊。 看到这一幕,李四维都有些怀疑了,这就是兄弟们说的那个昨晚在草山子一把刀剁了十二个小鬼子的狠人吗?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到窝棚门口,轻轻地叫了一声,“韦一刀。” “诶,”韦一刀放下大马勺,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团长,你咋来了?” 李四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朋友来了,差不多三五十人吧,都是饿了好久的汉子,多整点吃的。” 韦一刀一愣,“团长,啥朋友啊?” 李四维脸色一整,“他们救过我和特勤连的兄弟们!” “是!”韦一刀连忙一个立正,“团长放心,俺这就安排,保准他们吃饱了!” 李四维点点头,转身就走,绕过营房,出了岗哨,径直往山下走去。 “团长,”甘飞急忙追了上来,“你去哪里?” 李四维回头一笑,“还记得那群射箭的汉子吗?” 甘飞一愣,“遇到鬼子骑兵那次?” “对,”李四维点点头,“就是那次,他们帮了我们!” 甘飞精神一振,“咋能忘呢?” “他们来了,”李四维说着转身往山下走去,“一起去接他们吧!” “啊!”甘飞一怔,连忙追了上去。 李四维赶到村子里的时候,冯振义已经和那虬须大汉在聊着了。 冯振义一脸热情,那虬须大汉面色略显犹豫。 李四维大步走了过去,冯振义和虬须大汉都望了过来。 李四维呵呵一笑,对虬须大汉一抱拳,“兄台,别来无恙?” 虬须大汉一怔,满脸苦笑,“小鬼子把寨子毁了,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就剩这些了。”说着,一抬右臂,指了指走围的兄弟。 李四维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吧,先上山,吃饱了饭,该治伤的治伤,该睡觉的睡觉,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虬须大汉一咬牙,“好,兄弟们,先上山!” 山上自有饱饭,热馒头加罐头汤,管饱! 一众乞丐一般的汉子蹲在营房外面一顿狼吞虎咽,看得三团的兄弟暗暗吞口水。 待他们吃饱喝足,没伤的钻进营房倒头便睡,有伤的自有宁柔给他们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会议室里,虬须大汉咽下两个大馒头,喝完一碗罐头汤,精神顿时好了许多。 李四维犹豫道:“你的手……让军医给你看看吧。” 虬须大汉摇了摇头,“只是损了骨,需要养一养,军医也不会有别的办法。” 李四维一愣,“损了骨?”这样的伤在战争年代的确不如枪伤、刀伤、缺胳膊少腿常见! 虬须大汉神色一黯,声音颤抖,“是古尼音布,他替我挡了子弹,将我扑下了山坡……我的胳膊折了,他……我的古尼音布却被打成了筛子。” 众人默然。 虬须大汉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长官,我要找小鬼子报仇,希望你能帮我!” 李四维浑身一震,满脸正色,“正如你说的那样,只要是打小鬼子的,我都帮!你说吧,打哪里?” 虬须大汉一怔,“长官,不需要你们出手,只要你们能给我武器就行!” 李四维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黑水,把多余的武器弹药都拿出来。” “是!”刘黑水毫不犹豫,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虬须大汉一怔,他没想到李四维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冯振义也是一怔,他也没想到李四维会轻易地答应只给武器!此时,不应该趁机拉着这大汉入伙吗?他可清楚这大汉的本事,又是另一个黄化一般的人物! 峄城之战过后,三团本就不缺武器了,此时又端了鬼子这四个据点,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仅仅是九二式重机枪就有十二挺,还有长短枪一百多支,迫击炮六门。 刘黑水很快就带着兄弟们把武器弹药搬了出来,在营房外面一字摆开,三八大盖、九二式、甜瓜雷、迫击炮……一支支、一挺挺、一箱箱、一尊尊,好不爱人! 虬须大汉看着那一地的武器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对李四维一躬身,“富察莫尔根谢过大人!” 显然,李四维的慷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却不知道,李四维这不过是在慷小鬼子之慨! 李四维呵呵一笑,“曾经并肩作战,那就是兄弟……富察兄弟吧?我叫李大炮,你叫我大炮就行。” 富察莫尔根一愣,“大炮?” “对,”李四维点点头,“以前都是老子说话像放炮……你姓富察,应该是关外人氏吧?” “嗯,”富察莫尔根点点头,“九一八之后,我就带着兄弟们进了关,后来一路到了鲁南,就在山里建了个寨子,现在寨子也没了,兄弟们也没活下几个!” 李四维很义气地一拍胸脯,掷地有声,“富察大哥想打小鬼子,尽管去打,这獐山便是你们的后盾,累了饿了就回来歇着,武器弹药用光了就回来取!” 富察莫尔根顿时浑身一震,深深地望着李四维,“多谢大炮兄弟了!” “这对了,”李四维笑得神清气爽,“叫兄弟就对了……富察大哥,先睡一觉,等到晚上好行动……” 富察莫尔根一愣,“等到晚上?” 李四维嘿嘿一笑,“晚上突袭在,这招对付小鬼子很有效……不瞒富察大哥,这山上的据点就是我们昨晚偷袭得手的,不损一兵一卒!” 富察莫尔根一怔,“好,就晚上突袭!” 把富察莫尔根送回了营房,李四维伸了个懒腰,望着天空露出了笑容。 “团长,”冯振义轻轻地靠了过来,“为啥不把他拉进来?” 李四维一愣,瞥了他一眼,笑道:“润物细无声嘛,你龟儿懂不懂?” 冯振义一怔,“懂了,懂了!” 第九十八章 旭日初升,福荣大佐带着援军抵达园上。 此时,日军在园上的兵力共计一个半步兵大队、一个野炮大队、两个野战重炮中队、150口径的榴弹炮小队以及三十多辆坦克,可谓是兵强马壮。 指挥部里,西尾中佐向福荣大佐汇报着战况,“吉岗中队、丸山中队已于昨日凌晨攻入城中,分别占据了大庙、东北碉楼,坚守至今……至于外围防线,向东,我部已占领邵庄,正向台儿庄东门推进;向南,我部已突破刘家湖、墩上、彭村一线,正向台儿庄西门挺进……” 福荣大佐听完汇报,怔怔地望着地图,皱眉沉思,突然缓缓开口,“西北角……集中兵力突破西北角。” “嗨!”众官佐答应一声,匆匆散去。 台儿庄西北角,野炮、野战重炮、榴弹炮轮番轰击,步兵、坦克不断冲击,福荣大佐誓要攻破台儿庄! 阳光明媚,天高云淡,李四维站在獐山之巅遥望硝烟翻腾的台儿庄,眉头紧锁,面色阴沉,“老子必须做点啥!” “团长,”站在他身后的甘飞一脸迟疑,“你说啥?” “甘飞,”李四维猛然转过身来,“去把廖黑牛他们三个找来,开会!” “是,”甘飞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大步往营房走去,走过训练场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望了望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兄弟们,“刘黑水、冯振义,跟老子去会议室,让兄弟们也不要练了……”李四维说着,快步向会议室去了。 “是!”刘黑水和冯振义顿时精神一振,“兄弟们,团长让大家休息了。” 训练得汗流浃背的兄弟们欢呼一声,散了……团长定的训练科目,强度太大了! 刘黑水和冯振义急忙跟进了会议室,却见李四维站在地图前,皱眉沉思。 不一会儿,甘飞带着卢全友、廖黑牛和石猛走了进来。 廖黑牛满脸兴奋,一进门就蠢蠢欲试地望着李四维,“大炮,是不是有新任务了?” 李四维抬起头来,望了廖黑牛一眼,“台儿庄都快打翻天了,老子们不能在这山上躲清闲啊!”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望向了李四维,目光炯炯,“团长,咋整?” 李四维环顾众人,沉吟起来,“上面给我们的命令是死守据点,等待反攻……这样一来,我们能抽调的兵力就十分有限了。” 卢全友点了点头,“是啊,连番激战,又得不到补充,现在,我们团缺员太严重了……三个营加起来应该不到五百人了,算上补给连、特勤连、炊事排,也不会超过七百人!” 众人默然,在平邑重振新三团之后,一路大仗小仗没有断过,虽然战果不错,但兄弟们的伤亡却是越积越多! 李四维悠悠地一叹,“也就是说,我们能抽调出来的兵力不会超过四百,这四百人放到台儿庄战场上去……好的话能支撑三五天,但能起到的作用应该十分有限!当然,我们也可以把这些兵力渗透到小鬼子后方去,只要能找到小鬼子的软肋,作用应该会比去台儿庄更大……可是,这条路也是最凶险的,对于枣庄和临城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稍不注意,进去的兄弟们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大炮,”廖黑牛不等李四维说完便叫了起来,“让老子带着兄弟们去……” 李四维一摆手打断了他,“算了,三团再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了……还是用最稳妥的办法吧,我们就从峄台公路下手,专搞小鬼子的补给和增援部队。” “团长,”卢全友皱了皱眉,“这样很容易暴露啊,只怕我们一动手,小鬼子就会知道我们端了他们的据点……” 李四维摇了摇头,“我们就算不动手,小鬼子迟早也会怀疑的,最迟也就两三天……这獐山难免一战。” 卢全友犹豫了一下,“晚一点总会好一点吧?”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打吧,早点打响了,台儿庄会轻松一点吧……” 众人纷纷点头,面色凝重。 李四维神色一整,环视众人,“各回本部,安排好各自据点的防御,将多余人手聚集到獐山。” “是!”众人轰然允诺。 众人散去,李四维正准备出门,就见富察莫尔根大步走了进来,“大炮兄弟,你们要开始行动了吗?” 李四维一愣,“富察大哥睡好了?” 富察莫尔根苦笑,“大炮兄弟说笑了,兄弟们血仇未报,如何睡得安稳呐?” 李四维叹了口气,“富察大哥,那日我们被小鬼子的骑兵追杀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其实,谁身上没有背着兄弟们的血债呢?我们一直在杀小鬼子,一直再报仇,可是,要杀多少才算报了仇?我想,就算杀再多的小鬼子也算不得报了仇吧,因为,死去的兄弟永远也活不过里了!” 富察莫尔根浑身一震,默默地垂下了头。 李四维望着他,满脸真诚,“富察大哥,其实我们拼命地杀小鬼子不只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富察莫尔根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李四维,目光渐渐地明亮起来,“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富察莫尔根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让我和你们一起行动吧?就我一个人……” 李四维一愣,“你的手……” 富察莫尔根拍了拍腰间的斩马刀,“我可以用这个。” 李四维瞥了一眼那柄斩马刀,连连点头,那刀可比西北军兄弟的大砍刀都要大上一号,李四维估计他一刀下去还真能把一匹骏马给斩成两段,就更别说小鬼子了。 夕阳掉入了西天的云海,夜幕笼罩了大地,台儿庄的枪炮声从未停歇过。 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通明。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池师长急忙接起了电话。 “师长,”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参议的声音,“西北角阵地失守,王祖献及以下全营官兵殉国……” 池师长浑身一震,“他……他们是好样的!冠五,警卫连马上过去,一定要把阵地夺回来!”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任何策略都失去了意义,唯一有效的就是――拿人命去填! 池师长怔怔地挂了电话,“命令,警卫连即刻增援西北角,夺回阵地。” “是!”传令官匆匆而去。 屈参谋叹了口气,“师长,警卫连都填上去了……唉!” “师长!”通信连长匆匆而来,“司令部电令。” 池师长一摆手,“念!” 通信连长捧起文件,神色肃然,“委座钧令:台儿庄屏障徐海,关系第二期作战至巨,故以第二集团军全力保守,即有一兵一卒,亦本牺牲精神努力死拼,如若失守,不特该军全体官兵重罚,即李长官、白副总长、林次长亦有处分……” 电令念完,众将默然,指挥部里一片寂静。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池师长缓缓地接起了电话。 不出意外,电话那头传来了孙司令的声音,“峰城,委座的电令读过了吧?” 池师长硬着头皮“嗯”了一声,“读过了!” “好,”孙司令声音一沉,“三天,再坚持三天,二十军团就能南下!” “真的?”池师长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孙司令斩钉截铁,“告诉兄弟们,再坚持三天!三天过后,就该我们反攻了!” “是!”池师长精神一振,掷地有声,“司令放心,我部官兵绝不后退一步!” 夜幕下,泥沟镇灯火昏暗,四十四旅已然退去,此时,这里成了福荣联队的据点。 泥沟镇西面,李四维带着一队兄弟静静地潜伏在一处密林里。 这只队伍人数在两百左右,人人轻装简行,严阵以待。 李四维望着灯火昏暗的泥沟镇,暗自苦笑,本来想在峄台公路上搞小鬼子的补给部队,谁知一路到了泥沟镇都没遇到目标……看来打小鬼子的补给部队也得看机缘啊! “团长,”冯振义从泥沟镇方向匆匆而来,钻进了密林,“搞清楚了,前面的镇子被小鬼子占了,敌人数量不超过两百。” 李四维精神一振,“好,就从这里开始整了!” 富察莫尔根一愣,犹豫道:“就这些人?鬼子的据点不好打……” 李四维望了富察莫尔根一眼,看得出,他最近没少吃小鬼子的苦头。 富察莫尔根满脸苦笑,“小鬼子的据点火力太强了,那一次,大半兄弟都倒在了小鬼子的机枪下……”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们不能强攻……冯振义,你带第一小队从镇子东边摸进去;甘飞,你带第二小队从镇子北面摸进去;韦一刀,你带第三小队从镇子南边摸进去……马上行动。” “是,”三人答应一声,带着兄弟们走了。 临时指挥部里,近藤大尉坐在灯下,正在写着信,嘴角挂着会心的微笑。 “近藤君,”执行官丸山中尉大步走了进来,“巡视完毕了,没有一场。” “辛苦了,”近藤大尉抬起头微微一笑,“丸山君早点休息吧。” “嗨,”丸山中尉垂首顿足,正看到桌上那张信笺,顿时多了一丝笑意,“近藤君,家里又来信了?” 近藤大尉笑意更浓了,“惠子马上就要毕业了,所以书信就多了些。” 丸山中尉一愣,“惠子小姐吗?她可是帝国女子大学的高材生啊,一定能更好地为天皇陛下效力。” “是的!”近藤大尉面有得色,“惠子说她想来支那,成为随军医生,为大东亚圣战效力!” 丸山中尉一脸倾佩,“惠子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能教导出这样一个妹妹,近藤君令人钦佩!” 近藤大尉谦虚地笑笑,“丸山君过奖了……早点歇息,大战在即,我们必须保存足够的体力。” “嗨!”丸山中尉答应过我,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哒哒哒……” 丸山中尉的脚声逐渐远去,近藤大尉拿起钢笔,轻轻地低下头,继续书写着,嘴角上翘,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妹妹就是他的骄傲,而她也将献身于帝国的圣战事业了。 “……惠子,让我们一同为帝国的圣战事业努力奋斗吧!” 写完这一句,他轻轻地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在此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缕寒光。 “咦……” 近藤大尉一下子扑倒了地上,那柄刀短刀划了过空,短刀的主人发出一声惊呼。 “八嘎!”近藤大尉一个懒驴打滚,从墙根爬了起来,一拔配枪,对着来人怒吼着,“你是谁?” 来人分明就是皇军的装扮,只是他为何要对自己下此毒手? “嘿嘿,”来人正是韦一刀,他露齿一笑,“他娘的,你龟儿比猴子还快!” 他还真没想到,这个鬼子军官动作这么快! “八嘎!”近藤大尉哪里还不明白,一咬牙就要扣下扳机,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一股寒意袭来,让自己如坠冰窟,寒毛直竖,手指却似僵住了一般,始终扣不下去。 “噗……” 那寒意直透他的心底,向全身蔓延开来。 “啪……” 那支跟了他五年的配枪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一柄短刀没入他的胸膛,直流刀柄在外。 “嘿嘿,”韦一刀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缓缓走了过来,“这么好的玩意儿,正好给团长用!” 近藤大尉靠在墙壁上,软软地瘫倒在地,一双眼睛外凸,死死地盯着韦一刀,满眼不甘! 韦一刀走了过去,俯下身,一把拔出了短刀。 “噗噗噗……” 再次捅了进去,一次,两次,三次! 李四维带着富察莫尔根走了进来,“一刀,还顺利吧?” 韦一刀点点头,面色有点发白,“这龟儿逃命有一套,俺差点着了他的道儿了。” 李四维走了过来,拍了拍韦一刀的肩膀,“下次小心点,看来老子还是该把你调到特勤连去,杀人的功夫还得天天练……” 韦一刀连忙摇头,“团长,俺更喜欢给兄弟们整吃的,等黄连长和孙连长回来,俺还是回炊事排,成不?” 李四维一愣,“成!” 这时,冯振义和甘飞匆匆走进了院子里,朝会议室走来。 李四维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不错,第一次独自带队都没挂彩……有什么发现吗?” 甘飞一脸喜色,“团长,气油,有很多汽油!” “汽油?有多少?”李四维心中一喜,“快,带老子过去看看。” 第九十九章兄弟回归聚獐山 夜色中的泥沟镇依旧一片安宁,灯火昏暗的角落里却躺着一具具尸体,鲜血早已染红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镇东一座靠近大道的院子,十多个兄弟戒备森严,甘飞带着李四维等人径直走进了院里。 院子里停着三辆卡车,卡车上的篷布已经被掀开,几个兄弟正在上面清点着,“团长,有汽油,有弹药,还有罐头和米面。” 李四维嘿嘿一笑,“龟儿的,老子们运气好啊!和车子一起整回去……现在就走。” 众人一愣。 甘飞连忙问道:“团长,有汽油了,俺们不烧一把?”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缓缓地摇着头,“汽油不是重点,重点是烧在哪里?烧什么?” 众人一怔,却见李四维已经走向了驾驶台,“哪个龟儿脑壳好使?上来,老子教他开车!” 众人面面相觑。 富察莫尔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你教我吧!” 李四维看了看他耷拉着的左臂,犹豫了一下,“要得,上来,先教你!”说着,他拉开了车门,钻了上去。 富察莫尔根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甘飞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去,“团长,俺也想学……是不是学会了开这个……就可以开铁王八了?” 李四维伸出脑袋,嘿嘿一笑,“对,你要是能把卡车开好,老子就让你开坦克!” “要得,”甘飞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过去。 开坦克,那才威风! 其他人一愣,纷纷围了过去。 晨曦微露,獐山从沉寂中醒来。 兄弟们开始了晨练,跑步、列队、刺杀……搞得好不热闹。 阿克墩蹲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他们也经常操练,练刀法、练射箭,却没有这么热闹。 刘黑水走了过来,“阿克墩兄弟,昨天睡得还好吧?” 阿克墩连忙站了起来,“好着呢,俺们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宁医生的医术好,受伤的兄弟们也睡得踏实。” “那是,”刘黑水呵呵一笑,“很多兄弟的命都是宁医生救回来的呢。” 阿克墩点点头,“俺看得出来,你们都挺尊敬宁医生的……俺们以前也有个医生,古尼音布大叔……可是,他被小鬼子杀了。” 刘黑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以后跟着我们三团,一起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阿克墩愣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俺们都要听头领的……” “头领?”刘黑水一愣,“你是说富察大哥?” “嗯,”阿克墩点了点头,“他就是我们的头领呢,俺们都听他的。” “呵呵,”刘黑水笑了笑,“放心吧,他保准会跟着我们团长干的。” “为啥?”阿克墩望着刘黑水,将信将疑。 刘黑水笑而不语。 “刘连长,”韦一刀扛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一脸喜气,“让兄弟们莫练了,下去搬东西……俺去给你们做罐头汤,管够!” 刘黑水一愣,“搬啥东西?” 韦一刀嘿嘿一笑,“米面、罐头、弹药,啥都有,三大车呢!俺们碰到鬼子的补给队了……” 刘黑水一喜,转身就走,“好嘞,老子这就带人下去。” 阿克墩一愣,急忙跟了上去,“俺跟一起下去吧。” 韦一刀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这支队伍以后得姓李咯。 一箱箱物资被扛上了獐山,兄弟们自是喜笑颜开……罐头汤、馒头、米饭管够! 会议室里,李四维环视一干军官,面色凝重,“兄弟们,加强戒备,小鬼子随时都可能摸上来……” “怕个球哦!”廖黑牛嘿嘿一笑,“来了正好,天柱山上有四挺九二式了,又搞了这么多子弹,够他们喝一壶的!” 石猛和卢全友也跃跃欲试,“黑牛说得对,就怕他们不来!” 李四维摇了摇头,“小心无大错嘛!老子不怕小鬼子来硬的,就怕他们来阴的……” 整日里搞偷袭,搞得自己都害怕了,害怕哪一天被小鬼子偷袭了,那就冤得慌了。 “是!”众人嘿嘿一笑,“放心,只要小鬼子敢玩阴的,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李四维点点头,“都回吧,老子睡一觉,晚上还得出去干事……” 众人一愣,“还去啊?” “当然得去,”李四维笑了,“嘿嘿,老子就是要让小鬼子睡不着!” 日上三竿,李四维等人已经鼾声如雷。 顾淑娟拿着份命令走出了房门,径直走到李四维的房间外,听到里面的鼾声,犹豫着停住了脚步。 正好,宁柔从营房里走了出来,她刚刚给富察莫尔根那些受伤的兄弟换了药,一见姜萱怡就笑着走了过来,“萱怡,咋了?” 姜萱怡扬了扬手中的命令,“上面有新任务,可是,团长他……” 宁柔一愣,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李四维斜躺在床上,大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衣服上血迹斑斑,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小半张脸,但那露在外面的一条剑眉,即使睡着了也紧皱着。 宁柔心中一软,轻轻地俯下身子,就要去拉被子。 “唔……”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睛,翻身坐了起来,一脸茫然望着宁柔,“你咋来了?” 宁柔一愣,脸色一红,“萱怡在外面,有份命令……” “哦,”李四维讪讪一笑,急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走,看看去,该不会又有啥任务了吧?” 宁柔一把拉住了他,“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呵呵,”李四维心中一暖,反手拉住了她的小手,往门外走去,“没事,我睡好了。” 宁柔俏脸一红,任他拉着手,跟着走了出去。 姜萱怡看到两人手拉手,顿时愣了一下,连忙把命令递给了李四维,“第二集团军正在全面反击,上峰让你派兵支援。” 李四维接过命令,仔细地看了看,满脸苦笑,“我到是想呢!可是,哪里还有兵可派?” 姜萱怡默然,三团的情况她已然摸清了,还真派不出多少兵来! 李四维突然一咬牙,“行,你这就回电,三团会在獐山附近阻击敌人的补给和增援部队,支援友军!” 姜萱怡一愣,“这样一来,我们就暴露了!” 李四维笑了笑,“暴露就暴露吧,大不了和小鬼子硬干!” 李四维没了睡意,把阻击命令传达下去,又跑到各个据点巡视一番,回到獐山已经是晌午了。 富察莫尔根已经醒了,正在和刘黑水聊天,一见李四维回来,就迎了过去,“大炮兄弟,今晚还出去吗?”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要出去……” “好,”富察莫尔根一笑,“今晚把我的兄弟都带上。” 李四维一愣,“这……恐怕不行。” 富察莫尔根一愣,“这些兄弟都是好手,枪法肯定不如你的兄弟,但是刀法肯定不比他们差。” 李四维摇了摇头,“富察大哥,不是这个问题……这样的行动,默契很重要。” “默契?”富察莫尔根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咬了咬牙,“你是怕他们不听你的?” 李四维一愣,显然,富察莫尔根是误会了。 富察莫尔根望着李四维,目光炯炯,“从现在起,我们都是你的兵了。” 李四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刘黑水,他有些疑惑,刘黑水到底给富察莫尔根说了什么? 刘黑水望着李四维,笑而不语。 富察莫尔根见李四维犹豫,脸色一红,“团长,你莫不是看不起我的兄弟?” 李四维连忙摇头,“怎么会?实不相瞒,我正想着怎么才能把你们留下来呢!只是这惊喜来得太快,我还没回过味……” “真的?”富察莫尔根一愣,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刘黑水。 李四维心下了然,肯定是刘黑水对他说了啥!但是,他们都不说破,李四维也不好问。 李四维冲富察莫尔根点了点头,“富察大哥,就这么定了,你们留在三团,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但是要枪有枪,要吃有吃!” 富察莫尔根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杀鬼子!” 李四维嘿嘿一笑,“鬼子肯定有得杀!” “而且,”富察莫尔根犹豫了一下,“你要让兄弟们都活下去。” 李四维一怔,这……太为难人了吧?又要打鬼子,有想不死人,这根本不可能! 富察莫尔根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李四维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不敢保证让兄弟们都活下来,但是,我会尽力让更多的兄弟活下来!” “好!”富察莫尔根“啪”地一个敬礼,有些走样,“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团长了!” “好,好!”李四维大喜过望。 正在此时,甘飞从山路上跑了上来,一脸喜意,“团长,兄弟们回来了!” 李四维一愣,“哪个回来了?” 甘飞连忙笑道:“伍班长他们回来了,有上百号兄弟呢!” 李四维一喜,急忙走了过去,向下一望,却见山路上百十号兄弟浩浩荡荡地向山上来了,当先一人正是伍天佑。 李四维急忙迎了下去。 伍天佑“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五天佑归队了!” 李四维连忙回了一个军礼,“伍大哥,老爷子……” 伍天佑望着李四维,勉强一笑,“大哥说,他是笑着走的……他说,伍家的儿郎为他争了气,见了列祖列宗也有面儿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伍大哥,欢迎你们回来。” “团长!”伍天佑犹豫了一下,“上峰没有为难你吧?”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关师长很好说话……嗯,团里正缺人手,你和冯排长要把特勤连拉起来。” 伍天佑“啪”地一个敬礼,“是!” 李四维点点头,望着后面的兄弟,大笑了起来,“兄弟们,来得正是时候,马上开饭了,罐头汤、馒头、白米饭,管够!” 一众兄弟哈哈大笑起来。 伍若兰瞪了李四维一眼,“哪个当团长的像你?一见面就是吃!” 李四维一愣,望着伍若兰讪讪一笑,“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嘛……” “歪理!”伍若兰白了他一眼。 李四无言以对,众人一阵哄笑。 李四维干笑几声,“兄弟们先上去,先上去……不说吃的了,上去找刘黑水领武器,准备干仗!” “好嘞,”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走到伍若兰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若兰,你瘦了!” 伍若兰浑身一震,急忙撇过了脸,眼圈却已红了,嘴里还在逞强,“我本来就不胖。” “对对,”李四维连连点头,“团里新来了两个姑娘,正好跟你们搭伴。” 伍若兰一愣,回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两个姑娘?” 李四维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是啊,通信员……” 伍若兰依旧紧紧地盯着他,“姑娘,就是还没有结婚咯……漂不漂亮?” 李四维一怔,连忙摇头,“不知道……” 伍若兰大眼一瞪,“漂不漂亮也不知道?” 李四维心中一紧,大概明白错在哪里了,连忙摇头,“还行,但是,还没法和若兰比!” “哼,”伍若兰白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李四维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团长,俺咋闻到了一股酸味呢?” 李四维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笑骂道:“冷娃子,你龟儿咋没伤到嘴呢?” 冷娃子嘿嘿一笑,“团长,俺就这张嘴还能找点乐子,老天爷也舍不得给俺坏了啊。” 李四维一愣,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娃行!这张嘴还真不能坏了……” 众人轰然大笑。 有兄弟归队,自然是件喜事,獐山之上多了不少乐趣。 李四维却丝毫也轻松不起来,他在等着那声枪响! 下午的事情就是整编了,富察莫尔根的人不到五十个,还有几个重伤的,李四维给了他们一个连的编制。 重新归队的兄弟都是经过战火洗礼的老兵,挑了不少进特勤连,剩下了各自归队。 安排好这些,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李四维望了望天边血红太阳,喃喃道:“今晚……他们会来吗?” 他身后的甘飞愣愣地问了一句,“团长,他们是哪个?” 李四维回头一笑,“老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就是觉得,应该来了!” 第九十九章突袭突袭部队 今日,獐山的夜来得比往日更晚一些。 夜色初临,一队队的兄弟便悄然下山而去,隐入了夜色之中。 在军国主义深入人心的岛国,尚武之风十分盛行,军队中更不乏身手过人的官兵,很多主力师团都会有那么几支为特殊战斗而生的精锐,濑谷旅团就有这样一支特殊的队伍——源内挺进队。 源内挺进队只有一个中队的编制,但每个队员都是濑谷旅团的顶级精英,他们穿土布衣服,讲中国话,扛捷克式,善于伪装和渗透。 这些天,临枣公路上的补给车队频频被劫,源内挺进队便在这一带清剿抗日义勇队,战果斐然。 这天傍晚,源内挺进队正在枣庄西南的张庄修整,通信员拿着一纸命令找到了源内少佐,“队长,有新的作战任务。”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将那纸命令递给了源内少佐。 源内少佐接过命令仔细地读着,眉头微蹙,“支那人偷袭了獐山据点?那里本来有一个中队的兵力驻守,看来……我们遇到了一支劲敌!” 说着,他把命令交还给了通信员,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台儿庄的战斗夜以继日,西北角被强行突破,小鬼子不断涌入城中,守军顽强抵抗,每一栋房屋,每一条小巷都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阵地,尸骸四散,鲜血染红了大地。 夜幕下,城中烟火翻腾,枪声震天。 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昏黄,一干官佐相对无言,面色凝重……一个一个连打光了,一个一个营也打光了,一个一个团也伤亡殆尽了,两个旅、一个师也所剩无几了。 “师长,”一个参谋声音颤抖着打破了沉默,“不……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兄弟们快……快打光了……” 池师长默然良久,猛然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地环视众人,“让兄弟们再扛两天,再扛两天……第二十军团很快就要反攻了。” 康庄,源内挺进队匆匆而来,进入了村中,一座座房屋里亮起了昏暗的灯光。 临时指挥部里,源内少佐展开了地图,“兵分三路:樱井的第一小队向西南迂回,突袭草山子;棉谷的第二小队向东南迂回,突袭天柱山;武内的第三小队随我直袭獐山。” “是!”众官佐轰然允诺,精神饱满,一路的急行军丝毫没有让他们感到疲惫,有的只是临战前的亢奋。 源内少佐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十点十分,让将士们吃饱肚子,好好休息一阵,十二点准时出发!我要让支那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 说着,他的目光越来越亮,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眼中跳动! 康庄往南三里,李四维带着一队兄弟正在缓缓地向北挺进,今夜,他的目标在峄城。 “团长,”伍天佑匆匆而来,“前面的村庄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武装。” 李四维一怔,急忙挥手,行进的队伍嘎然停下步伐,“人数,装备?” “接近两百人,从枣庄方向而来,”伍天佑急忙答道,“武器多是步枪,轻机枪不少于二十挺,穿土布衣服,行动迅速。” “二十挺?”李四维皱起了眉头,“只怕莫得哪支游击队有这样好的装备吧?嘿嘿,既然遇到了,怎么也得会会他们!” 伍天佑精神一振,“冯排长已经派人去通知另外两支队伍了,其他的兄弟在监视着他们。” “好,”李四维一咬牙,“让兄弟们在村外汇合,今晚的目标就是他们了!” 康庄的夜,依然有点静。 源内少佐坐在床上,缓缓地嚼完最后一块干瘪的馒头,拿起一块白布,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缓缓地拔出了佩刀,刀身狭长,寒光闪闪……他重新摸出一块白布,满脸专注地擦拭起来!刀就是他的生命,日日擦拭,才能焕发出荣光!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执行官武义中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队长,侦查人员已经出发。” “很好,”源内少佐满意地笑了,缓缓收刀入鞘,“武义君,村中的戒备也不可放松。” 村南,一队小鬼子在村口散开,隐入了黑暗中。 三个小鬼子互呈犄角,向西南方向而去,相隔不五米。 井田上士手握短匕,脚步轻盈,当先摸进了一片密林,他是身手过人的勇士,有着“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自信。 井田上士走入林中,侧后方的三浦中士和西村中士也随之进了密林,两人端着长枪,目光警惕,动作迅速。 “吱……” 一声轻响,三个小鬼子同时停下了脚步,机警四望,黑暗中一片死寂。 井田上士松了口气,一挥手,继续前行。 “吱呀……” 井田上士急忙刹住了脚步,眼前的大树在摇曳,他急忙抬头望去,却听得身后“扑通扑通”两声闷响。 惊回头,只见三浦中士和西村中士已经被几个黑影摁住,正在拼命挣扎。 “咻” 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井田上士连忙转身挥刀,短刀划出一道寒光,一个黑影擦着刀光扑倒在地,井田上士一个垫步,挥刀扑了上去。 “嘭” 正在此时,另一个黑影从身侧扑来,将他撞翻在地。 井田上士一翻手腕,短刀向身后刺去,“嘭”,手腕被重重地一击,短刀掉落在地,井田上士忍不住一声痛叫,“啊……” “嘭” 又是一声闷响,那枪托划过一道圆弧,砸在了他脑后。 井田上士的叫声戛然而止,双眼一翻,瘫软在地。 冷娃子从他背上爬了起来,脸色发白,“龟儿的,差点就给老子放了血。” 伍茂德嘿嘿一笑,将长枪挎到了肩上,“哪个叫你龟儿这么莽?近身搏斗,短刀可比长枪凶哦。” 杜猴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是一脸后怕,“龟儿的,刀使得好啊,差点给老子来了个开膛破肚。” 孙二勇大步走了过来,“莫啰嗦了,猴子,带几个兄弟先把人给冯排长送过去。” 他身后,三浦中士和西村中士已经被绑了手脚,嘴里塞着破布,仍在拼命挣扎,可惜,被四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死死地摁着,丝毫挣脱不得。 冯排长在村南的一处林子里,杜猴子带着五六个兄弟把人送过来的时候,楼万山带着几个兄弟也押着三个小鬼子过来了。 冯排长走了过来,一把拔出短刀横在了一个鬼子的喉间,“不许乱叫……”说着,他缓缓地把那小鬼子口中的破布扯了下来。 “敌……”那小鬼子一得自由,张嘴便要吼。 “噗……” 冯排长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飞溅,一众小鬼子瞳孔一缩,显然,这是个狠人! 冯排长一抹刀锋上的鲜血,大步走向了三浦中士,血光犹在的短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不许乱叫,明白了吗?” “唔唔……”三浦中士连连点头。 “好,”冯排长轻轻一笑,缓缓地扯出了他口中的破布,“你们是什么人?” 三浦中士一脸畏惧地望着冯排长,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我……我们是抗日义勇队的人,自己人!” 众人都是一愣,“抗日义勇队?” 自己人? 冯排长皱了皱眉头,“你叫什么名字?认不认识老马?” 三浦中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叫卢三炮,和老马不是一个中队的。” 他们刚刚清剿的一支抗日义勇队,其中就有个叫卢三炮的,所以,他并不担心被识破。 冯排长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们到这里做什么?” 三浦中士心中一松,声音中多了一分镇定,“獐山上有鬼子的据点,我们奉上级的命令,来拔除这些据点。” 冯排长有些懵了,双眉紧锁,眼中多了一丝茫然,看三浦中士的穿着倒和老马的那支队伍差不多,再听他的口音,就更难辨真伪了! 这时,树林外一阵喧嚣,李四维大步走了进来,“冯振义,情况弄清楚了吗?” 冯振义一喜,“团长,你们这么快?正好,抓了几个探子,还在审?” 李四维一怔,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个俘虏一眼,一挥手,“杀了!” “啊!”众人都是一惊。 冯振义连忙说道:“他们是抗日义勇队的人!” 李四维脸色一沉,“老子杀的就是他们?” 众人一脸懵然,尤其是冯振义,他们还和老马一起端过小鬼子的油库,团长咋……翻脸不认人? 李四维话音刚落,三浦中士已经脸色大变,望着李四维怒气勃发,“八嘎……” 他怎么能想到,这个年轻的军官如此疯狂,连自己人都杀,情急之下怒骂出口,可是当他看到李四维嘴角讥诮的笑容之时,已然晚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一伸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一个健步冲到了三浦中士面前,挥刀便捅! “呀!”三浦中士奋力一挣,将两个押着他的兄弟拉了个踉跄,但是李四维的短刀还是捅进了他的肩膀,“噗”,血光飞溅。 一众兄弟哪里还不明白是咋回事?纷纷拔出了短刀…… 一阵闷哼,小鬼子横尸当场。 冯排长一阵后怕,“龟儿的,和老马的人简直一模一样,老子都分不清楚。” 李四维嘿嘿一笑,“那是你先入为主了……” “先入为主?”冯振义一怔,“团长,你一上来就诈他们,是不是也算先入为主啊?” 李四维一愣,“老子这是大胆怀疑,小心求证……好了,韦一刀和马跃的人也快到了,准备行动!” 马跃自从野店集一战之后就去了费县,后来,辗转到了枣庄,枣庄沦陷之时,又带着一批受伤的兄弟撤到了铜山,这一次和伍天佑一同归队,便被李四维派上了用场,毕竟三团能独当一面的人还是不多。 夜更深了,康庄又静了几分,隐约中有鼾声在夜空中飘荡。 村外,一队队黑影从四面八方悄然靠近。 村北口的岗哨里,三个小鬼子神色肃穆,锐利的目光不时向四周扫视。 “龟儿的,”李四维低声咒骂,“还真他娘的是精锐,这么晚了一个个还精神得很!” 作为一支特殊的部队,源内挺进队自有一番行军布阵的窍门。 “咋办?”甘飞低声问道。 李四维一咬牙,“让弓箭手先上。” “嗖嗖……” 几条身影蹿了出去,弯弓搭箭,他们是富察莫尔根带来的兄弟,这一手箭术倒派上了用场。 “咻咻咻……” 离弦之箭刺破虚空,扑向了三个小鬼子,三声闷哼,三个小鬼子栽倒在地。 李四维心中一喜,“上!” 当先冲了出去,一众兄弟紧随而上。 “哒哒哒……” 枪声突然响起,李四维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慌忙扑倒在地。 “啊……” 身后惨叫声响起,不少兄弟被掀翻在地。 “暗哨!”富察莫尔根一声大喝,冲了出去,“在岗哨后面!” 岗哨很简陋,就在村口架了一堆木头,那暗哨就在侧后方的围墙上。 “哒哒哒……” 与此同时,村南、村东、村西也陡然响起了枪声。 李四维心中一紧,想必,其他三支队伍也遭遇了相同的事情…… 围墙上一个盆口大的窟窿,一支枪管在那窟窿里不住地喷着火舌,压得一众兄弟抬不起头来。 “砰砰砰……” 李四维端着长枪,不断地扣动扳机。 “噗噗噗……” 子弹激射在他面前的土包上,尘土飞溅,李四维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喷着火舌的枪管,一百步,不超过一百步! 李四维强自镇定,轻轻地扣下了扳机! 一众兄弟已经四散开去,冲向了围墙。 富察莫尔根一马当先,身形如电,子弹在他身周乱飞,却丝毫也挡不住他的步伐。 “砰……” 一声脆响,那机枪的轰鸣声嘎然而止! “杀……” 众兄弟精神一振,呐喊着冲了上去,李四维心中一松,爬了起来,向村中冲去! “轰隆隆……” 爆炸声四起。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如雨。 “杀……” 喊杀声震天。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四维杀到村中,眼前已经打成了一片,兄弟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但小鬼子却丝毫不乱,三五成群结阵和兄弟们厮杀在一起,不落下风! 这是一次失败的突袭! 李四维挥舞着刺刀冲进了战团! 第一零一章獐山攻防战(上) 康庄,夜色如墨,烟火翻腾,村中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因为一场失败的突袭战,两支精锐部队杀成一团。 “噗……” 李四维再次挑翻一个小鬼子,鲜血溅了一身。那倒下的小鬼子死死地抓住了他的长枪,李四维一惊,急忙松手,身后寒意刺骨,一柄刺刀已经刺破了衣服,躲,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嗤啦……” 李四维奋力侧身,刺刀贴着左肋划过,鲜血飞溅。 “杀!” 李四维一声暴喝,左拳后摆,右手已经摸出了短刀,紧跟着刺了过去。 “嘭” 拳头狠狠地砸在那偷袭的小鬼子左颊,砸得他一个趔趄,紧随而至的短刀直奔他的脖颈。 那小鬼子也是悍勇,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刺刀横摆,就向李四维小腹横切过去,两败俱伤的打法! 李四维已然是避无可避,一咬牙,短刀刺了下去,脚下一蹬,顺势撞向了那小鬼子的怀中。 “噗……” 短刀刺穿了脖颈,那小鬼子浑身一震,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李四维,眼中全是疯狂的笑意! “嗤啦……” 李四维浑身一颤,左肋再次滑过刀锋,那伤口又深了几分,却也避过了必杀一击! “噗通……” 两人跌成一团,李四维忍着剧痛,奋力地拔出短刀,此时,停下来就是死! 不远处,一个小鬼子挑翻了一个兄弟,狂奔而来,手中的刺刀奋力地刺向了李四维的后背,此时,李四维刚刚拔出短刀,对于背后袭来的刺刀浑然未觉! “咻……” 破空声响起,一柄短刀后发而先至。 “噗……” 那小鬼子浑身一颤,短刀插入了他的后背,透胸而出! “杀!” 那小鬼子暴喝一声,奋起余勇将刺刀压了下去。 李四维只觉寒毛倒竖,左臂一撑,奋力向右侧扑去。 “嗤……” 依然没能躲过那柄锋利的刺刀,但也避过了要害,刺刀在他左臂划过,左臂一软,扑倒在地。 那小鬼子的刺刀插入泥土,身体扑倒下来,刺刀一斜,向右歪倒……李四维只觉肝胆巨寒,那一刀压下来,半条左臂只怕就没了。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身影从右侧扑了过来,将那小鬼子的尸体扑了出去,刺刀也顺势被向左歪去。 “团长,”那人影慌忙爬了起来,急忙来扶李四维,“你莫事吧,团长?”来人正是甘飞。 李四维一回头,双眼血红,一把推开了甘飞,挣扎着爬了起来,挥舞着短刀就冲了出去,“杀!” 状若疯虎! 甘飞一愣,急忙挥舞着刺刀跟了上去,“杀!” “杀!” 一声暴喝,富察莫尔根单臂挥舞着巨大的斩马刀,冲杀过来,浑身浴血,犹如杀神! 铜山,战区司令部。 李将军紧紧地握着电话,手背上青筋凸起,电话那头,是孙将军的哀切的声音,“三十一师连日与敌激战,四个团长丧亡了三个,十二个营长只活下了两个,一线战士亦所剩无几……” 李将军一咬牙,沉声打断了他的话,“仿鲁,台儿庄关系至巨,不容有失!司令部会尽力调派援兵……”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孙将军喜出望外,“静候长官佳音!” 李将军愣愣地放下了电话,暗叹一声。 “德邻,”白副总长愁眉紧锁,“战区哪里还拿得出援军?” 李将军望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建生,不能让将士们寒心啦!” 说着,他拿起电话,缓缓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康庄,喊杀声渐消,惨叫声渐弱,战事已然接近尾声,三团的兄弟们正忙着清理战场。 甘飞在为李四维包扎着伤口,长长的纱布在李四维腰间缠了一圈又一圈。 李四维不禁苦笑,“算了,老子自己来吧,都快被你包成粽子了!传令兄弟们,尽快撤离!” 甘飞一怔,李四维已经从他手里夺过了纱布,“嗤”,短刀一挥,将纱布割断,颤抖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一端,右手用力一拉,“嘶”,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伤口的血却流得慢了许多。 “团长,”甘飞一惊,“还是俺来吧!” 李四维大眼一瞪,汗珠滚滚而下,沁入了眼中,低吼着,“快去,再啰嗦,老子的血都要流干了!” “对对,”甘飞慌忙离去,只有尽快把伤员送到獐山,宁医生才能救他们呐! 李四维艰难地抬起左臂,用嘴咬住纱布的头子,快速地缠上两圈,用力一拉…… 当队伍匆匆撤回獐山之时,天色已经微明,李四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被甘飞狂奔着背上了山。 朝阳初升,台儿庄酣战依旧,天边突然出现了一片黑点,迅速向台儿庄上空接近。 “飞机,飞机……快隐蔽!” 守军阵地上传来一阵惊呼,国军也有飞机,可是连番大战之后,前线的官兵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人的飞机了,尤其是如此多的飞机同时出现,倒是小鬼子的飞机时常出现在战场,每每都是一番狂轰滥炸。 “哦哦……” 小鬼子的阵地上一阵欢呼,不少人朝天空摇动着太阳旗,一脸兴奋。 “唔唔唔……” 四五十架飞机开始俯冲,掠过小鬼子的阵地,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嘘嘘嘘……砰砰砰……轰隆隆……” 一众小鬼子顿时懵了,惊惶四散,可是,一切都晚了,硝烟翻腾,炮火纷飞,无数的小鬼子化成了血雨焦尸! “嘘嘘嘘……砰砰砰……轰隆隆……” 炮弹不断落下,小鬼子的阵地化为一片火海,濒死的哀嚎声响彻台儿庄! 投弹完毕,一架架飞机纷纷降低高度,缓缓飞过守军阵地,摆动机翼……那是在向坚守阵地的将士们致敬! 一众守军将士激动地越出战壕和掩体,举枪脱帽,欢呼雀跃,仰望天空,飞机上巨大的青天白日机徽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那是我们的飞机,那是中国人自己的飞机! 獐山据点,李四维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甘飞守在床前,一脸惊喜,“团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李四维挣扎着坐了起来,“老子睡了好久?” 甘飞急忙扶住了他,“刚到中午,宁医生说,不能让你乱动……” 李四维一摆手,推开了他,“快去,叫各营长小心戒备……” 甘飞一怔,“团长,这事哪能还让你操心,他们早布置好了。” “嗯,”李四维松了口气,“老子再睡会儿……” 说着,他软软地歪倒在了床上,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甘飞轻轻地为他盖好了薄被,悄悄地退了出去,直奔营房。 营房里,宁柔和伍若兰忙得满头大汗,这一战,三团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战死三十七人,伤者一百三十七人,很多都是重伤! “宁医生,”甘飞满脸喜意地走了进来,“团长醒了。” “哦,”宁柔头也没抬,语气冷淡,“让他好好休息吧。”但是,那双满是血污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伍若兰瘪了瘪嘴,声音有些颤抖,“让他逞能,这下子动不了吧?” 甘飞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脑袋,怏怏地转身出去了,“她们不是应该很高兴吗?见到团长回来时的样子,都哭了啊……” 韦一刀端着一盆开水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一瞪眼,“就你娃子管得多!回去看好团长,老子刚刚熬好了汤,给他端一碗回去。” “要得,”甘飞讪讪地一笑,径直往炊事排去了。 韦一刀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嘿嘿,女人心海底针嘛,你一个婆娘都没娶上的娃娃懂个啥!” 说完,他端着开水匆匆地走了进去,“宁医生,水来了。” “辛苦了,”宁柔放下针线,回头一笑,那双大眼明显肿了。 “砰砰砰……” “哒哒哒……” “轰隆隆……” 李四维的梦中依旧是枪林弹雨,血肉横飞。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恍惚间,宁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团湿湿的、凉凉的东西在他脸上轻轻地移动着。 “啊……” 李四维奋力地睁开了眼,所有的枪炮声、惨叫声顿时消失无踪,耳边只有宁柔那关切而焦急的声音,“没事了……” 眼前那张憔悴的俏脸渐渐变得清晰,李四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我没事了……” 宁柔一怔,俏脸在瞬间变得明媚起来,“没事就好……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说着,她的眼中已然泪光闪闪。 “傻丫头,”李四维缓缓地抬起右手,轻轻地拂过她耳畔的乱发,“我不是没事了吗?比起那些战死的兄弟……我幸运多了。” “你……”宁柔一滞,连忙起身,“我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李四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要走,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宁柔俏脸一红,声如蚊蝇,“天天看,不腻吗?” “不腻,”李四维痴痴地望着她,“因为记得你的俏脸,所以,我一直没有倒下,不管多累多痛,都有一个声音在我心底提醒着我,我要活着回来,我要再次看到你。” 宁柔浑身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俯下身,伸出修长的玉手轻轻地抚摸着李四维的脸庞,眼中泪花闪烁,“那就多看一眼,多看一眼……你要记得,有个女人一直在等着你。”说着,泪珠已无声地滑落。 “嗯,”李四维笑了,笑中带泪,“我会记得,永远都记得。” “嗯,”宁柔轻轻地伏在李四维的胸膛上,缓缓地闭上了眼,“如果……我们不是相遇在战场上……那该多好。” 李四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她柔软的娇躯,即使左手被压得生痛,但他的心里是欢喜的,是充满怜惜的。 “柔儿姐姐,”伍若兰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看到床上的情形顿时一愣,急忙转过身去,一跺脚,“你们……你们……干啥呀?” 宁柔一惊,急忙起身,一整衣衫,红了脸,“若兰……你照顾一下团长,我去看看伤员……”说着,落荒而逃。 李四维的脸也有点红了,慌忙坐了起来,“若兰,给我端的汤?” 伍若兰走了过来,俏目一瞪,“不是你的还是谁的?都热好几遍了……来,喝了吧。”说着,坐到了床边,拿汤勺在碗中搅了搅,舀起一勺,轻轻地吹了吹,递到了李四维嘴边。 李四维一愣,脸更红了,“若……若兰,我自己来吧?” “不行,”伍若兰理直气壮,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你是伤员。” “好吧,”李四维乖乖地张开了嘴,他从来学不会拒绝! 李四维的确饿了,一海碗罐头汤很快见了底。 “饱了,有力气了,”李四维冲伍若兰笑笑,“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受伤的兄弟还指着你们照顾呢……” “不行,”伍若兰摇了摇,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我要看着你。” 李四维挠了挠头,“看着我做啥?我又不会跑了……” “你会,”伍若兰眼圈一红,声音颤抖起来,“你为啥总要往前冲?你知不知道……人家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四维有点慌,勉强一笑,“傻孩子,我不是好好的嘛。” “你……”伍若兰一把抓住了李四维的右臂,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打仗的时候……你不要往前冲了,好不好?” 李四维一怔,望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一叹,“若兰,有些事,你不懂的,我……我必须往前冲啊!” “为啥啊?”伍若兰怔怔地望着他,泪眼朦胧,“为啥啊?” 李四维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因为……死去的兄弟在天上看着我呢,他们在看……我李大炮是不是怂了……” 伍若兰芳心一颤,痴痴地望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泪眼朦胧,可是,她分明看到两行清泪顺着那苍白的脸庞无声地滑落。 “砰……” 枪声突兀地响起,李四维猛然睁开了双眼,一翻身,下了床,但那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口,让他的身体一阵痉挛。 “你咋下来了?”伍若兰慌忙扶住了他,急得眼泪簌簌而下。 外面,已然枪声大作。 李四维扭头冲她微微一笑,眉头却已皱成了一团,“我必须去看看,兄弟们在前面战斗呢……我得让他们看到我。” 伍若兰浑身一震,“我扶你去!” 因为,死去的兄弟在天上看着我,所以,我必须冲在前面! 因为,活着的兄弟还在战斗,所以,我必须让他们看到我! 第一零二章獐山攻防战(中) 峄县东南部四座山峰,獐山居中,最高。 北山位于獐山西北侧,天柱山位于獐山东北侧,草山子位于獐山东南侧,三座矮峰背靠獐山,就似三座桥头堡,而獐山就是主阵地,为三座矮峰提供火力掩护。 当源内挺进队全军覆没之后,濑谷少将又惊又怒,即刻把冈本大队从临城抽调了过来,这已经是濑谷支队目前能抽调出来的所有兵力了。 冈本大队赶到乱沟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众官兵便驻扎在村中,略作休整。 冈本少佐分析了地形,制定了突袭计划:渡边中队突袭北山,佐藤中队突袭天柱山,得手之后,后续部队跟进,以这两座桥山头为跳板,拿下獐山……只要獐山一下,草山子自然也就成了囊中之物! 计议已定,渡边大尉和佐藤大尉带着队伍匆匆而去,隐入了夜色之中。 北山和天柱山都不过两百余米高,在夜色下若隐若现,安安静静。 佐藤大尉带着队伍悄悄濳到天柱山脚下,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是一愣。 山脚下,砍倒的树木杂乱地堆放着,形成了一堵齐膝高、半米多宽的障碍墙。山坡上,树木被砍得干干净净,被砍倒的树木散乱地倒在山坡上。 佐藤大尉仔细地察看一番,轻蔑地笑了,“异想天开的支那人,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挡住帝国勇士的进攻?天真!” 说着,他一挥手,几个小鬼子动作轻快地跨过了那堵障碍墙,小心翼翼地往山坡上潜去。 “哗啦……” 突然,一个小鬼子踩滑了,脚下一溜,蹬在了一颗被砍到的树上,那棵树沿着山坡向下滑去,枝叶拍打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蠢材!”佐藤大尉怒骂一声,蹲下了身子。 “砰砰砰……” 山头据点上的枪声响起,显然,守军已经听到了动静,照着山坡上就是一梭子子弹。 “啊……” 一个小鬼子不幸被流弹击中,惨叫着栽倒在地,沿着山坡滚落下去。 “砰砰砰……” 紧接着,山头据点枪声大作。 佐藤大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冲!” 此时,他们再没有隐藏行踪的必要,突袭已然失败! “砰砰砰……” 小鬼子端着三八大盖,猫着身子就往山上冲去……还好,守军好像没有重机枪啊,难道据点陷落的时候,梅川中队的袍泽已经把重机枪毁掉了?嗯,他们干得好! 台儿庄西北角,连日厮杀,守军没能将小鬼子赶出城去,小鬼子在城中也不能寸进。 守军阵地,二十七师一五八团三营七连、八连奉命驰援三十一师,此时八连已经全部阵亡,七连仅余五十七人,三个排长已经全部阵亡,阵地前尸骸堆叠,血流成河。 战斗的间隙,王连长靠在一堵断墙后,满面烟尘,眼神中透着疲惫之色。 这时,副营长时尚彬匆匆而来,径直朝王连长走了过来,“范堂!” 在他身后,两个兄弟抬着一个木箱,紧紧相随。 “营长,”王连长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有啥新任务?” 时营长望着他,面色凝重,“池师长命令你组织敢死队,对敌展开最后的搏杀!” “是!”王连长精神一振,转身冲幸存的兄弟们吼道,“池师长命令七连组织敢死队,与小鬼子展开最后的搏杀……不怕死的,都给老子过来!” 众兄弟闻言纷纷站了起来,大步向王连长围了过来,“人死鸟朝天,怕个啥!” “好,”王连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兄弟,露出了笑容,“好兄弟!子弹上膛,手雷开盖,跟老子走!” “好嘞……” 不一会儿,众兄弟便准备完毕,手持长枪、斜背大刀、腰间挂满了开了盖的手榴弹,就准备出发。 “等一下,”时营长叫住了他们,冲两个抬着箱子的兄弟一摆手,“打开。” 两个兄弟连忙打开那个木箱子,木箱子里是满满的一箱大洋。 “范堂,”时营长指着那箱大洋,“这是池师长给的,每个兄弟三十块!” 王连长呵呵一笑,“老子就不要了,带在身上碍事。” “俺也不要了,俺打小鬼子可不是为了钱……” “对,俺们连命都不要了,还要钱干啥!” …… 一众兄弟个个慷慨,人人激昂,纷纷紧握长枪,目光炯炯地望着王连长,只待他一声令下! 王连长也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他也在等待着。 “砰砰砰……轰轰轰……” 急促的炮声突然响起。 王连长精神一振,转身便走,“出发!” 五十七条勇士直奔西门,在炮火的掩护下出了西门,分成六队,向一墙之隔的鬼子阵地靠去! 李四维被伍若兰扶着,刚到门口就碰到匆匆而来的冯振义,“团长,你咋起来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鬼子是从哪边过来的?” 冯振义连忙答道:“还没有准确的消息回来,不过,鬼子正在攻打天柱山和北山,獐山和草山子周围暂时没有鬼子的踪迹!” 李四维点了点头,“嗯,果然还是北边来的,让兄弟们摸清楚他们的阵地。”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天柱山的方向,“若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嗯,”伍若兰点了点头,扶着李四维慢慢地走了过去。 坑道里,兄弟们严阵以待,紧紧地盯着天柱山的方向。 “团长,”一个兄弟发现李四维过来了,顿时精神一振。 “团长……” 众兄弟纷纷望了过来,打着招呼。 负责这段防线的正是马跃,他急忙迎了过来,“团长,要不,卑职带一队兄弟去支援廖营长吧?” 他回来得晚,并不了解李四维的防御计划,听到天柱山方向的枪声激烈,不禁有点担心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不用,让兄弟们好好看着吧。” “看?”马跃一怔,“看啥?” 李四维嘿嘿一笑,“看着吧,快开始了。” 天柱山,守军在不断地放着枪,但是稀疏的步枪弹根本挡不住佐藤中队的攻击。 麻生上士是冲在最前面的人之一,很快便冲过了半山腰,冲向山顶,身手矫健……转眼间,他距离山顶已不足五十米了! 五十米,四十米……他麻利地扯下了手雷,只要把手雷扔进守军的阵地,突袭就成功了一半! “轰……” 就在此时,山顶突然亮起了一颗巨大的火球,亮得就像一颗太阳,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突然,那一颗颗火球奔腾而下,热浪扑天盖地而来,麻生上士却如坠冰窟,肝胆巨寒……此时,逃已无处可逃了! 慌乱中,他扑倒在地。 “轰……” 第一颗火球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之上,弹跳而起,从他身上跳过。 “嘭……” 他身后的一个小鬼子被火球撞翻在地,身上瞬间便燃了火苗。 “啊……” 那个小鬼子翻滚着、哀嚎着,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他身上的武器弹药爆炸了,硝烟翻腾,他再无声息。 一颗颗火球滚下,一个个小鬼子挨之即燃,在山坡上翻滚着、哀嚎着,紧接着,他们身上的武器弹药爆炸了…… 佐藤大尉早已被肝胆俱寒,转身逃命去了,可是,他又如何跑得过那滚滚而下的火球呢? “轰……” 一颗颗火球滚落山脚,被那树木堆成的障碍墙挡住了去路,火球引燃了树木,很快便形成了一堵巨大的火墙。 佐藤大尉身手不俗,连着躲过了两个火球,可是,第三个火球已经当头砸下。 “啊……” 佐藤大尉一声惨叫,跌倒在山坡上,不住翻滚。 火球所过之处,山坡上散落的树木早已被引燃,整个山坡化作了一片火海,小鬼子身上的武器弹药不断地爆炸着,声势骇人! 天柱山上据点里。 二营的兄弟将最后一颗火球点燃,推下山去,发出一声欢呼。 廖黑牛一扫众兄弟,笑骂道:“龟儿的,喊你们砍树,叫你们做木球,你们还不愿意……李大炮啥时候说过假话了?这不比拿着枪干爽利得多?” “营长,”王六根讪讪一笑,“这也不怪我们啊,半人多高的木球,要用木板子和藤条做出来……太难了。” “难?”廖黑牛瞪了他一眼,“那也比拿着刀枪拼命要好!” “对对……” 其他兄弟纷纷附和。 何荣昌叹了口气,满脸遗憾,“可惜,只能烧一次哦!” 廖黑牛也点了点头,“就那么多汽油,有啥办法?” 用木板子和藤条做出半人高的球形笼子,里面塞满枝叶和枯草,用的时候浇上汽油、点上火……便成了那一颗颗夺命的火球。 天柱山的枪声停了,北山的枪声也停了。 天柱山的西北坡化作了一片火海,北山的东北坡也化作了一片火海。 火海里,翻腾的小鬼子渐渐没了声息,火势却更大了,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气味。 獐山之上,李四维望着火光冲天的天柱山和北山,面无表情。 一众将士神色激动。 伍若兰紧紧地抓着李四维的手,俏脸有些发白,“烧……烧的是……人吗?” 李四维回过头,轻轻地望着她,柔声道:“扶我回去吧。” “嗯,”伍若兰连忙扶着李四维往营房走去,这把火烧得固然精彩,但却不是她喜欢看的…… 姜萱怡正在房间里捣鼓从源内挺进队手中缴获的无线电台,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她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嘀咕道:“都吃过饭了啊,韦排长咋还在做烤肉?” “烤肉?”刚刚走进房间的顾淑娟一怔,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忍不住干呕连连,“呃……呃……” “淑娟,你咋了?”姜萱怡急忙过来扶住了她,轻轻地敲打着她的后背,“快,先到床上去坐一下。” “呃……我……”顾淑娟无力地摆了摆手,强压住那干呕声,“我没事……” 姜萱怡还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脸的关切,“究竟咋了?” 顾淑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力地摇了摇头,“萱怡姐,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时,隔壁传来了一个不屑的声音,“幺娃子,这算个球啊……在光明集,团长一把火烧了一天一夜,那气味,老子隔着一条河都闻得吐了。” “大傻,你娃娃想死啊?”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喊你娃娃莫要说……” 隔壁,安置着十多个伤员。 姜萱怡如遭雷击,脸色瞬间便惨白起来,“呃……呃……” 烤肉……那烤的是人肉! 李四维被伍若兰扶回房间的时候,冯振义也回来了,匆匆地跟了进来,“团长,摸清楚了,小鬼子的老巢在乱沟村,有一队人马原本在来獐山的路上了,不过,看到山上的火光,又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吗?”李四维点了点头,“一共还剩多少?” 冯振义沉吟了一下,“按照兄弟们的汇报,应该还有差不多七八百……” 李四维皱了皱眉,“不好搞啊。” 冯振义一怔,“团长,要不再去搞一次夜袭?” 李四维摇了摇头,“算了,这个时候去……只能是一番苦战。” 冯振义皱了皱眉,“就这样等着?” “嗯,”李四维点点头,“安排人密切注意小鬼子的动向,让山上的兄弟们严阵以待,只要撑到友军部队反击,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扭头望了一眼伍若兰,“也不知道刚刚那一仗有没有兄弟受伤……若兰,去看看你柔儿姐姐要不要帮忙吧。” 伍若兰犹豫了一下,站起身,“那……你不准乱跑。” 李四维微微一笑,“不会乱跑的,我要睡觉……早点好起来,才可以重回战场啊。” 乱沟村,岗哨林立,戒备森严。 冈本大队临时指挥部里,冈本少佐站在门口,望着火光冲天的天柱山和北山,脸色阴沉,一干官佐站在周围,大气也不敢出。 “哒哒哒……” 院外脚步声响起,山本大尉匆匆而来,他身后,两个小鬼子抬着一个被烧得焦黑的人进来了。 “怎么回事?”冈本少佐匆匆地迎了出去。 山本大尉连忙答道:“侦察兵在天柱山附近遇到了他……” 他话音未落,冈本少佐已经俯身而下,紧紧地盯着被烧花了脸的小鬼子吼了起来,“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死……了,都……死了,”眼泪滑落,那小鬼子声如蚊蝇地说完这句,咽了气。 冈本少佐如遭雷击! 第一零三章獐山攻防战(下) 晨曦微露,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 “嘀嘀嘀……” 电音响起,不一会儿,通信连长拿着一份电文,匆匆走到了池师长面前,“师长,五十二军关军长来电。” “关军长?”池师长神色一动,猛然抬起头来,“念!” 通信连长捧起电文,大声念道:“军以任务关系,不克及时南来,殊引为憾,现奉命以全部攻击台庄敌之侧背,今日午后可与敌接触,我辈铁血男儿,决当与敌一拼也!” “好!”池师长听完精神一振,环视众官佐,“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中央军的兄弟们马上就要到了!” “是!”众官佐轰然允诺,精神振奋……援军终于来了! 屈参谋望着池师长,犹豫了一下,“师长,我们是不是组织更多的敢死队……收复失地,为反攻做准备!” 池师长一愣,皱眉不语……昨夜的敢死队的确收复了西北角阵地,可是,五十七个兄弟却只活下来了十三个! 要阵地?要兄弟?这是个残酷的选择! 獐山,李四维从梦中醒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营房外兄弟们操练的动静,这动静让他觉得亲切而安心。 掀开被子,李四维慢慢地坐了起来,伤口仍然有些疼,却也不甚厉害……这次没有伤到骨头,只要伤口不崩裂,很快就能好! 李四维轻轻地将腿放下了床,却根本穿不上鞋,只得又坐了回去,冲门外叫了一声,“甘飞!” “吱呀……” 房门被推开,甘飞匆匆走了进来,“团长,你咋了?” 李四维冲他勉强一笑,“去,把计逵和刘黑水叫来。” “是!”甘飞一转身,匆匆而去。 李四维坐在床头,双眉微蹙……以三团现在的兵力和武器装备,配合适当的战术,要灭乱沟村的小鬼子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不能那么干啊,至少现在还不能那么干! “哒哒哒……” 刘黑水和计逵匆匆而来,钻进屋里,站到了李四维面前,“团长,有啥任务?” 李四维打量了两人一眼,笑了,“你们两个练得挺卖力嘛,整得这一头汗水!” 两人呵呵一笑,“团长,你说的嘛,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嗯,记得就好!”李四维满意地一笑,顿了一下,望着刘黑水,“黑水,我们还有多少火炮,多少炮弹?” 刘黑水略一沉吟,“这山上的据点里原本有七五口径的野战炮四门,炮弹一百六十发;五零口径的迫击炮六门,炮弹一百二十发……我们带过来八门迫击炮,三十六发炮弹,火炮就是这些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又望向了计逵,“计逵,老子把这些家伙都交到你手里了,只有一点,把小鬼子的火炮给老子压死!” 计逵一怔,“是!” 野店集炮战中,他受伤去了枣庄,后来枣庄沦陷,他又转战峄城,在那里归了队,现在,他挂着个连长的衔,拉起了炮兵连。 刘黑水闻言,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为啥不直接干掉这股小鬼子?我们有这个实力!” 难得缴获小鬼子的火炮,就这样用掉,太浪费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子会干掉他们的,只是时机还没到!” “时机没到?”刘黑水和计逵都是一愣。 李四维点点头,沉吟道:“战区的长官在台儿庄布置了一个口袋阵,要把小鬼子诱进去,狠狠地干一顿!可是,我们如果在这里把动静搞太大了,小鬼子肯定会有所警觉,到时候万一溜了,那就亏惨了!所以,在反攻命令下来之前,我们都只能坚守阵地,把他们拖在这里。” 刘黑水恍然,“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把这股小鬼子一口吃掉,也不能被他们损耗实力。” 李四维苦笑着叹了口气,“就是这样了,这会很难……” 刘黑水和计逵默然,小鬼子就好比那择人而噬的恶狼,困住他们要比杀了他们更难! 李四维突然神色一整,声音一沉,“计逵,你有把握吗?” 计逵浑身一震,“啪”地一个立正,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有!” 在野店集,他硬撼斋藤支队的炮兵而不落下风,在这里,他也有信心把小鬼子的火炮死死压住!因为此时,他可以居高临下,而且有着不弱于对手的火力!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你们马上去安排!” “是!”两人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地靠在了墙上,暗自叹了口气,反攻!早一点反攻吧,免得夜长梦多啊! 朝阳初升,五十二军一路南下,此时军部已经抵达孟庄,沿途收复了十余座村镇。 军部在孟庄暂驻,关军长刚刚走进临时指挥部,就听得东北方向枪炮声大作,顿时心中一惊……那是兰陵方向,那里怎么会有敌人? “叮铃铃……” 很快,电话响起。 关军长匆匆地接起电话,就听得汤司令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雨东,兰陵、项城一带发现敌踪,根据情报显示,是临沂之敌……” “临沂之敌?”关将军一怔,“临沂失陷了?” “不,”汤司令沉吟道:“已经确认过,临沂依旧在我军手里……这股日军只有五千余人,想必是坂垣师团派往台儿庄的援军!” 原来,临沂久攻不下,又听闻濑谷支队在台儿庄频频受挫,于是,坂垣师团从坂本支队抽调三个步兵大队并一个炮兵大队,绕过临沂,直奔台儿庄,配合濑谷支队作战。 在向城、兰陵一带,匆匆而来的临沂之敌与第二十军团不期而遇,打了一场仓促的遭遇战。 关军长已然听得明白,连忙问道:“司令,临沂之敌不足为虑,我军继续南进……” “不,”汤司令打断了他,“雨东,我们不能把后背留给临沂之敌啊,否则很容易腹背受敌。” 关军长一怔,“可是,司令曾经向池师长许诺,三十一师只需顶住三日,我部必然挥师南下……台儿庄不能变成第二个滕城啊!” “雨东!”汤司令声音一沉,“大局为重!你部停止南下,折向东北方向……我们要将临沂之敌囊入包围圈,和台儿庄之敌一并吃掉!” “是!”汤司令心意已决,关军长无力再辩。 旭日东升,冈本大队出了乱沟村,缓缓向獐山据点推进。 昨夜,佐藤中队和渡边中队夜袭天柱山和北山据点,转眼之间却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没说几句话,也咽了气……这一败,败得冈本少佐心惊胆战! 他坚信,这据点里的守军和以往遇到的支那部队不一样,他们太狡猾! 冈本少佐连夜派出一个侦查班,直到天明,回来了三个,还都带着伤……这让他彻底寒了心,哪里还敢搞什么突袭?对手的侦查能力明显更加强大啊! 既然玩阴的玩不过,那就来硬的! 冈本少佐一咬牙,利用冈本大队的火力优势,强攻獐山据点! 作为帝国陆军现代化建设的样板师团,冈本少佐对于冈本大队的火力还是很自信的:七五口径的九二式野战炮两门,七零口径的九二式迫击炮四门,五零口径的八九十掷弹筒五十个,九二式重机枪二十挺、轻机枪三十八挺……这样的火力比支那人的杂牌师都要强吧! 可是,獐山据点原本就是矶谷师团修建的,据点里的火力也是矶谷师团配备的! 冈本少佐或许是忘了这一点,或许只是没有想到据点里的武器已经全部落入了三团的手里。 一众小鬼子踌躇满志,开赴獐山前沿阵地,指挥部射在了距离占山四里地的一处矮丘下。 两门野炮向前推进到最佳射击点,炮兵小队鬼子忙着架设火炮,调整参数。 山本中队和木村中队的将士分左右两路,悄悄向獐山靠近,只待炮声一响便会发动冲锋。 冈本大队前敌指挥部,冈本少佐举起望远镜,遥望獐山:阳光笼罩獐山,山坡的树木被有意地砍掉了,砍得很干净,被砍倒的树木散落在山坡上;一条小径直通山上的据点,看不见人影,但那坑道外面露出了一支支枪管,想来支那守军早已严阵以待了! 冈本少佐缓缓地转动脖子,扫视着獐山据点……突然,他浑身一震:一门九二式野战炮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就在那坑道旁边!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那炮管口火光一闪……冈本少佐顿时如坠冰窟,肝胆俱寒! “嘘嘘嘘……” 四发炮弹从獐山扑来,扑进了炮兵小队的阵地。 “嘘嘘嘘……” 更多的炮弹如飞蝗般扑来,密密麻麻! “砰砰砰……轰隆隆……” 炮兵小队的阵地烟火翻腾。 “砰砰砰……轰隆隆……” 炮兵小队连同阵地被炮火吞噬。 冈本少佐呆若木鸡,一众小鬼子也满脸懵然……这,就完了?! 獐山,据点里。 刘黑水望着计逵嘿嘿一笑,“这下,团长该放心了吧?” 计逵松了口气,“运气好呢!”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龟儿的,这小鬼子的指挥官要不是蠢蛋,要不然就是个自大狂……” 冈本少佐自然不是蠢蛋,不过,自从滕城一战之后,矶谷师团大小官佐都多了些自大情绪! 此时,这一番炮击就好似晴天霹雳,让冈本少佐立马就清醒了……据点里的守军远比想象中的强大! “少佐,”山本大尉匆匆而来,“按原计划进攻吗?” “不,”冈本少佐摇了摇头,“传令各部,撤退!” “撤退?”山本大尉一怔。 冈本少佐一点头,“对,各部撤退!守军火力强大,不宜强攻……” “那……”山本大尉摸不着头脑。 冈本少佐脸色一僵,沉吟道:“还需……从长计议!” 他何尝不为难? 獐山据点就如一只刺猬,冈本大队虽然气势汹汹而来,却无从下手! 突袭不成!强攻更无胜算! 冈本大队狼狈而退。 李四维得到冯振义的汇报暗自松了口气,拖吧,拖一刻算一刻,拖到反攻命令下来,一切都好办了! 第一零四章当反攻的号角吹响 三月三十一日,援军再次失约,台儿庄守军依旧孤军奋战。 四月一日,日军再次冲入城中,守军奋起反抗,逐屋逐巷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战,台儿庄出现了自开战以来少有的沉寂。 四月二日,二十七师进至城东边庄、季庄一线,组织敢死队突入城中,苦战至日落,始终没能与城中守军汇合,只得退回城外。 四月三日,得到坂本支队增援的濑谷支队决定对台儿庄放手一搏。 午后,三十余架敌机飞抵台儿庄上空,对守军阵地一番狂轰烂炸,战斗异常惨烈。守军苦战至入夜,台儿庄西北门、北门、东门、东南门均陷入敌手,全城超过一半面积被敌占领,守军死伤殆尽。 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昏暗,气氛凝重。 “叮铃铃……” 电话响起,池师长急忙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王师附悲怆的声音,“师长,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兄弟们……快打光了啊……” 池师长浑身一僵,艰难地开了口,“冠五……援军……” “到不了是不是?”王师附声音颤抖,“师长……下令撤退吧。” “冠五,”池师长讷讷无语。 他还能说什么?王师附本是一个参议,完全可以不用上前线,可是城中的指战员越打越少,自己先让他代理团长,又让他代理师附负责城防,每一次,他都没有二话……现在,自己如何还能给他下达不能完成的任务?可是,台儿庄不能丢啊!不然,全师数日的血战将前功尽弃! “师长,城是不能再守了!”王师附的声音一沉,“弃城的责任我一个人担负,决不连累你!” 池师长浑身一震,摇摇欲坠,“啪”,电话掉落在桌上。 一干参谋大惊失色,他们分明看到池师长牙关紧咬,但鲜血还是不可抑制地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冠五!”屈参谋长急忙拿起了电话,“台儿庄的得失存亡,不仅关系到徐州的安危,对整个抗战大局都关系至巨……” “我知道,”电话那头,王师附带着哭腔,“我知道,可是再打下去……兄弟们就打没了,没了啊……” “冠五!”屈参谋长一咬牙,沉声道:“台儿庄能坚守到现在,那是多少弟兄拿生命换来的啊!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王师附默然。 屈参谋长顿了顿,继续说道:“师部明天就撤人城中,决不会你们牺牲了,我们还活着回去!你听着,我现在传达师长的命令,台儿庄只能死拼不能撤,谁再说放弃台儿庄,格杀勿论!”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传来一句,“请师长放心!” 掷地有声! 屈参谋长放下了电话,转身命令道:“传令乜旅长,从现在起,城里的部队无论是不是因公或者负伤,只要擅自退回大桥者,上自旅团长下至兵,由他先杀后报!” 乜旅长守卫着台儿庄西南浮桥,那是通往运河南岸的唯一通道。 “是!”传令兵答应一声,就要离开。 “慢!”池师长叫住了他,艰难地说道:“等……一下吧。” 众人一愣,却见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颤抖着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一向是个要强的军人,是个骄傲的人,可是……那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十多年的兄弟啊!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了孙司令的声音,“峰城?” “司令,”池师长如鲠在喉,艰难地张了张嘴,“连日苦战,我部八千兄弟伤亡殆尽,还请……还请司令网开一面,允许我部……撤……撤到运河南岸,稍作休整……” 电话那头,孙司令沉默良久,“峰城……再等一等,等一等好不好?” 池师长浑身一僵,“司令……峰城于心不忍呐!” “唉,”孙司令叹了口气,“我……给李长官打个电话。” 电话被轻轻地挂掉,池师长整理当场,浑身颤抖……第一次,自己第一次主动请求撤离战场! “师长……” 一众官佐望着池师长,眼眶微红,他们了解这个男人,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于他来说有多难! 铜山,战区司令部。 李长官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孙司令近乎哀求的声音,“李长官……援军迟迟未到,我军伤亡殆尽,还请长官网开一面,允许我军撤到运河以南喘口气,为第二集团军保留一点种子……这是长官莫大的恩德啊!” 李长官听完,沉吟良久,缓缓道:“仿鲁,我知道你们打得很难,可是正因为你们的顽强抵抗,日寇也打得很艰难……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快见分晓的时刻了,谁能坚持最后五分钟,谁就能获胜!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 “长官,”孙司令声音颤抖,却无言以对。 李长官继续说道:“我会催促汤部尽快南下,你部务必坚守至天明,以待援军!” “是!”孙司令艰难地应了一声。 三十一师指挥部,众官佐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电话铃声响起。 “叮铃铃……” 池师长连忙接起了电话,“司令!” “峰城!”孙司令的声音透着一丝坚定,“战斗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军再无退路!战区司令部悬赏十万大洋,把凡是能拿枪的将士集合起来,组织敢死队,对敌夜袭……务必坚守到天明!” 池师长浑身一震,呆若木鸡! 电话那头,孙司令声音一沉,“这是命令,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是!”池师长艰难地应了一声,怔怔地挂了电话,呆立原地。 众人望着他,默然无语! “嘀嘀嘀……” 电台突然响起。 不一会儿,通信连长拿着一份文件匆匆而来,“师长,截获了敌人的信息。” 池师长望了他一眼,“念!” 通信连长拿起电文,面色犹豫,“电文说……敌第十师团已经……占领了台儿庄……” 他话音未落,众人都扭头望向了他,一道道目光犹如一束束电芒! 指挥部里鸦雀无声,但那一张张疲惫的脸庞慢慢地变得坚毅起来。 池师长陡然一转身,环视众人,目光如电,“传令,乜旅长炸毁浮桥,师指挥部迁入城中!”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是!”众人轰然允诺! 獐山据点,枪声零落,冈本大队的进攻再次被打退。 望着安然退去的鬼子残部,富察莫尔根一脸愤懑,“为啥不追?为啥不追……本来第一天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彻底打残!” 刘黑水叹了口气,“富察兄弟,这是团长的命令!” “命令?”福擦莫尔根嘿嘿冷笑,翻出战壕,径直往营房去了,“这是啥混蛋命令?我倒要去问问他……” “富察……”刘黑水望着他的背影,满脸苦笑,喃喃道:“团长也是为了兄弟们呐!” 计逵摇了摇头,“让他去吧……兄弟们心里都憋着火呢。” 会议室,李四维独坐灯下,正在翻着一本册子,脸上浮着淡淡的哀伤之色。 富察莫尔根大步而来,满脸怒气,“团长,为啥不让追击?为啥放着小鬼子不打?” 李四维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合上那本册子,递给了富察莫尔根。 富察莫尔根一愣,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是自太平村以来,我们战死兄弟的名册……一共是一千三百一十九人。” 富察莫尔根一怔,“这么多?” 李四维点点头,神色哀伤,“这些战死的兄弟,有的是四川的、有的是两广的、有的是东北的、有的是西北的、有的是江苏的、有的是河南的、还有山东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可都是我的兄弟啊!现在,小鬼子就在眼前,我何尝不想为他们报仇雪恨?” 富察莫尔根浑身一震,“那你为啥……” 李四维叹了口气,“台儿庄是局大棋啊,这局棋压上了几十万国军兄弟的身家性命……我们不能坏了这局棋!” 富察莫尔根望着李四维,将信将疑,“灭了这伙小鬼子会坏了这局棋?” “我不确定,”李四维摇了摇头,一脸坦然,“但是,这个险……我冒不起!” 富察莫尔根一愣,“那我们就这样耗着?” 李四维点点头,“让兄弟们再等等……不会等太久的!” 他坚信,守军会反击! “好,”富察莫尔根一点头,“我信你!” 李四维微微一笑,“放心吧,这伙小鬼子迟早是我们的……特勤连的兄弟已经下山了。” 富察莫尔根走了,李四维将那册子轻轻打开,仔细地看了起来。 如果不常看看,自己会慢慢地将他们遗忘吧……而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四月四日,夜,台儿庄内杀声震天,一支支敢死队在炮击炮的掩护下杀向日军占领区,但见大刀寒光闪闪,精疲力竭的小鬼子仓惶逃窜……至天明,一柄柄大刀已经砍得卷了刃口,小鬼子数日血战夺得的街区被收回了四分之三。 四月五日,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抵达铜山督战,颁下严令:各部戮力同心,务必于八日之前将台儿庄之敌捕捉、歼灭!树立首功者,奖赏大洋十万块,否则,师长以上定予严惩! 至此,反攻的号角已吹响,声震寰宇! 此时,第二十军团汤司令致电池师长:“我军明日决将台儿庄之敌击溃,与贵师会合,如不成功甘当军令!” 第二集团军孙司令致电委员长:“……连日激战,第二十七师仅余战斗人员千余人,第三十一师千余人,第三十师两千余人,独立四十四旅两千余人。负伤官兵之未退出者,誓与阵地偕亡,杀声震天,足寒敌胆。现,我军士气愈是振奋,誓矢忠贞,以报党国,使台儿庄留历史之光荣,藉以唤起全民抗战之精神,即余一兵一卒,决不轻离寸地……” 獐山据点,朝阳初升,李四维站在山巅,遥望乱沟村,阳光照在他身上,把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姜萱怡匆匆而来,满脸喜色,“团长,命令下来了,反攻开始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猛然回过头来,一脸喜色,“好!好啊……甘飞,召集大家开会。” 说着,他并未去接电令,二十大步往据点去了,脚步轻快了,伤口也不疼了。 会议室里,廖黑牛石猛等一干军官匆匆而来。 李四维环视众人,“兄弟们,反攻开始了!”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团长,下命令吧!” “好,”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营、补给连并炮兵连留守据点,二营、三营、特勤连突袭乱沟村,吃掉这股敌人!” “是!”廖黑牛和石猛精神一振。 卢全友等人却是一愣,“团长……” 李四维大手一摆,“老子跟你们一起留守据点……乱沟村的小鬼子只是一支残军,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的确,冈本大队已然成了一支残军! 渡边中队和佐藤中队已经全军覆没,化为灰烬。 炮兵小队被计逵打残,山本其余四个步兵中队也在连日的攻防战中死伤惨重。 据特勤连的消息,乱沟村残余之敌不足五百人。 乱沟村,冈本大队指挥部。 院里阳光明媚,冈本少佐心里却是一片凉意。 五天了!不知不觉,冈本大队竟然被拖在这里五天了,损兵折将,却连那山头都没攻上去……冈本少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那几座山头却似有着一股魔力,每一次进攻失败之后,他都会有一种错觉,守军快不行了,只要再攻一次,再攻一次就能成功了!可是…… “砰砰砰……” 突兀的枪声在村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敌袭!敌袭……” 惊惶的喊声在村中响起。 “终于来了吗?”冈本少佐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腾地站了起来,拔出了佩刀,“决战终于来了!” 临城,濑谷支队指挥部,台儿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指挥部里沉默而压抑。 濑谷少将望着窗外的阳光,,心中却是寒意凛然,“四小时下天津,六小时占济南,小小台儿庄谁知竟至于如此困难!那里的守军只是一支杂牌部队啊……” 濑谷少将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疲惫。 “少将阁下,”参谋官的声音响起,“台儿庄局势已难以维持,还请少将阁下早做决断,以免各部陷入重围。” “唔,”濑谷少将回过神来,缓缓说道:“传令各部,撤退吧……” 侍从官一怔,犹豫道:“可是……师团长那里……” 濑谷少将无力地摆了摆手,“我自会给他交待!” 日上中天,乱沟村的枪声停了下来,战斗已然结束。 廖黑牛精神抖擞地吼着,“兄弟们,打扫战场撤了……团长说了,尽快回到山上去,据点不能丢。” “廖营长,”冯振义匆匆而来,面色犹豫,“兄弟们……抓了几十个俘虏……” 廖黑牛一怔,“俘虏?哪个让你们抓俘虏了?三团啥时候有过俘虏?” 冯振义苦笑,“兄弟们哪会抓俘虏啊?可是,小鬼子自己把枪一扔,跪了……” 廖黑牛大眼一瞪,“那也不能要!” 冯振义浑身一震,“杀……杀俘?” “对,”廖黑牛瞪着一双牛眼,“你们不敢杀,老子自己去杀……” 说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冯振义一咬牙,追了上去,“行!老子去杀!” 这时,石猛也过来了,“黑牛,啥事?” 廖黑牛顿住了脚步,望了他一眼,“有鬼子投降了,你说咋整吧?” “咋整?”石猛咬牙切齿,“打不赢就想投降?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南京城的百姓可不答应!” 说着,他已经拔刀在手,“走,带老子去,你们要不忍心下手,老子来!” “一起去!”廖黑牛已然拔刀在手,“血债只有用血来偿!” 冯振义浑身一震,拔出了短刀,当先走了,“对,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第一零五章榴花原是血染成 四月六日,第二十军团击溃了从临沂来前来增援濑谷支队的坂本支队,主力南下,迅速荡清了台儿庄东面之敌,尔后,一路向西攻击,濑谷支队仓皇逃窜,弹药、粮秣、被服来不及带走,被付之一炬,火炮、坦克和战车被遗弃于战场。 城内残存日军被守军以密集火力和手榴弹封锁了退路,大部被歼灭。 四月七日,台儿庄再无枪声,青天白日旗高高地插在城头,迎风招展。 胜利了,胜利了! 守军在欢呼,欢呼声中夹杂着哭声。 台儿庄内,房倒屋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废墟中尸骸堆叠。 池师长默默地走废墟中,步履蹒跚……幸存的兄弟正在清理战场,可是,很多尸体早已被炸得支离破碎,甚至分不清敌我,兄弟们在废墟中找着、挑着、拼凑着,用雨布包裹起来,有人虎目含泪,有人嚎啕大哭。 看着这一幕幕,池师长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突然,他仰起了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可是,两行清泪却已从他眼角滑落,无声却难掩悲痛! 胜利了,胜利了,可是……很多兄弟都永远地失去了!那些都是自己的兄弟啊,他们跟着自己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到头来……却连尸体都找不全了!这场胜利,来得多么惨痛! 台儿庄外围的残敌仓惶地向峄县方向逃窜,可是,獐山据点早已易主。 “来了,来了……准备!” 獐山据点,李四维放下望远镜,精神抖擞,小鬼子的残兵正朝獐山方向仓惶而来,队形散乱! 近了,近了…… “打!” “砰砰砰……嘘嘘嘘……轰隆隆……” 山上的野炮响了,呼啸的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硝烟翻腾、弹片横飞。 “哒哒哒……” 山上的机枪响了,激射的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鬼子,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鬼子重武器丢失殆尽,身后又有强兵追击,只得慌忙调头,往北逃去。 “团长,追吧!”富察莫尔根满脸兴奋。 其他兄弟也满脸期待地望向了李四维,目光炯炯。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追了……守好据点!” 小鬼子都逃了,还守?可是,看看李四维坚定的神色,众人略显失望。 刘黑水却望着落荒而逃的小鬼子,嘿嘿一笑,“这是老子打得最爽快的一仗……龟儿的,在上海的时候,小鬼子拿着机枪大炮打老子们的大刀土枪,今天,老子们也拿着机枪大炮打得他们不敢还手,这就叫做报应!”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老子们在这里捡软柿子呢,友军兄弟们早把他们打怕了!” 第二十军团一部挡住了东北方向的退路,坂本支队无力突围,只得向西北方向靠近矶谷师团。 第二十军团主力和第二集团军一部紧追不放,濑谷支队残部无力抵抗,仓惶逃回峄县,会合峄县守军拼死抵抗,却又如何抵挡得住气势如虹的追兵? 小鬼子在驿县稍作抵抗,又仓惶地逃向了枣庄。 众将士又杀向了临枣一线,濑谷支队的残部据守顽抗,一番鏖战打得天昏地暗,这时,矶谷师团的援军匆匆赶来,战势陷入僵持。 四月十一日,农历三月十一,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银辉洒落人间,明亮却清冷。 一支队伍悄然开进了彭村,正是李四维带领的三团。 此时,獐山据点已经移交给了第二十军团,三团奉命撤往南岸休整。 连番大战,三团伤亡惨重,可战之兵已不足六百,能撤到南岸休整,李四维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众兄弟却有些失望。 看着沿途散落的武器辎重,看着士气如虹的友军部队,谁不热血沸腾?可是,这样的大战却没有他们的份。 队伍进了村,在破败的院落里安顿了下来。 韦一刀带着炊事排的兄弟们在准备晚饭,很快,夜空中就弥漫起了饭菜的香气。 围墙塌了,钻石土块和烧焦的木头堆了大半个院子,剩下的两间房子屋子还能住人,李四维把团部安排在了这里。 几个兄弟在院子里清理出一片空地,拾了一些没有燃尽的焦黑木头,烧起一堆篝火。 李四维让甘飞叫来了一众营连长,围着篝火开起了会。 众人的兴致都不高,默然地坐在篝火边。 李四维环视众人,悠悠地叹了口气,“老子知道,这个时候让你们回南岸休整,你们一个个的心里都憋着气,对不对?” 廖黑牛望着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当然有气,小鬼子就在面前,可就是不让老子们打……”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黑牛啊,老子早就说过,这仗可能要打很久,要打小鬼子,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能急!” 廖黑牛没有争辩,却仍旧一脸的不甘。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变得低沉,“兄弟们,打到现在,我们团还剩多少兄弟可以和小鬼子拼?五百?六百……这些兄弟拼完了呢?” 众人默然。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都拼完了,三团也就没了……冯振义,你跟着老子打过小鬼子的骑兵……在那山脚下,我们被小鬼子的骑兵追上的时候,王青峰他们说的啥,你还记得不?罗平安说的啥,你还记得不?” 冯振义浑身一震,缓缓地地低下头去。 李四维的声音有点颤抖,“王青峰他们说,团长,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垮!吼完了这一句,他们拖着受伤的身子冲向了小鬼子的骑兵队……这是他们说给老子的最后一句话啊!罗平安说,三团不垮,我们就一直活着!说完这一句,他策着单骑冲向了小鬼子……” 众人默默地垂下了头。 李四维深深地吸了口气,“小鬼子杀我兄弟、屠我百姓、践踏我们的大好河山,与我们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我也恨不得把小鬼子杀光……可是,三团不能垮啊!为了战死的兄弟们,三团不能垮啊!” “大炮,别说了,”廖黑牛抬起头,泪光在火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老子明白了!休整就休整,等老子们休整好了再找小鬼子干!” “对对……小鬼子要打,三团也不能垮!” 众人纷纷附和。 “好,”李四维点点头,“都回去好好给兄弟们讲讲,三团虽然撤了,但士气不能散!让兄弟们打起精神,等休整好了,老子们再杀回来!” “是!”众人精神一振。 众人散去,李四维仰望天边银月,悠悠地叹了口气,“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宁柔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李四维连忙回头,甘飞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宁柔正静静地站在身后……看到她,李四维心中顿时多了一分暖意。 “什么时候来的?”李四维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刚来,”宁柔温柔地一笑,轻轻地坐在了他身边,“其实……能到南岸去休整……我心底是高兴的。” “哦?”李四维一怔。 宁柔轻轻地靠在了李四维肩上,悠悠地一叹,“我虽然不用去战场上拼杀,可是,见过的伤员不比你们少……他们的伤、他们的血、他们的惨叫……我做梦都忘不了。” 李四维轻轻地搂住了她娇柔的身躯,她也只有二十岁啊! 在和平年代,她还只能算个孩子……可是,生在这战乱的时代,她却是个军医,眼中是鲜血淋漓的伤、耳中是兄弟们的惨叫、手上身上脸上时常沾着伤员们的血…… 银辉洒在小院里,亮得清冷,还好,面前有堆火,怀中有心爱的人儿! 沉睡至天明,众兄弟又是精神抖擞了。 吃完早饭,朝阳已经跳出了云海,阳光洒落大地,村中多了一丝暖意。 队伍集结完毕,缓缓地往村南开去。 李四维刚走到村口,就听得前面有兄弟在惊呼,“开花了,石榴树开花了……” 李四维加快了脚步,石榴花本来要等到初夏才开放呢! 彭村的石榴树本来很多,但大多已经在炮火中失去了生机,村南依旧有十多棵生机蓬勃,此时,花朵已经盛开。 很多兄弟都满脸惊喜地望着那盛开的石榴花,李四维也看到了,傲立不倒的石榴树上开满了红艳艳的花,红得像火、红得似血。 “今年的石榴花咋会开得这么早?”一个声音透着惊讶和疑惑,“俺们老家也有石榴,俺记得还有半个多月才会开花呢。” 一个兄弟叹了口气,“毛娃子啊,这里的石榴树都是兄弟们用血灌出来的呢……” 众人默然,是啊,无数兄弟们的血浇灌了这些石榴树呢!你看那花,在阳光下对红,红得刺眼! 一路南去,沿途的石榴树都开花了,那盛开的花红得像血! 到了李庄,队伍里添了一辆坦克、三辆卡车,伤员和辎重上了车,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 甘飞如愿地开着坦克,一脸得意,“团长,多亏了刘连长当时留了些汽油,要不俺们的坦克和卡车也得像小鬼子的那样……” 李四维微微一笑,小鬼子的坦克和卡车没油了,开不走又来不及毁掉,被缴获了不少! 巨村,三团开进了村中,留守的兄弟们自然欢欣鼓舞,三团带回的战利品可不少,武器弹药、罐头粮食、还有卡车和铁王八。 巨村洋溢着欢声笑语,酒香肉淳,少不得一顿欢宴。 师部,关师长仔细地打量着李四维,目光炯炯。 李四维有点局促,“师长……” “呵呵,”关师长讪讪地收回了目光,“老子就是好奇啊。” “好奇?”李四维满脸疑惑。 关师长点点头,神秘地一笑,“你还不知道吧?” 李四维更加疑惑了。 关师长叹了口气,“老子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上面的调令下来了,我要走了,以后就没有独立六十六师了。” “啊,”李四维一惊,“师长,六十六师没了,三团也就没了!” 关师长摇了摇头,“不出意外,以后就是独立第六十六旅了,而你,可能就是少将旅长了……少将了,多年轻的少将啊!” 李四维有点懵,少将旅长? 关师长笑眯眯地望着他,“四维,今年有二十五了吗?” 李四维一怔,暗自苦笑,二十来岁的身体,三十来岁的灵魂……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了。 关师长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四维啊,你还年轻,有很多事……你还没经历过,也想不明白,但是你要记住,以后遇事要多忍耐……老实说,你现在的性格不适合当官。” 李四维点点头,他本就没想过当多大的官,只是既然来了这个时代,又身为军人,总得担起军人的职责吧! 关师长叹了口气,“本来,按战功,你早就可以升上去了,可是,现在却只是个中校代理团长……这一次,上面注意到了你,这是个好机会,就不要再捅娄子了。” “捅娄子?”李四维苦笑,“师长,我啥时候捅过娄子?” 关师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四维啊,这潭水深着呢……你我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总有人会想方设法把你搞下来,要知道,上面的人呐,都喜欢听话的。” 李四维点点头,无论在哪个时代,上位者都是这样的吧! 关师长满意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现在不比往日了,听说,要当将军还得委员长亲自把关。” 李四维点点头,“卑职明白了,多谢师长。” “呵呵,”关师长摆摆手,“不用谢我,要知道如果没有你,可能我应该早就和光明集一起没了吧……不怕你笑话,我虽然不怕死,可是,还是想活下来。” 李四维一怔,笑了,“师长,其实,大家都一样!” 是啊,军人也是人,能活着谁不高兴呢! 人们总喜欢用舍生忘死来形容勇士,可是,仔细琢磨,舍生忘死并不代表着他们不想活下来,只是有些东西让他们不得不拼死捍卫,比如民族存亡、国家安危! 命令很快就下来了,增援部队接替了巨村的河防。 关师长走了,带着他的兄弟们一起,听说去了汉口。 李四维的命令也下来了,不是升迁,而是移防漯河,休整! 对于这个命令,李四维有些意外,难道真像关师长说的那样? 李四维没有多想,接了命令,立马让兄弟们都动了起来. 队伍要走了,还有很多受伤的兄弟没有归队呢!要把他们都找回来! 队伍要走了,很多兄弟都是平邑的人,他们的家人还在徐州呢!总得让他们道个别…… 第一零六章弟兄齐聚赴漯河 王庄,座落在徐州东郊,伍氏族人就暂住在这里。 夕阳西下,李四维带着一队兄弟匆匆地进了村子,他们都是在平邑城加入三团的兄弟,中午接了休整命令,就匆匆赶回来和家人道别。 李四维此来,是专程来拜祭伍老爷子的,伍老爷子对三团的有恩。 村东口有一座无名小山,伍天佑带着李四维和一干伍氏子弟沿小径一路上去,翻过山梁,到了东北坡。 不大的空地上添了一座新坟,低矮的土丘,无字的墓碑……伍老爷子的坟遥对着平邑城的方向,在夕阳下显得孤独而苍凉。 众人上前,一一祭拜完毕……这一走,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下山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闷。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开了口,“伍大哥,老爷子的墓……” 伍天佑抬头望了李四维一眼,“是叔祖吩咐的。他说,等到抗战胜利的时候,把他的骸骨迁回平邑去,到那时候……再刻字。”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伍大哥,你们都叫老爷子叔祖?” 伍天佑轻轻地叹了口气,“叔祖本来有个独子,也就是玄清叔父,二十多年前,在反清的运动中被杀害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一路无语。 下了山,兄弟们已经等在村口了。 李四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伍大哥,命令下来了,我们的队伍马上就要去漯河了……这徐州怕是……你们要早做打算呐。” 伍天佑一怔,轻轻地笑了,“多谢李团长了,不过,我们不会再走了。叔祖说,要守住根……我们的根在平邑。” 李四维苦笑,“可是,小鬼子……” 伍天佑摆了摆手,“李团长,小鬼子来就来吧,我伍氏族人也不会任他们欺凌!” 李四维叹了口气,没有再劝,“既然如此,我们团还有富余的武器,伍大哥要是不嫌弃,我就让人送过来。” “这,”伍天佑一怔,“会不会给你们招惹麻烦?” 武器,他自然想要!这是乱世! 李四维微微一笑,“都是在小鬼子手里缴获的,枪多弹药少……等到子弹打光了,这枪也就没啥用了,而且,有些家伙我们用着也不趁手。” 比如那王八盒子,在战场上还不如长枪和刺刀好使……李四维一直还记得,那个鬼子军官用那枪射自己的时候,枪炸膛了,伤了他自己。 伍天佑闻言,一抱拳,“那伍某就谢过李团长,我这就派人去取。” “也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我们的队伍明天一早会从附近经过,你让人等在路口,我会让天佑他们提前走,给你们送过来。” 李四维一行回到巨村,已经是夜幕十分了。 他刚进村,甘飞和刘黑水就迎了上来,甘飞满脸愤懑,刘黑水神色无奈。 李四维望了两人一眼,“这是咋了?” 刘黑水望了望甘飞,冲李四维露出一个苦笑,“这龟儿舍不得那辆坦克……找我闹呢。” 李四维恍然,瞪了甘飞一眼,“你龟儿还没开过瘾啊?” “团长,”甘飞有点激动,“坦克是俺们缴获的,为啥要给他们?” “你个愣娃!”李四维笑骂道:“我们要那坦克干啥?汽油烧光了,那东西就会变成不会挪窝王八!到时候,你把它放在那里吃灰吗?交给友军,让他们拿去打鬼子不好啊?” 甘飞讷讷地望着李四维,“可是……” 李四维摆了摆手,“我们团现在还没资格开坦克,明白吗?” “哦,”甘飞怏怏地点了点头。 刘黑水松了口气,“团长说得对嘛,把坦克和汽车缴上去,就可以多留点武器弹药……那玩意儿才是我们用得上的。” 李四维来了精神,“留了多少?” 刘黑水连忙笑道:“他们不要枪,把野炮全弄走了……迫击炮给我们留了六门,还有一百二十发炮弹。” 李四维松了口气,“很好了,老子们现在有枪有炮了!” “是啊!”刘黑水点点头,感慨万千,“想想我们在川军团的时候,用的那都是些啥?老掉牙的枪一人都分不到一杆……” 李四维叹了口气,“国力贫弱啊,这么大一场战争,支撑起来不容易啊,很多地方部队都是这样吧。” “是呢,”甘飞也点了点头,“俺们原来的部队也是这样的。” “呵呵,”李四维笑了笑,“黑水,把富裕的枪支弹药匀一点出来……” 刘黑水一怔,满脸紧张,“给哪个?” 李四维拍了拍他肩膀,“给伍大哥送去……不用多,把那些王八盒子都给他,再给几十条长枪。” “团长,”刘黑水满脸犹豫,“要不长枪还是留着吧……说不定哪天也能用上。” “送,”李四维摆摆手,往村里去了,“老子们要用了,再从小鬼子那里抢,反正他们多的是!” 李四维刚走进指挥部,就看到了罗平安,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十三个兄弟,都是那一战的重伤。 李四维心中一喜,急忙走了进去,“兄弟们,都回来了?” “团长!”众人连忙起立,一个个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有痊愈。 “坐坐,”李四维的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扫过,“我们要转移了,你们的身体……” “报告团长,”罗平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啪”地一个敬礼,神色坚定地望着李四维,“我们跟得上!” 可能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的双眉紧紧地皱到了一起,牙关紧咬着。 李四维连忙点头,“好,快坐下……老子就说过,特勤连的每个兄弟都是一座山,没有什么能压垮你们!” “是,”一抹抹笑容浮现在了那一张张苍白的脸上,他们的身体还很虚弱,但他们的精神却坚毅如昔。 人,是这天地间最神奇的物种。每一个人都是唯一的存在,就如有些人脆弱如陶瓷,摔不得、砸不得,而有的人却如铁石,摔不碎、砸不破……这些兄弟就是后者! 李四维突然有些疑惑,望向了一旁的冯振义,“冯振义,你咋能这么快就把他们接回来了?” 黄化嘿嘿一笑,“倒不是我去接的,过了河没多远就遇到了他们,是五十二军的兄弟送他们回来的。” 李四维一愣,望向了罗平安。 罗平安讪讪一笑,“听老乡说,台儿庄这边打得热火朝天的……所以,能动弹了,俺们就寻思着回来,走在路上遇到了五十二军的兄弟,他们就把俺们送过来了。” “呵呵,”李四维笑了,“你们运气倒好……” 很快,宁柔也回来了,她带着一队人去兵站医院接受伤的兄弟们。 宁柔脸色有些疲惫,“只接回来一百一十二个……有十三个兄弟没有归队。” 李四维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去休息一下,明天就要开拔了。” 宁柔没有动,深深地望着李四维,“杨凡……他……” 李四浑身一怔,声音沉了下来,“他个龟儿也当逃兵了?” “不!”宁柔突然有些激动,眼眶红了,嘴唇也在颤抖,“他不是逃兵……他说……他说他不能成为三团的负累……他……他走了。” “走了?”李四维一惊,大声地吼了起来,“他就是逃兵!老子说了,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就是逃兵!” 众人默然。 宁柔等他吼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还有那些伤残了的兄弟都……回家乡去了!留下的兄弟们说,他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如遭雷击,“龟儿的,他们……咋就这么傻呢!至少也该给老子说一声呐……他们就这样回去了,以后咋办?” 宁柔扭过了头,带着哭腔,“他们……他们说……凭着自己的双手,能养活自己,让你不要担心他们,带着兄弟们好好打鬼子……” 说着,她一扭头,就跑了出去,晶莹的泪珠洒落一地。 “龟儿的,咋就这么傻呢?”李四维呆立原地,喃喃自语,眼泪却已无声地滑落。 一众兄弟都垂下了头,他们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眼中泪花。 “老子给你一根拐杖,只要你能跟得上大部队的行军速度,你就还是工兵连长……告诉我,跟不跟得上?” “跟得上!” “好……都给老子记住了,三团永远是三团所有兄弟的三团,只要你们不死,就是三团的兵,你们若是死了……活着的兄弟会把你们放在,这里!” 黄化和孙大力走了门口,看到众人的模样,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四维把脸转到一边,声音沙哑,“以后,不许有人再像他们那样……听到了吗?” “嗯,”众人点了点头。 “唉,”李四维长长地出了口气,“冯振义,今天兄弟们归队了,去告诉韦一刀,让他加个菜。”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匆匆地走了。 李四维偷偷地抹了一把泪,大步地走到门口,“黄化、孙大力,你们两个龟儿缩在外面干啥?给老子过来……” 两人讪讪地走了过来,“团长,我们不是看里面……” 李四维摆摆手,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他们,“都好了吗?” “好了,”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了,“拼命暂时不行,但休整还是没问题!” “没事就好,”李四维舒了口气,“回来了就好,好好养着吧。” “是!”两人“啪”地一个敬礼。 李四维笑了,“都去转转吧,和兄弟们打个招呼,特勤连添了些新面孔。” “见过了,”黄化嘿嘿一笑,“射箭的那个家伙嘛……我就说,你咋能放过他呢!” 李四维一瞪眼,“啥叫老子不放过他?谁叫后面又遇上了呢!这是上天安排好的……” “对对,”两人连连点头,“有这么一条好汉做兄弟,挺好!” “哦,”孙大力突然一拍额头,“小梁她们回不来了,战区的伤员太多,她们被留下来了。” 李四维一愣,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黄化叹了口气,“台儿庄打得太惨了,一开始还拼命地往医院送伤员,很快就把医院塞满了,到后面……就再没送过了,听说,都在城里和小鬼子拼了……” 李四维默默地点了点头,抬头望向了天空……这就是战争吧! 夜,很深了,李四维坐在昏暗的油灯下,轻轻地翻着一本小册子。 册子有些破旧了,是在太平村的时候他自己订的,上面的一个个名字也是他自己写上去的:老班长、黄猫儿、王大福、王喜子……唐和尚、陈大山、刀疤脸、胖团长……自从他来到这个世上,身边战死的每一个兄弟,有名字的、没名字的,都在上面。 他很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他们,忘了他们的模样,忘了他们的名字,忘了他们也曾为这片土地流过血! 这一夜,李四维辗转反则,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恍惚又看到了杨凡,他依然那么高大,只是两鬓已然斑白,满脸沧桑。他站在村口,拄着一根拐杖,腰背挺得笔直,他的背后是一个陌生的村子,掩映在青山绿水之中……他在笑,仿佛在说:团长,你咋来了?兄弟们都还好吧? 李四维努力地张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出声音,他急了,他想说,有很多话想说……急着,急着,他哭了,依旧发不出声来,但一颗心却潮湿了,心中仿佛正在下着雨,一场倾盆大雨…… 突然,李四维发现自己能出声了,“龟儿的,你们咋这么傻……”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醒了,眼角却是湿漉漉的。 外面刘黑水的声音响了起来,“团长,团长……” 李四维定了定神,翻身下床,走向了房门,“啥事?” 刘黑水顿了顿,“伍天佑已经带着兄弟们走了,凑了四十支短的,四十支长的……” “吱呀……” 李四维拉开了房门,冲刘黑水点了点头,“行,黑水呐,给伍大哥送枪不亏……他们拿着枪也是打鬼子啊。” “嗯,”刘黑水点点头。 李四维叹了口气,“伍家都是忠义之人,老爷子对我们又有恩,能帮就帮一把。” 说着,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天色,残星渐隐,晓月已黯,天快亮了,该出发了。 第一零七章中原名镇漯河 漯河,位于河南中南部,地处伏牛山东麓平原与淮北平原交错地带,在明朝便成为了繁华的水陆交通要道,商埠重镇。 清朝光绪三十二年,京汉铁路全线通车,在漯河设立了头等站,至此,漯河一跃成为经济发达的中原名镇。 李四维一行匆匆赶到漯河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二十日的深夜了。 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外面一个个声音在高叫着,“下车,集合……” 李四维顿时精神一振,“拿好东西,下车集合!” 一路坐过来,车内拥挤不堪,又闷又吵,一点儿不比蹲在战壕里舒服。 众将士也是精神一振,迅速地下了车,在站台上集结完毕,一张张满面尘灰的脸上多了几分喜意。 这时,一个军官带着随从径直过来了,打量了队伍前面的李四维一眼,“啪”地一个军礼,“李团长吧?我是第五战区军训处少校参谋于正德,奉命接待贵部。” 李四维连忙回了一个军礼,“于参谋,有劳了。” 于参谋微微一笑笑,“先随我去驻地吧。” 驻地在镇子北郊,临近沙河,以一栋老旧的房屋为主体,前面是一片十多亩的校场,周围搭建了一溜低矮的窝棚……看得出来,窝棚搭建得很仓促,但是,有地方住总是好的,要知道,大多数时候都是需要他们自己找住处的。 于参谋将李四维一行领进了驻地,回头冲李四维笑了笑,“先让兄弟们在这里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吧。” “好,”李四维点点头,“于参谋,辛苦了。” 于参谋神色一整,“你们在前线为国流血牺牲,比你们,我等所做实在微乎其微……” 李四维摇了摇头,“同为军人,分工不同罢了,都是在为抗战服务。” 余少校闻言,眉宇间多了一丝喜色,“明天,我会尽早把补给送过来。” 李四维连连点头,“多谢了。” 于参谋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走了回来,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李团长……有些话,兄弟觉得还是应该同你讲一讲。” 李四维呵呵一笑,“但说无妨。” 余少校沉吟了一下,“这漯河不比别处……还请李团长多多约束兄弟们。前阵子有支队伍在这里吃了亏,有个兄弟还丢了性命……不值当啊。” 李四维一怔,“咋会这样?” 余少校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不,这营房就是出事之后抢工搞出来的。” 李四维见他不肯直说,也不再问,笑了笑,“多谢提醒。” “嗯,”余少校一转身,带着随从匆匆而去。 李四维望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龟儿的,看来这里的水也很深呐。” 廖黑牛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管他龟儿的深不深,老子就想睡觉……那火车肚皮里又闷又挤,还没老子蹲在战壕里舒服呢。” 李四维扭头望了他一眼,笑骂道:“你龟儿不要不知好歹,如果让老子们徒步过来,现在还不知道窝在哪个荒山野林过夜呢。” 廖黑牛讪讪一笑,“倒也是。” “好了,”李四维笑了笑,“让兄弟们抓紧时间安顿下来……今晚就着干粮撑一撑,明天让韦一刀去镇上搞点好的。” “好嘞,”廖黑牛精神一振,“跟着你龟儿就是安逸,肚皮不得吃亏。” 营地里一阵喧嚣忙碌之后,众兄弟都安顿了下来,很快,便有鼾声响起……一路奔波也是不易。 李四维整理好床铺,也准备睡了,但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甘飞。” “咋了,团长,”甘飞匆匆地钻了进来,一边还在扣着纽扣,显然,他也准备睡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还撑得住吧?” “撑得住。”甘飞精神一振,“有啥任务?” 李四维沉吟了一下,“你辛苦一下,带几个兄弟把岗哨拉起来……这地方可能不太平。” “是!”甘飞“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李四维明明很困,可是,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 明天会有怎样的命令?休整完了又会何去何从?补充的新兵会是什么样的?上面又会补充什么样的武器装备…… 他突然觉得还是在前线好,带着兄弟们痛痛快快地杀鬼子……至少,不需要想这么多事情! 李四维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了。 听着熟悉的呼号声,李四维露出了笑容,一翻身坐了起来,精神抖擞……管他龟儿的,有着这一帮生死兄弟,还怕个啥! 李四维整理好衣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各营连正在营房前的空地上训练,六百多条汉子,个个精神抖擞。 李四维走出去,张羽便迎了过来,“团长,甘飞睡了。” 他是文员,倒很少参加训练。 “嗯,”李四维点点头,“让各连先停一停……集合,我有话要讲。” 很快,队伍便集合到了一处。 李四维缓缓扫过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兄弟们,缓缓开了口,“兄弟们,现在,我们到了后方了……后方和前线不一样。” 众人轰然,后方肯定和前线不一样了! “笑个锤子!”李四维大眼一瞪,“廖黑牛,你龟儿笑得最欢,那你说说,后方和前线有啥不一样。” 廖黑牛嘿嘿一笑,“那还用说,前线有小鬼子,后方没有。” 说完,得意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盯着他,“还有呢?” 廖黑牛得意地一笑,“那就多了去了,前线只有鬼子和枪林弹雨,后方可有酒肉有女人……” 众人轰然大笑。 李四维一摆手,“说重点!” “重点?”廖黑牛一怔。 众人也一脸疑惑。 李四维神色一整,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在前线,我们只需要奋勇杀敌,那算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到了后方,咋样才算是合格的军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 李四维声音一沉,“军纪严明,军容严整,这两点就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我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到了后方却军纪涣散,军容不整,甚至祸害百姓,那么,肯定算不得好军人,记住了吗?” 众人顿时神色一整,“记住了!” “好!”李四维环视众人,目光炯炯,“第一,没有我的批准,不准擅离军营!有事要出去的,必须上报,明白吗?” “明白!” “第二,如果出去了,对百姓要和善,有欺压百姓的,休怪老子无情!记住了吗?” “记住了!” “第三,这里不是战场了,要注意你们的着装和个人卫生……衣服鞋帽该洗的洗、该补的补!每天,早起的时候要洗手脸,睡觉之前要洗脚……” 众人一愣,这个习惯他们可没有! 廖黑牛讪讪一笑,“大炮,还要洗脚洗脸啊?老子们都记不得多久没洗过了,破毛巾都没有一条哦……” 李四维一怔,是啊,在前线朝不保夕,那样时间做这些?!自己不也是一样吗?都忘记有多久没有洗过头脸手脚了,衣服上也是一股刺鼻的汗臭味…… 李四维望着眼前一个个满脸尘灰、衣衫褴褛的兄弟,鼻子有点酸,“兄弟们,今天不用训练了……张羽去找几个剃头师傅回来,给大家都把头发剪一剪;黑水带几个兄弟去采买一些毛巾脸盆回来……今天,三团的将士必须要活个人样子出来!” 活个人样子出来?! 众人浑身一震,默默地垂下了头。 曾几何时,即是出身最贫寒的人也是洗脸洗脚的,家境稍好的甚至会打扮得人模狗样,可是,到了前线,他们整日里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衣服脏了破了,没人在意,洗不洗脸臭不臭,没人在意……能活着,就算幸运了。 李四维暗叹一声,“都低着个脑袋干啥?都把精神打起来,老子们是军人,哪怕穿得像乞丐,只要把在前线杀鬼子的劲儿拿出来,谁敢小瞧!” “对!”廖黑牛抬起了头,“兄弟们,都把精神拿出来,让老百姓看看啥是军人,让他们也安安心!” 李四维精神一振,“黑牛说得好!都打起精神来,让老百姓看看啥是威武之师,要让他们相信,只要军人还没死绝,中国就不会亡!” “对,只要军人没死绝,中国就不会亡……” 众人纷纷抬头,高声附和。 朝阳初升,于参谋来了,身后跟着一条长龙,人群中夹杂着轱辘车,车上的物品堆得满满当当的……他们给三团送补给来了。 走到大门口,营地里的情形让他们都是一愣……这还是军营吗? 校场上熙熙攘攘:左边,排起了五条长龙,五个剃头师傅正在忙着给将士们剃头;右边,一众将士正在洗衣服,水花四溅,欢声笑语不断;角落里,新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水声哗啦啦地响,夹杂着打闹声。 李四维刚好从房间里出来,一见大门口的队伍急忙迎了过来,“于参谋来了,快请进。” 于参谋一愣,眼前的军官哪里还是自昨晚见过的那个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李团长? 于参谋忍不住赞叹一声,“李团长,你还真年轻啊!” 李四维一怔,讪讪地笑了,“我今年二十一岁……” 于少校说完也有点尴尬,连忙掏出一份清单递了过来,“这是补给清单,请你过目。” 李四维一愣,接过清单,望了望外面那一长溜车队,有些惊讶,“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对,”于参谋点点头,“一个加强团的份额。” 第一零八章老蹚的故事 旭日东升,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漯河镇,这个京汉铁路上的中原名镇一片欣欣向荣。 最近,镇上进进出出的很多军队,但战争的阴霾丝毫没有影响到镇上的人们,他们依然在为美好的生活努力着。 三团的营地里,兄弟们的装容已经焕然一新,个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昨天休息一天,整理了装容,今天又开始操练了。 于参谋送来了补给,上面再无新的命令下来……李四维悠闲地在校场上穿梭,巡视着各连的训练情况,不时和廖黑牛等人讨论几句,都是该如何如何改进训练方法之类的话题。 “团长,”一个在大门口值哨的兄弟匆匆而来,一脸喜色,“新兵到了。” 李四维精神一振,转身就往大门口去了,“龟儿的,终于来了。” 廖黑牛等人哄笑着跟了过去,“也不知道都是些啥神仙,让老子们等这么久!” 话音刚落,就见于参谋带着一队人进了大门,走在他身边那人身材高大,步伐沉稳,肩章上一颗金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见李四维迎了过来,于参谋连忙介绍,“李团长,这位是新编第十六旅的罗旅长,以后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李四维一怔,“啪”地一个敬礼,“旅长好!” 看来事情和关师长想的不一样啊!李四维略微有点失望,又暗自松了口气……哪个当兵的不想穿上将军服呢?可是,将军岂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这乱世!李四维也怕真个自己个旅长,自己还干不了呢。 罗旅长打量了李四维一眼,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在汉口就听过李团长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位少年英雄。” 自己名声有那么大? 李四维一愣,连忙侧身,“旅长,屋里请。” 罗旅长摆了摆手,“于参谋,我们先办正事吧。” “嗯,”于参谋答应一声,望向了李四维,“李团长,先集合队伍吧。” 李四维连忙让廖黑牛等人去集合队伍……看来这是要宣读委任状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三团的兄弟们很快列队完毕,新兵也浩浩荡荡地开了进来,队列整齐,精神抖擞,不过,他们的服装却是五花八门,有的穿着地方部队的军服,有的穿着警察的制服,更多的却穿着便装……那行李也很杂乱。 李四维皱了皱眉,疑惑地望向了于参谋。 于参谋微微一笑,“李团长,这些兵都是从附近几个县的保安团、警察大队和民团挑出来的……你们的军服稍后会送过来。” 李四维恍然地点了点头。 罗旅长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些兵看着倒不错,就怕……不好带啊。” “是啊,”于参谋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苦笑,“都是一身老蹚习气!” 李四维满头雾水,“老蹚?” 罗旅长身后的中校军官冲李四维笑了笑,“老蹚,在外地都叫做——匪。” 他很年轻,身材瘦削,面色白净,一直默默地跟在罗旅长身后,看样子是个参谋之类的文官。 罗旅长呵呵一笑,“是啊,名声在外呢。” 李四维了然,冲三人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有匪气又如何?对付小鬼子,有匪气的人总比那些软骨头要强得多! 队伍集结完毕,于参谋先上去宣读了委任状。 不出意料,李四维转正了——新任第六十六团上校团长。 六十六团升格为加强团,下属三个步兵营和一个特务营,各级军官允许李四维自行任命,然后上报……但是,中校团附是上面任命的,就是一直跟在罗旅长身后的那个年轻军官,他叫卢永年。 李四维有些意外地望了望那个卢永年,难道是个儒将? 宣读完委任状,于参谋向一众官兵介绍了罗旅长。 罗旅长环顾众将士,“值此国难之际,吾等军人需众志成城,勠力杀敌,方能一雪国耻,以报国家和人民!军旗……” 一个随从连忙上台,将一面军旗交到了罗旅长手里。 罗旅长将军旗一展,目光炯炯地扫过一众将士,“六十六团上校团长李四维,接旗!” 那面军旗随风招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红羽纱为底、缀黄色丝穗、镶白绸边,正中央是青天白日国徽,靠近旗杆一条黑绸,上书几个朱红大字――“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六团”。 李四维浑身一震,望着那几个朱红大字,一颗心在“砰砰”地跳……三团的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们有自己的军旗了,有自己的番号了! 李四维强压住心里的激动,步伐铿锵地走到了罗旅长面前,“啪”地一个敬礼,双手接过了那面军旗。 镀铬的精黄铜旗杆一入手,竟是沉甸甸的! “李团长,”罗旅长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还望贵部奋勇杀敌,不要辜负了这面军旗!” “是!”李四维神色一肃,掷地有声,“六十六团将士将以我们的生命和鲜血捍卫这面军旗的荣光!” “好!”罗旅长“啪”地回了个军礼,“记住你的誓言!” 仪式结束,罗旅长和于参谋带着随从走了,李四维亲自把那面军旗插到了指挥部的屋顶上。 三团的兄弟望着那面迎风招展的军旗,个个神色激动。 “龟儿的,威风!”廖黑牛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洋溢着喜气和骄傲,“今天,老子们也有自己的番号和旗帜了!和中央军一样了!” 冯振义仰望着那面旗帜,笑容满面,“在八十八师的时候,老子们也有自己的旗帜……就是没有这面旗帜看着顺眼,嘿嘿,六十六团,这可是兄弟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是啊,”李四维走了过来,神色激动,“这是兄弟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呢,上面有兄弟们的血!” “团长,”卢永年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关于各级军官的人选……” 李四维呵呵一笑,“卢团附,这个不急,先让兄弟们安顿下来……等一下该吃午饭了,老子闻到肉香了。” 说着,他还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卢永年一怔,讪讪地笑了,“对,应该让兄弟们先安顿下来。” 他往校场那边一瞧,张羽和刘黑水已经在给新来的兄弟们登记、分配住宿了。 李四维冲他点点头,“甘飞,把我的东西搬到会议室去,房间让给卢团附。” 房屋只有七间,一间是会议室,一间堆放武器弹药,一间堆放补给,一间用作卫生室,一间住着宁柔和伍若兰,一间住着李四维,另一间住着甘飞和张羽他们。 卢永年一怔,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甘飞也有些犹豫,“团长,俺们几个搬出去,让卢团附住俺们那个屋。” “不用了,”李四维摆摆手,“你们那屋里挤了好几个,不好搬的,老子住在会议室里也方便。” “是!”甘飞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这……”卢团附一脸赧然。 李四维冲他笑了笑,“既然来了,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不用客套……你是第一次下基层部队吧?” 卢团附一愣,点了点头,“以前一直在参谋部供职。” 李四维微微一笑,指了指校场,“看来,新来的兄弟挺规矩嘛。” 那边的工作井然有序,并无一丝混乱的迹象。 卢团附一愣,“倒也是,关于老蹚的事,我也只是听说的。” 李四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给我讲讲嘛!” 卢团附点了点头,“我也只是听说的……在河南有四害,水灾、旱灾、蝗灾、螳灾,其中的螳灾便指的是这老蹚。” 李四维一愣,“为啥叫老蹚?” 卢团附笑了笑,“这个就得从螳匠说起了……豫西豫南一带的年轻人,在农闲的时候喜欢成群结队地出去打工,形成了一股数量庞大的流民队伍,他们主要帮人修理、养护梯田和沟渠等农田灌溉工程,所以被称为螳匠,民国初年,光鲁山一带就有数万螳匠。” 李四维一脸疑惑,“这不挺好吗?都是些勤劳的青年啊。” 卢团附一愣,摇了摇头,“平日里是挺好的,可是,一旦到了灾年,他们就没活干了,没活干就没饭吃,体弱的就做了乞丐,身体强壮的就做了土匪,而且战斗力不俗……” “哦,”李四维听明白了,“因为他们大多是螳匠出身,所以,就把他们叫着螳匪了。” “对,”卢团附点点头,“因为要来这边,所以提前了解了一些情况,就知道了这事。” 李四维却叹了口气,“其实也就是一群苦命人,要是有口饭吃,哪个愿意当匪呢?” 卢团附奇怪地望了一眼李四维,“那也不该去抢别人的!” “呵呵,理是这个理。”李四维没有和他争辩,但自古以来,官逼民反的事还少吗? 卢团附笑了笑,“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来,豫西出了个别廷芳,搞了个自治联防,很多螳匪都被剿灭了……不过,这一带的人却沾了些匪气,不好管理哦。这一次,如果不是别司令帮忙,只怕这整编工作不会这么顺利。” 李四维一怔,“这别司令这么大能量?” 卢团附一脸感慨,“十多万人枪,有自己的兵工厂,委员长亲封的‘宛西十三县联防司令’、‘河南第六区抗战自卫团少将司令’……最重要的是他在这一带威望极高。” 李四维点点头,“那倒真是个人物了……走,过去看看。” 其实,听了卢团附一席话,还真让他多了一些想法……既然,这边出螳匠,那工兵连的人就有了! 第一零九章武器,永远不准对着自己人 正午的阳光有些灼人,六十六团的营地里却一片欢声笑语。 大框大框的热馒头、大桶大桶的猪肉炖粉条子被源源不断地送上了校场,空气中弥漫着热馒头的香甜气息和猪肉炖粉条子的醇香,将士们端着海碗排起了一条条长龙,脸上的笑容如何也藏不住! “大哥,你们的伙食咋这么好呢?”一个穿着便装的黑瘦青年端着个破旧的粗瓷海碗,话语里充满惊叹,“俺们在民团的时候,过年才能吃上这么一顿呢!” 那负责舀菜的兄弟嘿嘿一笑,“哪能天天这样吃?就是委员长也养不起这样的队伍呢!不过,平日里虽然差一些,但也能填饱肚子。” “是呢,”负责发馒头的兄弟也是满脸笑容,“团长说了,不吃饱肚子没力气打鬼子,亏啥都不能亏了兄弟们的肚皮!” 那黑瘦青年端着满满一碗热菜,望着里面分量十足的几块肥肉,连连点头,“团长说得对嘛,如果饿着肚皮,打也打不赢呢!” 那负责发馒头的兄弟给他捡了两个大馒头,“先拿两个,吃完了再来……团长说要让兄弟们吃饱,但是不能浪费。” 那青年一愣,“哪能浪费呢?俺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吃饱过!” 他身后的中年人作势,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吃不饱,你个鳖孙要能吃饱了,准保把俺们团吃垮球……” 周围的人哄然大笑。 两个炊事排的兄弟一愣,“吃不饱?” 那青年讪讪一笑,“俺就叫吃不饱。” 炊事排的兄弟顿时乐了,“就你娃这体格子,能吃多少,还吃不饱?”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这娃也是苦命,家里兄弟五六个,他是老大,家里又没啥田地,从小捱饿捱到大的……饿怕了。” 两个炊事排的兄弟止住了笑,轻轻地叹了口气,周围的笑声也小了许多。 外面热火朝天,会议室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各营连长齐聚一堂,有人抓着馒头在啃,有的在低头喝汤。 卢永年看到这样的场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李四维却若无其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叫兄弟们来呢,是想把各营连的军官定下来……六十六团的番号下来了,人员也到齐了,这事不能拖了!” 众人纷纷笑道:“就这点事,你定就好了嘛。”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规矩,举手吧!” 李四维清楚,“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恒古不变,这便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的症结所在!在前线拼命杀鬼子,兄弟们自然舍生忘死,可是,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若是不能让大家服气,只怕这队伍的人心就散了……所以,这事大意不得。 “行,”众人纷纷点头,“这个容易。” 卢永年望着李四维,面色犹豫,“举手?” “嗯,”李四维微微一笑,“我提名,你要同意呢,就举一下手……我们团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卢永年一愣,“这……” 廖黑牛大眼一瞪,“就这样办,老子觉得这样挺好!” 卢永年望着廖黑牛,神色一滞,在坐两个虬须大汉,廖黑牛显然是那个粗鲁的,富察莫尔根默默地坐在卢全友的廖黑牛身边,只是慢慢地吃着碗里的猪肉炖粉条。 李四维摆了摆手,“黑牛,不要急嘛……老规矩,举手表决,同意的,就举一下手。” 众人纷纷举起了手,卢永年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手。 李四维环顾众人,“好,就这么办了……我们现在是四个营的编制,三个步兵营的营连长不变!排长、班长由你们下去自己定,没问题吧?” “没问题,”众人纷纷点头。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第四营是特务营,营长我来。一连为特勤连,二连为补给连,三连为工兵连……先说工兵连,杨凡……走了,缺个连长,哪个能干?” 说着,李四维望向了黄化和孙大力。 孙大力连忙摇头,“团长,我只会杀鬼子,让我干别的,我真干不了!” 黄化也摇了摇头,“团长,你了解我的,老道只会杀人,不会建工事!” 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了罗平安,“罗平安,这个差事你能干吗?” 罗平安一愣,连忙起身,冲李四维“啪”地一个立正,“能!” 他本是特勤连的一个排长,被李四维叫过来的时候,还在纳闷呢……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啊!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新来的兄弟,你们连先挑,照身强力壮的挑……和以前的工兵连一样,要修得了工事,也要拼得了刺刀!” “是!”罗平安目光炯炯,掷地有声,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片潮红。 李四维点点头,扭头望向了刘黑水,“黑水,补给连还是由你带着。” “是!”刘黑水嘿嘿一笑,“老子就喜欢干这个!” 李四维最后望向了黄化和孙大力,面露为难之色,“特勤连……” 孙大力连忙说道:“还是黄连长来,只要不赶我出来,我当啥都成……” 黄化摇了摇头,“还是老孙来带吧,事太多,烦人!” 李四维一摆手,“算球,还是你们两个一起来,按老规矩办!”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一笑,“行!” 卢永年有点急了,“团长,这……不合规矩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就这么定了,特勤连的事儿多,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卢永年一怔,“只怕上边……” 李四维嘿嘿一笑,“没事,老子去跟旅长说……事情就这样定了,你们回去把排长和班长的人选尽快定下来,报上去了才好领新军服。” “是!”众人轰然允诺。 卢永年有些郁闷了,“还没举手呢?” 众人一愣,哄然大笑。 李四维拍了拍卢永年的肩膀,“走了,和我喝两杯去,从小鬼子那里搞了几瓶酒,一直没舍得喝呢!” 卢永年被李四维拖着出了会议室,众兄弟纷纷喜笑颜开地回营去了,想着新军服的事,自然都没心思喝酒了。 甘飞在李四维原来的房间里添了一张小床,让李四维和卢永年挤一挤倒也合适。 李四维拉着卢永年回了房间,从床底下摸出两瓶清酒,往桌上一放,“今天菜好,正好给你接风。” 卢永年望着桌上的酒,摇了摇头,“这酒我喝过,没劲!” “啰嗦,”李四维大眼一瞪,拿起一瓶酒,把盖儿一咬,就往碗里倒,“咕噜咕噜”,就是一大碗,“没劲你就多喝点,老子憋了几个月,馋!” 要知道,前世的李四维可是个酒鬼,只是在前线不敢喝,战争是人命关天的事,永远都该保持清晰的头脑。 李四维倒满两碗酒,将一碗推到卢永年面前,自己端起一碗,“首先欢迎你的到来,干了!” 说完,一仰脖子,举起碗酒“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卢永年犹豫一下,也举起了酒碗,学着李四维的样子,仰头就灌。 干完一碗,两人吃了些菜,李四维又打开了另一瓶,往碗里倒。 卢永年一怔,满脸苦笑,“不急倒,不急倒……你说一句就干一碗,哪个受得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放心,我就剩一句话要说了。” 说着,两碗酒已经倒好了。 李四维一端酒碗,定定地望着卢永年,“既然你来了,今后就是我李大炮的生死兄弟了!其他的话没有,就是希望你把你全身的本事都使出来,让我们团更强大……让更多兄弟……能活下来!” 卢永年浑身一震,缓缓地端起了酒碗,“行!让更多的兄弟能活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酒干,眼已花。 李四维夹了一筷子菜,大口地嚼了起来,口齿不清,“好吃,真他娘的好吃!上一次吃到这么好的菜,还是平邑城呢。那里的百姓是真好啊,可惜呀,我们还是没能挡住小鬼子……平邑化作了一片废墟,百姓们流离失所……伍老爷子……” 李四维的声音渐渐地变得低沉了,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们真的尽力了……尽力了……团里的兄弟换了一茬又一茬……” “不怪你们,”卢永年摆了摆手,“百里先生在《国防论》里讲过,对日战争将是一场持久战,中日两国的国力相差太多了,暂时的退却不可避免……但是,只要我们能死死地拖住日军,把他们拉入持久战的泥沼,胜利迟早是属于我们的。” 李四维一怔,不得不再次打量了这个面红耳赤的青年军官一眼,“永年,有见地!” “呵呵,”卢永年自嘲地笑了笑,“都是百里先生说的,其实很多人都读过他的《国防论》,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做起来太难了……我们的国家太穷了,如何拖得住日军?只有用一座座的城,一条条命……去填啊。” 李四维“嘭”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填就填!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有几千年的文明,总不能让一个撮尔小国灭了国,亡了种!” “对!”卢永年“啪”地一巴掌趴在桌子上,“每个人皆可牺牲,但中华民族一定要延续下去!” 两个人在房间里借着酒劲嬉笑怒骂,门外路过者无不诧异。 这时,甘飞匆匆而来,“砰砰砰”,使劲地敲着门,“团长,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吱呀……”门被拉开了,李四维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珠,怒气勃发,“哪个龟儿子这么闲?” 甘飞指了指营房那边,“一伙新来的和几个老兄弟打起来了……” 他话音未落,却见李四维已经摇摇晃换地冲了出去,“龟儿的,反了他们!老子本来想和和气气地就收了他们,他们反倒不乐意了……” 甘飞一怔,急忙跟了上去,他第一次看到李四维生这样大的气! 营房外边,人声鼎沸,几十号人打成了一团,有人已经拔出了短刀,显然已经打红了眼! 卢全友和石猛等人刚刚赶到,就见李四维怒气冲冲而来,满身酒气,都是一惊,连忙就去拦他……天知道,他喝醉了酒会干出啥事来!在平邑城那次,廖黑牛被喝了酒的李四维教训的场景,他们至今记忆犹新! 李四维大眼一瞪,“老子没醉,都闪开!” 说着,他一拔腰间的盒子炮,冲着天空,“砰砰砰”就是三枪。 众人都是一惊,打架的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一脚就把一个拿着短刀的兄弟踹倒在地,红着双眼扫视众人,“都给老子记住了!你们的武器,永远不准对着自己人!” 众人浑身一震,那个被踹倒在地的兄弟可能是被吓傻了,倒在地上也不敢动弹,那些拿着短刀的兄弟连忙把刀藏到了身后! 第一一零章你们打的是一位英雄 对于窝里斗,李四维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 李四维读的是理科,历史知识并不扎实,但他也知道自晚清覆灭以来那段动荡的历史!军阀割据,连年混战,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在一场一场又一场的窝里斗中消耗殆尽,人民饥馑、经济停滞……中国失去了崛起的最后时机! 如果没有那动荡不安的二十多年,如果没有一场一场又一场的窝里斗,现在的中国应该又是另一番景象吧! 所以,当他看到有人对自己的兄弟动了刀子,顿时怒不可遏,冲上去就将一个领头模样的老兄弟踹翻在地。 参与打架的兄弟看到李四维暴怒的样子,顿时后怕起来,这里可是军营! “起来!”李四维一低头,等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兄弟,“孟富贵,还要老子扶你起来吗?” 孟富贵慌忙爬了起来,把短刀往腰间一别,垂首肃立,大气也不敢喘。 “把头抬起来,”李四维声音一沉,“你龟儿杀小鬼子的时候那股子气势去哪里了?被狗吃了吗?” “团长,”孟富贵连忙抬头挺胸,望着李四维,一张脸涨得通红,“俺……”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你是三十六师的,在太平村跟着森蛮子一起来的,现在是三营九连的排长了,对吧?” “是!”孟富贵浑身一震。 李四维点点头,突然叹了口气,“为啥要打架?” 孟富贵暗自松了口气,急忙答道:“他们……” “为啥要打架?”李四维声音一沉,打断了他,大眼圆瞪,紧紧地盯着他。 孟富贵一怔,讷讷地望着李四维,“他们……” “为啥要打架?”李四维又是一声沉喝,打断了他,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他。 孟富贵浑身一震,“团长,俺……俺……” 李四维目光一转,如电般扫过那些打架的兄弟,沉声暴喝,“你们为啥要打架?” 众人纷纷垂下头去,不敢吭声,校场上一片寂静,针落地声可闻! “俺……错了,”孟富贵突然叫了起来,带着哭腔,“团长……俺错了……俺错了……” 李四维回头望着他,轻轻一叹,“知道错了,就好!记住,他们都是你的兄弟,生死相依的兄弟……把衣服脱了。” 孟富贵浑身一震,眼泪扑簌簌地下来了,“团长,你要赶俺走?”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把上衣脱了。” 孟富贵连忙开始脱衣服,只要不赶他走,干啥都成! 一件还算干净的破旧的夏衫被孟富贵脱下,露出那略显黑瘦的上身来……众人望着孟富贵,他那脊背上、胸腹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新来的,”李四维一扭头,冲着那群打架的新兵吼了起来,“都把脑壳给老子抬起来,好好看看,看清楚了,你们要打的是啥人?” 一众新来的兄弟望着孟富贵,看着他身上的累累伤痕,神色复杂。 李四维瞪着他们,面色阴沉,“都给老子看清楚了没有?” “看……看清楚了……”众人参差不齐地回答着,哪里还有半分骄横之气? “看清楚了没有?”李四维声音一沉,怒喝道:“中午都没有吃饭吗?” 众人浑身一震,“看清楚了!” “看清楚就好!”李四维一点头,“孟富贵,转过身来!” 孟富贵缓缓地转过身,面朝着那些打架的兄弟。 李四维一拍孟富贵的肩膀,朗声说道:“他叫孟富贵,是六十六团少尉排长,上过前线、杀过鬼子,为国家受过伤、流过血……他是一位抗战英雄!你们……打的是一位抗战英雄啊!” 孟富贵浑身一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的身体却挺得更直了,头颅昂得更高了! 打架的人纷纷垂下了头,一个个面色通红。 “新来的,都把头给老子抬起来,”李四维声音激动,“告诉老子,啥人才会打抗日的英雄?” 众人地望着李四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满面羞愧!啥人才会打抗日的英雄呢?他们绝不想做那样的人!这一架不过是义气之争…… 李四维望着讷讷无语的众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兄弟们呐,同室操戈就是小鬼子最希望我们做的,明白吗?我们的国家已经积弱多年,我们拿啥和小鬼子去拼?人!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有千千万万的热血男儿,这才是小鬼子最怕的!你们永远都要记住一句话,团结就是力量!” 李四维说完,转身就走,“张羽,晓谕全团官兵,再有持械斗殴者,不论对错,每人四十军棍!” “是!”张羽一怔,连忙答应。 李四维向外走去,众人纷纷侧身让路,一众新来的弟兄大气也不敢喘。 望着李四维远去的背影,石猛暗自松了口气,大步过去,一拍孟富贵的肩膀,“快把衣服穿上……看你龟儿以后还敢不敢对自己人动刀子了?” 孟富贵连忙摇头,“不会了,不会了……以后,俺的刀子只杀小鬼子。” “这就对了嘛,”石猛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团长呐,最恨窝里斗,有本事都朝小鬼子使去。” 那群打架的兄弟默默地散去,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大步走到了孟富贵面前,“啪”地一个敬礼,“孟排长,对不起!” 孟富贵一怔,连忙摆了摆手,“算了,俺也不对,这事就过去了。” “中!”那青年一点头,“以后,俺要比就和你比杀鬼子。” 孟富贵一愣,呵呵笑了,“好,以后俺们就比杀小鬼子……你叫个啥?他们好像都挺服你啊,二话不说,就帮你打架。” 那青年笑了笑,“俺叫薛天罡,那都是俺一个团出来的兄弟。” 石猛看了看他那身便服,“民团的?” 薛天罡点了点头,“是的,舞阳县的,以后俺就跟着你们了。” “好啊,”石猛嘿嘿一笑,“好好干,你这样的娃是块当兵的好料子……不过,以后千万不要再犯到团长手里。” “嗯,”薛天罡一怔,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刚刚那会儿,俺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俺也是,”孟富贵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不过,后来,俺又觉得……觉得挺骄傲的,他说俺是个英雄。” “呵呵,”石猛拍拍他的肩膀,“团长说的没错,你为国家受过伤流过血,你就是英雄,不过,就算当了英雄,也不许给老子骄傲!” “是,”孟富贵连忙点头。 三人相视而笑,为国家受过伤流过就算英雄的话,他们自信都可以当英雄! 李四维刚走出人群,卢永年都凑了过来,醉眼朦胧、步履蹒跚。 李四维急忙搀了他一把,“永年,你龟儿这量不行啊!” 卢永年醉意盎然地一拍李四维肩膀,“量……我不如你好好……如果……刚刚,让我……让我去……我就把他们都……都拖出去……动军法了……”说着话,他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李四维不禁摇头苦笑,“甘飞,快把卢团副扶进去。” 甘飞答应一声,扶着卢永年走了。 宁柔和伍若兰刚刚也在看热闹,见陆团附一走,便靠了过来。 宁柔走到李四维面前,琼鼻一皱,秀眉微蹙,“四维,你又喝酒了?” 李四维讪讪一笑,“喝……喝了一点。” 宁柔俏目一瞪,“以后少喝点,纵酒伤身。” 伍若兰却是嘻嘻一笑,“柔儿姐姐,团长喝酒挺好,喝了酒更有男子汉气概呢!” 宁柔也“扑哧”一声笑了,白了李四维一眼,“这就叫酒壮怂人胆……” 李四维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拉住了宁柔的小手,“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个怂人啦,看来有些事……拖不得了……” 宁柔俏脸一红,慌忙挣脱了他的手,拉起伍若兰就跑。 望着两个俏丽的背影,李四维摇了摇头,“啧啧,女人呐……” “女人咋了?”廖黑牛不知何时凑到了过来,一脸怪笑,“你龟儿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悠悠地叹了口气,“唉,前路漫漫多坎坷哦。” 廖黑牛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个锤子嘛!兄弟们都在呢!” “嗯,”李四维点点头,“你们营定下来了吗?” 廖黑牛点点头,“快了,你龟儿这么一闹,新来的家伙老实多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其实,孟富贵他们是为了……” 李四维一摆手,打断了他,正色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动了刀子,就是错了……黑牛啊,我们都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人,你该明白,我们是靠啥才活下来的吧?” 廖黑牛浑身一震,“七分运气,两分本事,一分就是兄弟们拼死相救……”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七分是靠兄弟们……所以,对自己兄弟动刀,这个先例开不得!否则,人心就散了,队伍就垮了!” 廖黑牛一怔,连连点头,“老子明白了。” 李四维这么一闹,新来的兄弟们老实了,老兄弟们也和气了,团里的整编工作很快就结束了。 各营连补充完兵员,开始了训练,人人卖力,个个争先,呼号声震天……附近行人时常驻足侧目,看得一脸赞叹。 名单报上去,新的军服和装备很快就下来了。 黄绿色的军服,崭新的领章、胸章、军裤、武装带、布绑腿、野战帽、钢盔……兄弟们换上新军装,顿时威风了几分,个个喜笑颜开。 “龟儿的,老子们这算主力部队了吧?”廖黑牛兴冲冲地走进了会议室,一双崭新的皮鞋,踩得“嘚嘚嘚”直响。 李四维正坐在桌边看一份文件,闻言抬头笑道:“主力?只要在前线和小鬼子血拼的部队,都是抗日的主力部队!” “不对啊,”廖黑牛往他身边一座,笑着摇了摇头,“你龟儿瞎说呢,装备不一样,战斗力也不一样,咋能都是主力部队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对,装备不一样,战斗力也不一样,甚至连待遇都不一样,可是,只要他们敢去前线和小鬼子拼命,那不屈的精神就是一样的,那他们就是中华民族的脊梁!都是抗战的主力部队!” 廖黑牛一滞。 卢永年笑着点了点头,“廖营长,团长说得对,越是在苦难的时代,我们越需要这中不屈的精神,能把这种精神延续下去的人,都是民族的脊梁!” 说话间,其他几个营连长也到了,个个换上了新军装,精神抖擞。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一整,“今天这个会,主要是讲训练的事……让卢团副来讲吧。” 众人一愣,训练能有啥事?不一直都是这么训练的吗? 第一一一章我是你的男人 晨曦微露,舒缓悠扬的起床号陡然响起,响彻了六十六团的营地,继续向四周飘散开去。 李四维猛然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摸过衣服就开始穿……紧接着,第二遍起床号又响起来。 在那一天的会议上,卢永年说:“兄弟们,我们六十六团的编制和装备是甲等部队的标准了,所以,我们的日常训练也必须按照甲等部队的标准来……” 于是,第二天便有起床号、集合号……甚至连吃饭和睡觉都有军号声! 半过多月过去了,各种号声已经深深地烙进了李四维的灵魂里,号声一响,整个人都精神了。 当第三遍起床号结束时,李四维已然穿戴完毕,端起脸盆匆匆地往门口走去。 毫无意外,卢永年的小床上已经没了人影,他总会比李四维起得早,第一天的起床号是他亲自吹的,司号员也是他亲自教的。 此时,营地里已经是一片喧嚣,脚步声、水声、嬉笑怒骂声……汇聚成了一曲晨起交响乐。 很快,急促亢奋的集合号响起,将士们匆匆赶到校场,迅速集结。 李四维大步流星而来,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径直走到了队伍前的高台上,站定。 当第三遍集合号戛然而止,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地声可闻。 李四维神色肃穆,目光如电般扫过众将士,声音沉痛,“兄弟们,你们忘了沦陷在日寇铁蹄下的大好河山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两千多将士齐声高呼,“那片江河在哭泣,那片大地是中华民族世世代代的家园!把它夺回来,夺回来!” 李四维神情激动,“兄弟们,你们忘了倭国强盗正在欺辱我们的姐妹、屠戮我们的同胞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将士们慷慨激昂,“巍巍中华岂能任倭国强盗横行,泱泱华夏岂能任倭国强盗欺凌!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兄弟们,”李四维面红耳赤,声嘶力竭,“你们忘了那些无辜死难的同胞和战死沙场的兄弟们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众将士群情激愤,声震寰宇,“我们是幸存者,我们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我们要报仇,报仇!” 此时,将士们纷纷望着高台上的李四维,一个个义愤填膺,斗志昂扬。 李四维的身体笔挺得有如标杆,一脸坚毅,目光炯炯,“热血沸腾在潘阳……” 众将士跟着唱了起来,歌声飞扬: 热血沸腾在潘阳 火花飞迸在长江 全国发出了爆裂的吼声 保卫大武汉 武汉是全国抗战的中心 武汉是今日最大的都会 我们要坚决地保卫着她 像西班牙人民保卫马德里 粉碎敌人的进攻 巩固抗日的战线 用我们无穷的威力 保卫大武汉 …… 这一曲《保卫大武汉》是在一周前传到漯河的,很快便在镇上传唱开来。于是,它也很快就成为了六十六团在晨会时高唱的歌曲……众将士隐约地感到,下一个战场就在武汉。 激昂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青天白日旗在晨风中飘扬……这是六十六团每天早晨的例会。 歌声嘎然而止,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早会结束,准备操练!” “是!”中将士轰然允诺,声势雄壮。 以连为单位,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迅速地分离开来,前后左右,拉开了距离。 李四维走下高台,走入阵中,卢永年、卢全友、廖黑牛、石猛、张羽、甘飞紧随其后。 当李四维走到第一个方阵前面之时,一营一连连长方大荣“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营一连应道一百六十六人,实到一百六十六人。” 李四维顿住脚步,“啪”回了个礼,“按例,开始队列训练!” “是!”方大荣答应一声,转身冲将士们吼道:“立正……” 李四维继续往前走去,走到一营二连的方阵前时,连长赵安清“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营二连应道一百六十六人,是到一百六十四人,两人病假。” …… 李四维一路走来,各连长依次汇报了出勤情况,自有张羽一一记录。 其实,现在的出勤率根本不需要李四维担心了。 第一天,晨练缺勤的一百多人都没有吃上早饭,于是,第二天晨练缺勤的人就少了很多。 第二天,李四维在晨练之前安排了这个简短的晨会,于是,第三天基本上就没人缺勤了。 后来,只要一听到号声,众兄弟就精神抖擞地往校场上汇聚而来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晨会,每天早上吼几嗓子,吼得他们热血沸腾!在这吼声中,他们明白了,自己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在这吼声中,他们体会到了那份属于军人的热血和自豪! 校场上,一个个方阵在不断地变幻着,将士们精神抖擞,步伐铿锵,气势雄壮! “好,”卢永年望着校场上的队列,笑容满面,“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支精锐之师的诞生……” 廖黑牛嘿嘿一笑,“啥叫诞生?老子们以前就是一支精锐!” 卢永年一愣,讪讪地一笑,“以前也是精锐,以后将是精锐中的精锐……” “呵呵……”众人轰然一笑。 “团长,”张羽把出勤表递给了李四维,“二营缺勤的人有点多。” 李四维拿起表单一看,皱了皱眉,“黑牛,你们二营咋会有十三个病号呢?” 廖黑牛一怔,满脸苦笑,“还不是因为练得太狠了嘛!这天越来越热了,有些兄弟的底子本来就薄,你的训练强度有那么大,我们营昨天一天就病倒了八个……” 石猛连忙点头,望着李四维犹豫道:“团长,这天越来越热了,很容易中暑的……是不是把训练强度降低一点?”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一脸期待。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训练不能松啊……这训练再苦,也莫得战场上苦吧!老子现在不强迫着他们练,那就是在害他们!” 众人默然,训练再苦,又怎会有战场上苦呢? 上了战场,风餐露宿,千里跋涉,穿梭于枪林弹雨之间,寒不得衣,饥不得食,渴不得水,困不得眠……将士们若无坚韧的精神和过人的体力,如何吃得消?如何能全身而退? 艳阳高照,校场上呼号声震天响,卫生室里却已经人满为患了,宁柔和伍若兰忙得满头大汗。 “宁医生,快给俺看看……” “宁医生,俺浑身软趴趴地,难受得紧……” …… 一个个病号痛苦呻吟,宁柔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行,”伍若兰突然抬起头,一望宁柔,就准备出去,“柔儿姐姐,俺去找团长,让他来看看,他都把兄弟们折磨成啥样了?” “若兰,”宁柔急忙叫住了她,“先给兄弟们看病!” 伍若兰一怔,忿忿地一跺脚,又回来了。 一个脸色苍白的兄弟眼巴巴地望着宁柔,“宁医生,你就给团长说说呗,真不能这么练,会死人的!” “对啊,对啊……”一众病号都眼巴巴地望着宁柔,“你可不知道团长有多狠。上午,让俺们顶着日头绕镇子跑一圈;下午,又让俺们顶着日头再绕镇子跑一圈……俺的个亲娘诶,还要背着三十多斤的行李,还要规定时间,回来晚了还要在校场上接着跑……” 宁柔手上一僵,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团长也是为了你们好,上了前线,小鬼子可不会让你们歇下来哦……” “啊……”众人都是一愣,满脸失望。 有人又说,“每天下午还要打靶,两颗子弹,打两个八环,才能吃晚饭,如果只打一个,就只有一半的口粮……”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那晚上叫一个饿哦!” 伍若兰“噗嗤”一笑,“那你们哪个现在还在饿肚子呢?” 众人一愣,纷纷摇头,“莫得哪个了。” “那不就结了嘛!”伍若兰俏丽地一笑,“看来团长的方法挺管用嘛,晚上饿着肚皮才能长记性呢……” “嘿嘿……”众人讪讪地笑了,微微有些脸红,显然,他们很多人都因为打靶的事饿过肚皮! 宁柔微微一笑,“放心吧,团长不是个坏人,不会诚心整你们,他就是想你们把本事练出来,那样才能打小鬼子……可能,他最近是急了点。” 夜幕降临,营地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飘荡着兄弟们的欢声笑语,无论白天的训练多苦多累,晚上能饱饱地吃上一顿饭,那这一天的辛苦也就值了。 会议室里,李四维独自坐在桌边,低头读着一份文件,一脸专注。 “嘚嘚……” 脚步声突然响起,他急忙抬头望去,正看到宁柔款款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饭菜,一脸恬静。 李四维急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就要去接那碗,“咋让你送来了?甘飞这龟儿越来越懒了……” 宁柔“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谁说是给你送来的?这是我的,甘飞还在后面呢!” 李四维讪讪一笑,“你也还没吃?” 宁柔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捶了捶胳膊,娇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李四维一愣,“我咋了?” 宁柔摇了摇头,满脸苦笑,“敢情你还不知道呢!天这么热了,你还让兄弟们这么拼命地练,今天一天就添了五十多个病号,都是中了暑……” 李四维一惊,“这么多?” “嗯,”宁柔点点头,望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急,可是,有些兄弟身体的底子太薄了……欲速则不达,训练的事不能太急。” 李四维苦笑一声,抓起桌上的那份文件扬了扬,“不急不行啊,大战就快临近了。” 宁柔浑身一震,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徐州失守了吗?” 李四维点点头,“徐州的部队已经开始分散突围,徐州必然是保不住了!小鬼子占了徐州之后,肯定大举进攻武汉……唉,到时候,不知多少兄弟又将血染疆场……” 此时,《保卫大武汉》都唱已经唱遍了大江南北,中国军民在武汉和日寇决一死战的决心,可见一斑! 宁柔突然抬起头,嫣然一笑,“那你就更不能着急了……到时候,你总不能拉着一帮病号去打鬼子吧?” 李四维一怔,讷讷无语,最近,自己是有些焦躁了! “四维,”宁柔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不要急,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带着兄弟们打胜仗!”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苦涩,“柔儿,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战场太大,我不知道我能改变什么……” 宁柔轻轻地握住了李四维的手,“你是李大炮啊,是个大英雄呢!”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李大炮,哪里算个英雄哦?” “不,”宁柔紧紧地盯着他,“我的男人就是个大英雄!” 李四维心中一颤,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甜蜜一笑,“对,我是你的男人,我要做一个大英雄!” 宁柔也笑了,那笑容犹如一朵缓缓盛开的玫瑰,美得可以陶醉任何男人的心! 李四维望着那张笑脸,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我是你的男人呢! 为了你,我不能败! “嘚嘚嘚……” 响亮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宁柔一惊,连忙起身,“快把饭菜吃了吧,这是给你带的……” 李四维一愣,“你刚刚还是你的……” 宁柔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谁叫你那么拼命地折腾兄弟们,让我和若兰累得半死……” 李四维呆立原地,一脸苦笑,还好天热,饭菜未凉! 第一一二章现身说法之我的战争(上)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世间最奇妙的存在莫过于那个能令他着迷的女人了吧!若非如此,便不会有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也不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 望着宁柔轻盈而俏丽的背影,李四维不禁有了这样的明悟! 当然,李四维对吴三桂是从来没有半分好感的,“如果没有他的冲冠一怒,清兵可能就进不了关,没有满清的固步自封,巍巍中华泱泱华夏又岂会贫弱至此?!” 此时,门外传来了石猛的笑声,“宁医生,又给大炮送饭来了啊?” 石猛、卢永年等人赶来会议室参加每晚的例会,与宁柔在门外的台阶上迎面相遇。 众人都笑嘻嘻地望着宁柔,“宁医生,咋每次都这么急匆匆地就走?嘿嘿,下次我们晚点来,晚点来……” 宁柔瞪了他们一眼,“晚点来,你们赶得上例会?” 众人一愣,讪讪地笑了。 宁柔摇了摇头,“我就是过来向团长汇报一下情况,今天,团里又添了五十多个病号……天热了,训练不能再这么搞下去,不然,鬼子还没来,兄弟们就都成病号了。” “是是是,”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附和,话语中透着喜意,“宁医生,你说得太对了。” 宁医生说了,团长总该听得进去了吧! “不耽误你们开会了,”宁柔微微一笑,向医务室走去,步履轻快。 “对,开会,”众人连忙加快了脚步,向会议室里去了。 李四维见众人进来,冲众人露出一个笑容。 廖黑牛一怔,“龟儿的,还是宁医生厉害……大炮,老子都好几天没见你笑过了。” 众人轰然一笑,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你龟儿子很能说嘛,那么,等一下就你第一个发言了。” 廖黑牛一滞,讪讪地坐了下去。 众人连忙止住了笑声,正襟危坐。 李四维环顾众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最近的训练是我着急了一些,果然,欲速则不达啊!所以,我会根据实际情况降低体能训练的强度……但是,兵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不备,何况至此国难之时?体能训练降低了,其他的战术训练丝毫不能放松!体能训练空出来的时间,必须用到其他的训练中去。”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你们觉得……其他科目都不缺训练时间?” 卢永年点了点头,“对,就拿射击训练来说,每人每天只有两发子弹,这……再多的训练时间又有什么用?” 廖黑牛也连忙摇头,满脸得意,“我们的射击训练已经很好了,绝大多数兄弟都能打两个八环了……” “对对,”众人连连点头。 李四维环顾众人,微微一笑,“你们觉得射击训练搞成这样就够了?” 众人一怔,“这比很多友军部队都好了!”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神色一整,“作为一名即将奔赴战场的军人,这样的训练远远不够!黑水……” “到!”刘黑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李四维望着他,“从补给连挑一批精通枪械结构和维护的兄弟,到各个连队去讲课……枪就是军人生命的一部分,要让每个兄弟都了解它们,就像了解他们自己的身体一样。” “是!”刘黑水一怔,连忙答应。 李四维冲他点点头,扭过头环视众人,“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训练各种枪械的配合作战嘛……虽然,很多人以前都经过这样的训练,但是我们还要继续搞!对于战术,我们要精益求精!”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点头,再次环顾众人,神色凝重起来,“铸剑先铸气,练兵先练胆!我们团有很多新加入的兄弟,有的可能上过战场,杀过人,但是,我相信那只是少数人,而更多的兄弟,他们可能连血都没有见过……如果他们上了前线,面对枪林弹雨,会不会六神无主?和小鬼子短兵相接,会不会心慈手软?遭遇了鬼子的飞机坦克,会不会心惊胆寒?” 众人默然,在以往的战斗中,他们很多人都见过这样的场景:新兵第一次上战场,手足无措,敌人的炮弹一来,有人就在阵地上乱窜,遭了流弹,有人瘫在战壕里,做待宰羔羊!短兵相接的时候,很多人对敌人不敢下死手,稍一犹豫,就成了冤死鬼…… 李四维一望廖黑牛,“黑牛,你第一个发言,你说说,咋让新来的兄弟们练练胆?” 廖黑牛一怔,浓眉紧皱,“要是在前线,老子就去抓几个小鬼子回来,让他们杀着耍,可是,这是在后方啊……不好办,不好办。” 石猛嘿嘿一笑,“有啥不好办?这后方虽然没有小鬼子,却有土匪流氓,打他一买卖,抓一群回来,让兄弟们练手!” 李四维一怔,满脸苦笑,“算球,算球,当老子没问……” 他从来都不希望兄弟们的手沾上同胞的血砰,何况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 卢永年眼前一亮,望向了李四维,“团长,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办法。” “啥办法?”众人纷纷望向了卢永年,满脸期待。 卢永年请了清嗓子,“有个同僚曾经说过,有些部队训练新兵,就让新兵穿上蓑衣、戴上斗篷,晚上独自到乱坟岗去呆一段时间……这样来练胆。” “这也叫练胆?”廖黑牛大手一摆,不以为然,“就是山里的大胆村夫也做得来,可是,真让他去杀人,他敢吗?” 卢永年一怔,“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四维点点头,嘿嘿一笑,“我倒觉得这个可以。从明晚起,从我开始,所有人都必须去……黄化,你明天就去附近找乱葬岗!” “是,”黄化笑呵呵地应了一声。 其他人却是脸色一苦,目光不善地望向了卢永年。 卢永年一愣,暗暗叫苦,“团长,我觉得这个办法……” 李四维一摆手,“这个办法当然还不够,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在各连队组织老兵搞演讲,就讲他们在战场上的遭遇……讲他们身上的伤,讲他们曾遭遇的凶险,讲那些牺牲在他们身边的兄弟们。” 在不久的将来,兄弟们给这个演讲取了个贴切的名字《我的战斗》! 接下来,会议重新制定了训练科目,和作息时间。 会议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廖黑牛一直坐着没动。 “你咋还不走?老子要吃饭了。”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饭菜,低头扒了起来。 “大炮,”廖黑牛依然没动,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声音低沉,“你不能这样搞。” 李四维抬起了头望了廖黑牛一眼,满脸苦笑,“老子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廖黑牛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坚定地摇着头,“不管咋样,你都不能揭兄弟们心里的伤疤。” 李四维浑身一僵,悠悠地了口气,“我知道,这是在揭兄弟们心里的伤疤,可是,这样做可以让没有上过战场的兄弟们加深对战场的了解,也可以让他们明白在战场上可能遇到的各种凶险,以及遇到这些凶险该如何应对……这些经验很宝贵,可能其中某一个细节就能救了一些兄弟的性命。” 廖黑牛一怔,“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也知道李四维说得对,老兵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他们的很多经验都是拿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让他们给新兵现身说法,肯定能让新兵获益匪浅,但是,这样做对某些老兵来说却是残忍的! 因为,总有些老兵心底有着不愿触及的伤疤,李四这样做,就等于揭开了他们心底的伤疤,必然让他们的心再次鲜血淋漓!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暂时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就这样办吧,老子的兵都必须成为勇士,必须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不管是敌人的、自己的还是兄弟们的!” 夜,很深了。 李四维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手中皱巴巴的香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只是个半天军校都没有上过的泥腿子,对于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他又如何敢说毫无顾虑? “睡不着?”卢永年突然坐了起来,冲李四维嘿嘿一笑,“我也睡不着,给支烟,莫一个人抽嘛。” 李四维一愣,也披衣坐了起来,摸出一支皱巴巴地香烟递了过去,“这还是前天王六根给的,莫得几根了哦。” 卢永年笑呵呵地接过了烟,“九连那个连长?” “嗯,”李四维点点头,划燃火柴伸了过去,满脸笑意,“就是他个龟儿,每次打仗都不会忘了给老子搜些烟来,可是,从来都不会一次给完,每次瞅着老子莫得了,他就给一点……” 卢永年就着洋火点燃皱巴巴的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嘿嘿,很有意思的一个家伙嘛,看来,是个懂得钻营的家伙哦。” 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送东西,从不求老子办事,也是个有真本事的家伙,那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那就怪了?”卢永年半信半疑,话锋一转,“这么晚不睡,想啥呢?” 李四维苦笑一声,“想的事儿多了,不好说……你呢?” 卢永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家了……我正上个月刚结婚。” 李四维一愣,“你刚结婚就跑前线来了?” 卢永年摇了摇头,“本来早就想上前线了,老爷子不准,一定要让我先完婚……可是,结了婚,心里又有了牵挂……” “怕了?”李四维微微一笑。 卢永年沉默了一下,“说不怕,那是假的,要说真怕,那也是假的……就是有些不甘心呢。” “不甘心?”李四维一怔。 卢永年点点头,一脸落寞,“不甘心呐,我娶了县城里最美丽的女子,却……连还能不能陪她到老都不知道。” 李四维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回去的。” 卢永年苦笑,“你觉得我现在回去合适吗?” 李四维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卢永年狠狠地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古人云,受命之日,则望其家;临阵之时,则忘其亲;闻鼓之时,则忘起身……幼时读到,我也曾热血沸腾,可是,现在才明白其中的难处啊。” 李四维暗叹一声,勉强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啥?睡吧!” 卢永年一脸鄙视,“你不是也没睡着吗?在想宁医生吧?” 李四维一怔,“哪个龟儿说的哦?” “我又不瞎,还用哪个说?”卢永年嘿嘿一笑,“还有那个若兰小姑娘……” 李四维浑身一僵,又摸出一支,烟叼在了嘴上,“嗤啦”,划燃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永年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也是合格的军人,从不会让我为她们担忧。” 卢永年一怔,“你对她们的评价倒挺高嘛……那你是在担心部队的训练了?”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我们的很多训练都……” 卢永年无奈地摇摇头,“所有的部队都这样,我们至少还能让兄弟们每天打上两颗实弹,要知道,很多部队都是上了战场才能打实弹……” 李四维默然,卢永年说的是实情,国家太穷,根本没有多余的子弹用于部队的日常训练。 卢永年突然精神一振,“我倒觉得我们的训练科目已经很好了,尤其是你提的那个……让老兵没现身说法,这个就很好,那些老兵都是战场上的幸存者,他们的经验都是十分宝贵的,和新兵一分享,肯定能让新兵获益匪浅。”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只有试了才知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担心的却正是这个,只怕……适得其反! 卢永年一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倒是真的……” 李四维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翻身躺在了床上…… 第一一三章现身说法之我的战争(下) 即使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讲来,味道都是不一样的!这便是语言的魅力、情感的玄妙。 李四维自然算不得演说家,只是在说话之前,他会尽可能地多加思索,该说啥?不能说啥?咋说? 所以,他辗转大半夜,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 悠扬的起床号响起,李四维从梦里惊醒,匆忙起身,整理着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例行的晨会在嘹亮的歌声中结束,一曲《保卫大武汉》唱得将士们热血沸腾。 武装越野被挪到了早饭前,将士们都是精神一振,终于不用顶着日头,跑得汗流浃背了。 上午,依次是队列训练、格斗训练、刺杀训练。 午饭过后,太阳正毒,各连队拉回了自己的营房,李四维带着一干营连长直接去了工兵连。 老三团的工兵连几乎全军覆没,幸存者不过十余人,其他的都是在漯河刚刚补充进来的新兵。 罗平安早得了通知,列队完毕,等在了营房门口,看到李四维一行人过来,“啪”地一个敬礼,“敬礼!” 全连官兵连忙敬礼,动作整齐划一,颇有气势。 “啪”,李四维回了个礼,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官兵,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点精锐的样子了。” 罗平安闻言,露出了笑意,“团长,你们快请进……这个……会要咋整?” 李四维大步走了进去,“呵呵,其他连在上枪械课,你们这个演讲算是试点……可以慢慢来。” 营房并不宽敞,几路大通铺占了大半个屋子,众将士把一条条过道挤得满满当当,李四维一行十余人进去,营房里就显得更拥挤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这样吧,兄弟们都坐到床上去……大家放轻松一点,就当拉家常了。” 众人一愣,面色犹豫……拉家常? 罗平安望了一眼李四维,一咬牙,冲众兄弟吼道:“听团长的,都给老子坐到床上去,注意纪律!” 众将士纷纷坐到床边,营房里顿时就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一干营连长往里面走去,在中间的一个床头坐了下来。 众人纷纷落座,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天气越来越热了,所以,从今天起,下午就不搞武装越野了。” “是!”众人精神一振,满脸喜色。 李四维微微一笑,“不过,兄弟们也不能闲着,借着这个时间,我们搞个演讲,就是讲故事,让老兵来讲讲战场上的事,讲讲他们自己的事……” 说着,李四维望着一干新兵,“很多兄弟都还没有上过战场吧?” “对,”很多新兵连连点头。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呢,是川军出身,开战以前啊,也和你们差不多,属于地方守备部队,在江城……那时候,偶尔也打打仗,不过就是抢点地盘,打打土匪……你们有些人应该也打过土匪吧?” “打过?”有新兵叫了起来。 李四维望着他们,满脸笑意,“感觉咋样?打得艰不艰苦啊?” “不艰苦,”一些新兵大咧咧地笑了起来,“都是俺们追着他们打。”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自古都是官兵追土匪嘛!老实说,在江城的时候,老子也觉得打仗挺容易的,抗战爆发的时候,我和兄弟们义愤填膺,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上海跑,要去打国仗……从江城,过贵州,走了几天几夜的路,后来到了湖南坐上了火车,开到上海的时候,那里已经打成一锅粥了,急匆匆地上了战场,可是一看那阵势,老子当时就傻了,你们猜为啥?” 众人一愣,“为啥?” 廖黑牛此时却撇了撇嘴,面色古怪,在他的记忆里,这龟儿当时可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到了战场一看,老子就觉得以前打那些仗,那简直就是在玩过家家啊!” 众人望着李四维,满脸疑惑。 李四维摇了摇头,“龟儿的,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飞机,炮弹就像下雨一样,老子在江城那见过这阵势……当时就懵了,还没回过神呢,炮弹就掉下来了,天摇地动啊,脑袋里一片空白……等老子回过神来的时候,炮弹已经停了,老子就觉得浑身发软。” “呵呵,”众人轰然大笑。 李四维一瞪眼,“笑个锤子,你们这些龟儿上去了,说不定还得尿裤子呢。” “不会,”众人纷纷摇头,一脸不服。 李四维叹息一声,“莫不信,等到硝烟散了,老子四下一看,差点就尿了……周围的兄弟们都不见了踪影,战壕里已经是一片焦土,很多兄弟都被炸成了一块一块的了,那些断胳臂断腿飞得到处都是,有些还冒着烟,那气味就像烤糊了的肉一样……那叫一个惨啦。” 这一下,众将士已经鸦雀无声了,只剩李四维低沉的声音还在缓缓地响着,“当时,老子觉得,人间地狱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整个人都傻了,身体也不听使唤了……还是你们廖营长推了老子一把,把老子推醒了。” 众人默然,他们很多人都听老兵说过李四维的英勇往事,却鲜有人知道这段往事。 李四维继续说道:“老子回过神来才知道,原来是老班长在喊我……我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才看清楚,老班长两条大腿都没了,躺在黄猫儿怀里,人也快不行了,他望着我说,大炮啊……不要怕……不要怕……带着兄弟们好好打鬼子……” 李四维说着,声音有点哽咽了,“老班长说完……就没了……” 李四维停了下来,久久不语。 有兄弟轻声地问道:“后来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当时就傻了,这时候,小鬼子开始冲锋了……你们廖营长看我发傻,上来就是一脚,把老子踹翻在地,他说,不装装怂,二十六师没有怂包……老子被他一踹一骂,反倒不那么怕了,怕个锤子!小鬼子也是人,老子就不信整不死他们!那时候,我们一个班就剩六个人了,但是老子们硬是把小鬼子的冲锋打退了……嘿嘿,小鬼子的炮火再厉害,他们也是人啦,也整得死!怕个锤子……” “对对,怕个锤子!”众兄弟纷纷附和,神情激动。 李四维点点头,“后来……” 李四维将后来的事娓娓道来,时而惊险万分,时而化险为夷,时而悲壮苍凉,时而大快人心……一众将士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神色紧张,时而热泪盈眶,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大呼痛快。 李四维讲完,看了看表,“兄弟们呐,这就是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战争,我们的敌人远比想象的要凶残、狡诈,面对这样的敌人,首先,我们不能怕……” “不怕!不怕!”众将士目光炯炯。 李四维点点头,“光不怕还不够,还不能慌、不能乱,他们狡诈,老子们就要比他们还狡诈;他们凶狠,老子们就要比他们还凶狠……老子们的国土凭啥让他们横行霸道?老子们的同胞凭啥让他们欺负?把他们赶出去,赶回他们的小岛去!” “把他们赶出去!赶回他们的小岛去!”众将士群情激愤。 李四维点点头,“今天,就讲到这里,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一点到三点,每个连队都会开这样的会,所有老兵都可以自愿上来讲你们在战场上的经历,讲你们的经验……” 李四维从工兵连出来,带着一众营连长径直去了会议室。 众人坐定,李四维环顾众人,“今后的演讲都可以这么搞嘛,让老兵都上去讲讲,可以讲他们在战场上的经验,可以讲他们在战场上遇到的危险,也可以讲他们看到的英勇事迹……只要是真实的,都可以讲!”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点头,“好了,以后的训练就这么安排了,一到三点,就是老兵的现身说法,之后是枪械课和战术课,在后面就是射击考核……” 廖黑牛犹豫着打断了李四维,“大炮……如果,老兵都不愿意上去讲呢,要知道不是所有老兵都像你那么能讲!” 众人一愣,轰笑起来。 李四维摸了摸鼻子,“那你们就给老子带头讲,如果还是没人讲,那就唱歌……” “唱歌?”众人一怔,“兄弟们就会两首……” 一首《中国不会亡》,一首《保卫大武汉》。 李四维皱了皱眉,“那就再学新歌嘛,只要是爱国歌曲都可以唱……”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会,跟谁学去? 卢永年嘿嘿一笑,“这个交给我吧。” 李四维精神一振,“对嘛,卢团副可是军校出来的,他能教你们。” 自此,三团有了新的训练安排,每天军号一响,兄弟们便精神抖擞地动起来了。 关于老兵的现身说法,一开始推行得并不顺利,就像廖黑牛说的那样,并不是每个人都善于讲故事。 可是,在军官的带头下,越来越多的老兵加入了进来,有些事,憋得太久,反而需要倾诉。 不善于讲故事的人,内心的情感往往却是最强烈的,一些老兵话语朴实,但说到动情处,往往声泪俱下。 有人嚎啕大哭,“二狗子……就这么没了,那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啊!” 有人捶胸顿足,“都怪俺……怪俺呐,要不是俺……心软了,那小鬼子……就活不成,老班长……就不会死了,都怪俺呐……” 有人泣不成声,“兄弟们……就拿着大刀……去砍鬼子的坦克……就那么打没了……” 一众新兵感触万千,同时,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们对抗日战场上的凶险有了更多的了解,从老兵口中听说了很多他们从未遇到过的武器,比如侦查气球、爆炸气球、飞机、坦克……也知道了该如何应对这些武器,还了解了一些小鬼子常用的战术,迂回、渗透…… 这天上午,集合号刚刚吹响,六十六团的驻地外就响起了马蹄声,罗旅长带着一队军官,骑着高头浩浩荡荡地来了。 李四维得了通报,匆匆迎了出去。 罗旅长在大门口下了马,满脸笑意,“李团长,听说你们的训练搞得有声有声,我就带着兄弟们来学经验来了。” 李四维一怔,“哪里哪里……还请旅长和各位袍泽多多指教。” 罗旅长摆摆手,“不要客套,先带着大家四下看看。” “是!”李四维连忙答应,带着众人走向了校场。 新编十六旅,虽然称为旅,却有三个加强团的编制,规模不亚于地方部队一个师。 罗旅长此来带着十余位官员,除了其他两个团的团长、团副,还有旅部的参谋等人,众人在李四维的带领下穿梭于校场之上。 一行人看得连连点头,一个年轻的上校军官赞道:“将士们身手矫健、精神抖擞,李团长果然训练有方啊!” 另一个上校军官连连点头,“张团长说得是啊,同时整编的,老子那个团就没有这气象……” 李四维正要客套,却听罗旅长惊“咦”一声,“李团长,那支连队不错啊……一个个的还能飞檐走壁了。” 李四维一愣,“报告旅长,那就是特勤连……” 特勤连的兄弟正在屋檐下训练,三个人一排站定,脚下一蹬,腾身而起,在屋檐上一搭手,蹿到屋顶上去了……说飞檐走壁自然夸张了一些,但那份矫健的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罗旅长一愣,“就是搞了两个连长那个特勤连?” 李四维点点头,“因为特勤连时常需要分散作战,一个连长实在忙不过来……” 罗旅长呵呵一笑,“这个你讲过了……特种做战嘛,倒还有几分意思。” “特种作战?”其他人可没听李四维讲过,都有些好奇地望了过来。 李四维笑了笑,“也算不得真正的特种作战,就是执行一些侦查、渗透的任务,只是,要比一般的侦查兵要求高一点。” 张团长一愣,“高一点?仔细讲讲嘛!”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我们缴获了一些鬼子的装备,在战时,特勤连会带两套准备,如果能渗透到鬼子的后方,他们就会换上和小鬼子一样的装备,伺机搞掉小鬼子的重要据点或者指挥部。” 张团长眼前一亮,“这一招倒挺实用的。”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可惜,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日本话,一开口就暴露了,常常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罗旅长一怔,哈哈大笑,“你早说嘛,旅部可有会说日语的人才,我回去就给你找一个过来。” 李四维心中一喜,“多谢旅长!” 张团长连忙笑道:“旅长,可不能偏心,我们团也得要一个……” 另一个团长不甘人后,“还有我们团……” 罗旅长爽快地一点头,“成,但是,你们也得给老子搞一支这样的连队出来。” 两个连长连连点头,“没问题,侦察连练一练也就成了,只是这鬼子的装备……” 说着,两人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微微一笑,“成,能匀出两个连的装备,只是……弹药不是很多。” 两人喜出望外,“有本钱就成,要弹药自己搞去。” 罗旅长点点头,意气风发,“这就对了,只要兄弟们能团结一心,就不愁打不了胜仗!” 直到日落西山,罗旅长一行才满意而归。 临走的时候,罗旅长望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开始,我觉得,你当这个团长还太年轻了,现在,我倒觉得,你当这个团长……屈才了。” 李四维连忙摇头,“能为抗战尽一份心力,卑职就满足了!” 罗旅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一一四章民国二十四年步兵操典 张旅长是个雷厉风行的军人,一回去,就把人派到了六十六团。 来人带着一个卫士,骑着马,带着行李,匆匆地赶到了六十六团驻地,此时已经是夜幕低垂了。 李四维得了通报,急忙迎了出去,满脸热情,“欢迎,欢迎。” 来人一身戎装,挂着少校衔,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瘦弱,但腰板挺得很直,面容中透着坚毅之色。 “啪”,他冲李四维敬了个礼,一脸严肃,“新编第十六旅少校参谋郑三羊,奉命向您报到。” 说着,掏出一封委任状递了过来。 李四维一怔,接过委任状看了看,“啪”,还了一礼,“郑参谋,六十六团欢迎你的到来,一路辛苦……甘飞,先带郑参谋去房间。” 委任状是罗旅长签发的,上面说了,郑三羊以后就是六十六团的参谋长了。 “是,”甘飞连忙答应一声。 李四维的房间又添了一张小床,有点拥挤了,郑三羊倒也没有嫌弃的迹象,一安顿下来就主动向找到了李四维,“团长,日语课什么时候开始?” 李四维笑了笑,“不急……今天有些晚了,先吃饭。” 郑三羊犹豫了一下,“你看……吃完饭就开始,行吗?” 李四维一愣,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郑三羊摇了摇头,“卑职应该做的。” 李四维呵呵一笑,“你既然到了三团,就是我李大炮的兄弟了,以后就不要卑职卑职的了,听着别扭。” 郑三羊一愣,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李四维满意地笑笑,“先去会议室,和大家认识一下。” 因为郑三羊的到来,晚上的例会提前举行,晚饭都送到了会议室里。 李四维给大家简单地做了个介绍,就进入了正题,“郑参谋准备今晚就开始教大家日语,特勤连的兄弟都要来上课,其他的兄弟采取自愿的原则。” 李四维话音刚落,廖黑牛就笑了,“算老子一个。” 石猛不甘人后,“我也要学。” “还有我……”众人纷纷附和,热情高涨。 郑三羊有些意外,“说实话,在战场上,日语用处不大……” 此时,最大的用处无外乎就是情报工作和劝俘。 李四维呵呵一笑,“郑参谋,俗话说艺多不压身嘛,有时间,大家就应该多学习……学习使人进步嘛!” 郑三羊一愣,点了点头,学习使人进步,可是,真正坚持学习的人却很少见了,尤其是朝不保夕的军人!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一整,“大家热情高涨是个好事,可是,学习一门语言可不是简单的事……哪个龟儿要是在半路上打退堂鼓,老子可不饶他。” “咋会呢?”众人纷纷笑了,他们都清楚老三团的战斗模式,如果别人学会了日本话自己没学会,那今后的战斗中肯定会失去很多战斗机会。 晚饭过后,第一堂日语课就在会议室开始了,在坐的营连长加上特勤连的班排长,将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这样的时代,将士们肯定没有条件拿着纸笔来听课,好在这是口语课,更注重实践。 课上,郑三羊的脸色没了先前的严肃,说起话来也更口语话了,“兄弟们,要说好日本话,我们不仅要会说日本话里的词语,还要模仿日本人的说话方式……比如,你和一个叫山口义男的日本人相遇,该怎么打招呼呢?” “就叫兄弟吧?” “叫义男吧?” “叫山口……” 众将士笑呵呵地说着,李四维多少知道一点的,但却沉默不语。 郑三羊摇了摇头,“他们一般会叫,山口君……再比如,遇到自己的长官,他们不会叫职务,而是会叫军衔……” 课上,郑三羊侃侃而谈,话语朴实而生动,一众将士倒学了不少东西。 不知不觉,熄灯号响了起来。 郑三羊环顾众人,“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郑参谋,”廖黑牛嘿嘿一笑,“日你先人用日本话咋说?” 郑三羊的脸色顿时一僵。 “黑牛,”李四维连忙起身,瞪了廖黑牛一眼,“你龟儿学这个干啥?” 廖黑牛一愣,“当然是骂小鬼子了……” 李四维苦笑,“你龟儿用四川话骂不一样吗?” 廖黑牛摇着头,“那咋能一样?老子用四川话骂了,小鬼子也听不懂啊,有球用?” “对对,”其他兄弟纷纷附和,“骂了就是要让小鬼子听的,他们要听不懂,不就白骂了吗?” 李四维一怔,扭头望向了郑三羊。 郑三羊已经听明白了,露出了笑意,“对,骂他们就要让他们听懂!这句话应该这么说……” 于是,从那以后,每次日语课结束,会议室里就会响起一阵歪腔歪调的日语呼号。 回了小房间,李四维从枕头下摸出半盒香烟来,取出两支递给了卢永年和郑三羊。 卢永年接过香烟,嘿嘿一笑,“原来就藏在这里啊,早知道老子自己拿了。” 郑三羊摆了摆手,“我不会。” 李四维和卢永年都是一愣,“好东西,真不会?” 郑三羊微微一笑,“真不会。” 说着,他坐在了床边,拿起一本书,“晚一点关灯没问题吧?” “没问题,”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往他床头上一瞥,“书挺多啊。” 郑三羊笑了笑,“个人爱好。” 卢永年也过来了,“郑参谋,在旅部的时候咋没见过你?” 郑三羊摇了摇头,“我刚调来不久。” 卢永年点点头,随手拿起一本书,“借我看看。” 郑三羊点点头,“请便。” 李四维也凑了过去,翻了翻,突然眼前一亮,“步兵操典?” 郑三羊望了李四维一眼,“团长以前没读过?” 李四维讪讪一笑,“很早就听说过有这么一本书,一直没机会读到。” 卢永年呵呵一笑,“团长,我觉得吧,那玩意儿用处不大……团里的训练已经很好了,很多经验比那书上的更实用。” 郑三羊一愣,点了点头,“的确,很多前线部队的经验都是将士们拿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要比书上的更实用。”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将士们的经验固然宝贵,但是,论系统性,这书上的更强一点,还是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 李四维前世也读过很多书,他觉得,“尽信书不如无书”固然有些道理,但是每一本书都凝聚了作者心血和智慧,无论多么冗杂,无论多么枯燥,总有可取之处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读书之道。 于是乎,三人坐在床上,默默地读起书来,房间里一片安静。 正如李四维所说,论知识的系统性,《步兵操典》要比他们自己摸索的经验强得多,但里面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此时,有了战场上的经验,再读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去伪存真倒也收获不小。 不知过了多久,卢永年合起书,“我得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李四维抬头一笑,“以后,你就不要起那么早了,不是有司号员嘛。” 卢永年摇摇头,“习惯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是不是秋露不在被窝里,你就睡不着啊?” 卢永年讪讪一笑,“年轻人嘛……” 郑三羊也合上了书,一脸疑惑,“秋露?” 李四维笑道:“就是永年新娶的媳妇儿。” 郑三羊笑了笑,“年轻的时候都这样……抛家弃子地上前线,不容易啊。” 卢永年叹了口气,“只希望这该死的战争早点结束吧。” 灯熄了,三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各有心思,迟迟不能入睡。 悠扬的起床号响起,六十六团的驻地从沉睡中苏醒,开始喧闹起来。 第一次参加晨会,郑三羊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从军快十年了,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晨会,不禁也是热血沸腾,再看李四维时,眼神里多了些莫名的神色。 新的一天,李四维又提出了一些新的训练要求,有一些是他从那本《步兵操典》上学来的,有一些就是受了《步兵操典》的启示,自己琢磨出来的。 同一本书,不同的人能读出不同的东西! 同一本书,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也能读出不同的东西! 作为六十六团的新任参谋长,郑三羊全程了解了团里的训练情况,私下里对李四维说道:“关于训练,我已经提不出什么建议了。” 李四维只是笑笑,“不急,问题是在不断的战斗中慢慢暴露出来的,今后,需要你提建议的地方还会很多的。” 郑三羊叹了口气,“让老兵现身说法……这样的事也只有我们团才敢做哦?” 李四维一怔,“为啥?” 郑三羊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很多部队的新兵都是临时征调的壮丁,他们也没有我们团那些将士的那股子士气,你让老兵上去讲战斗的凶险和血腥,只会让他们更加害怕战争……” 李四维默然,前世,他听说过抓壮丁的事儿……的确,千军易求,士气难聚! 训练再不断地完善,时间也在一天天地过去。 这天中午,漯河镇上的广播响了起来,一则新闻传遍了全镇:武汉被日军轰炸了! 武汉由武昌、汉口、汉阳三镇组成,位于长江、汉江交汇处,连接平汉、粤汉铁路,是我国的心脏腹地和东西南北水陆交通枢纽,历来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 一九三八年,武汉成了世界舆论关注的焦点,成了全国抗战的中心,是全国人民的精神堡垒。 四月二十九日,为庆祝天皇裕仁生日,日军以汉阳兵工厂为重点,对武汉施行特大规模轰炸。顿时,空袭警报响彻云霄、满城火光冲天,国军空军与日寇展开了激战,最终赶走了敌机,但剧烈的轰炸仍然给城中的军民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 广播之后,六十六团将士早已群情激愤。 廖黑牛径直走到李四维面前,“大炮,老子们不能再等了……去情战吧!” “对,”众人纷纷附和,“团长,去请战吧!”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一沉,“好!” 战吧!战吧! 泱泱华夏岂能任人欺凌!堂堂热血军人岂能在后方安享太平! 第一一五章将士赳赳赴前线 整编完成以后,六十六团的驻地安装了一台电话,但李四维甚少用到。 此时,他匆匆地走进会议室,拨通了旅部的电话,这一刻,他的热血在沸腾,他只想尽快地开赴前线……整训初见成效,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留在后方,安享太平! 电话很快接通了,罗旅长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 李四维精神一振,“报告旅长……” 罗旅长打断了他的话,“李团长,你马上到旅部来开会。” 李四维一怔,“是!” 李四维挂掉电话,匆匆地出了会议室,直奔马厩,“甘飞,陪我去一趟旅部。” “是,”甘飞匆匆地跟了上来。 诚如卢永年所说,六十六团是有着甲等部队的装备,新补充的武器装备有很多都是进口货,虽然那些装备可能只是中央精锐部队的剩货,但却足以让这些出身地方部队的将士们喜出望外了,而军马和电话的配备,更让团里的通信条件大为改善。 旅部设在镇上的一所大宅子里,当李四维赶到之时,各步兵团的团长、旅部直属部队的负责人等也陆陆续续地到了。 待众人聚齐,罗旅长的目光缓缓扫过,“兄弟们,听到武汉被轰炸的消息,我也很震惊、很愤怒……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家要请战,这是好事!”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罗旅长,满脸期待。 罗旅长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兄弟们,这次整训,上峰对我们这支队伍是寄予了厚望的……可是,我在巡视中发现,我们的队伍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啊。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开赴前线。” 众人一怔,“旅长……” 罗旅长摆了摆手,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兄弟们,武汉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国抗战的中心!又岂容敌寇践踏?上面早有部署……其实,早在淞沪会战之后,保卫武汉的战斗就已经打响了!” 众人一愣,面露疑惑。 罗旅长笑了笑,站起身来,拿起檀木小棍走到巨幅的作战地图前,将小棍往地图上一指,“淞沪会战结束之后,辞修将军就率部直驱芜湖上游部署江防,使得敌寇的长江攻势化为泡影!” 罗旅长说着顿了顿,小棍一指徐州,“你们有些部队是从徐州战场撤下来的,但是,还有很多部队在徐州一线浴血奋战,他们正是在为了部署保卫武汉的力量在争取时间……兄弟们,抗战是一局大棋,我们每支队伍都只是这棋盘上的一粒子,何时该动?该如何动?这都是军委会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 众人默然,他们只是冲锋陷阵的基层军官,自然看不清这局棋。 罗旅长声音一沉,“所以,任何一支部队都不能妄动!身为军人,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上峰的命令!” “是!”众人神色一肃,轰然允诺。 抗战是一局大棋,如果身为棋子的各支部队却不听使唤,那么,这局棋又如何能胜?! 罗旅长满意地点点头,“都回去,让兄弟们把心稳下来,我们的任务是训练……现在,还没到我们该动的时候,但是,出征之日,我要看到一支威武之师,可战之师!如果,哪支队伍掉了链子,我饶得了你,军法也饶不了你!韩将军前车不远,各位要引以为鉴!” 众人浑身一震,“是!” 李四维出了指挥部,甘飞急忙迎了上来,“团长,咋样?”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先回去。” 街上行人熙攘,都在议论着日寇轰炸武汉的事情,群情激愤。 李四维却是一路沉默,罗旅长的话不无道理,如自己这般基层军官,眼光还是太狭隘……抗战这局棋还须静心观、用心思。 李四维一进大门,众兄弟就围了过来,“团长,咋样了?” 李四维神色一肃,“旅部命令,各团抓紧训练、静侯军令!” 众人一愣,“咋会这样?” 李四维环视众人,“兄弟们求战心切,这是好事,但是,老子们为啥打仗?是为了打胜仗,把小鬼子赶出去!不练好本事,咋打胜仗?” 说着,李四维叹了口气,“为了国家大仗,战死也光荣!可是……老子不想带着你们去送死,每每想起那些战死的兄弟,老子这心……难受啊!” 众人默然,谁不难受呢?谁不想打了胜仗还不死人呢?可是,太难了! 李四维突然精神一振,声音一沉,“命令下来之前,都给老子用心训练……所有人都要训练,包括所有勤杂人员!命令下来之日,老子要看到一支威武之师;战场之上,老子要看到一支钢铁之师!” 众人浑身一震,“是!” 李四维一点头,“连级以上军官去会议室,重新制定训练计划……其他人,照常训练!” 会议室里,众人齐聚一堂。 李四维环顾众人,“我们的训练已经初见成效,这离不开兄弟们的努力,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的训练肯定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只是,我们还没有看到、没有想到。但是,全团两千多个兄弟,两千多双眼睛、两千多颗脑壳,总有人能看到、能想到……所以,告诉每一个兄弟,让他们在训练中去找问题、想办法、提建议,只要他的建议有用,老子就给他奖励!” 在旅部的会议上,罗旅长的一席话让他感触很深,每个人的视野是有限的,看问题的高度和角度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人能面面俱到。作为一个基层军官,只有把所有兄弟的智慧都发挥出来,才能带出一支强大的队伍……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众人一愣,纷纷点头。 李四维话锋一转,“兄弟们的基本训练已经初见成效,接下来,训练重点要转移到战术、战法上来,增加实战演练……” 一场会议结束已经是傍晚了,军号声响起,一天的训练也结束了。 众将散去,李四维端起茶碗喝了口水。 郑三羊清了清嗓子,“团长,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去年在上海,日寇使用了毒气弹……” “毒气弹?”李四维一怔,“老子咋把这茬忘了?” 关于毒气弹的事,他在后世时有耳闻,但来了这个时代,他还真没遇到过,一时便给忘了。 卢永年一脸恍然,“那份战报我也看过……三羊,你经历过那场战斗?” 郑三羊点了点头,一脸苦涩,“我回后方修养了半年,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很多兄弟……”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提得好。”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条条建议传到了李四维的面前,很多建议看似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仔细一想,往往却让他暗自庆幸。 至于奖励,李四维确实拿不出什么财物,不外乎就是在晨会上口头表扬,在午饭时给提建议的兄弟加个菜,仅此而已,却也让兄弟们热情高涨……这是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将士们所求不多,无外乎一个认可,一份肯定。 等待,总是漫长而焦躁的。 这一夜,如往常一般,三人在房间里看着书。 卢永年突然抬起头来,“龟儿的,还要等多久哦?” 他也喜欢上了这句口头禅,只是那句“龟儿的”还是有点歪腔歪调。 李四维抬头望了他一眼,“等着吧,上头花这么大力气让我们整训,有仗打,肯定不会忘了我们。” “对,”郑三羊点了点头,“只是,这场大仗关系至巨,上面怕是迟迟出不了防御计划。” 李四维点了点头,“防御战,不好打哦。” 这就好比足球赛。 七千多平的球场,只有一个球门,要守住,不算难! 可是,武汉那么大,战线数百里,参战部队动辄数十万,如何好守? 大武汉,不易守! 早在南京失陷前,军委员会就拟定了《第三期作战计划》:“……以确保武汉为核心,持久抗战,争取最后胜利之目的,应以各战区为外廊,发动广大游击战争,同时重新构成强韧阵地于湘东、赣西、皖西、豫南各山地,配置新锐兵力,待敌深入,在新阵地与之决战。” 这份计划体现了保卫武汉的战略构想――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 围绕这个战略构想,军事委员会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搜集情报、修筑工事、整训部队…… 而此时,大量的日寇被牵制在徐州战场,战局依旧不明朗……对于攻占汉口,日本内阁、大本营、陆军部、海军部和侵华日寇之间也存在很大分歧,一直争论不休。所以,关于日寇的进攻路线,一直没有明确的情报和判断,具体的防御计划迟迟没有出炉。 武汉之重,稍微判断失误,将酿成难以承担的恶果! 直到五月中旬,六路日军对徐州形成合围之势,战局已渐渐明朗,日军在徐州附近的大平原围歼国军主力的企图暴露无疑。 为保存抗战的有生力量,第五战区兵分三路突围,向豫鄂皖地区转移,十九日,徐州陷落,保卫大武汉的防御部署已经迫在眉睫。 也就在这一天,新编第十六旅接到了移防命令。 第二天一早,六十六团整装待发。 众将士集结于校场之上,钢盔鲜明、武器齐备、精神抖擞。 李四维立于高台之上,目光炯炯,声音慷慨,“兄弟们,月余苦练,终于到了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候!我只有一个要求,任何人都不能玷污了这面军旗。” 说着,他指向了那面在高台上迎风招展的军旗……甘飞双手擎着军旗,一脸肃穆,他身后,两个全副武装的兄弟肃然而立。 一众将士目光炯炯地望着那面军旗,轰然允诺,“人在旗在!旗在阵地在!” 李四维大手一挥,“出发!” 新编十六旅各部汇聚,浩浩荡荡七千余人,旌旗飞扬,气势雄壮,穿过漯河镇,一路南下。 沿途百姓扶老携幼、箪食壶浆,欢送着出征的将士,其中不乏慷慨激昂的乡绅,也不乏泪湿衣襟的军属。 出了漯河镇,一众将士拿着熟鸡蛋热烙饼,神情飞扬,步伐矫健,此去打的是国仗,光荣之仗! 廖黑牛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大炮,老子们现在是鸟枪换炮了,高射机枪迫击炮电话战马无线电……都有了,这一次,一定要搞个大买卖。” 李四维冲他笑笑,“搞,搞他个惊天动地,搞他个天翻地覆。” 一众兄弟精神一振,“对,搞他个惊天动地!搞他个天翻地覆!” 他们大多是在太平村跟着李四维一路杀过来的,自然对搞大买卖格外热衷。 郑三羊突然策马前驱,“团长,你对大别山区了解多少?” 此次行军,目的地正是大别山北麓。 李四维一愣,摇了摇头,“所知有限。” 大别山,他听说过,却从未去过,自然所知有限。 郑三羊皱了皱眉,“此时已是初夏,山中虫蝇肆略、天气变化无常,此去,只怕很多兄弟会水土不服,对于军中疫情不可不防啊。” 李四维点了点头,冲郑三羊笑了笑,“宁医生已经做了些准备,连夜在镇上采买了不少药品。” 回首望去,宁柔和伍若兰坐在运输队的牛车上,守着一堆药品,正在小声地说笑,显然,她们的士气也很高。 郑三羊点点头,“宁医生倒是个细心的女子,若兰也很能干。” 李四维微微一笑,“是啊,有她们在,兄弟们少吃了很多苦头。” 他心中却在暗叹,这样的军旅生涯,的确是苦了这两个妙龄女子……如果在前世,她们即使身为军医,也不用这样辛劳吧! 众人纷纷点头,此次出征,团里没有一个伤病员,这都是宁医生的功劳。 “这日头越来越毒了,让兄弟们慢一点吧。”李四维驻马抬头,望了望高挂的艳阳,悠悠一叹……武汉本有长江火炉之称,此次出征,又正赶上酷夏时节,这一仗,必然艰难万分! 第一一六章寿县城外两冲阵 大别山,虎踞龙盘于鄂豫皖三省交界处,西接桐柏山,东连霍山和张八岭,北临淮水,南濒长江,东西蔓延三百多公里,南北宽约两百公里,巍峨雄壮,是保卫大武汉的天然屏障。 大别山北麓,霍山、金寨、商城一线以南是地势险峻的山区,以北是丘陵地带,自六安经固始、潢川、罗山至信阳的公路便从这一丘陵地带穿过。 新编十六旅沿大别山北麓一路东进,但见沿途山地上土堡绵延,宛若万里长城。早在南京陷落后,当地政府就动员组织百姓加紧修筑国防工事,至此,已初具雏形。 叶家集地处固始之东、六安以西,扼六六安信信阳公路之咽喉,十六旅官兵在二十五日抵达叶家集地区,休整一日,便勘察地形,建立防御。 史河自北向南流过叶家集,史河西岸以富金山最为险要,十六旅便把防御阵地设在了富金山上。 富金山呈扇形展开,紧邻六信公路南侧,自山腰起,条条棱坎向下直通山脚,向上直通山顶。从山顶放眼四望,叶家集、史河及附近地区尽收眼底,实乃排兵布阵之宝地。 各部得了命令,立即开始布置防御,三五日后,便布置停当。 这天下午,李四维正在阵地上巡视,张羽匆匆而来,“团长,旅部通知你去开会。” 李四维连忙交代了几句,带着甘飞匆匆向旅部赶去。 旅部居中,在山顶,六十六团的防御区在左翼。 匆匆赶到旅部,其他各部的主官已经到了。 会议室里,罗旅长环视众人,神色凝重,“六安战事已起,日寇来势汹汹,刚接上峰电令,命我部派出精干力量东进支援友军作战。” 众人一愣,这刚来几天又要走啊? 罗旅长自然明白众人的顾虑,“我部主力依旧留守叶家集地区,需派出一至两个团的兵力东进……友军刚从徐州战场撤下来,又来不及补充休整,兵力不足,打得着实艰苦。” 说着,他环视众将,“谁愿意率部东进?” 李四维和张团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卑职愿往!” “好,”罗旅长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人,“六安非同小可,此去当尽力而为,但是……兵少将寡,当以袭扰为主,配合友军作战。” “是!”两人了然,所谓袭扰就是游击嘛。 六安地处皖西,紧邻鄂东。 三八年一月十三日,安徽省府由安庆迁往六安。 二月二十三日,第五章区司令长官李将军在六安宣誓就任安徽省主席。 五月十四日,合肥沦陷,日寇兵锋直逼六安,来敌正是李四维的老对手——在光明集差点葬身火海的荻洲中将所率的第十三师团。 当然,李四维是不知道这些的,直到此时,他都不知道在光明集烧的是哪支日军。荻洲中将倒是有些情报,但到了徐州会战之后,他也没了李四维的情报了……他想,或许那个阴狠的支那小军官早已在战场上丧命了吧。 李四维领了命令,立刻返回六十六团防区,将廖黑牛等人召集到了团部。 廖黑牛等一人看李四维的表情就明白了,“团长,有行动了?” 李四维点点头,环视众人,“奉命东进,支援六安的友军……袭扰为主。” 众人精神一振。 黄化嘿嘿一笑,“道爷最喜欢袭扰了。” 孙大力也连连点头,“袭扰好,袭扰好啊!”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地形不熟,又有很多新来的兄弟,都莫给老子轻心大意!特勤连兵分两路,摸清地形,二营、三营随后跟进,一营随团部殿后。”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跃跃欲试。 郑三羊犹豫了一下,“团长,是不是在讨论一下具体作战计划……利于应变?” 李四维摇了摇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老子们唯有随机应变!抓紧时间开拔才是正理!电话不便,所有的战马集中于通信排,用于各部的联络。” 郑三羊还想再说什么,卢永年不着痕迹地拉了他一下,以目示意,阻止了他。他经过各级军官任命那场会议,自然明白,此时说了也是白说! 各部准备停当,第二天一早开拔,分散迂回向东挺进。此时,日寇兵分两路,攻略寿县和舒城,战事正炽。 拱卫六安的是刚从徐州战场撤下来的五十一军,将士们虽然奋勇,奈何已是疲弱之师,配合作战的地方部队战力又十分有限,战势不容乐观。 这一日,李四维率部沿北线推进到寿县以西,寿县的枪炮声已清晰可闻了。 “报告,”一骑匆匆而来,直奔到队前,跳下马来,“左翼二营已经靠近寿县城,廖营长问要不要通报友军。” 李四维略一沉吟,“不用通报,左翼绕过县城,向北挺进,伺机攻击敌军薄弱环节。” “是,”通信兵答应一声,翻身上马,匆匆而去。 郑三羊略显疑惑,“团长,如果通报可以增加友军的士气。”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三羊,不必着急……” 他话音未落,却见一骑匆匆而来,通信兵跳下马来,狂奔而来,“报告团长,右翼三营已经与敌人的运输队交上手了……可是交战地点离寿县城不远,那里有小鬼子的大部队……不下两千人。” 李四维一愣,咬了咬牙,“通信兵,立刻传令廖营长在八公岭设伏!” “是!”通信兵匆匆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李四维一望卢永年,“卢团副,带领团部和勤杂部队向北迂回,和二营汇合,其他人跟老子走!” 说着,他取下了肩上的长枪,他喜欢用三八大盖冲锋。 卢永年一愣,“团长,你要干啥?” 李四维回头嘿嘿一笑,“狭路相逢,老子咋能就这么跑了?” 卢永年一惊,“你是团长!” 李四维头也不回,长枪一挥,“带兄弟们和二营汇合,老子们等一下就过去!” 卢永年一愣,却见郑三羊一模腰间的盒子炮也要跟上去,顿时急了,一把拉住他,“三羊,你又发什么疯?” 郑三羊一把推开了他,“永年,你带好团部,我跟团长去。” “你是参谋,”卢永年怔怔地望着他。 郑三羊回头笑了笑,“你以后就明白了!”说完,快步奔向了李四维。 卢永年满脸苦笑,这都是怎么了?团长不像团长,参谋不像参谋! “卢团副,走了,”刘黑水见卢永年发愣,急忙叫了他一声。 卢永年回过神来,“走,追上二营……刘连长,团长他们……” 刘黑水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卢团副是第一次上战场吧?” 卢永年一愣,“是啊!” 刘黑水叹了口气,“多打几次仗你就明白了。” “身先士卒吗?”卢永年恍然。 “不全是,”刘黑水摇了摇头,幽幽道:“如果不冲锋,他们心中有愧啊!” “有愧?”卢永年更加疑惑,“怎么会有愧?” 刘黑水却已经加快脚步走了,因为是袭扰战,所带辎重不多,也没了大车,所有补给都靠兄弟们肩挑背扛。 寿县城东南方向,丸山中队正押送着攻城部队的补给,十多辆骡车装得满满当当……却被摸到这里的二营和黄化的特勤连打了个措手不及。 黄化一开始是有些犹豫的,“这里离寿县城太近了……” 石猛嘿嘿一笑,“县城那边打得热火朝天,哪顾得上这边哦。” 黄化还是有些犹豫,“是不是先请示团长?” 石猛一瞪眼,“你觉得,团长要是遇上了这些龟儿,得不得打?” 黄化一怔,“干了!” 丸山中队的战斗力虽赶不上主力部队,但却也是个个悍勇,只是少了重武器的配合,又被打了突袭,抵抗一阵,便呈败象,但这补给却又丢不得,只得拼命顽抗。 正在双方殊死搏杀之时,李四维带着一营杀到,将士们如下山猛虎将丸山中队团团围住……小鬼子无一幸免。 黄化已经跳上了大车,一番找,冲李四维吼道:“团长,都是吃的,咋搞?” 李四维一摸脸上的血迹,走了过来,望着大车上的罐头、米面,“带肯定带不走了,都给老子烧了,烧完之后,你带着特勤连的兄弟继续向东渗透,晚些时候,在八公山汇合。” 黄化一怔,“八公山?” 李四维一转身走向了石猛,“对,在八公山汇合!” 石猛急忙迎了上来,“团长!” 李四维露出一个笑容,“干得漂亮,开门大吉啊!” 石猛嘿嘿一笑,“黄老道的消息准。” 李四维突然神色一肃,“还冲得动吗?” 石猛一怔,“啪”地一个立正,“没问题!” “好,”李四维目光炯炯,“在两个营挑五百精锐,一路向北杀去。” 石猛精神一振,“是!” 李四维神色一肃,“记住,冲击敌阵后侧,快速冲过,不得停留,直奔八公山!” 石猛一愣,“团长,为啥?” 李四维嘿嘿一笑,“调虎离山!” 石猛笑了,“明白!” 石猛连忙挑选人手去了,卢全友等人也过来了。 李四维一望卢全友,“卢营长,你带人把受伤的兄弟带上,原路返回,沿着团部的足迹去八公山。” 卢全友一怔,满脸犹豫,“是!团长……”每次硬仗基本上都没有他的份,心里不憋屈是假的。 李四维笑了笑,“你办事稳当,老子放心。” “是!”卢全友精神一振。 卢全友带着受伤的兄弟们走了,石猛带着五百壮士也走了。 李四维一望郑三羊,“和老子再冲一阵咋样?” 郑三羊嘿嘿一笑,“来了,就没想着回去。”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是从淞沪战场下来的汉子! 寿县城内,将士们顽强抵抗,但小鬼子炮火猛烈,城防已岌岌可危,城内外枪炮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援军!援军……”突然,一个上尉军官指着城外叫了起来,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双疲惫的眼睛亮了起来,“陈团长,援军来了!” 陈团长顿时精神一振,举起了望远镜望了过去,只见城外东南角,一支队伍犹如一阵龙卷风从敌军侧背席卷而过,所过之处,敌军阵脚大乱,纷纷调头,敌人的攻势一滞,城内的枪声也低了几分。 陈团长欣喜若狂,“反攻!组织反攻!” “团长!”身边的参谋满脸苦涩,“我部……已经没有能力反攻了!” 陈团长浑身一震,满脸不甘,“再给老子一个团,只要一个团……里应外合就能灭了这伙小鬼子!” 说话间,却见那支队伍已经掠过敌阵,向北冲去了,众人都是一愣。 那参谋苦笑道:“团长,幸好我们没冲出去呢!” 陈团长一怔,“不,黄参谋,你看清楚了吗?他们的从敌阵后方掠过,虽只是短暂的接战,但至少消灭了上百的小鬼子,而他们的损失不会超过三十人……” 黄参谋一震,“这怎么可能?” 陈团长皱起了眉头,“他们此时退去,一定还有后招……引蛇出洞?” 再仔细看时,却见大队的小鬼子已经尾随而去,紧追不舍! 作为攻打寿县城的指挥官,沼田中佐此时暴跳如雷,挥舞着指挥刀,“消灭他们!消灭他们!” 武田少佐急忙劝道:“中佐阁下,小心有诈!支那人狡诈成性……” “不!”沼田中佐一扭头,双眼通红地瞪着武田少佐,咬牙切齿,“支那人只会龟缩在工事里,就像缩进壳里的乌龟,此时,他们没了工事之利,正是追击之时!在强大的皇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武田少佐一怔,垂首顿足,“嗨!” 一个大队浩浩荡荡上千人狂追而去,誓要将那群偷袭的支那军队咬死! 小鬼子一分兵,寿县城内的压力骤减,陈团长暗自松了口气,正在此时,却听得那个黄参谋惊呼起来,“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陈团长急忙望去,却见东南方向又冲出一支队伍来,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小鬼子后队,瞬间便撂翻了一大片小鬼子。 陈团长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会?怎么会……” 小鬼子同样惊讶,只是,他们更多的却是愤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八嘎!八嘎!”沼田中佐又惊又怒,“可恶的支那人!除了偷袭,他们就不会干其他的了吗?” 小鬼子慌忙反击,李四维却已带着队伍向东北方向冲杀而去了。 “中佐阁下,”武田少佐也傻眼了,“追不追?” 沼田中佐面色阴沉似水,猛然举起佩刀,又无力地放了下去,“把敌情通报波田君……让他注意侧后!” “嗨!”传令兵匆匆而去。 武田少佐略一犹豫,“要不要派一个中队护卫波田大队的侧后?” 沼田中佐略一沉吟,点了点头,“调两个中队上去。” “可是,城中……”武田少佐一怔。 沼田中佐一摆手,“城中之敌不足为虑。” 第一一六章八公山下伏波田 无可否认,无论武器装备还是军事素养,日寇都远超国军。深受军国主义熏陶的日寇,上到将军下到普通士兵,都疯狂而麻木。这种疯狂和麻木让他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但也正是这种疯狂和麻木,让他们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骄狂! 李四维正是看透了日寇的这一致命弱点,所以,他才会采用如此拼命的打法,要知道,在寿县城外的两波冲锋里至少有五六十个兄弟倒在了路上……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寿县北部多丘陵,李四维带着队伍一路往东北狂奔而来,眼前的阳光突然一黯,队伍已经冲入了一处小山谷。 但听得身后枪声如雨,王六根带着后队边打边撤,奋力狙击着小鬼子的追兵,惨叫声不断响起,让人焦急。 “团长,”郑三羊突然停下了脚步,大叫起来,“拼了……不把这尾巴割掉,会有大麻烦!” 李四维头也不回,咬牙切齿,“要吃,就要把他们一口吞下去!” 突然,他精神一振,“就是这里了,兄弟们,上山!” 山谷只有百十米长、四五十米宽,但见左侧山大林疏坡陡,怪石嶙峋,右侧是一个小山头,虽不高大,却正好与左侧的山岭互为依托。 李四维一望郑三羊,“你带主力上左侧山坡,机枪手跟我上右侧山头……振华,通知王六根撤退,迅速通过山谷,在谷口阻击!” 甘飞成了旗手,随团部行动,苗振华从特勤连调来充当了李四维的警卫! 郑三羊急忙劝阻,“小鬼子不会上当……” 李四维声音一沉,“执行命令!机枪手,跟我走!” 此时,随队只有六挺捷克式轻机枪,这是在漯河新装备的,却深得将士们的喜爱,轻便、火力却丝毫不弱……虽然只有六挺,却也够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指挥者拼的就是临场反应,赌的就是身家性命!一刻也迟疑不得! 苗振华匆匆而去,郑三羊带着队伍向左侧的山坡上冲去。 王六根带着兄弟们刚退入山谷,就见苗振华匆匆而来,“王连长,团长让你带着兄弟们迅速撤离,穿过山谷!” 王六根一怔,“不打了?” 苗振华急忙说道:“团长安排好了……让你在对面谷口阻击敌人。” 王六根精神一振,大吼一声,“兄弟们,想活命,就跟老子撒开脚丫子跑!”吼完,他转身就向山谷中跑,一众兄弟慌忙跟了上去。 山谷里的反击戛然而止,山谷外的小鬼子顿时一愣。 今村大尉精神一振,挥舞着佩刀,“追击!追击!不要让他们跑了!” “今村君,”富勇大尉急忙劝阻,“此地险要,小心有诈!” 今村大尉摇摇头,傲然一笑,“富勇君,你多虑了,仓促之中,支那人只顾逃命,哪里能有什么危险!勇士们,冲啊!” 富勇大尉皱了皱眉,颇为无奈,虽然同为中队长,但临出发武田少佐却把指挥权交给了今村大尉……难道就是看中了他的勇武? 八公山区距离寿县城十余里地,寿县通往淮南的公路从山区南端通过,石猛带着兄弟们却尽捡山路小道跑,波田大队也只得跟着跑。 十余里地对于石猛和一众兄弟来说不算远,他们在漯河的武装越野大概也是这个距离,而且,经过李四维的严酷训练,他们的速度早已非等闲之辈能望其项背的了。 一众小鬼子在身后拼命追赶,却只能远远地望见他们的背影,激射的枪弹只能在他们身后溅起阵阵烟尘……更可气的是,每当他们快要跟丢的时候,前面的逃兵就会慢下来,回头打上几枪,虽然没有伤到几个人,但是,这……纯属挑衅!他们如何能忍? 波田少佐直气得面色铁青,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追!追上他们,消灭他们!用他们的鲜血洗刷这等奇耻大辱! 小鬼子的速度虽比不得石猛等人,那耐力和意志却丝毫不弱,坠在后面,紧追不舍! 今村大尉不顾富勇大尉的劝阻,一声令下,小鬼子杀气腾腾地追进了山谷里……没有人能阻挡帝国勇士的冲锋! 追昏了头的小鬼子,如何能感受到山谷中隐藏的杀机? 百十米的山谷一眼就能望到头,小鬼子的前锋正看到对面谷口支那军人狼狈的身影,顿时嗷嗷叫了起来,“不要让他们逃了,不要让他们逃了……” 今村大尉冲进了山谷,哈哈一笑,“富勇君,看来你高估了支那人的勇气……嘿嘿,他们向来只会偷袭和逃跑!” “砰砰砰……” 富勇大尉正要反驳,却听得前方谷口枪声响起,顿时心中一惊。 “哒哒哒……” 右侧的山头机枪声响起,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咻咻咻……” 左侧山头的手雷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中正式、汉阳造一起怒吼。 今村大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武田大尉却是转身就跑,“撤出去!快,撤出去!” “嘭嘭嘭……轰轰轰……” 爆炸声震天,整个山谷都在颤栗。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小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纷纷栽倒在地。 今村大尉睚眦欲裂,却也只得挥舞着佩刀,往谷口狼狈逃去,“撤出去!撤出去……” “咻……” 一颗子弹刺破虚空,直扑今村大尉后脑勺,“噗”,血光飞溅,今村大尉踉跄着扑倒在地,濒死的惨嚎声甚至盖过了枪声。 “啊……” 他愤怒、不甘,却又绝望! 富勇大尉肝胆俱寒,跌跌撞撞地冲出谷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战场上死的,往往都是勇武之人! “杀!” 李四维一蹬腿,蹿身而起,端起长枪,就朝山坡下冲去。 “杀……” 将士们如猛虎下山,冲向了残敌,喊杀声震天,枪声如雨! 郑三羊精神大振,“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伏击会这么轻易就成功了! 他并不如李四维了解小鬼子的秉性! 富勇大尉带着残余的三五十人落荒而逃,战场上枪声渐消…… 众兄弟忙着清理战场,收缴武器,补刀子! 李四维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刚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却听得一声大吼,“小心!” “砰……” “砰砰砰……” 他急忙寻声望去,却见两个兄弟跌成一团,周围的两个兄弟仍旧端着枪,对着一个死去的小鬼子不断射击。 李四维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走了过去,“咋回事?” 两个兄弟面面相觑,没有搭话。 李四维一望倒地的两个兄弟,上面的汉子正是九连一排的排长王二虎,此时,他背上多了一条血痕,下面的青年则脸色惨白,一脸懵然。 李四维一把拉起王二虎,“先给二虎包扎伤口。” 两个兄弟连忙将王二虎扶住,走到了一旁,包扎起来。 李四维又将那脸色惨白的青年拉了起来,“叫啥名?” 那青年见李四维面色阴沉,有些畏惧地低下了头,“庞……庞贤义。” “咋回事?”李四维声音一沉,紧紧地盯着他。 庞贤义微微抬起头,指着那具被打成筛子一般的尸体,“他……他没死……死透,俺正要……” 李四维望了一眼那具尸体,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尉军官,满脸的血污,右腿只剩了半截,但右手死死地握着一支手枪……李四维顿时了然,“你看他太惨了,不忍心下手?” 庞贤义浑身一震,默默地垂下了头。 “啪”,李四维狠狠地一巴掌,将庞贤义扇了一个趔趄,“你给老子等着!” 众人都是一震,大气也不敢出! 李四维一抬头,环视众人,“王六根,你带人护送伤员跟上来,其他人跟老子走……庞贤义,你龟儿跟着老子,不许掉队!” “是!”众人轰然允诺,庞贤义默默地跟在了李四维身后。 郑三羊跟了上来,“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其他事,以后再说!先赶到八公山,那里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郑三羊默默地闭上了嘴,加快了脚步,对,八公山的事最重要! 八公山,廖黑牛得了命令,匆匆地赶到八公山,勘察一番,将伏击地点选在了公路北侧的一座山头上,连忙让孙大力派出兄弟们,去接应李四维等人。 公路在此拐了一道弯,只要将两端锁住,就是一个简陋的口袋阵。 廖黑牛布置妥当,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计逵走了过来,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带的炮弹太少了,要不然这伏击能轻松很多!” 廖黑牛嘿嘿一笑,“放心吧,刘黑水一定能赶上来,到时候你给老子拼命地轰,炮弹打完了再想办法搞!” “行,”计逵精神一振,“八门炮都安排好了,就等小鬼子来了!” 计逵是团里最好的炮兵指挥,所以,大多数迫击炮都配给了二营。 众将士埋伏在山林里,既兴奋又紧张……林中肆掠的蚊蝇虫蚁和透下来的灼热阳光,让这伏击别有一番滋味! 日上三竿,刘黑水的补给连先赶到了,他亲自带着一队兄弟把重机枪、迫击炮和弹药先送了过来。 又过了一阵子,卢永年带着团部也匆匆地赶了上来。 廖黑牛望了他一眼,“卢团副,你先带着队伍的兄弟去北面吧。” “北面?”卢永年一愣,“深山?” “对,”廖黑牛嘿嘿一笑,“去找个好地儿,兄弟们打完这仗,好好休息一下。” 卢永年有些犹豫,“我们留下来也能帮上忙……” 廖黑牛一摆手,“不,你们是预备队,老子们打光了,才轮到你们上!” 卢永年还待说什么,刘黑水拉住了他,微微一笑,“卢团副,放心吧,这里没问题……廖营长说得对,你们去找个好地方,兄弟们打完了,必须好好休整一下。” 卢永年见他们说得笃定,便不再争辩……他知道,以自己的权威根本压不住这伙子骄兵悍将。 日上中天,西南面隐约传来了枪,廖黑牛精神一振,“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团长和兄弟们冒了这么大的险,能不能成就看老子们的了!” 众人一抹脸上的汗珠,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山下。 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石猛带领的三营,得了特勤连兄弟的通报,他们在前面上了公路,沿着公路一路狂奔而来,冲过山脚,继续向北跑去。此时,队伍已然有些散乱了,很多人都是汗如雨下,脚步踉跄……可是,不跑,就是个死!众人只得咬牙坚持着,平日里刻苦训练的用处完全体现出来了。 “还……还……要跑……好久?”七连长候卫华已然气喘吁吁。 石猛稍微好点,脚步不停,“枪声响起……的时候,就……就能停!” 后面的追兵也出现在了山脚下,带队的松浦少尉看到前面的队伍已然散乱,顿时精神一振,“他们跑……跑不动了……继续追……” 东条准尉略一犹豫,“要不要……休息一下?” 一路追来,他们也是疲惫不堪,此时追上去,很难讨到便宜! “不,”松浦少尉一咬牙,“拖住他们,少佐的主力赶上来……就能一举消灭他们!” 山上依旧没有动静,廖黑牛强自忍耐,不能打草惊蛇! 松浦少尉带着一个小队紧追不舍,石猛带着队伍继续跑,零星的枪声响起,依旧只溅起阵阵烟尘。 松浦小队过去不久,小鬼子的大队人马追了上来,浩浩荡荡。 廖黑牛看得精神一振,龟儿的,终于来了! 近一点,再近一点,众将士紧张地望着山下的小鬼子,握着武器,打起也不敢出,生怕发出一丝响动,惊走猎物! 小鬼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了进来,迤逦前行,一眼望不到头……众人在紧张地等待着,等待着炮兵的信号! 终于,小鬼子的后队也进入了伏击圈。 “嘭嘭嘭……嘘嘘嘘……轰隆隆……” 迫击炮陡然怒吼起来,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的队伍,前队、后队、中央,同时开花。 “迎战!迎战……” 一众鬼子军官惊惶地吼了起来,慌忙组织反击! 这一刻,波田少佐的满腔怒火陡然消退,头脑中一片清明……又是一个圈套! “砰砰砰……” “哒哒哒……” “嘘嘘嘘……轰隆隆……” 伏兵全力开火,枪炮声震天,小鬼子却也乱,迅速展开队形,机枪和迫击炮架了起来,对着山上疯狂反击。 “轰隆隆……” 隐藏在山头的一门迫击炮被小鬼子的炮弹击中,腾起一片火光。 廖黑牛急了,“冲锋号,冲锋号!” “冲不得!”刘黑水一把拉住了他,“相信计连长!” 他话音刚落,就见小鬼子阵中腾起冲天火光,阵型一乱。 计逵被打掉了一门迫击炮自是又惊又怒,集中炮火轰向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眼见炮兵阵地化为一片火海,波田少佐怒发如狂,雪亮的佩刀疯狂挥舞着,“攻上去!攻上去!” 山头不高,尚有一搏之力! “少佐,”近藤大尉一把拉住了他,“事已不可为,宜暂避锋芒!” “八嘎!”波田少佐一把甩开了他,继续挥舞着佩刀,“冲锋!冲锋!” “嘘……” 破空声响起,一颗炮弹直扑而来。 “少佐,”侍从惊声高呼,合身扑向了波田少佐。 “嘭……轰隆” 火光一闪,硝烟翻腾,附近的小鬼子顿时大乱。 硝烟渐散,近藤大尉已然支离破碎,化为一堆碎肉。 波田少佐仰面朝天,双目禁闭,脸上血流如注,身上躺着的侍从已经血肉焦糊,透过背上焦黑的窟窿,能看到内脏。 “少佐,”几个小鬼子匆忙奔了过去,扒开侍从的尸体,抬起波田少佐,落荒而逃。 败局已定!小鬼子哇哇叫着四散而逃。 第一一八章八公山中训仁义 艳阳高照,八公山方向枪炮声震天。 李四维带着三百余兄弟轻装奔行,汗如雨下,心急如焚,“快点,再……快点!” “团长,”伍天佑迎面跑来,满脸喜色,“终于碰到你们了……战局已定,兄弟们正在追击残敌!” 李四维精神一振,“好,好……兄弟们,宜将剩勇追穷寇,捡落地桃子去!” “好呢!”兄弟们自是精神大振,落地桃子谁不会捡?! 松浦少尉带着队伍追着石猛等人不放,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突然听得后方枪炮声大作,顿时一惊,“停止追击!” 他一直觉得支那人这种打法不对味,此时听到枪炮声,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原由? “少尉,”后队一个小鬼子匆匆追了上来,面色惊惶,“少佐遇到了埋伏……” 松浦少尉正要下令回援,却听得前方枪声大作…… 石猛是什么人呐?广西狼兵出身,悍勇异常,被小鬼子撵了一上午,哪能不憋屈?听得后方枪炮声响,顿时停下了脚步,猛然转身,“侯卫华、李如义,各带一队兄弟从两翼包抄,其他人跟老子冲啊!” 吼着,他已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众兄弟一咬牙,端起武器就跟了上去,他们很疲惫,小鬼子的追兵一样疲惫……胜利只有用意志和鲜血去换取! 松浦一个小队也只有五六十人,他敢紧追不放,无外乎是想着身后有波田少佐的大部队做后盾,此时,后盾已然被击碎……他一咬牙,“撤退……” “少尉,退不得啊!”东条准尉一惊,慌忙劝阻,“我部一退,少佐阁下将……” 松浦少尉浑身一震,急忙改口,“迎战!迎战!打垮对面的敌人!” 此时,他们退无可退,否则,波田少佐的队伍会更加危险! 李四维一行前行不远,便见满山都是溃兵,众兄弟不待命令,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 一众溃兵早已没了先前的骄狂,突见强敌杀来,哪里还敢抵抗,顿时四散而逃。 众人追杀一阵之后,无力再追,匆匆赶往伏击点。 伏击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众兄弟正在忙着打扫战场。 李四维顾不得休息,踉踉跄跄跑了上去,廖黑牛急忙迎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他,“受伤了?” 李四维连忙摇头,“累的,战果咋样?” 廖黑牛嘿嘿一笑,“打死了五六百,还有几个俘虏……老子正要去结果他们呢!” 李四维一咬牙,“对,不留俘虏!” 廖黑牛一转身,提起短刀就要走,李四维连忙叫住了他,“留一个最没用的,老子有用!” 廖黑牛一怔,回过头来,满脸疑惑,“最没用的?” 李四维点点头,“就是那种……看上去最胆小、最可怜的。” “明白了,”廖黑牛答应一声,大步而去。 郑三羊追了上来,“团长,大局已定,你先歇一下嘛。” 庞仁义也跟在郑三羊身后,弯着腰,气喘如牛,显然累得够呛。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这不是大局……抗战才是大局。” 郑三羊一怔,无言以对。 庞仁义急忙直起了身子,郑参谋都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可不想李四维把矛头转向自己。 这时,石猛浑身浴血地走了过来,“团长,你莫事吧?” 李四维抬头望向了石猛,微微一笑,“石猛,干得漂亮……你受伤了?” 石猛嘿嘿一笑,“那鬼子军官要跟老子决斗,所以……溅了老子一身血。” 李四维一瞪眼,“老子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能逞英雄,他要决斗,你就跟他决斗啊?” 石猛讪讪一笑,“那龟儿还算个好汉……” “屁的好汉,”李四维一咬牙,“只有小鬼子,没有好汉!你龟儿下次再这么搞,就来跟老子决斗!” 石猛连忙赔笑,“不会了,不会了。” 开玩笑!李四维决斗?那不是找死吗?倒不是说李四维一定就比他能打,可是,兄弟们要能答应啊! 八公山,方圆数十里,大小四十余座山峰,山峦起伏,翠峰叠嶂。 日已西斜,一座无名峰上,六十六团的将士藏匿于此。 受伤的兄弟已然救治完毕,战死的兄弟刚刚下葬,众将士列队送别,尚未散去。 葬礼已毕,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沉痛,“这一战,我们胜了……可是,五十三个兄弟葬身在这八公山中,没有棺木,没有墓碑,只有一身破衣烂衫可一块刻着名字的石块和他们在土里相伴……还有六十八个兄弟倒在了寿县城外,倒在了路上……我们却连尸骨都抢不回来……这就是军人的宿命,或许,就在下一场战斗中,我们就会和他们一样!” 众人默然,即使见惯了生死的老兵,此时也不禁感到悲凉。 “为啥会这样?”李四维突然大吼一声,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为啥会这样?因为小鬼子来了!苗振华,拖上来!”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拖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瘫软的小鬼子就到了阵前。 那小鬼子便是廖黑牛留下的那个俘虏,二十多岁年纪,身材瘦削,有些文弱,虽然性命还在,却受了不少拳脚,此时,被缚住了手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冲了李四维哇哇叫着,声泪俱下。 很兄弟学过日本话,知道他叫的是“饶命啊,爷爷饶命啊……” 李四维没有理会他,目光炯炯地望着队伍,沉声叫道:“庞仁义!” 队伍中的庞仁义浑身一颤,“到……” 来了,自己的事儿终于来了……团长会咋惩罚自己啊? 李四维声音一沉,“上来!” 众人连忙侧身,让开一条道,庞仁义战战兢兢地走到了李四维面前。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怕个锤子!抬头挺胸,拿个军人的样儿出来!” 庞仁义慌忙抬起头,努力地挺直了腰杆,紧张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面无表情,“郑参谋,你过来当翻译!” 郑三羊一愣,急忙走了过来,“团长,你要问啥?”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告诉小鬼子,老子问他三个问题,他要能答出来……老子就放他走。” 郑三羊一怔,点了点头,立马给那小鬼子翻译了过去。 那小鬼子一听,连连点头,眼中的喜意一闪而过。 李四维低头望着那小鬼子,“第一个问题,你为啥要来中国?” 郑三羊急忙翻译过去,那小鬼子顿时一愣,面色焦急地说了起来,哇啦哇啦一大堆。 待他说完,郑三羊向李四维翻译起来,一脸古怪,“他说,他叫稻叶三郎,本来是个音乐教师,参了军,为了大东亚圣战才来了中国,他们是来帮助我们的……” 李四维一摆手,冷笑连连,“大东亚圣战?帮我们?好,你再问他,杀过中国的老百姓吗?” 郑三羊翻译过去,那稻叶三郎浑身一颤,垂下了视线,目光闪烁,轻轻地答了一句。 很多人都听明白了,他说的是――没有……至于真假,无从考证! 李四维不待郑三羊翻译,继续问道:“你杀过中国军人吗?” 郑三羊继续翻译,稻叶三郎顿时脸色惨白,沉默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众人看得明白,他这是在否认,但是,这话谁能信? 李四维不待郑三羊翻译,冷笑起来,“兄弟们,他说他没有杀过中国的百信,也没有杀过中国军人……你们信吗?” “不信!” “傻瓜才信!” …… 一时间群情激愤。 李四维声音一沉,“庞仁义,老子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拿起你的武器,杀了他;第二个,交出你的武器,悄悄地离开六十六团。” 庞仁义浑身一颤,望了望那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鬼子,又望了望李四维,颤抖的手握住长枪,又轻轻地松开,松开又握紧…… 李四维怒气勃发,“你龟儿以前是干啥的?” 庞仁义一震,“俺……俺就是……种地的……” 李四维劈头便骂,“那你给老子装啥子圣人?和小鬼子讲起仁义来了,你以为你是哪个?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王二虎,他才是你的兄弟,就因为你那点仁义,差点害死了他!” “俺……俺知道错了!”庞仁义咬了咬牙,一把抓住长枪,从肩上取了下来,双手一握,冲向了那个小鬼子,“啊……” 那小鬼子哇哇大叫起来。 这一次,郑三羊没有帮他翻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噗” 刀锋刺破胸膛,血光飞溅。 “啊……” 小鬼子嘶声长嚎,奋力一挣,腾地一下战了起来,满面狰狞地扑向了庞仁义,就在那刀锋刺下之前,他脸上还满是楚楚可怜的神情! 庞仁义一惊,“啊!”刺刀奋力上挑,“嗤啦”衣衫破碎,小鬼子的胸膛被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喷涌,庞仁义一脚踹在他小腹上,奋力拔出了刺刀,“噗通”小鬼子仰面栽倒,再无声息。 庞仁义端着长枪,如梦初醒,却听李四维的声音又响起,“兄弟们,中华文明数千年,忠孝仁义世代相传……谁不想做个仁义之人?老子也想,可是,老子是军人,这仁义却不是对小鬼子讲的!你跟小鬼子讲仁义,他会跟你讲仁义吗?小鬼子要是讲仁义,他们就不会来中国!” 众人默然,你跟小鬼子讲仁义,他会跟你讲仁义么? 李四维叹了口气,“庞仁义,你的名字是好的,中国人就该讲仁义道德。可是,这仁义道德是要先跟自己兄弟和同胞讲的,你和一群小鬼子讲,他们是不会懂的!今天,如果王二虎没有救你,你就死了!又或者王二虎因为救你……他死了,你要咋办?” 庞仁义浑身一震,抬起头来,望着李四维,烟圈一红,讷讷无语,“俺……俺……” 李四维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仁义,你是军人啊,如果,你对敌人讲仁义,那就是对你的袍泽兄弟不仁不义啊……老子现在杀人如麻,可是,也曾经因为杀了太多的小鬼子而躲在被窝里哭过……” 众人都是一愣,表情古怪,这个杀气小鬼子来犹如凶神般的男人也会哭?还是为了被他杀死的小鬼子哭 “可是,”李四维声音一高,“老子从来没有为小鬼子哭过!老子哭,只是因为,老子也曾想做个仁义的人……可是后来,老子明白了:老子们是军人,上了战场那就是你死我亡,你要对敌人心慈手软,那就是在害你的兄弟袍泽,害你自己!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人轰然允诺。 庞仁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团长,俺……俺明白了……俺明白了,你莫赶俺走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暗叹一声,军人……只是以身许国吗?其实,他们连灵魂都已经交给了国家和人民啊!要不然,自己一个多愁善感的宅男如何会变得杀人如麻?要不然,眼前这一个个本是憨厚纯朴的农民,为何会拿起武器,直面淋漓的鲜血和飞溅的骨肉? 会议尚未结束,空气中已经飘荡着野菜汤的淡淡香气,韦一刀的声音响了起来,“开饭了,开饭了……” 硬邦邦的干粮加上热腾腾的野菜汤,倒也不算差。 一众兄弟蜂拥而去,卢永年凑到了李四维身边,“团长,其实吧,一开始,我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你一说吧,我又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了,龟儿的,还真是奇了怪了?” 李四维没有回答,廖黑牛走过来帮他回答了,“卢团副,战场之上无小事,一丝犹豫,一丝迟疑,就能要人命!大炮说得好,对敌人讲仁义,那就是对兄弟不仁不义!老子喜欢这句。”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 廖黑牛却是嘿嘿一笑,“你龟儿啥时候躲在被窝哭过?老子看是……躲在宁医生怀里哭的吧。” 李四维一怔,瞪眼骂道:“老子就知道,你龟儿说不来几句好话!” 卢永年却是呵呵一笑,“我就说嘛,团长和宁医生肯定有事……” 郑三羊走了过来,“啥事?” 卢永年还没说话,李四维抢先问道:“三羊,那小鬼子临死的时候,吼的啥?” 郑三羊笑了笑,“他说……你说话不算话……他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却不放他走。”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他先说谎了!” 众人一愣,“如果他不说慌,你还真当他走啊?” 李四维嘿嘿一笑,“他要不说谎,也用着老子下令杀他了……” 众人恍然,那小鬼子要敢承认自己杀了中国的老百姓和军人,哪里还用得着李四维下令杀他?就算李四维放了他,他也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啊! “还是你龟儿子精,”廖黑牛冲李四伸出个大拇指,“论下套套,老子只服你!” 众人轰然大笑。 这时,宁柔款款地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菜汤。 众人一看,连忙散了,“吃饭去,吃饭去,肚子都饿瘪了……” 李四维从宁柔手里接过热汤,喝了一口,笑了,“香,正香……” 宁柔却望着他“噗嗤”一笑,柔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四维一愣,“啥?” 宁柔紧紧地盯着他,“躲在被窝里……” 李四维微微一笑,声音甜蜜,“那都是遇到你以前的事了,以后,我要是想哭啊……一定是抱着你……哭。” 四目相对,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你累了,我会抱着你,你哭了……我陪你一起哭……” 第一一九章风雨将至,东南行 夕阳掉入西天的云海,大地一片朦胧,隐约中,八公山莽莽苍苍、层峦叠嶂。 无名山峰之下,各部安营扎寨已毕:团部和特务营依山而驻,左翼是一营、右翼是二营,前方是三营。 所谓安营扎寨,不过是在山坳里清理出空地,燃起篝火,设立明岗暗哨而已,每个将士只有一床薄被……这是名副其实的风餐露宿。 每个营地上都架着大铁锅,炊事排的兄弟不时地在添柴加水……锅里煮的是艾草,煮得稀烂的艾草散发出浓郁的气味,在营地里弥漫开来。 团部,李四维刚巡视完岗哨,笑呵呵地走到了篝火旁,“风轻云淡,兄弟们又能睡个安稳觉了……” “是啊,”郑三羊抬起头,也是笑容满面,“老天爷还是在帮我们的,出来这几天,还没有遇到雨天呢。” 风餐露宿最怕啥?下雨呗! 李四维坐到篝火旁,突然一愣,“咦,咋没烧艾草啊?老子明明闻到艾草的气味了……” 这些天,李四维已然闻惯了艾草的气味。 山中蚊蝇肆虐,给将士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正如欧阳老夫子说的那样,蚊蝇“虽微无奈众,虽小难防毒”,扰人清梦倒在其次,被叮咬者会很容易感染上疟疾,严重影响了部队的战力。 临出发时,宁柔备了干艾草,每夜都会在营地上烧上一些,倒也有些效果,但是,仍然有十多个兄弟染上了疟疾。 卢永年呵呵一笑,指了指营地中央的大铁锅,“在锅里煮着呢……干艾草快烧光了,炊事排下午又割了不少艾草回来,在锅里煮着呢。” 郑三羊连连点头,“这个办法还真不错,气味挺浓,消耗还小。” 陆放翁说过,“泽国固多蚊,乘夜吁多怪。举扇不能却,燔艾取一快。” “燔艾”固然能取一快,可艾草燃得太快,只能图一时之快……对于一个两千余人的营地来说,艾草消耗得太快了,一路东进,宁柔准备的干艾草已然消耗殆尽。 李四维嘿嘿一笑,“这些家伙很有办法嘛……” 正在此时,黄化匆匆而来,风尘仆仆,“团长,我们回来了。” 李四维一喜,“情况咋样?” 黄化轻轻地摇了摇头,“寿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众人默然。 郑三羊叹了口气,“不能再往东去了,我们离驻地太远了,又添了伤员。” 众人纷纷点头。 自古以来,伤员的救护都是作战部队的难题,尤其是他们这样孤军深入的部队。 “来都来了,总不能啥都不干吧?”李四维略一沉吟,咬了咬牙,“黑水,明天一早,补给连护送伤员撤往驻地。” 刘黑水一愣,满脸担忧,“可是,这么远的山路……重伤的兄弟怕是……撑不回去啊。” “黑水,”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刘黑水,“医护排会跟你们一起走,伤员有他们照顾!但是……他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刘黑水精神一振。 其他人却是一愣,“医护排也走?” 李四维点点头,“不光医护排,除了炊事排,所有的勤杂部队都要撤回去!既然来了,老子们就要打一场真正的袭扰战,把小鬼子的后方搞个天翻地覆!” 众人一愣,怔怔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一沉,“咋的?怕了?” “怕个锤子!”廖黑牛和石猛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人联袂而来,一脸骄狂,“有枪有刀有力气,杀他几个来回算个啥?” 卢全友跟在他们身旁,虽没说话,但是满脸的笑容,目光中闪动着兴奋之色。 “对,”刘黑水哈哈一笑,“团长,我快去快回,尽快把补给给你们送来。” 黄化嘿嘿一笑,“武器就不用带多了,小鬼子有的是!”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对,对,小鬼子多的是!” 李四维止住了笑,“好了,好了,都给老子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好了!” 郑三羊一愣,“团长,是不是重新制定一下行动方案?” 黄化等人一愣,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摆摆手,“不急,不急……都先好好想想。” 说着,他起身就走。 众人一愣,却听廖黑牛嘿嘿一笑,“找宁医生去?” 李四维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子去看看受伤的兄弟。” 众人连忙笑道:“对对对,看看受伤的兄弟,顺便看看宁医生……” 李四维摇头苦笑,快步而去,直奔医护排。 医护排也在团部的营地里,距离不远,不一会,李四维便到了医护排。 空气中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和艾草的气味混在一起,依然清晰可闻。 稍高的平地上铺着一床床薄被,四十余个伤员躺在薄被上,不时发出呓语和呻吟声,痛苦而微弱,让人听了心酸。 宁柔在给一个伤员打针,伍若兰在喂一个伤员吃药,其他人在忙着煎药、送水,一派忙碌景象。 李四维走到医护排外,突然顿住了脚步,略显踌躇……说实话,他不喜欢来这个地方,太沉重!可是,他又不得不来,这些是他应该面对的。 宁柔打完针,安抚那伤员睡下,起身回头,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了李四维,连忙冲他摆了摆手。 李四维一愣,却见宁柔径直走到了伍若兰身边,蹲下身子,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小声地说着什么。 伍若兰闻言,猛然抬起,望了过来,连忙起身走了过来,脚步很轻很慢,但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明丽动人,那略显苍白的俏脸又如昔日般动人了! 李四维连忙迎了几步,有些心疼地望着她,“若兰,你辛苦了……” “不苦,”伍若兰脸色更加明媚了,“俺也是军人。” “呵呵,”李四维宠溺地笑了笑,“对,若兰也是军人!是个合格的军人呢!” “团长,”伍若兰甜甜一笑,从衣兜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向了李四维,“俺早就想给你了,可是一直看不到你。” 李四维接一看,顿时愣住了,“香囊?” “嗯,”伍若兰微微垂下了头,俏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晕,“俺在家里的时候做的……” 李四维拿起香囊,在昏暗的火光下看了看,呵呵一笑,“若兰,做得很精致呢!可是,我一个大男人戴着这个……” 说着,李四维又把香囊递了回去。 伍若兰猛地抬起头,俏脸一板,美目圆瞪,“男人咋了?这香囊里放了艾草,可以驱蚊的……你用得着!” 李四维一怔,连忙把香囊收了回去,“听若兰的,我带着就是了。” 说着,李四维将香囊仔细地放进了衣兜里,笑了笑,“一直都带。” “嗯,”伍若兰展颜一笑,“柔儿姐姐说,让你早点休息,不用担心伤员,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李四维望着一众伤员,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兄弟们受不受得了颠簸?” 伍若兰一愣,连忙摇头,“有几个兄弟……伤势还不稳定,你准备啥时候送他们走?” “明天,”李四维回头望着伍若兰,“若兰,到时候你们一起走。” 伍若兰一怔,“我们也回去?” 李四维点了点头,“除了炊事排,所有的勤杂人员全都要撤回去……” “你们呢?”伍若兰焦急地打断了他,“你们要去哪里?” 李四维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伍若兰连忙摇头,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一起走吧。” 李四维苦笑,“命令下来之前,我们还不能走。” “我跟你们一起留下来,”伍若兰一把抓住了李四维的胳膊,“如果有兄弟受伤了,我可以帮他们治伤……” “若兰,”李四维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先回去,听话。” “不,”伍若兰俏脸一黯,挣脱了李四维的双手,转身就走,“俺让柔儿姐姐跟你说……” 李四维一愣,望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这孩子。” 伍若兰急匆匆地走到了宁柔身边,接过了宁柔手中的药碗,焦急地说着什么。 宁柔闻言,连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 宁柔静静地望着他,“必须撤吗?” 李四维点点头,“你必须回去,把受伤的兄弟们活着送回去。” 宁柔悠悠地叹息一声,“可是,你想过留下的兄弟吗?他们受了伤……咋办?” 李四维浑身一震,满脸苦笑,“可是,我们团就你一个医生……” 宁柔摇了摇头,“让若兰留下吧,她学了些急救方法,能帮上你们。” 李四维一怔,“她……能行吗?” 宁柔瞪了李四维一眼,“若兰可是我的徒弟!再说,她身手也好,不会拖累你们的。” 李四维沉吟一下,点了点头,“行!你早点休息,路上……会很累。” “嗯,”宁柔轻轻应了一声,“你也早点睡,你是团长,一定要保持清醒……兄弟们都还指着你呢。” 李四维点了点头,灿烂地一笑,“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去。” “嗯,”宁柔点点头,满目柔情,声音如水,“我等你。” “好!”李四维大步而去,斗志昂扬,“等我!”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更让男人振作的呢? 晨曦微露,各勤杂部队已然离去,李四维将一干营连长召集到了一起。 “都莫说说,”李四维环视众人,微微一笑,“你们有啥想法?” 廖黑牛摇了摇头,“有啥想法?像以前那样整就是了!”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像以前那样搞!” 李四维一摆手,扭头望向了郑三羊,“三羊,你有啥想法?” 郑三羊一怔,“我是第一次打袭扰战,没啥经验……不过,如何进退还是得有个法度。” 说着,他展开了作战地图,“我部如果向东南方向出击,有三条线路可以选择,都是地形复杂的地带,必能甩掉小鬼子的追兵,这第一条……” 说着,他一指地图。 “不!”李四维摆了摆手,“我部肯定会向东南方向攻!但是,战场形式瞬息万变,在我们摸清小鬼子的部署之前,地图并不可靠……因为,小鬼子也有地图,我们看好的攻击路线,很可能就是他们重点防御的地方。” 郑三羊一怔,缓缓点了点头,只看地图……这是防御战的思维! 李四维环视众人,满脸笃定,“我们的攻击方向和攻击方式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们的攻击方向和攻击方法都对了,那么,我们就能击中敌人的软肋!” 众人纷纷点头。 黄化嘿嘿一笑,“团长,我们的攻击方式一直都是对的!” “是嘛,”孙大力连忙附和,“野店集、滕城外、獐山……哪次没把小鬼子打痛?” 众人纷纷点头,“对,对。” 郑三羊和卢永年有些好奇,“咋打的?” 李四维望了他们一眼,“突袭!” “突袭?”郑三羊和卢永年都是一愣,“那也不可能一直打突袭吧?” 突袭战,谁不想打?可是,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你打了突袭?小鬼子又不傻! 李四维还没说话,廖黑牛已经嘿嘿一笑,“老子们就能一打突袭!” 两人一脸惊讶。 李四维冲两人笑了笑,“等着吧,你们会明白的!” 两人一脸狐疑,却见李四维神色一肃,“命令,特勤连以班为单位,换上伪装,向东南方向渗透,刺探敌情,寻找攻击目标!” “是!”黄化和孙大力精神抖擞,声如洪钟。 李四维继续命令道:“二营、三营以连为单位跟进,尽量隐匿行踪!一营随团部殿后!” “是!”众人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跃跃欲试。 李四维一摆手,“只有一点,补给连撤了,团里所有的武器都分到各营了,后面战斗的武器……就要们自己管控了!” “是!”众人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李四维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要下雨了吗?” 朝阳奋力地挣扎着,终究还是没有逃出乌云的束缚,天色阴沉得可怕。 “真地要下雨了吗?”伍若兰背着药箱轻轻地走到了李四维身边,“下雨天不好赶路啊。” 李四维回头笑了笑,“傻孩子,下雨天才好赶路呢?” “咋可能?”伍若兰一愣,使劲摇头,“头上淋着雨,脚下是稀泥……” 李四维嘿嘿一笑,“下雨天,拦路的狗少!” “对,”伍若兰恍然,俏皮地一笑,“拦路的狗也怕淋雨呢!” 天色更暗了,微风从山间穿过,带着如牛毛般的细雨,凉凉的、湿湿的。 一队队将士从营地开出,每人只有一顶钢盔、一片雨布,雨布披在身上,堪堪遮住了背包和弹药……众将士精神抖擞,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风雨而感到沮丧,反而有些有些兴奋! 壮士出征,风雨欲来……此时,众将士心中不禁涌起了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壮! 第一二零章大雨滂沱,兵锋无息 天色阴沉,大雨滂沱,皖西大地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薄幕。 顺义集,南距合肥六十多里,北距淮南七十多里,地处合合肥淮淮南公路沿线。 几天前,小鬼子来了,这个安乐的小集镇便似换了个天地。 顺义集北门外的马路上,一座岗哨在烟雨中孤零零地矗立着。 岗亭里,六个小鬼子围坐在一起,中间是一块砖砌起来的台子,上面摆着烧酒、花生、烧鸡、猪头肉……几个小鬼子有说有笑,吃得满嘴油腻。 “藤原君,”山岛准尉拍了拍身边沉默的上士,笑容满面,“怎么不开心呢?这样的雨天,我们还能躲在屋子里,这已经很好了!” 藤原上士摇了摇头,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这样的雨天……让我想起了九州!九州也总是下雨,每每也会下一整天……” “藤原君,”山岛准尉一怔,勉强笑了笑,“在这里,有酒有肉,比在九州强太多了。” 他也是九州人,参军之前不过是个终日辛劳的工人……在九州,哪能有这样的伙食? “对,”一个机灵的小鬼子连忙附和,满脸得意,“在这里,还有支那人可以使唤,他们就像我家里的狗一样听话!” 说着,他还指了指岗亭外面。 一众小鬼子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轰然大笑……在九州,他们何曾这样威风过? 岗亭外面,风大雨急,十余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汉子守在岗哨上。可是,那破旧的斗笠蓑衣又如何挡得住这瓢泼大雨?众人早已瑟瑟发抖,却丝毫不敢擅离职守。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扯了扯窄小的破蓑衣,小声地嘟囔着,“狗日的小鬼子,让俺们在外面淋雨,他们倒躲在里面吃肉喝酒。” 另一个敦实的汉子瞪了他一眼,小声喝骂道:“二楞子,你娃娃想死?太君的坏话可不敢乱说!” 二楞子一滞,不甘地望着他,“柱子哥,俺就是不服,凭啥啊?凭啥俺们就要像狗一样听他们的话?” 柱子哥一愣,叹了口气,“凭啥?就凭人家够狠,能从海上一路打到俺们这里,几百万国军都没拦住哩!你要是不服,为啥来帮他们站岗?还不是看人家够狠,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愣子悻悻地扭过过去,柱子哥说的是实话,最近镇子上可没少死人,小鬼子要啥就抢啥,鸡鸭、女人、壮丁……哪个敢拦就杀哪个,哪个不听话就杀哪个,望着那四溅鲜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听到别人的哀嚎哭泣,还会哈哈大笑…… 众人默然……是啊,为啥要听小鬼子的,因为,他们杀人不眨眼呐! 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满脸堆笑地望着柱子哥,“柱子,你去跟太君求个情,也给俺们搞点吃的呗?” 柱子哥瞪了他一眼,“驴得水,老子们帮小鬼子做事只是为了活命,可不能像小鬼子那样去祸害乡亲们!” 驴得水讪讪一笑,“俺……又没祸害乡亲们,只是搞点吃的……” 他话音未落,就见听得二愣子一声沉喝,“哪个?站住!” 众人急忙循声望去,就见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迎面而来……队伍中,几面醒目的膏药旗在迎着风雨摇摆。 小鬼子? 柱子哥顿时就是一惊,一把推开二愣子手中的长枪,怒骂道:“你狗日的瞎了眼?” 也不等二愣子说话,便匆匆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地望着那领头的军官,“太君,愣娃不懂事……” “啪”,他话音未落,领头的军官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脸上,满面怒容,“八嘎!” 柱子哥一个趔趄,勉强站直了身体,依旧满脸堆笑,“太君息怒……” 斗篷掉在地上,沾满泥水,他却哪里敢去捡? 柱子的话音未落,却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几十号“皇军”已经凶神恶煞般冲进了岗哨,一队人对着噤若寒蝉的兄弟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干翻在地,统统缴了武器,而另一队人则直接冲进了岗亭,紧握的刺刀寒光闪闪…… “嘭”,那军官一抬腿,又将柱子哥踹翻在地,泥浆飞溅,肩上的长枪掉进了一旁的泥水里。 岗亭里的小鬼子听到动静,正要起身,却见一队友军杀气腾腾地冲进来,几个小鬼子顿时一愣……来人却是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寒光闪烁、血光飞溅,几个小鬼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哀嚎着栽倒在地! 山岛准尉大惊失色,冲着扑上来的士兵连连大吼,“自己人,自己人……” “噗……” 来人根本不听他说,两柄刺刀一左一右捅进了他的胸腹。 “啊……” 山岛准尉一声惨叫,缓缓栽倒下去,满脸满眼的不敢置信……宪兵队也不敢这么对自己人呐! “噗噗噗……” “啊啊啊……” 岗亭里传出瘆人的声响,那是刀锋捅破皮肉的声音,惨叫声陡起,片刻便又消散了……岗哨亭外面的一众汉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鬼子对他们自己人都这么狠? 柱子哥忍着剧痛,挣扎着趴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那军官面前,声音颤抖,连连磕头,“太君饶命,太君饶命……” “混账!”那军官一声怒骂,死死地盯着他,“要不是团长有令,老子真想一刀宰了你!” 柱子哥浑身一震,满面惊恐地望着那军官,慌忙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呐……” “啪啪啪……” 那军官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滚过去,蹲到一起!” “是!是!”柱子哥慌忙答应,连滚带爬地进了岗哨,和他一帮兄弟蹲在了一起。 “排长,”一个兄弟从岗哨里钻了出来,刺刀上血迹斑斑,一脸不甘,“龟儿的,只有几杆破枪。” 紧接着,又一个兄地钻了出来,笑容灿烂,“还有烧鸡和酒。” “酒肉有个球用?”为首的军官正是伍天佑,他大眼一瞪,“搞了五六个据点了,啥也没搞到!” “三叔,急个啥,这里离鬼子的老巢还远着哩。”他身后的青年晃了晃太阳旗,“好东西肯定在后面。” 伍天佑回头瞪了他一眼,“长生,带着一班绕到南面去!” “是,”伍长生答应一声,带着十多个兄弟消失在了雨幕中。 “富察兄弟,”伍天佑一望富察莫尔根,“你带三班留下,其他人跟我去镇子里。” 伍天佑望了一眼雨幕中的顺义集,暗暗叹了口气……又是个小镇子! 伍天佑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镇口,富察莫尔根回过头来,望着一干俘虏,叹了口气,“好好的中国人不当,为啥要给小鬼子当狗?” 一众俘虏蹲在地上,默默地垂着头,哪敢吱声? 阿克墩满脸轻蔑,“为啥?还不就是为了活命吗?一群软骨头,为了活命,啥都干得出来!” 一众俘虏满脸羞愧。 柱子哥却缓缓抬起了头,满脸苦涩,“军爷,俺们只是小老百姓啊……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二愣子也抬起了头,“哪个想给小鬼子当狗哦?可是……你们国军又挡不住小鬼子……他们来了杀人放火啥都干,不听话就是个死!” “二愣子!”柱子哥一惊,“军爷,他就是个愣娃……” 富察莫尔根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二愣子,“对,老子们是没有挡住小鬼子,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老子们有多少兄弟死在了战场上?他们……很多人都和你们一样,开战之前都是小老百姓,他们也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可是,小鬼子一来,他们就拿起武器和小鬼子拼命去了……他们是没挡住小鬼子,可是,他们一直在拼命,他们的脊梁是直的,骨头也是硬的!” 二愣子一怔,羞愧地低下了头。 柱子哥苦笑一声,“军爷,俺也想过和小鬼子拼了,可是,俺还有老婆和娃……” 富察莫尔根扭头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哪个没有老婆和娃呢?正是因为我们有老婆有娃,我们才更应该去拼命呢……难道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成为小鬼子的奴隶?看着别人的妻儿老小被小鬼子任意欺凌杀戮吗?兄弟,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柱子哥一滞,默默地垂下了头!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雨幕中,一支队伍匆匆而来,领头的正是王六根。 富察莫尔根不再理会一众俘虏,迎向了王六根,“王连长,排长已经带人进去了,俘虏交给你们了。” 说着,他回头一招手,“兄弟们,走了!” “好!”王六根一点头,“富贵,你们排留下……其他人给我走!” “好嘞,”特勤连的兄弟答应一声,将长枪往肩上一挎,就要走。 二愣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望着富察莫尔根,脸色涨红“军爷,带着俺吧。” 富察莫尔根一愣,“带你干啥?” 二愣子一怔,满脸焦急,“俺也想跟着你们打鬼子……你说得对,给小鬼子当狗还不如舍了这条命和他们拼了!” 富察莫尔根摇了摇头,指着王六根,“你给这个长官说吧,俺们不能收你!” 二愣子一愣,富察莫尔根已经带着兄弟们匆匆走了,眼巴巴地望着王六根。 王六根上下打量了二愣子一眼,呵呵一笑,“真想和小鬼子拼命?” 二愣子一愣,连连点头。 王六根声音一沉,“敢杀人不?” 二愣子一怔,“俺看过杀人了,不怕!” 王六根一乐,“叫啥?” “唐二娃,”二愣子一喜,“他们都叫俺二愣子。” “二愣子?”王六根点了点头,“成,以后跟着老子了。” 富察莫尔根带着队伍匆匆向镇上赶去,不大镇子上看不到行人,只有滂沱的大雨和潺潺地流水,雨声水声遮盖了其他的声响。 阿克敦突然嘿嘿一笑,“班长,你都快赶上团长了,说了几句就让那小子嚷着要参军了……” 富察莫尔根一愣,“差得远呢……讲道理,老子不如他。” “也是,”阿克敦点了点头,“有时候,他能把俺说哭,有时候吧,又说得俺浑身都是劲……” 富察莫尔根呵呵一笑,“所以,他才是团长嘛……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 此时,李四维带着后队也一分为三……一路南来,并没有遇到大队的小鬼子,为了减小目标,一营分成了左中右三路。 李四维带着三连在中路,此时,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有些晚了。 卢永年抹了一把脸,摔掉了手上的雨水,满脸担忧,“团长,是不是让兄弟们先歇一歇……”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行啊,这一段……东面是瓦埠湖,东北面是淮南,西南面是合肥,必须尽快通过,不然被小鬼子包了饺子,就只能往湖里跳了。” “可是,”郑三羊也有些犹豫,“再这么赶下去,只怕兄弟们会吃不消啊!” 李四维叹了口气,“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过了杨庙集就可以歇了。” “团长,”卢永年叹了口气,“我们这么搞……值不值哦?路上也没啥收获……”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一来就想摸大鱼,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卢永年讪讪一笑,“就是这龟儿的雨……恼火!” 李四维嘿嘿一笑,“这雨下得好,要不然,老子们能这么顺利?” 郑三羊点点头,“对,这雨下得及时,要不然只怕我们早就暴露了。” 卢永年再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低头赶来。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老子看你回去了还得多练练,以后跟着特勤连训练。” 卢永年一怔,满脸苦笑,“团长,我以前就是个参谋!” 李四维指了指前面的伍若兰,“你现在是老子的兵,总不能连个小姑娘都不如吧!” 伍若兰背着一个大药箱,步履稳健,并没有表现出吃力的样子,走在队伍中,倒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卢永年看得有些脸红,“好,我练,我回去就练……” 李四维和郑三羊呵呵一笑,“这就对了!” 没有一身好体力,想在战场上活命,太难! “兄弟们,”李四维加快了脚步,高声地喊了起来,“加把劲,到了杨庙集,老子就有热饭吃,有干屋子住。” “真的吗?”众兄弟精神一振,“还有多远哦?” “快了,快了,”李四维呵呵一笑,“不到二十里地了。” “好嘞。”众兄弟欢呼一声,加快了脚步。 李四维回过头,“振华,传令各部,在双庙集、杨庙集一线过夜……严肃纪律,注意隐蔽。”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转身就去招呼传令兵去了。 特勤连三个排,分左中右三路南下,借雨幕遮掩,倒一路顺利,只是,一天奔袭七十余里并未摸到大鱼,这让众兄弟有些失落。 各部得了命令,加快了步伐。 天色渐晚,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朦胧的雨幕中,一处处鬼子据点被迅速地拔去,惨叫声淹没在雨声中,鲜血混进了雨水里。 雨水,很凉,更凉的却是那刺入身体的刀锋和直逼心腹之地的兵锋! 而此时,身处心腹之地的合肥同样大雨滂沱,十三师团司令部里一片安宁,丝毫没有感受到这股兵锋的寒意。 荻洲中将正和参谋长下着围棋,思绪在棋盘上飘荡,一脸惬意。 “报告,”侍从官出现门口。 荻洲中将轻轻地放下一枚棋子,头也不回,“讲!” 侍从官连忙汇报,“沼田中佐发回急电,寿县城已被我军攻下……” 荻洲中将一摆手,回过头来,“近卫君,先问问沼田信雄,八公山中的那股蟊贼剿灭了吗?” 侍从官一怔,垂首顿足,“嗨!” 参谋长急忙劝阻,“中将阁下,攻打寿县,将士们必然疲惫不堪,急需休整……至于八公山中的蟊贼,可以等到天晴再去理会。” 荻洲中将眉头一皱,缓缓地点了点头,“近卫君,告诉沼田中佐,寿县之捷,自有奖赏……城内物品任由勇士们取用!” 任由取用! 陷落的城池就这样被侵略者当作了奖赏士卒的战利品。 第一二一章共话杨庙夜雨时 三八年六月四日,皖西大地暴雨倾盆。 这一天,寿县沦陷。 这一天,李四维兵分三路,在蒙蒙雨幕掩护之下,从八公山区出发,沿淮淮南合合肥线奔袭八十余里,兵锋直逼合肥。 夜深了,杨庙集依然大雨滂沱,百姓大多已经入睡,还没有入睡的都躲在自家房屋里,静听着屋外急促的风雨声。 “彭嘭嘭……” 张府的大门被人使劲砸响。 “吱呀……” 堂屋的房门被拉开,两个仆役出现在门口,疾风冷雨扑面而来,两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中年仆役嘟哝了一句,“这大半夜的,小鬼子又发的哪门子风呢?” 青年仆役叹了口气,“财叔,不管他们发哪门子疯,俺们都只能好好伺候着呢!” 中年仆役摇头叹息一声,戴上斗篷大步走进了雨里,直奔大门,年轻的仆人提着灯笼匆匆跟了上去。 “彭嘭嘭……” 大门外的敲打声更加急促了。 “来了,来了,”中年仆役手忙脚乱地拉开了门闩,“吱呀”拉开大门,已是满脸堆笑,“太君……”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怔怔地望着来人,“少……少爷……” 门外站着两个青年,前面一人身材颀长、透着一股斯文气,后面一人稍矮、身材敦实,两人衣衫褴褛,早已湿透,头上破旧的斗篷根本挡不住这样的疾风骤雨。 张少爷根本不等仆役说完,便钻进了院内,“财叔,我爹呢?” 另一个青年匆匆跟了进来,仆役连忙将大门合上,拴紧,追了上来,“老爷还没睡呢!唉,小鬼子难伺候哦,老爷好久都没睡个安稳觉了!” 张少爷脚步一顿,“狗日的小鬼子,我们迟早要把他们消灭光!” 两个仆役一惊,满脸焦急,“少爷,可不敢说这话……小鬼子杀人不眨眼呢!” 两个青年却相视一笑,“你们怕啥?镇上的小鬼子都找阎王爷报到去了。” “啊,”两个仆役浑身一震,“少……爷,你……们把小鬼子都杀了……” 张少爷一脸愤慨,“我倒恨不得把他们都千刀万剐了,可是,我们就那么百十号人枪,干不成大事哦。” 敦实的青年嘿嘿一笑,“自然有人收拾他们!刀刀见血,那叫一个痛快,小鬼子的血都把杨公庙染红了!” 两个仆役听得目瞪口呆,怔立原地……哪个能比小鬼子还狠啊? 张少爷摆了摆手,“快去找些吃的来,我和卫华都饿了。” 说着两个青年大步朝屋里走去。 张老爷子呆坐堂屋,正在寻思,小鬼子这么晚来是要干啥呢?难道铁生参加游击队的事儿被他们知道了?那……就全完了! 想到此处,张老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哪还坐得住,连忙就要起身,正在此时,却见门外闯进来两个青年,两人匆忙取了斗笠,冲张老爷子走了过来。 “爹!”张少爷叫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孩儿回来了。” “世伯,”卫华也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张老爷浑身一震,惊得站了起来,“你们咋回来了?不要命了……让小鬼子知道了,我们都活不了……” 张少爷连忙扶住了他,“爹,镇上没有小鬼子了!” “没……”张老爷一怔,惊讶地望着两个青年,“你们……干的?” 张少爷摇了摇头,露出了笑容,“国军干的,他们来了一个团,个顶个的都是勇士。” 卫华连忙点头,一脸兴奋,“我们遇到了他们的一支小分队,就跟着回来了,准备找他们团长……我们要干一件大事。” 张老爷子看着两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庞,轻轻地叹了口气,“先换了衣服,吃口热饭,不要生病了。” “嗯,”两人点了点头,往后院去了。 张老爷子望着两人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苦涩……要是没有该死的小鬼子,两个孩子何至于吃这样的苦啊! 杨公庙,在镇子北门外的一座小山丘上,一间大殿,三间偏房,小鬼子一来便占了这座小庙,做了一处据点。 傍晚的时候,三营七连突然杀到,将里面的三十余号小鬼子屠戮一空,便在此过夜了。 庙里燃着一堆堆篝火,周围架起竹杆,晾着湿漉漉的衣服。 兄弟们聚在一堆堆篝火旁,一个个光着膀子,说说笑笑,等着炊事排的兄弟叫开饭。 “彭嘭嘭……” 突然,庙门被敲响了。 众人一惊,慌忙去拿武器,却听得外面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开门,连长回来了。” 众人松了口气,一个兄弟连忙抽出门闩,拉开了大门。 门外,七连长张耀辉大步走了进来,一身已经完全湿透,但脸上却满是欣喜之色,“兄弟们,今晚有口福了。” 众人一愣,却见张连长身后陆陆续续跟进来十余人,个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有人挑着酒坛子、有人背着米面、有人提着篮子…… 众兄弟一愣,喜出望外,连忙上去接。 张连长呵呵一笑,“都是镇上百姓的心意,让兄弟们吃饱了好干大事。” 众兄弟连连道谢。 为首之人一脸憨笑,“将士们为国杀敌,俺们进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另一人说道:“反正留着也是便宜了小鬼子,还是给军爷们吃了,俺们心里舒坦些……” 镇中有栋大宅子,主人本是一个陈姓大财主,小鬼子来之前便去汉口避难了,留下来的宅子也就成了小鬼子在杨庙集的指挥部。 当然,现在的陈府又成了李四维等人的临时住所,至于那五十多号小鬼子,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堆在院子里,被雨水冲刷着。 堂屋里,李四维接待了张少爷和卫华。 三人落座,苗振华为他们倒上了热茶,守在了门口。 李四维打量着张少爷,开门见山,“张连长说你有一件大事需要我们合力才能办?” “对,”张少爷也在打量着李四维,目光炯炯,“鬼子的军火库!” 李四维一怔,呵呵笑了起来,“这算不得大事吧?” 张少爷皱了皱眉,略一沉吟,“李团长可听说过毒气弹?” 李四维心中一惊,紧紧地盯着张少爷,“你是?” 张少爷坦然地一笑,“游击队。” 李四维依旧紧紧地盯着他,“如果你真是游击队的,怕没必要找我吧?” 张少爷一愣,满脸苦笑,“这个情报是昨晚才得到的……但是,我们在皖中的力量还很微弱,独自行动不可能成功。而最近的队伍也有两百余里地,鬼子的封锁又严密,如果等他们过来,只怕这批毒气弹已经运走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端起茶碗,沉吟不语。 “李团长,”卫华见李四维沉吟不语,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批毒气弹是要送往武汉战场的!” 李四维抬头望着他们,叹了口气,“如果情报准确,我自当去闯上一闯,可是,如果情报有误,不仅会打乱我部的原定计划,还会让兄弟们陷入险境呐。” 两人一愣,目光亮了起来,“情报应该不会有问题……李团长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跟我们过去看一看……” “看?”李四维一怔,“你们亲眼所见?” 两人摇了摇头,“情报上说那弹药库就在肥西北郊,我们已经派兄弟过去了,雨太大,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李四维点了点头,“行,先去看看!” 夜更深了,外面依旧风疾雨骤。 一间间屋里挤满了吃饱喝足的兄弟们,一张薄被,一堆篝火,席地而眠,却都睡得香甜,低沉的鼾声在屋里回荡。 床铺座椅早被拆了当了柴禾,李四维和郑三羊等人挤在堂屋里,灯火昏暗,伍若兰在角落里躺着,辗转反侧。 李四维也没有睡着,轻声道:“若兰,咋了?” 伍若兰叹了口气,“这雨啥时才能停呢?已经有兄弟淋病了……” 卢永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唉,是啊,这雨淋着,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啊。” 李四维和郑三羊同时笑了,“是你受不了吧?” 卢永年讪讪一笑,“团长,要不就在这镇上待几天,等雨停了再走吧?” 苗振华连忙附和,“对呢,在这里歇歇吧!通信连的几个兄弟都病怏怏的了。” 李四维沉默半晌,“唉,也只能这样了。” 行军打仗,伤病是人力所不能抵抗的! 一番话语下来,众人反倒没了瞌睡,便又闲聊起来。 卢永年好奇地问李四维,“团长,你是哪里人?” 李四维愣了一下,不禁苦笑,“四川的呢。” “不,”卢永年刨根问底,“我问的是你的老家,四川那么大,总不能都是你家的吧?” 李四维一滞,众人轻声窃笑。 伍若兰连忙解围,“团长是江城四方寨的。” 众人止住了笑,忍不住好奇,“四方寨?那是个什么地方?” 伍若兰一愣,“那俺就不知道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应该是个山村吧……” 郑三羊有些惊讶,“应该?”李四维的口气不对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在上海的时候被炸懵了,以前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记不清了哦。” 众人默然。 苗振华呵呵一笑,打破了沉默,“那时候,俺也被炸懵了……龟儿的,鬼子的炮火太凶了!” 郑三羊也叹了口气,“记不得就记不得嘛,活着就好呢。” 卢永年打趣道:“那可不行啊,团长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以后咋娶媳妇儿呐?” 众人一愣,哄笑起来。 李四维叹了口气,“娶啥媳妇儿?外面……战火四起,哪里还有个家哦!” 众人默然,没有人再说话。 哪里有仗打,就往哪里冲,战火不息,奔波不休……国难当头,军人是有国无家的! 国之不靖,何以为家? 屋外依旧风声呼啸、雨声急促,屋里却渐渐响起了鼾声。 李四维却如何也睡不着,明天该如何安排部队的行止?未来的路该如何抉择?如果能活到抗战胜利,又该何去何从? 火苗跳动,光线昏暗,李四维思绪纷乱,难以入眠。 “团长,”伍若兰的声音在李四维耳边响起,轻若蚊蝇,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栗。 李四维一惊,却觉背后一个柔软地身体贴了上来,顿时浑身僵直,“若……若兰……你……咋了?” 伍若兰的一只胳膊从薄被下钻了过来,轻轻地从背后环住了李四维的腰,声音颤抖,“俺……俺冷……”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翻过身去,望着伍若兰有些苍白的俏脸,有些心疼,“苦了你了……”说着,把自己的薄被也搭在了她身上。 伍若兰轻轻地摇了摇头,“俺……不觉得苦,只是……只是有些怕。” 李四维一愣,“怕啥?” 伍若兰微微地垂下了目光,“大哥还在铜山呢,那里都被小鬼子占了……俺这几天都在夜里梦到了他……” 李四维心中一颤,隔着被子轻轻地搂住了她,“不怕,伍大哥是个有本事的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在巨村,与伍老爷子最后一面还历历在目。 “李团长,这一别,老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老朽就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吧!若兰这个丫头……你帮我照看着点儿,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李团长点头了,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此时,响起伍老爷子的话来,李四维心中有愧……那是个让人尊敬的老者,可是,自己答应他的事,却……自己对这个小姑娘的关心还是太少了。 “可是,”伍若兰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那么多小鬼子……大哥他们咋挡得住啊?” “傻孩子,”李四维微微一笑,“那么多人都在沦陷区活下来了……” “不,”伍若兰一惊,声音陡然就高了起来,一翻身就准备坐起来,“大哥和他们不一样,他决不会当汉奸的!” 李四维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搂紧了她的腰,“哪个说的要当汉奸才能活下来呢?伍大哥早就说了,他要躲进山里和小鬼子打游击呢!” “哦,打游击吗?”伍若兰一怔,安静了下来。 “对,”李四维连忙点头,“打游击可能会苦一些,但是,不用四处跑呢……伍大哥说,他要守住伍家的根呢!” “嗯,”伍若兰点了点头,“大哥可是族长呢……” “睡吧,”李四维柔声地劝慰着,“不用担心的,伍家的儿郎个个都是好汉呢!” “嗯,”伍若兰露轻轻地笑了,往李四维的怀中挤了挤,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脸的满足……不多时,便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李四维望着怀中那张俏脸,安祥中透着深深的疲惫……她所承担的要远比自己看到的多得多吧! 李四维疲惫地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莫名地多了几丝温暖。 第一二二章万事备,只等惊雷 淮南大地风声呼啸、雷雨交加,也不知老天爷在打喷嚏还是在大发雷霆。 陈府的堂屋里,鼾声此起彼伏,疲惫的人们还在酣睡。 李四维的梦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天空上洒下温暖的阳光,空气中飘荡着悠扬的旋律、洋溢着欢声笑语……恍惚中,李四维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草地上,对面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罩着一层薄纱,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就那么站着,静静地望着他,俏脸上的薄纱也遮不住她那明亮的眸子,眸子的神色让李四维心旷神怡。 那女人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薄纱下的嘴角挂着笑意,俏脸朦胧,笑意却很清晰。 那笑容……他有些陌生,是谁的呢?梦瑶、柔儿,还是若兰?他想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顿时,他就慌了。 “亲她!亲她……” 嘈杂的轰笑声突然响了起来,他一怔,那是兄弟们的声音。廖黑牛、石猛、孙大力……还有唐和尚、陈大山、黄猫儿…… 他们没死?李四维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慌忙扭头去看。 眼前的画面却突然一黯,阳光、草坪瞬间消失了,眼前突然一片昏暗,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急促的风雨声。 刚刚……只是一场梦吗?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黑洞洞的屋顶,暗叹一声,那……只是一场梦! 左臂有些酸麻,怀中却传来了暖暖的感觉,他低头望去,伍若兰的大半个身子已经钻入了他的怀里,柔软的娇躯和他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红扑扑的俏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鼻息轻缓……李四维心中一暖,温香暖玉便是这般吧! 突然,他的脸红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了一下腰,让小腹和伍若兰拉开了距离,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左臂,轻轻地地坐了起来。 “天亮了吗?”伍若兰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李四维,笑容甜美,“咋这么快就亮了?俺睡得正香呢!” 李四维连忙缩了缩双腿,小腹快要贴到膝盖上去了,脸却更红了,“没……没事,你继续睡,雨停了再走。”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搂着一个姑娘睡了一夜,虽然隔着被子,但是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变化,而那变化让他十分尴尬,生怕被伍若兰发现了。 “真的?”伍若兰的俏脸更加明媚了。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快睡吧。” 伍若兰笑眯眯地望着他,“你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呢。” 伍若兰的笑容一黯,怏怏地望着他,“哦。” 李四维连忙给她捱了捱被角,“很重要的事……” “嗯,”伍若兰点了点头,“你要小心些哦。” “嗯,”李四维微微一笑,慌忙起身,暗自松了口气。 “团长,”苗振华连忙起身,跟了上去,“去哪里?” 李四维头也不回,“张家。” 苗振华了然,急忙去取雨布。 “吱呀……” 堂屋的门被轻轻地打开,冷风湿雨扑面而来,李四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起左手看了看表,七点了! “团长,”郑三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们去哪里?” 李四维回过头,“三羊,我可能下午才能回来,你们在这里歇着,看好兄弟们,可以出去,但是不准给老子惹事!” 郑三羊满脸犹豫,“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这里有永年看着……” 李四维摇了摇头,“你留下,去的人越少越好!” 郑三羊一愣,“要不要把特勤连的兄弟带上?” 卢永年等人也连忙附和,“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李四维嘿嘿一笑,“让他们歇着,晚上,可能有得他们忙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卢永年嘟囔着,“啥事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郑三羊揣测道:“可能与昨晚那两个人有关吧?” 卢永年有些埋怨,“龟儿的,有事也不给我们说……” 王六根望了他一眼,“卢团副,你急个锤子哦,该说的时候,团长自然就说了,他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卢永年一滞,无言以对,虽说他是个团副,可是,在六十六团,还真没几个兄弟拿他当回事。 郑三羊呵呵一笑,“团长现在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唉,好不容易能休息,老子还得补一觉哦。” 众人默默地钻进了被窝,却见伍若兰坐了起来,开始叠起被子了。 伍天佑有些奇怪,“若兰,你咋不睡了?” “三哥,”伍若兰摇了摇头,闷闷不乐,“俺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总觉得……少了点啥……” 众人一愣,窃笑起来。 伍若兰有点茫然地望着他们,“你们笑啥呢?” 伍天佑摇了摇头,一脸苦笑,“傻丫头,快收拾一下,去看看伤病的兄弟们吧。” “嗯,”伍若兰手脚麻利地叠着被子,“这雨啥时才能停呢?受伤的兄弟不到十个,被淋病了的兄弟倒有十六个了。” 肥西县地处合肥西南部,是日寇攻略六安,南下桐城、安庆的重要基地。 肥西县北郊,一座仓库做落在山坳里,即使风疾雨骤,依然戒备森严。 仓库周围围上了一人多高的铁丝网,大门口十多个小鬼子披着雨衣坚守在岗哨上,如临大敌。铁丝网里,两座瞭望塔相对而立,与仓库顶部的火力点互成犄角,三个火力点上的小鬼子神色警惕。 但是,戒备森严的小鬼子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对面山坡的灌木丛中,一伙不速之客正在窥视着这座被风雨笼罩的军火库。 这伙不速之客正是李四维四人,加上张铁生的十多个兄弟。 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目光透过镜片在仓库周围缓缓扫过,任凭成股的雨水从脸颊淌过,浸透了衣裳,他依旧看得很慢很仔细,神情专注。 突然,他神色一动,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点了点头,“对了!” “团长,”苗振华有些好奇,“你看到啥了?” 雨幕朦胧,没有望远镜,他根本啥也看不清楚。 李四维没有回答他,摆了摆手,“撤。” 众人连忙转身,猫着身子,顺着灌木丛向后山撤去,动作迅速。 后山的密林里,一处山洞被茂密的藤蔓野草掩盖着,十分隐蔽,一个游击队员轻轻地掀开藤蔓的一角,露出洞口来,其他人迅速地钻了进去,那游击队员轻轻地放下藤蔓,仔细地看了看,这才钻到了一颗大树背后,躲了起来。 山洞不深,却很宽敞,一盏马灯挂在洞壁,光线昏黄。 张铁生望着李四维,“李团长,确定了?” 李四维点点头,环视众人,“周围的情况摸清楚了吗?” 一个面色坚毅的中年人缓缓答道:“最近的鬼子兵营在南面,有三里左右的路,兵营很大……” 说着,他皱了皱眉,“这边的动静一大,那边的小鬼子肯定能听见,可是,仓库又戒备森严,一旦动起手来……” 李四维摆了摆手,“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东西该咋处理?” 这还不是问题?中年人一愣,望向了张铁生……他搞不清这个李团长是啥来路,但看到队长对他十分信赖的样子,也不好反驳。 张铁生却丝毫没有怀疑李四维的话,闻言笑了笑,“当然要全部销毁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能销毁自然是好的,可是,你们知道咋销毁吗?” 李四维虽然对毒气弹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你说销毁就能销毁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 “这,”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东西啊……这样,你们在这里守着,老子回去调派人手,至于如何处理,只能看看郑参谋和卢团副有没有办法了。” “好,”张铁生连忙点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啥时候行动?” 李四维微微一笑,“时间到了自然就能行动了。”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匆匆离去。 那中年人有些疑惑地望向了张铁生,“队长,究竟是啥来路?口气好大啊!那军火库可不好搞,一个不好,就惊动了南边兵营里的小鬼子,到时候……” 张铁生连忙摆了摆手,“老钟,你要见过他们的本事,就不会这么想了。” 老钟一愣,“你们见过?” 卫华嘿嘿一笑,“亲眼所见,就在杨公庙,那家伙,三十多个鬼子眨眼功夫就成了一具具尸体了,连手都没还……” “不可能!”老钟根本不信,他不敢信呐,“小鬼子我也打过,不是善茬!” 卫华瘪了瘪嘴,“那些小鬼子的尸体现在还在雨坝里淋着呢!老钟,你要不信,晚上等着瞧吧!” 老钟一愣,将信将疑。 张铁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们的队员如果能有他们的将士那样的身手和机智,抗战工作就容易多了。” 陈府,李四维回来正赶上午饭,也顾不得换衣服,拿上两个热馒头就叫了起来,“让张连长过来开会了。” 张连长在杨公庙,其他的军官都在陈府。 不多时,张连长匆匆而来,杨庙集上众将领齐聚一堂。 李四维环视众人,面色凝重,“老子刚去了趟肥西,肥西北郊有一座军火库,里面装着毒气弹。” 众人一惊,“毒气弹?” 李四维点点头,“老子的意思是夺下来,你们咋想?” 众人一愣,精神振奋,“龟儿的,自然要夺下来!” 毒气弹,他们在漯河休整的时候可是久闻大名呢!能夺下来,可不就威风了?炸小鬼子正合适! “好,”李四维望向了郑三羊,“守卫军火库的小鬼子只有五六十个,夺下来不难,可是,该咋处理那些东西?” 郑三羊一愣,“当然是搬回来了。” “搬回来?”李四维一怔,“雨大风急,搬回来可不容易……能不能就地销毁?” 郑三羊摇了摇头,“先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咋销毁,就算知道了,小鬼子也不会让我们从容销毁那些东西的。” “炸了不就好了,”王六根突然嘿嘿一笑,“就让计连长用毒气弹去炸龟儿的小鬼子。” 卢永年急忙摇头,“炸不得,搞不好??要上军事法庭的。” “对,”郑三羊连忙附和,“释放毒气弹违反国际公约的,上面怪罪下来,我们都担不起。” 张耀辉嘿嘿冷笑,“老子不知道啥是国际公约,小鬼子能放,老子们为啥就不能放?” “对嘛,”众人连声附和,“小鬼子放得,老子们就放得!” 郑三羊和卢永年相视苦笑。 李四维却是明白了,摆了摆手,“那就尽量搬,搬不走的再想办法。” 小鬼子可以不遵守国际公约的,他们有那个底气,可是,国军却不能不遵守啊!如果你和小鬼子一样做派,国际社会凭啥支援你抗战?说到底,还是国家太贫弱了! “团长,”王六根一愣,还要再劝,“炸……” 李四维一摆手,“就这么定了,振华,派人传令各部,午饭后出发,孙大力带人向西探路,其余各部在肥西北郊集结。”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众人一愣,“准备撤了?” 李四维点点头,“既然不能销毁,那就带回去……这趟也算没有白来。” “可是……镇上的百姓咋办?”众人面色犹豫。 李四维叹了口气,神色哀伤,“能咋办呢?带着他们逃吗?又逃到哪里去?” 众人有些意动,“带他们去武汉……”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涩,“鬼子已经在舒城和寿县一带了,路上少不得要干上几仗,带着他们只会让他们更危险……而且,武汉……” 而且,武汉就一定能守住吗? 众人默然。 李四维摆了摆手,“张羽,找笔墨来!” 张羽一愣,匆匆地去了。 众人满脸疑惑。 一众将士顶着风雨,翻山越岭,到达肥西北郊之时,天色已经黑了。 张铁生再见到李四维,有些激动,“李团长,你把兄弟们都带来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有些无奈,“不清楚里面有多少东西,人多一点就能多搬一点吧。” 张铁生一愣,“搬走?” 李四维双手一摊,“不能炸,又不知道咋销毁,就只能搬走了。” 张铁生默然,卫华有些迟疑,“搬走可不容易,要不先藏在附近?” 李四维摇了摇头,“藏在哪里?如果被小鬼子找到了,就白忙活了。” 廖黑牛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依老子说,直接炸了他龟儿的。” 众人苦笑。 李四维摆了摆手,“算了,先把军火库拿下来再说……” 黄化跃跃欲试,“哪还等啥?” 李四维摇了摇头,“等雷!” “等雷?”众人一愣,有人恍然,“惊雷起,掩盖了枪声……” “对,”李四维一点头,“各部就位,雷声为号!” “是!”众人轰然允诺,纷纷行动起来。 万事俱备,只等惊雷! 第一二三章惊雷炸响劫日寇 风声呼啸,雨声急促,天地间一片漆黑。 费县北郊,山坳里的军火库灯火昏暗,一众小鬼子顶着风雨坚守在岗哨上。 大门口的岗哨里,一个小鬼子蹲在机枪位上,烦躁地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 一个鬼子军官掏出香烟,摸出一支递了过去,“伊东君,风雨再大……迟早总会停的嘛!” 伊东上士扭头,接过了香烟,满脸感慨地摇了摇头,“稻叶君,支那的天气太诡异了!” 他话音刚落,便觉眼前陡然一脸亮,亮得有些刺目,亮得……他能清晰地看到稻叶准尉脸上那惊恐的表情。 “嗤……啪……轰隆隆……” 雷神的怒吼响彻天地,在那一刻,整个夜空都颤栗起来。 伊东上士心中一颤,浑身一抖,却见稻叶准尉张了张嘴,仰面便倒,无声无息。 伊东上士一愣,急忙去拉稻叶准尉,却觉得浑身一颤,身子不由自主地扑向了地面。 “怎么会……这样?” 伊东上士心中一寒,慌忙将手撑向了地面,可是,手臂一软,根本无法撑住那沉重的身体。 水花四溅,伊东上士扑倒在地,腹背传来钻心的刺痛感,他艰难地伸手摸去,触手之处,一片温热。 “我……中枪了……” 顿时,他被恐惧吞没了,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没有丝毫力气。 这时,闪电再次刺破了夜空,把大地照得纤毫毕现。 伊东上士艰难地扭过头,正看到一条条矫健的身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面容狰狞,杀气腾腾,仿若神兵天降。 “敌……袭……” 他张了张嘴,声如蚊蝇。 合肥,十三师团指挥部。 荻洲中将站在窗前,望着雷电交加的夜空,满脸感慨,“天威难测!” 他说的是一句撇足的中文,宫本少将却听懂了,满脸苦笑,“中将阁下,这场暴风雨已经给我们的攻势造成了大麻烦,各据点的通信全部中断了。” “嗤……啪……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将他的声音湮灭! 狂暴的雷电震撼人心,更加另老钟震撼的却是那场……屠杀! “对,这就是屠杀!”老钟呆立山坡上,望着军火库,喃喃自语,“这就是屠杀!” “走吧,”卫华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淡定,“我说过,他们都很厉害的。” 张铁生望着他们,轻轻地叹息一声,“夜色风雨惊雷皆为我用,这才是用兵之道啊!走吧,跑快点,还能有些汤喝。” 说罢,他匆匆地向山坡下跑去,卫华和老钟等人匆匆跟上。 军火库的战斗已然结束,短暂而惊艳,一如那雷电! 仓库门口,李四维大步而来,在门口站住了脚步,望着那堆积如山的木箱,满脸喜色,“果然是个大买卖!” 众兄弟喜不自胜,“团长,开始搬吧!这么多东西……” 郑三羊满脸苦笑,“团长,东西太多,根本搬不完!” 李四维皱了皱眉,“先看看……捡好的搬!” 雨一直在下,风不停地在吹,夹杂着电闪雷鸣。 荻洲中将收回视线,扭头望着宫本少将,神色凝重,“这场大雨的确是个麻烦,交通线被切断,前线的补给是个大问题啊!” 宫本少将无奈地叹了口气,“寿县已经攻下,我部倒能少些顾虑,只是第六师团……只怕舒城的战斗会更加艰难啊!” 宫本少将满脸苦笑,“如果没有这场暴风雨,他们的攻势会如同闪电般迅捷……可惜了。” 六月二日,第六师团从合肥出发,向西南方向全线出击,意图沿舒城、桐城、潜山、太湖、宿松、黄梅一线长驱直入,以策应溯长江而上的攻击部队作战。 宫本少将点点头,一脸惋惜,“的确可惜了,本来是很好的一场攻势。” 荻洲中将突然皱了皱眉,“他们的补给还在我部?” 宫本少将一怔,“暂时都放在三号军火库,一万发常规炮弹,三千发特种炮弹……” 荻洲中将摆摆手,“要尽快给他们送过去啊。” 宫本少将摇了摇头,“大雨过后,只怕还得一两日时间抢修道路……” 他话音未落,只觉窗外一亮,闪电再次划破了夜空。 “噼……啪……轰隆隆……” 振聋发聩的惊雷湮灭了一切声音。 宫本少将只得摇头苦笑,荻洲中将也摇了摇头,大步往会议桌走去。 “砰砰……轰隆隆……” 那巨响声却迟迟未停。 “不对!”荻洲中将一愣,停下了脚步,“宫本君,这声音……” “噼……啪……轰隆隆……” 雷声再次响起,震人心魂。 宫本少望着荻洲中将,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只听到了惊雷之声。 雷声缓缓散去,荻洲中将大步走到窗前,侧耳倾听,却只听得那急促的风雨声。 肥西北郊,满载而归的游击队员站在山坡上,遥望着火光闪烁的军火库,神色复杂。 “可惜了,可惜了,”老钟练练叹息,“那么多炮弹就这样被炸了……” 卫华摇了摇头,“不炸又能咋办?我们根本搬不走!” 一个队员连忙反驳,消瘦的脸庞上满是不甘,“他们还能搬,他们那么多人,搬一点是一点啊!” 卫华苦笑,“黑娃,你说得轻松,他们带着那些毒气弹还得赶两百多里路呢,沿途还要面临鬼子的围追堵截……换作你是他们,你敢带?” 黑娃一滞,“难怪他们把缴获的枪支都给了我们……我还以为是他们大方呢?” 卫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不是他们大方,也不是他们带不走,只是,这事儿我们也有功劳,总得给点甜头吧。” 张铁生摆了摆手,“炸也炸完了,走吧,早点回山里才是对的。” 黑娃望了他一眼,“队长,你怕个啥?我看那些小鬼子也没啥用,被他们杀猪宰羊一样就给灭了,俺们有了新家伙也能干一票了。” 老钟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巴掌,“你个黑娃!有了几杆破枪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嘿嘿,”黑娃揉了揉生痛的肩膀,却是一脸喜色,“这可不是破枪,俺们那才是破枪……嘿嘿,下次打鬼子,俺们也要学他们这样,打快些,让小鬼子没时间毁武器,到时候……” 张铁生打断了他,“到时候再说吧!走了,回去都给老子使劲儿练,本事练好了才能干大事!” 说着,他扛起一挺歪把子就往山林里钻去。 众人连忙扛起武器,跟了上去,任他风雨如晦,他们的心却是喜悦的。 黄化带特勤连开路,一营三营搬着毒气弹,李四维带二营断后,队伍借着夜色和风雨的掩护向六安转移。 廖黑牛面色还是有些不甘,“大炮,你龟儿真不该把那些炮弹炸了,那玩意儿比啥毒气弹好使……这毒气弹有球用,拿了又不能用!” 李四维苦笑,“你以为老子想拿这鬼东西?可是,这东西真不能给小鬼子留着……更不能炸,这玩意儿要是炸在那里,周围的老百姓比小鬼子还要惨!” 廖黑牛一怔,“真有这么凶?”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在漯河的时候,你龟儿肯定没认真听郑三羊讲课。” 廖黑牛讪讪一笑,“老子听了,只是没记住。” 李四维叹了口气,“黑牛啊,老子们是军人,有时候真不能顺着自己的性子来……” 廖黑牛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李四维嘿嘿一笑,“以老子的脾气,当时就想把这些毒气弹给小鬼子用上,可是……” 廖黑牛怪笑一声,“可是,你怕上军事法庭嘛!” 李四维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你以为,老子会怕上军事法庭吗?老子是怕影响了抗战大局!郑三羊他们说得对,不能违法了国际条约啊!” “啥狗屁国际条约!”廖黑牛忿忿地骂着,“小鬼子咋不遵守?” 李四维摇了摇头,“我们是中国军人,和小鬼子不一样的!” “有啥不一样?”廖黑牛瞪着眼,“你不是说,不能和小鬼子讲仁义道德吗?” 李四维苦笑,“这不是仁义道德,这是最起码的人性!即是老子们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也不能伤及无辜啊!” 廖黑牛点点头,“算了,老子明白了,毒气弹绝对不能用!” “这就多了嘛!”李四维拍拍他的肩膀,“等打完这一仗,老子请你喝酒去,就像在南京城外那样……” “行!”廖黑牛精神一振,嘿嘿一笑,“再找几个妹袜子!” 李四维一怔,笑骂道:“你龟儿,死性不改啊!”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你龟儿懂个球哦!女人……好着呢!” “行,”李四维呵呵一笑,“到时候老子帮你找。” 十三师团指挥部,荻洲中将来回地踱着步,神情凝重。 宫本少将在一旁劝慰着,“中将阁下,或许只是幻听……” “不,”荻洲中将扭头望着他,“那声音……明显不是雷声。” 宫本少将苦笑,“可是,职下确实没有听到。” “报告!”侍从官披着雨衣匆匆而来,脸色苍白。 荻洲中将连忙回头,“讲!” 侍从官声音颤抖,“三号军火库……被炸了!” 荻洲中将浑身一颤,如遭雷击,那不详的预感终于被证实了吗?那夹杂在惊雷声中的爆炸声,却不啻于一记惊雷! 宫本少将也是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侍从官,脸色发白,“三号?确定是三号?” 侍从官一低头,“嗨!” 宫本少将声音一颤,“特种弹……” 侍从官连忙答道:“熊本少佐已经赶过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荻洲中将强自镇定,“传令各部,做好应对措施。” “嗨!”侍从官匆匆而去。 “八嘎!”荻洲中将忿忿地骂了一句,却似无力的呻吟,“这该死的暴风雨!” 宫本少将默然,没有这该死的暴风雨,三号军火库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能得到支援! 风停了,雨小了,天色微明, 李四维望着起伏的山峦,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到了六安境内了。” 廖黑牛点点头,“这下就不怕小鬼子追来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只有回了富金山,老子心里才能安稳!道路泥泞,留了这一路脚印,小鬼子很快就能追上来。” “怕个锤子!”廖黑牛一摆手,“龟儿的敢上来,老子就干死他们!嘿嘿,断后断后,老子们一枪没放就撤了七八十里地,憋得慌!” 李四维叹了口气,“这一夜,兄弟们……太累了!” 廖黑牛一怔,“我们去把三营换下来吧?” 李四维略一犹豫,摇了摇头,“振华,让前面的兄弟们在坚持一下,过了六安就能找地方休息了。” “是,”苗振华匆匆而去。 寿县,风已停,雨已住。 日寇临时指挥部里,沼田中佐握着一份电报,面色阴沉,却似风雨欲来。 “八嘎!”沼田中佐将电报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狂妄的支那人,他们竟然去了合肥!这是我们的耻辱!耻辱!” 武田少佐浑身一震,急忙拿起那份电报读了起来,脸色渐渐阴沉起来,“八嘎!他们真的去了合肥?还炸毁了军火库……他们都该死!该死!” “对,他们都该死!”沼田中佐猛然转身,望向了侍从官,“传令,武藤中队留守县城,其余部队即刻集结,准备出击……一定要拦下他们,夺回失窃的特种弹!” 武田少佐一怔,皱了皱眉,“他们手里如果真有特种弹……追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们的勇士都没有防护装备!” 沼田中佐闻言一愣,使劲咬了咬牙,“不管他们手中有没有特种弹,这份耻辱都必须洗刷!因为,他们是从沼田派遣队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嗨!”武田少佐顿足垂首,这份耻辱必须洗刷,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风已停,雷雨已住,可是一个消息却如惊雷般在十三师团各部炸响:一股支那部队突袭了淮合公路,并炸毁了肥西北郊的军火库,更严重的是,他们还搬走了里面的三千发特种弹! 第一二四章泥泞大地,战云催 天色微明,骤雨初歇,大地泥泞、空气湿润。 舒城残破的城墙上,一个满脸疲惫的川娃子从湿漉漉的残垣断壁之后探出脑袋来,一双眼睛在城外的小鬼子阵地上扫视着,突然,他低吼了起来,“小鬼子动了,龟儿的,他们又想耍花招了!” 一个上尉军官猫着身子跑了过来,急忙往城外望去,“幺娃子,莫给老子大惊小怪的……龟儿的,小鬼子这是要跑啊!” “连长,咋办?”幺娃子一听,精神一振,“老子们撵不撵?” 连长回头瞪了他一眼,“撵个锤子!城里一个旅外加一个保安团,打到现在,只剩不到两千人了,拿啥撵?” “那快报告长官啊,”幺娃子有点着急了,“小鬼子要跑,肯定是出事了……” 连长望着城外,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有骑兵跑了……步兵没有动,应该不是啥子大事。” 城外,小鬼子的阵地里开出五百余骑,沿着大道浩浩荡荡往北去了,铁蹄踏破了泥泞的道路,泥水飞溅。 内藤大佐望着远去的帝国铁蹄,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佐阁下?”参谋官满脸疑惑,“你不看好这次行动?” “小岛君,”内藤大佐没有回头,语气淡然,“皖西山峦起伏,并不是策马奔腾的理想之地。” 小岛中佐一怔,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山洪暴发,道路被毁,此时,也只有骑兵才适合追击了。” 内藤大佐点点头,“只能祝笠井君马到功成了!”说着,他猛然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遥望着舒城,“我们的战场依然在舒城!诸君,舒城的战事不能再拖延了!” “嗨!”身后的一众官佐顿足垂首,轰然允诺! 今天是六月六日了,舒城的战斗的确不能再拖延了! 城墙上,匆匆而来的旅长望着城外,轻轻地叹了口气,“龟儿的,就撤了几个骑兵……老子们的战还是难打哦!” “旅长,”一个上校军官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小鬼子,脸色忧虑,“援军啥子时候能到哦?” 旅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这场大雨一来,二十六集团军那些龟儿不知道又要拖到啥子时候了!” 上校军官神色一黯,嘟囔着,“哪个喊老子们是川军嘛……” 旅长猛然扭头,目光炯炯地瞪着他,“王麻子,少给老子胡说,招呼兄弟们准备了,小鬼子又该进攻了!” 上校军官神色一整,望着城外狠狠地道:“来嘛,老子们还怕他些龟儿子?老子让他有来无回!” 山坎村,西距六安六十余里,东距肥西八十余里,地处丘陵地带,是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 此时,村里人影幢幢,一支国军部队正在集结,将士们衣衫褴褛,更不乏血迹斑斑的伤员。 “报告!”一个少尉军官匆匆而来,跑到一个上校军官面前,气喘吁吁,“北面两里处发现了一支队伍,戴着钢盔,像是中央军,扛着好多大箱子,像是军火……” 上校皱了皱眉,“这里怎么会冒出中央军呢?上去问问!” “是!”少尉军官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费庄以西,道路泥泞,一支队伍在艰难地跋涉着。 李四维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初升的太阳,有些烦躁,“龟儿的老天爷,要下雨就给老子继续下啊,这个时候出个太阳,准备给老子们蒸桑拿吗?” 廖黑牛也有些烦躁,“太阳一出来,一营和二营的兄弟只怕……扛不住啊。” 李四维摆了摆手,“算了,老子们跑快点,跟上去,你们营把二营换下来。” “好嘞,”廖黑牛点了点头,回头招呼兄弟们,“都跑起来,跑起来,把一营的兄弟们换下来……到六安只有几十里地了。” “好咧,”众将士答应一声,扛着空箱子加快了脚步,道路泥泞,泥水四溅。 费庄西南二十余里,泥泞的道路上,千余小鬼子杀气腾腾而来,不同于一般的小鬼子,他们每人的背包上都挂着一个防毒面罩。 为首之人骑着大马,身材高大,一脸的冷傲,正是熊本少佐。 队伍在一座小山丘前面停了下来,一个传令兵打马而来,直奔熊本少佐面前,“报告少佐,前面的脚在山坡下一分为二,一路向北,一路向南。” 熊本少佐皱了皱眉,回头望着一众官佐,“夏目君,你部向北追击。” “嗨,”夏目大尉一点头,调转马头向北而去,“夏目中队随我来!” 山坎村,石猛正带着兄弟们埋头赶路,却见路边冲出来十余个衣衫褴褛的军人,顿时一惊,沉喝道:“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来人正是那个少尉军官,他望着石猛呵呵一笑,“我们是一九九师的,你们又是哪支部队的?” 石猛心中稍安,“老子是新编第十六旅的。” “哦,”那少尉军官恍然,“难怪了,团长还说这里怎么会有中央军呢?原来是新编的啊……” 他话音未落,石猛一瞪眼,“新编的咋了?老子们可不孬,你们咋会在这里猫着?” 那少尉军官一滞,讪讪一笑,“唉,我们从合肥撤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大雨,就在村子里休整了一下……你们从哪里来?带着这么多武器弹药干啥?” 石猛嘿嘿一笑,“老子们从肥西来的,炸了鬼子的军火库,顺手带了些东西出来。” 那少尉军官又惊又喜,“好啊!能不能匀给我们一些?” 石猛连忙摇头,“这东西可不能给你们,你们拿去也不能用……” 那少尉军官一怔,“啥东西不能用了?不能用你们辛辛苦苦搬回来干啥?” 石猛犹豫了一下,“毒气弹!” “毒气弹?”那少尉军官一惊,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狐疑地望着他,“你们搞那玩意儿干啥?” 石猛一瞪眼,“老子哪里知道?团长让搬就搬了……算逑,别耽误老子们赶路,小鬼子说不准啥时候就追上来了。” 那少尉军官一怔,“你们把这玩意儿抢了,他们不追就怪了!” 说着,他一挥手,带着人匆匆而去。 石猛正要招呼兄弟们继续赶路,就见苗振华骑着马匆匆而来,“石营长,团长让你们歇歇,等一下,二营会跟你们换。” 石猛一愣,“老子们还撑得住,一营昨晚上搬了五十里地,老子们这才搬了三十多里地呢。” 苗振华调下马来,呵呵一笑,“团长说了,太阳一出来,路就更难走了。再说,这里离六安已经很近了,让兄弟们也休息一下,二营的兄弟们再搬一气,就到了。” “那倒好,”石猛嘿嘿一笑,“兄弟们,团长让歇一歇,都歇一歇吧。” 夏目大尉带着队伍沿着脚印追了不到三里地,前队又停了下来,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传令兵匆匆而来,“报告大尉,前面的脚印又分作了两路……” “八嘎,”夏目大尉满面怒容,“狡猾的支那人!” 和他有同感的还有熊本少佐,当他追出五里地,前面的脚印也分作了两路。 熊本少佐得了汇报,面色阴沉,“后续部队离我们还有多远?” “杉浦大佐的队伍已经过了山南集,”侍从官连忙报告,“离我部至多不过十五里地。” 熊本少佐得了汇报,略一沉吟,咬牙道:“兵分两路,川岛君,你部向北追击!” “嗨!”川岛大尉答应一声,就要离去。 参谋官锻野大尉急忙劝阻,“等一等,少佐,这是支那人的诡计……” 熊本少佐一摆手,“我明白,可是,既然有脚印,总会有人的!我们……不得不追!” 锻野大尉一怔,“嗨!” 这是十三师团的耻辱,必须用鲜血才能洗刷的耻辱! 破庄北面,卢全友带着三连的兄弟们刚刚穿过一个山坳,就被一伙衣衫褴褛的国军拦住了。 卢全友笑眯眯地望着领头的上尉军官,“兄弟,有啥事?” 那上尉军官也是满脸带笑,“我们是一九九师的,兄弟,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卢全友笑容不减,“我们是新编第十六旅的,奉命撤退。” 那上尉军官一喜,“兄弟,反正你们要撤了,把武器弹药留些给我们……” 卢全友摆了摆手,“不行哦,都是空箱子……” “空箱子?”那上尉军官一怔,“你们扛着空箱子干啥?” 卢全友嘿嘿一笑,“扛给小鬼子看的。” 是的,团长就是这么说的,扛给小鬼子看! “扛给小鬼子看?”那上尉军官一怔,“这哪里咋会有小鬼子?” 卢全友神色一整,“现在还没有,可是,小鬼子的追兵很快就来了!” “你们把小鬼子引过来了?”那上尉军官一惊,带着一干兄弟转身就走,“娘的,团长还说有好事呢!这下好了,武器弹药没弄到,反倒遇到了小鬼子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卢全友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唉,团长这招……不厚道啊!” 三连长赵德柱一撇嘴,“有啥不厚道的,都是友军部队……” 卢全友摇了摇头,“看他们的样子,刚刚吃了败仗,可能武器弹药也不足……遇到小鬼子又免不了一场苦战哦。” 赵德柱一怔,“可是,俺们也没有多余的武器弹药匀给他们啊。” “唉,”卢全友叹了口气,一咬牙,“算逑,去跟他们谈谈,看能不能合伙……打小鬼子个伏击!” “好嘞!”赵德柱精神一振,“一连和二连也离得不远,枪一响就能赶过来!” 山坎村,廖黑牛带着兄弟们扛着毒气弹继续西行,李四维却径直进了村,找到了吴团长。 李四维打量着面色坚毅的吴团长,开门见山,“小鬼子的追兵可能不远了,有没有兴趣一起干,打那些龟儿子一个伏击?” 吴团长听到李四维一口川音,愣了一下,“你们新编第十六旅是川军部队?” 李四维摇了摇头,呵呵一笑,“老子是川军出身!你就说,有没有兴趣一起干?” 吴团长眉头一皱,脸色发苦,“兄弟,我们是刚败退下来的,武器弹药都没剩多少了……” 李四维一摆手,“这个不是问题……小鬼子的追兵应该不多,老子们合兵一处,各个击破,还是有希望赢的!” 吴团长仍旧有些犹豫,“各个击破倒是好,可是,小鬼子怕是不会让我们这么干吧?” 李四维嘿嘿一笑,“这可由不得他们了,老子把诱饵都撒出去了,由不得他些龟儿子不分兵!” “诱饵?”吴团长一惊,“兄弟,你可不能胡来,那毒气弹咋能当诱饵呢?” 李四维连忙摆手,“老子哪敢拿毒气弹当诱饵,但是,拿空箱子当诱饵还是敢的!” 舒城北面二十余里,双河集,集镇不大,三面环水,背靠大山。 集上,一支队伍正在集结,队伍只有四五百人,服装驳杂,武器简陋,队员们大多面有饥色、身体单薄,但一个个却都昂首挺胸、斗志昂扬。 阵前,一个英姿勃发的女青年,挎着驳壳枪,神色激动,“同志们,刚刚收到消息,一百多鬼子骑兵正由南面朝双河集而来,情况十分紧急……我们马上去南门外的双河口迎战,绝不能让小鬼子到双河集来祸害老百姓!” “是!”众人轰然允诺,精神抖擞。 三觉镇,地处寿县、六安、合肥三地交界处,宽阔的马路横穿而过。 第四十一师从合肥撤退而来,路遇暴风雨,便驻扎在镇上休整,此时风雨已停,艳阳高照,各部吃过早饭,开始集结,准备向南转进。 突然,一个少尉军官策马从北面冲进了镇里,匆匆地跳下马来,直奔临时指挥部,“报告,北面五十里发现了鬼子的大队人马,卡车十余辆,人数不详。” 众将官一怔,纷纷望向了那少尉。 那少尉被盯得心中一紧,“那应该只是小鬼子的先头部队……” 他话音未落,一个中年上校已经怒不可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小鬼子还真把老子们当软柿子啦!老子们也是中央军啊!” “师长,干吧!”众将纷纷望向了端坐主位的将军,群情激愤,“师长,不能再退了!” 师长面色阴沉,缓缓环顾众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即刻迎战!老子们也要让小鬼子知道,四十一师不是软柿子!他们要想啃上一口,咋的也得嘣掉几颗牙!” “是!”中将精神一振,纷纷离去。 师长一转身,“何参谋,即刻电告四十八师,让他们迂回策应……这一次,要把狗日的打痛咯!” “是!”上校参谋满脸兴奋,“把狗日的一口吞了才解气!” 此时,李四维刚和吴团长商量妥当。他却不知道,因为他这么一折腾,寿县、六安、舒城之间的泥泞大地上,所有的部队都动了起来,一时间,战云密布! 第一二五章死不瞑目,熊本君! “啪嗒啪嗒……” 铁蹄踏破泥泞的道路,泥水四溅,一队鬼子骑兵奔腾而来,队列整齐、杀气腾腾! “唏津津……” 为首的鬼子军官突然收缰勒马,抬头望向了面前的山谷。山谷宽十余米,曲折幽深,一眼望不到头,山谷两旁峭壁如削,山上草木丛生……这里便是两河口了! “唏津津……” 后面的小鬼子纷纷收缰勒马,队伍瞬间便停了下来。 “冈田君、山下君,”为首的鬼子军官望着山谷面色阴沉,“探路!” “嗨!”身后两骑应声而出,一前一后,策马入谷,骑枪已然在手。 “大尉阁下,”一骑缓缓前驱,到了他身侧,“此地形势险要,何不绕道而行?” “不,”吉村大尉紧紧地盯着谷口,“筱塚君,小小的山谷挡不住帝国的铁骑!” 筱塚中尉暗暗皱眉,却也只得低头,“嗨!” 吉村大尉回头望了他一眼,手却不自觉地摸向了挂在马鞍上的防毒面具,声音低沉,“筱塚君,这是十三师团的耻辱,也是第六师团的耻辱……只有拦下那群狂妄的支那人,把他们彻底消灭,才能洗刷这耻辱!” “嗨!”筱塚中尉连忙点头,“他们统统该死!” “啪嗒、啪嗒……” 冈田策马出谷,“报告,谷中并无异样!山下六郎已经在对面的谷口了。” “好,”吉村大尉策马冲向了谷口。 “啪嗒啪嗒……” 铁蹄翻飞,众骑兵冲入了山谷。 吉村大尉策马奔腾,一脸得意,愚蠢的支那人,如此有利的地形都不知道利用! 山谷长不足一里,只几个呼吸,吉村大尉已经能看到对面谷口了,山下六郎驻马谷口,手握骑枪,身体笔直,一脸英气。 吉村大尉暗暗点头,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个天生的军人呢! “砰……” 他这念头刚起,只听得一声枪响,山下中士直挺挺地栽下马来! “砰……” 又是一声枪响,山下中士的坐骑一声痛叫,“唏津津……”,拔腿狂奔。 “有埋伏!”筱塚中尉的惊叫声刚响起,却被“嘭嘭嘭”的巨响声湮灭,只见谷口两边的峭壁上,巨石滚滚而下。 “冲过去!”吉村大尉一拔佩刀,高叫着冲向了谷口。 几块巨石根本堵不住十余米宽的谷口! “啪嗒啪嗒……” 蹄声急促,众骑兵冲向了谷口。 “嘭嘭嘭……” 巨石依旧在不断地落下。 “打!” 一个尖锐的女声在谷口响起,杀意森然! “咻咻咻……” 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砰砰……轰隆隆……” “唏津津……” “啊……” 战马嘶鸣,惨叫声四起,骑兵的冲锋队形顿时一乱。 吉村大尉顿时一惊,“冲过去!冲过去!” 他距离谷口不到五十米了! “砰砰砰……” 峭壁上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扑下,惨叫声四起,“啊……” 吉村大尉慌忙举目四望,“反击!反击!” 可是,他们却连敌人的影子也看不到!一众小鬼子举枪乱打,“砰砰砰……”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打在石壁上,石屑飞溅。 筱塚中尉满脸惊惶,“大尉,退吧!” “有进无退!”吉村大尉拼命打马,“不会有后路了!” 不会有退路!只要一调转马头,另一端的谷口便会像这边一样被堵死,情况只会更糟! 峭壁上,两百多支枪在不断地轰鸣,老套筒、汉阳造、卡宾枪一起怒吼。 一个黑瘦的青年端着卡宾枪,紧紧地瞄着一马当先的吉村大尉,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直扑吉村大尉。 “唏津津……” 吉村大尉已经到了谷口,只要跨过那散乱的石堆便能冲出山谷了,胯下的战马却是一声长嘶,前蹄一滑。 “噗” 吉村大尉正要收缰,却是浑身一震,栽下马来,左肩鲜血飞溅,却也躲过了致命一击。 “大尉……”筱塚中尉一声惊叫,跳下马,飞奔而来。 “啊……” 吉村大尉一把捂住伤口,挣扎着爬了起来,直奔谷口,“弃马!冲出去!” 一众小鬼子如梦初醒,纷纷弃马,向谷口狂奔而去! “砰砰砰……” 伏兵的武器简陋,倒有不少小鬼子逃过了一劫,五六十人狼狈地逃出了山谷。 谷外的山坡却是另一番景象,山坡开阔,树木稀疏。 “攻上去,攻上去!” 吉村大尉回首望着开阔的山坡,疯狂怒吼,面容狰狞! 一众小鬼子端着骑枪向山坡上冲杀而去,一脸的疯狂,一向骄横的他们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山坡上,黑瘦的青年不断地瞄准、射击、拉枪栓……口中也没有停,“队长,让机枪手开枪吧!” “不!”他身旁的女青年拿着一支盒子炮,目光炯炯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他们只是前锋,机枪的子弹不多,必须留着对付鬼子的大部队!” “唉!”青年叹了口气,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一个小鬼子刚从石头后面蹿出来,便应声而倒! 武器简陋、子弹匮乏,这是致命伤! 山坎村东面,熊本少佐带领的队伍再次停了下来,一个传令兵匆匆而来。 熊本少佐暗骂一声,面沉似水,不待传令兵开口,便咬牙切齿起来,“支那人又分兵了?” 传令兵瞥见熊本少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轻声细语,“是的,少佐阁下!” “八嘎!”熊本少佐怒气勃发,“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少人?” 传令兵连忙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熊本大队循着脚印一路追来,不断地分兵,此时,身边只剩下不到四百人了。 “少佐,”锻野大尉踌躇着,“这一定是支那人的诡计……” “我知道!我知道!”熊本少佐猛然扭过头来,双眼通红地望着锻野大尉,“锻野君,你告诉我,追还是不追?” “这……”锻野大尉一怔,缓缓地低下了头,“不能不追!” 是啊,不能不追!哪怕他们明明知道这是诡计,也不得不追,因为,有脚印就有人走过,谁也说不准哪条路才是支那人的主力!追丢了,一切都是徒劳! “木更君,”熊本少佐暗叹一声,“你部向北追击吧。” “嗨!”木更大尉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就准备离开。 “报!”一个准尉军官策马而来,满脸喜色,“少佐,前面山坳发现敌人行踪……他们都扛着箱子,步履艰难!” 熊本少佐一怔,满脸狂喜,呛啷一声拔出佩刀,“追击!全体追击……全歼敌人!” “少佐,”木更大尉一愣,连忙问道:“我部?” 熊本少佐已然策马而去,头也不回,“一起追击,先消灭这股敌人……” 熊本少佐刚刚转过前面的山坡,便见到一里开外的山坳里,数百支那军人扛着箱子,在泥地里艰难地跋涉着,他们衣衫褴褛,貌似乞丐……熊本少佐暗喜不已,愚蠢的支那人,跑啊!继续跑啊!跑不动了吧!扛着箱子跑了一夜,就是大牲口,也该累了吧! 山坳不大,两面都是低矮的丘陵,树少林稀,更多的是低矮的灌木、杂草。 “左右迂回包抄,”熊本少佐满脸兴奋,“木更中队主攻……一个也不要放掉!” “嗨!”众将佐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众小鬼子连忙取下防毒面罩,匆匆戴上,子弹上镗,掩杀过去。 山坳里的人明显也发现了追兵,纷纷扛起箱子就跑。 熊本少佐看得一怔,“他们……怎么还能跑得动?支那军人的体力……太可怕了!” 锻野大尉犹豫了一下,“少佐……会不会有诈?” 熊本少佐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哪里听得进这话,一瞪眼,“不管他们如何狡诈,也不要想逃脱!传令迫击炮准备……” “少佐……”锻野少佐一惊,“他们手里有特种炸弹!” “嘿嘿,”熊本少佐狰狞一笑,“他们不是喜欢吗?就让他们好好尝尝特种炸弹的威力!” “嗨!”传令兵匆匆而去。 望着传令兵的身影,熊本少佐取下了马鞍上的防毒面罩,好整以暇地往脸上戴去。 炮兵得了命令,向山坡上冲上去……占领制高点,架炮射击,这是他们的常规打法。 “哒哒哒……” 炮兵刚刚冲到半坡,却听得前面枪声陡然响了起来,冲在他们前面的步兵,纷纷后退,可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子弹如飞蝗般扑下来,小鬼子如别收割的庄稼般,纷纷栽倒,惨叫声大作。 此时,木更中队刚刚冲到山坳中央,听到枪声都是一惊。 “退……”木更大尉慌忙下令,可是,已经晚了! “哒哒哒……” “砰砰砰……” 子弹如飞蝗般扑来,他的吼叫声瞬间便被湮灭在震天响的枪声里,而他本人瞬间便被打成了筛子,直挺挺地从战马上跌落下来,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一命呜呼了! 两侧的山坡上,无数的枪支在轰鸣,山坳中的小鬼子死伤惨重,残余者拼命逃窜……自开战以来,他们何曾遇到过这样强大火力! 熊本少佐身旁的山顶,树林中,吴团长就更没有见过如此强的火力了,满脸感慨,“李团长,你们的火力……比很多中央军都强!” 李四维正举着望远镜,专注地望着战场,“老子们本来就是中央军……嘿嘿,再加上那几挺九二式重机枪,自然就比中央军的火力更强了,可惜,子弹越打越少了。” 吴团长一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团长,心中暗叹不已……这就是打过大会战的军官吗?当他们在淞沪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时候,我还在湖南吧!那时候,一九九师还是湖南保安团的一部呢! 李四维突然放下了望远镜,“冲锋号!” 身后的司号精神一振,举起铮亮的军号,鼓起腮帮子,一张脸挣得通红! “嘟嘟嘟……” 嘹亮的军号声响起,两边的山坡上,伏兵如下山猛虎般冲杀出来,早已死伤惨重的小鬼子顿时魂飞魄散夺路而逃。 李四维一把扯下肩上的长枪,一拉枪栓,冲向了战场。 “李团长,”吴团长一惊,慌忙拔出盒子炮跟了上去,“你是团长……冲锋陷阵自有兄弟们去!” 李四维头也不回,“杀敌第一!” 杀敌第一,不分官兵!这是他从大会战中学到的,每次战斗,军官都会带头冲锋,上到将军,下到连排长! 吴团长一怔,冲得更快了,一众随从也是人人激昂,个个奋勇! 在后方观战的熊本少佐刚把面罩戴上,变故突起,慌忙摘下面罩,看清战场的形势,顿时入赘冰窟……陷阱,都是陷阱! “他们没分兵!他没有分兵!”熊本少佐挥舞着胳膊,愤怒地吼叫着,“这里分明不下千人……” “少佐,”锻野大尉连忙拉住了他,“此地不宜久留……” “八嘎!八嘎……”熊本少佐愤怒地吼叫着,对锻野大尉的话充耳不闻,“狡诈的支那人,他们没有分兵……” 他却不知道,李四维是分了兵的,这一千多人大多是吴团长的。 “少佐!”锻野大尉面色惶急,“快撤吧,我部主力未损,还有再战之力。” “对!”熊本少佐精神一振,“我部主力未损……撤!撤!” 熊本大队千余人,大多分兵追击去了,此地不到四百人,即使全军覆灭,收拢残部,仍然有再战之力! 只是,李四维哪里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熊本少佐正要撤退,却听得身旁的山顶上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大意了,太大意了……支那人的指挥部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进,他们是要将自己一网打尽啊! 熊本少佐慌忙调转马头,却见一支敌军已然从山坡上直冲杀下来,“砰砰砰……”,子弹如飞蝗般扑了下来,为首一人身材瘦小,但那脸上的狰狞之色,却让人心寒! 来人正是石猛。 “噗噗噗……” “啊啊啊……” “唏津津……” 人号马嘶,熊本少佐的大队本部乱做一团,根本无力招架! “八嘎,”熊本少佐怒骂一声,打马便逃! 锻野大尉比熊本少佐跑得还快,他只是个参谋,早已被这场伏击打得肝胆巨寒,哪里还敢停留! 眼看着六个小鬼子策马狂逃,石猛大急,“骑马的都是大官,一个都不要给老子放跑了!” “一个都不放过!” 众兄弟胜券在握,精神抖擞,吼声震天。 大部队一个冲锋便扫荡了熊本少佐的大队本部,侧翼的兄弟已经撒开脚丫子追向了熊本少佐,子弹也如飞蝗般扑了上去! “啊……啪……” 三个小鬼子接连坠下马来,众人精神一振,追杀得更起劲了。 可是,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残存的三骑越跑越远,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李四已经冲到山坡,一顿身子,端起了长枪,瞄准,扣下了扳机,“砰……”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三百米开外,一个小鬼子应声跌下马来。 熊本少佐听得身后惨叫声响起,心中一紧,狠狠地抽打着胯下的战马,身子紧贴着马背,亡命狂奔。 李四维一枪凑效,“哗啦”,一拉枪栓,一抬枪口又瞄向了坂本少佐,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 “噗……唏津津……” 熊本少佐胯下的战马一身惨嚎,人立而起,熊本少佐一惊。 “噗噗……”三五发子弹接踵而至,熊本少佐后背一麻,手脚一软,跌下马来,而那匹可怜的战马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啪……”,泥水飞溅。 “啊……”熊本少佐背后中了一枪,射程太远并不致命,可是倒下的马尸却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左腿,痛得钻心! 锻野大尉听得熊本少佐的惨嚎声,心下更慌了,哪里还顾得上他?夺命狂奔而去,激射的子弹打在他身后,水花四溅。 石猛等人望着越跑越远的锻野大尉,却也无可奈何,此时,他们也是强弩之末了,只得愤愤地冲向了坠马的熊本少佐。 熊本少佐看到追兵已至,慌忙去摸骑枪,可是,骑枪被马尸死死地压住,哪里拖得动? 突然,他灵机一动,举起了双手! 石猛等人跑得气喘吁吁,冲到了熊本少佐面前,却见他举起了双手。 石猛等人一怔,这鬼子军官是要投降啊! 可是,老子们重来不收俘虏的啊! 石猛已经举起了刺刀,两个兄弟比他还快,刺刀带着寒光,一左一右刺向了熊本少佐的胸腹! 熊本少佐一惊,满是泥水的脸上,痛苦的申请中夹杂着惊愕,“我投……” 撇足的中文戛然而止! “噗噗……啊……” 石猛讪讪地收回了刺刀,“老子们不收俘虏……龟儿的,小鬼子也会说中国话,说得真撇!” “哈哈……” 众兄弟轰然大笑,躺在泥地里的熊本少佐双目圆瞪,死不瞑目……投降也杀! 他却忘了,有多少无辜的中国人死在了自己的屠刀下……他们甚至都没有反抗过! 第一二六章初战告捷鬼子惊 骑兵无法对付机械化部队,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但是,在抗日战场上,因为抗日军队的机械化程度……太差,所以,日军的骑兵依旧大有可为,侦查、渗透、快速奔袭、机动支援,往往能出奇制胜……在日军内部,骑兵一直和装甲战车坦克大队一样,属于王牌部队! 作为第六师团的王牌部队,骑兵第六联队吉村中队的将士们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但是,吉村中队的这份骄傲在两河口瞬间便被击得粉碎! 日当正午,雨后的大地湿气蒸腾,两河口的枪声渐渐远去,吉村大尉带着残余的十多名部下狼狈向北逃窜,黑瘦青年带着四五十名游击队员紧追不舍,两河口徒留遍地尸骸和几十匹无主的战马。 英姿飒爽的女队长把盒子炮插回了腰间,干练地指挥着一干队员,“老唐,带人救治伤员;老刘,带人搜集武器弹药;老罗,带人把战马赶回双河集。” “是,”众人答应一声,连忙收了武器,开始行动。 女队长却有些焦急地钻进了山林里,匆匆地向另一端的谷口去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急忙跟了上去,“贺队长,同志们的伤亡不小啊,小鬼子的大部队说话就要到了……” 贺队长摆了摆手,脚步不停,“张三叔,和鬼子硬拼是讨不到便宜的,我们的武器太简陋了……只能把谷口堵死,拖住他们!” 张三叔一怔,“为啥不堵另一边呢?说不定还能再打小鬼子一个伏击!” “不,”贺队长摆了摆手,掷地有声,“镇上的百姓还没有撤完,我们不能冒险!” 山坎村东面的山坳里,枪声已然停了下来,除了锻野大尉狼狈逃脱,其他的小鬼子都横尸当场了。 李四维连开两枪,放倒了策马逃窜的熊本少佐和他的随从,一众随从看得连声叫好。 吴团长也是满脸赞叹,“李团长,好枪法!看来,老子也要准备一把长枪带上了……这就是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儿吧?听说很好使呢,打得贼准!” 李四维收起长枪,往肩上一挎,点了点头,“小鬼子的枪,精度很高……下去,你自己挑一支顺手的。”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山坡下走去。 吴团长一喜,连忙跟了上去,“李团长,跟你商量个事儿……这一仗也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能不能匀给我们一些?” 李四维爽朗的一笑,“我们只要一些机枪子弹,其他的都给你们!” “真的?”吴团长一怔,大喜过望,“应该还有一些迫击炮能用呢!” 李四维摆了摆手,呵呵一笑,“那玩意儿,我们不缺。” 他也是从杂牌部队打出来的,知道武器匮乏的滋味,能帮就帮一把! 这时,石猛带着匆匆而来,“团长,有鬼子电台……” “嘿嘿,”李四维顿时一喜,“龟儿的,小鬼子的家底就是殷实……给老子保管好了!” 说着,他脚步轻快地向战场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战场上,兄弟们在忙着收缴战利品,满脸喜色,尤其是吴团长的兄弟,他们自出湖南就守备合肥,在合肥被鬼子撵着打,一路损兵折将,要说,这还真是他们参加抗战以来打的第一个胜仗,自然喜不自胜,即使那些挂了彩的兄弟,也都硬撑着没有叫出声来。 伍若兰忙着帮受伤的兄弟们处理伤口,跑上跑下,步伐矫健。 吴团长惊鸿一瞥,“老天,你们团哪里来这么乖的妹娃子?”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神色凝重,“吴团长,尽快收拢你的兄弟……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是的,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三觉镇,第四十一师指挥部,何参谋坐在桌边,反复看着四十八师的回电,仿佛多看几遍,那上面就会出现他想看的内容一样! 丁师长则来回地踱着步,神色阴沉,这一仗……他无法不担忧。 第四十一师隶属第十军,名义上说来也算是中央军了,可是,自南京保卫战一役之后,便被调回了麻城、新洲一带整训,但是,这次整训显然没有多大成效,合肥一战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突然,丁师长停下脚步,悠悠地叹了口气,部队的战斗力弱,基层官兵的战斗意愿普遍不高……这一仗并不好打! “师长,宽心,”何参谋听到叹息声,连忙抬起头来,轻声劝慰,“前方还有胡团长和蓝团长在呢。” 丁师长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几个老兄弟倒是能打硬仗,可是,只凭他们……怕也支撑不了大局啊!” 何参谋长一怔,满脸犹豫,“要不要……再给四十八师发一封电报?” 丁师长摆了摆手,满脸苦涩,“人呐,还得靠自己!徐师长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呀,和军座一个德性,一见到日本鬼子就……” 丁师长的话并没有说完,显然意犹未尽,又不好细说。 但是,何参谋已经连连点头了,军座和徐师长在南京保卫战中表现得的确不像真正的军人……合肥一战败得那么快,与他们的消极也不无关系! 丁师长突然一咬牙,转身就往指挥部外走去,“走,去石台!” 何参谋一惊,连忙劝阻,“师长,你不可轻易涉险呐。” 丁师长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何参谋,神色肃穆,“老何,丁某从军十余年,唯有合肥一退,难以释怀!今日,四十一师有进无退!” 何参谋官浑身一震,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匆匆跟了上去,步伐铿锵! 寿县至六六安合合肥一线,地势平坦,即使在这场暴风雨过后,道路依然畅通,这便是荻洲中将让沼田中佐率部南下的原因所在。 沼田中佐坐在车上,目光低垂,神情凝重,为了完成这次任务,他几乎抽空了寿县的驻军! “中佐,”武田少佐打破了沉默,“我部如此长驱直入,寿县一带的敌军怕是……不会安生吧?” 沼田中佐抬头望了他一眼,“寿县有城防之固,倒不必担心。只怕,沿途的敌军……不会让我部轻易南下!” 武田少佐一怔,笑了,“中佐放心,沿途敌军不过是从合肥败退下来的残军,在合肥一触即溃,今日又如何敢挡我部锋芒?” 沼田中佐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但是,他心中始终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石台在三觉镇北面两里处,因为两座光秃秃的石山相对而出,故名石台,笔直的马路穿石台之缺而过,四十一师的伏击点便选在这里了。 丁师长带着随从和?直属队匆匆而来,一众官佐都是一愣,急忙迎了上来,“师长,你咋来了?” 丁师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低沉,“兄弟们,今日一战,四十一师有进无退!” 众人一怔,“是!” “好!”丁师长一点头,神色严肃,“胡团长、蓝团长率部死守石台,马团长、毛团长从两翼迂回,侧击敌人!” “是!”四个团长轰然允诺,面色坚毅。 丁师长望着他们,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一沉,“毛旅长、封旅长,你们亲自带领督战队,但有擅退者,无论官兵,一律枪决!” 两个旅长浑身一震,“师长……” “执行命令!”丁旅长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两人,“你们要老子亲自去吗?” “是!”两个旅长一惊,连忙答应。 丁师长望着两人,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们的担忧,兄弟们大多是新兵,合肥一战又失了士气……但是,一支军队如果不经历几场硬仗,那就永远强大不起来!” “卑职明白!”众人连忙答应。 战火炼雄兵! 一支军队如果不经历严酷的战火洗礼,是强大不起来的!因为决定一支军队战斗力的关键是将士们的战斗意志,而战斗意志从来都是打出来的! “啪嗒……啪嗒……” 铁蹄踏破了双河口的宁静,一队小鬼子骑兵奔腾而来,只有十余骑,他们在谷口远远地打量了一阵,又匆匆地策马而去了。 双河谷谷口已然被一人多高的乱石堆堵死,人可以翻越,但马却如何也翻不过来。 谷口的山坡上,隐藏在树林中的游击队员们暗暗松了口气。 贺队长望着远去的鬼子骑兵,皱了皱眉,“北边究竟发生了啥子大事情呢?” 张三叔摇了摇头,“没有情报回来啊……应该没啥事儿吧?” “不对,”贺队长摇着头,秀眉微蹙,“鬼子骑兵形色匆匆,看样子,他们只想借道双河集……北面一定有事情!” 笠井骑兵大队的确只想借道双河集,只是双河口方向的枪声让笠井少佐迟疑了,于是,在岔路口,他让大队停了下来,派出了侦查兵。 侦查兵匆匆而回,“报告少佐,前面的谷口已经被堵死了……” 笠井少佐一怔,“吉村中队呢?” 侦查兵摇了摇头,“吉村中队已经没了踪影,想来……” 笠井少佐摆了摆手,“绕道而行,继续探路……险地勿入!” “是,”侦查兵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往东边的小道去了。 参谋官有些疑惑,“少佐,听枪声,伏兵只是普通的游击队,消灭他们不是难事……” 笠井少佐咬牙切齿,“让他们多活一阵吧!正事要紧!” 说着,笠井少佐调转马头,往岔路上去了,一众鬼子纷纷调转马头,跟了上去……正事要紧! 在中国战场上,每个日军师团都会配属一个骑兵联队,第十三师团配属的是第十七骑兵联队,联队长杉浦大佐是个沉稳谨慎的中年军官,可是,当他带着队伍钻进山区之时,也不禁焦躁起来。 山路崎岖、道路泥泞,战马不能纵横驰骋,骑兵如何能发挥威力? 正在他焦躁之时,一骑匆匆地从前队而来,“报告,敌人的踪迹在前方一分为二。” 杉浦大佐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一分为二……看来,师团长的命令并不明智啊!为了所谓的面子,拿勇士们的安危冒险……值吗?唉,中将老了,光明集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 “大佐?”参谋官松井中佐疑惑地望着杉浦大佐,小声地提醒,“我部应立即分兵追击……” 杉浦大佐回头望了他一眼,“松井君,你带一个中队向北追击吧?” “啊,”松井中佐一怔,“一个中队……” 第十七骑兵联队全员一千四百余人,下辖六个骑兵中队、一个重机枪中队,一个中队不过一百二十三支骑枪、两挺轻机枪……兵力有些薄弱了。 杉浦大佐摆了摆手,“地处丘陵,大队骑兵也很难展开,你部坠住敌人即可,不必急于进攻。” “嗨!”松井中佐连忙领命,正准备离开,却见两骑匆匆而来。 “报告!”前面一骑是侦查兵,“熊本大队参谋官,锻野大尉有军情通报。” 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锻野大尉,只见他衣衫散乱、面色惊惶,望着杉浦大佐嘴唇颤抖,“熊本……大队……全军覆没了……分兵都是诡计,支那人的诡计!” 众人浑身一震,“全军覆没了?” 杉浦大佐皱了皱眉头,“锻野君,你把战况细细说来。” 锻野大尉定了定神,“我部一路追来,敌人不断分兵,少佐只得分兵追击,到了最后,所部只剩三百多人,正在此时,敌人伏兵尽出,不下两千人呐,火力强大,我部……只剩……” 两千人自然是他夸张的说法,不过火力强大却是真的。 松井中佐一怔,“你部既然分兵追击,其他几路追兵呢?” “其他人……”锻野大尉满脸苦涩,“他们的遭遇应该和我部差不多吧!” 众人心中一震,“支那人究竟有多少兵力?” 杉浦大佐眉头紧皱,略一沉吟,“此地敌我力量犬牙交错,孤军追击的确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报告!”他话音未落,一骑匆匆而来,“前方发现一骑,自称熊本大队的川岛大尉……” 锻野大尉一喜,“川岛君在哪里?” 那骑兵一怔,摇了摇头,“他伤得太重,话没说完就……” “川岛君也死了,”锻野大尉浑身一颤,失魂落魄,“果然是这样……大佐阁下,追不得了,追不得了……山地狭隘,根本不适合骑兵展开。” 众人纷纷望向了杉浦大佐。 杉浦大佐双眉紧锁,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追?熊本大队的遭遇就在眼前!退?师团长阁下哪里如何交待? 第一一七章好一场闹剧 艳阳高照,湿气蒸腾,六安城东南十余里的南山之下,廖黑牛带着二营的兄弟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着,个个汗流浃背,肩上的弹药箱越来越沉。 一个营四百多人顶着日头,扛着三千发毒气弹,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这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廖黑牛顿住脚步,抹了一把汗,抬头望着道路的尽头,忿忿地骂了一句,“龟儿子的,到底还有好远?这箱子也太他娘的重了……兄弟们,把箱子放一放,先歇一歇,都累趴下了,就真的弄不回去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大木箱子放了下来,“狗日的,少说也有百十斤呢!” 众兄弟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纷纷停下脚步,将箱子从肩上拿了下来。 一干军官慌忙提醒,“轻点,都轻点,这玩意儿可碰不得磕不得!” 马跃轻轻地放下了肩上的大木箱子,忍不住骂道:“龟儿子的,老子们抢了一堆大爷回来,还得小心地伺候着,真晦气!”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你龟儿懂个球,这可是好东西!” 马跃讪讪一笑,没有搭话。 计逵却一脸忿忿的神情,“球的好东西,抢了又不能用!还不如搬几箱子炮弹,老子们一路跑,一路炸那些追上来的小鬼子,多爽快!” “就是嘛,”兄弟们纷纷附和,“扛着这些东西,累得不行,还不能用!” 王三民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你们不晓得这东西的厉害,在上海的时候,老子看到过那些中了毒气的兄弟,那叫一个惨啊!我们把这些毒气弹抢回来,虽然不能用,但是,小鬼子也用不成了,这是好事!” “对嘛,”廖黑牛连连点头,“三民说得对!只是这些东西太重了,难得搬!” 王三民呵呵一笑,“营长,老子们运气还算好,有那么多小箱子,如果都是大箱子,那才难得搬呢!” 众人纷纷点头,这一次抢来的毒气弹,大多是小箱子装的便携式“小红筒”。 这些毒气弹本来要配备给第六进攻武汉的急先锋――第六师团,所以,大多是便携式“小红筒”。 原来,日寇用来装备陆军的毒气弹主要分为三种:投掷毒气弹、发射毒气筒和炮兵用毒气弹。 最小的是投掷毒气弹,比常规的手榴弹稍大,靠人力投掷;稍大的是发射毒气筒,形似五十毫米掷榴弹而稍长,靠掷弹筒发射;更大的是炮兵用毒气弹,比七十五毫米野战炮弹丸稍长,需要野炮发射。“小红筒”便属于发射毒气弹的一种,轻便易携带,正因为如此,六十六团才能轻易地把它们搬了回来,还能腾出人手伏击追兵。 石台,小鬼子的大卡车疾驰而来,每辆卡车的车头上都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机枪手就藏在车厢的雨布后面。 第一辆充当开路先锋,与后面的车队拉开了距离。 沼田中佐在中将一辆卡车车厢里,一路沉默不语,此时,他突然心头一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车厢最前端,拉开了机枪手,撩起雨布往外面瞧了瞧,当他看到横亘在前方的两堵低矮的石山时,脸色突然一变,连忙举起了望远镜。 “中佐,”武田少佐匆忙跟了上来,满脸疑惑,“怎么了?” 沼田中佐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此地,地势……不好,有埋伏……快停车!” 透过望远镜,他分明看到在那低矮的山头上有几顶铮亮的钢盔,上面的青天白日盔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时,左面的山头上,蓝团长也正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疾驰而来的车队,却见小鬼子的大卡车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了。 “娘的!”蓝团长浓眉一皱,“狗日的小鬼子,精得跟猴儿一样!” “咋办?”张参谋也是一愣,失望地放下了望远镜,“可惜,老子们的野战炮没了……” 合肥一战,四十一师仅有的两门野战炮都报销了,此时,根本对三四里外的车队无可奈何! 蓝团长放下了望远镜,咬了咬牙,“先不要动,老子们就和小鬼子耗着,看谁更急!” 小鬼子要是不急,他们也不会开着这么多大卡车了! 右面的山头上,胡团长也放下了望远镜,忿忿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石壁上,“娘的,暴露了,哪个狗日的把脑袋抬那么高?你们以为这是在搞阅兵啊!” 众人纷纷把脑袋缩了缩,团长的暴脾气可是出了名的! “咋办?”李团附望向了胡团长,满脸犹豫,“要不……干吧?” 胡团长望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再等等,蓝猴子的点子多,他们不动,我们也不急着动!” 汽车上,武田少佐放下了望远镜,双眉紧锁,“中佐……撤吧?” “撤?”沼田中佐一怔,连忙摇头,就这么撤了……师团长那里如何交代? 武田少佐有些着急,“波田大队的事……支那人向来胆小,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们不敢伏击!” 沼田中佐也皱起了眉头,“这……” 波田大队的遭遇的确让他心寒,他们本来是追击敌人的,哪知才半天时间,一个大队回来的不到五百人,波田少佐也身受重伤……想到此处,沼田中佐无力地叹了口气,“这此……我们更像是演了一出闹剧!” 武田少佐默然,这的确就是一出闹剧……一支狂妄的支那军队劫了十三师团的火库,于是,骄傲的师团长阁下为了所谓的面子,做出了这么一个并不明智的决定……可是,闹剧也比悲剧要强得多啊! “撤吧!”沼田中佐无力地摆了摆手,下达了命令。显然,他也清楚,闹剧总比悲剧要强得多。 此时,左翼毛团长正在犹豫,口袋阵已经设好了,可是,小鬼子偏偏就在袋口,不往里钻,咋办?要不要把口袋拉长一点? 和他一样犹豫的还有右翼的马团长。 陈团附有些着急了,“团长,只差一点了,我部再往前迂回……” 马团长摆了摆手,满脸犹豫,“如果再往前,我部便有孤军突出的风险……不行啊!” “唉!”陈团附无奈地叹息一声,“万一……” 他话音未落,却见鬼子的汽车纷纷后退。 “狗日的要跑!”陈团附一惊,满脸焦急,“团长,下令追击吧!” “追击?”马团长无奈苦笑,“小鬼子开着车呢,咋追?” 陈团附一愣,无言以对! 和他们一样无奈地还有其他几个团长,没有远程杀伤的武器,追是不可能追上的了……小鬼子的卡车退出一段距离,迅速调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和沼田中佐爽快地选择撤退不一样,杉浦大佐命令主力原地休整,派出了小股部队向北去了,他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追击……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既不敢再冒进,又想得到点什么结果,回去好向师团长交代。 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锻野大尉却觉得有些冷,熊本大队只剩自己一人了,回去该如何交代? 他正惶惶然,一抬头,却见杉浦大佐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锻野大尉突然心中一动,腆着脸凑到了沼田大佐身边,“大佐阁下,回去之后……还请……还请……” 杉浦大佐笑容灿烂,“敌军主力设下埋伏,熊本大队遭遇……数万支那军队伏击……” “啊?”锻野大尉顿时目瞪口呆,瞬间便了然,连连点头,“对对,熊本大队被数万敌军伏击,全……全军覆没……” 杉浦大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更加灿烂了,“锻野君拼命杀出重围,前来报信,以免我部误入陷阱……如此,是为了大局着想!” 锻野大尉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大佐阁下为杉浦联队之安危着想,不得不下令撤退……” 杉浦大佐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望向了参谋官松井中佐,不动声色,“松井君,你以为……此时该如何进退?” 松井少佐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哪敢迟疑,“为了杉浦联队之安危,应该速速撤离。” 其实,松井中佐此时正暗暗庆幸!要不是锻野大尉突然到来,他就领着一个中队向北追击去了,那么,他的结局不见得会比川岛大尉好!毕竟,一个步兵中队的火力可比一个骑兵中队要强得多! 杉浦大佐满意地点点头,“撤吧!” “嗨!”众官佐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可不想像熊本大队的袍泽那般,一头扎进敌人的陷阱! 杉浦大佐调转马头,仰头望天,喃喃自语,“这简直就是一出闹剧……这样的地形,骑兵联队追上了又能如何?” 刘盘岗,李四维带着队伍在这里重新设下了埋伏,不多时,卢全友带着三连赶来汇合了。 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咋样?” 卢全友自然知道他的担心,连忙摇头,“只有二十多个轻伤……小鬼子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回头伏击,还有一九九师的兄弟帮忙,只是……他们的伤亡不小。” 李四维一怔,叹了口气,“他们的装备太差,想来……训练也没有抓起来吧。” 卢全友叹了口气,突然有些犹豫,“团长,我……把缴获的武器和战马都给了他们。” “做得对!”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防毒面具带回来了吧?” “带回来了,”卢全友连忙点头,“一百八十个,有个鬼子军官跑了……不过,他也吃了几颗枪子儿。” 李四维嘿嘿一笑,“漏网之鱼罢了,让他回去给小鬼子泄泄气也好!” “团长,”孙大力也回来了,老远就在喊,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拢共一百八十一个小鬼子,一个也没跑了!” 李四维一喜,“龟儿的,干得漂亮!” 孙大力只带了一个排的兄弟,能全歼一百多个小鬼子,实属不易……全歼一个中队可不容易! 孙大力到了面前,连连摆手,“全靠友军帮忙,他们叫啥……新四军!要不是遇到他们,老子还准备带着小鬼子兜几圈呢!” 李四维点了点头,“兄弟们咋样?” “好着呢!”孙大力嘿嘿一笑,“只有两个小子被子弹擦破了皮。” 李四维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孙大力却是笑容一僵,叹了口气,“就是,友军的伤亡有些大了……唉,他们的武器太差劲了。” 李四维一愣,“你龟儿也把缴获的武器都给他们了?” 孙大力讪讪一笑,“团长,老子们也不缺那几杆破枪是不是?” 李四维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对,老子们也不缺那几杆破枪,友军出了力,就该报答他们嘛!” 一连、三连和黄化带着的特勤连另一个排是一路回来的。 原来,一连和三连分别伏击了小鬼子一个小队,然后汇合到了一起,此时,黄化带着兄弟们又把一个中队的小鬼子引进了伏击圈,伏击战才打到一半,一支自称抗日联军的队伍突然杀了出来,他们刚刚在附近伏击了小鬼子的一个小队,在转移的路上听到枪声,便赶了过来…… 李四维听完汇报,忍不住哈哈一笑,“小鬼子一直以为追的是一支孤军呢,他们哪里想得到,这皖西大地上会有那么多抗日队伍!嘿嘿,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小鬼子来多少都讨不到便宜!” “对对,”众人连连点头,“只要大家齐心,来多少小鬼子都不怕!” “好了,老子们可以安心地撤了,”李四维心情大好,“这里有那么多友军部队,小鬼子又吃了亏,怕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着,他扭头望向了吴团长,“兄弟,就此别过了。” 吴团长一愣,“李团长,你们这就要走了?” 李四维点点头,叹了口气,“那些毒气弹非同小可,不亲眼看着,老子不放心啊!” 廖黑牛一向大咧咧的,要真把毒气弹搞泄露了,那可就惹大麻烦了。 吴团长有些失望,“老子还想和你们合作一把呢!再弄些小鬼子的武器,后面打起来也有底气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抗战任重而道远,将来一定还有机会的!” 吴团长摇摇头,叹了口气,“老子倒希望没这个机会呢,要是能在武汉把小鬼子打败,那才好呢!”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难哦!还是那句话,抗战任重而道远,兄弟要坚持下去才好!” 吴团长点了点头,嘿嘿一笑,“放心吧!老子们湖南人有句话,小鬼子想占中国,除非湖南人死绝!小鬼子不退,老子就不会放下枪!” “说得好!”李四维一拍吴团长的肩膀,“走了!” 李四维招呼兄弟们匆匆西去,吴团长望着他们的背影,悠悠一叹,“如果每支友军部队都像他们这样,老子们何至于落得这副下场!” 一众官佐默然低头,是啊! 十三师团指挥部,荻洲中将放下沼田中佐的电报,面色阴沉,正在此时,侍从官到了门口,“报告,杉浦联队长回来了。” 荻洲中将浑身一震,“让他进来!” 杉浦大佐匆匆而来,“啪”地向荻洲中将敬了个礼。 荻洲中将一摆手,目光炯炯地望着杉浦大佐,“讲!” 杉浦大佐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荻洲中将,小心翼翼地说道:“追击路上,熊本大队被数万支那军队伏击,已然全军覆没……锻野大尉仅以身免,职下得了消息,为慎重起见,决定……” “八嘎!”荻洲中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劈头便骂,“数万敌军,哪来的数万敌军?整个皖西地区不过数万敌军,难道他们都在伏击熊本大队吗?那么,你告诉我,沼田君遇到的那些敌军又是哪里来的?” 杉浦大佐不动神色,只是垂头不语! 见到荻洲中将失态,宫本少将轻轻地叫了一声,“中将阁下。” 荻洲中将瞥了他一眼,朝杉浦大佐摆了摆手。 杉浦大佐连忙敬礼,退了出去。 望着杉浦大佐的背影,荻洲中将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满脸苦涩,“我……这是上演了……一场闹剧吗?” 宫本少将默然垂首。 一开始,他就是不同意这次追击计划的,只是并没有劝住固执的荻洲中将,可是,此时见到荻洲中将一脸懊悔,他心中并无半分快意,反倒有些悲凉……中将阁下……真的老了!可是,这真是一场闹剧,好大一场闹剧啊! 第一二八章掉入深渊的野兽 日寇中也有懦夫,正如中国有汉奸一般,但是,第六师团没有懦夫,因为,他们都是一群人性泯灭的魔鬼、禽兽。 在南京保卫战中,第一支从雨花台攻入城中的日寇是第六师团,在南京城中杀人放火、奸淫虏掠最狠的日寇也是第六师团……第六师团仅在下关杀害的中国军民积尸就达两公里长、五十米宽,鲜血染红了长江! 委员长在武汉得知第六师团的兽行后,曾咬牙切齿地痛骂过,“第六师团是一群魔鬼、禽兽……” 的确,第六师团是一群魔鬼、禽兽! 第六师团的兵源坚持招收九州南部的偏远地区熊本、大风、宫崎、鹿儿岛等地的青年,当地民风凶悍好斗,当地青年一旦参军便嗜杀成性、无恶不作!因为,战争将他们身体中的兽性完全激发了出来! 笠井少佐就来自于熊本镇,是一个骨子里流淌着野兽气息的家伙。 当他带着队伍绕过双河集到达长堰口的时候,再次听到了枪声。 侦察兵匆匆来报,“报告少佐,西北方向五六里外,发现了支那游击队,他们正在追杀吉村中队……” “八嘎!”侦察兵话音未落,笠井少佐已然怒不可遏,“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直指西北方向,“攻击!攻击!把那些可恶的支那人碎尸万段,统统碎尸万段!” “啪嗒啪嗒……” 铁蹄翻飞,四百余骑疾驰而去,杀气腾腾! 草洼子在双河集西北十里处,地势低洼,水草密布。 艳阳当空,吉村大尉带着残部仓惶北蹿、狼狈不堪。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十余人,而身后,二十多个游击队员紧追不舍,枪声不时地响起。 “噗噗噗……” 子弹带着仇恨的怒火激射而来,不时有跑得慢的小鬼子中枪倒地,又被追上来的游击队员夺了命、缴了枪。 这该死的洼地!吉村大尉暗暗咒骂! 他的脚步已然有些踉跄了,起伏的山地就在眼前,却那般遥不可及! 洼地平坦,无处可躲,每每枪声响起,便有人倒下,转眼间,吉村大尉身边只剩下五个小鬼子了。 “噗噗噗……” 草屑飞溅。 “噗” 血光飞溅,一个小鬼子栽倒在地,痛苦哀嚎,“啊……” 筱塚中尉抬头望了望前方起伏的山丘,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冈田君、近卫君,带大尉先走,其余人随我御敌!” 吼着,他猛然转身,从倒地的伤员手里扯出了长枪,蹲在了地上。 “筱塚君……” 吉村大尉惊回首,望向了筱塚中尉,此时的筱塚中尉衣衫不整,左脚上的鞋湿漉漉的,右脚却是光着的…… “砰……” 筱塚中尉扣下了扳机,远处,一个游击队员应声而倒。 筱塚中尉精神一振,“吉村,你先走……不消灭敌人的神枪手,谁也走不了……” 他话音未落,一颗子弹激射而来,“噗……” “啊……” 一个身材稍高的小鬼子仰面栽倒,哀嚎不止! “筱塚君……” 吉村大尉面色惶急,筱塚中尉是他的执行官,也是他的挚友兼内弟! “砰……” 筱塚中尉再次扣下了扳机,大吼着,“快走!” “嘭……哧……” 他话音刚落,一颗子弹激射而来,擦过他的钢盔,火星飞溅。 筱塚中尉惊惶低头,趴在了草地里! 冈田和近卫一左一右,拉起吉村大尉,撒腿就跑……中尉说得对,敌人有神枪手! 黑瘦青年再次蹲下身子,端着那支毛瑟98k,静静地瞄准了筱塚中尉微微露出的头顶,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与此同时,筱塚中尉透过面前的草丛,死死地盯着那个瘦削的支那人,眼神阴鸷,闪烁着疯狂的神色。 他的长枪隐于草丛中,犹如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砰……” 筱塚中尉果断地扣下了扳机,嘴角微微上扬。 “砰……” 黑瘦青年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猛然向左侧扑倒。 “嗤啦……” 筱塚中尉的子弹擦过黑瘦青年的右肩,划出一道血槽。 “啊……呃。” 黑瘦青年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黑子!”他身边两个队员一声惊呼,跑了过来。 “俺没事!”黑子翻身坐起,一把捂住了伤口,牙关紧咬,冲两人挤出一个笑容。 “嘭” 黑子的子弹洞穿了筱塚中尉的额头,筱塚中尉的笑容一僵化作了惊恐。 “啊……” 一声长嚎,响彻云霄! 鹰蛇相搏,电光火石! “筱塚……” 刚刚冲到山脚下的吉村大尉惊呼回头,却只看到蜂拥而来的游击队员。 “大尉,快走!”冈田上士大吼一声,端起长枪回身杀向了游击队员,双眼通红,一脸疯狂。 近卫上士一把拉起吉村大尉,匆匆地向山坡上跑去。 “哒哒哒……” 铁蹄声轰隆,洼地边缘,黑压压的骑兵奔腾而来。 众游击队员一惊,“是鬼子!撤……” “往山里跑!”黑子提着长枪,一马当先,向北面的山地跑去,众人紧随其后。 笠井骑兵大队从东南方向而来,草洼子地势平坦,最近的山丘在北面――吉村大尉逃窜的方向。 “砰砰砰……” 小鬼子的骑兵紧追不舍,枪声如雨! 南山,横亘在六安城南十余里处,西接大别山东麓,东连丘陵地带,是六安南面的天然屏障。 两条马路在南山东麓的山谷口交汇,穿谷而过的马路,正是通向双河集方向的,而另一条向东延伸的公路,正是李四维等人的撤退路线。 日已西斜,李四维带着队伍到了南山之下,却见廖黑牛带着兄弟们迎面而来,他们肩上的箱子已然没了踪影。 李四维顿时一惊,连忙迎了上去,“黑牛,箱子呢?” “大炮!”廖黑牛大步跑了过来,满脸喜色,“箱子都送到六安去了,罗旅长让上缴战区。” 此时,省政府和战区司令部都设在六安。 “真的?”李四维半信半疑,“这事开不得玩笑。” 廖黑牛嘿嘿一笑,“要不是一一四师的兄弟来接我们,我们哪能这么快!” 李四维一怔,“一一四师?” “是啊,”廖黑牛一点头,“冯振义把消息送回去了,罗旅长又上报了战区司令部,司令部就派他们过来接我们了……嘿嘿,老子把东西交给他们,就带着兄弟们赶回来了……小鬼子追上来没有?” 李四维心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没事了,这六安大地上抗日队伍多的是,他们来了也讨不到便宜,走,我们先去六安……” 廖黑牛一愣,“这就走了?” “对,”李四维一点头,转身就走,“先去六安休息一阵,兄弟们都累了……” “呃,”廖黑牛有些失望,有些不甘。 “砰……” “砰砰……” 远处陡然有枪声响起,众人都是一惊,纷纷取下了长枪。 “啪嗒啪嗒……” 阿克墩从南面的山谷里策马狂奔而来,“报告团长,南边发现大队鬼子骑兵……还有这个人……” 他的怀里环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阙……他正是黑子。 富察莫尔根的马背上多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那人正是黑子! 原来,黑子带着队员们往北逃入了山区,但是,任他们如何左冲右突也不能甩掉鬼子的骑兵,一路逃来,反倒伤亡殆尽。 跑了七八里地,二十多个游击队员就只剩了三个人,而且都带着伤,无奈之下,三人只得分开跑。 黑子肩膀上的伤口用布条缠着,并无大碍,但是,左肋的枪伤却来不及包扎,一路跑来,早已是摇摇欲坠,当他隐约地望到南山之时,已经跑不动了,正准备回身和小鬼子拼命之时,斜刺里杀出十余骑,正是富察莫尔根的人,因为他的兄弟都善骑射,所以,李四维便把团里的战马交给了他,执行传令、警戒任务,虽只有十三骑,却都是来去自如的好手。 富察莫尔根救起黑子,让阿克墩带了回来,并给李四维报信,他带着兄弟们在那边与鬼子骑兵周旋。 李四维看了黑子一眼,连忙叫道:“若兰,先救人!” “好,”伍若兰答应一声,快步跑了过去,早有两个兄弟将黑子抬了下来。 “砰砰砰……” 枪声急促,越来越近,李四维一惊,“鬼子有多少人马?” 阿克墩连忙答道:“不下四五百人马……” “四五百人马?”李四维略一沉吟,暗暗咬牙,“李里绍龙,把所有机枪集合起来,到东坡设伏;计逵,集合迫击炮,上山对面的小山头,火力封锁鬼子的退路!一营上对面山头侧击小鬼子,二营、三营在谷口建立防御,封死谷口……老子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众人轰然允诺,精神抖擞! 对于鬼子的骑兵,李四维刻骨铭心,既然他们追上来了,而六十六团此时又有着绝对的兵力和火力优势,那么,是该报仇雪恨了! 众兄弟得了命令,匆匆行动起来。 李里绍龙带着集合了全团十余挺轻重机枪去了东坡,计逵集合了六门迫击炮去了南山对面的山丘上,山丘在山谷的东面,只有四五十米高,却很狭长,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一营的兄弟。 二营、三营就在谷口寻找掩体护,建立了防御。 另一边,富察莫尔根带着兄弟们边打边撤,虽然,他们只有十余骑,但骑术精湛、枪法精准,鬼子的骑兵虽然人多势众,一时间却也奈何他们不得。 论骑术,他们的祖先随完颜阿骨打纵马驰骋疆场的时候,小鬼子的祖先们还不知骑兵为何物呢!他们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天生就流淌着骑手的血液! 论武器,小鬼子的骑兵用的是三八式骑枪,富察莫尔根等人用的却是三八大盖,三八式骑枪虽然更短更轻,射程和精度却也更差一些。 一翻追逐交,小鬼子反倒折了十余骑。 小鬼子顿时红了眼,纵马紧追不舍,一逃一追,浩浩荡荡地冲进了山谷里。 山谷狭长,不下两里,路面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坚硬的石头底子。 “咚咚咚……” 铁蹄翻飞,响声清脆有力。 “砰砰砰……” 枪声急促,子弹横飞,眼见前面的逃兵越来越快,小鬼子不得不急,拼命地放着枪,奈何,距离太远,子弹射在路面上,石屑纷飞。 对面的山头上,计逵死死地盯着另一端的谷口,右手高举,顿在半空,他在等! “嘚嘚嘚……” 当最后一骑小鬼子冲入山谷的时候,他的右手狠狠挥下,“放!” “砰砰砰……” 八门迫击炮同时怒吼。 “咻咻咻……”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谷口。 “轰轰……轰隆隆……” 炮火纷飞,山谷颤栗,小鬼子的后队顿时一乱,战马嘶鸣,惨嚎声此起彼伏。 “砰砰砰……” 炮兵毫不停顿,迫击炮再次轰鸣,炮弹如雨点般落入山谷中,鬼子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哒哒哒……” 与此同时,对面的机枪也怒吼连连,子弹如飞蝗般扑入谷中。 “砰砰砰……” 此时,谷口的火力全开,冲在前面的鬼子骑兵纷纷栽倒,密集的子弹让他们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被打成了筛子。 这是一场奢侈的伏击战,为了消灭这队骑兵,李四维甚至没有考虑过弹药的消耗,因为,滕城之外那一战,是他心中永远的痛!特情连最早的一批精英在那一战之中死伤殆尽! 他用这种奢侈,部下的陷阱丝毫没有给笠井骑兵大队翻身的机会,当枪炮声停止,山谷中,再无一声枪响传出,甚至连惨嚎声也没有! 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冲了进去,一番查探,匆匆而回,“报告团长,没有活口了!” 对于鬼子的骑兵,他有着和李四维一样的恨意!因为,自参军以来,只有那一次,他是真正感受到了绝望!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传令各部,立刻集结,去六安休整一夜,明天回驻地。” “是!”苗振华匆匆而去。 廖黑牛凑了上来,一脸爽快,“这仗打得真他娘的过瘾。” 郑三羊摇了摇头,“是打着过瘾呢,可是,弹药的消耗太大了!这样的仗……打不起哦!” 廖黑牛一瞪眼,“谁说打不起,老子们不就打了吗?” 郑三羊讪讪一笑,没有搭话。 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郑参谋说得对,这样的仗老子们再也打不起了。” “锤子,”廖黑牛一脸不服,“等老子们再多打几次鬼子,到时候攒些家底,再打他娘的一次。” “行,”李四维点点头,“再攒攒继续打!” 富察莫尔根有些心疼地望着那些马尸,“唉,可惜了,可惜了” 第一二九章东岳镇上小风波 南山一战,六十六团的弹药消耗殆尽,缴获却寥寥无几,也正因为如此,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很多,不多时,便到了六安城东门外。 六安地处大别山东北麓,皖西鄂东交界处,历史悠久,此时安徽大部失陷,省府迁入六安,六安成了安徽抗战的政治军事中心,戒备森严。 李四维望着城门外林立的岗哨,皱了皱眉,“龟儿的,进城怕是不容易啊!” 廖黑牛大咧咧地一摆手,“锤子的不容易,老子去找他们说……” 他话音未落,却见三骑从城门内匆匆奔出,为首一骑是个挂着少尉衔的高大青年。 三骑奔到六十六团队伍前,突然勒住了马,那少尉一望众人,“兄弟,这是第六十六团的队伍吗?” “是,”走在最前面的兄弟望着他,面色疑惑,“有啥事吗?” 那少尉神色一喜,“来得巧啊!”说着,他的目光在队伍里搜寻着,“请问李团长在哪里?” 团里的战马依旧在富察莫尔根等人那里,他们是殿后部队……皖西,敌我实力犬牙交错,不得不防!有了从上海撤退经历,李四维从不敢掉以轻心! “我就是,”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找我啥事?” 那少尉连忙跳下马来,“啪”地一个敬礼,“李团长好,这里有一封你们的电报。” 李四维一愣,“电报?” 旅部倒是有一个直属通信连,下辖一个无线通讯排,配备了15瓦的无线电台,而六十六团却只有一个有线通讯排,没有配备无线电台……主要是缺乏专业的谍报人员,如果译电员水平太低,电报容易被日军截获破译,给部队带来更大的危机。所以,只有中央最精锐的部队才会把电台配备到团级,普通部队只有执行特别任务的时候,才会把电台配备到团级队伍。 那少尉军官连忙从挎包里取出一纸电文,双手递给了李四维,“罗旅长托司令部传达的……李团长,你们团这次干得太漂亮了,各位长官都在夸你们呢!” 李四维接过电文冲他微微一笑,“谢谢!” 说着,他就读起了电文,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咋了?”郑三羊看他表情不对,小声地问了起来,“又有任务?” 李四维摇了摇头,把电报递给了他,抬头冲那少尉军官笑了笑,“兄弟,辛苦你们了。” 那少尉军官神色一整,“兄弟们在前线杀敌,那才是真辛苦,我们就是跑跑腿,不辛苦!电报既然送到了,我们就告辞了。” 少尉军官带着随从匆匆而去,李四维抬头望了望古朴的六安城,叹息一声,“今天怕是休息不成了!” 郑三羊也抬起头来一脸苦笑,“唉,撒开脚丫子继续赶路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回首环顾众兄弟,强打精神,“兄弟们,刚接到军令……我部即刻赶回驻地,所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还走?”众人怔,叫苦连天,“腿都快断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这是军令啊!军令如山!” 众人默然,军令如山! 队伍一掉头,绕过六安城,将士们跨过淠河,推着疲惫的身体继续西行,队伍沉默,兄弟们都在咬牙坚持。 烈日渐渐下坠,无精打采地掉入了西天的云海里。 廖黑牛从前队走了过来,径直拉住了李四维,“大炮,停一停吧,老子们到还能坚持,那些受伤的兄弟……” 今天两仗,出奇的轻松,只有些轻伤员,但轻伤员也是伤员啊,这一路紧赶慢赶,他们哪里受得了? 李四维望了满脸疲惫的廖黑牛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咬牙,“算球,振华,传令全队就地休息,让黄化去附近找个落脚的地儿,明天……老子们跑快点,中午之前应该能赶回去!” 廖黑牛都累这样了,其他的兄弟……李四维不忍心去看了。 “是!”苗振华精神一振,匆匆而去。 廖黑牛也是一脸欣喜,转身就走,“找黄老道干啥?老子去,保准找个好地儿!” 李四维带着团部,就在路边找了个地儿歇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郑三羊坐在他身边,疲惫的脸上涌起几分笑意,“罗旅长他有个锤子急事,他在后方呢!”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满脸苦笑,“那电报你也看了……部队集结,这可不是小事!” “屁大个事!”郑三羊撇了撇嘴,“不就是欺负老子们没靠山吗?老子们要是有个大靠山,哪个还敢呼来喝去的!在叶家集好好的,凭啥又要调到赣北去?” “你啊!”李四维拍了拍他肩膀,“老子一直以为你是个闷葫芦呢!原来,也是个驴脾气……抱怨有个球用?老子们就是莫得靠山嘛!” 郑三羊心中一动,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团长,凭老子们的实力,找个靠山不难……” “对啊,团长,”其他兄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老子们也找个靠山嘛!” 李四维环视众人,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呐,永远做不来哪个的嫡系!” 陈部长的面容不禁浮现在他脑海里,还有自己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报告部长,卑职是一个军人,天生就是军人的命,卑职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在最前线浴血奋战的军人,哪怕有一天战死沙长也无怨无悔……还望部长成全。” 众人一怔,“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叹息一声,“我知道,找个靠可以让山兄弟们轻松一些,有硬仗可以躲,有功劳不会被抹掉,有过失会有人帮着扛。可是,我李四维不稀罕那些。我只想做一个真正的军人,只为国家和百姓而战……其他的事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众人闻言浑身一震,讷讷无语。 “兄弟们,”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满脸歉意,“对不起了!” 众人一愣,慌忙劝慰,“团长,你咋这么说呢……跟着你干,心里踏实着呢!” 李四维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一暖,“呵呵,看到你们啊,就算天塌下来了,老子心里也不会慌!” “呵呵,”众人纷纷笑了,七分欣喜,三分自豪。 正在这时,黄化匆匆而来,面色焦急,“团长,黑牛跟人打起来了!” 一营的兄弟一听,立马就急了,纷纷抄家伙,“哪个龟儿不想活了?敢打营长!” 石猛也怒了,“三营的,抄家伙……” “干啥?”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他们,“黄化带路,一营跟我走,二营、三营殿后……” 黄化一点头,当先带路,“就在前面的镇子里,一群散兵……龟儿的,都是无法无天的东西!”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跟在他身后,声音一沉,“龟儿的,打鬼子不行,和自己人耍横倒在行……是该教育哈了!” 黄化连精神一振,“嘿嘿,要不是你说……不能把武器对着自己的人,老子就……” 李四维嘿嘿一笑,打断了他,“老子又没有说不准把拳头对着自己人!就算是自己的人,该教育的还是得教育啊!只要注意点分寸就好了!” 一里多地外就是那座镇子了,镇口一座牌坊,“东岳镇”三个大字在暮色中依旧醒目。 牌坊下聚着百十号人,看样子多是伤兵,衣衫褴褛、缠着绷带,但是此刻,他们的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有人在观望、有人在叫好、有人在喊加油,个个都是一脸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人群中央呼喝连连,还夹杂着哭喊声。 李四维远远地看了一眼,大手一挥,“卢全友,都给老子围起来!” “是!”卢全友答应一声,就要走。 李四维又补了一句,“莫动刀枪!” “嗯,”卢全友一愣,点了点头,“明白了!” “哒哒哒……” 整齐嘹亮的脚步声,一营的兄弟浩浩荡荡地开了上去,把街口的人团团围住。 正在起哄的人群都是一惊,最外面的几个立刻就想溜,却被一阵拳脚打了回去,顿时,都老实了。 “莫打了,莫打了,”人群中有人焦急地叫了起来,“当官的来了……” 人群中央依旧喝骂声不断,显然,他们已经打红了眼,根本没人理会。 李四维一整钢盔,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对着面前的人群就是一声爆喝,“闪开!” 众人慌忙让出一条路来,李四维这才看清了场中央的情形。 廖黑牛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正打得不可开交,一个穿着翠花衣衫的女子跪坐在一旁,抱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哭得伤心欲绝,那老者脸上淌着血、双目紧闭! 李四维一惊,连忙走过去,俯身一叹那老者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只是暂时昏厥了,“振华,快去叫宁医生过来。”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抬头望了望那个……哦,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姑娘,这位老伯莫得事……军医马上就来给他治伤,你先莫哭了。” 那小姑娘一怔,缓缓抬起头,望着李四维,有些畏惧,“长……长官……真的吗?”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先让兄弟们把老伯抬出去……你也先出去!” 李四维虽然还在笑,但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有些森然了……因为,廖黑牛和那大汉依旧没有停手! 那小姑娘一惊,声音颤抖,“长……长官,他……他们都是好人……” 李四维一愣,满脸疑惑。 那小姑娘有些焦急,“先是两个军爷把俺爹打伤了,接着一个军爷就来把他们赶走了,这时候,另一个军爷也过来了,要去追,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又打起来了……” 李四维听得半信半疑,抬头望向了黄化。 黄化一愣,摇了摇头,“我过来,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李四维低头冲小姑娘微微一笑,“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说着,李四维一招手,几个兄弟连忙上来,扶起小姑娘,抬上老人出了人群。 李四维望着场中依然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声音一沉,“黑牛,住手!” 此时,场中两人都已气喘如牛,动作却依旧大开大合,廖黑牛踏前一步,右拳一摆,砸向了那汉子的脸颊,那汉子左手一架,右拳下冲,直取廖黑牛小腹,而廖黑牛的左手下压,拍向了他的右臂……看得出来,都没有往要害部位上招呼! 廖黑牛听得李四维的声音,连忙后退,跳出了战团,只是,他的样子有些狼狈,衣衫散乱,脸上多了几处青紫。 对面的大汉一愣,也回头望向了李四维,他竟然也挂着一个少校的军衔!只是砰,那样子比廖黑牛更狼狈,他的军服只能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了,脸上除了青紫的伤痕,还有一条狭长的刀疤,依然结了痂。 看到他的样子,李四维想到了陶大满,怒气顿时就消散了几分,口气也软了下来,“你们都是军官了,咋动不动就打架呢?” 廖黑牛一愣,有点虚,这不是李大炮的作风啊?他连忙如实交待,“有两个兵痞子把那老伯打晕了,我本来想抓住他们的,这个家伙却拦着我……” 李四维点点头,“你倒没错,”然后,他又望向了那个大汉,“你呢?为啥拦着他?” 那大汉倒也干脆,抬头望着李四维,“长官,是俺错了,你要打要罚,俺都认了!” 众人都是一愣,这家伙也太爽快了吧!刚刚打架的脾气去哪里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声音一沉,“那两人是你的兄弟吧?” 大汉脸色一红,微微地垂下了头,“是!” 李四维了然,话锋一转,“你当兵多久了?” 大汉一愣,抬起头来,“八年了。” “三年?”李四维有些惊讶,“入伍前是干什么的?” 三年就干到了少校,可不是个普通人! 那大汉倒也坦诚,“大青山上的马匪。” “哦?”李四维好像很感兴趣,“那为啥当兵?” 大汉望了李四维一眼,“不想给鬼子当狗!所以就跟着兄弟们入了关,参了军……俺们虽然是匪,却也知道岳武穆,大哥常说,马匪也是中国人,决不能当汉奸!” 李四维嘿嘿一笑,“有骨气!好一个岳武穆啊,可是,岳武穆欺负过老百姓吗?” “呃,”那大汉神色一滞,脸色涨红,“俺知道……他们这么做不对,俺教训他们了。” 廖黑牛嘿嘿冷笑,“你那样打他们一顿就算教育了?当兵的,自然有军法管着,不把他们抓起来,重重地惩罚,咋能以儆效尤,严肃军纪?” “你!”那大汉猛地抬起头来,一瞪廖黑牛。 “咋了?”廖黑牛自然不甘示弱,“老子怕你!” 那大汉气势一弱,急忙望向了李四维,“长官,你就给他们一次机会……俺回去一定好好管着他们……” 李四维摆摆手,“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那大汉有些犹豫,“俺们撤退的时候……部队打散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那得尽快归队啊。” “这……”那大汉讷讷地望着李四维,“俺们团……就剩这些人了……” 李四维一惊,“一个团就这些人了?” “嗯,”那大汉神色一黯,“俺们在徐州打得惨啊,后来又被鬼子撵了一路,就剩这些兄弟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长官,”那大汉抬起头来,望着李四维,“俺们这些兄弟都是和鬼子拼过命的……你就饶了他们吧……” “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以后好好管着他们就行……我们为啥打鬼子?不就是因为他们欺负中国人吗?如果你的兵也欺负老百姓,那你们不就和小鬼子一样了?” 那大汉一怔,连连点头。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一三零章战地家书情切切 攻占徐州后,日寇大本营拟定了于秋季攻占武汉的作战指导大纲:华中派遣军以主力沿淮河地区西进,另以一个军沿长江地区攻占汉口,华北方面军以一部在华中派遣军攻势开始前攻占郑州一带,将敌牵制于北方。 日寇土肥原贤二第十四师团攻占菏泽后,分兵直逼兰封,豫东会战打响,然而由于豫东平原利于日军机械化部队进攻,加之某些军官的指挥无能如第二十七军桂军长和消极避战如第一零二师柏师长、第八十八师龙师长,所以,虽然大部分将士英勇奋战,甚至牺牲惨重,却难以阻敌西进。 至五月三十一日,兰封、开封、中牟先后失守,豫东形势岌岌可危,次日,在武汉最高军事会议上,委员长决定采用“引黄河之水阻敌西进”的建议,以解豫东危局,腾出更多兵力应付武汉之战局。 六月五日,军委会讨论兵力调遣问题,决意将第五战区扩大至大别山南麓,长江以北地区。此时,长江以南、湖口南昌以西并无军事系统管辖,至于是否把第五战区的作战区域扩大至江南,会上并未做出决议! 在此背景下,新编第十六旅接到了向大别山南麓转进的命令。因此,六十六团才在六安城外接到了紧急集结的命令。 天色微明,悠扬的起床号响彻了东岳镇。 三遍号声一过,便是急促的集结号,各部匆匆集结。 大战将至,镇上的大多居民已经向西逃难去了,空屋子倒不少,兄弟们睡得安稳,一觉起来,已然精神抖擞。 李四维出了住处,往街上走去,看到精神抖擞的兄弟们,露出了笑容,心中却暗自感叹,多灾多难的民族造就了吃苦耐劳的人民,无论再苦再累,只要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睡上一觉,他们又能生龙活虎! 街上是狭窄的青石板路,各部只能分开集结,集结完毕,各营连长匆匆向李四维报告。 李四维停了汇报,环视各部主官,“时间紧迫,让兄弟们用干粮垫一垫,回了驻地,就有热饭热菜吃了!” “是,”众人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郑三羊嘿嘿一笑,“昨晚那顿吃了,只怕他们还没饿呢!” 李四维点点头,也笑了,“都饿得狠了,才会那么可劲儿撑呢!老子的肚子现在还是涨的……走了,还有四五十里地呢。”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往镇外去了。 还没到镇口,廖黑牛去而复返,从后队追了上来,凑到了李四维身边,“大炮,商量个事儿?”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黑牛,你龟儿啥时候学会客气了?” 廖黑牛讪讪一笑,“是正事……老子把那伙散兵收了?” “呃,”李四维一怔,连忙摇头,“你龟儿瞎搞啊!老子们是满编的,算上那些战死的兄弟也补充不了一百多号人啊!你收了他们,往哪里安?” 廖黑牛一愣,连忙赔笑,“铁柱说,只要让他们跟着,干啥都行……”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铁柱?” 廖黑牛连忙点头,“慕铁柱,就是昨天和老子打架那个,嘿嘿,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 说着,满脸期待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叹了口气,“他……倒是不错,带我去看看。” 在李四维看来,一个满腹韬略的军校高材生,倒不如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泥腿子可贵! “好嘞,”廖黑牛一喜,转身就走,“老子就知道,你肯定稀罕他!” 李四维嘿嘿一笑,“是你龟儿稀罕他吧?想咋安排他?” 廖黑牛一愣,摇了摇头,“老子不知道,他以前跟老子平级呢!不好安排!”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以前……让他带着原来的兄弟,自成一个连咋样?” 廖黑牛一喜,“这倒好,可是……” 李四维呵呵一笑,“把计逵调出来,组个正式的炮兵连,由团部直辖!” “哦……”廖黑牛略一沉吟,连忙点头,“好,就这么办……他龟儿放在老子营里还真的大材小用了!” 在这个兵源文化素质普遍偏低的时代,一个好的炮兵指挥是十分难得的! 穆铁柱见到李四维时,面色还是有些赧然。 李四维却是一脸温和地望着他,“你叫穆铁柱?” “是!”穆铁柱一怔,“啪”地一个敬礼,“团长好!昨天的事……卑职保证绝不会再发生了!”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既然当了六十六团的兵,以后就要有个兵样儿!哪个龟儿敢坏了六十六团的名声,那就不行!” “是!”穆铁柱“啪”地一个立正。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你的兄弟整编一下,一个连的编制,人事由你自己安排……多余的人补充到其他连队去。” 穆铁柱一怔,“我自己安排……” 李四维望着他呵呵一笑,“你的兄弟你最了解,你来安排才合适……就这样吧!” 李四维说完调头便走,“边走边安排吧,老子们还有几十里路要赶呢!” 穆铁柱望着李四维的背影,有些发呆。 廖黑牛一拍他的肩膀,“咋样?老子就说团长好说话吧!” “是呢!”穆铁柱回过神来,冲廖黑牛嘿嘿一笑,“比俺以前见过的长官都好说话。” 廖黑牛点点头,神色一整,“但是,千万不要惹他,要不然,他可就难说话得很了。” 穆铁柱连忙摇头,“不会,不会!俺就想跟着你们打鬼子,没想惹事。” 廖黑牛呵呵一笑,“这就好!你先把连队整编出来,老子去找计逵……” 顶着日头,一路紧赶慢赶,李四维的队伍终于在日上中天之前,赶回了富金山。 李四维望着巍巍富金山,一抹脸上的汗水,精神振奋,“三羊,你带兄弟们会防区,让韦一刀准备午饭,老子去开完会回来要吃上热饭!” “好嘞,”郑三羊也在抹着汗水,一脸的笑意,“总算回到自家地盘儿了,心里踏实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带着苗振华匆匆赶向了旅部。 刚到旅部外面就碰到了张团长,看到张团长的样子,李四维却是一惊,“张团长你的胳膊?” 张团长看到李四维也是一愣,闻言,指了指用绷带挂在胸前的左臂,一脸苦笑,“唉,活该倒霉,却也比那些丢了性命的兄弟要好得多了。” 李四维神色一黯,点了点头,“是啊!” 在战火中摸爬滚打,折条胳膊的确算不得个事儿! 张团长强自一笑,“你们团这次干得可漂亮了,旅长这两天可是一直在夸你们呢!听说奖金都下来了,一人差不多有五个大洋。” 李四维一怔,“奖金?” “嗯,”张团长点点头,“虽然有点少,可是意味不一样啊!这钱拿得光荣!” 至于赏钱,李四维倒不怎么在乎,此时金钱于他,并没有多大的用处!自己花吗?四处征战,无处可花!往家里寄吗?他却连自己的家在哪里,家中还有无亲人都没搞清楚! 会议室里,三个团长和旅部各直属部队的主官齐聚。 罗旅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脸正色,“奉战区司令部命令,我部转隶第四兵团,为兵团部直属部队,沿大别山向南转进。” 众人闻言默然无语,此时,第十六旅不过是一支新整编的部队,并无固定隶属关系,去哪里?听谁指挥?这些事自然由不得他们! 罗旅长顿了顿,继续说道:“兵团主力还在皖西北一带,然皖南之敌攻势凌厉,第二十七集团军兵力薄弱,我部作为先锋部队,南下宿松黄梅一带布防,各部整理部队,明日出发!有没有问题?” “没有!”众人轰然允诺。 罗旅长点了点头,望向了李四维,“李团长,你部需要补充多少兵员?” 李四维一愣,急忙起身,掏出一份名单递了上去,“报告旅长,这是我部在东岳镇收编的人员,一共一百六十七人,现在,我部人员已经满编,不需要再补充兵员。” 罗旅长一愣,“满员了?这次东进,你部战损不足两百人?” 李四维连忙点头,“是的,战死一百二十一人,伤重无战力者四十二人……” 罗旅长一摆手,紧紧地盯着李四维,“那份战损报告,我已经看过了,这次炸毁敌人军火库没有新增战损人员?” 李四维迎着罗旅长的目光,重重一点头,“是的!”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望着李四维满脸惊诧!这一战,六十六团战果辉煌,战损却低得……让人难以置信! 张团长一脸苦涩,摇头叹息,“人比人,气死人啦!” 罗旅长望了他一眼,无奈摇头,张团长的第六十五团战损可是高达六百五十多人,而战果……只能用“平平”两个字来形容。 会议结束,李四维匆匆赶回了自己的防区,远远地便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 苗振华呵呵一笑,“龟儿的,炖了肉呢!好香!” 李四维也心情大好,加快了脚步,“那还等啥?跑快点吧!” 山坡上,战壕里,兄弟们端着肉汤,抓着热馒头,吃得正欢,欢声笑语不断。 奖金来得很快,刚吃过饭,旅部就送过来了,总共一万大洋,全团两千三百多人,每人只能拿四个,剩下的交给了卢永年,算是团里的储备基金。 对于卢永年,李四维想用,却又不敢大用,毕竟,现在的六十六团很好,好到他不该轻易改变什么! 夜色如晦,新月如钩,夜空中弥漫着艾草的气味。 李四维漫步在战壕里,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此时的他心情大好,倒不是为了那几块大洋,而是兄弟们领了奖金之后,神情中洋溢的那份满足和自豪……自古便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说,奖赏是激励将士最有效的手段! 走过一堆篝火时,李四维看到了张羽的身影。他盘腿坐在火堆旁,膝盖上放着一个本子,正在低头写着什么,一脸的专注。 几个兄弟围在他身边,一脸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李四维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正听得一个河南口音的兄弟在小声地跟张羽念叨着,“……你莫挂着俺,俺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这次战斗,俺们团立了功,每个人得了四个大洋的赏钱呢!明天,俺们就要去南边打鬼子了,到时候,俺一定多立功,多挣赏钱,等打跑了小鬼子,俺也存够了钱,到时候就回去娶你……喜儿,你要等俺啊!” 打鬼子挣赏钱,回去好娶媳妇呢?李四维听得一愣,旋即便释然了,那个兄弟这样想却也无可厚非! 他摇了摇头,大步走了过去。 “喔喔喔……”旁边的几个兄弟却听得哄笑起来,“喜儿,喜儿,你等俺,俺打完鬼子就回去娶你……哈哈哈……” 那兄弟面色一红,只是紧张地盯着张羽,“张书记,写下了么?” 张羽抬头一笑,“正写着呢!放心,不会写错的。” “那是那是……”那兄弟连忙点头,满脸陪笑,却听得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喜儿漂亮吗?” 众人都是一愣,连忙回头,却见李四维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满脸笑容。 “团长……” 众人一惊,纷纷起立。 李四维摆了摆手,望着那个兄弟,满脸笑意,“你叫啥?” 那个兄弟急促地搓了搓手,“俺叫秦老五。”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秦老五,喜子很漂亮吧?” 秦老五连连摆手,“倒也不是很漂亮,但是,她人很好的,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嗯……全身都是舒坦的。” 李四维呵呵一笑,“对,找媳妇儿啊,就要找这种的,你娃娃有眼光。” “呵呵,”秦老五顿时精神一振,“那是,俺和喜儿一起长大的,她是啥样的俺最清楚了,要不俺咋会喜欢她嘛……” 众人哄笑。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下一个篝火堆去了。 伤兵营的防空洞里,宁柔伏在石台上,借着马灯微弱的火光,也在奋笔疾书。 娟秀的字迹整整齐齐地浮现在微黄的纸张上: ……女儿一切安好,勿念。只有一事,正迟疑不决,尚祈父亲指点。于四维,吾心已属,本待国家安宁之时,回家拜望父亲,然,战场凶险,每每战鼓响时,吾心惶然,唯恐他有不测,今大战又至,恐有不测,徒留遗憾……然婚姻之事 第一三一章长江北岸的危局 黄河自青藏高原奔腾而下,横贯北中国,浊浪滔滔,千古不息,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民族。 夜幕低垂,乌云遮住了新月,黄河大堤花园口段火光闪烁,新八师的官兵正在掘堤,人声鼎沸,挥汗如雨。自六月六日接到掘堤命令,他们已经日夜不停挖掘了两天两夜……日寇的机戒化部队在豫东平原上锐不可当,战局已是岌岌可危,军委会终于下定决心“引黄河之水阻敌西进”。 与此同时,皖南名城安庆,第二十七集团军司令部灯火通明。 “啪”,杨司令狠狠地将一份电报拍在了会议桌上,怒不可遏,“龟儿的徐克诚,他要做啥子?都几天了,他们还没赶到舒城,就是从合肥爬都该爬到了!现在好了,舒城丢了,这哈子该咋个办?该咋个交待……” 原来,第二十军自淞沪战场撤退到安庆之后,就地整补,升格为第二十七集团军,奉命驻守舒城、桐城、庐江、无为、巢县、安庆等地,兼负江防任务。 然而,淞沪一战,第二十军战损超过七千人,仅余五千余人,到了安庆之后虽然补充了从宜宾、泸州调来的六个补充团共万余人,但面对如此宽广的防区,兵力仍然不敷分配,而此时徐州会战打响,长江南岸日寇第六师团、第十三师团趁长江北岸防备空虚,大举进攻,皖南局势迅速恶化。 五月十七日,军委会从第三战区第二十一军调拨三个团归第二十七集团军指挥,然而,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日寇攻势凌厉,巢县、合肥相继失守。六月上旬,军委会又电令从合肥撤退的第十军南下增援舒城,然而,第十军在六安地区逡巡不前……时至今日,舒城陷落,杨司令自是又惊又怒。 参谋官也是一声长叹,“司令,舒城已失,徒恼无益!现在的关键是其他城池,然而,我部兵少将寡,根本无力防守如此宽广之区域,司令还需早做打算啊!” 杨司令一怔,连连点头,“对对,其他防区不能再丢了,否则,老子这脑瓜子怕是保不住了。” 说罢,他急忙抓起电话,拨通了白副总长的电话,“白长官,舒城……丢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杨司令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诉苦,“长官,非是职部懈怠,实在是兵力……薄弱,不敷分配啊。”说着,他竟突然悲从中来,声音一颤,“援军……迟迟未到,一四五师伤亡惨重,实在……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才撤的啊。” “嗯,”电话那头,白副总长也是一声叹息,“伯坚兄,你们的情况……我自然是明白的,唉,为难你们了。” 杨司令心中一酸,几乎带着哭腔,“长官,我部虽然增加了三个团,但担负任务正面过大,江防极为重要,万一有失……我如何负得起责任啦?务请健生兄报告委座,增加兵力,加强防御。” 白副总长略一沉吟,“伯坚兄言之有理,然作战部署皆由委座亲自决定,我亦无权更改。当然,伯坚兄的困难,我若回到武汉,当向委座报告,请求调整兵力。但眼下,我正在外视察防务,一时还回不去。” 杨司令一听,自是焦急万分,“所谓‘救兵如救火’,那是等不得的,健生兄足智多谋,万望成全。” “唉,”白副总长幽幽一叹,“这样吧,伯坚兄不妨直接向委座请示,说明理由,请求增厚兵力,这样即使不能马上解决,以后若在防务上有问题,伯坚兄的责任也就小得多了。” 杨司令顿觉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健生兄!” 挂了电话,杨司令急忙草拟电文,直接发送至武汉行营。 夜色如墨,星月如钩,富金山上一片安宁,篝火闪烁,空气中飘荡着艾草的气味和此起彼伏的鼾声呓语。 防空洞中,众人席地而眠,睡得深沉。 “唔唔……”李四维猛然坐了起来,慌忙睁眼四顾,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滚滚而下。 “原来又是梦,”待看清周围的环境,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那是……花园口吗?” 梦中浊浪滔天,在大地上肆虐,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百姓在汪洋中挣扎哀嚎,那景象让他心急如焚……花园口的事,李四维前世是听说过的,然而各种资料,众说纷纭,如今,他虽身在这个时代,却也无力探查其中的真相。 摇了摇头,他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绕过众人,出了防空洞,翻过战壕,径直到了山坡上,坐下了下来,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 辛辣的气味吸入喉中,李四维镇定了许多,抬头望向了北方,夜色如墨,却哪里看得见其他的东西。 “唉,”李四维幽幽一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委员长的抗战演说言犹在耳,“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须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这……便是实现那诺言的时候了吧!黄泛区百姓为抗战做出的牺牲不可谓不大!可是,这牺牲是多么的残酷和无奈啊……若国家强大,兵力强盛,百姓又何须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 如果他还是前世那个宅男,如果他没有经历抗战之残酷艰难,可能,对于此事,他依旧会满心愤慨!但是,此时他心中只有深深地悲凉和惭愧……为国家民族存亡计,很多中华子民都在默默地贡献着他们的一切,正面战场浴血奋战的将士、敌后战场坚持抗战的游击队、慷慨解囊的华人华侨、抛家舍业的百姓、殚精竭虑的决策者……可是,战局依旧毫无转机!这是上天对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又一次的考验吗? “你也没睡吗?”宁柔温柔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李四维一怔,急忙回头,看到了静静立于身侧的宁柔,她依旧美丽,但面容憔悴,眉宇间忧愁萦绕。 李四维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小手,那柔软纤长的小手此时却有些凉,“你咋也没睡呢?”说着,轻轻地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宁柔轻轻地靠在了李四维肩上,声音幽幽,“睡不着呢。” 李四维搂搂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温柔地拂过她耳畔有些散乱的短发,“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了……有我呢。” 宁柔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不禁莞尔,“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 李四维一怔,讪讪一笑,“刚刚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 宁柔一愣,有些心痛地抚着他的胸膛,幽幽一叹,“你啊……不要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嘛。” 李四维呵呵一笑,抓住了她的小手,“你呢?为啥睡不着?” “我?”宁柔一怔,俏脸上涌起两朵红晕,声如蚊蝇,“我……没事了。” 是的,再多的牵挂和担忧,只要看到你,便已烟消云散了,再多的话语在心间萦绕,只要见到了你……便无从说起了。 李四维注视着她的俏脸,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再回去睡一会儿,明天又要开始急行军了,翻山越岭的,一定会很累。” “我没问题的……都习惯了。”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李四维暗叹一声,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个妙龄女子说出“习惯了”这样的话,岂不令人心痛? 夜色中,荒坡上,一对男女紧紧依偎,天上没有月明星朗的美景,心中却有无尽的暖意在流淌……在这充满苦难的岁月里,能有一个知心人紧紧相随,岂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武汉行营,委员长的办公室里灯光昏黄。 军令部刘厅长垂首静立于桌前,委员长正襟危坐于桌后,面容憔悴,那脊背却依旧挺拔。 他捧着那份来自安庆的电令默默地看着,良久才抬起头来,“为章,安庆不容有失,让第五战区即刻派出有力部队增援吧。” “是!”刘厅长精神一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徐军长……” 委员长摆了摆手,面含怒气,“该军以三师之重挡两三千之敌,却使敌人如入无人之境,先失合肥,复陷要地……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电令第四兵团李总司令率有力部队速至潜山,由他统一指挥战斗。” “可是,”刘厅长有些犹豫,“第四兵团所部还在大别山北麓……路途遥远。” 委员长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一叹,“为章啊,党国虽有数百万将士,可是……真正能听号令、打硬仗的部队又几支?抗战大业……举步维艰啦!” 刘厅长浑身一震,“委座……” 委员长无力地摆摆手,“去吧!” 再次望了一眼桌后面容疲惫的老人,刘厅长心中一颤,“啪”地一个敬礼,“是!” 这一刻,他的心中是充满敬意的!要把一个个手握重兵的军阀团结起来,要维持这抗战大业,委员长压力之大,或许只有他们这些身边的人才能明白吧!可是,这压力他必须一个人扛着,因为,他是名义上的统帅啊! 夜更深了,新编第十六旅旅部,马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滴滴滴……” 电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防空洞里的寂静。 值班的译电员一惊,连忙打起了精神。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悠扬的起床号响彻富金山,李四维一惊,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宁柔的怀里。一抬头,却见宁柔正低头看着自己,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温柔之色。 她露出了笑意,声音温柔,“你醒了?” 李四维连忙坐直了身子,讪讪一笑,“我……咋睡着了?” 宁柔瞪了他一眼,“还不是累的?” “呵呵,”李四维有些赧然,立即站起了身,“走,回去吧。” “你先走,”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看看朝阳……” 李四维嘿嘿一笑,“好,我先走了,团部的事情还多呢。” 说罢,他匆匆地走了。 看着李四维的身影消失在战壕里,宁柔微微一笑,轻轻地伸了伸酸麻的右腿,缓缓地站起了身,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此时,富金山上一片喧嚣。 罗旅长带着随从匆匆而来,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旅长……” 罗旅长一摆手,神色凝重,“凌晨接到司令部急电,皖南战事紧迫,让我部火速增援,可是……大队行进必然缓慢,想让你部轻装俭行,先行出发。” 李四维一怔,“啪”地一个敬礼,“是!” “好!”罗旅长舒了口气,“李团长,救兵如救火,万勿怠慢!” 李四维重重一点头,“卑职省得!” 罗旅长满意地笑了,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他之所以找到李四维,那是因为在三个团里,六十六团的战力最强! 天高云淡,晨风徐来。 热汤就冷馒头,解决了早饭,第六十六团官兵迅速集结,人人打背包、扛长枪,个个精神抖擞,高唱着《保卫大武汉》,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他们要横穿北麓的山区,然后沿大别山西麓南下,直抵长江北岸地区……这一去,必然又是一番恶战! 前锋部队自然不能带大车,只得将必须的辎重物品驮于战马之上。 特勤连开路,一营打头,团部居中,后面是炊事排、医护排等勤杂部队,再后面是二营、三营。 一路上,李四维频频回首北望……花园口应该已经决堤了吧。 就在凌晨,经过两天两夜的不停挖掘,花园口黄河大堤被掘开,滔滔浊浪滚滚而下,沿途农田、城镇房屋瞬间便被吞没,百姓扶老携幼向西逃难而去,正在向西猛攻的日寇被困于黄泛区,犀利的重武器陷入湖沼之中,再无半分威势,国军将士趁势反击,豫东战局出现了转机。 这是当地民众为抗战做出的巨大牺牲,无奈而残酷! 同一个天地,有些地方艳阳高照,有些地方阴云密布,有些地方安居乐业欣欣向荣,有些地方战火纷飞一片狼藉……但是,在东方大地上,有一个伟大而多灾多难的民族,他们从未屈服过,他们做出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牺牲,为了民族的存续!为了国家的独立与尊严! 第一三二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一) “流水奔腾向东去,波涛逐浪浪追涛;长江后浪潮前浪,后浪后方浪更高。” 江水浩瀚,浪逐涛追,长江自古便有天堑之称,也曾被很多王朝和军阀势力当做了军事上的天然屏障。 然而,抗战全面爆发之时,日方的海军实力仅次于美、英,位居世界第三,而我方海军自甲午之败,依旧没能恢复元气,舰艇排水总量不足日方二十分之一。 于是,在日寇眼中,长江是他们攻略武汉的最佳路线,借此,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海空优势。 一九三八年六月三日,日海军“中国方面舰队”接到了第一百二十号大海令:协同陆军占领安庆附近。 六月七日,波田支队在第十一水雷队的护卫下,从镇江港起锚,六月九日,与海军第三舰队在芜湖汇合,次日开始溯江西进。 六月十二日下午,波田支队在将军庙、铁板洲登陆,直逼安庆城下。 六月十三日凌晨,”扬子江部队“的陆战队趁薄明渡江,从市街正面岸壁登陆,攻入城中,驻守安庆的第二十一军八七二团和守备团撤出城外,皖南名城安庆陷落。 安庆陷落,委员长自然又惊又怒,立即批示将杨司令“着即撤职查办,教军法处论处”,然而,援军未至,第二十七集团军正面防区宽大,着实力有不逮,经多方求情,最终办了个“撤职留任”,并严令第二十七集团军“固守潜山、石牌一线”。 这些,李四维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带着队伍星夜兼程,穿越大别山,赶到潜山西郊之时已经是十四日黄昏了。 相传,昔年汉武帝刘彻封禅南岳天柱山,途径安徽岳西县境内一座高山,因皇帝不走回头路,竟两个月未走出此山,感慨曰:“此山之大,别于天下!” 大别山因此而得名,其雄奇险峻可见一斑。 一路上,众将士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既无舟楫之利,又无车马之便,更值初夏雨水泛滥之时,道路泥泞不堪,其中艰辛溢于言表。 走到一处村庄外,郑三羊小声地劝道:“团长,天色已晚,又临近交战区域,让兄弟们在村中歇上一晚再走吧。” 李四维环顾众兄弟,只见人人面容疲惫,无奈点头,“好,歇上一晚再走!” 众兄弟精神一振,纷纷欢呼,往村中去了。 村中既无炊烟,也无人声犬吠,只有几个村民在房檐下张望,神色紧张。 李四维有些疑惑,径直走向了一所房子。 房檐下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破旧的衣衫,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局促的笑容,“军……军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四维看到他紧张地样子,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老人家,我们要去增援安庆……” 老人的笑容一僵,“安庆?安庆已经丢了啊。” “丢了?”李四维的笑容也僵住了,“咋会丢了?” 老人连忙摇头,“俺也不知道啊……都是听从安庆逃难过来的人说的。” 李四维连忙问道:“逃难的人呢?” 老人一怔,满脸苦笑,“早走了,俺们这小村子的人都跑得没几个了,他们说小鬼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屁话!”李四维跟在李四维身后的石猛大眼一瞪,“老子们来了,哪个小鬼子打得过来?” 老人看到石猛发怒,顿时浑身一颤,“俺……俺……” 李四维回头瞪了石猛一眼,“你龟儿不能好好说话啊……快回去安排三营的兄弟住下。” 石猛一怔,迎着李四维的目光一摇头,面色坚定,“团长,我是住不下去了,让我带着三营的兄弟们先过去吧!” “对,”廖黑牛连忙点头,“大炮,老子也要去……友军兄弟在前线拼命呢,就算住下来,老子也睡不安稳!” 其他人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团长,我们还撑得住,找到友军再休息吧。” 望着眼前一张张坚定的脸,李四维心中一颤,却露出了笑容,“好!好!全体开拔,准备战斗!” 源潭镇,地处潜山东北,境内丘陵起伏,地势险要,怀宁通向潜山方向的公路从丘陵中蜿蜒而过,正是日寇南下的必经之路,其中尤以横山岭最为险要,横山岭最高处不到一百米,却是源潭镇东北的第一道山岭,所以,守住了横山岭就算是守住了公路。 夜已深,漆黑如墨,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清冷而昏暗。 横山岭上灯火昏暗,人影幢幢,一列列将士整装待发,人数不过千余人,都是满脸疲惫,衣衫褴褛,显得有些狼狈,更有不少人还缠着纱布。 战壕上,一三三师第三团刘团长默然而立,一旁的副官却在地往山下张望,口中念念有词,“龟儿的,他们咋还不来?师长怕不是在哄人吧?” 刘团长扭头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人家友军远道而来,这份情谊可不轻,我们等一下又咋了?你龟儿被小鬼子吓破胆了?” 副官讪讪一笑,“团长,你说笑的吧?和小鬼子干仗,我哪次怂过?可是……”说着,他脸色一黯,“一个团打得就剩这点兄弟了,友军不来,怕是撑不下去了。” 刘团长浑身一震,回过头来,目光缓缓地扫过战壕里狼狈的兄弟们,脸色一黯,“唉,这仗打得……窝囊啊,可惜那么多好兄弟了。” 其他几个军官纷纷垂下了头,默然无语……他们是第二十军旧部,也曾在淞沪战场上浴血拼杀,即使伤亡惨重,却也没有觉得这样窝囊过!此次,二十七集团军正面防区宽大,兵力不敷分配,各部通信不畅,根本不能很好地相互配合……于是,便被小鬼子各个击破了,兄弟们虽拼死抵抗,死伤累累,却也无济于事。 “报告,”一个战士从山坡下匆匆而来,一脸喜色,“团长,援军到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起头来,望向了侦查兵。 那战士一怔,“团长,援军到了。” “好!好!真是雪中送炭啊,”刘团长满脸喜色,“快,随我去迎接友军。” 说着,他他已经匆匆地往山坡下走去了,几个军官连忙跟上。众人才走了几步,便见山坡下火光闪烁,一支队伍出现在了马路上,队伍中夹杂着一支支火把,远远望去好似一条长长的火龙,正往山坡上翻腾而来……他们顿时加快了脚步,迎了下去。 “刘团长吗?”李四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大步流星而来,打量了刘团长的领章一眼,伸出了右手,“我是第六十六团团长李四维,奉杨师长之命,率部前来接替贵部防务。” “李团长,你好啊!”刘团长连忙伸出手去,和李四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你们来得太及时了,真好比雪中送炭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刘团长言重了……军情紧急,还是先交接防务吧。” “对对,”刘团长连连点头,“请!” 六十六团的兄弟源源不断地开上了横岭阵地,防务交接完毕,刘团长率部赶赴新的阵地,兵力紧张,却是没有哪个能偷闲的! 一三三师先战无为,再战桐城,此时,桐城失守,余部奉命布防于源潭镇,然而,连番大战,部队已经伤亡过半……杨师长正忧心忡忡之际,李四维率部赶到,虽只有一个团的兵力,却也正如雪中送炭。 一番客套之后,杨师长得知李四维也是川军出身,便也不再客气,直接把横山岭的防务交给了他。 李四维自然不会推辞,来之前,罗旅长已有交代,一切听从友军安排。 接收阵地,安排好防务,众将士抓紧时间休息,不大功夫,横山岭上便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就好似,整座山岭都陷入了沉睡……火光闪烁之中,却还有一群身影在战壕里默默地忙碌着。 六月十五日,天色微明,桐城坂井支队第六师团第十一旅团临时指挥部里,众官佐齐聚一堂,正襟危坐。 坂井少将立于巨大的作战地图前,目光缓缓扫过众官佐,满脸肃穆,“南京一战,我部是最先攻入城中的部队,可是,安庆一战,却让波田支队抢了先!所以,这一战,我部必须快他们一步,我们要让世人明白——第六师团才是帝国最强大的陆军师团!” “嗨!”一众将佐轰然允诺,个个神情亢奋,跃跃欲试。 板井少将一转身,手中的黄檀木短棍点在了作战地图上,缓缓地移动起来,眼随棍动,目光灼灼,“直下安安庆合合肥路,至怀化,兵分两路,南北包抄,直逼潜山城,一举而下!” 坂井支队,日寇第六师团的基干部队,下辖步兵第十三、第四十七两个联队、骑兵第六联队和独立山炮第二联队,其实力不容小觑。 坂井支队一路南下,六月八日陷舒城,十三日占桐城,兵锋直指皖南名城——安庆,却被波田支队抢了先,于是,坂井少将把目标转向了潜山城……他要让狂妄的波田重一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甲种师团”! 波田支队,本是驻守台湾的波田混成旅团主力,其旅团长波田重一曾公开宣称,其“实力相当于一个甲种师团”!这让骄傲的坂本少将如何受得了?! 按计划,坂本支队直下安合路,抵达怀宁县高河埠,在高河埠兵分两路,一路轻装俭行由公共岭往小市港,突袭潜山;主力则由育儿村出发,沿怀宁至潜山公路推进,一切都很顺利。 初夏时节,长江两岸雨水充沛,这一日,天已放晴,天色却阴沉得厉害,气候闷热。 “啪嗒啪嗒……” 铁蹄翻飞,一队鬼子骑兵在马路上奔驰着,直奔源潭镇的方向而来。 横头岭上,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看着山下的鬼子骑兵,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郑三羊举着望远镜,嘿嘿一笑,“又是小鬼子的骑兵,咋哪里都有他们呢?真是一群不长记性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却见鬼子的骑兵突然远远地便停了下来,只是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横山岭。 李四维轻轻一笑,“三羊,咋能说人家不长记性呢?他们这不也明白了‘险地勿入’的道理了?” 第六骑兵联队哪能不长记性呢?六安城外,南山山谷里那些同伴的惨状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们心里,那可是一个骑兵大队啊,一枪没放就全没了!此时,他们哪里还敢有半丝骄狂! 郑三羊讪讪一笑,“他们……该不是发现啥了吧?” 李四维连忙举起了望远镜,却见那小鬼子的军官也正举着望远镜往山上望,那鬼子军官望了一阵,放下了望远镜,调转马头就跑了,一众骑兵紧随其后,匆匆而去。 李四维皱了皱眉,放下了望远镜,“龟儿的,小鬼子也学会小心了……甘飞,把亮军旗!” 郑三羊连忙劝道:“团长,再等等……” 李四维一摆手,“不用等了,这工事修得太显眼了。” 他却不知道,这工事是第一三三师发动周围的百姓日夜赶工,匆匆赶出来的,自然有些粗糙了。 果然,小鬼子的大队人马很快便出现在了公路上,打头的已然换成了步兵。 但是,所有打过阵地战的兄弟都明白,小鬼子的习惯总是要先放上几炮的……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已然动了起来。 “隐蔽,隐蔽……” 不断有军官在提醒着手下的兄弟们,六十六团自组建以来还是第一次打阵地战呢!那些在漯河补充的兵员虽然也听老兵讲过阵地战,却还是第一次亲临其境,难免有些紧张! 一听到吼声,新兵连忙往猫耳洞钻,老兵则要沉稳的多,端着长枪紧紧地盯小鬼子的阵地。 坂井支队本部,坂本少将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讥诮,“一个团?诸君,支那人觉得一个团就能够挡住坂本支队,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比波田重一更狂妄的人呢!而且是支那人!” “哈哈哈……”众官佐哄然大笑,满脸的不屑。 坂井少将突然笑容一敛,望向了独立山炮联队队长,“高桥君,让对面那些狂妄的支那人承受帝国炮火的愤怒吧!” “嗨,”高桥大佐匆匆而去,踌躇满志。 炮兵阵地上,十二门山炮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当然,独立第二山炮联队绝不止这十二门山炮,只是,高桥大佐坚信:对付支那人一个团,这十二门山炮已经足够了。 “呛啷”,高桥大佐拔出了佩刀,高高举起,猛然挥下,“攻击!” “砰砰砰……” 炮声咋响,震耳欲聋,一颗颗炮弹怒吼着冲出了炮膛,炮兵急忙填弹,继续发射,“砰砰砰……” 黑压压的炮弹如飞蝗般刺破虚空,“咻咻咻……”,直扑横山岭守军阵地。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声声巨响传来,只见横山岭上火光乍现,硝烟翻腾,焦土四溅……一众鬼子军官纷纷举起了望远镜,看得哈哈大笑。 “砰砰砰……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一众炮兵也似吃了兴奋剂般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填弹、发射、填弹、发射……那炮火好似要将横山岭直接炸平一般。 突然,坂井少将皱了皱眉,“够了!” 众官佐都是一怔,炮声戛然而止,坂井支队的阵地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坂井少将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守军阵地,而守军阵地上再无半点声息,除了那面已经焦黑残破的军旗还在山头上飘扬,再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坂井少将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诸君,谁愿意上山看看?” “职下愿往!”身材高大的山田少佐立马站了出来,一脸的横肉绷得紧紧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战利品呢!” “战利品?”众官佐一愣,纷纷大笑了起来,“山田君,你可真会开玩笑,这样的炮火覆盖,还能有什么战利品?” “嘿嘿,”山田少佐脸上的横肉抖了两下,转身就走。 他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是绷着脸讲了个冷笑话罢了。 “这个山田信熊啊!”坂井少将望着山田少佐的背影摇了摇头,一脸笑意,“没想到他还挺幽默嘛。” “呵呵,”一种官佐又笑了起来。 突然,坂本少将感觉心头一跳,他皱了皱眉,再次举起了望远镜,目光仔细地在守军阵地上扫过……没什么不对啊? 一众官佐看到他的样子,都是一怔,纷纷举起了望远镜望向了守军阵地。 守军阵地上依旧一片死寂,再不见一个人影,一条枪……没什么不对啊! “不对,”一个中佐军官突然叫了起来,“为什么一支枪都没有呢?” 众人纷纷望向了他,那目光却似在看一个白痴……啥都炸没了,自然也就没有枪了! 那中佐军官被那一道道目光盯着,心中一虚,连忙低下了头,一脸汗颜的神色。 第一三三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二) 天上的阴云已然散去,艳阳露出了真容,正在中天,阳光照耀大地,虽然更热了,但那种沉闷感却消失了,清风徐来,仿佛大地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坂井少将举着望远镜,一脸轻松地望着横山岭上的动静,嘴角微微上翘,心底那一丝不安随着天上的乌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远镜中,横山岭南北走向,扼住了怀潜公路,东坡陡峭荒芜,正好似一堵天然的城墙横在面前,那城墙南高北低,往南,山势越来陡峭,最南边却是一条大河将山岭截断,往北,山势稍缓,正面只有东北坡才能攀爬,而怀潜公路正是从北坡下蜿蜒而过,公路的北面却是绵延的山地。 “支那人倒是选了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方,”坂井少将喃喃自语,嘴角得意地微微上翘,“可惜,他们没有炮火压制!” 他说着,却见山田少佐已经带着队伍冲上了东北坡,冲向了守军阵地,脸上的笑容便更盛了。 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 山田少佐紧握佩刀,在两三个小鬼子的护卫中冲上了守军阵地,直冲到战壕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战壕里的情形,却让他的笑容一僵! “退!快退……” 山田少佐如被蝎蛰,心里一寒,猛然后退,却哪里还来得及? “哒哒哒……” 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从战壕里扑出。 “噗噗噗……” 机枪弹近距离地钻入身体,透体而过,山田少佐被掀翻在地,去势不竭,顺着山坡,翻滚下去,却是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命呜呼了! “哒哒哒……” 枪声急促如骤雨打芭蕉。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战壕上的小鬼子如割稻子般倒下,纷纷向山坡下滚去,还在山坡上的小鬼子肝胆俱寒,调头就跑,连滚带爬地往山脚下去了。 “咻咻咻……” 破空声起,手榴弹从战壕里飞出,如雨点般砸在山坡上。 “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山坡战栗,火光乍现,硝烟翻腾,弹片四射,惨叫声此起彼伏,山坡上一片狼藉。 “杀……” 守军阵地上,喊杀声震天响。 “砰砰砰……” 急促的枪声如阎王催命的更鼓! “噗噗噗……” 血光飞溅,跑得慢了的小鬼子不断地栽倒在地,跑得快的小鬼子继续撒腿狂奔,往阵地上逃去,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来! 坂本支队本部,一干将佐举着望远镜,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 守军的阵地上明明没有动静了啊!在那样密集的炮火覆盖下,他们还能活下来,那工事得是多么的坚固啊! 坂井少将依旧紧握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守军阵地,手背上青筋暴凸,面色狰狞,“高桥君,炮击!炮击!” 守军阵地地势险要,强攻必然伤亡巨大,炮击是最好的选择。 高桥大佐如梦初醒,连忙允诺,“嗨!” 高桥大佐匆匆而去,坂井少将移动望远镜,望向了逃回来的残兵,一个中队上去,回来的不过三五十人。 “安藤君!”坂井少将面沉似水,“问清楚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嗨!”参谋官安藤中佐垂首顿足,匆匆而去。 一众残兵被团团围住,安藤中佐望着他们,目光炯炯,“在守军阵地,你们看到了什么?” 一众残兵默然垂首,他们连山坡都没上去,能看到什么?那些冲上守军阵地的袍泽倒是可能看清了,可惜,他们却回不来了。 “砰砰砰……” 炮兵阵地上,十二门山炮,二十四门野炮整齐排列,齐声怒吼。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划过虚空,如雨点般砸向横山岭。 “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守军阵地被笼罩在了硝之烟中,整个横山岭都在颤抖。 硝烟中,隐约可见守军阵地上壕沟纵横交错,那是工兵连的兄弟连夜挖掘的成果。 几条壕沟横贯山顶,直通后山。 后山山脚下,一座堡垒将怀潜公路拦腰截断,四挺重机枪严阵以待,堡垒前的公路早已被破坏殆尽。 堡垒后面的山坳里,兄弟们抬着伤员,匆匆地钻入了一个山洞。山洞宽阔幽深,洞壁上挂着马灯,灯火昏黄,地下躺满了伤员,惨叫呻吟让人心酸。 最里面的洞壁上,六盏马灯同时亮着,宁柔正在给伤员们处理伤口,可是,大多数人的伤势都太重了……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宁柔的手一颤,手下的伤员大声哀嚎起来,“啊……” 宁柔一惊,强自定了定神……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手上的动作也灵巧了许多。 山顶的壕沟里,李四维躲在瞭望哨上,望远镜却紧紧地攥在手中,死死地盯着鬼子的阵地,牙关紧咬,面沉似水。 瞭望哨是光明岭上那处瞭望哨的改进版。 瞭望哨设在阵地的边缘,掏出一个很深的猫耳洞、加固,在最里面的洞壁上开了一个小口子,透过小口子正好望见小鬼子的阵地。 苗振华跟在李四维身后,堵住洞口,抱着长枪,严阵以待。 纵横交错的壕沟里硝烟翻腾,弹片横飞,焦土四溅,兄弟们躲在猫耳洞中,屏息静气。 正对着战壕的岩壁上,十余个机枪口一字排开,黑洞洞的枪管只露出三五寸长的一截……山田少佐等人正是被那些枪管里喷出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轰隆的炮声经久不息,整个山头都被削去了一层,那杆军旗已然残破不堪。 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猫耳洞窜了出去,冲到坑壁前,就要往战壕上翻去。 “甘飞!”苗振华惊呼起来,“快回来。” 李四维一惊,急忙转身,循声望去,也是大惊,“甘飞,给老子回来!” 甘飞脚步一顿,回首望来,却见李四维声色俱厉,“阵地未丢,军旗就不能倒!快回来!” 甘飞一怔,连忙后退,躲进了猫耳洞里。 “砰……” 一发炮弹正落到军旗下,焦土飞溅,那面军旗缓缓倒下。 众人都是一惊,军旗倒了! “军旗,”甘飞一转身,又要冲出去,却听得李四维一声爆喝,“给老子滚回来。” 甘飞一愣,“团长,军旗……” “快回来!”李四维大吼着,“军旗在我们心中,人不死,旗就不会倒!” 坂井支队本部,坂井少将缓缓放下了望远镜,抬头望了望天,“够了!” 此时,艳阳已经失去了热度,无力地挂在天边,摇摇欲坠。 炮声嘎然而止,小鬼子的冲锋队,分左中右三路杀向了横山岭,枪在手,子弹已上膛,夹杂着掷弹筒,三个中队数百人,杀气腾腾! 一众官佐纷纷举起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守军阵地,守军阵地依然一片死寂。 小鬼子的三路冲锋队冲过了平坦的马路和田野,顺利地冲上了山坡,冲向了守军阵地,只是,这一次他们端着枪,伏低了身子,再无一丝大意。 坂井少将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守军阵地,一整大脸绷得紧紧的,再无一丝笑意。 和前一次一样,冲锋队顺利地冲到了战壕边缘,坂井少将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地握着望远镜,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哒哒哒……” 机枪声再次响起,坂井少将如坠冰窟……来了,来了,又来了! 果然,望远镜中,三路冲锋队几乎同时受到袭击,前部死伤殆尽,后队调头便跑! “杀……” 守军阵地上喊杀声震天,战壕里人头攒动。 “八嘎!”坂井少将忿忿地放下了望远镜,一回头,“命令,继续炮击!掩护冲锋。” “砰砰砰……” 炮兵阵地响声震天。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划破虚空,砸向了守军阵地。 “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守军阵地瞬间被淹没在炮火里。 “杀……” 三路冲锋队返身杀了回去。 后面又是三路冲锋队冲出本阵,杀向了横山岭。 守军阵地再无动静。 返身杀回的小鬼子顺利地冲上了山坡,向守军阵地扑去,炮声嘎然而止!即是小鬼子再残忍,也不能炸自己的冲锋队吧? 炮声一停,横山岭上竟然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只有小鬼子还在嗷嗷叫着,“杀……” “哒哒哒……” 毫无意外,机枪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刚刚冲到战壕边上的小鬼子瞬间便被扫落一片。 残余者奋力杀入战壕,却也不过飞蛾扑火而已。 密集的火力网瞬间便将他们掀倒在地。 后续的三个冲锋队见同伴冲入了守军阵地,顿时精神大振,加快了冲锋速度,可是,当他们刚冲到半山坡,山岭上的枪声便嘎然而止了! 一众小鬼子都是一惊,愣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坂本支队本部,安藤中佐放下了望远镜,面色凝重,“少将阁下,这样打下去并无意义,徒增伤亡而已。” 坂井少将手一僵,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沉吟着点了点头,“暂停攻击!” 夕阳终于掉进了西天的云海里,暮色悄然降临。 守军阵地上,硝烟散去,露出了满地狼藉。 李四维从瞭望哨里钻了出来,大喊着,“抓紧时间加固工事,清理战场。” 兄弟们纷纷从猫耳洞里钻了出来,很多人已经脸色苍白,这样的阵地战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猛烈的炮击让人心寒。 他们举目四望,脸色却是更加苍白了……战壕里,残肢断臂散落在焦土里,鲜血将焦土染成了暗红色。战壕也残破不堪,山顶仿佛都被削掉了一层,矮了几分。 “都愣着干啥?”廖黑牛的大嗓门响了起来,“都给老子动起来,不把工事整好,炮弹来了,老子们一个都活不了。” 众人慌忙行动起来,清理战壕,清点弹药,加固工事,忙碌开来。 夜幕降临,小鬼子再无行动,守军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清理完战场,加固好工事,依旧躲在猫耳洞中,严阵以待。 “开饭了,开饭了,”韦一刀的声音在阵地上响了起来,他带着炊事排的兄弟们上了阵地,箪食壶浆,匆匆而来。 菜汤中应该放了不少油,香气浓郁,热馒头也该是刚蒸好的,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味。 老兵们蜂拥而出,新兵们却都没动。 李四维也钻出了瞭望哨,径直走过去,抓了两个馒头就啃了起来。 “团长,”郑三羊走了过来,轻轻地碰了李四维一下,“很多兄弟都没动……” 李四维一愣,满脸惊讶,“哪个没动?他些龟儿子不饿吗?” 郑三羊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可能今天的战斗……太……” 李四维一瞪眼,“打仗不都这样吗?老子去看看……”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最近的一个猫耳洞,对着缩在里面的人就是一脚,“洪三宝,你给老子出来!龟儿的,有饭吃都不积极,你脑壳有问题吗?” 洪三宝一惊,连忙钻了出来,低头不语。 “究竟咋的了?”李四维瞪着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他,“你不饿?” 洪三宝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饿……” 李四维一愣,笑骂道:“饿就给老子吃东西去!难道,还要老子给你送到手上来吗?” 洪三宝脖子一梗,抬头望着李四维,“团长,俺吃不下去啊!” “哦?”李四维一怔,“咋就吃不下去?” “俺……俺……”洪三宝一咬牙,“团长,这样打下去,俺们没几个活得了吧?” 李四维面色一僵,却听洪三宝带着哭腔说道:“小鬼子的炮火太凶了,那么多兄弟呢,他们……他们连小鬼子的面都没见到啊,就……就被轰得没了……” 战壕里有许多猫耳洞不假,可团里两千多个兄弟,除了勤杂人员留在后山,九连留在山脚下的堡垒里,上面还有一千三四百号人……几轮轰炸下来,死伤不可谓不惨重。 李四维暗叹一声,拍了拍洪三宝的肩膀,“不要这么悲观嘛!老子们不也打死了那么多鬼子?只要你们放机灵点,鬼子的炮弹就打不着你们!” “对,”郑三羊连忙附和,“这山上的工事可不差,只要你们一个个的放机灵点,就不会有事。” 洪三宝一听,面色好了一些。 廖黑牛却突然走了过来,一瞪洪三宝,劈头便骂,“龟儿的,怕死鬼!你这么怕死,还当啥子兵?滚回去抱你婆娘还差不多!” 洪三宝一怔,满面通红地低下了头。 李四维和郑三羊没有阻止。 廖黑牛继续骂道:“六十六团从不要孬种,你要是怕了,现在就走!” 洪三宝浑身一震,抬起了头,“营长,俺不是怕死,可是,就这样被炸死了,死得憋屈啊!” “憋屈?”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的团长以前就是这么死的!在雨花台上,他端着枪正打小鬼子呢,一颗炮弹就落在了他身边……你们现在好多了嘛,至少,李大炮没有让你们顶着炮火和小鬼子对射吧?” 洪三宝一滞,那些围拢过来的新兵也纷纷低下了头! 廖黑牛瞪着大眼一扫众人,“龟儿的,你们一个个的是打突袭、打伏击打上瘾了!老子问你们,你们来这里是干啥来了?” 一众新兵沉默不语,面色羞愧,却听有老兵已经唱了起来: 热血沸腾在鄱阳 火花飞迸在长江 …… 歌声在战壕里响起,越来越多的老兵跟着唱了起来,歌声慷慨。 一众新兵慢慢抬起头来,跟着唱了起来: 全国发出了爆裂的吼声 保卫大武汉 武汉是全国抗战的中心 武汉是今日最大的都会 我们要坚决地保卫着她 像西班牙人民保卫马德里 粉碎敌人的进攻 巩固抗日的战线 用我们无穷的威力 保卫大武汉 …… 歌声嘹亮,一曲唱完,所有人都已抬头挺胸,一脸激昂! 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洪亮,“我们来这里就是保卫大武汉来了!老子也知道,打突袭、打伏击,打着过瘾,可是,我们是军人,军人就该有自己的阵地!阵地丢了,作为一个军人的尊严和荣誉也就丢了!” 说着,李四维停了下来。 “团长!”卢全友突然走了过来,他的左臂的纱布已经被解开,伤口渗着血,右手拿着一张宽大的白纸,递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一怔,接过了那张白纸,低头望去,只见白纸上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与横山岭阵地共存亡! 那是他用伤口上的血写下来的,下面按着一个血红的指印。 “好!”李四维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卢全友,“老子没有看错你!” 三个营长,卢全友一直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李四维也从未把重任交给过他。但是,所有人却都看得出来,李四维很看重他,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坚持让他当一营的营长。 卢全友迎着李四维的目光,抬头挺胸,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李四维一转身,将白纸铺在了战壕边上,一翻手腕,拔出了腰间短匕,刺破了左手拇指,按在了白纸上,按出了一个血红的指印来……然后,他把匕首往旁边一放,让到了一边。 众人一震,纷纷上前,有样学样……每一个人按下指印,脸上就会多上几分自豪的神色。 李四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如此做,不是为了表决心,因为,决心早已在心中!如此做,是为了士气! 因为,李四维也是军人,他深深地知道,军人也是怕死的!所以,才会在团里搞那么多仪式化的东西,那都是为了士气! 高昂的士气可以让人舍生忘死! 国难当头,总需要有人牺牲,军人当仁不让! 第一三四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三) 夜色朦胧,一轮银月挂在天边,几粒朗星缀在夜空,横山领上一片寂静。 坂井支队就在山前安营,营地上火光昏暗,人影幢幢,戒备森严。 指挥部里,众官佐正襟危坐,一脸肃穆。 主位上,坂井少将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电报,目光缓缓扫过众将,面色凝重,“安倍联队十三联队遭遇顽强抵抗,因为缺乏重武器,进展缓慢……我部必须尽快打通怀潜公路!” 众官佐默然,三次强攻,损兵折将,横山岭依旧安若磐石,要速战速决谈何容易! “少将阁下,”黑田大佐最先开口,“让职下组织夜袭吧!” 坂井少将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安藤中佐却摇了摇头,“黑田君,夜袭本不是皇军的强项,而对面的敌人狡猾异常,他们一定早有准备,夜袭……只怕反而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这倒也是!”黑田大佐一怔,点了点头,“安藤君一定有更好的办法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安藤中佐,他说得不错,自己的阵地上早已张网以待,等着支那人的夜袭,支那人又何尝不可以这么做呢? 安藤中佐略一沉吟,“横山岭地势险要,然而守军兵力薄弱,我部倒不如分兵而行。” “分兵?”众人一愣,恍然大悟,“正面牵制,前后包抄?” “是的,”安藤中佐点点头,“正面以火炮压制,骑兵联队和黑田联队大步迂回敌后,前后包抄。” 众人纷纷点头,“此计可行,支那人后路被断,必然惊惶失措,狼狈败走。” 坂井少将略一沉吟,缓缓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黑田君,以你为主将,率一个半步兵大队和高崎联队第六骑兵联队残部连夜行动。” “嗨!”黑田大佐和高崎大佐领命而去。 坂井少将又望向了高桥大佐,神色凝重起来,“高桥君,你部配备了特种弹吧?” “是的!”高桥大佐一怔,“少将阁下,您准备动用特种弹?” 坂井少将点点头,“你先准备好吧。” “嗨!”高桥大佐精神一振,匆匆而去。 一众官佐闻言也是满脸喜色……特种弹的威力可不是藏兵洞猫耳洞能抵挡的! 安藤中佐却有些犹豫,“少将阁下,上一批特种弹被劫,我部装备的特种弹十分有限……” 坂井少将摆了摆手,一脸轻松,“安藤君,你多虑了!只要我部稳步推进,补给便会源源不断地送来,特种弹也少不了!” 横山领上,一片黑暗,黑暗之中,特勤连的兄弟隐于各处岗哨,全神戒备。 “嗡嗡……” 成群的蚊虫在寂静的夜里仿佛轰炸机群,扰人太甚! “啪” 孙大力一巴掌拍死了脸上的蚊虫,焦躁地抱怨着,“团长也真是的,‘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依老子说,直接去劫了小鬼子的阵地就是了!” 黄化嘿嘿一笑,“老孙,你龟儿翅膀长硬了哇!连团长的话都不想听了?” 孙大力讪讪一笑,“哪有?只是,这蚊虫太凶了……唉,要是能像以前一样烧上几堆艾草,那该多安逸哦。” 黄化也叹了口气,“是啊,蚊子虽小,却比小鬼子还难缠!” “呵呵,”李四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口气抑郁,“老子倒情愿这天下到处都是蚊子,而没有小鬼子呢。” “团长,”黄化和孙大力一怔,“你还没睡?”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了他们对面,“到处都是蚊子,哪里睡得着哦!” 说着,李四维掏出烟发给了两人。 很快,三点烟火便亮了起来,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李四维狠狠地吸了两口,突然悠悠一叹,“还是这东西好啊!” “咳咳,”黄化被呛到了,“我……咳咳……还是抽不惯。” 孙大力和李四维相视而笑,“给你就是浪费了!” 黄化摇了摇头,将烟掐灭,望向了李四维,“团长,你说,老子们再干一票咋样?” 李四维皱了皱眉,轻轻地摇头,“不行,这一次和以前的战斗不一样……阵地丢了,友军必然腹背受敌,我们不能拿他们的存亡冒险呐!” 黄化和孙大力默然,如果是孤军作战,阵地丢了还能夺回来,可是这一次是和友军配合作战,这阵地万万丢不得! 潜山城,一三三师指挥部灯火通明,杨师长面沉似水。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杨师长急忙接通了电话,“情况咋样?” 电话那头响起了刘团长的声音,“小鬼子退了,源潭镇依旧在职部手里。” “好!”杨师长精神一振,“你部继续坚守,没有命令绝不能后撤。” “是!”刘团长连忙允诺,却又补了一句,“六十六团……” “他们咋了?”杨师长一惊,“横山岭失守了?” “这倒没有,”刘团长犹豫道:“小鬼子能从南面迂回,职下是怕他们腹背受敌啊!要不要让他们撤回来,合兵一处,固守源潭镇?” “糊涂!横山岭一丢,源潭镇两面受敌,如何固守?”杨师长声音一沉,“告诉李团长,没有命令,绝不能撤!” 晨曦微露,小鬼子埋锅造饭,炊烟袅袅。 横山岭阵地上,韦一刀已经带着兄弟们匆匆而来,“兄弟们,开饭了,开饭了。” 众兄弟蜂拥而至,抓起馒头,端着菜汤就胡吃海喝起来。在血书上按了自己的指印之后,众兄弟斗志高昂!他们要为自己的荣誉而战。 李四维看到这一幕,暗暗点头。 匆匆地吃过早饭,众人又躲入了猫耳洞之中,严阵以待……新的一天,战斗即将降临。 坂本支队本部,高桥大佐正在向坂井少将汇报,“少将阁下,弹药已经准备完毕,黄色弹两百枚,红色弹五十枚。” 日寇的毒气弹有严格的分类,炮兵使用的毒气弹一般为“黄色弹”和“红色弹”,“黄色弹”为糜烂性毒气,“红色弹”为窒息性毒气。 坂本少将点点头,一脸狰狞的笑意,“很好,能死在特种弹下,他们……也该引以为豪了!开始吧!” “嗨!”高桥大佐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去了。 横山岭上,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鬼子的炮兵阵地……每次进攻之前必然是炮火覆盖,这是鬼子的惯例。 “砰砰砰……” 鬼子的野炮开始轰鸣,一排排的炮弹怒吼着冲出炮膛,划破虚空“咻咻咻……”,如雨点般砸在了横山岭上。 “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但见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李四维心中一惊,毒气弹! “是毒气弹!”李四维惊呼着冲了出去,顺手扯下了腰间的毛巾,“捂住口鼻,撤往后山!” 说着,他用毛巾捂住了口鼻,冲进了交通壕,向山下冲去。 众兄弟纷纷大惊,扯出毛巾捂住了口鼻,纷纷往后山冲去。 在漯河之时,他们早听说过毒气弹的威力,也想到了一些对策,每人随身带着一根毛巾刚,上面涂着日光皂。 后来,劫毒气弹的途中也曾缴获了一些防毒面具,但是,损坏的不少,又没有修缮工具,能用的不过五六百个,全部用木箱装好,放在补给连的,此时还在山下。 从交通壕冲下后山之时,已经有不少人在拼命的咳嗽着了。 李四维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去了补给连的山洞。 刘黑水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咋都下来了?” 李四维一摆手,“鬼子放毒气弹了,防毒面具呢?” 刘黑水一惊,连忙招呼兄弟们,“快,把防毒面具抬出来。” 李四维又望向了卢永年,“你快组织伤员和勤杂人员后撤,撤得越远越好。” 卢永年一愣,连忙摇头,面色坚定,“团长,你去吧,对于毒气弹,我比你了解得多!”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又望向了郑三羊,“三羊,拖不得了!” “我是不会走的!”郑三羊一摇头,跑过去,拿上一个防毒面具就戴上了。 李四维只得望向了卢全友,不由分说,“全友,撤退的事交给你了!这是命令!” 说完,他就跑了过去,拿起防毒面具就戴上了,“领到面具的都跟老子来,没有面具的就在山下等信号。” 卢永年却连忙跑了上来,“穿草鞋的兄弟,都找些部把脚包严实了彩五,还有手,也要用毛巾包住……鬼子有一种毒气,沾到肉就要遭。” 卢永年说得对,小鬼子的糜烂性毒气最为恶毒,只要沾到皮肤上便能致命。可是,普通士兵都是穿草鞋的,一时间,哪里去找那么多布? 刘黑水连忙脱下了上衣,“用这个!” 说着拔出短刀,将衣服划开,递了过去。 补给连的兄弟纷纷脱下了上衣,划成布片递了过去。 李四维只得一扭头,先向山上冲去。 郑三羊紧随其后等一众军官紧随其后,他们都穿着皮鞋。 横山岭上,炮弹还在不断地落下,烟雾弥漫,那烟却不是普通的烟,而是泛着红的、黄的、绿的烟雾。 李四维戴着防毒面具,却也不敢直接冲上去,只得在烟雾的边缘慢慢地绕行,心急如焚,武器可都还在战壕里啊! 坂本支队本部,一众官佐远远地望着烟雾翻腾的横山岭,一脸得意。 “可惜了!可惜了!”坂井少将摇头叹息,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这样的利器竟然用在了一个小小的山头上!” 高桥大佐呵呵一笑,“支那人常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特种弹用得其所!” 众官佐连连点头,“用得其所啊!” 彩色的烟雾在横山岭上久久萦绕,待到雾气稍散,坂本支队阵前开出三队全副武装的冲锋队来,人人带着防毒面具、手戴防化手戴、脚蹬防化鞋,分三路冲向了横山岭。 横山岭上一片死寂,三支冲锋队顺利地爬上了山坡,意气风发地攻向了守军阵地。 都戴着防毒面具,基本上分不清谁是谁了,但是,领头的小鬼子挥舞着佩刀,最先冲上了守军阵地。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迷雾中为何不见守军的尸体?也不见有人在翻滚、挣扎?至少该有剧烈的咳嗽声吧? 这显然不是他们第一次使用毒气弹了,只是,这场景却与他们以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难道……守军都在洞里窒息而亡了? 领头的小鬼子正在疑惑之时,大队人马已经杀到,到了战壕边,纷纷就要跳下战壕,开始扫荡! “哒哒哒……” 迷雾中,只见火光喷射,枪声震天般响了起来。 “啊……” 一众小鬼子顿时便懵了,如飞蝗般的子弹扫过,顿时惨叫声大作! 正在观战的坂井少将浑身一震,来了,又来了!那该死的枪声又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高桥大佐失声惊呼,“支那人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黄色弹’的威力……” 一众官佐皆是呆立原地,不敢置信! 横山岭上,十余挺机枪停止了怒吼,战壕便再无一个鬼子能站着,残余的小鬼子纷纷落荒而逃,连滚带爬地往山下去了。 可是,这横山岭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咻咻咻……” 黑压压的手榴弹划破虚空,如雨点般砸下,“嘭嘭嘭……轰轰轰……” 硝烟翻腾,弹片四射,惨叫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 守军的长枪开始怒吼,子弹激射……待到逃回本阵,三个中队所剩不过百余人! 望远镜中,坂井少将却是看得真切,守军竟然也带着防毒面具! 高桥大佐自然也看清了,直呼,“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把防化部队派到这里来?” 坂井少将瞪了他一眼,面色阴沉地走向了指挥部。 指挥部里,坂井少将面沉似水,低头不语,众官佐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嘀嘀嘀……” 电音打破了沉闷,侍从官匆匆而来,“报告少将,黑田大佐已经成功抵达潭源镇北面。” “哦,”坂井少将精神一振,“北面?他们如何过去的?” 侍从官一怔,连忙答道:“怀化的匠人带路,走的是一条小道。” “小道?”坂井少将面色一僵,“让他即刻发动攻击!” “嗨!”侍从官匆匆而去。 小道?要把这炮兵联队从小道上带过去,谈何容易? 横山岭上,众兄弟连忙扒了鬼子的防毒装备,送到后山去了。 李四维却盯着那被扒了防毒装备的鬼子尸体,只见那尸体在薄雾中很快就发生了变化,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出现红斑、水泡……那红斑水泡以看得见的速度不断扩大,不一会儿便面目全非了! 众兄弟也看得心惊胆战,“好歹毒的武器啊!” 李四维一摆手,“带上轻武器,先撤出去。” 他已然感到皮肤有些痒了……这样简陋的防毒装备效果实在有限。 阳光照耀着横山岭,那迷雾直到正午时分才渐渐消散,好在,小鬼子并未再次发动攻击……他们在等,等源潭镇的消息! 源潭镇上,喊杀震天。 指挥部里,刘团长愁眉紧锁,沉默不语。 参谋官心急如焚,“团长,下令撤吧!不然,真的就来不及了!” 刘团长长叹一声,“撤不得啊!友军雪中送炭,刘某人绝不能临阵退缩!” “团长!”参谋官苦劝,“团里就这五六百号兄弟了,不能全都交待在这里啊!” 刘团长浑身一震,却还是咬了咬牙,“川军绝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 “团长,”团附突然劝道:“向东撤吧!可以利用山地阻挡小鬼子,再不济也能和李团长的部队合兵一处……这算不得不仁不义!” 刘团长略一沉吟,咬牙道:“成!命令各部,就向东撤,利用地形护住友军后背!” 迷雾散去,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匆匆回了战壕,忙组织人将小鬼子的死体清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卢永年心有余悸,“龟儿子的,这毒气弹也太歹毒了,啥时候老子们也让小鬼子尝尝!” “对!”廖黑牛连忙附和,“老子就说,该把那些毒气弹都留下来,让小鬼子也尝尝厉害!” 李四维瞪了他们一眼,“说啥胡话!以小鬼子的装备,毒气弹能伤到他们?” 众人一滞,“这倒是……龟儿的,连手套都帮忙准备好了呢!” 李四维摇头苦笑,“小鬼子能用,我们却用不得啊!这里可是我们的土地,那毒气可不会凭空消失,连附近的水源都会中毒的!” 众人一震,“这么凶!” 郑三羊和卢永年都点了点头,“是的!毒气不会凭空消失,会把附近的水源和土地都污染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却开始挠起手背来了。 “团长,”郑三羊一惊,“你沾到毒气了?” 李四维勉强一笑,“只是有点痒,问题不大。” “啊……” 战壕里突然响起一声惨叫,众人都是一惊,慌忙去看时,却见一个兄弟在地上不住地翻滚,身边两个人都按不住他。 “咋回事?”李四维匆匆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如坠冰窟,“快,送到医务排去!” 只见那个兄弟满脸都是血,脸上的皮肤已经被挠烂了,还在拼命地挠着,两个兄弟连忙抬起他就走。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四维心急如焚,就算把他送去了,怕也无济于事吧! 卢永年叹了口气,“小鬼子用的怕是芥子毒气……只能让兄弟们小心一些,看看哪个还有中毒迹象,马上处理。”说着,他望向了李四维,“团长,你也必须马上去处理!” 这一次,李四维没有拒绝,转身就往山下去了……他也知道芥子毒气的大名。 芥子毒气,有毒气之王的美誉,确实恶毒无比! 李四维一想起来,就觉得手更痒了,不自觉地便加快了脚步,如果终有一死,他却不希望是被毒气杀死的! 第四章横山岭上真英雄(四) 一战后期,芥子毒气被应用于战场,至一战结束,芥子毒气造成了超过一百一十万人的伤亡,因此被称为“毒气之王”。 芥子气通过皮肤和呼吸道侵入机体,直接损伤组织细胞,使皮肤和粘膜糜***窒息性毒气更加难以预防。 李四维等人虽有从日寇手中缴获的防毒面具,但缺少防化服,皮肤的接触不可避免,因此而中毒的人不在少数。 李四维匆匆走到后山山腰之时,突然听的身后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心中一紧,连忙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已经排起了长龙,兄弟们一个个神色沮丧地跟在身后,他们……都有中毒的迹象。 李四维看得心中一凉,怎么会这样?毒气弹竟然如此霸道? 不! 李四维使劲地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士气绝不能就这样垮掉!一定要做点什么!哪怕什么也改变不了,也要做点什么! 李四维一咬牙,突然扯掉了上衣,转身往就往山上跑去,众兄弟看得惊诧不已……团长被毒气弄疯了? “都愣着干啥?”李四维一边跑一边大叫着,“都给老子跑快点,去找炊事连的兄弟,让他们烧热水,都给老子用日光皂好好洗洗,再换身干净衣裳!” 他虽不知芥子气中毒之后该如何治疗,但是,洗干净,再换身衣服总会好一点吧!至于日光皂,那是在漯河的时候郑三羊提出来的,所有,每个兄弟都随身带着一根涂了日光皂的毛巾,据郑三羊的说法,这样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防毒气。 众兄弟听了李四维的话,纷纷加快了脚步,下了山,径直奔炊事连的新营地去了。 炊事连、补给连、医护排和伤兵都在卢全友的带领下,向潭源镇的方向撤了一段距离,选在了一处山谷里,一边的谷口是怀潜公路,另一边的谷口便是一条小河,炊事连就在河边安营。 山谷里,卢全友把各部安顿好,马上组织人手将伤员往源潭镇撤去,当然,这个活儿一般都是医护排和补给连干的,带队的是乌吉布和伍若兰。 刚刚送走最后一批伤员,宁柔暗自松了口气,战地救护的条件有限,有些兄弟实在伤得太重了,送到后方医院去,他们才更有希望活下来。 “宁医生,宁医生,”她正要转身,却见两个兄弟抬担架,匆匆地跑了过来,他们身边还跟着两个人,老远就在焦急地喊着,“你快救救幺娃子,他快不行了。” 宁柔一惊,慌忙迎了过去,“伤到哪里了?” 四个兄弟连忙停住了脚步,担架也顾不得放,“你快看看,幺娃子遭了小鬼子的毒气了!” “毒气?”宁柔脸色一白,慌忙俯下身去,伸手就要去探幺娃子的鼻息,可以看到幺娃子的惨象,伸出去的手却是不自觉地一顿! 幺娃子静静地躺在担架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纵横交错的都是抓痕,没有半块完好的皮肤,就连那双眼睛也被密布的红疹和水泡遮住了……宁柔暗叹一声,将纤长的手指轻轻地贴在了幺娃子的鼻端,却是心中一紧,又连忙把手贴在了他那布满红斑的脖子上,可是,依旧感觉不到脉搏。 宁柔心中一颤,抬头望向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恍惚中,那张脸却变成了李四维的脸,他脸上正挂着温柔的笑。 “不!”宁柔惊叫出声,使劲地摇着头……她也明白“将军难免阵上亡”的道理,可是,如果李四维是以这样的方式“亡”去的话,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勇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得有尊严,而不是这样屈辱地死去! “宁医生,”周围的兄弟都是一惊,“宁医生你咋了?” 卢全友和刘黑水等人也匆忙围了上来,“宁医生你咋了?”可是,当他们看到担架上的幺娃子时,纷纷惊呼起来,“啊!他……怎么会这样?” 宁柔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扭头望向了韦一刀和刘黑水,已然满脸镇定,“韦排长,马上架锅烧水;刘连长,把所有的日光皂都拿出来……从山上下来的每一个兄弟都要仔细地清洗一遍,换上干净的衣服、鞋帽!” “好!”韦一刀和刘黑水哪里敢怠慢,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横山岭阵地上,众兄弟如往常一样躲在猫耳洞里,阵地上一片死寂。 “啪嗒啪嗒……” 李四维跑进了阵地,直奔到中央的土堆上。 众人见李四维去而复返,都是一愣。 李四维环顾众人,一脸正色,“第一批上山的兄弟都跟我来,阵地上只留警戒人员,其他人带上武器,在后山山坡上待命!” 第一批上山的兄弟只有五百多人,他们都领到了防毒面具,第一时间上了阵地,还和小鬼子干了一仗,当时,也是毒气肆虐之时。 其他一千来号兄弟因为没有领到防毒面具,就在后山的山坡上待命,但是,战斗结束得很快,李四维并没有给他们发信号,他们在毒雾散去之后才上的山。 李四维说完,众兄弟都是一怔,“阵地不要了?” 李四维一瞪眼,掷地有声,“哪个说不要了?老子就把话撂在这里,就算阵地里一个人不留,小鬼子也抢不走!” 众人呆呆地望着李四维,哪里敢信? 廖黑牛偷偷瘪了瘪嘴,“龟儿子的又在放大炮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一沉,“都给老子动起来,执行命令!” “是!”众人纷纷钻出了猫耳洞,迅速地行动起来。 就算阵地上一个人不留,小鬼子也抢不走! 这是李四维在无端地说大话吗?当然不是,在他看来,小鬼子此时已然是黔驴技穷了!否则,在毒气尚未散去之前,他们就应该疯狂地进攻。可是,他们没有,释放毒气弹之后那次进攻被打退之后,小鬼子一直没有进攻,直到毒气完全散去都没有再进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小鬼子黔驴技穷了! 坂井支队临时指挥部里,坂井少将轻轻地将战损报告表放在了桌子上,面沉似水,目光森然地扫过众官佐,“诸君,作何感想?” 众官佐正襟危坐,屏息静气,这个时候绝不能往枪口上撞! 坂井少将又轻轻地拿起了那份战损表,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上面的数字――六百五十二! 那是在横山岭上阵亡的将士,两天不到,阵亡六百五十二!包括一个少佐和十余个尉官! “八嘎!”坂井少将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顺势将那份战损报告揉成了一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高桥君,准备攻击!” “嗨!”高桥大佐一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安藤中佐却连忙劝阻,“少将阁下,再等等吧!” “等?”坂井少将一瞪安藤中佐,“黑田高广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安藤中佐神色一滞,硬着头皮继续劝阻,“少将阁下,前方要塞固若金汤,我部现在并无良策……强攻只会徒增伤亡啊!” “八嘎!”坂井少将怒火中烧,“第六师团的勇士从不畏惧伤亡!” 安藤中佐只得暗叹一声,底下了头,“嗨!” 坂井少将看到安藤中佐低了头,脸色上的怒意也消散了些,“高桥君,再等等吧!” 高桥大佐一怔,不甘地回到了桌边,忿忿地瞪了安藤中佐一眼,才坐了下去。 “嘀嘀嘀……” 正在此时,电音终于响起,众官佐皆是精神一振,安藤中佐也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侍从官很快便过来了,“少将阁下,黑田大佐已经攻占源潭镇,正奉命向东追击!” “好!”坂井少将心情大好,眉飞色舞起来,“黑田君的勇武一如往昔!” “少将阁下,”高桥大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跃跃欲试,“我部是否马上发动攻击,策应黑田君?” “这……”坂井少将皱了皱眉,沉吟起来,“高桥君,特种弹还剩多少?” 高桥大佐一怔,有些丧气,“第二批特种弹没有及时补充,我部的特种弹在上午的攻击中已经打完了!” 这一批毒气弹是坂井支队在南京的时候补充的,本来,在舒城应该补充第二批毒气弹的,可惜,那批毒气弹在肥西北郊被劫走了……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劫走那批毒气弹的正是拦在对面山岭上的敌人! “八嘎!”坂井少将忿忿地骂了一句,冲高桥大佐无奈地摆了摆手,“静候黑田君的佳音吧!” 如果还有大量的毒气弹,坂井少将或许还敢试一试,否则,正如安藤中佐说的那样……强攻,徒增伤亡而已! 此时,坂本支队本部除了第六独立山炮联队,剩下的两个步兵大队已经伤亡过半了! 安藤中佐暗自松了口气,无计可施之时,最好的选择就是静待时机!正如支那人所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夕阳西下,潭源镇东郊枪炮声震天。 东岭,在潭源镇东郊,丘陵地带最西面,怀潜公路从山脚下蜿蜒而过。 东岭同样不算高大,但他的地利却丝毫不输于横山岭。 怀潜公路横穿丘陵地带,横山岭和东岭就如两道闸门,死死地锁住了丘陵地带里的那一段怀潜公路,横山岭是东门,东岭就是西门。 黑田大佐率部,企图由西向东包抄横山岭,却被刘团长拦在了东岭之下。 横山岭上并无工事,将士们躲在山石和土堆后面,顽强地抵抗着小鬼子的进攻,一番激战下来,小鬼子已经在西坡扔下了百十具尸体,而守军将士也仅余不到两百人了。 “炮击!炮击!”黑田大佐在阵前疯狂地挥舞着佩刀,“天黑之前,一定要拿下对面的山头!” “嘭嘭嘭……” 十余门迫击炮再次怒吼,声势浩大。 “咻咻咻……轰轰轰……” 东岭之上,炮火纷飞,不时有将士在被掀翻在地。 “攻击!攻击!” 在炮火地掩护下,小鬼子再次开始了冲锋,踏着袍泽们的鲜血,跨过袍泽们的尸骸,再次冲向了守军阵地。 “砰砰砰……” 守军的反击已经显得虚弱无力了。 刘团长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冲上来的小鬼子,咬牙切齿,“小鬼子,我日你先人……” “团长,撤吧!”参谋官捂着血流潺潺的左肋,满脸焦急,“张团附说过,我们可以退去横山岭,和友军汇合!” “张团附……”刘团长浑身一震,泪珠从眼角无声地滚落下来,“老子……对不起他……” “噗噗噗……” 子弹激射而来,尘土与草屑齐飞,溅了刘团长和参谋官一头一脸。 “啊……” 身边一个兄弟扑倒在地,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 “团长,快走!”参谋官一咬牙,端起盒子炮,对着冲上来的小鬼子就是两枪,“啪啪啪……” 一个小鬼子应声而倒。 “噗噗噗……” 更多的子弹却如飞蝗般扑来。 “呃……” 参谋官一声闷哼,右肩鲜血飞溅,盒子炮无力地掉落在地。 “罗参谋,”刘团长一惊,甩手就是几枪,“啪啪啪……咔” “哒哒哒……” 正在此时,只听得机枪声在山头上突兀地响了起来,刘团长浑身一颤,面色惨白,这一刻,他真的绝望了,因为那枪声分明也在山头上响着……小鬼子上来了?他们从哪里上来的?! “团长,”罗参谋猛然抬头望向了刘团长,一脸狂喜,“团长,是援兵,是援兵啊!你看小鬼子……” “啊?”刘团长浑身一震,慌忙望向了山下,却见小鬼子哇哇叫着转身就跑,留下了一地尸体! “哒哒哒……” 强劲的轰鸣声响彻东岭,火舌喷射,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仓惶逃窜的小鬼子。 “八嘎!八嘎!”黑田大佐暴跳如雷,“炮击……” 他话音未落,却见东岭之上硝烟升腾,“砰砰砰……” 一排炮弹腾空而起,划过虚空,“咻咻咻……”,扑面而来! “彭嘭嘭……轰轰轰……” 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小鬼子的迫击炮阵地瞬间便被硝烟吞没! 东岭之上,计逵精抖擞,“兄弟们,把扛来的炮弹都打出去,你们也不想再扛回去吧?” “不想!哪个龟儿子才想呢!” 众兄弟忙得不亦乐乎,填弹、发射、发射、填弹…… 迫击炮,六十六团也有!面对小鬼子的野炮和山炮,迫击炮自然没有用武之地,可是对上小鬼子的迫击炮,却也来个先发制人!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小鬼子的迫击炮阵地硝烟翻腾,黑田大佐直看得睚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夕阳的余晖终于散尽,东岭再无枪声,小鬼子已然退去,刘团长等人有如劫后余生,连忙向援军道谢。 刘黑水大步走了过来,呵呵一笑,“刘团长不用客气,团长说了,你们守住东岭,一定是为了护住我们的后背……他说,你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惭愧啊!”刘团长连忙摆手,望向了刘黑水,“刘黑水,以前也是二十军的!” “啊?”刘团长和贾参谋满脸惊讶,“你也是二十军的?” “对!”刘黑水点点头,“淞沪大战之后,和大部队走散了,就跟着团长干了!” “原来是一家人啊!”刘团长面露喜色,“淞沪大战的时候,我也在二十军,那时候还是个连长呢!” “呵呵,”刘黑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时候,老子也是个连长!” “那……”刘团长指了指他的领章,“你现在……” “还是个连长,”刘黑水无所谓地摇摇头,“不过,老子觉得挺好的!” 贾参谋却有些疑惑,“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被困了?” 刘黑水嘿嘿一笑,“这个……还多亏了卢营长,他本来叫我们把伤员送到潭源镇上去,在前面探路的兄弟听到了枪声……我们把伤员送回去,就匆匆地赶过来了。” 刘团长却皱了皱眉,“你们过来了,横山岭……” “不用担心,”刘黑水大手一摆,满脸轻蔑,“横山岭前的小鬼子被老子们吓破了胆,缩在阵地上都不敢出来……” 刘团长和贾参谋只听得目瞪口呆! 这时,计逵大步走了过来,“黑水,我们撤了?” “撤了?”刘团长和贾参谋都是一怔,“这就撤了?” “嗯,”刘黑水呵呵一笑,“计逵他们肯定是没炮弹了……你们跟着他们撤,这里交给我连了!” 刘团长和贾参谋有些犹豫,“我们也留下来吧,多少也能帮上忙……” 计逵摆了摆手,满脸笑意,“交给黑水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补给连虽然很少参战,但是,他们的实力却不容小觑,要知道,每次整编,补给连都是优先补充兵员的,而且,补给连官兵战损小,很多都是在太平村就跟随李四维的老兄弟。 刘黑水也笑着摆了摆手,“你们走去吧,团长还在等着你们呢!” 刘团长等人将信将疑地走了,刘黑水脸上笃定的笑容让他们少了些疑虑! 李四维的确在等着刘团长他们。 当刘团长见到李四维的时候,李四维正在拼命地挠着手背,挠出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痕。 刘团长看得暗暗心惊,“李团长,你这……” 李四维摇头苦笑,“沾了小鬼子的毒气,量少不碍事。你们那边究竟怎么回事?” 刘团长的目光终于从李四维的手背上移开了,一声叹息,“早些时候,一队小鬼子从小市镇方向攻了过来,兄弟们奋力把他们打退了,可是今天中午,一千多号小鬼子突然从北边杀过来了,兄弟们拼死抵抗,却没能挡住,只得往东边撤……” 刘团长还在说,李四维却已经皱起了眉,“从北边山区里杀出来的吗?龟儿的……跟老子玩迂回包抄吗?” 刘团长一怔,“啥?”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呵呵,你们先去宁医生那里处理一下伤势,我还有些事。” 说着,李四维匆匆地往横山岭去了……他发现了点东西! 这会不会是一个转机呢?他必须尽快找到黄化!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得到! 第一三六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五) 傍晚,桐城的天色阴沉得可怕,风雨欲来。 桐城,第六师团指挥部里,师团长稻叶中将的脸色却比天色还要阴沉。 “八嘎!”稻叶中将“啪”地一声将坂井支队的电文拍在桌子上,暴跳如雷,“坂井盛夫这个蠢货!他就该剖腹!剖腹!”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喘! 稻叶中将环顾众官佐,怒气渐渐消散,话语中却依旧透着一股子杀气,“电令坂井,务必在明日天黑之前拿下潜山城,否则……本将会亲自当他的戒错人!” 众人心中一震,也不知道坂井少将究竟做了什么样愚蠢的事,会惹得师团长如此愤怒。 “嗨!”侍从官垂首顿足匆匆而去。 侍从官自然看过那份战报,便也不奇怪师团长的愤怒了……为了一个小小的山头,坂井支队的战损竟然高达上千人,却至今无法攻克! “铃木君,”稻叶中将突然叫住了侍从官,缓缓说道:“告诉坂井君,第三飞行团会配合他的行动。” 夜幕初临,横山岭后山坳里,李四维召集了各作战部队主官。 卢全友左臂受了伤,廖黑牛和李四维一样不停地在挠手背,其他人还算正常。 李四维环顾众人,缓缓道:“刘团长过来了,潭源镇已经丢了。” “啥?”众人都是一惊,“潭源镇丢了?” 李四维点点头,“昨天,南边有一股小鬼子进攻潭源镇,被打退了,今天中午,北边又来了大队小鬼子……潭源镇就丢了。” 郑三羊一怔,“小鬼子一定是找到了其他的路了,迂回到潭源镇,准备夹击我们团呢!”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了,我已经让刘黑水带人堵住了他们,但是能堵多久就说不准了。所以,必须考虑撤退的事情了……大力,带些兄弟沿着山区往北去,摸一条路出来,必须先把受伤的兄弟转移出去。”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郑三羊却皱了皱眉,“团长,横山岭不能轻易地丢给小鬼子啊,从火炮的威力看,对面的小鬼子至少有二三十门火炮,绝不能放他们过去。” 卢永年也连忙附和,“从作战地图上看,怀宁到潜山只有这一条公路,小鬼子的重武器和战车必须从这里过,所以,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不能撤!”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可是,潭源镇都丢了,就算撤退命令下来了,我们也接不到啊!” 李四维他们没有电台,潭源镇一丢,他们根本就接不到潜山城的命令。 廖黑牛急了,大眼一瞪,“大炮,你龟儿咋越来越怂了?为了守住横山岭,阵亡了二百五十三个兄弟、重伤了一百一十五个兄弟,你就这么把横山岭丢了,你对得起他们吗?” 李四维连忙摇头,满脸苦笑,“黑牛,老子是那样的人吗?” 廖黑牛一怔,瞪着李四维,“以前不是,但保不准现在就是了,老子要替那些死了的兄弟盯着你!” “好好!”李四维哪里招架得住,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要先想办法和潜山城的指挥部取得联系,上面有什么指示,我们才能听命行事嘛。” “团长,”黄化自告奋勇,“我去吧。” 李四维望着黄化呵呵一笑,“把你留下来就为这事,因为,这事只有交给你,老子才放心啊!” 黄化精神一振,“放心吧,一有消息,马上给你带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黄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李四维回过头来,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潭源镇丢了,横山岭的意义就在于,阻止小鬼子的战车和炮兵,那么,如果我们把小鬼子的炮兵阵地端了呢?” “端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卢永年一惊,连忙摇头,“不行,我们有地利,可以据险死守,不能冒险!” 廖黑牛一瞪卢永年,“怕个锤子!兵行险着,才能出奇制胜,大炮,咋搞?” 石猛和卢全友也都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跃跃欲试。 卢永年还是满脸犹豫,“团长,这太冒险了,一旦出了问题,横山岭肯定就守不住了,三羊,你说是不是?” 郑三羊略一沉吟,“这的确是一步险棋,但是,如果干成了,守住横山岭却要容易得多了……只是,没有摸清楚小鬼子的虚实之前,不好决定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三羊说得对,只要端掉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横山岭就真的稳当了。” “可是,哪有那么好端?”卢永年摇头苦笑,“小鬼子的炮兵的确是个软肋,可是,我们清楚,小鬼子也明白,他们必然会全力防备的!” 抗战中,日寇的炮兵的攻击的确犀利,但炮兵本身的防御却很薄弱,需要借助步兵的护卫,这就是译城外李四维能端掉小鬼子的炮兵阵地的原因。 李四维大手一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团长,”卢永年苦苦相劝,“你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冒险啊!” 李四维浑身一震,神色僵住了……自己的确是在拿兄弟们的性命冒险啊! 廖黑牛一瞪卢永年,“卢团附,上了战场就是拿性命在冒险,我们这群兄弟哪个不是九死一生才活过来的?团长拿我们的性命去冒险,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因为,是他带着我们从太平村一直走到了横山岭,我们信他!” “你……”卢永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算球了,我也不管了,反正要去就要算上我一份!” 廖黑牛一怔,哈哈大笑,“这就对了,不就是一条命嘛,老子这条命早就该没了,可是,阎王就是不敢收。” “呵呵,”众人哄笑起来。 李四维也笑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开始准备吧。” 坂井支队本部,火光昏暗,人影幢幢。 指挥部里,坂井少将座于主位,握着司令部的电报,脸色铁青。 安藤中佐座于一旁,满脸疑惑,“少将阁下,怎么了?” 坂井少将望了他一眼,把电报扔到了桌上,“司令部命令我部,明日天黑之前必须攻占潜山城。” 安藤中佐拿起电报看了看,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明日天黑之前?时间有些紧迫了。” “唉!”坂井少将摇头苦笑,“电文措辞严厉,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部对面敌人的顽强……” “少将,”安藤中佐突然眉头一展,“职下已经派人查看过黑田君的进军路线,那山道虽然崎岖,但是,携山炮通过应该不成问题……可以让山炮先行,天亮之前必能赶到潜山城外。” 日寇的山炮却比野炮轻便许多,正适合山地作战。 坂井少将精神一振,“好!” 高桥大佐得了命令,匆匆而来,“少将阁下!” 坂井少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高桥君,你部山炮大队先行,沿黑田君的行进路线迂回至潜山城外,协助安培联队攻城。” 高桥大佐一怔,“少将阁下,可是对面之敌……” 坂井少将摆摆手,“执行命令!天亮之前,你部必须和安培联队汇合,否则,军法从事!我会亲率本部人马,随后赶到!” “嗨!”高桥大佐一怔,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唉!”坂井少将望着高桥大佐的背影,不甘地叹息一声,“师团长逼得太紧了,否则,我定让对面之敌全军覆没!” 安藤中佐连忙劝慰,“少将阁下宽心,只要潜山城一下,对面之敌瞬间便会成为散兵游勇,何足为虑?” 坂井少将一怔,神色稍霁,“安藤君言之有理,对面之敌不过芥癣之疾!安藤君,掩护本部撤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安藤中佐微微一笑,“职下明白!” 月明星朗,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辉。 李四维望着皎洁的月光暗自叹息,今晚的确不适合夜袭啊。 廖黑牛站在李四维身后,焦躁地咒骂着,“龟儿的老天爷,不该下雨的时候,你偏要下;该下雨的时候你又不下,你咋看不到时候呢!” 石猛一巴掌排在他肩膀上,“黑牛,你龟儿还真是蛮牛,啥顾忌都没有!” “顾忌个锤子!”廖黑牛瞪了他一眼,“老子从来都是这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哪管他是富贵大人还是天王老子!人活一辈子,总是顾这顾那的,你不嫌累得慌!” 众人一怔。 李四维回头望着廖黑牛嘿嘿一笑,“龟儿的,就是嘴硬,你要真没顾忌,为啥不脱了这身军服,回老家抱婆娘去?” 廖黑牛一滞,讪讪地笑了,“啥都能没有顾忌,但是兄弟们的情分却是不能忘的!” 众人不禁莞尔。 李四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搞不成了……” 廖黑牛嘿嘿一笑,“你们先睡,老子看着天色,到时候要是变了天,就叫你们。” 这是六月十六的夜,天已晴,月正圆,那里是说变天就能变天的。 天色微明,廖黑牛等着两个黑眼圈,满脸不甘。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人算不如天算。” 廖黑牛抬头望望天,“龟儿的,早上倒是黯起了!” “唔唔唔……”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天空响起了轰鸣声。 “敌机!” “空袭!” 顿时,惊呼声四起,众将士连忙躲避。 “唔唔唔……” 轰鸣声转眼间便到了头顶。 “嘘嘘嘘……嘭嘭嘭……轰隆隆……” 黑压压的飞机从横山岭上呼啸而过,炮弹如雨点般砸下,火光闪烁,硝烟翻腾,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横山岭都在颤栗。 “唔唔唔……” 只投了一次弹,轰鸣声便渐渐远去,机群呼啸着向西边去了。 “龟儿的,”李四维抬起头,望着远去的机群皱起了眉,“不是冲着老子们来的啊。” “肯定是去炸潜山城的!”廖黑牛忿忿地望着西边的天空,机群却已经不见了身影,“龟儿的,要不是他们跑得快,再射他几架下来。” 李四维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对啊。” “啥不对?”廖黑牛疑惑地望向了李四维,“你龟儿倒是说清楚啊!” 李四维耀着头,“老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 郑三羊突然心中一动,“对面的小鬼子会不会都去潜山城了?” “对!”李四维恍然大悟,“一定是这样!” 廖黑牛急了,“咋整啊?也杀到潜山城去?” 李四维一咬牙,“快,集结队伍,准备向山下的鬼子发起攻击。” “是!”廖黑牛精神一振,转身就走。 李四维又望向了苗振华,“让伤兵和勤杂人员抓紧时间转移,让刘连长伺机撤退。”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急忙传令去了。 另一边,廖黑牛、卢全友、石猛三人已经集合了队伍,众兄弟精神抖擞……挨了两天炮,终于要反攻了! 晨光中,坂本支队阵地上炊烟袅袅,人影幢幢。 临时指挥部里,安藤中佐放下了电报,露出了笑容,坂本少将已经安然抵达潜山城下,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命令,”安藤中佐一抬头,“各部即刻拔营,准备转进。” “嗨!”传令官匆匆而去。 安藤中佐连忙收拾起文件来。 横山岭阵地上,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坂本支队的阵地,眉头紧皱,“不应该啊,一直没动静。” 郑三羊也有些疑惑,“该不会是空城计吧?” 廖黑牛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管他娘的,先干一回,干完啥都知道了!” “好,”李四维一点头,“进攻!” 廖黑牛精神一振,“二营的,跟老子走!” 计逵也是一招手,“迫击炮准备!” “砰砰砰……咻咻咻……轰隆隆……” 十余门迫击炮同事轰鸣,坂井支队的阵地烟火翻腾,这只是试探性进攻……对面鸦雀无声! “嘟嘟嘟……” 冲锋号响起,廖黑牛带着一队人马冲向了坂井支队阵地……对面依旧雅雀无声! “咻咻咻……” 廖黑牛等人冲到阵地前,手榴弹如雨点般砸入阵地,“嘭嘭嘭……轰轰轰……” 第一三七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七)――祝輕儛早日康复 六月十七日,横山岭上艳阳高照,枪声震天,一个守株待兔式的陷阱,引发了一场罕见的遭遇战。 潜山一战,第六十六飞行战队携带的航空炸弹已经用完,但是,即使没了航空炸弹,飞行战队的威严依然不容挑衅。 偏偏,横山岭上的守军没有给他们留丝毫的尊严! “小贺中尉的战机坠毁了,他是被支那人用恶毒的陷阱诱杀的!”目睹了整个战斗过程的樱井少尉后来在日记中如此写到:“永远不要低估支那人的防空能力!自大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自抗战以来,在日寇的印象里,国军的防空能力始终不堪一击。 但是,这并不代表国军没有防空能力,重要的城市都有防空洞、高射炮,精锐的部队都有进口的马克沁高射机枪,六十六团就配备了这种高射机枪。更重要的是,真正高明的射手用步枪也能射下飞机……这样的案例绝不止一个。 用步枪射下飞机?是的!樱井少尉便见证了这样一幕,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轻视那些“土耗子”了! 李四维端着步枪,冲上了横山岭。 横山岭上子弹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四挺高射机枪依旧在轰鸣,数十支步枪也在怒吼着,没有航空炸弹的威胁,守军并未慌乱。 “唔唔唔……” “哒哒哒……” 三架敌机在不断地俯冲、扫射、盘旋、俯冲、扫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更多的敌机在更高的天空中盘旋,横山岭太小,他们根本挤不进战团。 “噗噗噗……” 溅起的烟尘吞没了整个横山岭,李四维半蹲在烟尘中,犹如一尊雕塑,端着长枪死死地盯着不断移动的飞机,任机枪弹在他身边激射、飞溅,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目标,看着它在上空盘旋、俯冲、扫射……突然,他的手指动了,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一枚步枪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哗啦……”他熟练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抬起枪口,再次扣下了扳机,“砰……” 第一枚子弹划破虚空,射向了三百米的高空,“嘭……”,狠狠地扑在了驾驶舱的玻璃上,“啪……”,玻璃龟裂,飞行员一惊,手微微地一颤,飞机继续俯冲而下。 “啪……”第二枚子弹紧随而至,“哗啦……”玻璃碎裂,“咻……”第三枚子弹冲过空荡荡的瞭望窗,直扑飞行员的面门,“噗……”血光飞溅,飞行员惊恐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唔唔唔……” 失控的飞机继续俯冲而下,掠过横山岭,斜冲而下,直楞楞地撞向了地面,“嘭”一声巨响,“轰隆隆……”腾起冲天焰火。 樱井少尉看得真切,心中一寒,急忙拉升,冲向了高空,向东方逃去。 “轰隆隆……” 横山岭下又是一声巨响,一架九七式战斗机还未坠地,便炸得四分五裂。 “唔唔唔……” 一众飞行员如梦初醒,纷纷拉升,冲向高空,向天际逃去……原来,没有了航空炸弹,战机在与地面部队的对射中,不再有压倒性的优势! “唔唔唔……” 机群轰鸣着消失在了天际,徒留一个烟尘弥漫的横山岭! 郑三羊和一众新兵仰望着烟尘飞扬的山头,早已目瞪口呆……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山头上,李四维一屁股跌坐在地,背后已是冷汗淋漓,耳边都是兄弟们的惨叫声。 良久,李四维挣扎着爬了起来,拖着长枪,踉踉跄跄地往战壕里冲去,嘶声大吼,“快,快来救受伤的兄弟……” 李四维的吼声响彻横山岭,山坡下的兄弟如梦初醒,撒腿冲向了山头,“快救人!快救人……” 战壕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受伤的兄弟,有人还在痛苦嘶嚎,有人已经全无声息。 “咳咳……” 廖黑牛奋力地推开了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兄弟,翻身坐起,剧烈地咳嗽着,“咳咳……” “黑牛,”李四维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廖黑牛的胳膊,“伤哪里了?伤哪里了?” “咳咳……”廖黑牛一把推开了李四维,“老子没事,快救兄弟们……”说着,他慌忙抱起了被他推开的兄弟,那兄弟却已经声息全无,他的后背触手处一片温热,廖黑牛浑身一震,“铁汉……” 李铁汉是他的名字,但他终究不是铁汉,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选择了扑倒廖黑牛,也就选择了牺牲自己! “狗娃……” “老莫……” “五哥……” …… 战壕里,悲痛的喊声此起彼伏,廖黑牛微微颤栗着……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异想天开般的守株待兔! 小鬼子的飞机终究不是慌不择路的兔子,不会自己撞到树桩上去! 烟尘渐渐散去,受伤的兄弟还在痛苦地哀嚎着,死去的兄弟再也没了声息! 廖黑牛跪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黑牛!”李四维轻轻地拉着他的胳膊,他明白那种感受,正如那次在平邑城外自己的感受一样。 廖黑牛呆呆地没有反应,他终究不是一头真正的蛮牛,他也会懊恼,也会自责,也会悲伤……如果自己不去捅那个马蜂窝,兄弟们咋会死? “黑牛!”李四维声音一沉,使劲地拽着廖黑牛的胳膊,“给老子起来!” “大炮……”廖黑牛抬起头,直楞楞地望着李四维,眼圈红了,眼眶湿润,“大炮……他们都死了……是我害的。” “胡说!”李四维瞪着他,板着脸,眼眶却红了,“他们都是小鬼子害死的……你给老子起来,兄弟们还等着你给他们报仇呢!” “大炮……”廖黑牛浑身一颤,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都是我害的……” 李四维暗叹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你给老子起来……我们必须马上撤走……快起来,你还想害死更多的兄弟吗?” “我……我……”廖黑牛浑身一震,挣扎着要爬起来,怀中抱着李铁汉的尸体,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四维急忙去抱李铁汉的尸体,廖黑牛却一把拨开了他的手,“我来……我来……老子行的!” 李四维只得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往上拉,心中却是一酸,这一幕何其熟悉……曾经,在从上海撤退的路上,自己抱着唐和尚的尸体;曾经,在峄城外,李里绍龙抱着李里绍虎的尸体……这一幕,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幕。在战场上,总有那么一些兄弟愿意为其他人挡下扑面而来的子弹,总有那么一些兄弟甘愿为别人牺牲掉性命! 廖黑牛抱着李铁汉的尸体,在前面跌跌撞撞地走着,李四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跟着。 五死十二伤,这是代价,击落三架敌机,这是战果,却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带着辎重武器、伤员和兄弟们的尸体,众人匆匆撤离了横山岭……横山岭已经失去了价值,不能再冒着被小鬼子航空兵报复的危险死守! 此刻,军令已经被抛诸脑后。 刚刚转过一个山头,就见黄化匆匆而来,“潜山城已经丢了,杨师长让我们向太湖撤!” “哦,”李四维木然地点点头,“路探好了吗?” 黄化连忙答道:“卢团附和三营的兄弟在前面开路,孙大力带人接应……你们这是……又和小鬼子干上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和小鬼子的飞机干上了……你带路,受伤的兄弟和辎重先行。” “好!”黄化一点头,往前队去了。 又翻过两座山头,李四维突然停下了脚步,举目四望,“黑牛,就在这里吧!” 廖黑牛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李四维,双眼通红,“这里?” 李四维点点头,“让兄弟们入土为安吧!这里……风水不错。” “龟儿的!”廖黑牛瞪了他一眼,泪光闪烁,嘴角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个撇脚的风水先生!” 李四维暗叹一声,声音轻柔,“这里有山有水,还清净,来世……兄弟们再也不会生活在战乱之中了。” 廖黑牛一怔,缓缓地蹲下身子,放下了背上的李铁汉,抬头四望。 右面是山,左面是河,阳光下,草木茂盛,有风、有阳光。 山坡上,五个土坑已经挖好。 廖黑牛脱下自己的上衣和皮鞋给李铁汉换上,把他抱进了坑中,轻轻放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李四维轻声地唱着,声音微颤,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孤山之上。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廖黑牛轻轻地合着,泪水已无声地滑落……他不识几个字,却深深地记住了那首诗歌,因为,他也忘不了那个场景,正如他也将永远铭记今天一样!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郑三羊也跟着合了起来,他早就读过这首诗歌,却是在这一刻,才真正地读懂了它!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兄弟们都跟着合了起来,他们大多连字都不识,但在这一刻,他们的心底涌起了一股热流,瞬间便传遍了全身……这就是兄弟!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在山风中飘荡,悲怆而苍凉。 太湖,地处大别山南麓,东北距离潜山不足四十公里。 当李四维率部抵达太湖之时,已是深夜,好在先行到达的三营已经准备好了住处,众兄弟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六十六团的临时驻地在牌楼一线的工事里。 圆月朗星被乌云遮掩,夜漆黑如墨,风雨欲来。 李四维躺在防空洞里,却如何也睡不着……绵延无尽的战斗会让人麻木吗?不,它只会让人感觉到深深地疲惫。 李四维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更不是个天生的战争狂人,只是,在这一世,他恰巧穿上了军装,又恰巧遇上了战乱……他不得不战,不得不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兄弟死在面前,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去战斗,不得不鼓舞着一个又一个兄弟去牺牲,为了军人的使命! 李四维轻轻地起身,绕过周围躺着的兄弟们,小心翼翼地往洞外走去。 工事里,火光昏暗,疲惫的兄弟们躺在战壕里,席地而眠,鼾声如雷。 李四维望着他们,心在轻轻地颤抖着,脚步也更轻更慢了,翻上战壕,找了个避风的山坡坐下,摸出了皱巴巴的香烟,轻轻地点上,烟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给我一支,”廖黑牛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轻轻地坐了下来。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最后一支了。”说着,把燃了半截的香烟递了过去。 廖黑牛接过香烟狠狠地吸着,拼命地汲取着烟火的热气,仿佛那热气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你没错,”李四维望着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黑牛,你没有做错什么!” 廖黑牛手一抖,“可是……他们死了……他们本来可以像我们一样,平平安安地回到太湖。” “你没错。”李四维轻轻地摇着头,“终有一天,你会想通的……黑牛,错的不是我们,错的是这该死的战争。” 廖黑牛沉默,狠狠地吸着烟,烟却已经燃尽。 “黑牛,”李四维悠悠一叹,“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惨……” 廖黑牛浑身一颤,他知道李四维的意思……他们还有埋身之处,而有的兄弟,死了,却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就是战争,”李四维在笑,笑容中却满是苦涩的味道,“战争就必须有人牺牲……与其说我是在带着兄弟们抗战,倒不如说我在带着他们送死。” 廖黑牛默然。 李四维会鼓舞士气,会让兄弟们嗷嗷叫着去和小鬼子拼命,廖黑牛便是其中之一,他明白李四维的意思。 “我心里何曾愿意这么做?”李四维轻声地反问着,像是在问廖黑牛,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廖黑牛一怔,轻轻地摇着头,“大炮,没人会怪你,真的……反正,老子跟着你去拼命,心里却是觉得光荣的。” 李四维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自己会怪自己!就像你现在的想法一样。” “大炮……”廖黑牛明白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睡吧!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起身,往战壕里走去……抗战还没有胜利,战斗就不会结束! 第一三九章野人寨外无战事 潜水自西向东流,在潜山城西北郊拐了一个弯,调头向南流去,与皖水在石牌镇北交汇。 潜山城陷落之后,二十七集团军各部西渡潜水,利用沿岸工事继续抵抗,激战至十七日深夜,日寇始终无法突破沿岸防线。 十八日清晨,天色阴暗,风雨欲来,潜水畔的战斗再次打响,顿时枪炮声齐鸣,喊杀声震天。 野人寨,地处潜山县西北部,潜水北岸,是古驿道的一个渡口,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小镇。 此时,野人寨方向并无枪声,但六十六团的官兵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加固工事、布置火力点、探查地形和敌情。 团部,李四维刚刚把刘团长送出防空洞,他带着余部要渡过潜水回师部报道。潭源镇一战,刘团长所部伤亡殆尽,即使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野人寨防线不长,一个团驻守已经绰绰有余。 送走了刘团长,李四维站在洞口望了望天,但见阴云密布,想必少不了一场风雨。 “只怕又是一场大雨啊。”郑三羊望着天空,叹了口气,“一到夏天,这长江两岸就晴不了几天。” “下吧,”李四维呵呵一笑,“下得越大越好,把路都淹了,小鬼子就只能缩回城里去!” 郑三羊一怔,摇头苦笑,“路一淹,援军也就来得慢了。” “这倒也是,”李四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罗旅长他们啥时候才能到哦……老子还真想他们了。” 郑三羊一愣,“你想他们?” 在他的印象中,李四维和罗旅长等人的关系并不密切。 李四维满脸苦笑,“龟儿的,把老子们往其他部队一塞,啥都不管了,搞得老子们就像没妈的孩子一样。” 郑三羊明白了,点了点头,“是啊,终归不是自己的部队……有些事太不方便了。” 六十六团终归不是第二十七集团军的正式编制,有些事的确不方便,比如补给,比如上下联络,比如各部协同。 李四维叹了口气,“弹药不多了,口粮也快吃完了,总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和小鬼子干吧?” 郑三羊摇头苦笑,“川军本就穷得很,哪能给我们补给呢?” 此时,他也很想罗旅长……和随之而来的补给了。 滂沱大雨如期而至,潜水两岸的枪炮声稍缓,特勤连的兄弟纷纷回报,“潜山的小鬼子并无攻击野人寨的迹象。”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小鬼子要进攻太湖,野人寨并不在他们的攻击路线上,与其绕道西北攻击野人寨,倒不如直接强渡潜水,直逼太湖。 他哪里知道,日寇早已侦查清楚:潜山西北有完备的防御工事,更兼地势险要,向西北方向攻击不是自讨苦吃吗? 外面大雨滂沱,吃过早饭,众将士躲在工事里避雨,倒也难得清闲。 李四维坐在防空洞里,拔出腰间的短刀擦拭起来,昏黄的马灯映照着刀锋,寒光闪烁,只是这利刃已久未饮血! 郑三羊有些好奇地盯着那柄短刀,“是汉阳造吧?” 李四维点点头,继续擦拭着,“在松浦就一直用着,趁手!” 郑三羊摇了摇头,“还是盒子炮趁手些。” 李四维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各有各的用途,各有各的好处,就看你咋用了。” 郑三羊一愣,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对,都是杀人的利器,就看咋用了。” “哒哒哒……” 黄化从外面钻了进来,脚步匆匆,满脸喜色,“团长,罗旅长他们到了。” “哦,”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喜色,“还真赶来了,在哪里呢?” “在镇上,”黄化嘿嘿一笑,“今天终于可以改善伙食了,罗旅长他们带了好些吃的,说是兵团司令部奖励给我们团的。”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笑骂道:“龟儿的,又馋了?” 黄化讪讪一笑,“都啃了好几天干粮了……唉,还是在太平村安逸,牛肉管饱!” 李四维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在野人寨,老子可没有牛杀了。” 野人寨本是个小镇子,房屋不多。不过,大战在即,很多人都逃难去了,倒是空出了一些房屋,六十六团的伤员就安置在镇上的学堂里,勤杂人员和炊事在旁边的院子里。 李四维跟着黄化匆匆地赶到镇上,便见到了罗旅长带来的物资,几大车,兄弟们正在往炊事排的院子里搬。 李四维难掩笑意,“今天还真能改善伙食呢,就不知道有没有弹药?” “肯定有,”黄化神色笃定,“罗旅长说了,横山岭一仗,我们打得好呢,既然打得好,咋能不给弹药嘛?” 黄化话音刚落,就见罗旅长带着卫士从学堂大门口走了出来。 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啪”地一个敬礼,“旅长好!” 罗旅长摆了摆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没受伤就好……听说小鬼子都用上毒气弹了?” 李四维一怔,“好在小鬼子只用了一次,要不然,就惨了……那毒气弹凶得很!” 罗旅长一愣,哈哈大笑,“你们把毒气弹都抢回来了,他们就是想用也没得用了嘛。” 随行的卫士都笑了,六十六团抢小鬼子的毒气弹,可闹出了不小动静。 李四维只得望着罗旅长,讪讪一笑,“旅长,有啥新任务?” 罗旅长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我部奉命驻守野人寨到天柱山一线,伺机侧击敌人……四维啊,上面对你们的期望很高啊,这不,司令部让我给你们送来了犒赏的物资,每人猪牛肉各一斤……吃了肉可就不能偷懒了。” 李四维精神一振,“啪”地一个立正,“请旅长放心,职部绝不敢懈怠!” “好!”罗旅长满意地点点头,“野人寨就交给你们团了。” “是!”李四维轰然允诺,面色犹豫,“旅长,弹药呢?” 罗旅长一怔,拍了拍他的肩膀,“弹药自然少不了你们的,但是,要省着点用啊,这里毕竟不是兵团驻地,想要再补充弹药可就不容易了。” 六十六旅旅部设在水吼镇,三个团分别布防于野人寨、天柱山、水吼镇,成掎角之势,算是守军在潜水北岸的桥头堡。 送走了罗旅长,李四维径直走进了学堂大门。 学堂改建的战地医院,条件自然简陋,地上铺了些稻草,稻草上铺着薄被,伤员们就躺在那上面,一个个面色苍白,精神萎靡。好在,医护排悉心照顾,倒也没有人因为伤势恶化而致死。 李四维看到这情景,却是心中一酸,呆在了门口。 不少伤员却已经看到了李四维,纷纷叫了起来,“团长。” 李四维连忙摆手,让他们躺好,走了进去,勉强笑了笑,“兄弟们,上面奖励了我们很多肉,中午让韦一刀给你们炖着,管饱!” 闻言,一众伤员都露出了笑容。 “团长,还像在太平村那样吗?”一个大腿缠着绷带的兄弟望着李四维,笑容满面,“俺好久都没有吃回饱肉了,馋得慌。” “对,就像在太平村那样,”李四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向他走了过去,“二柱,感觉好些了吗?” 二柱嘿嘿一笑,“团长,宁医生说了,俺没事,养半个月照样能打鬼子。” “嗯,没事就好,”李四维点点头,又望着他旁边躺着的伤员,“五福,没伤到内脏吧?” “没有,”五福连忙摇头,“弹片都取出来了,宁医生说,俺还没有二柱伤得重呢。” 李四维心中一颤,五福是被炮弹的弹片击中了,上半身都缠着纱布,他的伤哪能比二柱轻?宁柔这么说,不过是在鼓励他罢了。 “好好休息,”李四维点点头,又向下一个伤员走去。 李四维一间间的病房走过去,再出来,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味了……午饭时间到了,大雨依旧没有停歇。 “真香呢,”伍若兰笑着走了过来,走向了对呆立屋檐下的李四维,“团长,是猪肉炖粉条子吧?” 李四维回头望向她,她比在平邑城的时候廋了一些,黑了一些,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团长?”伍若兰被李四维定定地盯着,俏脸微红,瞪了李四维一眼,“俺……俺脸上有花吗?” 李四维尴尬地一笑,声音温柔,“若兰,辛苦你了。” 伍若兰一怔,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言语中透着欢喜,“不辛苦,俺高兴做这些事呢。” “嗯,”李四维点点头,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配枪,大步地走到了伍若兰面前,把枪递了过去,“若兰,你上次送我的香囊很好呢,我也没啥送你的,就把这枪送你吧。” 那是一支盒子炮,上面统一配发的。 伍若兰一愣,连忙摇头,“俺不要,你拿着打鬼子去。”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这枪射程不够,在战场上的用处不大,我还是习惯用步枪。” 这倒是实话,李四维更喜欢用长枪。 “那……把俺这支跟你换吧,”伍若兰连忙解下了自己的配枪,“俺没有用过几次,子弹还多呢。” 那是一支南部十四手枪,在平邑城参军的时候发给她的。 “好,”李四维接过了枪,在腰间绑好,笑着拍了拍,“嗯,这枪不错,小巧轻便,跑起来不碍事。” 伍若兰也绑好了李四维换给她的配枪,掏出盒子炮把玩着,满脸喜色,“俺还是觉得这支枪好呢。” 李四维望着她微微一笑,有几分宠溺,“喜欢就好……我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俺知道了,”伍若兰抬起头,冲着李四维的背影嘻嘻一笑,“还要照顾好柔儿姐姐。” 中午有肉,兄弟们自然欢声笑语不断。 雨很大,各部留下了警戒哨,纷纷躲进了防空洞里。 二营,廖黑牛也恢复了斗志,吃完饭,又和兄弟们吹起了牛,“想当年,老子在江城嗨泡哥的时候,那也是顿顿有酒有肉,那日子滋润得……” “营长,”一个兄弟打断了他,“这事儿我们都听你讲了好多遍了,讲点新鲜的嘛。” 廖黑牛一滞,瞪了他一眼,“周扒皮,老子知道你想听啥,嘿嘿,老子偏就不讲。” 此周扒皮自然非彼周扒皮,那个周扒皮是半夜学鸡叫的地主,这个周扒皮却是川军出身,后来跟着刘黑水在太平村投奔了李四维。廖黑牛之所以叫他扒皮,那是因为,这家伙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很仔细,他摸过的鬼子尸体,别人连一条完整的裤子都别想找到。 周扒皮讪讪一笑,“你不讲就算球了。” 众兄弟看到这一幕,纷纷哄笑起来,“周扒皮,你想听啥?” “嘿嘿,”周扒皮笑眯眯地一扫众人,“反正老子想听的,你们肯定爱听,是个男人都爱听!” “哦,”众兄弟恍然大悟,“不就是女人嘛。” “对了!”周扒皮点点头,望着廖黑牛,“营长,你看嘛,兄弟们都等着呢,你就莫端架子了。” “对对,”众兄弟纷纷望向了廖黑牛,“营长,你就讲讲嘛。” “对,”李四维的声音在洞口响了起来,“黑牛,你就讲一下嘛。” “团长,”众人一惊,纷纷起身,望向了洞口。 李四维大步走了进来,摆着手,“都坐着,都坐着……也没啥事,老子就是随便走走、看看……中午的伙食还行吧?” “行!”众兄弟笑了起来,“要是顿顿都有这么好的伙食就好了。” 李四维一怔,笑骂道:“龟儿的,顿顿这么吃,再大的家业也要被你们吃垮!” 众人讪讪地笑了,“倒也是,大户人家也不能顿顿都这么吃啊。”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一整,“但是,只要兄弟们好好干,偶尔吃上这么一顿还是没问题的,上面不给,老子们就自己买去。” “对对,”众兄弟纷纷附和,“只要打了胜仗,上面一定还会给肉吃。” 李四维微微一笑,望向了廖黑牛,“黑牛,难得这么清闲,兄弟们想听,你就讲给他们听吧。” 廖黑牛望着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明白李思维的意思,讲给他们听吧,以后怕是你想讲,他们也不一定听得着了。 廖黑牛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兄弟,那是一张张瘦削的脸,那是一张张疲惫的脸,那是一张张充满渴望的脸……他们中间很多人,只怕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吧! 廖黑牛暗叹一声,打起了精神,“好,老子今天就给你们讲讲江城四大美人……” “好……”众兄弟精神振奋,目光炯炯地望着廖黑牛,那精神头儿丝毫不比在漯河参加早会的时候差!仿佛廖黑牛说着说着,就能真给他们说出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出来。 “先说这江城,江水环绕,人杰地灵,自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城这好山好水自古便出美人……” 廖黑牛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唾沫横飞,众兄弟听得津津有味,一脸向往。 李四维轻轻地转身,悄悄地出了防空洞,外面雨仍然在下,一如李四维此时的心。 对于兄弟们来说,快乐其实很简单,一日清闲,几句龙门阵。 可是,这简单的快乐却也是难得才能有一回,而且,这简单的快乐注定是短暂的,因为,雨一停,小鬼子必将卷土重来,雨一停,众兄弟又少不得尸山血海走一遭。 第一四零章六十六团的袭扰战(上) 骤雨初歇,天色已是黄昏,坂井支队再次对潜水西岸的守军发动了攻击,顿时,枪炮声齐鸣,喊杀声震天。 六十六团团部,马灯灯光昏黄,照不透防空洞里的幽暗。简陋的会议桌前,各部主官齐聚,纷纷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视众将,面色凝重,“小鬼子已经强渡潜水,友军的防线岌岌可危,刚刚接到罗旅长的命令,让我部主动出击,袭扰小鬼子后方,牵制小鬼子的兵力,减轻友军的压力……大家有啥想法没有?” 李四维话音刚落,石猛便叫了起来,“哪还想个啥?直接干就行了!” “对对,”廖黑牛等人也叫了起来,“直接干就是了!” 李四维连忙摆手,摇头苦笑,“打哪里?咋打?” 众人一怔,廖黑牛抢先嚷了起来,“让黄老道去摸一下,哪里好打就打哪里!哪里重要就打哪里!” “对,”石猛连忙附和,“兵分多路,四处出击,凡是可以打的地方都打起来,要让小鬼子忙得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 石猛话音刚落,卢全友连忙补充,“也不能一味硬干,打不赢就退,带着小鬼子跑起来,边跑边再想办法收拾他们。” 三人说完,其他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也点了点头,“对,就是要打小鬼子的重点和弱点。重点很明显,那就是潜山城,只要我们攻击潜山城,小鬼子肯定会慌,当然,这只是最后的选择。小鬼子的弱点就是补给……这个就需要靠特勤连的兄弟们去摸了。” “莫问题,”黄化连忙起身,精神振奋,“富察他们有了战马,那就是最好的侦查兵!我和老孙这就去安排,保准很快就能把潜山城周围的情况摸个清清楚楚。” 说完,黄化和孙大力风风火火地走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洞口,李四维回过头来,环顾众人,“分兵合击我们不是第一次干了,从肥西撤退的时候,大家就配合得很好嘛。只是,潜山这一带要狭窄许多,这就需要你们更默契地配合……这次行动以连为单位,各单位之间要密切配合,我会把通信排的兄弟派到各连去,啥时候该合兵突袭,啥时候该分兵迂回,一定要及时联络。” “是!”众人轰然允诺,跃跃欲试,“团长,啥时候开始干?” 李四维摇摇头,“还有一点,我们是打袭扰战,不是啃硬骨头,都莫给老子把牙崩坏了,明白吗?” 众人一怔,连忙点头,“明白!”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命令,二营向潜山城东北方向活动,三营向潜山城西北方向活动,其他人留守野人寨。” 占领潜山城之后,坂井少将一方面命令中野联队和藤村联队继续追击,另一方面命令骑兵联队配合中野联队的奎木大队扫荡周围的村落,建立据点,拱卫潜山城,重点防御的自然就是西北山区的方向。 河头铺,地处潜山城北郊,紧邻潜水,甫一占据潜山城,重光大队便浩浩荡荡地杀到了镇上,镇上不过一些舍不得离家的百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小鬼子一阵子弹、刺刀招呼了那些胆敢忤逆的百姓,然后牵猪牛赶着牛羊挑着鸡鸭,往镇口去了,没有抢到活物的小鬼子就挑那米面油盐下手……顿时,镇上百姓呼天抢地,小鬼子欢天喜地。 重光大队满载而归,在镇北集结,然后就设立了据点,建立了防御,这便是坂井支队对西北山区的防御点之一了。 雨后的夜色却要比平日里清新许多,天高云淡,月明星朗,银辉洒落大地,再被一处处水洼反射出来,就把夜空照得更加明亮了。 河头铺北面的林子里,廖黑牛带着四连的兄弟躲在林子里,紧紧地望着对面的镇子,能隐约看到小鬼子的据点里旺盛的篝火。 “龟儿的,”廖黑牛望着小鬼子的据点,忿忿地咒骂着,“抢了老百姓的东西,还在开篝火晚会!”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气味,他自然闻到了。 马跃点了点头,“龟儿的整得还真香……黄连长他们搞快点,兄弟们说不准还能尝一口呢。” “把你龟儿馋得,”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中午才吃了肉的嘛!” 马跃讪讪一笑,“营长诶,这年头,肉哪里吃得够嘛!再说,一想到那烤肉,等一下干起仗来不就更有劲儿了?” “倒也是,”廖黑牛嘿嘿一笑,“只要顺利,肯定有烤肉吃。” 他话音刚落,黄化迎面冲进了树林,步履无声。 廖黑牛连忙迎了上去,“老道,咋样了?” 黄化一摆手,“成了,岗哨全都换上了我们的人,不过,还得让兄弟都小心点,据点里的鬼子可不少,一旦漏了馅儿可就要费一番手脚了。” “放心吧,”廖黑牛连忙点头,一脸的自信,“四连可都是二营的老底子,干这事儿绝对没问题。” 黄化点点头,转身就往树林外去了。 廖黑牛回头一招手,“走了,都给老子放麻利点儿,说不定还能从小鬼子口里扣一点食儿出来。” 说着,他猫着身子窜出了林子,众兄弟紧随其后,步伐矫健,子弹已上膛,刺刀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倒也不算耀眼。 河头铺据点在镇北,据点前面是一座石拱桥,桥下一条小溪向西汇入潜水。石桥后面便是一座岗哨,岗哨并不是孤立的,三座岗哨成犄角之势,拱卫着据点。 此时,岗哨上的 点里一片欢声笑语,一堆堆篝火燃得正旺,上面的整鸡整鸭烤得焦黄,锅里的猪牛肉在咕噜着,一众小鬼子正在大快朵颐,有酒有肉有歌有舞,有欢笑。 主席上,重光大尉和中队执行官山野中尉相对而坐。席上两大碗炖肉,两只烤鸡,一壶清酒,倒也摆的满满当当。 只是,重光大尉的吃相却让人不敢恭维,他本是个斯文白净的青年,但是此时右手正攥着一根大鸡腿,啃得满嘴流油,还未咽下,左手已经端起了一盅清酒,往山野中尉面前一伸,含糊不清,“山野君……干!” 山野中尉长得更粗狂一些,但吃相却要斯文得多。闻言,他轻轻地放下了筷子,端起酒盅,轻轻一抬手,“大尉,请。” 重光大尉一仰脖子,将酒灌了下去……醇香的酒液混着碎肉顺着喉咙流进心里,顿时,心中好似盛开了一片花海,“痛快!” 山野中尉娺了一口,轻轻地放下了酒杯,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炖肉嚼了起来。 重光大尉痛快地一抹嘴,望向了夜空,那是潜水西岸的方向,那个方向枪炮声依旧。 “山野君,”重光大尉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笑了,“潜水西岸的枪炮声竟然还没有停,可怜的岩崎联队和藤村联队……看来,还是跟着中野大佐比较好。” 山野中尉放下了筷子,望向了夜空,神色肃穆,“他们辛苦了。” 重光大尉浑不在意,依旧满脸笑意,“山野君,不要这么古板嘛……你说,少将阁下为何不下令进攻西北山区?” 谈起正事,山野中尉神色一肃,“当前要务是乘胜追击残敌,期望一举拿下太湖,至于西北山区,那不过是芥癣之疾,待太湖战事一稳,西北之敌一举便能荡平。” 重光大尉却摇了摇头,“少将阁下太谨慎了,只要他一声令下,我部自然能为他荡平西北山区。” 山野中尉一怔,心中哀叹,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狂妄呢? 可是,重光大尉好像并没有自知之明,依旧紧紧地望着山野中尉,目光灼灼,“山野君,只要少将一声令下,重光义郎自当为他荡平西北山区!” 山野中尉暗自鄙夷,迎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大尉,还记得潭源镇前那座山丘吗?” 重光大尉顿时脸色一僵,那座山丘自然就是指的横山岭了,那座山头不高却让坂井支队不得不绕道而行,这在以前,他们是如何也不能相信的,但是,现在……想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沮丧。 “不!”重光大尉勉强地笑了笑,“山野君,并不是所有的支那人都有这样的战斗力嘛……要不然,我们现在怎么能坐在这里吃肉喝酒唱歌跳舞呢?” 山野中尉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尉言之有理,支那的确有善战之兵,但那绝对只是极少数。” “这就对了嘛,”重光大尉嘿嘿一笑,“我们刚在潭源镇遇到过他们,总不能在这西北山区还能遇到他们吧?” 山野中尉一愣,笑了,“大尉所言极是……” “砰”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枪响,就在附近响了起来,顿时便是一惊,“怎么回事?” “砰砰砰……” 回答他的是一阵急促的枪声,据点里顿时子弹横飞,小鬼子还端着酒杯抓着肉呢,就被射翻在地。 “砰砰砰……” 四连的兄弟们端着枪从外面冲了进来,并不出声,只是一通狠杀。 “八嘎!”重光大尉“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就要冲上去,“反击!勇士们,反击!” “大尉!”侍从却一把拉住了他,“大尉快走!” “走?”重光大尉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这本是一场篝火晚会,是重光大尉提议的庆祝重光中队胜利占领河头铺的篝火晚会……可是,转眼间便演变成了一场屠杀,重光大尉怎能不惊,怎能不怒? 可是,即使他又惊又怒,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但见子弹横飞,帝国的勇士们便纷纷到底血溅黄土,直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大尉快走!”侍从又拉了他一把,“中尉已经走了!” 重光大尉回过神来,扭头一望,却见山野中尉带着侍从已经往镇子里逃去了。 “八嘎!这个懦夫!”重光大尉怒骂一声,却是一转头,紧跟着冲向了镇里,“撤!撤……” “砰砰砰……” 据点里,枪声如骤雨,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还在负隅顽抗的小鬼子已经死伤殆尽。 “马跃,带几个兄弟把吃的全给老子整回去,”廖黑牛环顾那烤得焦黄的鸡鸭,和那顿得香喷喷的猪牛肉,“其他人。跟老子追,一个也别放跑了。” “跑不了,”黄化嘿嘿一笑,“富察可不是白给的!” 廖黑牛一怔,连忙点头,“那是。” 重光大尉带着十余个残兵冲入了镇上,顺着大街径直就要往南面跑,刚跑过一座宅子,就听得山野中尉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大尉,快进来,南边绝对去不得!” 重光大尉一怔,略显犹豫,“只要出了镇子就可以直奔潜山城了……” “大尉,”山野中尉一脸焦急,“支那人既然能无声无息地靠近我们的据点,肯定也能在南门埋下一支伏兵……为今之计只有躲在镇上,等待城中的部队来救了。” 重光大尉心中一惊,连忙往大门口走去,一脸后怕,支那人既然能无声无息地攻入据点,肯定也能在南门设下伏兵,把自己这个中队一网打尽了。 这是一所大宅子,重光大尉等人仓惶地钻进宅子里去了,径直去了一处偏僻的小院,找了间隐秘的房间就往里面躲。 偏院里山石草木俱全,卫士们就躲在后面,黑洞洞地枪口正对着院门,严阵以待。 重光大尉和山野中尉躲在房间里,同挤在一堆杂物后面,到有种患难与共的感觉。 “山野,他们怎么能靠近据点?”重光大尉对此耿耿于怀,满心不甘,“我们拉了铁丝网,设了三座岗哨……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山野中尉也是双眉紧皱,摇着头,“早听说支那人藏龙卧虎,想来,我们遇到了他们的特别部队吧。” “特别部队?”重光大尉一怔,“就像传说中的忍者?” “或许吧,”山野中尉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重光君,你入伍前是做什么的?” “我吗?”重光大尉呵呵一笑,“我不过是熊本镇上的一个国文老师。” “老师?”山野中尉讶然,“实在是没看出来!” “呵呵,”重光大尉了然地笑了,“山野君,你是在说我粗鲁吗?” 山野中尉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 重光大尉却是一脸苦笑,“我何尝愿意如此?只是,如果我一直像个斯文人,如何做得了这个中队长?” 山野中尉默然,的确,重光大尉一直以来表现得虽然粗鲁了些,狂妄了些,甚至狂妄得近乎无耻!但是,正是他的这种粗鲁和狂妄镇住了重光中队里这一帮好勇斗狠之徒。 “砰砰砰……” 突然,门外枪声大作。 “啊啊啊……” 惨叫声响起。 两人心中都是一紧,纷纷攥紧了配枪。 第一四一章六十六团的袭扰战(下) 怯懦的人往往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勇士或者暴徒,但是,当绝境降临之时,又会原形毕露! 加藤大尉便是这样的人,当他看清楚院外的情形之时,心中一缩,调头便往楼台下跑去!因为,他看到了外面一字排开的炮击跑和掷弹筒,那原本是属于加藤中队的武器,他自然明白他们的威力! 酒井中尉也看到了,但他没有跑,在这一刻,他站直了身体,一脸坚毅,攥着配枪的右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嘶声高呼,“天皇万岁!” “砰砰砰……咻咻咻……” 各色炮弹划破夜空,如雨点般砸进了大宅子。 “嘭……轰……” 烟火翻腾,酒井中尉和楼台一起化作了残骸,加藤刚跑到楼梯中间,便被热浪掀翻,沿着楼梯一路滚到了地面,也顾不得疼痛,一翻身,连滚带爬地往角落楼台前的假山后面跑去。 假山被轰塌了一半,乱石中,两个小鬼子尸体残破,慌乱中,加藤大尉看到地面有一个黑黝黝的坑洞,一咬牙钻了进去,拖过一具残尸盖住了洞口。 “嘭嘭嘭……轰轰轰……” 烟火翻腾,弹片横飞,砖石瓦片木屑树枝四溅。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在硝烟中洒落一地,躲避不及的小鬼子在密集的炮火中化作了尸骸。 “砰砰砰……” 院外,迫击炮和掷弹筒在不断怒吼着,炮弹如飞蝗般扑进了院子里。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烟火翻腾,房屋、假山、园林被轰得一片狼藉,假山后面,加藤大尉躲在那坑洞里瑟瑟发抖,坑洞本是排水道,狭小而潮湿。 很快,外面的爆炸声停止了,加藤大尉的心却提得更高了。 “砰……” 院门被撞开。 “哒哒哒……” 脚步声杂乱。 “噗噗噗……” 刺刀破开肉体的声音……支那人在打扫战场了!加藤大尉感觉快要窒息了,身子僵硬。 “哒哒哒……” 脚步声在头顶响起。 “噗噗噗……” 洞口的残尸并没有幸免,好在对方的刀法犀利,刺刀陡进陡出,毫不拖泥带水,洞口的残尸微微抖了几下,依旧死死地堵在洞口。 “走了!” 一个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粗犷豪迈,对于加藤大尉来说,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呼呼……” 加藤大尉浑身一软,瘫坐在坑洞里,靠在洞壁,拼命地喘着粗气……走了,终于走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可是,回去该怎么交待? 轻轻地移开了洞口的残尸,加藤大尉伸出半个头去,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 “呼……” 望着夜空,加藤大尉无声地笑了,活着真好!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便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那里是古塔集吧?古塔集也受到了攻击?白石中队也完了! 古塔集就在河头铺东北方向,那里是白石中队的防区。 “砰砰砰……” 沉闷的炮声突然在南边响起,加藤大尉浑身一震,潜山城也受到了攻击? 加藤大尉眉头紧皱,但心中更多的却是震撼……他们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部队?竟然敢进攻潜山城! 潜山城中,坂井支队指挥部。 坂井少将正在等候前线的战报,却等来了城外的炮声,顿时就怒了,“八嘎!城外怎么回事?哪个混蛋在乱放炮?” “砰砰砰……轰隆隆……” 那炮声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八嘎!”安藤中佐也怒了,“去看看怎么回事?” “嗨!”侍从官答应一声,匆匆地去了。 “砰砰砰……轰隆隆……” 炮声已然在响,众人听得明白,炮声是在城北。 安藤中佐坐不住了,“少将,是不是西北方向……” “不会!”坂井少将断然摇头,“北边有三个中队!” 北郊有三个中队,加藤中队在河头铺,白石中队在古塔集,堂本中队在凤凰镇,三个镇成犄角之势,互相掩护,如果受到攻击,他们至少会在据点陷落前发回消息来。 安藤中佐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这绝无可能! 正在这时,炮声嘎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一松。 “报告!”侍从官匆匆而回,“北门哨所受到了不明敌人的攻击,已经被击退,向北逃窜了,松本大尉正率部追击……” 坂井少将一摆手,打断了他,“让松本君停止追击!” “嗨!”侍从官一怔,匆匆地出去了。 松本大尉驻守在北门,突然受到炮击,虽然没死多少人,但他们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辱? 好在对方只放了一阵炮,便匆匆逃了,松本大尉当即率部追击,在城北缴获捡了六门迫击炮,和几个弹药箱,弹药箱中却已经空空如也。 “八嘎!”松本大尉望着迫击炮和空弹药箱,怒气勃发,“这是帝国陆军的装备!” 那迫击炮的确是廖黑牛他们在加藤中队缴获的,在河头铺上没打完的炮弹全部打在了潜山城北门! “松本大尉,”侍从官匆匆而来,“少将让你部停止追击,守好北门。” 松本大尉一怔,“嗨!” 他明白坂井少将的顾虑,主力在潜水西岸激战,城中守备空虚,而敌情不明,此时,的确不宜贸然追击! 指挥部里,坂井少将双眉紧锁,死死地盯着作战地图,他在等。 “报告,”通信兵匆匆而来,面色凝重,“三个据点都失去了联系。” 坂井少将浑身一颤,果然出事了! 安藤中佐也是一惊,“即刻派人查探。” 他心中却已经明了,那三个中队只怕凶多吉少了。 正在此时,侍从官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惊惶,“加藤大尉回来了,身受重伤!” 坂井少将和安藤中佐都是一怔,来了。 “八嘎!”坂井少将惊愕过后,满脸怒气,“让他马上来见我!” 侍从官一愣,面色犹豫,“可是,他的腿……” 坂井少将声音一沉,“把他抬过来!” “嗨!”侍从官不敢反驳,匆匆而去。 加藤大尉当然没有受什么重伤,不过是腿上添了一条刀伤,额头上血肉模糊,那都是他情急之下自己弄的。他也不是被抬过来的,而是拄着佩刀,强撑着走过来的,站在坂井少将面前,低眉顺眼,一脸羞愧,“少将阁下!” 坂井少将瞥了他一眼,厌恶地皱了皱眉,“究竟发生了什么?” 加藤大尉浑身一颤,“他们来去无声,突袭了据点,职部根本无力还手……据点丢了,职下带着余部退入一座宅子坚守,可是,他们的火力实在太强大了……” “是你们的火力吧?”坂井少将满脸冷笑,“松本君在城北找到了被遗弃的迫击炮!” 加藤大尉浑身一僵,默然无语,冷汗瞬时就布满了额头。 良久,坂井少将叹了口气,“下去好好养伤!” 加藤大尉如获大赦,“啪”地一个敬礼,拄着佩刀,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少将,”安藤中佐面色凝重,“西岸的攻势……” 坂井少将点了点头,“再等一等。” 坂井少将话音刚落,侍从官便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已经探查清楚,古塔集、凤凰镇两处据点全部被焚,驻军全军覆没!” “八嘎!”坂井少将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他,“怎么会这样?” 侍从官浑身一震,低头不语。 “少将,”安藤中佐轻声地劝慰着,“事态严重,只能先暂停西岸的攻势,先解决西北山区之敌。” 坂井少将皱了皱眉,沉吟起来,现在看来,西北山区之敌确实是个隐患,可是,就这样放弃太湖? “少将三思!”安藤中佐见他犹豫,有些焦急,“西北之敌不除,潜山城便不稳。” 坂井少将浑身一震,抬起了头,“即刻派出腹部中队,探清西北之敌踪。” “嗨!”一个身材高大的大尉答应一声,虎步龙行地出了指挥部。 服部中队,坂井支队直属侦查中队,自有其过人之处。 野人寨外,六十六团驻地,篝火闪烁,战壕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飘荡着欢声笑语。 团部里,李四维望着廖黑牛,笑容满面,“还是你龟儿有口福,打个夜袭也能搞回来这么多肉!” 众将哄笑,“怕是黑牛太馋了,老天爷都知道了!” 廖黑牛一瞪眼,“笑个锤子!快吃肉、快吃肉!” 李四维也点了点头,“快吃吧,吃完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小鬼子的肉可不是好吃的!” 小鬼子从来都是抢别人的肉吃,如何能容忍别人抢他们的肉吃! “怕过锤子!”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们就偏要抢他们的肉吃!敢来,老子们就把他们一锅炖了!” “对!”众人哈哈大笑,“怕过锤子!” 李四维微微一笑,抓起一块烤得焦黄的牛肉,狠狠地咬了一口,大口地嚼着,嚼得满嘴流油! 夜深了,人静了,篝火依旧在跳动,空气中却有鼾声呓语在飘荡。 李四维躺在角落里,却丝毫没有睡意……小鬼子会从西岸撤军吗?又会从哪里进攻?是重点攻击野人寨,还是三面合围?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的夜,李四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众人纷纷惊醒。 “砰砰……” 枪声零落,渐渐远去。 李四维匆匆地出了防空洞,众兄弟已经起来了,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团长,”伍天佑匆匆而来,“应该是小鬼子的侦查部队,打死了七个,跑了六个,黄连长已经追过去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追了……迟早会来的,准备迎敌吧!” “是!”伍天佑匆匆而去。 郑三羊却有些担心,“团长,要不要先把受伤的兄弟转移出去?”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转移到哪里去?” 众人默然,是啊,往哪里转移?友军还在西岸苦苦支撑,太湖都已经岌岌可危,何况是潜水东岸? 李四维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受伤的兄弟不用转移,野人寨不会丢!也不能丢!” “是!”众人精神一振,“誓死保卫野人寨!” 潜水西岸,枪炮声稍歇。 牌楼镇,二十七集团军临时指挥部,杨司令轻轻地放下了电话,抬头环顾一干幕僚,神色轻松了许多,“友军已经在潜水东岸发动了袭击,战机斐然,敌寇应该会有所行动了。” “哦,”众幕僚面露喜色,“我部要不要伺机发动反攻?” 杨司令皱了皱眉,轻轻地摇了摇头,“守住太湖才是第一要务,反击……老子也想反击,可是哪里还有兵力反击?” 众将一怔,默然无语。 二十七集团军只有一个军两个师,后来有增加了三个团,可是,连番大战下来,所部伤亡惨重,哪里还有力量反击?一个不好,怕是太湖城也守不住了。 “唉!”杨司令叹了口气,“只盼援军能尽快抵达,如果,援军及时赶到,反击……也不是不可能!” 援军便是第二十六集团军和第二十一集团军了。 众人暗叹,希望吧! 坂井支队指挥部,坂井少将望着服部大尉,眉头紧锁,“的确是一支劲敌啊!” 服部大尉面无表情,但没有反驳,就在刚刚,向野人寨方向侦查的一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敌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少将,”安藤中佐面色凝重,“看来,我们一支低估了他们,这不是芥癣之疾,而是心腹之患啊!” “的确是心腹之患!”坂井少将缓缓地点了点头,“命令,中野联队第一大队向北迂回,攻击水吼镇,岩崎联队第三大队撤回东岸,向野人寨方向攻击,藤村联队第一、第三大队,骑兵联队第一、第二中队,配合他们行动。” 安藤中佐皱了皱眉,“是不是该把攻击重点放在野人寨?” “不!”坂井少将扭头盯着安藤中佐,满脸狰狞,“必须将他们彻底消灭!” 安藤中佐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只有断了他们的后路,才能彻底地消灭他们。 夜色中,野人寨依旧安宁而祥和。 但是,野人寨外的工事里篝火闪烁、人影幢幢,正如一个择人而噬的怪兽,静静地盘踞在夜色之中! 第一四二章浴血野人寨(上) 野人寨,南滨潜水、北依天柱山,境内翠岭连绵、溪谷环绕。 汉武帝曾封岳天柱山,曾在此设立祭台,时称谷口,出现在太史公笔下。至南宋末年,蒙古铁骑南侵,安庆知府范文虎投降,潜山人刘源在此建寨起兵,屡败元军……为彰显刘源卫国之功,明宣宗封他为护地大王,因刘源别号“野人”,故而,又将他建寨起兵之处称为野人寨。历经上千年,六十六团官兵又在此处和日寇展开了一场血拼! 朝阳初升,雨后的大地水汽氤氲,野人寨外南起河滩、北至梅咀的一线阵地上已是枪炮声大作,喊杀声震天,滨崎中佐率临一个步兵大队、一个野炮大队、一个奇兵中队,向野人寨发动了猛烈攻击。 防御战中,李四维一贯的作风便是“王八战术”,小鬼子炮火压制之时死死地躲在工事里,待到小鬼子近了再狠狠地咬上一口。 梅咀河滩一线阵地不过一里多长,又有壕堑相通,布置两个营的兵力防守绰绰有余。梅咀北依群山,地势稍高,布防在此处的是攻守兼备的二营。河滩南滨潜水,地势开阔,布防在此处的是以防守见长的一营。至于善攻的三营则被放在了二线阵地――堰头。 团部依然在堰头阵地,堰头背靠野人寨,与梅咀、河滩两处阵地成犄角之势,相距不过半里多地,前线轰隆的炮声清晰可闻。 团部的防空洞里灯火昏黄,李四维守在电话旁,一颗心却已飞到了一线阵地。 “全友、黑牛,一定要顶住,只要撑到晚上,”李四维喃喃自语,目光灼灼,“到了晚上,老子自会去收拾他们!” 在李四维看来,小鬼子火力虽然凶猛,但夜战能力并不强悍,而六十六团擅长的便是夜战。 “叮铃铃……” 电话响起,李四维急忙接起了电话,“旅长!” 罗旅长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凝重,“水吼镇的战斗已经打响,敌寇来势汹汹,这是要断了我们的退路啊!” 李四维一怔,“小鬼子是从对岸上来的?倒是个大胆的计划!他就不怕腹背受敌?” 罗旅长叹息一声,“友军连番苦战,早已伤亡惨重,被死死地压制在黄铺和桃花铺一带,哪里还有兵力顾及水吼镇?四维啊,这一战只能靠我们自己,三镇互为犄角,只要我们死战不退,敌寇便无机可乘,待到援军一到,胜利便属于我们了!” “援军?”李四维精神一振,“援军到哪里了?” 罗旅长略一沉吟,“第二十一集团军已到黄梅宿松一带,第二十六集团军已到岳西一带,最迟明天傍晚便能赶到前线阵地……四维,一定要顶住了!” “是!”李四维精神大振,“旅长请放心,六十六团在,野人寨就在!” 挂了电话,李四维心情大好,“三羊、永年,旅长说援军最迟两天便能到。” “真的?”两人精神一振,“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兄弟们……”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卢永年一怔,“让兄弟们心里有个底,士气一定会提高很多。” 郑三羊也望着李四维,眼神疑惑。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现在说了,而援军不能如期而至……” 他不得不有所顾忌,滕县的事,他是清楚的……靠人不如靠自己啊! 两人默然,如果现在宣布了消息,而援军不能如期而至,只会适得其反。 李四维略一沉吟,望着两人,“永年、三羊,团部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团长,”两人一惊,“你可不能乱来!”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老子就是出去看看……” “我去吧!”卢永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是团长,理应坐镇指挥。” 李四维摇了摇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到前线看看,如何指挥?” 说罢,李四维转身取下长枪,往肩上一挎,大步流星地往洞外走去。 郑三羊和卢永年相视苦笑,这个团长还是太年轻了,到更像个冲锋陷阵的小兵。 李四维刚出洞口,便碰到了匆匆而来的石猛。 石猛一见李四维便嚷了起来,“团长,前面打得热火朝天,为啥把我们三营放在后边?该待在后面的是一营!” “哦?”李四维望着他嘿嘿一笑,“这就坐不住了?老子问你,三营守阵地就一定比一营强?” “呃,”石猛一滞,讪讪地笑了,“这倒不是,可我们也不差啊!” 李四维摇了摇头,一拍他的肩膀,“让兄弟们给老子沉住气,这一次啊,最硬的仗是留给你们的!” 石猛精神一振,“真的?” 李四维一瞪眼,“老子骗过你们?” 石猛讪讪一笑,“这倒没有,只是……一营和二营都顶在前面了,三营哪里还有硬仗?” 李四维嘿嘿一笑,“小鬼子都送上门来了,老子们咋能不好好招呼他们呢?” “哦,”石猛眼前一亮,“反攻?” “对了,”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天空,“只要全友和黑牛能顶到天黑,那就该你们三营出力了!” 河滩阵地前地势平坦,是小鬼子的主攻方向,炮兵大队集中火力猛轰守军阵地,但见硝烟翻腾,焦土横飞,炮声停后,硝烟经久不散,守军阵地一片死寂。 “攻击!” 阵前,滨崎中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直指苍穹。 “冲啊!” 担任冲锋任务的奈良中队兵分三路,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守军阵地,中路冲锋队前,奈良大尉一马当先,勇猛异常。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守军阵地却是一片死寂。 两百米、一百米…… 守军阵地依旧一片死寂。 “冲啊……” 小鬼子冲得更快了,胜利已经触手可及! 阵前,滨崎中佐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守军阵地,冲锋异常顺利,他心中却涌起一丝不安来……炮火固然猛烈,可守军却有工事之利,如何会如此不堪一击? 八十米、六十米…… 望着越来越近的守军阵地,奈良大尉放慢了脚步,拼命地挥动着佩刀,“冲!” 身后的小鬼子纷纷越过奈良大尉,冲向了守军阵地。 四十米、三十米…… 战壕里突然冒出一个个铮亮的钢盔来。 “砰砰砰……” 小鬼子一惊,端枪就打。 守军的钢盔一闪,却又消失在了战壕里,“噗噗噗……”,子弹大多打在工事上,土石飞溅,也有子弹打在守军身上,血光飞溅。 “咻咻咻……” 黑压压的手榴弹却已划破了虚空,如雨点般砸下,“彭嘭嘭……轰轰轰……” “啊……” 弹片横飞,硝烟弥漫,惨叫声此起彼伏,小鬼子的冲锋队形顿时一乱。 “冲……” 奈良大尉心中一惊,拼命挥舞着佩刀,嘶声大吼,守军阵地已经近在咫尺,如何肯退! 残余的小鬼子蜂拥而上,疯狂而勇猛。 二十米、十米…… 前面的小鬼子顺利地冲到了战壕边。 小鬼子的阵地前,滨崎中佐一挥佩刀,“攻击!” “冲啊!” 梅川中队也冲出了阵地,他们是第二梯队! 战壕边,冲上来的小鬼子望着空空如也的战壕,都是一愣,端着枪,却不知该往哪里射。 “哒哒哒……” 正在此时,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迎面扑来! 只见战壕后面的石壁上四条火舌喷射,交织出一道密集的火力网……六十六团改进之后的火力布置,正如横山岭上一般,机枪布置在战壕后面的暗洞里! “啊……” 刚冲到战壕边上的小鬼子顿时便如被收割的庄稼般,纷纷栽倒在地。 机枪声响起,奈良大尉顿时一惊,伏低了身子,“手雷!手雷攻击!” 小鬼子纷纷伏低身子,扯下了胸前的手雷。 “咻咻咻……” 守军的手榴弹却已经如雨点般砸来,机枪声依旧在响,却变成了直射。火网的间隙中,守军的钢盔又浮现在了他们眼前,猫耳洞就在暗洞的对面,小鬼子一退,他们便钻了出来,机枪也从扫射变成了直射。 “嘭嘭嘭……轰轰轰……” 硝烟翻腾,正准备手雷攻击的小鬼子哀嚎遍野。 “打!” 战壕里响起一声暴喝,一支支枪管露出了头,“砰砰砰……” “八嘎!” 奈良大尉又惊又怒,仓惶后退,“撤!” 守军阵地前是一道缓坡,障碍物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根本无处可藏,留下就是活靶子! 没有掩护的小鬼子仓惶而逃,也有躲在同伴尸体后的小鬼子,依然在拼命反击。 看到奈良中队仓惶败逃,刚刚冲到半途的梅川中队顿时一愣,停止了冲锋。 “八嘎!”梅川大尉怒不可遏,冲着逃回来的奈良大尉怒目相向,“奈良鹿丸……” “陷阱!”奈良大尉大吼着,绕过梅川中队,继续向本阵逃去,“是陷阱!” “陷阱?”梅川大尉一怔,连忙转身,“撤!” “砰砰砰……” 守军阵地前,枪声如骤雨打芭蕉! 小鬼子本阵,滨崎中佐紧攥着佩刀,死死地盯着奈良大尉,“八嘎!临阵退缩者死!” “中佐!”奈良大尉浑身一颤,慌忙辩解,“那是支那人的陷阱……” 听了奈良大尉的描述,滨崎中佐一咬牙,“整顿余部,勉力再战!” “嗨!”奈良大尉连忙答应,已经是冷汗淋漓! 滨崎中佐一咬牙,对炮兵下达了命令,“炮火打击!” “中佐,”奈良大尉一惊,“枪声未停……” 枪声未停,奈良中队留下的官兵还在反击,一旦炮击…… “炮击!”滨崎中佐一瞪奈良大尉,声色俱厉,“奈良君如果还在反击,又何须炮击!” 奈良大尉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劝阻? “砰砰砰……咻咻咻……” 野兵阵地怒吼连连,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而守军阵地上枪声未停,十余个小鬼子还躲在在尸体后负隅顽抗! “躲!” 卢全友的嘶吼声响彻战壕。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炮弹如雨点般砸下,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弹片横飞,躲避不及的兄弟们被掀翻在地,残肢横飞,惨嚎声四起。 “唉!”躲在猫耳洞中的卢全友一拳砸在洞壁上,满脸悲愤,“狗日的火炮!” 因为小鬼子炮火凶猛,他不得不采用如此的防守策略,可是,这样的防御依旧有致命的弱点……如果不能全歼冲到阵地前的小鬼子,他们便很容易冲入阵地阵地,可是要完全消灭他们,兄弟们便不能从容撤入猫耳洞。 大地在颤抖,猫耳洞里泥沙簌簌而下。炮火如巨浪一波高过一波,守军阵地便如风雨飘摇的孤舟。 阵地后面的树林里,李四维趴在巨石后面,面色铁青,他赶到之时,正碰到猛烈的炮击,根本无法靠近阵地。 “团长,”苗振华面色焦急,“小鬼子咋都在这里?一营怕是顶不住啊!” 李四维一怔,“走,去二营!” 苗振华一愣,“不管一营了?” 李四维脚步不停,“一营顶得住!” 梅咀,二营阵地,廖黑牛举着望远镜,看得焦急不已,“龟儿的,早晓得老子去守河滩了!” 马跃也是一脸的愤愤不平,“龟儿的,小鬼子也会捡软柿子捏!” 慕铁柱却摇了摇头,“一营可不是软柿子,俺看过他们的训练,不差!” 廖黑牛一瞪眼,“老子晓得,可是,小鬼子总不能让他们一个营顶着……” “对!”他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经大步流星而来,“黑牛,组织一支精干力量,从侧翼向小鬼子发动攻击!” 廖黑牛一怔,“可是,阵前的障碍物全都清理了……这不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吗?”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有没有让你们真打,闹出点动静就行!” 廖黑牛闻言皱了皱眉,“只闹点儿动静怕是不成,小鬼子又不傻!” 李四维一瞪眼,“老子叫你去,你就去!你龟儿以为三营是干啥的?” “三营?”廖黑牛一惊,“你龟儿就没有想救一营?”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告诉老子,咋救?” 廖黑牛浑身一震,默然无语。 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营只有靠他们自己了!老子们能做的就是抓紧机会做好准备……只有尽快打退小鬼子,才能让一营有一线生机。” “老子明白了!”廖黑牛一咬牙,“三营啥时候行动?” 李四维往往天色,“至少要等到天黑!” “天黑?”廖黑牛一惊,“这才到中午,还有一整个下午,一营怕……” 李四维一咬牙,“那就让他们顶一个下午!一营打光了就二营上,二营打光了就补给连上,补给连打光了就特勤连上,特勤连打光了,老子就带团部上!三营一定要留到晚上,老子们只有一次机会!” “是!”廖黑牛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平邑城之前入伍的老兵都给老子出来,换上长枪!” “是……” 五六十条汉子抱着长枪匆匆而来,一个个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望着廖黑牛。 廖黑牛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神色凝重,“跟老子去小鬼子阵地走一遭……记住,老子喊放枪就放枪,老子喊撤就撤,哪个龟儿要是跑慢了,被小鬼子留在了路上,就别怪老子!” “是!”众兄弟轰然允诺。 “走!”廖黑牛端起长枪,翻身上了战壕,一猫身子冲下了阵前的山坡,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众兄弟紧紧相随,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百战老兵,何所畏惧! “飞蛾扑火!”小鬼子的右翼阵地上,石垣大尉举着望远镜,看着从梅咀冲杀而下的队伍,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一个小队人马竟敢主动攻击?武田君,从两翼包抄,把他们全部留下来!” “嗨!”武田大尉是骑兵中队的队长,闻言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笑容狰狞! 第一四三章浴血野人寨(中) 二营的梅咀阵地与一营的河滩阵地连成一线,小鬼子的阵地正对一营的河滩阵地,在三里开外,与二营的阵地相距超过四里地。 日当正午,艳阳炙烤着大地,廖黑牛带着五十多个兄弟如旋风般杀向了小鬼子的侧翼阵地,转眼间便冲过了六七百米的距离。 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小鬼子的阵地,脸色紧绷。突然,他的瞳孔一缩,“信号弹!” 小鬼子的骑兵已经从两翼冲了出来,摆明了是要将廖黑牛等人一网打尽啊! 苗振华早已准备好了信号枪,闻言猛地扣下了扳机,“咻……”,信号弹冲天而起,“嘭……”,信号弹升到高空炸裂开来,绿色的烟雾在高空弥漫开来,只是,烈日当空,正在冲锋中的廖黑牛等人又如何瞧得见身后的信号弹? 慕铁柱一怔,“团长,廖营长根本看不到……” 李四维一摇头,“老子又不是发给他们看的!” 以廖黑牛的战场经验又何须自己给他发信号弹?果然,只见远处的廖黑牛等人急忙刹住身子,往地上一蹲,端起枪对着小鬼子的骑兵就射。 一营的阵地上依旧炮声轰隆,滨崎中佐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二营的阵地,嘴角微微上翘,挂着一丝讥诮,“支那人竟然在发信号弹?他们的脑子让驴踢了吗?” 苗振华发射的是绿色的发烟信号弹,在阳光照耀下倒也看得清清楚楚。 “中佐,”武内少佐举着望远镜,自然也看到了,当即皱了皱眉,“小心伏兵!” “伏兵?”滨崎中佐一怔,放下了望远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传令各部严加戒备,小心支那人的伏兵!” “嗨!”传令官匆匆而去。 “咦!”武内少佐却已经惊讶地叫了起来,“他们跑了!” “跑了?”滨崎中佐连忙举起望远镜,望了过去,却见廖黑牛已经带着兄弟们亡命地向二营阵地撒腿狂奔,武田中队的百余骑在后面紧追不舍,转眼间便距离梅咀阵地不足两里地了。 “小心有诈,”武内少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急忙叫道:“支那人阵地上有火力支援!” 滨崎中佐点了点头,自己的重点在对面的河滩阵地,没必要再去攻击梅咀,那样做只会让自己分散兵力! “让武田君停止追击!”滨崎中佐当即立断,“右翼阵地严加戒备!” 听到撤退的号声,武田大尉连忙勒马,“撤!” “撤?”一众小鬼子骑兵都是一怔,勒马望着前方不足一里地的逃兵,神色不甘,“大尉,我们一定能追上他们!” 是啊!廖黑牛他们只有两条腿,就算再能跑,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可不是人人都像黄化那般变态,六十六团只有一个黄化! “撤!”武田大尉声音一沉,他又何尝甘心,只是廖黑牛他们距离对面的阵地也不过一里多地了,就算追上去,自己的骑兵肯定就进入对方阵地的火力打击范围了,那不是送死吗? 武田中队的骑兵不甘地调转马头就撤,廖黑牛等人却不干了,一转身,端起枪就射! 只是距离太远,骑兵又奔跑如风,如何打得着? “营长,”一个兄弟喘着粗气,“还……还追吗?” 廖黑牛收了枪,回头一瞪他,“二毛,你再给老子追一个看看?” 葛二毛讪讪一笑,“哪……哪里还追得动哦?” “干!”廖黑牛一摆手,转身就往阵地跑去,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了,“回去歇一阵再来!” “是!”众兄弟精神一振,“龟儿的,这样打起来才过瘾呢!” 冲了一阵竟然一个兄弟没伤着,众兄弟都感觉到了刺激! 廖黑牛等人回了阵地,瘫坐在战壕里,“水……水……” 虽没人受伤,但其中的惊险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完全明白……一个个死命狂奔,早已汗流浃背,双腿酸软了。 旁边的兄弟连忙递了水壶上去,一个个抱着水壶就灌了起来。 李四维走了过去,满脸笑意地望着廖黑牛,“一个兄弟没伤,干得漂亮!” “漂……漂亮个锤子!”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一……一个小鬼子也……也没打着……” “莫急嘛!”李四维笑容不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多冲几次就好了!老子机枪都准备好了,说不定小鬼子被你们冲得怒了,就追上来了!” 廖黑牛一怔,缓过气来,“那也得等老子们好好歇一阵再说!” “对!”李四维点点头,“是得好好歇一歇,老子说了,这不是为了去杀小鬼子,更不是去送死!” “嗯!”廖黑牛神色一整,紧紧盯着李四维,“老子就等天黑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相信李四维的,但是此时,他却有点不敢相信了……小鬼子那阵势少说也有一千一千七八百人,要夜袭谈何容易! 李四维点点头,“你龟儿就等着看吧!” “团长,”一旁的慕铁柱犹豫道:“要不,让我带兄弟们去冲一阵吧?” 李四维和廖黑牛都是一怔,扭头望向了他,“你?” “嗯!”慕铁柱重重地一点头,神色坚定起来,“不能只让营长他们冲啊,这么热的天,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的,我们虽然跑得慢一点,但是我们可以早点撤啊!”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望着慕铁柱,“那你先告诉老子,最重要的是啥?” “最重要的?”慕铁柱一怔,迎着李四维的目光,有些迟疑,“不能死人?” “对了!”李四维露出了笑容,“不能死人!所以撤退的时机要掌握好,绝不能逞强!” “是!”慕铁柱神色一肃,“卑职记住了!” “好,”李四维点点头,“自己去挑人,不能多!” “是!”慕铁柱精神一振,匆匆而去,“姚大棒槌、吴二柱……” 他点着名,一个个兄弟连忙抱着长枪走了过来,那是慕铁柱以前的人马,现在是五连的兄弟。 马跃一看不行啊,咋能让新来的兄弟比下去了? 他急忙望向了李四维,“团长,四连也能冲一阵!”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不急,只要你们愿意去,都有机会!但是,老子还是那句话,不能死人!哪怕你刚冲到阵地下面就被赶回来了,只要你把兄弟们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就算完成任务了!” 马跃一怔,犹豫着点了点头,“是!” 心里却不以为然,团长这不是搞着玩吗? 穆铁柱已经挑好了人,匆匆地出了战壕,冲斜坡,向小鬼子的阵地冲了过去。 小鬼子的阵地上,石垣大尉看得一怔,“他们还敢来?” 武田大尉却是怒了,“石垣君,下令吧!” 石垣大尉一点头,“去吧!但是不可冲到守军的火力范围!” “嗨!”武田大尉答应一声,打马便冲。 见到小鬼子的骑兵冲了上来,慕铁柱心中一惊,“打!” 一众兄弟连忙停下脚步,端起枪就射,“砰砰砰……” 此时,他们距离小鬼子的骑兵还有将近两里地,哪里打得着? “咻……嘭……” 二营的阵地上,苗振华又打出了一发绿色信号弹,却忍不住笑道:“他们太紧张了,还是比不上廖营长!” 李四维回头瞪了他一眼,“你龟儿倒会说风凉话,让你去试试你就知道了!” 苗振华脖子一梗,“去就去!” “去个锤子!”李四维脸色一板,“你给老子把信号弹放明白了就行!” “是!”苗振华一怔,泱泱地答道。 “别给老子小瞧了这信号弹!”李四维神色一整,紧紧地盯着他,“每次都要在冲锋的队伍撤退之前放!明白了吗?” 苗振华一怔,“可是只剩两颗绿的发烟信号弹了!” 李四维他们装配了两种信号弹,白天用的是发烟信号弹,晚上用的是发光信号弹,都只有红、绿、白三种颜色。 李四维一摆手,“绿的打完就打红的,红的打完就打白的!啥时候天黑了,就不打了!” 一发子弹打完,但见铁蹄翻飞,小鬼子的骑兵迎面冲来,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慕铁柱大吼一声,“撤!” 调转头撒腿就跑,众兄弟紧随其后,向阵地狂奔而去。 武田大尉一怔,勒住了马,望着落荒而逃的慕铁柱等人忿忿地骂了一句,“懦夫!” 一众鬼子骑兵也只得收缰勒马,这一次,支那人离得更远,追肯定是追不上的了。 小鬼子的阵地上,石垣大尉也是一怔,满脸疑惑,“支那人想干什么?闹着玩来了吗?” 滨崎中佐也摸不着头脑,“他们想干什么呢?” 武内少佐皱了皱眉,面色凝重,“中佐可知太史慈练箭迷敌的典故?” 滨崎中佐一愣,摇了摇头,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武内君精通支那文化,想来定有高见!” 武内少佐摇了摇头,“支那人的兵法讲究虚虚实实,职下也不知他们何时是真何时是假,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是想像太史慈练箭迷惑黄巾军一样迷惑我们,在这些看似玩闹的进攻中必有一次真正的进攻,不得不防啊!” 滨崎中佐也皱了皱眉,“支那人的确狡猾!” 正在此时,一个大尉军官叫了起来,“他们又开始冲锋了!” “又冲锋了?”两人对视一眼,更坚定了那个想法,支那人是在故布迷阵,为真正的攻击做铺垫! 滨崎中佐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告诉石垣君,让他们不必追击,严加戒备就好!嘿嘿,支那人愿意在艳阳下练长跑,那就由他们!” 武内少佐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意,“中佐英明!待他们跑累了,我们就该转移进攻方向了!” 且说马跃带着四十多个兄弟冲过了两里多地,小鬼子的阵地上依旧没有反应,顿时就有些犹豫了,就这样跑回去?那不就成了闹剧了嘛! “继续冲!”马跃一咬牙,脚步不停,枪已端了起来。 两里,八百米,六百米…… “打!”马跃脚步一停,蹲下了身子,举枪便打。 一众兄弟有样学样,“砰砰砰……” 子弹向鬼子阵地激射而去,这个距离根本没有多大杀伤力,但还是让石垣大尉一惊,“反击!反击……” “砰砰砰……哒哒哒……” 小鬼子连忙反击。 “噗噗噗……” 子弹激射而来,马跃顿时一惊,清醒了许多,“撤!快撤!” 众兄弟连忙调头就跑,却已经有人被子弹射中,虽不致命,却也无法再跑,其他人连忙去拖,狼狈地向阵地跑去。 一众小鬼子哈哈大笑,马跃等人直气得面色铁青。 一营阵地上的炮火终于停了下来,硝烟弥漫,阵地上一片死寂。 “进攻!” 滨崎中佐“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直指一营阵地。 “冲啊!” 打头阵的依然是奈良中队,只是经过上一次的冲锋,此时,只剩孤零零的八九十人了,分成三路冲锋显得有些单薄了。 冲锋依旧向上一次那般顺利,可是,来自守军的打击也和上次如出一辙。 这一次,奈良大尉没有退,山坡上已经有足够的尸体,给他们当掩体了。 “砰砰砰……”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双方在阵地前短兵相接,但见子弹横飞,硝烟翻腾。 阵地里,卢全友有些着急了,他分明看到小鬼子的第二梯队已经上来了,如果让他们冲过来,那就麻烦了。 “冲啊!”卢全友一咬牙,拔出手枪就翻上了战壕,一猫身子向斜坡下杀去。 “冲啊!”兄弟们呐喊一声,冲出了战壕,向斜坡杀了下去。 “噗噗噗……” 子弹激射,不断有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可是,更多的人义务反顾地冲了上去。 他们别无选择,要么拿命去拼,要么丢掉阵地!因为,小鬼子的第二梯队已经浩浩荡荡杀了上来,距离阵地不足一里地了! 二营的阵地上,李四维看得睚眦欲裂,“信号弹,炮火支援!” “咻……嘭……” 一颗红色信号弹冲上了高空,炸裂开来。 “咻……嘭……” 紧接着又是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升了起来。 “砰砰砰……” 阵地后面的山林里响起了迫击炮的怒吼声。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冲天而起,划出一道道弧线,砸向了小鬼子的第二梯队,设计点是提前便设定好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这迫击炮是不会排上用场的,毕竟,迫击炮在小鬼子的野炮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暴露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嘭嘭嘭……轰轰轰……” 梅川中队眼看距离守军阵地已经不足四百米了,一个个杀气腾腾,正欲建功,哪知密集的迫击炮如雨点般砸了下来,但见火光迸现,硝烟翻腾,一众小鬼子顿时被淹没在了炮火之中,惨嚎连连! “八嘎!”滨崎中佐本已胜券在握,哪知变故突现,顿时又惊又怒,“炮火压制!炮火压制!” “嗨!”传令兵匆忙下令,可是,守军的炮火已经嘎然而止了。 “砰砰砰……咻咻咻……轰轰轰……” 一营阵地后面的山坡顿时炮火纷飞,可是,滨崎中佐举起望远镜望去,却只见翻腾的烟火和四溅的断枝残叶! “八嘎!”滨崎中佐气得咬牙切齿,“支那人的炮兵也是兔子吗?” 李四维和计逵又不傻,哪能拿着迫击炮和小鬼子的野炮对轰?打几炮便换地方,这是早已商量好的对策! 在看一营阵地前,白刃战已经落下帷幕,幸存的兄弟匆忙地逃回了战壕里。 奈良大尉仰面倒在一堆尸体后面,额头上一个枪眼,血流潺潺,怒目圆瞪……他本来端着长枪就要打白刃战,哪知卢全友一甩盒子炮就给他吃了一粒花生米!卢全友左臂还缠着绷带,哪能跟他拼刺刀? 被一顿迫击炮炸得晕头转向的梅川大尉顿时愣在当场,进退两难,进?定无幸里!退?战壕里的守军没有继续反击,定能安全退回去,可是,并无撤退命令啊! 滨崎中佐也在犹豫,下令撤退吗?哪里甘心!可是,继续攻击,梅川中队怕是下一个奈良中队! “下令撤吧!”武内少佐双眉紧锁,“对面的支那人不好对付啊!” 滨崎中佐一怔,咬了咬牙,“收兵!” 听到撤退的号声,梅川大尉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就跑,“撤!撤!” 一众残余的小鬼子落荒而逃,所幸,身后并无枪声,守军并没有追击,其实,卢全友何尝不怕?万一刚露头就被小鬼子的野炮轰了……兄弟们已经死伤惨重,不能再有伤亡了,团长可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坚守到天黑! 二营的阵地上,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暗自松了口气,“龟儿的,终于退了!黑牛,你们这边继续冲,但是要更加小心了,小鬼子的炮火随时会对准你们的阵地!” “晓得了!”廖黑牛一点头,跃跃欲试,“老子再去冲一阵!咦,你要去哪里?” 李四维嘿嘿一笑,“去一营阵地,小鬼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去攻击一营阵地了……老子去给他们讲讲战术!” 廖黑牛一怔,“龟儿的,你想让他们也这样冲?他们还跑得动吗?”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可不敢胡来,但是,小鬼子要是攻击你们的阵地,老子肯定会让卢全友他们冲阵的!” “你……”廖黑牛一怔,满脸苦笑,“你龟儿这是癞皮狗的打法啊!” 癞皮狗就这样,你不动,它不咬,你一动,它就跟! 李四维嘿嘿一笑,转身就走,“你管老子是啥打法!能拖住小鬼子就好!” 拖到天黑,才有机会! 小鬼子的阵地上,滨崎中佐和武内少佐都是眉头紧锁……打哪里?咋打?对面的阵地固若金汤,安知另一个阵地就不会更难打? 第一四四章浴血野人寨(下) 日已西斜,黄昏将近,一营阵地屡攻不下,滨崎中佐已然心急如焚,“八嘎!支那人都是钻地鼠吗?” 炮火几乎将阵地炸掉了一层皮,可是,每每进攻总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守军击退。 武内少佐也是愁眉不展,他更担心另一件事,“中佐,天色已晚,支那人可能会趁夜突袭,不得不防啊!” 滨崎中佐一怔,也冷静了下来,“对,暂停攻击,加固防御以防支那人的夜袭。” 武内少佐给他讲过太史慈射箭迷敌的典故,他自然也相信,支那人折腾了一下午肯定别有所图,只是……他们凭什么敢图谋一个配备了炮兵大队的步兵大队?凭什么! 小鬼子的阵地就驻扎在潜水北岸的河滩上,在阵地边围上了铁丝网,又在铁丝网后挖了壕沟,只是……他们并没有配备海军部队,掌控不了潜水河。 武内少佐看完防御,皱了皱眉,“这河……是个不可弥补的缺点啊!” 滨崎中佐摇了摇头,满脸自信的笑容,“既然是个不可弥补的缺点,何不把它变成一个致命的陷阱呢?” “陷阱?”武内少佐恍然,狰狞地一笑,“中佐英明!” 六十六团团部,李四维召集了石猛、黄化、孙大力、刘黑水、计逵等人,众人齐聚一堂,静待李四维的命令。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凝重,“下面的事你们都猜到了吧?” “夜袭嘛!”石猛有些兴奋,“你就说咋整?” “对!”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附和,“只挨打不还手可不是老子们的作风!”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低头,“黄化,路摸清楚了?” 黄化嘿嘿一笑,“从梅咀以北山区绕过去,只需一个小时就能迂回到小鬼子屁股后面!” 李四维点点头,“好,特勤连就去抄小鬼子后路,记住,绿色弹为号!” “是!”黄化和孙大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轰然允诺。 李四维摆摆手让他们坐下,扭头望向了刘黑水,“船准备好了吗?” 刘黑水重重地一点头,“三艘大客轮,十条小渔船,都在河边了……野人寨是渡口,不缺船!” “用不了那么多,”李四维微微一笑,“三条笑渔船开路,迫击炮连上客船,记住,红色弹为号!” “是!”计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轰然允诺。 李四维声音一沉,“石猛!” “到!”石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团长请放心!兄弟们都说了,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不!”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只许成功!” 石猛浑身一震,“是!只需成功!” “好了!”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让兄弟们饱餐一顿,天一黑即刻出发!等我信号行事!” 众人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李四维久久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他还在愣愣地望着洞口。 郑三羊悠悠一叹,“团长,其实,我们不用如此冒险啊!” 卢永年连忙点头,“只怕小鬼子早有防备啊……” 李四维摆了摆手,“小鬼子肯定会有所防备,可是,这一战必须打!” 两人都是一怔,“必须打?” 李四维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掷地有声,“不仅要打,还一定要打赢!必须挫一挫小鬼子的锐气!” 小鬼子一路攻来,可谓所向披靡,如果不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如何能提升所有守军部队的士气?守军需要一场胜利!无尽的失败只会让某些部队军心涣散! 夏日的夜来得很晚,但它毕竟是来了。 夜幕降临,小鬼子的阵地上炊烟袅袅,滨崎中佐稳坐指挥部,斗志昂扬,他在等着支那人自投罗网。 酒菜很快便送进来了,滨崎中佐和武内少佐相对而坐,悠闲地喝着酒,笑谈着家乡的风俗和景致,他们都来自九州南部,倒也聊得投机。 很快,半壶酒便下了肚,两人的脸色都有些红润了。 “唉,此次离家已近一年,”滨崎中佐轻轻地放下了酒杯,悠悠一叹,“突然有些想家了呢,也不知道雅子和大郎他们还好吗?” 武内少佐也是神色一黯,“是啊,天知道这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呢!” “是啊!”滨崎中佐举起酒杯猛地灌下一口酒,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进攻南京之时,就说是最后一战,可是支那人换了个地方继续抵抗;进攻徐州之时又说是决战,可到头来呢?支那主力轻松跳出了包围圈,反倒是帝国陆军死伤累累;现在进攻汉口了,又说是最后一战,可依我看,即是拿下汉口,支那人也是不会投降的!他们的骨头硬着呢!” “是啊,有骨气的支那人太多了!”武内少佐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指挥部里的一干文员做得远远的,埋头猛吃……这些话不该是一个军人说的,他们更不敢去仔细听! 一轮明月当空照,夜色朦胧。一营阵地上,李四维望着天色暗叹一声,这的确不是个适合打夜袭战的天色啊!可是,不打不行啊! 如果一直被小鬼子这样压着打,谁敢保证兄弟们的心不会散呢? 无尽的苦难并不能锤炼出一支伟大的军队,只有让兄弟们在苦难中看到希望,他们才会有坚持下去的动力,能打胜仗的军队才能越来越强大! “团长?”石猛望着李四维,有些焦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再等等吧!”李四维摆了摆手,“这天色……说不定还能再变一变。” 夏天的天气就如小孩子的脸,说变就会变的! “是啊!”郑三羊点了点头,冲石猛微微一笑,“石营长,离天亮还早着呢!” 时间一点一点地溜走,天色依然没有变化,但战局却已然变了! “团长,”卢永年匆匆而来,面色焦急,“旅部发来消息,小鬼子已经攻破了一线阵地,罗旅长外出巡夜之时被鬼子突袭,身受重伤……水吼镇岌岌可危啊!”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也是心中一紧,“张团长呢?天柱山没有战事,他们出兵增援了吗?” 卢永年一怔,“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们……”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石猛,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现在,我们就更不能输了!记住了,白色信号弹!” “是!”石猛精神一振,转身就走。 小鬼子的指挥部里,酒菜已然撤去,滨崎中佐和武内少佐脸上的红晕未退,却沉默了许多,他们都明白,刚刚那些话的确不是一个军人应该说的……气氛有些尴尬。 酒的妙处就在这里,它能让你不知不觉地袒露出你的心扉! “砰砰砰……” 枪声陡然响起,依旧在北面。 “他们来了!”武内少佐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是啊,终于来了,出去看看吧!”滨崎中佐也笑了,就像猎人亲眼见到猎物撞向了自己布下的陷阱,那份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 这算不得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夜袭战,在他们看来,这更像一场伏击战! 李四维何尝有不明白?在他下定决心打这一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是一场硬仗! 他静静地站在战壕边,望着小鬼子的阵地,年轻的脸庞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坚毅!既然不能突袭,那就各显其能吧! 月辉和黑暗交织,夜色朦胧。 朦胧的夜色下,人影幢幢,石猛带着三营义务反顾地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咻咻咻……” 小鬼子早有准备,一颗颗照明弹升上了夜空,将阵地前照得犹如白昼! 石猛一边冲着,一边估测着与小鬼子阵地的距离。 两里、八百米、六百米…… “机枪!”石猛突然高叫起来,“火力掩护!” “哒哒哒……” 迂回到两侧的机枪手开始了攻击,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全团能用的十六挺重机枪都在这里了……这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哒哒哒……” 小鬼子的机枪也开始了怒吼。 “冲啊!”石猛一声高呼,当先冲了出去,众兄弟紧紧相随! 子弹在耳边呼啸,兄弟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活着的人已经没有停止冲锋的步伐!前进!前进……直到胜利! 一里、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每前进一步都有人倒下,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已被鲜血染红!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 “卧倒!”石猛大吼着,扑倒在地,摸出了手榴弹,“炸死这些龟儿子!” “炸死这些龟儿子!”众兄弟纷纷摸出了手榴弹,拉弦,扔! “咻咻咻……” 手榴弹如划破夜空,如雨点般砸进了小鬼子的阵地,“嘭嘭嘭……轰轰轰……” 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小鬼子的阵地上一片哀嚎,机枪的怒吼声顿时一弱。 “手榴弹!”石猛已经摸出了第二枚手榴弹,“都给老子扔光!” “咻咻咻……” 手榴弹铺天盖地地扑向了小鬼子的阵地,“嘭嘭嘭……轰轰轰……” 刚刚抵达北面阵地的滨崎中佐顿时脸色一僵,“八嘎!支那人的重点攻击在北面,他们的机枪应该都在这里了……” “再等等!”武内少佐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他们根本攻不进来,一定还有后手!” “咻……嘭……” 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是白色! 白色! 石猛精神一振,又摸出一颗手榴弹,拉下了弦,“破开铁丝网!” 十余个兄弟应声冲了向了小鬼子的铁丝网。 “咻咻咻……” 又是一波手榴弹砸进了小鬼子的阵地,“嘭嘭嘭……轰轰轰……” 烟火翻腾,小鬼子的阵地再无惨叫声响起,只有机枪依旧在怒吼着,“哒哒哒……” “噗噗噗……” 冲向铁丝网的兄弟不断倒地,后面的兄弟连忙补了上去。 小鬼子的阵地里,滨崎中佐已经面色铁青,“炮兵支援……” 武内少佐一惊,还要再劝,“中佐……” “不能再等了!”滨崎中佐一摆手,死死地盯着武内少佐,“武内君,支那人的进攻重点在北面,石垣中队快完了!” 武内少佐一震,“嗨!” “哒哒哒……” 双方的机枪依旧在轰鸣着,几个兄弟冒着弹雨冲到了铁丝网下,“咔咔咔……”铁丝网出打开了一个缺口! “冲啊!”石猛精神一振,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高叫着,“胜利就在眼前!” “胜利就在眼前!”兄弟们呐喊着,跟了上去,冲啊!冲啊……直到胜利!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划夜空,直扑照明弹升起的方向……小鬼子布置在河边的炮兵终于调转了炮口,对北面进行火力支援!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火翻腾,硝烟瞬间吞没了北面的阵地,连同刚刚冲进来的三营和残余的小鬼子! “冲啊!”石猛的声音在炮火中显得低沉而嘶哑,他依旧在冲锋,向着胜利,向着小鬼子……他已无退路!为了自己对李四维的诺言,为了死在冲锋路上的兄弟们! “咻……嘭……” 又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炸裂在夜空,红色的光芒璀璨夺目! 潜水之上,三条渔船如离弦之箭,冲破了宁静的水面,三艘大客轮紧随其后。 北面的阵地上,炮声嘎然而止,幸存的兄弟纷纷端起枪又向前冲去,“冲啊!胜利就在眼前!” 机枪手紧随而至,“冲啊,胜利就在眼前!” 石猛四肢用力,拱开了背上的尸体,艰难地站了起来,端着长枪一瘸一拐地向前冲去,声音嘶哑,“冲……咳咳……冲啊!胜利就……就……在眼前……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的身子一个踉跄,向地面跪去,“砰……”,长枪重重地顿在了地上,撑住了他的身体,“冲啊……兄弟们……冲啊……” “营长!”刚冲过来的庞仁义发现了异样,一把扶住了他,“营长,你咋了?” “冲……冲啊……”石猛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是身子一软,倒在了他怀里。 “营长!”庞仁义鼻子一酸,眼泪已无声地滑落,“营长……你不会有事的……” “老……老子莫事……”石猛挤出一丝笑容,眼神却渐渐地黯淡了下去,“老……老子……只是累了……” “营长,”庞仁义一惊,带着哭腔,“我们去找宁医生,对,找宁医生……” 庞仁义说着,就要去抱石猛。 “仁义!”石猛瞪着他,“冲……冲啊……” 庞仁义浑身一震,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对,冲……冲啊!营长,我背着你,我们一起冲,和兄弟们一起冲,胜利就在眼前……冲,冲,冲啊!” 硝烟弥漫中,庞仁义背起石猛,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前面的兄弟已经冲过了石垣中队的防线,可是,两路小鬼子已经一左一右地迎了过来……前面并不一定就是胜利,也可能是万劫不复,但他们无悔!狭路相逢,就是干! “砰砰砰……” 枪声如骤雨打芭蕉,子弹横飞,鲜血飞溅……就这样完了吗?就这样和胜利擦肩而过了吗?不!绝不!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就在此时,滨崎中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意,可那笑意刚刚浮现却又凝固了! 炮弹如雨点般砸进了阵地,烟火翻腾,弹片横飞……滨崎中佐惊回首,南面的阵地已是火光冲天,那里正是炮兵阵地! “八嘎!”滨崎中佐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羞愤,原来武内少佐的判断才是对的…… “中佐!”武内少佐一把拉住了他,满脸焦急,“撤吧!” 撤吧!大势已去! “撤……撤?”滨崎中佐浑身一震,嘴唇颤抖,“不……不……还没有……没有败!” “中佐!”武内少佐又惊又急,“支那人肯定会全面进攻了,我们没有机会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夜空又升起一颗信号弹来,绿光闪烁! 武内少佐看那枚绿色的信号弹,心中一颤,一把拉起滨崎中佐,向东面跑去,“中佐,保存实力,来日再战啊!” 滨崎中佐却似傻了一般,被武内少佐拉着,跌跌撞撞地向东面跑去。 “杀啊!” 廖黑牛带着二营如下山猛虎般冲下了阵地,杀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杀啊!” 李四维带着一营幸存的兄弟们杀出了阵地,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杀啊!” 客轮泊在岸边,刘黑水带着兄弟们跳下浅滩,淌着水杀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这一刻,杀声震天,直冲夜空,响彻了潜水北岸! “砰砰砰……” 东面没有喊杀声,但枪声已然响了起起来,特勤连的兄弟们死死地堵住了小鬼子的东门。 仓惶而来的武内少佐急了,“杀出去!杀出去!” 可是,杀出去,谈何容易,前面可是特勤连! “噗噗噗……” “啊啊啊……” 小鬼子刚冲到门口,又被打了回来,留下了十余具尸体! 武内少佐急了,拉着滨崎中佐就往东南角跑去,“破开铁丝网!破开铁丝网……” 身后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武内少佐早已是肝胆俱寒了! 第一四五章老子不能带你们一起走了 夜色朦胧,野人寨外河滩上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 所谓兵败如山倒,小鬼子听得四面都是喊杀声,不知有多少敌人,又见炮兵阵地火光冲天,顿时便知大势已去,有人选择四散而逃,有人选择负隅顽抗。 可是,第六十六团官兵见胜利在望,正是士气如虹之时,又岂是他们抵挡得住的? 硝烟中,庞仁义背着石猛继续向前冲着,双腿渐渐沉重起来,满脑子都是石猛的声音,“冲……冲啊!” 可是,他背着石猛又如何跟得上兄弟们的步伐?才跑了不到一百米,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你龟儿傻了吗?先把伤员送到后面去!” 庞仁义浑身一震,脑子清醒了许多,急忙停下,回首望去,却见王六根拖着长枪,一瘸一拐地冲了上来,显然,他也受了伤。 王六根这才看清庞仁义背的是石猛,扑了上来一看,顿时又惊又怒,“庞仁义,你龟儿想害死营长吗?” 庞仁义一惊,连忙解释,“营长他不行了……他说冲……冲啊……我就背着他……” 王六根一怔,“快,快把营长送回去……他还有气!” “还有气?”庞仁义一怔,又惊又喜,背起石猛转身就跑,顿时多了几分力气。 王六根望着他的背影,一咬牙,扭头继续向前冲去……营长不会有事的! 战斗在持续,直到晨曦微露,枪声喊杀声才渐渐远去、零落,最终消失,阵地上尸骸堆叠、血流成河。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长啸,“啊……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他望着天边的晨曦在笑,笑着笑着鼻子一酸,眼泪却已夺眶而出……胜利了,胜利了,可是,很多兄弟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们用生命换来了胜利,却没能亲眼看到胜利! “胜利了!胜利了……” 欢呼此起彼伏,亢奋而疲惫。 “胜利了……胜利了……哇……呜呜呜……”有人喊着喊着就哭了,“三娃子,我们胜利了……呜呜呜……” 欢呼声与痛哭声交织,在晨风中飘荡。 “团长,”黄化匆匆而来,“小鬼子太多了,兄弟们根本拦不住……” 李四维摆了摆手,挣扎着站了起来,“让他们去吧……传令各部:打扫战场,立刻回防!” “是!”黄化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团长!”黄化刚走,王六根便一瘸一拐地过来了,腿上缠着绷带,却已经被鲜血浸透。 李四维一惊,迎了过去,“六根,伤得咋样?” “我没事!”王六根连忙摇头,却是嘴一瘪,“营……营长他……” 李四维心中一惊,双目圆瞪,“石猛?他咋了?在哪里?” 王六根声音一颤,“他……他伤得很重……庞仁义送他回去了,也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却见李四维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嘶吼着,“三羊!郑三羊……” “团长!”郑三羊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团长,咋了?”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跑去,“三营暂由你指挥……” “是!”郑三羊答应一声,满脸疑惑,团长这是咋了? “营长可能不行了!”王六根走了过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在太平村就跟着团长了,多少次出生入死啊,想不到……想不到……这就……” 王六根的声音哽咽起来,已然说不下去了。 郑三羊浑身一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石营长是条硬汉,他的命一定也很硬!” 石猛是硬汉,可再硬的汉子又如何硬得过枪炮? 医护排的驻地,伤兵不断地被送了来去,驻地里哀嚎声此起彼伏。 李四维匆匆而来,差点和匆匆走出来的兄弟撞在了一起。 两人慌忙停住了脚步,“团长,你咋来了?” 李四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我来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说着,他绕过两人,快步走了进去,学堂里一片忙碌。 “医生,快救救他……” 抬着伤员的兄弟们在焦急地催促着。 “快抬进去……” “快,纱布、消毒水……” 医护人员忙得团团转。 “啊……” “哎哟……” …… 伤员们在无助地哀嚎着。 李四维心中一颤,抬起的却如似灌了铅一般,久久地迈不出去……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啊!伤了也会痛,痛了也会哭!可是自己一声令下,他们就顶着枪林弹雨冲了上去……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 角落的病床上,石猛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身上没有纱布,没有伤痕……李四维脊背发凉,石猛是被震伤了內腑,他见过那种情形,在大场镇的战壕里! 李四维艰难地俯下身去,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缓缓地靠向了石猛的鼻端,慢慢地,手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呼……” 李四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呼吸虽然微弱,却好似一粒定心丸,让李四维躁动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如果兄弟也分亲疏,石猛和廖黑牛一样,无疑是他最亲密的兄弟之一,从太平村开始,他跟随自己冲锋陷阵,一次又一次! “团长,”苗振华急匆匆地冲进了病房,“旅部来电话了……” “出去说,”李四维回头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往病房外面去了。 径直出了医护排驻地,往野人寨外走去,李四维的步伐轻快了许多,“边走边说!” 苗振华连忙说道:“陈旅长询问战况……” 李四维一摆手,“让卢团副如实上报就好了!” “可是……”苗振华有些犹豫,“陈旅长让我们团去增援水吼镇……” 李四维见过陈旅长,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有些斯文、有点瘦弱。 “增援?”李四维一怔,顿住了脚步,回头望着苗振华,双眉紧锁,“张团长没有去增援吗?” “去了!”苗振华叹了口气,“可是,他们团只派了一个营过去,都打光了,却没有夺回阵地!” 李四维笑了,满脸苦涩,“走吧!老子去回电话!” 团部,卢全友廖黑牛等人都在,满脸愁容,沉默不语,想来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李四维大步走了进去,“各部汇报战损情况!” 众人一怔,“团长,你还真要去增援?” 李四维一摆手,大步走到了电话边,“汇报战损情况!” 卢全友一咬牙,“一营阵亡一百三十五人,重伤九十六人。” 在六十六团,重伤的标准便是不能再战。 廖黑牛也连忙汇报,“二营阵亡八十六人,重伤五十三人。” 郑三羊声音有些颤抖,“三营阵亡二百一十六人,重伤八十九人……团长,我们真的没有力量再去增援了!” 李四维已经在低头拨电话了,一张脸阴沉得可怕,“补给连继续汇报!” 刘黑水一怔,“补给连阵亡十七人,重伤五人。” 黄化紧接着汇报,“特勤连阵亡三人,重伤一人。” 计逵也连忙汇报,“迫击炮连阵亡五人,重伤三人。” 此时,李四维已经接通了旅部的电话,“陈旅长好,我是李四维。” 电话那头,陈旅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李团长,听说你们打退了正面的敌人?” “是的!”李四维声音平静,“我部按计划发动了攻击,彻夜苦战,已经完全摧毁了敌人的阵地,战果正在统计中,战损报告已经出来了,阵亡四百六十二人,重伤二百四十七人,战斗人员已经不足千人……”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李四维继续说道:“如果水吼镇需要支援,我可以把工兵连调过去……” “算了,”陈旅长叹了口气,“你们团守好野人寨就好,水吼镇……有我们!” “是!”李四维精神一振,“多谢陈旅长!” 陈旅长略一沉吟,语气坚定,“水吼镇丢不了!六十六团能做到的其他两个团也应该做得到!”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轻轻地挂掉了电话,这就是他一定要打赢这一仗的原因……要让友军看到希望! 众人自然猜到了结果,都是精神一振,“团长,不用增援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应该用不着去增援了……守好阵地!” “是!”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散去。 战报很快就送到了团部,李四维粗略地一看,立马上报了旅部。陈旅长接了战报,立刻上报兵团司令部。 兵团司令部,李司令看了战报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即刻通报各路友军!要让他们明白,潜山之敌是可以被打败的!” 六十六团趁夜突袭,横扫敌军阵地,缴获野炮一门、长枪两百一十三支、佩刀十八柄……小鬼子丢下八百五十三具尸体,狼狈逃回潜山城! 各路友军接了通报,顿时士气高涨。二十七集团军奋力反击,小鬼子不能寸进!各路援军快马加鞭,奔赴潜水,意与小鬼子决一死战! 第六十五团、六十七团的官兵得了通报,一股作气夺回了水吼镇的一线阵地。 潜山城,坂井支队指挥部里一片沉默。众人都默默地低头做着自己的事,目不斜视。 坂井少将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盯着看狼狈的滨崎中佐,久久不语。 滨崎中佐站在坂井少将面前,低垂着头颅,满脸羞愧。 “滨崎君啊!”良久,坂井少将缓缓开口,“你……给天皇陛下一个交代吧!” 滨崎中佐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满脸苦涩,“嗨!” 短短地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给天皇一个交代?唯有自裁! 野人寨恢复了平静,小鬼子并没有卷土重来,因为,第七军已经到了广济黄梅之间,第三十一军赶到了太湖城,而第二十六集团军也到了英山……潜水两岸的局势顿时逆转。 兵团司令部的犒赏很快便下来了,又是酒肉,每人猪牛肉各一斤、酒一斤。 傍晚,李四维巡视完阵地,又去了医护排的驻地,去看石猛。 石猛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强了几分。 李四维探过他的鼻息之后,缓缓地站直了身子,露出一个笑容……龟儿的,死不了! 宁柔轻轻地走了过来,“我们根本做不了什么,一切只能看他自己。” 李四维点点头,“我明白!你知道吗?在大场镇的战壕里,我们坚守了七天七夜,眼看着就可以撤下去了,兄弟们都在欢呼……有个小兄弟跳着跳着就开始吐血,大口大口的黑血,然后……他就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他就是被炮弹活活震死的……” 宁柔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得吓人……宁柔轻轻地摇着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李四维扭头望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兄弟们的伤势……” 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兄弟……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李四维浑身一僵,神色黯淡。 “这不怪你。”宁柔的小手用力地握着李四维的手,“真的不怪你。” “嗯,”李四维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明白,如果不冒险打这一仗,如果没有这次胜利,战局会持续恶化,伤亡只会更大。 “唔……” 床上的石猛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李四维如遭雷击。 “唔……” 石猛轻轻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屋顶,连忙扭头四顾,目光停在了李四维身上,“团……团长……” 声音虚弱,对于李四维来说,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石猛!石猛!”李四维浑身一震,急忙俯身,满脸喜色,“老子就知道,你龟儿死不了,死不了!” 石猛呆呆地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胜……胜利了吗?” “胜利了!胜利了!”李四维连连点头,眼圈红了,“我们胜利了,把小鬼子赶回潜山城去了!水吼镇的小鬼子也退了,援军马上就到了……哦……上面又奖励了肉,还有酒……” “呵……”石猛艰难地笑了,“小……小气!” “呵呵,”李四维也笑了,“上面是有些小气了!放心,老子已经帮你们请功了,后面肯定还有奖励呢!” 后面的奖励来得很快:参战人员每人十个大洋。 李四维也接到了新的任命――新编十六旅副旅长、兼任第六十六团团长,罗旅长撤到后方医院治疗了,陈副旅长成了代理旅长。 同日,第二十六集团军第四十一师第三团赶到野人寨接替了防务,新编十六旅奉命后撤至麻城休整。 傍晚,野人寨弥漫着肉香味空气中飘荡着欢声笑语,今晚,有酒有肉! 肉香酒醇,劫后余生的兄弟们围着一堆堆篝火开怀畅饮,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后山添了一排排新坟,夜色下,李四维带着苗振华拿着酒肉到了坟前,今夜的月如昨夜一样明,只是今夜的欢笑却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摆上酒肉,李四维静静地望着眼前一座座新坟,声音沙哑,“兄弟们,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可是……老子却不能带你们一起走了……” 苗振华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李四维再回到野人寨,夜已经深了。 营地上,篝火依旧在条约,但兄弟们的笑声已经消失了。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在默默垂泪,有人在小声抽泣,也有人在嚎啕大哭,“兄弟们呐……” 那哭声,四十一师的阵地上隐约可闻。 一个稚气未脱的新兵望着身边沉默的老兵,满脸疑惑,“班长,他们有肉吃有酒喝,还哭个啥劲儿?” “春伢子,”班长望着天边的明月,悠悠一叹,“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以后吗?”春伢子一愣,疑惑地点了点头。 第一四六章初到麻城定规矩 麻城,地处大别山中段南麓,鄂豫皖三省交界处,距离武汉只有百余公里,汉汉口潢潢川公路穿境而过,是武汉外围的军事要冲之一。 时值梅雨季节,江淮流域雨水泛滥、道路泥泞,第十六旅将士从野人寨出发,一路艰难跋涉,终于在四天之后抵达了麻城。 旅部设在城中,李四维虽然挂了个副旅长的职衔,却在旅部会议结束之后回了团部驻地。 六十六团的驻地在城南的白果镇,五月初,第十军奉命到麻城一带修筑工事,曾在此驻扎过。兵营的主体是一座学堂,经过扩建修缮,却比漯河镇那座匆匆搭建起来的窝棚要好得多了。 六十六团驻地,将士们忙着安顿伤员物资、收拾住处,一片忙碌,但那脸上的笑容是如何也停不下来的……风餐露宿了大半个月,终于有个住处了! 李四维和苗振华在大门口下了马,岗哨上两个兄弟“啪”地一个立正,“团长好!” 李四维环顾两人,哈哈一笑,“皮老三、秦老五,精神不错嘛!” 皮老三嘿嘿一笑,“团长,打了大半个月了,兄弟们跑得腿都快断了,能停下来歇一下,哪个不高兴哦?” “对对!”秦老五连忙附和,“这里可比漯河那个住处安逸多了哦……团长,俺们在这里能歇多久?”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这一次啊,保准能让你们歇安逸了……唉,兄弟们这些天确实辛苦了!” 两人闻言都是一喜,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团长,那……给不给放假?” “放,”李四维大手一挥,“两天之后新兵才能到位,这两天就让你们好好出去耍一盘!” “太好了!”两人满脸欣喜,“刚发了赏钱,正好出去花呢!” 李四维一瞪眼,“龟儿的,那都是拿命换的钱,都莫给老子糟蹋了,寄些回家去!秦老五,你龟儿子不是还想存钱娶媳妇儿吗?叫啥……哦,叫喜儿来着,你不想娶她了?” 秦老五讪讪一笑,“哪能不想呢?可是,喜儿在漯河呢!俺……俺就是想她也见不着她啊……” 皮老三却要皮得多了,连忙帮他解围,“团长,常言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嘛,俺们就是花点小钱,解决一下燃眉之急……您放心,俺们不糟蹋钱,俺们……只……只找实惠的!” 李四维一怔,忍俊不禁,“只找实惠的?你个龟儿子……倒精明得很!” 苗振华也乐了,“皮老三,这事儿还有实惠的?哪天你也带老子去看看……” “中!中!”皮老三连连点头,“苗大哥,这世上啥买卖不能讲价?俺一准儿帮你找个实惠的!”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大步流星地往军营去了,“想出去耍,就给老子先把这班岗站好了!” “是!”两人精神一振,站得笔挺! 李四维刚走了不远,就看到廖黑牛带着十来个兄弟浩浩荡荡地向大门口走了过来。 廖黑牛身上的军装收拾得利利整整,小牛皮鞋擦得铮亮,络腮胡也难得地刮得光溜溜的,平日里满面烟尘的大脸也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顿时年轻了二十岁,倒像个赶着去相亲的小伙子。 他身后的一帮子兄弟也不遑多让,人人衣帽整洁,精神抖擞……有些家伙还穿着从小鬼子身上扒下来的皮鞋和腰带。 廖黑牛当先而行,步伐矫健、意气风发,“龟儿的,老子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话音未落,就见李四维迎面而来,连忙加快了步伐,迎了上去,身后兄弟们也连忙跟了上来。 李四维在三米外站定,瞪了廖黑牛一眼,“龟儿的,你又想往哪里跑?兄弟们都安顿下来了吗?” 廖黑牛讪讪一笑,“大炮,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放心,兄弟们都安排好了,老子就出去逛逛,吃饭之前一定赶回来!” 李四维不置可否,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兄弟们,大眼一瞪,“龟儿的,一个个都给老子整得油头粉面的,这是要干啥去?” 众兄弟一震,纷纷低头,讷讷无语,“团长,俺们……俺们……” 廖黑牛一回头,劈头就骂,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龟儿子的,你们怕个锤子啊?不就是去城里找妹娃子耍吗?团长还能把你们阉了啊?” 说着,他一扭头望着李四维,满脸讪笑,“嘿嘿,大炮,你也是男人……这事儿不犯军法吧?”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你个龟儿啊……去之前都把军服给老子换下来!” 说罢,他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驻地里去了……廖黑牛说得对,这事儿还真不犯军法! 兄弟们都是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苦命人,九死一生地从战场上下来了,找个妹娃子放松一下,过分吗?! 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要不坏了六十六团的名声,就由他们去吧! 望着李四维远去的背影,众兄弟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廖黑牛嘿嘿一笑,满脸得意,“龟儿的,都没听懂哇?团长说了,只要老子们不穿军装去,就莫得事!” 闻言,一个兄弟望着廖黑牛,满脸苦笑,“营长,俺明白,可是除了军装,俺就没有别的衣裳了……” “俺也是……” “俺也是……” …… 廖黑牛大眼一瞪,“莫得就去买嘛!不是刚发了赏钱吗?有十个大洋呢,啥样的衣服买不到?” “对对,”有兄弟眼前一亮,“反正有的是大洋,老子去买就是了!” 也有人满脸犹豫,“老子家里还有婆娘娃儿,总要寄几个钱回家吧!” 也有人一脸满不在乎,“陶二娃,你龟儿傻啊,这么早就接婆娘?你看看老子,光棍儿一条,多潇洒!” 陶二娃连忙反驳,“安娃子,俺可不像你,你光棍儿一条,死求了连个后都留不下!” 安娃子嘿嘿一笑,“老子要是死了,留个孤儿寡母的干啥?留她们挨饿受欺负吗?” “好了好了,”廖黑牛连忙摆手,“都莫扯了!抚恤金的标准你们也清楚,只要国家不亡,就会一直发下去!至于挨打……老子们为国家拼命流血,就算留个孤儿寡母在世上,哪个龟儿子还敢欺负他们吗?反正老子是见一个打一个!” “对对!”众兄弟连连点头,“那样的龟儿子,老子们见一个打一个!” 这个军营比漯河镇的军营要大得多,李四维从大门口径直穿过校场,向团部走来,一路上又遇到了很多准备外出的兄弟。 和廖黑牛他们一样,李四维告诉他们,出去可以,但是在外面不能穿军装。 团部里,卢永年正在和郑三羊闲聊,看到李四维进来,连忙起身,往门口迎来,一左一右地拉起李四维就往外走,“团长,你总算回来了,就等你了!” 两人也收拾得很光鲜,看样子没少下功夫。 李四维一怔,“老子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卢永年呵呵一笑,“既然到了麻城,我咋的也该表示表示,得请你们出去耍一盘……百味斋的酒菜不错,倚红楼的妹子也很水灵。” “对,”郑三羊连忙点头,一脸意动,“到了麻城,永年可就算半个主人了,我们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嘛!” 李四维一愣,“永年不是武汉的吗?” 郑三羊嘿嘿一笑,“他媳妇儿是麻城人啊!” 李四维一怔,连忙摇头,“呵呵,这可就不好出去耍了,万一在翠红楼上碰到了永年的老丈人,那就尴尬了。” 卢永年一怔,讪讪地笑了,“这……这有啥尴尬的?哪个男人还不偷点腥呐!” “出去耍的事情等一下再说!”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一整,“我们先开个会。” “开会?”两人呵呵一笑,“这个时候,兄弟们都跑光了,还开个啥子会?” 李四维望着他门,神色凝重,“就我们三个!” 看到李四维的神色,两人心中一紧,“团长,又有啥任务了?” “任务?”李四维一愣,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旅就地整补,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那就好,”两人都松了口气,“我们还以为有啥新任务呢! 连番苦战,兄弟们伤亡惨重,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要不然,到时候只怕啥也剩不下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我们团短时间里是经不起大仗了,上面也明白,但是,不打仗了也不能松懈啊!” “对,”郑三羊连忙点头,“训练必须马上抓起来,可是……新兵啥时候能到啊?” 卢永年也望着李四维,“团长,知道新兵是从哪里调来的吗?” 李四维摇头苦笑,“连番大战,各部的伤亡都很大,这附近几省能补充的兵丁早已补充完了……会上,旅长也没有明确说我们的兵源要从哪里调,只说大约两天之后能到。” “两天?”郑三羊一皱眉头,“那就有点远了。” 卢永年摆了摆手,“管他娘的呢,兵员啥时候来,老子们啥时开始训练,反正有漯河镇的经验,也没啥困难的!” “对!”郑三羊也信心满满,“等新兵一到,我们就开始训练!漯河镇的训练计划很好,到时候再针对新兵的实际情况改进一下,绝对能事半功倍!” “嗯,”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训练新兵的事不用着急,现在主要是讨论一下军纪的事儿……必须定一定新规矩了,不然,这些龟儿子怕是不会少惹麻烦!” 卢永年一愣,“团长,这事儿不好办!兄弟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撤到后方来休整,他们有些情绪要发泄也可以理解嘛。” 郑三羊连忙点头,“团长,永年说得对啊!兄弟们都不容易,能松一松就松一松嘛,天晓得他们这次休整之后还能不能赶上下一次呢?”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龟儿的,老子也想让他们在这些天里为所欲为,也想他们在这些天里把一辈子的快乐都感受一遍!可是……老子该管还得管啊!” 卢永年摇了摇头,“团长,依我说,也没啥好管的,我们在这里也就能呆个把月。” “对,”郑三羊呵呵一笑,“兄弟们都是老兵油子了,多少有些分寸,大麻烦他们肯定不会去招惹,小麻烦有我们顶一顶也就过去了。” “不是这个道理啊!”李四维悠悠地叹了口气,“三羊、永年,兄弟们在前线杀敌如何?” 两人一怔,满脸自豪,神情肃穆,“一旦受命,兄弟们个个争先、人人奋勇、舍生忘死……个顶个的都是真英雄,能带着这样的队伍,我们很荣幸!” 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样的军人是不是应该受到百姓的爱戴?” 两人连忙点头,“应该!太应该了!” “嗯,”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话锋一转,“那如果回了后方,他们却蛮横无理、欺压百姓呢?百姓还会拥戴他们吗?” 两人一怔,摇头苦笑,“这……只怕不会了!”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只是,他们从未想过罢了!在他们的印象中,国军就是这个模样,以前是以后也是,无所谓改不改变。 李四维悠悠一叹,“这些事,兄弟们可能不懂!他们觉得,只要在前线拼命杀鬼子,就对得起国家和百姓了。所以,一旦回了后方,他们就开始放纵自己,做下了错事,搞得老百姓怨声载道。到最后,老百姓只记得他们的坏处了,却把他们的功劳都给忘了……唉,这又是何苦呢?” 郑三羊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啊!老百姓根本就不能亲眼见到他们在前线的艰辛和功劳,但是,老百姓却可以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他们在后方的作为呢!” 卢永年也恍然大悟,满脸正色,“这规矩得立,马上立!六十六团可是所有人的六十六团,不能让哪一个龟儿坏了名声!” “对!”李四维和郑三羊连忙点头,一脸坚决,“六十六团的名声绝不能让哪一个龟儿坏了!” 三人达成了共识,很快,便定下了十余条新规矩: 第一,外出需请示,禁止携带武器; 第二,进出声色场所需着便装; …… 新规矩算不得严苛,但很细致,在李四维看来更像是面子工程:毕竟,他匆忙定下这规矩就是为了六十六团的荣誉……因为,这荣誉不仅属于活着的兄弟们,也属于那些为六十六团战死沙场的兄弟们! 第一四七章要让老百姓念你们的好 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闷热得让人快要窒息。 六十六团团部,李四维抓着一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啃得满头大汗,面前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香气四溢,他却没有动。 卢永年不停地擦着汗,嘟囔着,“龟儿子的,这天气能热死个人呢!” 郑三羊抓起馒头,呵呵一笑,“你怕个啥?今天热,明天肯定就下雨,这个季节的天气就这样……快吃吧,这可是我们在这个新家的第一顿饭呢!” “是啊!”李四维咽下馒头,一脸满足的笑意,“又是馒头又是肉,这伙食好久才能赶上一次,你龟儿可不要浪费了!” 卢永年满脸苦笑,“热得心烦意乱的,哪里还吃得下哦!”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龟儿还是缺少锻炼啊,你去问问其他兄弟,看看哪个会说吃不下?” 卢永年一怔,“还问个球哦,一个个有肉吃了,笑声能把屋顶掀了。” 他坐在团部,也能清晰地听见兄弟们的笑声……一个个吃得欢实着呢! 二营的营地里,廖黑牛光着膀子,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跟兄弟们吹牛,“嘿嘿,你们不知道那两个妹儿有多水灵,那声音都能滴出水来……” 一个兄弟抓起的馒头忘了往嘴里喂,满脸疑惑,“营长,声音咋能滴出水来呢?” 廖黑牛瞥了他一眼,“强娃子,你龟儿没听说过‘娇滴滴’吗?嘿嘿,真正的美人儿不仅身上能掐出水来,就是那声音也能滴出水来呢!” 有兄弟嘿嘿一笑,“团长,你咋说强娃子呢,他就是个雏儿,连女人都没见过几个呢!” “哈哈哈……” 众兄弟一阵哄笑。 强娃子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哪个说的?她们再好,能有宁医生和伍医生好?” 众人一怔,轰笑声嘎然而止。 廖黑牛讪讪一笑,“这个……没法比,没法比!各有各的好嘛,老子晚上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去了就明白了!” “俺才不去呢!”强娃子连忙摇头,“团长刚下了命令呢!” 廖黑牛一瞪眼,“你怕个锤子!团长都说了,去可以去,只要你穿着军装去就行!” 强娃子有些意动,“可是,俺只有军装啊……” 廖黑牛嘿嘿一笑,“去买一身不就好了?” 强娃子摇了摇头,“算了,俺还要把钱寄回去呢!” “算球!”一个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豪气,“俺的那身衣服借给你穿啦!” “真的?”强娃子大喜过望,“富哥子,谢谢啦,谢谢啦!” 富哥子摆了摆手,有些疑惑地望着廖黑牛,“营长,你说团长为啥不让俺们穿军装上那里去呢?” “就是嘛,”其他兄弟连忙附和,“穿着军装去多威风啊?” 廖黑牛环顾众人,嘿嘿一笑,“你们是威风了,可是,六十六团的名声就臭了!老百姓会想,龟儿的,六十六团的兄弟都把力气使在女人身上了,还咋打小鬼子啊?” 众人一怔,“俺们有的是力气啊!” 廖黑牛笑着摇了摇头,“老百姓可不知道,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呢!呵呵,团长新定的规矩是管得宽了一些,但是,那都是为了六十六团好呢!” 众人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疑惑,“俺们也知道团长是为了六十六团好,可是却不明白好在哪里呢?” 廖黑牛呵呵一笑,“老子开始也不知道呢,后来问了团长,你猜他咋说?” “咋说?”众人目光炯炯地望着廖黑牛,竖起了耳朵。 廖黑牛神色一整,目光却亮了起来,“他说,他要让老百姓念着老子们的好呢!” “老子就是要让老百姓都念着你们的好呢!” 李四维的话语在廖黑牛脑中回响,他还记得李四维当时那灼灼的目光! “让老百姓念着俺们的好?”众人都是一震。 “对!”廖黑牛重重地一点头,“他说六十六团的荣誉是兄弟们拿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每个活着的兄弟都要努力地去维护,决不允许有人败坏了六十六团荣誉!所以,你们千万莫去给冒犯军纪,要不然老子也救不了你们呢!” “哦,”众人连连点头,“哪能呢!六十六团的荣誉俺们也有份呢!” “这就对了,”廖黑牛呵呵一笑,“快吃饭,老子们吃完了饭就出去转转,呆在这屋子里能把人热病了!” “对对对,”众人连连点头,“吃完饭就出去,找个凉快的地儿呆着!” 李四维吃完了饭,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卢永年连忙叫住了他,“团长,你又往哪里跑呢?我可说好要请客的。” 李四维回过头,呵呵一笑,“放心,有人请客,老子肯定会去!”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炊事排,韦一刀带着兄弟们忙得汗流浃背,伺候这千多号人吃饭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团长!” 门口的兄弟叫了起来,众人纷纷停下了活计,望了过去。 李四维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满脸微笑,“兄弟们,辛苦了!还没吃上饭吧?” 众人连忙摇头,“快了,快了。” 的驻地里却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味,这是将士们在白果镇军营的第一顿饭,自然有肉。 外出的将士都已归营,营中很热,将士们脸上却是满脸带笑……到后方了,暂时安定了。 “嘟嘟嘟……” 嘹亮的军号响了起来,却是急促的集合号,众将士顿时一怔,“咋是集合号?又出啥事了?” 有人满脸担忧,“该不会又要走了吧?这可才来啊!” 也有人满脸笃定地摇着头,“不可能!就算再急也要等新兵到了再走吧?” 也有人满脸的无所谓,“管他娘的,先去集合吧!” “对对对……” 众人匆匆拿起武器,奔向了校场,这可是集合号,怠慢不得! 号响三遍,众将士已经集结完毕,烈日下,队列整齐、士气高昂。 众将士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望着高台上。 李四维一身戎装,在高台上站得笔挺,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将士,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都没忘了自己的身份。” 众将士都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脸上多了几分自豪之色。 李四维声音一沉,“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老子们是军人,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老子们会在这里歇上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可以自由地出入军营,老子不管你们出去干啥,但是,都必须给老子守规矩!” “是!”众将士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李四维回头一望郑三羊,“郑参谋,宣读纪律!” “是!”郑三羊允诺一声,大步走到台前,展开文件,宣读起来,“第一条,外出必须先请示;第二条,外出者,非公干禁止携带武器;第三条,严禁穿军装进出声色场所……第十一条,乐于助人者,通报表扬;第十二条,见义勇为者,通报表扬!” 郑三羊宣读完毕,退到李四维身后。 李四维环顾众兄弟,神色肃穆,“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将是轰然允诺。 哪怕心中有再多的疑问,军纪就是军纪! “好!”李四维神色一松,“解散!” 李四维回到团部,饭菜已经送到了,一大碗香醇的猪肉炖粉条、两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大馒头。 “安逸啊!”李四维大步走到桌边坐下,望着饭菜,一脸的满足,“龟儿的,这一天天的就像在过年呢!” 卢永年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晚上去百味斋,那里的酒菜才叫安逸呢!” “对对对,”郑三羊连连点头,“团长,我们也该去开开洋荤了,下一次又不知要等到啥时候去了!” “去!一定去!”李四维望着他们嘿嘿一笑,“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说着,他抓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香! 下午,李四维在各部营房巡视一圈,最后去了医护排驻地。 “老子也要去!”廖黑牛端着个大海碗、攥着半块馒头,走了进来,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有人请客,哪个龟儿才不去呢!” 李四维抬头瞪了他一眼,“老子又没说不去!咋了?对那些军令有想法?” 廖黑牛一屁股坐在了桌边,望着李四维讪讪一笑,“那可是军令,老子哪敢有想法?只是……有些不明白。” 对于廖黑牛的脾性,李四维自然清楚,微微一笑,“有啥不明白地就问?” 廖黑牛点点头,盯着李四维,“第一,为啥出军营不能带枪?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兵,还没听过这样的规定呢!” 李四维望着嘿嘿一笑,“这里又不是前线,你们带枪干啥?打老百姓吗?” 廖黑牛一滞,“那好,说下一条!你说,啥叫乐于助人?” 李四维一愣,“哦,这个嘛……就是看到百姓有困难,你们伸手帮一把,这不难吧?” “哦,”廖黑牛一怔,点点头,“这倒不难,老子心情一好,说不得就做几件出来了!可是就这屁大点儿事,用得着通报表扬?”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在老子看来,这就是天大的事!只要有人做,老子就要表扬!” 廖黑牛一愣,挠了挠头,“算球,你是团长了,想咋干都行!” “黑牛啊!”李四维叹了口气,“你真以为这是小事?” 廖黑牛摇了摇头,“当然是小事了!”说着,将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大口地嚼了起来。 李四维满脸苦笑,“老子就知道你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只要在前线好好打鬼子,就啥都不用管了,对不对?” 廖黑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李四维摇了摇头,神色一整,“可是,你们在前线那么拼命就不想老百姓念你们的好吗?” 廖黑牛一愣,“咕噜”一声将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皱了皱眉,“老子没想过!” 很多兄弟都没有想过,他们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只因为他们穿着军装,穿着军装就应该打小鬼子! 李四维目望着他,目光灼热起来,“可是,老子想!老子想让百姓念着兄弟们的好!老子想让老百姓提起六十六团都说好!” 廖黑牛一怔,摇头苦笑,“你龟儿还想得真多!”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是老子想得多!黑牛,这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老子们当兵的不仅要能打小鬼子,还得要受老百姓的拥戴……” 廖黑牛摆摆手打断了他,呵呵一笑,“你说的老子不懂,也不想搞懂,费老壳……其实,老子也不想来,只是兄弟们一定要老子来问问,好了,问完了。”说着,他扭头望向了卢永年,“卢团副,晚上真请客?” “请!”卢永年呵呵一笑,“廖营长,晚上早点过来!” “好,”廖黑牛心情大好,冲他嘿嘿一笑,“老子晚上一定早早地就过来,龟儿的,大洋不经花啊。” 李四维一怔,“你龟儿把钱花光了?” 我们的国旗在炮火中飘荡 飘荡 慢慢地,有人跟着和了起来,有人唱了起来……有的人带着川音,有的人带着东北音,有的人带着广东音,有的人带着西北音……有的人唱着唱着就哽咽了,有的人唱着唱着就泪流满面了,有的人唱着唱着就泣不成声了……但那来自天南海北的声音却汇聚成了振聋发聩的呐喊——中国不会亡! 同样的场景在其他的军营里上演着,在学校里、在广场上、在战火纷飞的战壕里……一个个满含热泪的中华儿女遥望着那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旗,唱着喝着、喊着吼着,“中国不会亡”……那声音汇聚成了中华民族的呐喊,响彻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那呐喊声刺破了云霄,响彻了寰宇! 李四维早已泪流满面,忘掉了前世的历史知识,忘掉了从何而来,忘掉了身在何处,眼中只有那高高飘扬在上海上空的青天白日旗,耳中只有来自五湖四海的袍泽兄弟的呐喊,心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中国不会亡! 淞沪一战,国军调集了70个师,70余万人参与了这场大会战,这是抵御日寇的第一次大会战,中央军基本力量、空军、海军、以及川军、桂军、粤军、湘军、鄂军、东北军、西北军纷纷投入了这场轰轰烈烈的上海保卫战。 第一四八章一个棘手的问题 朝阳刺破天际,晨风轻拂大地,六十六团的营地里,《保卫大武汉》那激昂的歌声余音袅绕,在白果镇的第一次早会接近尾声。 “兄弟们,”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声音中透着自豪,“就在昨天,二营的吕强和麻贵做了件给六十六团长脸的事情!现在,请两位兄弟上台来,大家鼓掌!” “啪啪啪……” 响亮而利落的掌声响彻校场。 吕强和麻贵都有些懵,愣在队列里,不知所措。 廖黑牛一回头,望着两人笑骂道:“强娃子、麻子,都给老子愣着干啥?上去啊!” “营……营长……”吕强局促地望着廖黑牛,结结巴巴,“上……上去?” 麻子畏畏缩缩地望着廖黑牛,手足无措,“营……营长,不……用了吧?” 廖黑牛脸一板、眼一瞪,“都给老子滚上去,又不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还要等团长下来请吗?” “不……不!”两人浑身一震,连忙摇头。 “快上去!”廖黑牛嘿嘿一笑,“你们给六十六团长了脸,也就是给二营长了脸!” 闻言,吕强和麻贵挺了挺胸膛,大步地往高台走去,但脚步明显有些飘!望着前面的高台,两人都恍如梦中,他们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上去?营长可都没上去过呢! 李四维望着两人抖抖索索的样子,温和地一笑,“吕强、麻贵,打起精神,这可是光荣的时刻。” 两人浑身一震,“是!” 随即,振了振精神,昂首阔步地走上了点将台,对着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团长!” “好!”李四维点点头,“吕强、麻贵,站到前面来。” “是!”两人精神一振,昂首阔步地走到台前,一左一右地站到了李四维身边。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众将士,“吕强和麻贵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众将士一脸艳羡地望着两人。 “嗯!”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吕强,“先说吕强吧!老子可听说了,当时围在旁边看的人可不少,为啥只有他上去救人呢?” 兄弟们都目光炯炯地望着吕强,有些兄弟却是微微有些脸红,他们当时也在旁边看着呢。 “吕强,”李四维冲吕强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鼓励的神色,“你给兄弟们说说,当时上去救人的时候,是咋想的?” “咋想的?”吕强一怔,连忙摇头,“俺……俺啥也没想。” “哈哈……” 众兄弟一阵哄笑。 李四维摆了摆手,望着吕强微微一笑,“那么,你为啥认为自已一定要救他呢?” “哦,”吕强恍然,“看到他的样子,俺就想起了俺爹,所以俺就想,俺一定要救他!” “很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回头望向了众将士,“兄弟们,都听明白了吧?” 众将士有些连忙点头,“明白了!” 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吕强做得很好,大家都要向他学习,从今往后,你们要把老乡都当成亲人,能帮就帮一把!”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点头,扭头望向了麻贵,“麻贵,你守着老乡的瓜,有没有想过拿几个呢?” 麻贵连忙摇头,“俺不敢,拿了就犯了军纪。” 李四维呵呵一笑,“行啊,记得挺清楚嘛!兄弟们,你们也要向麻贵学习,可不能占老乡的便宜!”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齐声背诵起了军纪第八条,“买卖要公平!” “很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兄弟们,吕强和麻贵可是为六十六团的荣誉做出了贡献啊,他们就是大家学习的榜样,来,让我们再次为他们鼓掌!” “啪啪啪……” 响亮的掌声再次响起,吕强和麻贵昂首挺胸,一脸的自豪。 李四维也在鼓着掌,满脸笑容,虽然没有给他们实质性的奖励,但是,李四维相信,这份荣誉,他们能记上一辈子! “好了,”李四维停止了鼓掌,双手一压,掌声嘎然而止,“兄弟们,今天继续放假,好好放松一下。” “好!好!”众将士精神振奋。 李四维微微一笑,转身下了高台。 “团长,”张羽匆匆而来,“旅部刚刚来了电话,让你去开会呢!” 李四维点点头,“说是什么事了吗?” 张羽连忙答道:“说是关于伤兵安置的事。”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伤兵的安置一直都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伤员太多了,已经完全超出了政府的安置能力。 自开战以来,历经数次大会战,参战部队伤亡巨大,政府根本无力安置他们,撤到后方的伤员没有适当的收容,重伤的没有人来照顾,伤愈的也没有严格的管理,医疗缺乏,食住不安,甚至饥寒交迫…… 所以,李四维自己组织了医护排,尽量让自己人照顾受伤的兄弟们。但是,有些兄弟因伤致残,根本无法再留在部队,就如杨凡……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每每想来却让他心如刀割。 野人寨之战,六十六团因伤致残的兄弟又有十余人,如何妥善安置他们?李四维根本无能为力! 旅部会议室,各部主官齐聚一堂,但是气氛沉默,这个谁都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陈旅长环顾众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是我们的兄弟,跟着我们出生入死,可是现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兵团司令部让我们把因伤致残的兄弟都送过去,他们会尽量妥善安置。” “那就送嘛!”张团长抬起头,声音沙哑,“我们只是扛枪打仗的,没啥钱也没啥家业,留下他们又能咋样?还不如把他们送走,至少……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对,”众人纷纷点头,“至少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李四维一怔,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啊,把他们送走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吧!至少,他们能活着回去。 “那好,”陈旅长点了点头,“回去都好好准备一下,下午都送到旅部来,到时候会有车送他们去后方。”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起身。 李四维艰难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却听陈旅长叫道:“四维,你也是副旅长了,不能总呆在白果镇啊,旅部有些工作还得你分担一下啊。” 李四维一愣,回头望着陈旅长,满脸犹豫,“旅长……” 陈旅长摆了摆手,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是放不下那些兄弟啊,可是,你还年轻,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们,你的路还远着呢!下午就搬到旅部来住吧!” 李四维一怔,“是!” 出了旅部,李四维满脸的心事,苗振华有些担忧,“团长,究竟咋了吗?” 李四维冲他勉强一笑,“莫啥事,走吧!” 说罢,他翻身上马,缓缓地策马而去。 六十六团团部,各营连长齐聚一堂,有说有笑,李四维却有些心烦意乱……又有兄弟要走了,自己也要去旅部了。 “大炮,”廖黑牛突然望向了李四维,“你龟儿咋了?又有啥任务了?” 谈笑声嘎然而止,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勉强一笑,强打起精神,“叫你们来呢,有两件事。第一,我下午就要去旅部报道了,团里的事,暂时由卢团副主理……” 众人一怔,“为啥?” 李四维一脸苦笑,“老子现在可是副旅长了,旅部还有事儿等着我呢!” “锤子的副旅长!”廖黑牛大眼一瞪,“六十六团离了你还是六十六团吗?副旅长有啥好当的,再大也是个副的,啥都得听人家的……” 李四维急忙拉住了他,“咋干?就凭我们手里的破枪?” “那你说咋办?”唐和尚瞪了李四维一眼,“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鬼子屠杀老百姓吧?” 李四维眉头一皱,正在纠结,却见一队国军从大道上的人群里冲了出来,举着枪对空中乱射,边射边跑下了大道,跑进了田野里,向远处跑去……李四维明白了,他们是要把鬼子的飞机引开,可是…… 这一队国军大概七八十号人,他们并不散开,一边往田野里跑,一边朝天空开着枪,显然这些步枪根本奈何不了鬼子的飞机,唯一的一挺重机枪被两个战士抬着,没有有效的射击角度,也发挥不了作用……但是他们成功地吸引了鬼子飞机的火力,三架飞机尾随而至,机枪“哒哒哒……”轰鸣起来,国军将士不时有人中枪倒地。 李四维看得热血上涌,这一帮子袍泽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换取老百姓的一线生机啊。 那一群国军已经跑出一百多米,一路上倒下了十多人……那两个抬着重机枪的战士突然停了下来,架起重机枪就准备反击,却被鬼子的机枪扫中了。 “干!”李四维再也忍不住了,这挺机枪就是这里几百人的唯一生机啊。 李四维冲了出去,唐和尚和陈大山带着兄弟们紧紧地跟在了他身后。 鬼子的注意力放在那一群不断放枪的国军身上,倒给了李四维他们机会,众人很快便冲到了重机枪的位置。 “来!”唐和尚俯身捧起机枪的支架就往自己肩上放,大叫着,“李大炮,你龟儿快点!” 李四维一愣,机枪是个好东西,但会用的人却不是很多,排里的机枪手被派给了刀疤脸,其他战士不会用,自己也没用过啊! “我来,”陈大山捧起了机枪,奈何他与唐和尚身高相差太多了,机枪的支架搭在唐和尚肩上,以陈大山的身高根本掌控不好机枪,“哒”,刚放了一枪,陈大山就被那巨大的后坐力弹倒在地,唐和尚也是一个趔趄。 李四维急忙扶住了唐和尚,唐和尚稳住身形,扭头望向了他,吼道,“李大炮,你龟儿快点!” 李四维一咬牙,双手抓住了机枪把,吼道:“和尚,寻找目标!” 唐和尚抬头一望,略调身形,将枪口对准了一辆架俯冲而下的飞机,那架飞机正在用机枪疯狂地追杀着那些奔逃的国军兄弟,机身不断在下降。 李四维此时心中一片清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架飞机,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一梭子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口,李四维被那巨大的后坐力震翻在地,一双手已然麻木。 唐和尚一个趔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但口中却兴奋地叫了起来:“打中了,打中了。” 李四维没有他那么好的目力,自然看不到打中没有,但一抬头,他却看到了另一架飞机正向着自己这个方向,俯冲而来,机枪口不断地喷着火焰,“砰砰砰”,子弹打在周围,泥土飞溅! “李大炮,”唐和尚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叫道,“再来!” 来就来!李四维一咬牙,站了起来,将机枪把握在了手中,一双血红的大眼死死地盯着那架俯冲过来的飞机,任凭敌机的子弹在自己身边打得泥土飞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干死它! “啊……打中了打中了……”李四维耳边传来一阵欢呼声,他没有理会,只是用力地按下了扳机,“哒哒哒……”机枪发出了怒吼……李四维被掀翻在地,那挺机枪“啪”地掉在了地上,唐和尚高大的身影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来。 李四维全身酸软地瘫在地上,努力地抬头看时,只见第一架被打中的飞机已经坠在了远处的一座山腰,燃起了熊熊大火;第二架飞机摇摇晃晃地向高空爬升着,突然一顿,又飘飘荡荡地坠向了地面;第三架飞机已经到了天边,化作一个小黑点,落荒而逃…… 李四维松了口气,再去看唐和尚时,只见他依旧静静地躺在自己脚边,没有动静……李四维心中一沉,急忙爬了过去,只见唐和尚双目紧闭,衣衫破碎,胸腹上血流潺潺…… “和尚,和尚,”李四维使劲地摇着,“和尚你醒醒。” “咳,”唐和尚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老子……老子看到了,都……都打下来了……” “打下来了,打下来了,”李四维急忙点着头,“剩下的那个龟儿落荒而逃……” “咳,”唐和尚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笑容却更盛了,“你……你不是想知道……我……我的视力为啥那么好……好吗?” “别说了,别说了,”李四维的眼泪掉了下来,“老子不想知道了,等你好了再教我……” “不,”唐和尚依旧在笑,“老子……老子好不了了……老子从小就在山上的庙里……只……只读佛经,不……不沾烟酒……早晚都去……都去山顶看日出日落,眺望天空,白云悠悠……那日子,真好……可是,后来小鬼子……小鬼子占了东北,师父……师父就把我赶下了山,他说……他说,民族存亡……匹夫有责……你……你要是回去了,就……就去看看他,告诉他,我……我尽力了……” “好好,”李四维连连点头,泪珠子摔落在唐和尚的脸上,“他……他住在哪里?” “江城外……伏龙山……清凉寺……”唐和尚说着,声如蚊蝇,眼皮无力地耷拉下去,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了! “和尚!”李四维一把将唐和尚紧紧地抱进了怀里,泪如雨下! 第一四九章这就是你们的新任务 门外艳阳普照,病房里李四维的心中却在下着雨。 望着一脸肃穆的谢狗子,李四维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考……考虑到……你……你目前的状况,老子有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你……一定要完成!” 谢狗子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李四维,抬起手,“啪”地一个敬礼,“是!” “团长,”旁边几个床上的伤员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还有俺们……谢狗子能做的,俺们也能做!” 李四维浑身一震,抬头缓缓地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再次环顾众人,“啪”地一个敬礼,视线有些模糊了。 “团长,”众人都是一惊,那些医护兵也愣住了。 李四维“啪”地一下放下了手,一脸肃穆,“点到名字的兄弟都要执行这次任务!” 说着,他掏出一张名单,轻轻地展开,“谢狗子!” “到!”谢狗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啪”地一个敬礼。 李四维冲他点点头,继续念下去,“庞大龙!” “到!”又一个兄弟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的右手已经没了,只能艰难地举起了左手。 “好!”李四维冲他笑了笑,眼圈通红! …… 李四维将八个人的名字点完,轻轻地折好名单,放进了衣兜里。 “团长,”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兄弟有点急了,“还有俺们呢!” 被点到名字的兄弟有些忐忑,因为,他们发现被点到名字的人有一个共同点――缺胳膊少腿! 李四维环顾众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任务……只有他们才有资格执行!” “团长,”谢狗子忐忑地望着李四维,“究竟是啥任务?” 李四维望向了他,一脸凝重,“这……将是老子给你们的最后一个任务!” 众人一怔,“最后一个任务?” “对!”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这个任务就是……离开六十六团,好好活下去!” “团长,”众人一惊,“你不要俺们了?” “不!”李四维使劲地摇着头,“不是的!你们永远都是六十六团的兵,你们永远都是我李大炮的兄弟!但是,你们的战场已经不在前线了!你们要活着回去,回去之后要好好活着……为你们自己活着,也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好好活着,为那些即将战死沙场的兄弟好好活着……” “团长……哇……俺不走啊……俺不走……” 谢狗子一怔,嚎啕大哭。 “团长……哇……呜呜呜……哇……” 顿时哭声一片,一干医护兵也默默抹泪。 “这是命令!”李四维声色俱厉,眼泪却已滚滚而下,“这是……老……老子给你们的最后一道命令!” 病房里依旧哭声一片。 “不许哭!不许哭!”李四维大叫着,自己却已泪流满面,“你们是军人,军人流血不流泪!” “团……团长……呜呜呜……”众人望着泪流满面李四维,哭得更伤心了,“团长……俺……呜呜呜……” “兄……兄弟们……”李四维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记……记住……你……你们不是在为……为自己……活,你们是……是在为兄弟们活!” “呜呜……” 房间里依旧哭声一片。 李四维泪眼迷蒙,自顾自地说着,依旧掷地有声,“老……老子知道……你们将来……将来肯定会困难重重……” 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总会比别人生活得更艰难。 “可是,你……你们要记住……在横山岭上……在横山岭上,小鬼子的大炮飞机毒气弹……都打不退你们……在野人寨外,你们……冒着枪炮冲垮了小鬼子的阵地……你们是英雄,这世间再没有啥困难能……让你们屈服!”李四维狠狠地抹掉了眼泪,“兄弟们,好好活下去!这是老子给你们的最后一个任务!如果……打跑了小鬼子的时候……老子李大炮还活着,就会去一个个地巡视,哪个龟儿子敢给老子当逃兵,老子饶不了他!” 说完,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往外走,眼泪却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病房外,宁柔连忙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走向了一号病房,匆匆地钻了进去。 李四维走出病房,抬头望了望刺眼的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整了整衣帽,向二号病房走去。 二号病房里,一众伤员眼巴巴地望着走进来的李四维,眼眶都是红红的,病房本就简陋,他们自然将隔壁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李四维在门口站定,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沙哑,“都听到了吧?” 没有人回答,众人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眶通红! “好!”李四维点点头,掏出那份名单,轻轻地展开,手却颤抖得厉害,“王二虎!” “到……到!”王二虎被缠得粽子一般,根本无法动弹,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这才像老子的兵!孙祥林!” “到!”孙祥林挣扎着坐了起来,缓缓地抬起了裹着纱布的右手,敬了一个礼,“保……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他的眼泪已无声地滑落。 “好!”李四维点点头,继续念到,“石刚!” “到!”石刚坐在床上,定定地望着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团……团长,少尉石刚……等着你来巡视!你……一定要活着!”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立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石刚,老子会去的!你给老子永远急着,急着光明岭!” “是!”石刚神色一振,“卑职永远不敢忘!”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继续低头念了起来,“龚军!” …… 出了二号病房,李四维有去了四号病房,最后去了一号病房。 一号病房不大,只有四个重伤员,何正道和韦铁柱在太平村就跟着李四维了,黄勇是在光明岭跟着李四维的,伍天明是在平邑城跟着李四维的。 李四维走进病房,却见四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仰面望着屋顶没有丝毫反应,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宁柔也在房间里,冲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拉起伍若兰轻轻地走了出去。 走过李四维的身边时,伍若兰望着他一眼,眼眶通红,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四维暗叹一声,轻轻地走到了最近的病床边,上面躺着的是韦铁柱,他扭头望向了李四维,却是未语泪先流。 李四维鼻头一酸,“铁柱……” “团长,”韦铁柱怔怔地望着李四维,任泪珠滚滚而下,“你……不要俺们了吗?” “唉,”李四维颤地伸出手,想要为他拭去泪水,韦铁柱却一偏脑袋,躲了过去,“你……不要俺们了。” 李四维的手僵在了空中,悠悠一叹,“你在太平村就跟着老子了……和你一起来的东北兄弟就只剩你和一刀了,老子也舍不得你走啊!可是,走了……就是一条活路啊!老子想你活下去,你明白吗?” “俺明白,”韦铁柱缓缓地扭过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李四维,“可是,俺不想走,不想就这么走啊!团长,俺的老家被小鬼子占了,俺的家人……都死在了逃难的路上,俺不能就这么回去啊!不能啊!你让留下来吧……俺虽然少了一条胳膊,可是那还能和小鬼子拼命,还能拼命……” 李四维心中一颤,“铁柱……” “团长,”韦铁柱摇着头,满面泪痕,“是韦连长把俺带过来的……可是,他却死在了光明岭上,你叫俺咋回去?俺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找不到了……能不能活着,俺早就不在乎了,可是,俺不能对不起韦连长啊!” 李四维默然,心里的伤是永远愈合不了的!永远! “团长,”隔壁床上的何正道也是悠悠地一叹,“俺是跟着薛连长来的,昨晚做梦的时候,俺还见到他了,他问俺……问俺……尕娃,你小子没当怂包吧?俺告诉他,告诉他……自从跟了团长,俺从来没有怂过,他说……他说……尕娃,你是好样的,像老子……”说着,何正道已经泣不成声了。 伍天明也颤声地说道:“团长,离开平邑城的时候,叔祖就告诉我们,抗战不胜利,伍家儿郎就不能停止战斗……叔祖走了,他是笑着走的啊,因为,他知道,他的话伍家儿郎都会听……伍家只有战死的儿郎,没有偷生的汉子!你要俺走,就是逼俺死啊!” 李四维又想起了平邑城的那个老人,又想起了那个死了也要望着平邑城的老人…… “团长,”黄勇也望着李四维,他在笑,笑得有些无赖,“俺的家在光明集,是你一把火烧了它……俺不管,俺没有家了,你要带着俺,只要你带着俺,哪怕你现在就让俺去死,俺也一点儿不会怨你!” 闻言,李四维也笑了,满脸泪痕,笑得比哭还难看,“龟儿子的……你们一个个龟儿子,老子给你们活路,你们不走,你们是在逼老子啊!好!好嘛!老子就带上你们,带上你们去死!” “呵呵……” 四人都笑了,满脸泪痕,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俺们不后悔!” 门外,伍若兰不住地抹眼泪,却如何也抹不干! 宁柔靠在墙上,无力地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脸上却挂着笑容。 下午,一辆辆的大车载着十多个伤残的兄弟出了营地,李四维骑着马,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苗振华策马跟了上来,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了李四维,“团长,还是你去吧!兄弟们……还是更想看到你呢!”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接过了袋子,勒缰驻马,轻轻地跳了下去,苗振华连忙下马,帮他牵住了马缰。 李四维提着袋子,大步走向了最后一辆大车。 车上并排躺着两个伤员,见到李四维过来,都挣扎着坐了起来,“团长。” 李四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老子的话还记得吧?李大炮的兄弟永远不能当逃兵!” “是!”两人精神一振,“俺们是英勇的六十六团的兵,这世上没有任何困难能让俺们屈服,俺们要好好活着,等团长来巡视!”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陈明华、蔡文化,你们要永远记着,明白吗?无论多大的困难,无论多少委屈,都和小鬼子的炮火一样,迟早都会过去的!” “是!”他们的声音还很虚弱,但脸上那份坚定却让李四维放下了心! 李四维来自后世,他自然明白他们即将面对什么样的生活,那其中的坎坷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要大! 李四维掏出一把大洋,数了数递了过去,“这钱不多,却是兄弟们的一番心意,你们拿着!” “不,”两人连忙摆手,“俺们有奖金,上面还要发钱……” “拿着,”李四维满脸坚持地望着他们,“这是兄弟们的情谊,不能拒绝!” “可是,兄弟们……”两人还是满脸犹豫。 李四维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把大洋塞到他们手中,每人十个……活着并不比战死沙场容易,他们需要这钱! 两人还有些发愣,李四维已经转身走向了前面的那辆大车。 伤兵在旅部外面集结,被从大车上抬到了卡车上,然后运走了,运去新的地方,在那里,他们会有新的生活,但是李四维知道,那生活远比大家想象的要艰难! 一辆辆卡车消失在了视线里,李四维暗叹一声,转身向旅部走去。 旅部里,各部主官陆陆续续地到了,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默而伤感……军人怕死别,但更怕生离!因为,那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陈旅长环顾众人,强自一笑,“兄弟们,刚刚收到消息,新兵已经到了汉口,很快便能送到麻城,大家要做好准备工作,新兵一到,训练就要抓起来,武汉的大战才刚刚开始,我们必须尽快的形成战斗力,绝不能错过了这场大战,跟不能带着兄弟们去送死!” 众人精神一振,“是!” 陈旅长点点头,望向了李四维,“四维,你练新兵很有一套啊,这事就由你来抓吧!” 李四维一怔,“行!我就把我们团里那一套搬过来,大家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改!” “好,”张团长大赞一声,“咋不能用?你们团的战斗力,老子羡慕得很,娘的,都是去六安,你们立功,老子们却狼狈而归。在潜山……呵呵!” 说着,张团长讪讪一笑,潜山的事儿可不好说,毕竟不是他一个团,还有旅部直属的几支队伍……说出来怕是要得罪人。 李四维摆摆手,“这个不好比的,每只部队的具体情况不一样,你们的新兵多一些……但是,只要大家把训练搞上去,战斗力肯定也能上去!这样吧,大家一起去各部走一走,先把情况摸清楚。” “好!”众人连连点头,“先把情况摸清楚是对的!” 陈旅长也点点头,“先去张团长他们那里吧,那里远一些。”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起立,往外走去。 新编第十六旅下辖三个步兵团,一个工兵营、一个迫击炮营、一个辎重营……虽然潜山一战伤亡惨重,但新兵一补充进来也是浩浩荡荡六七千人,所以,各部是分开驻扎的。 张团长带的是六十五团,驻扎在城北大田镇,的确最远。 第一五零章练兵不像锻刀铸剑那般简单 大田镇在麻城北郊,紧邻汉潢公路,驻扎在这里的是张团长的六十五团! 营地在大田镇北郊,大门口搭了个简易的凉棚,两个兄弟挎着枪,站在凉棚下面,昏昏欲睡。 “哒哒哒……” 马蹄声突然响起,两人浑身一震,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十余骑直奔大门而来。 当官的来了!两人顿时一惊,连忙打起了精神……看着这架势,只怕是大官来了! 马队转眼就到了门口,纷纷收缰勒马,当先一骑正是张团长。 “长官们好!”两个卫兵“啪”地一个立正。 张团长跳下马来,一望两人,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嗯,辛苦了!” 一颗心却是落了地,还好,没给老子丢人! 众人纷纷下马,打量起眼前的营地来,“整得不错嘛,回去也得给站岗的兄弟搭个凉棚!”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张团长,这个凉棚还是拆了地好!” 众人一怔,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拆了?没必要吧?” 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大门可是一支队伍的脸面,还是应该把兄弟们艰苦奋斗的一面拿出来!” “这?”张团长有些犹豫,“没这个必有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知道,你是心疼兄弟们,但是,兄弟们既然在军营里,那就要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要给新兵带个好头啊。” 闻言,众人都沉吟不语、眉头微皱,两个站岗的兄弟更是暗骂不已! 李四维尴尬地笑了笑,“呵呵……走,进去看看吧!” “对对,”张团长连忙点头,“先进去、先进去……旅长请!” 陈旅长没来,李四维自然也不用客套,当先大步流星地向营地里走去。 “副旅长,”张团长紧随其后,面色犹豫,“刚刚经历了大战,就给兄弟们放了假……职下这就把他们叫回来!” “不用了,”李四维摆摆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给兄弟们放个假也是应该的,就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吧!” 张团长一怔,“那……凉棚……” 李四维扭头望着他,神色一整,“这是不一样的,那凉棚是军营里的事,军营里的事就要按照军队的规矩来,丝毫松懈不得!” 张团长略一沉吟,缓缓地点了点头,“职下明白了!” 李四维点点头,环顾众人,“兄弟们,我常对六十六团的兄弟们说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我希望十六旅的每一个兄弟都记住了!军营里的是就要严格按照纪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既然陈旅长把训练任务交给了李四维,他自然当仁不让!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战斗,因为,这关系到兄弟们的生死,自己必须全力以赴! “是!”众人“啪”地一个立正! “好!”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扭头向前走去,“张团长,我们先去兄弟们的住处看一看!” “去住处?”张团长一怔,连忙点头,“好!” 说罢,他带着李四维径直往将士们的宿舍去了。 众人跟在后面,满腹疑惑,却听李四维缓缓说道:“这天越来越热了,蚊蝇肆虐,正是疾病多发的时节,首先,我们得搞好营地里的卫生工作,让兄弟们健健康康的,这样,才有精力去抓训练工作!” 众人一怔,沉吟起来,“这倒是真的,可是……这么多兄弟挤在一起,卫生……工作实在不好搞啊!” 李四维点点头,“的确不好搞,但是不好搞也不能不搞啊!小鬼子也不好打啊,可是,老子们拼了命也在打呀!搞卫生工作总不会比打小鬼子还难吧?” 众人默然,搞卫生工作哪能有打小鬼子难?只是,在军营里,病倒几个将士也是常见的事,大家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四维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兄弟们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在乎这些事呢?”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捡回来的命,有几个还能把日子过得这么仔细呢? 李四维说着,声音一沉,“可是,我们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得活出个人样儿来!我们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还得为战死沙场的兄弟活着,为十六旅的荣誉活着!要活出军人的精气神给世人看看……老子们不是臭丘八,老子们是国军,是堂堂的精锐之师!” 众人浑身一震,轰然允诺,“是!” 李四维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要成为精锐之师,首先要让将士们生一种荣誉感来,这荣誉感如何来?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出来;下了战场,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 在张团长的带领下,众人走进了一间营房,一溜的大通铺,地面潮湿、物品杂乱…… 李四维沿着过道缓缓地走到头,一转身又缓缓地走了出来,营房里的情形已经尽收眼底。 望着面无表情的李四维,张团长突然有些紧张,旋即,他暗骂了一声,强压下了心底的那一丝紧张,不禁有些好笑……自己也是在枪林弹雨中走过几十遭的人了,面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会紧张? “地面太潮湿了,”李四维指了指地面,“兄弟们虽然风餐露宿惯了,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弄一些生石灰回来,撒上一层,上面再垫一些沙土。” 张团长一怔,“是!” 李四维有指了指脏乱的床铺,“虽然放假了,但是内务不能乱!这是军营里的事!” “内务?”众人一怔,满脸不解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一愣,“哦……每天起床必须整理床铺,所有物品必须摆放整齐……” 众人听明白了,在场不乏有军校出来的军官,他们自然明白这些规定,只是……要想让所有将士都做到,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工兵营的刘营长一脸苦笑,“旅长,好多兄弟都懒散惯了,要让他们勤快起来……太难了!”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他,满脸严肃,“有多难?比打鬼子还难吗?” “这……”刘营长一滞,大脸微红,讪讪地不敢再说! 李四维的目光一扫众人,“难,就看着他们做,让他们天天做,多做几遍……时间久了,他们自然就养成习惯了!” “是!”众人哪敢再反驳! 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张团长,“去炊事排!” “是!”张团长连忙点头,前面带路。 炊事排的官兵正在准备食材,突然见到团长带了一大路军官进来,都是一惊,连忙停下了活计,敬礼,“长官们好!” 李四维“啪”地回了个军礼,“兄弟们,辛苦了!” 众人都是一怔。 很显然,身后的军官从未向士兵们敬过礼,而炊事排的官兵也想不到一个上校军官会向他们敬礼,一下子愣在了当地。 李四维“啪”地收回右手,望向了炊事排的排长,“中午都准备了些啥?” 那排长一怔,望向了张团长。 张团长一瞪眼,“刘一手,旅长问你话呢,照实说!” 刘一手连忙望向了李四维,满脸堆笑,“报告旅长,中午是猪肉白菜汤和窝窝头。” 李四维点点头,“兄弟们能吃饱吗?” “能!能……”刘一手连忙点头,“团长说了,趁休息,让兄弟们将养一阵子,饭菜的份量都足!” “好!”李四维拍了拍刘一手的肩膀,“天儿热了,饭菜要搞干净一些,千万不能让兄弟们吃坏了肚子。” 刘一手一挺胸膛,“旅长放心!” 李四维瞥了一眼墙角,呵呵一笑,“你龟儿这屋里屋外的要经常打扫啊,烂菜叶、脏水啥的就整远些……” 刘一手顺着李四维的目光望去,只见墙角堆着的烂菜叶、淌着脏水,蚊蝇成群,大脸顿时一热,“是!”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刘一手暗自松了口气,这旅长年纪不大,眼睛倒挺毒……这大热的天儿,谁不想省点事? 张团长瞪了刘一手一眼,压低了声音,“刘一手,赶快给老子收拾了。” “是!”刘一手连忙点头,回头望向了一个兄弟,“大牛,你跟我去收拾一下。” 说着,连忙拿了扫帚往墙角去了。 待李四维一行消失在院门口,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议论纷纷。 “狗日的,好年轻的旅长哦,就跟俺差不多大嘛,咋当上旅长的哦?” “嘿嘿,毛子,你娃娃就是个做菜的,你跟人家比?你没看到团长他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吗?人家肯定有大本事!” “是呢!你见过哪个旅长会给做饭的兵敬礼?那家伙,一上来就朝俺们敬了个礼,搞得俺都不知道咋办了……” “就是呢!嘿嘿,俺还是第一次碰到呢!也有军官给俺敬礼呢!还是个旅长,可不是小官!” “你们懂个啥?俺们也受得起……你没听他说,兄弟们辛苦了吗?这大热的天儿,俺们烟熏火燎的容易吗?” “石娃子,你娃娃就是个憨包,旅长给你三分颜色,你还敢敢开染房了?人家是客气,你光想着这会子烟熏火燎的,你想过没有,兄弟们在前面拼命的时候?” “就是嘛……再烟熏火燎的也是俺们的本分!嘿嘿,不过,俺还是喜欢他敬的哪个礼。” “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嚷嚷啥,嚷嚷啥呢!”刘一手直起腰,回头吼了起来,“狗日的,都给老子放勤快些,一个个天猫不醒,你们没听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到时候把火烧到炊事排,看你们哪个遭得住!” “是啊!”众人都是一惊,“新官上任三把火呢!快干活,快干活……” 李四维一行出了炊事排,又去了伤兵营。 在伤兵营门口,李四维突然站住了脚步,张团长心中一紧,望向了李四维,“旅长……” 李四维冲他呵呵一笑,“这地儿选得不错,是营地里最凉快的一块营地了。” 张团长心中一松,“是啊,天热了,怕受伤的兄弟们受不了热。” 李四维点点头,“嗯,对那些受伤的兄弟,我们就该多加照顾……那都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啊!要是没了他们,受伤的就该是你我了!”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没有再进去,一转身,“去会议室吧!” 其实,打心底,他是害怕进伤兵营的,他不想听到那些哀嚎声,他不想看到那一张张痛苦的面孔! “是!”张团长一点头,连忙带路,一行人径直往会议室去了。 众人落座,纷纷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一脸严肃,“既然旅长把训练新兵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就只有尽力而为!因为,对我来说,练兵就是一场战争!如果没有把兄弟们训练好,那我就彻底地败了,就会有更多的兄弟因为我的失败而失去生命!所以,该说的我会直言不讳,该做的我会毫不犹豫!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兄弟们多多体谅!” 众人连忙摇头,“旅长,那些也是我们的兄弟啊!只要能让弟兄们的伤亡小些,让我们干啥都成,又咋会怪你呢?” “嗯,”李四维点点头,“练兵不像锻刀铸剑那么简单,因为刀剑是死物,但兄弟们不是,兄弟们有血有肉有思想……我一直认为,让兄弟们身体强壮起来,本事强大起来,这只是练兵的基本要求,而真正能铸就一支钢铁之师的是兄弟们的士气和意志!” “旅长,”六十七团王团长精神一振,“是不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这样的人,我们团里多的是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王团长,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这是难能可贵的,我相信很对多兄弟都是这样的人,因为从上海到武汉,我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人了!可是,光有这些精神还不够!这些精神还要再加上一条――必胜的信念,这样才能构成钢铁般的意志!而且,必须要让每个兄弟都有这样的信念!只有这样,才能有永不磨灭的的士气!” “可是,”众人都是眉头一皱,面露难色,“要让每个兄弟都有必胜的信念……这太难了!” 迫击炮营的曾营长自嘲地一笑,满脸苦涩,“不怕兄弟们笑话,一仗仗打下来,我是越打心越凉啊!我们一个旅就那么些迫击炮,可是看看小鬼子,动不动就是野炮……” “是啊,”张团长也是一声长叹,“自从开战以来,我还真没有打过胜仗,手底下的兄弟倒是换了一波又一波,这样打下来……心早就凉了,想着的无非就是和小鬼子拼死一战了。” 众人默然,一仗一仗打下来,哪个的心中没有几分凉意?他们还在坚持着,无非就是为了军人的职责和那股子为国捐躯的热血!要说必胜的信念…… 李四维暗自苦笑一声,看来很多事是做得说不得啊!自己本就不该提起这些的,可是,既然已经起了头,就由不得自己了。 “兄弟们,”李四维呵呵一笑,“有一件事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还是在光明岭上,那时候,我们刚从南京败退下来……” 李四维将光明岭的事娓娓道来,光明岭上那场血战、那场大雪、罗平安和一干重伤的弟兄、还有那首响彻光明岭的《中国不会亡》…… 众人听完久久不语,但脸上的无奈、苦涩早已消失不见了,只有满脸的激昂之色。 李四维暗暗松了口气,望着众人,目光灼灼,掷地有声,“兄弟们,信念就像一颗种子,可以种进人心,慢慢生根发芽……当信念生了根发了芽,便永远也不会动摇了!而我们……就要把必胜的信念种进兄弟们的心中,不停地浇灌那种子,让它生根发芽!” 第一五一章赳赳五百川娃子 麻城,十六旅旅部,晨曦微露,李四维的房门依旧紧闭,鼾声如雷。 苗振华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咚、咚、咚”,轻轻地敲响了房门,“团长,团长……” “呼……” 李四维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振华,咋了?” 苗振华压低了声音,“该起床了!” “哦,”李四维连忙翻身下床,登上皮鞋,快步走到门口,“吱呀”,拉开了门,一脸苦笑,“龟儿的,莫得起床号还真不习惯呢!” 苗振华呵呵一笑,“团长,俺看你莫得住旅部的命呢!” “龟儿的,”李四维一瞪眼,“老子哪里住不得?是昨天晚上的会开得太晚了……你去准备马,老子收拾一下就过去!” “不吃早饭了?”苗振华一愣,“旅部的伙食可比团里要好呢!” 李四维摆摆手,“回团里再吃,还是韦一刀的手艺好!” “成!”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天色,顿时眉头一皱,“龟儿的,这雨来得可不是时候!那帮子新兵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晨光黯然,乌云密布,凉风已起,暴雨将至! 收拾妥当,李四维和陈旅长打了个招呼,带上苗振华匆匆往白果镇赶去,刚到营地大门口,便听得“轰隆隆”一声炸雷响起,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苗振华一脸庆幸,“好在俺们没吃早饭呢,要不然又淋安逸了!” 李四维收缰勒马,跃身跳下,“不搞快点,还得淋一身!” 说罢,冲两个站岗的兄弟点了点头,牵着马匆匆地进了营地,苗振华连忙跟上。 团部里,李四维喝完最后一口稀饭,将碗轻轻地放下,冲卢永年和郑三羊呵呵一笑,“这稀饭热窝头就是安逸……永年,叫各营连长来开会,新兵快到了!” “是!”卢永年答应一声,去安排了。 郑三羊也是精神一振,“好啊,新兵一来,兄弟们就有事做了,再也不怕他们闯出啥祸来!” 李四维一怔,“哪个龟儿给老子闯祸了?” 郑三羊连忙摇头,“那倒还没有,就怕闲得久了……” “那就好!”李四维松了口气,“老子就说嘛,有了吕强和麻贵的事摆在前面,哪个龟儿还会乱来?” “那倒是!”郑三羊点了点头,“团长,陈旅长叫你去干啥?” “还不是新兵的事儿!”李四维呵呵一笑,“都安排好了,老子专门回来给你们说说……” “说啥呢?”廖黑牛大步走了进来,一脱身上的雨布,随手挂在墙上,“大炮,老子就说你龟儿肯定放不下兄弟们……这不?才一天功夫又跑回来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老子就是想吃韦一刀做的饭了!黑牛,你龟儿怕是出去耍不成了!” 廖黑牛大手一摆,一屁股坐到了桌边,“天天出去耍,哪个遭得住?老子又不是铁打的!” 李四维呵呵一笑,“这就对了嘛!把你在妹娃子身那股子劲儿都用到练兵上来!” “你龟儿放心!”廖黑牛大眼一瞪,“练兵这事儿,老子从来没有含糊过!”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龟儿也要敢嘛!” 廖黑牛一怔,讪讪地笑了,“老子倒不是怕你那些规矩,老子是不想那些龟儿去送死!” 说话间,众人陆陆续续地到了,见了李四维都有几分喜色,连忙打招呼。 李四维摆了摆手,“都坐,都坐……先说正事!” 众人纷纷落座,望着李四维目光炯炯,“团长,啥事儿?”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一整,“新兵今天就该到了……” “好啊!”众人精神一振,“啥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们了!” “好嘛!”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既然都准备好了,老子也不废话了,出去等着!” 新兵没有让他们久等。 大雨未歇,一队队新兵便开到了大门口,带队的是旅部的顾参谋。 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快进来,快进来!” 顾参谋当先走了进来,“旅长,人都给你带过来了,一共是五百人,这是花名册!” 说着,他掏出厚厚的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顾参谋,辛苦了!”李四维点点头,双手接过了花名册,面色凝重起来……接过来的可不仅仅十一本花名册,接过来的可是五百条人命呐! 新兵一队一队地走了进来,他们戴着斗笠、披着雨布、赤着双脚,踏着并不整齐的步伐,径直走了进来,顶着风雨在校场上集结,那并不健壮的身体努力地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李四维静静地望着他们,突然有些恍惚……老子当年也是他们这个样子吧? “旅长,”顾参谋见人员已经集结完毕,笑了笑,“先过去吧!” “好!”李四维一怔,大步流星地走向校场走去,径直走上了高台,目光缓缓地扫过一众新兵,突然高声叫道:“立正!” “啪啪啪……” 一众新兵连忙顿足、立正,顿时泥水四溅。 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看上去都是实诚人啦! “第一排,报数!” “一” “二” …… “二十五” 报数声嘎然而止! “第一列,报数!” “一” “二” …… “二十” 报数声嘎然而止! “好!”李四维点点头,露出了笑容,“兄弟们,你们是哪里人呐?” 众人一怔,轰然答道:“报告长官,我们是四川的!” “四川的啊?”李四维哈哈一笑,“老子也是四川的……有江城来的吗?”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李四维略微有些失望,“看来是莫得了……那么,你们告诉老子,你们来干啥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我们来打小鬼子、打国仗!” “好!”李四维声音一高,“兄弟们能千里迢迢地来打国仗,都是好样的!可是,你们晓不晓得,小鬼子凶得很,杀人不眨眼,你们来了,可能就回不去了!” “知道!知道!”众人满脸激昂,声音慷慨,“我们不怕!我们要把小鬼子打走,我们要救那些被小鬼子欺负的同胞!我们要收复失去的国土!” 那慷慨的呼声直冲云霄,就连那风雨仿佛也在刹那间停顿了! 李四心中一热,“好!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李大炮的兄弟了!记住你们今天的话!” “是!”众人轰然允诺,“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望着那一张张慷慨激昂的面孔,他们长相普通,却让李四维热血沸腾,嘶声高呼,“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廖黑牛高喊着,走到了校场上。 “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刘黑水高喊着,跟在了廖黑牛身后。 “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刘黑水身后跟着乌吉布、李里绍龙等十余个川籍将士,人人神情激昂。 “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营地里的将士纷纷跟着吼了起来,他们并不是川人,但这也是他们的誓言! 呼声,经久不息,响彻六十六团驻地! 顾参谋看得热泪盈眶,嘴唇颤抖,“好,好……有这样的同胞,中国……怎么可能亡?!” 李四维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双手一压,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兄弟们远道而来,辛苦了!现在,跟着你们的新官长去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一早,老子要看到一群精精神神的汉子!”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一点头,转身下了高台。 各营连长一拥而上,依照老规矩,特勤连、工兵连、补给连、各营按顺序挑人。 李四维径直走向了顾参谋,顾参谋连忙迎了上来,“旅长,这批新兵的确要得啊!” “那是!”李四维点了点头,一脸感慨,“川人都是硬骨头啊!” “川人?”顾参谋一愣,这口气咋不对啊?你不也是川人吗? 李四维一怔,自知失言,连忙笑道:“呵呵……顾参谋,你回去告诉陈旅长,我明天会尽早赶回去的。” “是!”顾参谋连忙答应,“那职下就先回去复命了!” 望着顾参谋的背影,李四维摇头苦笑,作为一个后来人,再见到这个时代的川人,他心中总有一丝惭愧……在后世,他也是川人,却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心中哪里还有半点血性?! 雨一直在下,军营里却不缺少欢声笑语。 李四维坐在桌边,轻轻地翻着那本花名册,仔细地看着那一个个名字,努力地记着他们的个人信息。 记住你的每一个兄弟! 李四维认为,这是一个军官最起码的素质! 自从当了团长,他已经很难做到这一点了,但他一直都在努力地做着! “团长,”郑三羊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取下了雨布,回头指着门口,“还剩两个!” 门口,两个光着脚的兄弟连忙敬礼,“团长好!” 李四维望了两人一眼,连忙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两人略一踌躇,轻轻地走了进来。 李四维呵呵一笑,“都是自家兄弟,不要拘束,把斗笠和雨布都取了。” “是!”两人啪地一个立正,连忙取了斗笠拿在手上,雨布却是没有取。 李四维打量着他们,皱了皱眉,“三羊,咋会剩下他们?这都是好小伙子啊!” 两人站得笔挺,脸上透着刚毅之色,只是稍微廋了一点,但只要好好练一练,那也好过了那些营养不良的新兵啊! 郑三羊呵呵一笑,“他们参军以前都是小学教员,所以,各营连都没有要,准备把他们留给团部。” “哦,”李四维恍然,连连点头,“识字的兄弟太少了,他们两个是应该留在团部……小学教员……” 李四维翻了翻花名册,“陈明德。” “到,”一个兄弟连忙答应。 “好,”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另一个兄弟,没有再翻花名册,“那你就是卢铁生了?” “是!”另一个兄弟连忙答应。 “好!”李四维微微一笑,“陈明德、卢铁生,你们就留在团部,帮着张羽处理一下文件。” “团长,”卢铁生一怔,满脸犹豫,“我……可不可以去下面的连队?” “是啊!”陈明德也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团长,我们放下笔杆子,千里迢迢地赶到前线,就是为打小鬼子,咋能又拿着笔杆子躲在团部呢?”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战斗人员的岗位都满员了,如果让你们下去了,那就得把其他兄弟换上来,可是,团部这个工作他们也做不了啊。” 两人都是一愣,有些丧气。 郑三羊呵呵一笑,“你们急个啥嘛!上了前线,团长都得往前冲呢,你们还怕没有机会打鬼子吗?” “真的?”两人精神一振,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团长也得往前冲?” 李四维呵呵一笑,“不要说我一个小小的团长了,在前线呐,很多将军都得拿起刺刀和小鬼子拼命呢!王军长知道吧?” 两人浑身一震,满脸肃穆,“知道,滕县一战,王将军和全军将士浴血奋战,他们都是我辈楷模!” 李四维点点头,“现在,你们可以安心地留在团部了吧?” “是!”两人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好了,”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先坐下,等张羽一回来,就带你们去住处。” 两人安了心,也就放松了,在桌边做了下来。 郑三羊打量着他们,叹了口气,“瞧你们这身书卷气啊,就该留在后方教书育人嘛,那也是在为抗战做贡献呢!” “不!”卢铁生摇了摇头,“我们的同胞,被日本强盗打抢的、烧杀的、奸淫霸占的,不知有好几千万!不过他们悲惨的情形,我们没有看见罢了,他们救命的喊声,我们没有听见罢了。要是等我们看见了,听见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要是等杀到我们身上的时候才动手,那就‘后悔迟了’!那就是走了‘悔后运’了!” 说着,他一顿,陈明德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所以,趁日本强盗在离我们还远的地方,就应该赶上前去,帮助我们前方的将士,杀他个干干净净!救出我们的同胞!收复我们的国土!并且免得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当亡国奴!” 闻言,李四维和郑三羊都是一怔,“这……” 卢铁生和陈明德点了点头,目光炯炯,“这是市政府《告全市壮丁同胞》书上的话,我们不敢忘!救出我们的同胞,收复我们的国土,免得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当亡国奴!” 第一五二章沙哑的川江船工号子 晨曦微露,凉风徐来,风中飘荡着嘹亮的歌声,一曲《保卫大武汉》……这是新兵参加的第一次早会,一曲唱完,已经是个个慷慨、人人激昂了。 “兄弟们,”李四维环顾众将士,目光炯炯,“武汉是什么地方?” 众将士高叫着,面色涨红,“武汉是全国抗战的中心!武汉是今日最大的都会!” “武汉在哪里?”李四维嘶声喝问,“武汉在哪里?” “武汉就在我们身后!在我们身后!”众将士咆哮着,“我们要粉碎日寇的进攻,保卫大武汉!我们要筑起血肉的长城,保卫大武汉!”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神色激昂,“各部按计划开始训练!”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气冲云霄! 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走下高台,径直走到了三营阵前。 潜山一战,三营的伤亡最大,补充的新兵也最多,石猛还在养伤,王六根代理营长。 王六根跑步上前,“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三营准备完毕,请指示!” 李四维一望王六根,“归队!” “是!”王六根一怔,“啪”地收回右手,退了回去。 李四维环顾三营众将士,神色一肃,“兄弟们,今天是五公里武装越野,无故缺席的、中途退出的……老子会把你们送回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一众新兵顿时一惊,“是!” 一众老兵倒见怪不怪,“是!” 李四维一点头,“老子会陪着你们、看着你们,掉队的、赶不上早饭的,都给老子饿着!”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李四维大手一挥,“王六根,带队!” “是!”王六根答应一声,回头大叫,“九连的,都跟老子跑起来!” 吼着,他一马当先,向大门口跑去。 “啪嗒、啪嗒……” 众兄弟连忙跟上,泥泞的校场上,泥水四溅! 李四维整了整武装带,拉了拉肩上的长枪,跟在三营的队伍前,向大门口跑去,“啪嗒、啪嗒……”,泥水飞溅。 马路沿着大门口延伸出去,但三营的行进路线是围绕白果镇一圈,有坚实平坦的马路,也有崎岖泥泞的小道。 新兵换上了新军装、新鞋,老套筒换成了中正式,弹药带也鼓了起来,胸前还挂上了手榴弹……这本是件让他们喜出望外的事,可是,才跑了不到两里地,他们心中的喜悦之情已经消失殆尽,快跑到五里地的时候,身上的新武器已经变成了累赘。 李四维“啪嗒啪嗒”地跑到了后队,望着一干身形踉跄的新兵,面无表情,“有莫得想放弃的?” 一众新兵都是一惊,连忙咬牙向前冲去……开玩笑,咋能就这样被送回去?! 李四维呵呵一笑,加快了脚步,“才跑一半就遭不住了?长途奔袭可不止五公里呢!都给老子加把劲……老子也不想把你们送回去,可是,老子更不想带着你们去送死!” 一众新兵跑得更快了,但是,已经有人身形踉跄、摇摇欲坠了! “啪……” 一个身形瘦弱的兄弟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旁边的两人急忙去拉,“啪啪……”,三人跌成一团。 李四维并不去拉,只是在一旁摇着头叹息,“算了,你们还是回去吧!就你们这样的,杀不了小鬼子。” “不……不!”那瘦弱地兄弟连忙摇头,一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急忙去拉他身边的人。 “不!”另外两人也慌忙爬了起来,摇着头,“团长,我……我们能行……能行!” 三人又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四维微微一笑,跟了上去,“快一点,快一点,你们已经跑了一半了!” “啪……” 又一个兄弟跌倒在地,连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一拉肩上的长枪,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啪嗒、啪嗒……” 朝阳已经升起,一干新兵被老兵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呼哧呼哧……” 一个个气喘如牛,步履维艰,已然汗如雨下了,他们在壮丁训练营哪里经过这样的训练! “快一点,快一点,”李四维还在旁边不停地催促着,“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三条腿的汉子,咋能被他们甩这么远呢?这不是臊四川人的皮吗?” “呀……”一个兄弟红着连低喝一声,加快了脚步。 “呀……”其他的兄弟也低吼一声,咬牙冲了上去。 李四维跟了上去,微微也有些气喘了,“要……要得!再快点就好了!” “呼哧、呼哧……” 一众新兵喘着粗气,但脚步快了几分,“啪嗒啪嗒……”,泥水飞溅,“啪……”,一个兄弟跌倒在地,李四维一愣,又是那个身形瘦弱的兄弟。 “唉,”李四维一身轻叹,跑了上去,“算了,算了,老子送你回去吧!你这样,咋打鬼子?”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扶那个兄弟。 那兄弟一惊,如避蛇蝎,猛地向前爬行几步,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不!我能行,我能行……” 其他人哪里还敢松懈,拖着酸麻的双腿,咬牙向前追去。 望着他们踉跄的身影,李四维一声暗叹,自己又何尝想逼他们呢?可是,小鬼子倒巴不得他们跑得慢一些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追了上去,继续催促着,“快一点,快一点,能看到老兵的背影了。” “啪……” 又一个兄弟跌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一整装备,继续向前追去。 “不行啊!”李四维摇头叹气,“老乡啊,你们这个样可不能上前线呐!你们这个样子上前线那就是送死啊……” “老子不怕死!”一个身材壮硕的兄弟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李四维,双眼通红,“你这是想逼死老子们吗?” “鱼哥……” 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停下了脚步,满脸惊愕……那可是团长啊!咋能骂? “老子……” 鱼哥显然也是豁出去了,一瞪眼还要骂。 旁边的兄弟连忙拉住了他,惊惶地望向了李四维,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团……团长……” 李四维却是呵呵一笑,盯着那个鱼哥,“让他骂,只要你们给老子追上那些老兵,想咋骂就咋骂!” 众人一怔,讷讷地望着李四维,手足无措! 鱼哥也清醒了,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还在等个锤子!”李四维突一瞪鱼哥,劈头便骂,“给老子追啊!有本事,你给追上去啊!骂人算个啥本事?” “是!”鱼哥望着李四维,一声嘶吼,转身便往前追去,“兄弟们,老子们追得上,追得上……好男当兵上前线……吼,抗日队伍出四川……嘿……” 他便跑便喊着,声音沙哑。 “好男当兵上前线……吼,抗日队伍出四川……嘿,坐上大船到武汉……哈,武汉火线扯得宽……嘿……”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跟了上去,也喊了起来,声音沙哑,却突然多了股子气势。 李四维一怔,这……不像歌曲,却也琅琅上口,有着它自己的节奏,顿时让人精神一振。 “哪怕飞机去轰炸……呔,哪怕四处起狼烟……呔。前方打了大胜仗……吼,写封家信对妻言……哈:‘公婆面前多照看……嘿,抚养儿女苦中甜……哈,抗战胜利时运转……吼,你我全家就团圆……哈。’” 沙哑的声音,浅显直白的语句,铿锵有力的调子,虽不似前世那些情情爱爱的流行歌曲旋律优美,却有着一股子催人奋进的力量……喊着,新兵的步伐已经不再凌乱,速度也快上了几分。 李四维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船工号子啊!只是,在自己那个年代几乎是听不到了,自己也只是在一部纪录片里听过一次。 “嘿……哈……呔……” 李四维自顾自地喝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沙哑的川江号子在白果镇外飘荡,一众新兵喊着号子,踏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跑着,“啪嗒啪嗒……”,步调整齐,但那速度却算不得快……转过一条小巷,李四维惊奇地看到了前面的队伍……追上了? 李四维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看到了王六根,顿时声音一沉,“你龟儿在搞啥子?还真让一帮子新兵追上了!” 王六根一怔,讪讪地笑了,“团长,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在搞啥子,咋像在喊号子呢!” 李四维一瞪眼,“喊号子有啥好看的?” 王六根脸色一黯,“我家住在河边,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听呢……” 李四维心中一软,“算了,让兄弟们给老子撒开脚丫子跑起来,不甩出这些龟儿一里地,他们能知道发狠吗?” “是!”王六根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往前面跑去,“兄弟们,都给老子撒开脚丫子跑,可不能被新兵娃子撵上了,要不然,还不被其他营的兄弟笑死啊!” “是!”众兄弟精神一振,咬牙向前冲去。 后面,鱼哥也带着一班兄弟赶了上来,口里依旧喊着号子,速度虽然缓慢,却步调整齐…… 李四维暗暗点头……至少不用再看着他们往泥地里摔了! 旭日东升,李四维终于看到了营地大门,顿时心中一松……总算到了,只是,这速度……还得狠狠练啊! 营地里的欢声笑语已经清晰可闻,空气中还弥漫着热馒头的香甜气息,一众新兵顿时心中一松,那号子声也嘎然而止。 李四维一怔,回头一望,“咋不喊了?给老子继续喊起!听着有劲!” 众人一怔,又喊了起来,“好男当兵上前线……吼,抗日队伍出四川……嘿……” 看到这情景,大门口站岗的两个兄弟都是一愣,惊愕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脚步一顿,笑骂道:“发个锤子呆?跟着喊两声,有劲!” “团长……” 两个兄弟一怔,满脸苦笑,“俺们喊不来……” “龟儿的!”李四维摇了摇头,冲进了大门,“吃饭了,吃饭了,都给老子搞快些,要不然,洗碗水都莫得给你喝的了!” “坐上大船到武汉……哈,武汉火线扯得宽……嘿……” 一众新兵喊着号子,开始冲刺起来……跑一早上还吃不上饭,那这一天怕是挺不过去了! 冲进营地,有人就往地上坐去,也顾不得满地泥水了!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 李四维连忙跑了过去,大吼着,“都给老子去吃早饭,哪个龟儿敢往地上坐,就不要吃早饭了!” 众人一惊,哪里还敢犹豫,纷纷冲向了炊事排。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四维松了口气,“龟儿的,总算跑完了!” “团长,”卢永年走了过来,一脸惊叹,“还行啦,都跑完了……比在漯河跑第一次强!”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从明天开始,你龟儿去给老子带三营,和他们一起跑。” “啊……”卢永年一怔,满脸苦笑,“团长,你知道我的……我哪里跑过嘛!” 李四维一摆手,语气坚决,“没跑过才要跑,他们都能跑下来,你为啥跑不下来?龟儿的,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三条腿的男人……” “三条腿的男人?”卢永年一愣,连忙摇头,“团长,我可只有两条腿!” 李四维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出手,直奔他裆下,用力一抓。 卢永年一惊,满脸通红,“你干啥?” 李四维收回手,嘿嘿一笑,“老子还以为你龟儿第三条腿废了呢!” 说罢,他哈哈一笑,转身就往炊事排走去。 卢永年回过味来,连忙追了上来,“团长,从明天开始,我跟三营一起跑,老子也是三条腿的男人呢!” 李四维脚步一顿,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唉,你以为老子想看着他们在泥地理摔跟头啊?老子让他们吃些苦头,总比小鬼子让他们吃枪子儿好吧?” “对!”卢永年连忙点头,“不严加训练就把他们送上战场,这就是谋杀!” “咦?”李四维惊讶地望了他一眼,“你龟儿还是有想法嘛!” 卢永年讪讪一笑,“该想的你都想了,该说的你也说了,我当然就只有当摆设了嘛。” “你龟儿……”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好嘛,从明天开始,六十六团就交给你训练了,老子隔三天回来检查一次,要是不能让老子满意了,你龟儿就惨了!” “是!”卢永年精神一振。 李四维望着他,神色一肃,“永年呐,老子现在要管全旅的训练,顾不过来了,你龟儿可不要拉稀摆带啊!” 卢永年神色一肃,“请团长放心。”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转身就走,“吃了饭,老子就走,六十六团就交给你了!” “是!”卢永年对着李四维的背影,“啪”地一个敬礼。 草草地吃完早饭,李四维就带着苗振华直奔金家铺,那是六十七团的驻地……李四维既然接了训练新兵的任务,自然各团都得好好地抓一抓,相对于其他团,六十六团反倒是他最放心的。 六十六团团部,卢永年正在低头翻着花名册,李四维走的时候让他好好看一看。 “报告!”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卢永年连忙抬头望去,有点面色,是新兵。 “你叫啥名?”卢永年打量着他,一脸温和,“有啥事?” 来人正是鱼哥,闻言,他“啪”地一个立正,“报告,我叫江鱼,三营七连一排三班二等兵,我找团长。” 卢永年一怔,“团长走了。” 江鱼一愣,“走了?” 郑三羊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江鱼,你找团长啥事?” 江鱼脸色一红,“我……我……是来向他赔礼道歉的。” “哦?”郑三羊和卢永年都是一愣,“道歉?道啥歉?” 江鱼连忙摇头,“团长不在就算了……你们能不能跟他说……就说……我知道错了,求他不要撵我走……” 郑三羊和卢永年对视一眼,呵呵一笑,“江鱼啊,回去安心训练,只要你训练认真,团长是不会赶你走的……他现在是副旅长了,要管全旅的训练,可能这几天都回不来,等他回来,我们会跟他说你来找他的事儿。” “是!”江鱼“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却暗暗心惊,原来……他还是个副旅长啊! “鱼哥,”一般新兵见江鱼回来,连忙围了上来,“咋样?” 江鱼摇了摇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呢!团……团长走了,说是去其他地方练兵了。” “唉,”众人一愣,纷纷摇头,“鱼哥,你太冲动了,长官咋能骂呢?这事儿……怕是不会这么轻巧哦。” 鱼哥一咬牙,狠狠地摇了摇头,“算球了,都好好训练,不论咋样,不能让他把我们赶走。” “唉,”一个壮硕的汉子摇头苦笑,“老子倒情愿回去拉大船呢,这狗日的比拉大船还苦!” 众人一愣,纷纷望向了说话的汉子,怒目而视,“狗娃子,你龟儿丢人现眼的,老子干啥来了?” 狗娃子一怔,讪讪地笑了,“老子就是抱怨两句,哪能真当逃兵,那还不得把兄弟们的皮都臊完啦!” “对!”众兄弟重重地一点头,“打小鬼子,川人莫得孬种!” 鱼哥环视众人,目光炯炯,“救出我们的同胞!收复我们的国土!并且免得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当亡国奴!” “救出我们的同胞!收复我们的国土!并且免得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当亡国奴!” 众人齐声呼号,掷地有声! 第一五三章重逢,猝不及防 六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李四维离开白果镇之时,天空之中还是阳光灿烂,可是,刚到金家铺外,天空便已阴云密布,凉风已起! “龟儿的,”李四维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振华,搞快点,大雨说来就来了。” “好嘞,”苗振华答应一身,也拍马追了上来,“团长,真不该来麻城,雨水太多了,哪能好好训练嘛!” 李四维摇了摇头,笑骂道:“你龟儿懂个啥?就得让兄弟们先适应大别山这边的天气,总不能指望打仗的时候天天都是晴天吧?要是上面允许,老子还想把他们拉到山里去待几天呢!” “去山里?”苗振华一怔,讪讪地笑了,“团长,兄弟们好不容易安稳几天,就不要去山里了嘛!” “再说吧!”李四维摇摇头,已经望见了六十七团的营地,放慢了马速,“也得先等他们把基本的训练整明白了再说。” 风更急了,骤雨欲来,六十七团营地里依旧一片喧嚣,远远地,便能听见营地里的呼喝声。 李四维在大门口收缰勒马,两个卫兵连忙“啪”地立正,“旅长好!” 李四维跳下马来,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了。” 说着,李四维便把马缰交给了苗振华,大步流星地向营地里走去。 “旅长,”王团长早就等着李四维了,见到两骑匆匆而来,急忙迎了过来,此时,已到了门口,满脸喜色,“你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李四维呵呵一笑,“咋了?不顺利?” 王团长一怔,连忙摇头,“兄弟们倒是热情高涨,可是……新来的兄弟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啊!” 李四维了然地点了点头,“六十六团的新兵也是一样,这样的训练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很困难,但是,只要他们有热情、肯吃苦,就一定会有成效的!不要急嘛!” “不急,不急,”王团长连忙点头,“旅长,先去团部歇歇吧?我把情况向你汇报一下……” “不了,”李四维一摆手,大步流星地向校场走去,“你去忙你的事,我先去看看训练情况……呵呵,等一下,还得往大田镇跑呢!今天是第一天,都得跑一遍呐!” 校场上,众将士精神抖擞,训练搞得如火如荼。 高台下,一个方阵正在训练刺杀格斗。 “嘿……哈……杀!” 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呼喝声震天。 “杀气!杀气……” 连长在队列中穿梭,不时地吼两嗓子,“你狗日的没吃饭啊?就你这样,准备给小鬼子挠痒痒啊?”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面无表情。 那连长一见李四维过来了,连忙跑到队伍前,“啪”地一个立正,“报告旅长,二营四连正在进行刺杀训练!” 李四维一摆手,“张连长,让兄弟们都停了!” 张连长一怔,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回头,“都停了!都停了!请旅长训示……” 众将士连忙收了木棍,“啪”地一个立正。 李四维上前两步,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伸手一指,“你……还有你,上来。” 被点到的两个兄弟都是一愣,忐忑地望了李四维一眼,缓缓地走了上来。 “腰杆挺直了、步子迈开了,”李四维眼睛一瞪,“老子又不吃人,你个怕个锤子?” 两人浑身一震,连忙挺直了身体,大步流星地到前面,“啪”地一个敬礼,“旅长好!” 李四维摆了摆手,冲他们笑了笑,“叫啥名?” 左边稍瘦的汉子精神一振,“旅长,我叫王前进!” 右边稍高的汉子也是心中一松,“旅长,我叫高士武。” 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一肃,“你们上过战场吗?” 两人一怔,连忙摇头,“没有!” 李四维声音一沉,“老子就知道,就你们那软趴趴的打法哪里像上过战场的人?张连长,找个上过战场的兄弟上来!” “是!”张连长一怔,连忙指着一个黑瘦的汉子,“周锐,你上来。” “是!”周瑞答应一声,小跑着到了阵前,对着李四维和张连长“啪”地一个敬礼,“四连三排少尉周瑞奉命报到。” 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周瑞,这两个兄弟没有上过战场,那你就让他们看看战场上的小鬼子是如何拼刺刀的!给老子把他们打趴下!” “啊!”周瑞一惊,“团长……” 张连长也连忙劝道:“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面无表情,“这是命令!” 周瑞一咬牙,“是!” 周瑞立马横棍,严阵以待。 王前进高士武却愣在原地,脸色发白。 “愣着干啥?”李四维一瞪两人,“要么给老子冲上去,要么老子把你们送回去,哪里来,回哪里去!” 两人浑身一震,一咬牙,端起木棍,一左一右地冲了上去,“呀……” “杀!”周锐突然一声暴喝,压过了两人的声音,双手端起木棍冲向了两人,又是一声暴喝,“杀!” 王前进被那声暴喝震得浑身一颤,高士武也是脚步一顿,周瑞却已经到了近前,木棍向左斜刺,如出水蛟龙。 “啊……” 王前进一声痛呼,连忙后退,木棍还握在手中,却在不住地颤抖。 高士武一惊,连忙端起木棍直刺周瑞,却见周瑞已经收回了木棍,顺势上挑,“嘭……”,木棍交击,高士武的木棍被击得一扬,周瑞的目棍去势不竭,直逼高士武胸膛,高士武只觉心中一寒,就要后退,那木棍已经在他胸膛面前停住了。 李四维望了周瑞一眼,点了点头,“好,这才像个战士!归队!” “是!”周瑞“啪”地一个敬礼,小跑着回了队列。 李四维扭头一瞪高士武,神色一肃,“高士武,如果是在战场上,你已经阵亡了,明白吗?” 高士武顿时面色一红,“明白了!” 李四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声音一沉,“明白了吗?” 高士武一怔,有些懵,“明白了!” 李四维还是死死地盯着高士武,一声暴喝,“明白了吗?” 高士武浑身一震,愣在当地,满脸通红,嘶声高呼,“报告旅长,高士武明白了!” “好,”李四维一点头,扭头望向了王前进,“王前进,你明白了吗?” 王前进刚缓过劲来,强忍着疼痛,奋力高呼,“报告旅长,王前进明白了。” “好,”李四维又扭头望向了众兄弟,沉喝道:“你们都明白了吗?” 众人顿时心中一紧,轰然允诺,“明白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一脸严肃,“明白了,就给老子攒点劲!命只有一条,上了战场就是你死我活,老子不想你们莫名其妙地就把命丢了!每三天一次考核,要是哪个龟儿不合格,老子直接把你们送回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连忙允诺。 “继续训练!”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走过王前进面前时,脚步一顿,“自己去找军医……” 王前进一惊,连忙摇头,“旅长,我莫事,还能训练……” 李四维摆了摆手,“先去找军医,军医说你莫事了,你再回来训练!但是,再不能像先前那么练了,老子随时都在看着你们呢,要是还那样练,下一次,老子还找你上来。” 王前进一怔,连忙摇头,“不会了,不会了……” “好好训练,”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许多,“如果有一天胜利了,你龟儿也想活着去不是?可是,上了战场刀枪无眼,要想活着回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练出真本事来!” “是!”王前进精神一振,“旅长,我一定好好练,练出真本事来!” “嗯,”李四维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众人都是心中一松。 张连长连忙高叫起来,“都给老子好好练,刚刚是自家兄弟,周排长手下留了情,可是,小鬼子却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要是哪个狗日的还要搞花花架子,那就让他上来和老子练练!” “是!”众人神色一肃,轰然允诺! 李四维一路走下去,暗暗看着,五连的队列训练搞得很好、六连的枪械训练也不错、七连的射击训练也还行……走到九连的障碍训练场地时,李四维皱了皱眉。 “旅长,”九连长心中一紧,“啪”地一个立正,“请旅长训示!” 李四维一怔,摆了摆手,“训练得不错,只是,这场地……还是差了一些啊。” 九连长连忙答道:“报告旅长,完全按照你的要求,连夜赶出来的……” 李四维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不关你们的事……只是,要让兄弟们在快一点啊,你是上过战场的人,该知道动作快一点有多重要!” “是!”九连长“啪”地一个敬礼,“请旅长放心。” “嗯!”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训练的时候,让兄弟们多吃点苦头是为了他们好呢!哪怕他们会怨我们,也不能放松了要求!” 说罢,他转身就走,径直向团部去了。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九连长良久才回过神来,一转身,大步向回走去,已然满脸坚定之色! 团部,王团长刚刚放下笔,一抬头就见到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旅长,咋样?” “还行,”李四维点点头,露出了笑容,“兄弟们的热情都很高啊!一营是武装越野去了?” “对!”王团长一点头,却有些无奈,“本来早上就该去了,可是……又怕新兵太多了,回不来……” 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王团长,还是该按着计划来啊!我也给你们说过,练兵像锻刀铸剑那般容易,因为,士兵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不会像刀剑那样的死物……他们有着超乎你我想象的潜力,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潜力给他们激发出来!” 王团长一怔,沉吟着点了点头,精神一振,“职下明白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是,伙食一定要跟上,至少不能让兄弟们饿肚子!” 王团长神色一整,望着李四维,满脸肃容,“旅长,你放心,职下也不是那种喝兵血的人!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只有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们的!” “好!”李四维哈哈一笑,“这就好!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去六十五团看看!” 王团长一愣,“旅长,吃了饭再走吧!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李四维一摆手,“算了,下次吧!”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得一声高呼在门口响起,“报告!” 李四维连忙回头望去,来的是一连长,在他身后跟着两个新兵。 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一连长身后,身上满是泥污,看来没少摔跟头。 左边的兄弟身材高瘦,脸上稚气未脱;右边的兄弟身材敦实,一脸的坚毅之色……望着那张脸,李四维却是心中一颤,一种想哭的冲动油然而生。 一连长也看到了李四维,“啪”地又是一个敬礼,“旅长好!” “哦,”李四维一惊,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金连长,辛苦了。” 目光却还是紧紧地盯着那个敦实的兄弟,而那个兄弟也在盯着李四维,面色潮红,神色复杂。 众人也发现了异常,纷纷打量着他们。 “像,真是太像了,”王团长点着头,满脸惊讶,“要不是旅长太高些,还真像一个模子里……” “老……老四……” 那个兄弟却开口了,嘴唇颤抖,“是……你吗?” 李四维有些茫然,心中那种冲动却越来越强烈,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兄弟见到李四维的泪珠滚落,突然笑了,眼泪却簌簌而下,“老四啊……你还活着?呵呵……你还活着!” “嗯,嗯!”李四维拼命地点着头,“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众人都是一怔,这……他们还真是亲兄弟啊? “老四,”那个兄弟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比他高了半个脑袋的李四维,放声痛哭,“老四啊……他们都说你死了,说你在南京的时候就死了……” “我没死,我没死……”李四维紧紧地抱着他,眼泪簌簌而下,“在南京……在南京,我们团……就剩我跟黑牛了……” “呜呜呜……” 两人抱头痛哭,众人默然。 那汉子突然放开了李四维,一抹眼泪,上下大量了李四维一眼,笑了,笑中带泪,“小四儿长高了,比二哥都高半个头了呢……也壮实了,你走的时候,还廋得像根竹竿儿呢……” 第一五四章四方寨的少年李四维 都说“兄弟相逢是幸福滋味”,可是,李四维此时又如何“幸福”得起来?兄弟相逢了,却相逢在大战在即的武汉战场上! “三哥,”李四维暗叹一声,泪痕未干,“你咋……咋到前线来了?” 李三光大眼一瞪,伸手就要拍李四维脑袋,但一看到他的肩章,急忙又把手缩了回来,“咋的,只许你小子杀敌报国,就不许三哥来了?” 李四维一怔,讪讪地笑了,“爹……” “放心吧,”李三光连忙摇头,满脸笑容,“老爷子早就不怪你了……其实,你就早该写封信回家了!” “要得,我得空了就写!”李四维一怔,连忙答应,却是满心疑惑……“原来那个李四维”还跟家里人闹翻了? 这时,苗振华匆匆地到了门口,“啪”地一个敬礼,“旅长,马都准备好了!” 李四维回过神来,神色一整,“好,我们马上出发!”说着,他望向了李三光,“三哥,我还要去其他营地看看,晚上再过来找你……” “嗯!”李三光连忙点头,满脸欣慰之色,“正事可耽搁不得……嘿嘿,你小子都成旅长了!” “副的……嘿嘿,”李四维也笑了,犹豫了一下,又望向了金连长,“金连长,他们两个犯啥子事了?” 金连长一怔,连忙摇头,一脸笑意,“他们两个立功了,本来是带他们来找团长请功的……” “立功?”李四维一怔,目光炯炯望着他,神色一肃,“金连长,只要进了十六旅,那就是自家兄弟了,对自家兄弟要一视同仁……” “是!”金连长神色一整,“请旅长放心!” “好!”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轰隆隆……” 李四维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就听得炸雷突起,一番酝酿,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王团长长叹一声,“狗日的,咋又下起来了?” 雷声轰隆,风疾雨骤,室外的训练被迫停了下来,各部都把训练地点改到了营房里,讲授战场常识和老兵的现身说法……这是在漯河的时候就在各部推广开的训练科目,此时再搞起来,各部倒也驾轻就熟。 天黑了,风停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夜微凉。 六十六团驻地,李四维的小房间房门紧闭,房间里灯火昏黄,床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一只百味斋的秘制烧鸡、一大坛黄记的陈酿糯米酒、一碟椒盐花生米和一盘白面馒头……久别重逢的两兄弟相对而坐,互相打量着对方,满眼欣喜。 “三哥,边吃边说,” 李四维突然抓起酒坛,拍开泥封,“哗哗哗……”,先为李三光倒了一碗酒,又给自己满上,一举酒碗,“来,干一个。” 李三光也举起了酒碗,“叮”和李四维的酒碗轻轻一碰,“好,干一个!” 说完,两人举起酒碗,一仰脖子,“咕噜咕噜……”灌了起来……片刻,两人同时从嘴边取下了酒碗,翻了个底朝天,相视一笑。 “三哥,”李四维一抹嘴角的酒渍,抓起酒坛又开始倒酒,“真没想到你能在麻城遇到你……我在六十六团问了,一个江城的都莫得……” “嘿嘿,”李三光望着他,满脸笑意,“你当然找不到了,江城来的兄弟都在六十七团,拢共五百零三个,有二十一个是我们四方寨的,都分在了一连……团长原本还让我和小武留在团部,我们没答应,就是想跟兄弟们待在一起……” “留在团部?”李四维一愣,点了点头,“留在团部也挺好的……三哥,其实……唉!” 一声无奈地叹息,他放下了酒坛,端起满满的一碗酒,“再干一个吧!” 他想见到自己的亲人,但是,绝对不想在战场上见到他们……可是,李三光却已经来了! 李三光也端起了酒碗,深深地望着李四维,一脸肃穆,“老四,三哥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三哥也是个男人,这个时候又咋能当缩头乌龟呢?这一碗酒,三哥敬你,不管以前你咋胡闹,现在,你都是三哥心里的英雄!” 说罢,他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又干了一碗。 李四维一怔,目光炯炯地望着李三光,“三哥,谢谢!” 说罢,他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老四啊,”两碗酒一下肚,李三光面色已经有些潮红了,一双眼睛也更亮了,“你知道吗?当他们把你阵亡的消息传到家里的时候,老爷子沉默半晌,只说了三个字――好!好!好!后来,征兵的消息下来了,他就让我也来了……我走的时候,他说让我不要辱没了你的名声!老四,其实,他早就没有怪你了……当年是你太胡闹了啊!” 李四维默默地抓起酒坛,又开始倒酒,以前的事他一无所知,更无法接话,唯有倒酒。 李三光望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老四啊,我们家里四兄弟你最小,自小大家都宠着、你惯着你。你呢,也没有少给家里惹麻烦,大家也一直由着你……可是,那一次,你真的闹得太过分了!” 说着,他望了李四维一眼,神色一肃,“我们李家也算是耕读传家,我们从小就跟农事打交道,你也应该知道,粮食就是我们的命啊!你倒好,窜通外面的饥民来偷自家的粮食,偷了粮食,那些饥民倒是能混上几顿温饱,可是,家里咋办?老四啊,我们家虽然比别的人家多些田地,可是,要养活的人也多啊!年景不好,都遭了天灾,他们颗粒无收,我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四维算是听明白了,自听得面颊滚烫……原来,“以前那个自己”竟然还干过这样的混账事啊?串通饥民偷自己家里的粮食? 说着,李三光端起酒碗狠狠地灌了一口,脸色更红了,“当年,老爷子把你赶出了家门,第二天,他就病倒了,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啊……直到,听说你带着那帮饥民去城里投了军,他的病才慢慢地好了起来!后来,他常说,是他把你惯坏了……养不教父之过啊!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去学堂里讲课了……” 李四维突然鼻子一酸,视线模糊起来,心中也堵得慌,连忙端起酒碗,“三哥,喝酒,喝酒……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好,”李三光端起酒碗,眼睛更亮了,“不醉不归!” “叮” 两只酒碗碰在了一起,酒液四溅。 “咕噜咕噜……” 两人举碗仰头,一饮而尽。 李四维重重地放下了酒碗,一抹嘴角,抓起酒坛又开始倒酒。 李三光面色通红,大嘴张合间,酒气四溢,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了,“后……后来,他……他听说你……你要出川抗战了,一……一大早就……就带着马叔去了城里……那……那天晚上回来,他破例喝……喝了不少酒,让……让我们陪着喝……喝着喝着……他就唱……唱起《满江红》……唱……唱了大半夜……” “三哥……不要说了,不要说着,”李四维放下了酒坛子,有些慌乱地端起了酒碗,手却在轻轻地抖着,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喝……喝酒……喝酒……” 李三光已经醉意十足,闻言,怔怔地举起酒碗,眼神迷离地望着李四维,“对……对,喝……喝酒!喝……喝酒……” 夜深了,雨更大了,灯火昏暗的小屋里,两人都已经趴在了桌子上,醉态可掬……陈酿的糯米酒固然很香很醇很好入口,但是,那后劲却不比烧酒小! 桌上杯盘狼藉,两人面色通红,醉眼朦胧,说话间酒气四溢,声音却已经有些飘忽了。 “老……老四……当年在……在江城……你……你惹的那事……事可不小……老……老爷子托……托了不少关系才……才给你摆……摆平……你……你还不……不知道吧?” “啥……啥事?我……我咋……咋记不起……来……来了!” “真……真……记不起……起来了……嘿……嘿……你……你小子学……学人家英……英雄救美……打……打了你的长……长官……还……还是个排……排长……听……听说是为……为了一个还……还在读书的妹……妹娃子……记……记起来了……吧?” “记……记不起……起了……不……不就是个排……排长吗?他……他敢犯事儿老……老子就修……修理他!” “说……说得轻巧……那……那个时候……你……你就是个……大头兵……人……人家要……要不是看……看老爷子……子的面,能……能弄死你!” “那……那我真……真记不……不得了!三……三哥……我……我明天就……就把你调……调到我……我们团来……看着你……我……我才能放……放心!” “不……不用……再咋……咋说,我也……也是你哥,能……能用你看……看着?再说,你……你这样搞……人……人家咋看你?你……你不是跟……跟我……我们连长说要……要一……一视同仁吗?三……三哥不能拖……拖你后腿……但……但是,有一件……事,你得听……听我的!” “啥……啥事?你……你说!” “给……给老爷子写……写一封信……老……老三啊,老……老爷子真……真的老了,身……身体也不……不行了……这……这仗不知……知道还要……要打……打多久呢!到……到时候,还……还不知道能……能不能送……送他最……最后一程呢!你……你听哥一……一句话,不……不要留……留下遗憾呐!” “唔……嗯,我明天就……就……呜……明天就写……呜……” “你……你咋哭……哭了呢?你……你可是当……当旅长的人……人了,咋……咋还哭呢?你……你以前可……可是从……从来都不……不哭的!” “呜……我……我……呵呵……哪里会……会哭呢?我……我是军……军人,留……流血不……不流泪!” “还……还跟你哥装……装啥?其……其实,我……我也想哭……出来了也……也不知道还……还能不能……能活着回……回去呢……” “三……三哥,一……一定能!相……相信我……一定能!” 夜,更深了,房间里的灯依旧亮着,两个喝得烂醉的人还在聊着,聊着,声音飘忽不定,那其间的感情……却是发自肺腑的! 都说酒后吐真言,于是才有了“三杯浑白酒,几句话衷肠”! 门外,苗振华找了张凳子靠墙坐着,眼前是朦胧的雨幕,耳中隐约传来房中两人的酒话,时而笑,时而哭,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啪嗒啪嗒……”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院外走来,溅起水花,穿过雨幕,径直向门口走来。 苗振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戒备的望着他,低吼一声,“哪个?” “是我,”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来人上了台阶,停在门口,去了斗笠,正是宁柔。 “宁医生,”苗振华满脸惊讶,“你咋来了?这么晚还没睡?” 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指了指透着灯光的房间,秀眉微蹙,“他……他们……没事吧?” 苗振华一愣,摇头苦笑,“都喝高了吧……说了大半夜的话了,又哭又笑的,有时还把桌子拍得砰砰直响。可是,俺又不好进去,只能守着了。” “唉,”宁柔轻轻一叹,摇头苦笑,“我进去看看吧。” 说着,她急忙就去推门……只有她明白,有时,他只是个脆弱的孩子! “吱呀……” 门开了,根本就没有闩。 “啊……” 两人一看房间里的情形,连忙走了进去。 房间里,李三光趴在桌上,埋着头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呓语,“……写信……写信……” 他就那么重复着,声音微弱而飘忽。 李四维已经缩到桌下,爬在地上,双目半闭,一脸傻笑,“能……一定能……能……一定能……” “咋办?”苗振华满脸苦笑地望着宁柔,“咋能醉成这样了?” 宁柔连忙走向了李四维,“先把他们弄到床上去吧……” 苗振华一怔,床只有一张,很小,但是……除此,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第一五五章找回的记忆和缘份 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你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人生如梦! “真……真……记不起……起来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李四维的脑海里翻腾,“真记不起来了……真记不起来了……” 黑暗,四周是无尽的黑暗,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像叠加的波,在共振,和灵魂共振,四周的黑暗开始颤栗、龟裂。 “轰……” 那黑暗终于被那共振的波记得粉碎,四周顿时一亮,那是山腰的一处村寨,依山而建的屋舍、空明的天、清翠的山、山脚下整齐的田、田野间川流的河……这里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却又像深深烙在他灵魂伸出的印记。 这里就是四方寨了吧? 李四维的心中却是一片清明,这里一定就是四方寨了! 一个个鲜活的人突兀地出现在他身边,有爹有娘,有哥哥,还有一帮子狐朋狗友……那是一群瘦弱的青年,他们脸上挂着笑,时而质朴、时而狡黠,他们在山林中啸聚,在河流中嬉戏,在市井中横行……突然,他们的笑容都消失,面容凝固了,他们……死了?是的,他们一定是死了!姚胖子说过,四方寨的娃娃……悲伤如潮水般涌来,李四维在哭,他却感觉不到眼泪滑落,只是,那潮水已然淹没了整颗心! 眼前突然一黯,瞬间又再次亮起。恍惚间,李四维又置身于一座城中,古朴的房屋、狭窄的街道、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这里是江城吗?一定是了!那穿着军装、挎着老套筒的少年不就是自己吗?不,是“原来的那个李四维”! 突然,天黑了下来,孤星冷月挂在天边,有气无力,根本照不亮大地。 那少年带着几个兄弟踉踉跄跄地从一条小巷子出来了,他们在说着什么,笑声在街头回荡。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惊恐声音突兀地在街角响起,那声音……好耳熟,是……柔儿,对,是柔儿。混蛋……哪个混蛋在欺负柔儿?那样娇柔的姑娘他也舍得欺负! “住手……住手……” 他愤怒地呐喊着,想要冲过去,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那呐喊也听到……他慌了,拼命地挣扎着,呐喊着,“柔儿……不怕……不怕……” 一切却是徒脑,但那个少年却已经冲了过去,他……就是“原来那个李四维”吧? “住手!”他高叫着扑了上去,却突然僵在了那里。 “四哥,四哥……” 他的同伴急忙冲了上去,却是拉住了他,“不要啊,四哥……” 李四维愣住了,他挣扎着,终于看清了街角的情形,一个穿着少尉军服的大汉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宁柔的手腕,回过头来,对那群少年怒目而视,但他……只有一只眼,潮红脸上神色狰狞,“还不快滚!” 一众少年愣在原地,神色阴晴不定。而宁柔还在拼命的挣扎,可那柔弱的身子又如何挣得脱那大汉的魔爪? “打倒他,打倒他……你们不能当逃兵!”李四维在怒吼,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急得想哭! “兄弟们,”那少年挣脱了同伴的手,满脸涨红,怒吼着,“老子李大炮的兄弟不能当逃兵!” 他话音未落,就合身扑向了那个独目大汉! 那独目大汉猝不及防,慌忙迎战,放开了宁柔。 “快跑!快跑……”那少年冲宁柔大吼着,和独目大汉扭打在一起,“快跑!” 宁柔一怔,就要上去帮忙,却被一个少年拦住了,“你快跑……兄弟们,上啊,大炮的兄弟不能当逃兵!” 他吼着扑了上去,一干少年纷纷嚷着冲了上去,“大炮的兄弟不能当逃兵!” 宁柔一咬牙,转身跑了。 李四维望着那打成一团的人群,心中一酸……他们就是“原来那个李四维”和他们的兄弟吗?他们……死了,都死了,死在了那个战壕里。 李四维哭了,“呜呜呜……” 他听到了他的哭声,他感觉到脸上那湿漉漉的泪痕……这不是梦? “四维,醒一醒!”宁柔的声音在他突然传进了他的耳多,惶急又心疼,“四维,你醒醒啊……” “呼……”李四维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宁柔的脸,那张俏脸上满是心疼的神色,透着疲惫,泛着苍白的光泽。 “柔……柔儿,”李四维怔怔地望着她,满面泪痕,声音沙哑,“我……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我知道,”宁柔点着头,眼中泛着泪光,“你的梦话,我都听到了……你终于想起来了!” 李四维听不到自己在梦中的呼喊,宁柔却将他的呓语听得清清楚楚! “我……”李四维一怔,定定地望着宁柔,泪痕未干,“我……刚想起来……你却一直都记得,对不对?” “我……”宁柔轻轻地点摇了摇头,“在光明岭上,我才认出你……李大炮的兵不许当逃兵!” 宁柔哑着嗓子学着李四维的声音,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宁柔学得并不像,那模样却让李四维心疼,他猛地将宁柔搂入了怀中,紧紧地搂着,“傻丫头,为啥不告诉我?” 宁柔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任由躺在床上的李四维搂在了怀里……那姿势并不舒坦,但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夺目,“在富金山上的时候,我本想告诉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咋说?真的不知道该咋说?那天晚上,我……我本不该一走了之的……” “傻丫头,”李四维搂得更紧了,“你不走又能咋样呢?跟他讲道理么?他可是个浑人呢!浑人喝了酒就更浑了……” 宁柔一怔,抬起头望着李四维的下巴,“那……后来……咋样了?” “后来?”李四维低下头,温柔地望着她,呵呵一笑,“后来的事不重要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躺在这里吗?嘿嘿,李大炮可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呢!” 宁柔一怔,笑靥如花,“是呢!李大炮可不是软柿子呢!” 李四维笑容更甚,突然浓眉一蹙,“柔儿,我咋突然有些失望呢?” “咋了?”宁柔一怔,满脸疑惑。 李四维满脸失落,“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长得好看呢,才让你青睐有加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呵呵,”宁柔一愣,在李四维怀里笑得娇躯乱颤,“傻瓜,想啥呢!就算没有这事,我也会跟着你……你们的!” “真的嘛!”李四维嘿嘿一笑,“我就想听这句呢!”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两人都是一惊,李四维连忙放开了宁柔,宁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帽,往门口走去,“是谁呢?” “柔儿姐姐,”伍若兰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你咋一夜都没回来呢?” “吱呀……” 宁柔拉开了房门,俏脸微红,“团长他醉了……刚醒呢!” “好啊,”伍若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板着俏脸,“他是团长呢,咋能在军营里喝酒?” 李四维连忙坐了起来,满脸讪笑,“若兰啊……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是……酒也喝了,那你说咋办嘛?” “这……”伍若兰一怔,望着李四维满脸为难之色,“咋办……俺……俺不管,反正都该遵守军纪呢!这还是你自己定的嘛!” “若兰,”宁柔轻轻地拉住了她的小手,“团长的哥哥来了,他们几年都没有见过面了……” “哦,”伍若兰一愣,气势瞬间化为无形,望着李四维,满脸赧然,“团长,对……对不起啊……俺……俺真不知道……” 李四维起身下了床,望着伍若兰,一脸正色,“若兰,你是对的,错的是我,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伍若兰一怔,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瞬间便弯成了月牙儿,“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俺会盯着你呢!” “呵呵,”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好了,天亮了,雨也停了,该忙活了!” 他话音刚落,悠扬的起床号便响了起来。 伍若兰精神一振,拉起宁柔就要走,宁柔犹豫了一下,望着李四维,“你……哥哥在振华他们房里……他比你醉得还厉害……” 李四维一怔,懊恼地一拍额头,“咋把这事儿忘了……” 本打算最晚就送他回去,哪知道一喝就喝成这样了! 起床号已经响了三遍,苗振华望着依然鼾声如雷的李三光,满脸疲惫,却又无可奈何……这家伙,不能喝就少喝点嘛!团长也喝趴下了,这下子可咋办? “吱呀……” 房门被推开,李四维匆匆走了进来,一望苗振华,满脸赧然,“振华,这……害得你一夜没合眼吧?” 苗振华松了口气,连忙摇头,“俺倒没事,他……可咋办?” 李四维急忙走到床前,使劲一摇李三光,“三哥,三哥……” “唔……”李三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老……老四……这是哪里?” 李四维摇头苦笑,“还在六十六团呢!你现在回去也赶不上早会了……” “啊?”李三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翻身就要下床,“糟了,糟了,早晓得就不该喝酒了……” 李四维一把抓住了他,“三哥,留下吧!” 李三光浑身一僵,缓缓地摇了摇头,抬头望向了李四维,“老四啊,三哥也想跟着你,可是,三哥不能这么做啊!你不是跟我们连长说过嘛,对所有兄弟都要一视同仁,三哥不能让你破例!” “三哥……”李四维望着他,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打心里,他是想把这个哥哥留在身边,他知道战争有多残酷,他不想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哥哥,可是…… “老四,”李三光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笑了笑,“不用担心三哥,你搞好自己的工作就行……记住,要给老爷子写信回去!” “嗯!”李四维使劲地点了点头,“走,三哥,我送你回去!” 李三光一怔,连忙摇头,“你团里的工作……” “莫事,”李四维嘿嘿一笑,“团里的事有陆团副呢!” 李三光大眼一瞪,“老四,你咋能这么搞?兄弟们跟着你你就得对他们负责嘛……” 李四维连忙摇头,“三哥,你还没搞清楚呢!我是六十六团的团长,也是十六旅的副旅长,负责全旅的训练工作,哪能总留在六十六团嘛,所以就把团里的工作交给了陆团副……走,我送你回去,顺道去各部驻地看看。” “哦,”李三光神色稍缓,点了点头,“那就走!” 李四维回头一望苗振华,“振华,你就先睡一觉,晚点再过去。” 苗振华一怔,连忙摇头,“俺没事,顶得住!” 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先睡一觉吧!晚点,还有任务给你呢!” 苗振华精神一振,“啥任务?俺现在就可以去!” “呵呵,”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去可不成,这事儿……必须要晚点去才干得成!” “哦?”苗振华一愣,满脸疑惑,“啥事儿这么怪呢?” 李四维嘿嘿一笑,“好事!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着,李四维大步流星地向门外去了。 李三光冲苗振华一点头,“兄弟,谢谢你了!” 说完,连忙跟了上去。 医护排驻地,伍若兰望着神色疲惫的宁柔满脸心疼,“柔儿姐姐,要不……你先睡一觉,这里的事儿有俺呢!保准不会出岔子。” 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满面笑容,“若兰,我莫事呢!” 伍若兰望着宁柔,还想再劝,却听宁柔轻轻地问道:“若兰,你相信缘份吗?” “缘份?”伍若兰一愣,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柔儿姐姐,你相信吗?” 宁柔点了点头,满脸幸福的神色,“信呢!在光明岭的时候就信了……” 伍若兰也笑了,“俺觉得,只要你信了就行,因为,那是你的缘份嘛!” 宁柔一愣,惊讶地打量着伍若兰,“若兰,你说得还真有道理呢!既然那缘份是我自己的,为啥还要问别人呢?我信,就够了!” 晨光中,两骑快马并肩奔驰在泥泞的道路上,李四突然扭头,望着李三光,满脸笑容,“三哥,谢谢你!” 李三光一怔,“自家兄弟,谢个啥?” “三哥,”李四维满脸喜色,“你让我找回了很重要的东西!” 李三光嘿嘿一笑,“啥东西?” “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李四维纵马疾驰,声音在晨风中飘荡……就在昨夜,他找回了记忆! 第一五六章特勤连 有权势的人做起事来总会更方便一些,即使他自己并没有主动要求些什么,也会有人主动地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李四维带着李三光赶回六十七团驻地之时,早会已经结束了,将士们正在晨练,营地里呼喝声震天,训练正如火如荼。 王团长正在校场上巡视,一见两人,连忙迎了过来,满脸喜色,“旅长,你来了就好,职下正想跟你商量点事呢!” 李四维一愣,笑呵呵地摇了摇头,“王团长,有啥事你就说嘛,都是自家兄弟,不要搞得这么生分!” “好,之下就不客气了!”王团长呵呵一笑,“旅长,在漯河的时候,我们团也搞了个特勤连,这事你是知道的,可是……” 说着,王团长的笑容有些赧然了,话也嘎然而止……越说,他就越觉得自己的特勤连有点东施效颦的嫌疑了。 李四维也听明白了,呵呵一笑,“我明白了!这样吧,我把六十六团的特勤连调过来,让他们一起训练。” 特勤连的训练,他从来不过问,完全是黄化一手抓,要他现在给点意见,他还真没辙! 闻言,王团长喜出望外,“那就太好了!旅长放心,兄弟们只要过来,吃住的事儿,职下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李四维连忙摆了摆手,一脸苦笑,“算了,你们团也不宽裕!我让他们每天早上过来,晚上回去,带上粮食,你们帮着做一下饭就好……这日子,只怕会越来越艰难了!” 王团长一愣,也是满脸苦涩,“是啊,整个武汉战场聚集了上百万军队呢,就靠这半壁河山支撑着……物资的供应只怕会越来越困难了!” 淞沪一战,丢掉了全国的经济中心,随后的南京会战、徐州会战、豫东会战……一仗仗打下来,东南富庶地区丢失殆尽,可是,抗战还得继续啊,几百万将士的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局势肯定会越来越艰难! 李四维暗叹一声,“那就这样定了,我回去就把人派过来。李三光……” 王团长连忙笑道:“旅长放心,职下会安排好他!”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让他回原来的连队吧!” 王团长一怔,“是!” 李四维匆匆而去,王团长望着李三光,轻叹一声,“三光,其实……你可以去其他地方,没有人会说你啥。” 李三光连忙摇头,“报告团长,我待在连队就好,可以和兄弟们一起打鬼子!” “好!”王团长望着李三光,露出了笑容,“你换了装备,直接去找金连长报到,他们在练习投弹。” “是!”李三光“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往营房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王团长一声轻笑,“还真是亲兄弟呢!都有股子劲儿!” 李四维赶回六十六团之时,晨练已经结束了,营地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远远地便能听到兄弟们的欢声笑语。 在这个饥馑的年代,能吃上一顿饱饭便成了最大的快乐。可是,这样的快乐只怕也……唉! 李四维暗叹一声,收缰勒马,跳了下来,往营地里去了。 黄化正在吃饭,两个窝头,一碗菜汤,汤里却不见半点儿油星,见到李四维朝自己走来,连忙起身,迎了上来,“团长,啥事?” 李四维呵呵一笑,“吃完饭,让兄弟们收拾利整一些,今天,你们去六十七团驻地训练。” 黄化一怔,满脸疑惑,“为啥?”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正色,“黄化,这是很重要的任务,帮六十七团训练特勤连!” “哦,”黄化点了点头,精神一振,“团长放心,保准不给我们团丢脸!” “嗯,”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六十六团驻地在白果镇,六十七团驻地在大金铺,相距十五六里……特勤连早上过去,晚上回来,还得帮着六十七团训练特勤连,这个任务不可谓不艰巨。但是,李四维相信他们有这个实力,五公里武装越野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这十五六里地也是! 早餐已毕,特勤连全副武装地开出了驻地,急行军向六十七团驻地赶去,不过半个小时便到了六十七团驻地大门外! 得了通报,王团长顿时一惊,这也来得太快了吧? 当他匆匆赶到大门口之时,只见特勤连队伍整齐,将士们脸不红气不喘,心中的惊讶更甚……这才是真正的精锐!魏之武卒也不过如此吧! 黄化一见王团长,立马上前两步,“啪”地一个敬礼,“王团长,六十六团特勤连奉命向你报到!” “啪”,王团长连忙还礼,一脸肃容,“兄弟们辛苦了!稍事休息……” “啪”,黄化又是一个敬礼,打断了他,“报告长官,特勤连任务在身,不敢松懈,请求立即参加训练。” 王团长一怔,“啪”地又还了一个礼,“好,即刻开始训练!” 说着,他一转身,当先向特勤连的训练场去了。 “啪”,黄化礼毕,一回头,“跑步前进!” 吼完,他小跑着跟了上去,孙大力带着众兄弟也连忙跟上,队列整齐,步伐铿锵,“哒哒哒……” 校场上突然闯进来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众将士纷纷侧目。 “龟儿的,一水儿的小牛皮鞋,真气派!”有新兵满脸羡慕,“哪像我们团,兄弟们都还穿着草鞋呢!” “是兄弟部队的特勤连吧?”有老兵知道得多一些,“我们团的特勤连也都穿着小牛皮鞋,听说是六十六团给的!” “嘿嘿,都是穿小牛皮鞋的,我们团的特勤连可没这气势!”也有老兵满脸不屑,“给他们穿……糟蹋了!” “魏大勇,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个老兵瞥了他一眼,“你看不上人家,人家还不要你呢!” 魏大勇一滞,面色犹自不甘,“哼,老子也不稀罕去!一个个走路都把头望到天上了,打起仗来还不如老子们三连呢!” 那老兵一怔,点了点头,“倒也是!” 有新兵满脸好奇,“班长,啥是特勤连?” 那老兵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那是六十六团搞出来的,具体是个啥……老子也不清楚!反正,我们团也没搞个样子出来……咦?这该不会是六十六团的特勤连吧?” 魏大勇也是眼前一亮,“应该是了!可是……从六十六团过来有十多里地呢!” “一定是了!”班长愈加肯定,“六十五团更远呢!狗日的,跑了十多里地,还有这样的气势,这才是真正的精锐啊!” “跑了十多里地?”一众新兵面面相觑,满脸苦笑,“我们跑五公里就累得……” 魏大勇望着他们嘿嘿一笑,“累得像狗一样,是吧?老子刚开始跑也跟你们一样,跑着跑着就好了嘛!不过,这一下有好戏看了!” “好戏?”众人一愣,疑惑地望着魏大勇。 魏大勇嘿嘿一笑,满脸的幸灾乐祸,“他们一来,还不得把特勤连那般犊子往死里练啊!” 众人恍然,“还真有可能!这下子特勤连的惨了,还好老子没进去……只是,可惜了那些鞋,多好啊!” 三连长突然回过头来,大眼一瞪,“可惜个球,那都是从小鬼子身上扒的,六十六团多的是,每个老兵都有皮鞋穿!你们想要啊,那就给老子攒劲练,到时候去小鬼子哪里抢!” 一般来讲,单兵的装备可以反映一个国家的国力,但是,这个说法却不适合六十六团,因为,他们的装备大多是缴获的! “连长,真能从鬼子手里抢?”一众新兵精神一振。 “屁!你们以为小鬼子是小孩子啊,那么好抢!”一众老兵却有些丧气,水吼镇一战,六十七团伤亡惨重,缴获……几乎没有! 闻言,新兵都是一怔,满脸不解,“那……他们咋能抢到?” 一个老兵满脸苦笑,“嘿嘿,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你们晓得个啥子哦?六十六团……哪是我们能比的?” 三连长一瞪那说话的老兵,“雷彪,你个狗日的,就晓得给兄弟们泄气!带着兄弟们先练,老子过去看看,他们究竟是咋练的?” 说着,三连长匆匆地往特勤连的训练场去了,和他一样,其他几个连长也匆匆地围了过去。 六十七团的特勤连正在进行障碍训练,突然见到团长带着一支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冲而来,都是一愣。 连长张武和赵三元慌忙迎了上去,“啪”地一个敬礼,“团长……” 王团长一摆手,连忙给他们介绍起来,“这些是六十六团特勤连的兄弟,这几天,他们会和你们一起训练……张武、赵三元,你们跟着黄连长他们好好学着,要是不能学个样子出来,你们这特勤连就给老子散了!” 张武和赵三元都是一怔,“是!卑职一定跟黄连长他们好好学!” 特勤连自有特勤连的骄傲,就这样解散了,他们的脸往哪里放? 黄化呵呵一笑,“学习谈不上,这几天,大家就一起训练……不过,障碍训练就先停了吧!” 三人都是一愣,“停了?” “停了!”黄化点点头,一脸正色,“特勤连和普通的连队执行的任务不一样,所以,训练的方法也不一样。” 李四维成立特勤连,初衷就是想要练就一支具有特种作战能力的部队。只是,特种作战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他又不通军事,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练出一支特种部队,当初见了黄化的本事,灵机一动,便成立了特勤排,他提出训练目标,黄化去完成,于是,特勤排慢慢地发展成了特勤连。 闻言,围过来的几个连长顿时就有些失望了……特勤连的训练并不适合普通连队,因为,它们执行的任务并不一样! “哦,”张武和赵三元顿时精神一振,“难怪呢!兄弟们训练的时候也够卖力了,咋就不行呢?原来是方法不对啊!” 王团长也摇头苦笑,“早知道是这样,哪还能等到今天,在漯河的时候就该跟你们好好学一学了,当时就光看你们飞檐走壁了……” 黄化呵呵一笑,“现在也不迟嘛!” 三人连忙点头,“不迟!不迟……那就开始训练吧!黄连长,你有啥需要尽管开口!” 黄化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不用!你们分成两队,一队跟着孙连长他们练习刺杀术,另一队跟我来。”说着,一转身,往回走去,望了孙大力一眼,“老孙,你带一队人教他们练刺杀术。” 孙大力嘿嘿一笑,“成!” 在黄化看来,特勤连都是在全团挑出来来的佼佼者,他们都有着扎实的基础,自己要做的就是教他们如何把自己的潜力发挥出来! 六十六团,苗振华得了李四维的命令,好好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急忙就去找李四维。 李四维正好也在团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特勤连的训练。交给黄化倒也放心,可是,既然有了特种作战的想法,自己何不认真地把训练体系完善一下,推广出去呢? 只是,世间事往往是知易行难,等他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了其中的难处……从光明岭一路打下来,特种作战倒也战绩斐然,但是,其中取巧的成分太多,总结起来并不容易! “报告!”李四维正攥着一支笔,在皱眉沉思,苗振华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 李四维放下笔,抬头望去,微微一笑,“振华,咋起来了?” 苗振华一夜未睡,此时补了一觉,面色还是有些疲惫,但是眼中却满是兴奋之色,“团长,你说过,有任务要交给俺……”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老子哄你的,都在休整呢,哪有啥任务?” 苗振华一愣,满脸愕然,“哄俺的?”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你龟儿那个驴脾气,不哄你,你能睡吗?” “团长,你咋能这样呢?”苗振华满脸的愕然化作了苦笑,心底却是一暖。 李四维望着他,讪讪地一笑,“振华,昨晚的事儿……难为你了!” 苗振华连忙摇头,“俺没事!放心吧,俺绝不会跟哪个说!” 李四维一怔,“好嘛!老子还落个把柄在你手里了……” 苗振华一愣,连忙摇头,“团长,俺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他焦急的样子,李四维哈哈一笑,“跟你龟儿开个玩笑呢,看把你急得!好了,你先出去转转,老子还有东西要写!” “是!”苗振华“啪”地一个立正,急匆匆地走了……心中却满是疑惑,团长是咋了?咋这么喜欢开玩笑了? 望着苗振华的背影,李四维暗自苦笑,真没想到,老子竟然要哄自家兄弟睡觉了?龟儿子的,真得把这酒给戒了! 摇摇头,李四维又拿起笔,开始思索。 “超常的体能?坚韧的意志?精通各种武器?临战应变能力……”李四维喃喃自语,却又一一否定,“虽说兵源的整体素质不咋样,但是特勤连的兄弟绝对都是佼佼者,又是百战老兵,体能、作战意志和临战反应能力,都已远超常人,并无多少提升的空间和必要了!至于武器,能搞得到手又适合他们用的,早就被他们玩得出神入化了!” “龟儿的,看来,还是黄化那一身本事更适合这个时代的特种作战啊!”李四维一声轻叹,“老子……最多只能在战术的训练上下功夫了!” 说着,他提起笔,在破旧的小册子上“唰唰”地写了起来:第六十六团特勤连战术训练…… 第一五七章家书和特勤连战术手册 民间流行一句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可是,父爱如山,宠溺是因为爱,苛责又何尝不是因为爱呢?孰多孰少又岂能分得清理! 校场上呼喝声震天响,团部里李四维坐在桌边,攥着笔,望着面前铺开的信纸,一时却无从下笔。 答应李三光写信回去,那是因为,他明白李三光的苦心,哪个人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和父母和和睦睦? 可是,对于父母,李四维完全停留在记忆里,属于“原来那个李四维”的记忆!所以,他提起笔却不得不仔细斟酌……这是写给父母的第一封信! “龟儿子的,真热啊!”卢永年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把扯下了帽子,使劲儿扇着风,另一只手就要去解扣子,却一眼看到了李四维,急忙缩回了手,把帽子戴了回去,冲李四维讪讪地一笑,“团长,今天咋没出去巡视呢?” 在六十六团,兄弟们依然叫李四维团长,亲切!在外面,兄弟们会叫李四维旅长,体面!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面色严肃,“永年呐,你龟儿还得好好练!不摘帽、不解扣,这可是最基本的仪容仪表……习劳忍苦是治军第一要务,你这个团副可要做好榜样啊!” 卢永年暗自苦笑,连忙允诺,“是!职下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咦……团长你要写信?” “嗯,”李四维轻轻一叹,“是该给家里写封信了,离川也快一年了……” “应该!应该!”卢永年连忙点头,“我等以身许国,不能为父母尽孝,不能为妻儿尽责,自然应该时常写信问候父母妻儿……团长,你写着,职下还得去炊事排看看。” 说罢,卢永年匆匆而去。 李四维一愣,心底却涌起一丝感动,于是提笔便写: “父亲母亲两位大人:儿四维不孝,身处千里之外,不能堂前尽孝,亦久不致信,让父母担忧。少时,儿承两位大人宠爱有加,然少不更事,一味逞强任性、胡作非为,每每想来,愧悔交加!如今,四维年纪见长,心性稍稳,然,又远隔千里,不能亲聆教诲……但请两位大人安心,儿已知往日之非,当痛改前非,亦深知,男儿立世当奋勇向前,于国家社会贡献全力,否则,国家何须有此国民,家庭何须有此子弟?儿既以身许国,定当全力以赴,惟亏欠两位大人良多,每每思来心有戚戚焉!然,国事在身,不该稍怠,唯恳两位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使儿稍安……” 笔尖在泛黄的信纸上跳动,一封不文不白的信便跃然纸上……写到此处,李四维突然笔尖一顿,一滴眼泪“啪嗒”掉在了信纸上! 前世,自己何尝不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任性孩子?只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那份愧疚永远无法偿还了!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 今生,自己早已和“原来那个李四维”融为一体,他的愧疚自己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团长,”卢铁生夹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一见李四维的样子,顿时便是一惊,“你……你咋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慌忙一抹脸,松开手已然神色如常,只是眼圈还有点红。 他避开了卢铁生的目光,低着头指着信纸,强自一笑,“铁生,你帮老子看看,这个落款该咋写?龟儿的……从来都没写过信呢!” 前世,已经不流行写信了!今生,只怕任性的李四维也从未想过写信吧? 李四维掩饰,卢铁生自然装作没看见,连忙凑了过来,望着信,眼前一亮,“团长,你这字写得……铁划银钩,不愧是铁血军人呢!卑职教了十来年的书,也见过很多漂亮的字儿,就是没有你这字看着带劲!” 李四维讪讪一笑,“我父亲也是个教书先生,从**着我们兄弟读书练字,有点底子……只是,这却是我写给他的第一封信呢!呵呵,还真是不孝呢!” 卢铁生一怔,满脸正色,“团长身在军旅,为国为民,有情可原,想来老爷子接到你的信一定会老怀大慰……这个落款,卑职觉得用个‘敬叩金安’比较合适。” “对,”李四维点点头,“这个词很合适,很合适!” 该咋结尾?此致?敬礼? 李四维也觉得,“此致”、“敬礼”用在这里多少有些别扭! 李四维提笔正要写,却听卢铁生“咦”了一声,抬头望去,却见,卢铁生怔怔地望着信,念道:“男儿立世当奋勇向前,于国家社会贡献全力,否则,国家何须有此国民,家庭何须有此子弟……” 李四维一怔,满脸疑惑,“铁生,这句话不妥当?” 卢铁生连忙摇头,轻叹一声,“只是,这句话让卑职想起了另一封家书?” “哦?”李四维有些意外,“另一封家书?” “嗯,”卢铁生点了点头,神色肃穆地望着李四维,“团长可知邹将军的故事?” “邹将军?”李四维皱了皱眉,“没有!” 卢铁生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李四维带着兄弟们转战千里,不知邹将军的事也是正常的,于是悠悠一叹,“邹将军追随王将军,血战滕城……” “滕城?王将军?”李四维一愣,摇头苦笑,“当日,王将军率川军兄弟血战滕城,我也曾想……可惜,最后还是被阻于滕城东郊,无功而返!” 卢铁生一怔,满脸惊讶,“团长也曾驰援滕城?” 李四维长叹一声,满脸苦涩,“日寇重兵围困滕城,兄弟们死伤惨重,却连滕城都冲不进去……还是说说邹将军吧!可惜,不能与这些真正的铁血将士一晤。” 卢铁生点点头,“邹将军是一二四师参谋长,就在滕城血战前夕,他连夜写了一封家书,劝导家中幼子努力向上,将来‘捍卫国家与复兴中华民族’,那封信却成了将军的绝笔信……在信中,有这样一句‘幼时均一味说诳,长成亦必无所成就,对国家社会无补。国家何须有此国民,家庭何须有此子弟。’”说着,卢铁生望了李四维一眼,满脸感慨,“想来,真正的铁血军人都有这般感触吧!‘对国家社会无补,国家何须有此国民,家庭何须有此子弟。’每每读来,如醍醐灌顶啊!” 李四维一愣,暗自有些意气风发,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吗? 卢铁生却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神色激动,“家书寄回老家之时,邹将军却已在滕城以身殉国了,但上门索要家书一观的人却络绎不绝,四月十七日,省城《新新新闻》全文刊登了这封家书,一时间,唤起了无数有志青年的参军热情……卑职也是在那时便有了投军之决心。” 李四维的确没有想过,一封家书却有如此大的力量,但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那不仅仅是一封家书,那还是一个铁血将军的人生感悟和气节! 写完信,李四维仔细地折好,装入信封,封好,交给了卢铁生。 卢铁生接过家书,一转身走了,李四维又拿起那本小册子仔细地读了起来,那是他自己写的《特勤连战术手册》。 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即使烽火肆虐,邮局工作人员依旧在冒死坚守,努力让一封封家书穿越硝烟弥漫的战场,送抵后方亲人手中。 夕阳西下,六十七团驻地,特勤连的训练圆满结束。 一天训练下来,张武和赵三元自是获益匪浅,喜笑颜开。 黄化却已经在招呼兄弟们了,“集合,集合了!还要赶回白果镇报到呢!” 众兄弟纷纷整理装备,迅速集结过来。 两人顿时一惊,急忙围了上去,“黄连长,你们就不要走了嘛!兄弟们练了一天也都累了……” 黄化扭头一笑,“这是团长的命令呢!再说,十余里路也不算个啥!嗯……张连长、赵连长,你们连的武装越野也必须狠狠地抓一下啊,特勤连的兄弟最重要的就是要跑得,不仅要快,还要远!” 闻言,张武、赵三元顿时神色一整,“是!” 黄化呵呵一笑,扭头冲众兄弟一摆手,“兄弟们,回去了!” 吼完,他当先转身,向大门口去了,孙大力带着兄弟们紧随而去。 “哒哒哒……” 整齐的步伐,依旧铿锵有力! 望着他们的背影,校场上众将士已是满脸敬佩,一天的训练,这些人的本事,他们多少也见识了些,不得不佩服……再桀骜不驯的军人,也敬佩强者! 六十七团的特勤连将士却暗自松了口气,已经有人一屁股坐到了泥泞的地上,“俺的娘诶,终于走了,再练下去,俺都要垮架了!” “是呢,”众人纷纷附和,“也不知道他们是咋练出来的?还能跑十多里……” “咋练的?”张武一转身,大步走了回来,站到阵前,满脸严肃,“都给老子起来,五公里武装越野!” “啊……”众将士满脸惊愕,“连长,还……还五公里啊……”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赵三元也大步走了回来,瞪着众人吼了起来,“一个个瘪犊子,平日里不是傲得很吗?这才一天就受不了了?老子看你们就是欠!还得好好练!都有了,五公里武装越野,装备!” 众将士纷纷站了起来,愁眉苦脸,叫苦不迭,可是,一看两个连长的神色便蔫了……他们是认真的! 黄化带着特勤连回到六十六团驻地,团里的训练已经结束了,三三两两地在校场上自由活动。 苗振华却已经等在了大门口,一见黄化就迎了上来,“啪”地一个敬礼,“黄连长、孙连长,团长叫你们去团部。” 黄化和孙大力都是一怔,“说是啥事儿了吗?” 苗振华摇了摇头,“倒没说,不过团长在团部待了一整天了,一直在写写画画,可能有啥重要任务交给你们呢!” “真的?”黄化和孙大力顿时精神一怔,“龟儿的,天天待在这鬼地方,都快憋出毛病了!” 说罢,两人匆匆地往团部去了。 团部,李四维见到两人匆匆而来,连忙起身,“辛苦了,快坐,快坐。” 孙大力一摆手,“一点儿也不辛苦,六十七团那帮龟儿好练得很,才一天就被练得快垮杆了!他们的特勤连……还差得远呢!” 黄化笑笑,没有说话,看那神情却是和孙大力一样的想法。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大力,可骄傲不得啊!现在,他们是差得远,可是,说不定哪天就追上来了……我们可不能只看着人家进步,自己也得想办法进步啊!” “咋进步?”孙大力一屁股坐在桌前,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团长,你要能给兄弟们搞到更好的装备,我们肯定还能进步!” 黄化也坐了下来,望着李四维讪讪一笑,“团长,该教的我都教了,兄弟们也练得有些火候了,想要再进步……不容易了。” “呵呵,”李四维摆了摆手,拿起自己写的册子递给了黄化,“你看看……这样搞成不成?” 黄化一愣,接过册子翻看了起来,边看边评价着,“嗯,这个战术手语还行,可以试一试……这个组合战术……得试了之后才知道效果……”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自己根本就不懂啥特种作战,写这些东西也是凭着一点儿常识和经验……听黄化的口气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黄化看完册子,顺手递给了孙大力。 孙大力连忙摆手,一脸苦笑,“老道,你晓得的,老子又不识字!你要觉得行,我就搞嘛!” 李四维也连忙笑道:“黄化,特勤连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你要觉得行,那就放手去干,老子相信你!” 黄化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团长,这特勤连可不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你说了要求,我才想办法搞的,要不然,我一个道士哪里知道咋带队伍?” 要求就是方向,只要有了方向,这世间的事也就简单多了! 李四维一愣,摆了摆手,“好吧!这是我的新要求,你看能不能办到?” “好,”黄化重重地一点头,“我尽量办,只是……” 李四维呵呵一笑,“里边有啥不合理的,你就大胆地改……嘿嘿,只要你能摸出一条路子来,老子到时候就把这方法推广出去,再去给你请功!” 黄化呵呵一笑,“团长,你知道的,请不请功,我不在乎,这特勤连得一直有我一个!” “放心,”李四维哈哈一笑,“这特勤连少了谁都成,绝对不能少了你黄化!” 孙大力不乐意了,“团长,那我呢?” 李四维一愣,“对对,也不能少了你孙大力!你和黄化就是两只筷子,少了谁都不行!” 黄化与孙大力对望一眼,哈哈大笑,“对,我们两个在一起啊,干起事儿来才顺手呢!” 李四维也笑了,“老子还指着用你们这双筷子去夹小鬼子的肥肉呢!” 第一五八章疟疾 荆楚大地多湖沼,六月更多雨水,部队要整训,李四维自然不喜欢雨天。 可是,当麻城连续晴了三天之后,他却有些心慌了! 第四天,依旧艳阳高挂,空气中一丝风,大地被晒得滚烫,水汽蒸腾,天地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蒸笼里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倍受煎熬! 十六旅的旅部里,各部主官齐聚一堂,却都愁眉不展,眼巴巴地望着陈旅长。 陈旅长坐在主位,双眉紧锁,满脸苦涩,话语艰难,“兄弟们,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该求的人我也都求了……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司令部说了,前线部队比我们的情况更糟,药品已经全部送到前线去了,仍然不敷分配……” 说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兄弟们,总不能把我给分了吧?要是我的肉真能止住这场疫病,我倒情愿分给兄弟们……” 众人默然,这本就是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武汉战场一下子聚集了上百万的军队,又正赶上了疫病肆虐的时节,药品自然就更加紧缺了。 左首,李四维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津津……他自然想过会有疫病肆虐,也尽力搞好预防措施了,可是,他却没想到疫病会来得如此凶猛,连他自己也没有躲过去! 陈旅长望了他一眼,“四维,实在不行,你就先休息几天吧!” 李四维摇了摇,努力地坐直了身体,“旅长,职下莫事……训练还得抓啊!” 李四维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就越不能倒下去!在这个药品匮乏的时候,能打到病魔的就只有心中的那股子气了! 众人一怔,“还抓?再抓下去,兄弟们怕是……”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正色,“兄弟们,越是在这个时候,士气就越不能松……室外的训练可以少一些,可以改在早晨和傍晚,但是,室内的训练一定要抓得更紧!士气不能散啊!” 陈旅长连忙点头,环顾众人,面色凝重,“兄弟们,四维说得对!士气不能散,要是散了,再想凝聚起来就不容易了!要是散了,只会有更多的兄弟会病倒!” “对!”王团长连忙附和,“六十七团从成立以来,就现在才有了几分士气,老子可不想就这么没了……上面莫得药给,老子就回去自己想办法!” 张团长也是一咬牙,“对,回去自己想办法……就像旅长说的,‘总不会比打小鬼子还难吧?’” “对!”众人精神一振,“总会有办法!” “好!”陈旅长大赞一声,一脸肃然,“兄弟们放心,司令部说了,下一批药品一定会有十六旅一份!” 众人得了承诺,纷纷散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李四维和陈旅长。 陈旅长轻轻地拿起了面前的名单,手微微地抖着,满脸苦笑地望向了李四维,“六十五团的病号超过二十分之一,六十七团的病号将近十五分之一,迫击炮营……你们团倒是好一点,可是,你这个团长偏偏又病倒了!” 李四维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旅长,职下是病了,但是还没有倒下,也不会倒下……绝对不会!” 说罢,他轻轻地站起身来,缓缓地转身,往门口走去,步履缓慢却坚定! 门口,苗振华一见李四维出来,连忙就要去扶他。 李四维轻轻地挡住了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振华,回白果镇!” 苗振华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团长,俺们就在旅部……” “回去,”李四维的声音虚弱而坚定,“你骑马,载我!” “好!俺先去牵马……”苗振华暗自松了口气,匆匆而去。 他还真怕李四维逞强,要自己骑马回去…… 日当正午,一骑快马在烈日下疾驰。 马背上,李四维靠在苗振华后背,满脸苦笑,“想不到……老子……也有今天……” 苗振华连忙劝慰,“团长,你是病了……哪个人不会得病嘛?都说病来如山倒,这山都没把你压倒呢!” 李四维一愣,“呵呵……你龟儿倒……倒会安慰人嘛!” “俺说的是真话!”苗振华有点急,“俺知道,你肯定也想在床上躺着,可是,你一直硬撑着,就是怕兄弟们泄了气……” “你倒知……知道得多呢!”李四维有点喘,“不过,你……说得也不……不全对!振华啊,老子是真怕……怕躺下去就……就再也起不来了啊!” 喝酒都能喝到穿越,这病……李四维是真怕了! 苗振华一怔,“团长,你咋会怕呢?俺从太平村就跟着你了,可从没见你怕过……啥样的阵仗你没见过?” “不一样……”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小鬼子的枪炮……老子不怕……早就不怕了……战死沙场,那是……那是死得其所……可是,老子……怕死在病床上啊!那样死……死得憋屈!” 苗振华一怔,“不!团长,你不会死!永远都不会死……你是英雄啊,英雄会永远活着!” “呵呵,”李四维摇头苦笑,“傻小子!” 苗振华嘿嘿一笑,“团长,俺不傻!俺知道,你总说那些死去的兄弟才是真英雄,可是,俺更相信有不死的英雄!”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六十六团驻地却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将士们都在闷头吃饭,这疫病来得太突然,太凶猛,让人心慌! 在战场上,你能看到敌人,能听到枪炮声、喊杀声,可是,疫病来袭之时,你啥也看不见,平日里一起训练的兄弟说倒就倒了…… “团长,”有人看到了缓缓从大门口进来的李四维,精神一振,“团长回来了!” “团长回来了……”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往大门口望了过来。 他们都知道,李四维一早就去旅部要药去了……有了药,就不用怕了! 李四维听到了喊声,一抬头,望着那一张张欣喜的面孔,却是心中一颤,愣在了原地……药,并没有要回来! 苗振华牵着马跟了进来,一见这场景也愣在了原地,“团……团长……” 他分明看到李四维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就如风中残烛一般……苗振华急忙就要伸手去扶,却见李四维轻轻地一摇头,已经迈开了步子,径直向兄弟们走了过去! 李四维的步子迈得很慢、很小,却一如既往的稳! 众人纷纷望着他,有人目光茫然、有人满脸失望、有人暗自担忧…… “龟儿的,”廖黑牛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一把就扶住了李四维,“李大炮,你龟儿不要命了啊!都病成这副样子了,你给老子逞啥能?” 他骂着,眼圈却已经红了! “黑牛,”李四维轻轻地挣脱了廖黑牛的手,冲他轻轻地一笑,“老子是李大炮嘛!嘿嘿,李大炮是死不了的……小鬼子杀不死老子,这疟疾就更杀不死老子了!” 说罢,李四维继续向前走去,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兄弟们……老子回来了,可是啥也没带回来,对不起了!” “团长……你咋能这么说嘛?”有人连忙摇头,“你都病成这样了……” “是啊……团长,你快去休息吧……”有人满脸担忧,“莫得药就算球了!你可不能有事……” …… 李四维轻轻地抬起双手,缓缓地向下一压,“兄弟们,老子还不能休息啊!有些话,必须先给你们说清楚……呵呵,老子的声音都莫得往天大了,都听得到吧?” 众人一怔,连忙嚷了起来,“听得到呢!听得到……团长的声音还像以前那么大呢!” “呵呵,一群龟儿子!都敢哄老子了!”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心中却轻松了几分,“兄弟们呐,前线聚集了几十万兄弟……他们还在和小鬼子苦战呢!你们大多上过前线,该知道他们又多苦吧?” 众人一愣,纷纷点头,“知道,知道,他们比俺们苦呢!” “是啊!”李四维一脸感慨,“他们苦啊!他们的病号比我们多!他们也需要药啊,所以,上面就把药先给他们了……你们说,应不应该先给他们呐?” “应该!应该……”众人纷纷点头。 “对!老子也觉得,应该先给他们!”李四维使劲一点头,环顾众人,“但是,上面也不会放着兄弟们不管,后方已经在尽量准备药品了,相信很快就能运到前线来,到时候一定少不了我们的!” 众人精神一振,“对!对……少不了俺们的!” 李四维轻轻地一摆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兄弟们呐,老子还想告诉你们……疟疾算个球啊!老子也得了疟疾,可是,老子不照样站起的?你们都给老子看好了,老子是病了,但老子永远不会倒!永远都会倒!小鬼子打不倒老子,疟疾同样打不倒老子!你们怕小鬼子吗?” “不怕!龟儿子才怕?”众人轰然允诺!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掷地有声,“小鬼子都不怕,还怕个锤子的疟疾啊?!都记住老子的话,只要你们自己不倒下,就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倒你们!因为,你们是军人,铁骨铮铮的军人!”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缓缓地向团部走去,步伐依旧坚定!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众人目光炯炯……只要我们不倒,就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倒我们!因为,我们是军人,铁骨铮铮的军人! 潜山城,坂井支队指挥部。 坂井少将坐在桌前,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手中捧着一杯水,热气腾腾,却不时地打着寒颤。 “少将,”安藤中佐望着坂本少将,眉宇间忧愁萦绕,“你需要多加休息啊!” “休息?”坂井少将一怔,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局势恶化至斯,如何能休息?” 自野人寨一役之后,守军各路援军已至,坂井支队在潜山一线不能寸进,更坏的情况接踵而至……疟疾横行,帝国勇士纷纷病倒了,病了,然后倒下了!卧床不起! “少将!”侍从官匆匆而来,双手递过来一个药瓶,“您该吃药了!” 坂井少将接过药瓶,倒出两粒奎宁丸,放进嘴里,一昂头吞了下去,连忙端起热水,灌了一大口,“咕噜……”,咽了下去,眉头已然皱成了一团,“这该死的疟疾,该死的支那!” 安藤中佐点点头,一声长叹,“军中病倒的将士已经接近千人了……我部根本无力再发起进攻啊!” “唉!”坂井少将也是一声叹息,“中将阁下……还在催促我部西进呢!他哪里知道坂井支队的难处……” 横山岭一战,损失惨重! 野人集一战,阵地被端! 潜山一线大小数十战,死伤累累…… 至此,坂井支队减员超过两千人,就算他们再骄横,也知道西进绝无胜算! 可惜,稻叶中将并不知道啊!或许他也知道,只是……他根本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胜利! “嗒嗒嗒……” 侍从官去而复返,捧着文件夹,神色凝重,“少将,司令部来电!” 坂井少将一怔,语气不耐,“讲!” 侍从官一愣,面色为难,“少将,你亲自过目吧!” 说着,把文件递给了坂井少将。 坂井疑惑地接过了电报,看完,轻轻地放下,低头无语,满脸的颓色! “少将,”安藤中佐压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坂井少将轻轻地抬起头,一声长叹,“真是不甘心呢!其实,我早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份命令会来得这么快!” 安藤中佐一怔,他也想到了……潜山一战,坂井支队的表现的确差强人意!只怕坂井支队应该改名换姓了吧! “安藤君!”坂井少将缓缓地站了起来,努力地挺直了腰杆,声音却在微微颤抖,“我……该离开了,今村君会接替我的职务!” 安藤中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啪”地一个敬礼,“少将,保重!” “啪”,坂井少将还了一个礼,转身就走,“呵呵,还真是不甘心呢!” 如果没有横山岭,如果没有野人集……自己应该已经率领坂井支队驻扎在太湖城了吧!真是可恶啊! 望着坂井少将的背影,安藤中佐一声暗叹。 六十六团的驻地,李四维硬着头皮吃完了午饭,终于舒了口气。 “团长,”卢永年摇头苦笑,“你这是何苦呢?” 郑三羊急忙瞪了他一眼,岔开了话题,“团长,下午的训练……” “继续!”李四维神色一整,“永年、三羊,训练万万松懈不得!可以把室外的训练适当地减少一些,都安排到早上和傍晚,其他时间都安排室内训练!” “是,”两人连忙答应! 第一五九章青篙与蛇 与天斗、与地斗、与疾病斗、与毒虫猛兽斗、与同类异族斗、与同类同族斗……人类的繁衍史就是一部无休止的斗争史! 人类与疾病的斗争史几乎在人类诞生之时便开始了,其中,疟疾又是蹂躏人类时间最长的疾病之一。 早在公元前二三世纪,古罗马的文学作品中,已经出现了疟疾这种疾病。而在我国,现存最早的中医理论著作――成书于先秦时期的《黄帝内经》中也有对疟疾的详细记载。 一直以来,人类对这种传染疾病束手无策,甚至认为是“神降于人类的灾难”。苏美尔人认为疟疾是由瘟疫之神涅伽尔带来的,古印度人则将这种传染性和致死率极高的病称作“疾病之王”。 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第一次攻占罗马这座“永恒之城”的蛮族西哥特人首领阿拉里克、文艺复兴初期的意大利大诗人但丁均死于疟疾。 李四维自然听过疟疾的凶名,但是,他始终坚信:任何疾病都不能让他李大炮倒下!疟疾也不能! 当然,事实证明:他有些想当然了!只是,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哪怕……死! 当新的一天降临之时,他依旧在与身上的疟疾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因为,他是李大炮,是兄弟们的主心骨,所以,他绝不能倒下去! 破旧的窗户透着微凉的晨风,只是微凉,却让他全身都在颤栗,手抖得厉害,如何也扣不上纽扣。 “龟儿的!”李四维一声长叹,满脸苦笑,放开了衣襟,一握双拳,“嘭嘭”,奋力地砸在了床沿上,“老子让你抖!” 夏日的床上什么也没铺,拳头砸在木头上,瞬间通红,痛得钻心,手却没那么抖了。 李四维急忙地抬起手来,开始扣纽扣……他知道,当那疼痛感稍减,手又会剧烈地抖起来,这是经验! “吱呀……”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宁柔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药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熬好的。 一进门,宁柔正好看到李四维正在扣纽扣,身子却似筛糠一般……宁柔慌忙把药碗放在了桌上,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扶住了李四维,眼圈红了,“快躺下,你……你逞啥强嘛?” 说着,就要把李四维往床上扶。 李四维没有反抗,他已经无力反抗了,对抗疟疾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宁柔,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流露出痛苦之色,“柔儿,我不能躺下……我说过,我是病了,但绝对不会倒下!绝对不会!” “你……”宁柔的手一僵,望着李四维,泪光闪烁,声音颤抖,“你……这是干啥呀?呜……” “柔儿,”李四维抖抖索索地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宁柔的肩膀,挤出一个笑容来,“如果……我真的倒下去了,你还会爱我吗?” 宁柔浑身一震,俏目一瞪,“你说啥胡话……” “呵呵,”李四维笑了――只要她不哭就行了,轻轻地坐在床边,身体还在颤抖,但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子自信,“柔儿,我撑得住,真的!我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你也不希望我是个空口说大话的人吧?” “你……”宁柔一滞,满脸心疼,“你真像个孩子!” “呵呵,”李四维望着她,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潮红,“我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一直都是呢!” “你……”宁柔瞪了他一眼,旋即神色一软,“先把药喝了吧?” 说着,匆匆地走到桌边,把药端了过来。 李四维皱了皱眉,“咋还有药呢?先给兄弟们送去吧!” 宁柔一愣,连忙摇头,“药早就用光了,这是黄化连夜去山里寻的……” 疟疾,自古便对军事行动影响巨大。汉武帝征伐闽越时,“瘴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十二三”;东汉马援率八千汉军,南征交趾,然而“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清朝乾隆年间数度进击缅甸都因疟疾而受挫,有时竟会“及至未战,士卒死者十已七八”。所以,军中一直有预备防治疟疾的药物,只是效果差强人意罢了。从漯河出发之时,十六旅也准备有奎宁丸和一些中药材,只是,疟疾来势汹汹,药材早已耗尽。 “黄化的方子?”李四维精神一振,“知道是啥不?” “青篙!”宁柔用汤勺在碗里轻轻地搅动着,“黄化说是《肘后备急方》里的青篙汤,可惜,我学的是西医……” 说着,她舀起一勺汤药就轻轻地吹了起来。 “傻丫头,”李四维挤出一个笑容,“哪还用吹凉呢?我现在凉到心底了,就想喝口热乎的……” 宁柔俏脸一红,“我……热的会苦一些……” 是啊,青篙熬得汤药得有多苦啊! 所谓关心则乱,情急之下,宁柔却差点忘了这疟疾不同于一般疾病。得了疟疾的人时冷时热,冷得时候凉意直透肺腑,浑身颤抖,裹几条棉被亦不能感觉到温暖;热的时候却似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跳进冰水里亦不会觉得寒冷。 “给我吧!”李四维努力保持着笑容,“你去把黄化叫过来。” 宁柔一愣,满脸犹豫,“我先喂你服药……” 说着,做到了李四维身边,让他靠在了怀里,端起药碗慢慢地送到了李四维嘴边。 李四维一张嘴,凑到碗边,大口地吸了起来。 “慢点,慢点,”宁柔有些担心,那药还在冒着热气,该有多烫啊! 李四维却充耳不闻,拼命地吸着,那股热流流进身体里,终于感觉不那么冷了,精神也好了几分,“柔儿,我……真想就这样躺在你怀里呢!” 宁柔俏脸一红,却依旧紧紧地搂着他,喃喃道:“只怕有一天,你会腻的……” 李四维一怔,抬起头望着她,“嘿嘿,等打走了小鬼子,我就把你娶回去,就能天天躺在你怀里了。” 宁柔一怔,“那不是还要很久啊……”说着,俏脸通红,急忙扶着李四维就往床上推,“你……你先躺着,我去叫黄化。” “呵呵,”李四维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情大好,“快去吧……我好着呢!” “嗯,”宁柔答应一声,端起空碗匆匆地走了。 宁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四维浑身一松,急忙趴在床边,拉过脸盆,干呕起来,“哇……呕……哇……” 身体痉挛着,冷汗涔涔而下,却始终呕不出来。 “团长,”苗振华听到动静,急忙冲了进来,直冲到床边,不住地拍打着李四维的后背,“团长……” 李四维停止了干呕,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摆着,“我……我莫事……” 说着,李四维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苗振华连忙去扶他。 李四维轻轻地挣开了,“去……问问卢团副,旅部有消息了吗?” “有了,有了,”苗振华连连点头,“药品已经到了兵团司令部了……俺就知道你要问,一早就去团部了。” “好,好啊!”李四维精神一振,坐了起来,一整衣衫,就要下床,“振华,给我打盆水来,洗脸!” “是!”苗振华一弯腰,拿起脸盆匆匆而去。 “龟儿的,”李四维下了床,努力地站起身子,抖得没那么厉害了,苍白的脸上难掩喜色,“终于要来了嘛!” 等了三天,三天啊!兄弟们遭的啥罪?他深有体会……万幸,还没有死人! “团长,”黄化匆匆而来,面色疲惫,却步伐铿锵,“有啥任务?” 望着面色疲惫的黄化,李四维点点头,“老道,辛苦了!” 黄化连忙摆手,“这算个啥?都是为了自家兄弟!我也是昨晚才想起来,唉!早晓得,就该跟着师傅好好学习医术了!” 李四维摇头苦笑,“这世上最难得的事就是‘早晓得了’……” 早晓得会来到这个时代,早晓得要面对这些事……他还写个啥书?那个时代的军事知识和医学知识岂不比这个时代丰富?可惜,他也没有“早晓得”! “是啊!”黄化点点头,“师傅叫我学些医术,可我却喜欢武术,医术就只学了个皮毛!”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一脸正色,“老道,你这方子有用,你看,我不是就好多了吗?” “有用?”黄化仔细地打量着李四维,也露出了喜色,“气色是好了一些呢!还真有用?我也是昨天才想起在葛老神仙的书里看到过一个方子,也记得不真切呢……” 李四维打断了他,一脸正色,“你用的青篙?” 李四维虽然是个宅男,可是,诺贝尔奖他还是知道的,对于获得诺贝尔奖的国人,他多少有些崇敬!刚好,最近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国人就是因为“青蒿素”! “是青篙,”黄化点了点头,“既然有用,我就去多寻些回来……只是青篙过了花期,药效会差些。”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多带些兄弟过去。” 虽说奎宁就要到了,但是,谁敢保证,六十六团就能分得到? “是!”黄化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却觉得浑身燥热起来,心中顿时一紧,来了,又来了?龟儿的! 他不怕冷,却怕热!得了疟疾,一旦热起来…… “团长,”苗振华端着脸盆匆匆而来,满满的一盆水,“水来了,要不要加点盐巴?” 他手里还攥着一小块盐巴,盐能消毒,这是他们的普遍认知。 李四维没有回答,一把夺过脸盆,往桌上一顿,一头扎了进去。 身上热,他可以忍!但是脑袋太热,他真怕被热晕过去! 苗振华吓了一跳,“团长,又热起来了?” “呼……” 良久,李四维抬起了头,苗振华急忙拿起毛巾递了过去,满脸犹豫,“团长,你这样……会把身体搞坏啊!” 李四维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脸,一抬头,“走,出去转转!” 苗振华一怔,连忙把帽子递了过去。 李四维扣上帽子,整了整,大步往外走去,看上去比昨天更精神了,只是,脚步却有些飘了! “团长好!” “团长好!” 路上的勤务兵看到李四维,纷纷敬礼,目光炯炯地望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满脸的敬意……他做到了,疟疾没能让他倒下去! “好,”李四维点着头,苍白的脸上保持着笑容,“挺精神的,要保持下去!” “是!”众人精神振奋,“向团长学习!” “嘿嘿,”李四维笑容更甚,“龟儿子的,会拍马屁了……哪个教你们的?” 众人讪讪一笑,“这是团部的命令……让兄弟们向团长学习,绝不能被疟疾打倒!” “好!”李四维点点头,满脸肃容,“兄弟们,疟疾打不倒老子们!两个好消息:第一,奎宁已经到了兵团司令部,很快就能发下来了!第二,黄连长已经找到了能治疟疾的草药,就算奎宁没有发下来,老子们也不会有事!” 苗振华在一旁连忙补充,“团长就是喝了黄连长的汤药,现在好多了!” 李四维一愣,瞥了他一眼,却见苗振华也正在偷偷地瞥他……他那狼狈样,苗振华可是撞了个正着! 众兄弟一听,顿时满脸喜色,“太好了,太好了……就说团长的精神好多了,原来是黄连长找到了药啊!” 李四维笑了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脚步依旧有点飘忽,但是,单看那股子气势,却已经不像个病人了。 朝阳初升,李四维走在校场上,像往日一样巡视着;走进医护排,和伤兵病号寒暄着……仿佛真的好了一样! 兄弟们自是士气大振,只是,宁柔却有些担心……她明白疟疾的厉害! 伍若兰也知道,她静静地望着李四维,眼中却有泪光……这就是一个英雄必须忍受的吗? “若兰,”宁柔发现了她的异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不会有事的……走吧,去看看黄连长他们回来了没有?小胡,你也去……” 小胡连忙点头,“好!” “嗯,”伍若兰轻轻地点了点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依旧在和病号们聊天的李四维,跟在宁柔身后缓缓地出了病房。 出了房门,小胡突然一声赞叹,“团长还真是个铁汉呢!都是得了疟疾,其他兄弟都躺在病床上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宁柔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 伍若兰却一撇头,声音有些颤抖,“是呢!他是个铁汉呢!” 黄化还没有回来,但是却派了几个兄弟回来了,一捆捆的青篙抗进了炊事排,手中还提着东西。 “伍大哥,提的啥?”韦一刀迎了过去,看了看伍天佑手中的东西,顿时一愣,“蛇?!” 伍天佑扬了扬手中的笼子,满脸笑容,“正好碰到个抓蛇的老乡,就给买了!黄连长说,团长他们身子虚,要补一补……嘿嘿,黄连长他们要是运气好,还能抓到一些,兄弟们可就有口福了!” “这……”韦一刀面色一红,“俺……俺没煮过这东西……该不会有毒吧?” 韦一刀是东北人,没有吃蛇的习惯! “没事儿,”伍天佑呵呵一笑,“这是乌蛇,莫得毒!” 《本草纲目》有载:乌蛇,甘,平,无毒,主治诸风顽痹。 蛇肉,李四维是从未吃过的!前世,他最怕的就是这种软酥酥、阴恻恻的长虫,可是,今生……鬼门关上转悠了几圈的人还会怕啥? 当蛇羹摆到他面前之时,他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虚弱的身体太需要营养了……一切都是假的,能养身体就行! 放下空碗,李四维端起热腾腾的青篙汤,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放下碗,苍白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龟儿的,真苦。 一旁的苗振华感觉口里也有些苦了,“团……团长……” “振华,”李四维呵呵一笑,“这蛇羹还真美味呢!要是每个兄弟都能喝上一碗就好了。” 苗振华嘿嘿一笑,“团长,山里对的是,黄连长他们去采青篙,顺道就捉了不少呢,每个得病的兄弟都有得喝……只是,有些兄弟说啥也不敢喝。” 李四维一怔,“哪个龟儿这么怂?你去告诉他们,这是老子的命令,就是闭着眼睛也要给老子喝下去……兄弟们满山捉蛇,他们容易吗?” 第一六零章新的训练 一八二零年,两位法国医生从金鸡纳树的树皮中提取出了有效抗疟成分——奎宁。自此,奎宁成为了抗疟特效药,一百多年来,挽救了无数疟疾患者的生命。 然而,此时在国内,奎宁药少价高,武汉前线聚集了近百万将士,患疟疾者十之一二,奎宁匮乏到何等程度?可想而知! 后方万般筹措,所得奎宁之于前线所需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艳阳高照,团部外面阳光灿烂,团部里,卢永年怔怔地放下电话,一颗心却凉到了底。 “永年,咋了?”李四维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手中的笔还在纸上跳动……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手还有点抖,写出的字自然也扭曲得难看。 “团长,”卢永年望着李四维,满脸沮丧,“药……药没分到我们旅……” “哦,”李四维随口应了一声,又低下了头,专心致志地写了起来:汤山一战,自陈大山以下…… 此时,他身患疟疾,将团里的大小事务托付给了卢永年等人,便有了时间来写回忆录,也算是对战死在抗战路上的兄弟们的一种怀念。 “团长,”卢永年急了,大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他面前,“你听清楚了吗?这批药还是莫得我们的份!” 李四维一怔,停下了笔,抬头望着他,悠悠一叹,“永年呐,药就只有那么多,我们需要,前线的兄弟更需要……你说,我们能咋办?去争吗?该争吗?” 卢永年一滞,犹自不甘,“可是……”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喝了黄老道的青篙汤,兄弟们都有好转了,好好养着,一定能好起来。” “唉!”卢永年无奈地一叹,满脸苦笑,“团长,我知道,可是,要养到啥时候啊?说不准哪天……我们又得上前线了,兄弟们这个样子,上去了咋打?” 李四维一愣,摇了摇头,“永年呐,是药三分毒啊……宁医生说了,就算用了奎宁,兄弟们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青篙汤的效果可能差点,但是,药效要平和一些,更安全……至于上前线嘛,只要命令下来了老子们就上,怕个锤子!老子们还有两千来号兄弟呢!” “团长,又要上前线了?”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张大脸上汗珠直淌,却难掩喜色,“这次要去哪里啊?” 李四维一愣,“龟儿的,在这里住着不安逸吗?” 廖黑牛连忙摇头,“老子可不想待在这里了,万一哪天也躺到病床上去了,就亏大了……还是早些上前线的好,最好去个莫得疟疾的地方。” “莫得疟疾的地方?”李四维摇头苦笑,“武汉战场哪个地方莫得疟疾?” 武汉战场哪个地方莫得疟疾?不仅国军深受其害,就是日寇也被疟疾折磨得苦不堪言!疾病,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 自潜山一战之后,疟疾暴发,坂井支队龟缩于潜山城中,再无力发动大规模进攻,长江北岸的战事几乎停滞! 而长江南岸,波田支队却没有停下侵略的步伐。 波田支队的前身是台湾混成旅团,虽然只是一个旅团的番号,但是旅团长波田重一少将曾公然宣称:其“实力相当于一个甲种师团”。也正因为如此,当日坂井少将才对波田支队率先攻下安庆一事耿耿于怀。 波田支队是一支极具野性的部队,从镇江出发之时,官兵们一不带行李,二不备粮秣,一切所需都从战争中解决。 波田支队在海军第十一战队、吴港第四、第五特别陆战队以及第二联合航空队协同之下,溯江西上,一路势如破竹。六月十三日陷安庆,二十四日陷黄山、香山及香口,二十六日陷马当,二十九日陷彭泽,兵锋直逼湖口。 湖口地处鄱阳湖与长江联结处,南距九江六十余里,是江西水路的唯一门户,素有“江湖锁钥”之称,周瑜、朱元璋、太平军乃至近代的李钧烈都曾在此鏖兵。如若湖口失陷,则日寇的舰艇可直入鄱阳湖,威胁南浔路守军侧翼和第三战区后方……鉴于湖口重要的军事价值,军委会一直重视其防务。当马当危急之时,委员长竟欲亲赴前线,后陈长官主动代劳前往督战,但局势并未好转,当彭泽失陷之后,湖口已然岌岌可危。 九江第三战区司令部,众将齐聚,人人面色凝重,望着陈长官沉默不语。 良久,陈长官抬起头来,环视众将,“就二十六师吧!” “是!”众将精神一振……二十六师守湖口,应该能行! 淞沪一战,二十六师十伤其九,名冠全军。从上海撤退下来之后,一直在景德镇一带休整,添了一批新式的捷克式装备,又补充了一批批雄赳赳的四川壮丁,战斗力已然有所提升……放眼九江附近的各支部队,也只有二十六师能担任防守湖口的重任了! 也只能如此了!陈长官暗叹一声,“命令:第二十六师即刻驰援湖口,坚守待命!” 二十六师师部,刘师长轻轻地放下了电报,面色凝重,“军情紧急,即刻召集各旅团长!” “是!”传令官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参谋长一怔,望向了刘师长,满脸疑惑,“师长……” 刘师长没等他说完,直接把电令递了过去。 参谋长拿起电令一看,顿时一惊,“师长,湖口是三面环水的死地,我师几乎全是新兵,战力刚刚开始恢复,如果前往……恐怕凶多吉少啊!” 刘师长点了点头,神色一肃,“此言不差,可是,军令如山啊!兵书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我军抱定破釜沉舟的勇气与敌寇拼死一搏,未必不能守住湖口!大场何尝不是一处死地,兄弟们不照样扛过来了吗?” 参谋长浑身一震,是啊……军令如山!身为军人,受命之后除了死拼、硬扛之外,还能如何?!哪道不垮的防线不是将士们用血肉筑起来的?! “大场一战,”刘师长目光炯炯地望着参谋长,神色肃穆,“兄弟们用血肉铸就了二十六师的荣誉,我们绝对不能让这荣誉毁于一旦!” 对此,远在麻城的李四维自然一无所知,他正坐在团部,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鱼汤眉开眼笑,“龟儿的,咋连鱼汤都喝上了?”说着瞥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廖黑牛,“黑牛,你龟儿还想走不?” 廖黑牛喝得满头大汗,抬头嘿嘿一笑,“要是天天都能喝上一碗鱼汤,哪个龟儿子才想走呢?” 众人轰然大笑。 黄化瞪了廖黑牛一眼,“天天都喝上一碗?你想把特勤连的兄弟们累死啊?” 廖黑牛讪讪一笑,“龟儿的,你们特勤连还真有两下子,上山能抓蛇,下水能摸鱼……有你们在,老子们还真不愁吃喝了!” 黄化一怔,摇头苦笑,“廖营长,特勤连的兄弟可不是专门干这事的!” 廖黑牛嘿嘿一笑,“黄老道,你们要是不愿意干,就让老子去。”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特勤连要不愿意,就让我们去。” 李四维摆了摆手,呵呵一笑,“你们急个锤子!只要特勤连的训练有用,就会在各部推广……你们都去得成!” “真的?”众人精神一振,纷纷点头,“肯定有用!要是练成了,兄弟们下了水就像蛟龙、上了山就像猛虎……哪里会没用?” 新的训练自然是《特勤连训练手册》上的科目――丛林作战和泅渡……当然,这些训练还停留在探索阶段,至于有没有推广的价值,那就要看特勤连的训练成果了。 不过,新的训练科目倒有些意外的收获,比如鱼、蛇、野兔…… 对此,白果镇的老乡却有不同看法,“唉,这些当兵的也是馋疯了,啥都吃得下去!他们要是再待上俩月啊,龟山里的野物都得被他们吃光了,鲁河里的鱼虾都得被他们吃绝了!” 每天喝那苦得钻心的青篙汤,李四维早就馋得心慌了,端起鱼汤就“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那鲜美的热汤好似琼浆玉液一般,直美到心底去了。 “啪”李四维将空碗往桌上一顿,一脸的满足,“安逸,太安逸了!老子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增加一个营和特勤连一起训练。” 廖黑牛精神一振,“大炮,让二营先上吧!嘿嘿,一营和三营的新兵太多了……还是把基础练好了再说!” “好!”李四维点点头,神色一肃,“黑牛,二营去可以,但是一切都要听黄化的!” “听黄化的?”廖黑牛一怔,瞪着一双大眼,“凭啥啊?”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又环顾众人,“以后,黄化就是特种训练科目的教官了!只要你们想参加特种训练科目,那就得听他的!” 廖黑牛一滞,讪讪地笑了,“听就听嘛!” 李四维点点头,环顾众人,一脸严肃,“兄弟们,水火无情啊!泅渡训练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般容易,稍有不慎就会闹出人命,绝对大意不得!” “是!”众人心中一凛,轰然允诺……他们大多都是跟着李四维从太平村一路打过来的,自然明白水火无情的道理! 李四维点点头,“明天开始,二营就跟着特勤连一起训练。” 《特勤连训练手册》自然还有许多训练科目,李四维首先挑了丛林作战和泅渡这两个科目,主要是因为武汉战场多山地湖沼地形,这样的训练更可能派上用场。 第二天吃过早饭,廖黑牛就带上二营和特勤连一起出了军营,浩浩荡荡地开到了鲁河西岸。 鲁河自北向南流经白果镇东郊,虽不甚宽阔,却也是一处天然的训练场。 天上艳阳高挂,鲁河边欢笑声震天,将士们在水中尽情地扑腾着……兄弟们天天在军营里操练,的确枯燥乏味,此时出了军营就好似困兽出笼一般,欣喜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廖黑牛也早就忘了李四维的话,任黄化如何劝说,都是充耳不闻,带着一帮子兄弟们在河里扑腾……黄化也唯有摇头苦笑。 岸边,不少老乡远远地望着着场景,有人微微皱眉,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满脸感慨,“当兵的就是不一样啊,洗澡都洗得这么壮观!” 也有人满脸疑惑,“好像不是在洗澡,哪有洗澡不脱衣服的?” 苗振华策马载着李四维过来,正看到这场景。 “振华,停了!”李四维暗暗皱眉,龟儿的,这哪里是在训练啊! 苗振华连忙收缰勒马,李四维滑下马来,大步流星地往河边走去。 黄化连忙迎了过来,满脸苦笑,“团长……” 李四维也是满脸苦笑,“老子早该想到了……” “大炮,”廖黑牛笑呵呵地跑了过来,浑身湿漉漉的,显然刚从水里爬起来,满脸的惬意,“老子早该来了,这大热的天儿,你搞的这个训练太安逸了……” 李四维神色一整,“黑牛,老子让你们干啥来了?” 廖黑牛“啪”地一个敬礼,神色严肃,声音里却透着笑意,“报告团长,二营正在进行泅渡训练,请训示!” 李四维摇头苦笑,“你们这哪里是训练啊……你去听听老乡们咋说!” 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管他们咋说!” 李四维脸色一板,声音一沉,“命令:泅渡训练结束,改为丛林作战训练!” 廖黑牛一愣,“为啥?” 李四维大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老子中午想吃野味!” 廖黑牛一怔,望了望李四维的背影,又望了望黄化,“糟了,李大炮该不会真生气了吧?咋整啊?” 黄化摇了摇头,转身就走,“我哪知道咋整?先进山吧……特勤连的兄弟们,集合了,准备进山!” “进山就进山!”廖黑牛忿忿地转过身,扯着嗓子嚷了起来,“二营的兄弟们,都上岸了!收拾家伙,准备进山……团长说了,他中午要吃野味!” 听到他的吼声,刚要上马的李四维就是一个趔趄,幸好苗振华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没摔跟头。 “廖黑牛!”李四维猛地一回头,却见廖黑牛正满脸得意地望着自己,周围的老乡也纷纷望向了自己,满脸惊愕! 李四维一怔,满脸苦笑! 苗振满也是脸苦笑,“团长,廖营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一声轻叹,“都是疟疾闹的……兄弟们这些天也不容易,随他们去吧!” 在这个时代,疟疾给他们带来的恐惧远比小鬼子的炮火更甚! 第一六一章丛林作战 所谓军令如山,即使李四维只给了一个十分不靠谱的理由――“老子中午想吃野味”,廖黑牛和黄化也只得整理队伍,匆匆地向山中进发。 麻城地处大别山中段南麓,三面环山,东、西、北三条山脉相连,群峰突起,境内地形兼有平原、丘陵、山区、水域,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说。 白果镇东临龟峰山,镇内丘陵起伏、山林莽莽,黄化、廖黑牛带着队伍一路向东南急行军,不时便到了山林之下。 “廖营长,”黄化略一犹豫,咬了咬牙,“先让兄弟们停一下吧!” 这一次,廖黑牛很爽快,回头大吼一声,“兄弟们,停了!听黄教官训话!” 黄化一愣,却见廖黑牛已然回过头来,满脸苦笑,“黄老道,有啥你就说,老子全都听你的。要不然,李大炮来还得下命令更改训练计划!” 黄化呵呵一笑,“团长是病人,脾气难免会比往常大些……” 廖黑牛一摆手,“老子知道!你就说咋练吧!” “成!”黄化一点头,回头环顾众兄弟,“各连排长到前面来!” “是!”一干连排长答应一声,小跑着上前,迅速地列好队,一个个衣衫湿漉,在烈日下散发着水汽……突然更改的训练计划必然会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好!”黄化点点头,“团长既然让我当了这个教官,那我就先说说这个丛林作战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小册子,随手翻了几页,然后停了下来,照着上面念了起来,“所谓丛林作战,无外乎利用地形进行设伏、隐蔽、潜行、突袭、合围。设伏当如猎人伏兽,环环相扣而不着痕迹;隐蔽当如木石入林,与环境融为一体,让敌无迹可寻;潜行当如蛇行于山林,无声无息,让敌毫无防备;突袭当如猛虎下山,让敌毫无还手之力;合围当如群狼捕食,八面进击,让敌疲于招架。” 念罢,他一抬头,环顾众人,却见众人一脸茫然……这也没说咋训练啊! 廖黑牛讪讪一笑,“黄老道,团长就只写了这些?” 黄化点点头,“团长就只写了这些……不过,具体的训练方法,特勤连已经摸到了些门道了。” 一如既往,李四维提要求,黄化想办法,特勤连摸索训练! 廖黑牛精神一振,“咋整?你直接说吧!” 黄化却摇摇头,又往前翻了一页,继续念了起来,“丛林作战训练,当防毒虫蛇议、防蚊防虐……” 念着,他突然一顿,望向了廖黑牛,“廖营长,我们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好!”廖黑牛连忙点头,“你说咋整就咋整!” 他也听明白了,这丛林作战训练并不容易,还是老实听黄化的会比较稳妥。 黄化暗自松了口气,廖黑牛能老老实实地听话就好办了,“好!第一,防毒虫蛇议……穿草鞋、和短裤的兄弟是没法训练了!” 众人都是一怔,纷纷嚷了起来,“新兵可都穿着草鞋,他们只有草鞋……短裤……我们都穿的短裤啊!” 黄化摇头苦笑,“那……我们就只有先进行其他训练了。”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看册子,念了起来,“丛林作战,当能分辨野菜野果,知晓从山林中获取补给之方法……” 念着,他一顿,环顾众人,“今天,我们就先练习从山林中获取补给的方法吧。” 众人一愣,廖黑牛却是心中一动,嘿嘿地笑了起来,“黄化,你龟儿绕了一大圈,不就是让老子们给团长和兄弟们打野味嘛!” “对啊!”众人恍然,精神抖擞,“这个训练好啊!这个训练安逸!” 黄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兄弟们,这个训练可不容易呢!野菜野果,我会找来给你们看,但是,野味嘛……得你们自己去搞了,而且,不许用枪!” 众人一怔,“不许用枪?” 黄化一点头,反手摸出了腰间的短匕,“用这个!进了山林,这个才是你们最趁手的武器!” 丛林作战,枪声就是暴露目标的罪魁祸首!用刀,是丛林作战的基本功! 廖黑牛嘿嘿一笑,大手拂过腰间,短匕已然在手,“好久没用了,老子还真想得紧!” 那是一柄汉阳造只是刺刀,和李四维的那柄一样,都是在大场前线带出来的――夜袭野店集一战,廖黑牛可是凭着它大展神威的!后来,他多在正面战场拼杀,这刀反倒用得少了。 六十六团团部,李四维坐在桌边,也正拿着自己的短匕在擦拭着,一脸的专注。 卢铁生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团长,要你签个字……咦?团长,你这刀擦得真亮,看着就好锋利的样子!” 李四维轻轻地将短匕插回了腰间,一声轻叹,“锋利倒是锋利了,可是,好久没有饮过血了……” “呵呵,”卢铁生连忙摇头,将文件放到了李四维面前,“你都是团长了,哪能用得上这个呢!” 李四维掏出笔,在文件上写着,“呵呵,铁生啊,这刀枪不管你现在用不用得上,都一定要时常擦拭……要不然,真当你要用了,再去擦拭就晚了。” 说着,收了笔,将文件拿起来,递给了卢铁生。 卢铁生连忙接过了文件,满脸笑意,“团长放心,我的刀枪也擦得亮着呢!”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这短枪却没有兄弟们的长枪打得远……”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呵呵,你龟儿还想着下连队啊!” 卢铁生讪讪一笑,“倒也不一定要下连队,我就是想……想佩一杆长枪……”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龟儿也不想想,挎着一杆长枪在团部办公室里晃来晃去的像个啥子样?放心,等你练习射击的时候,有长枪给你用。” 卢铁生精神一振,“团长,我啥时候参加射击训练?” 李四维呵呵一笑,“等陈明德的训练完了,你就去!” “好嘞!”卢铁生答应一声,满脸喜色,“他都去了三天了,也该结束了……” 说着,一转身就要走。 “铁生,”李四维叫住了他,“有没有战报?” “战报?”卢铁生一怔,摇了摇头,“整个战区好像都莫得战事了……” “是吗?”李四维微微皱了皱眉,“小鬼子也被疟疾缠住了?” 早在武汉会战之初,日寇的进攻路线有三个选择:沿长江西进、沿平汉线西进、沿京汉线南下。可是,花园口决堤之后,在豫东、鄂北、皖西北一带形成了黄泛区,日寇沿京汉线南下的计划化为泡影。而沿平汉线西进一途……皖北、皖东道路被冲毁、破坏者十之八九,日寇集结困难,而平汉线沿途地势险要,因此,沿平汉线西进一途,胜算不大。于是,日寇只得溯江西上,以发挥海陆空联合作战的优势,而第六师团前锋被阻于潜山,本部人马在合肥也因为疟疾肆掠、减员严重而难以成行,所以,整个第五战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大的战事了。 而此时的湖口,二十六师与波田支队和一零六师团的先头部队已经在城东七公里处的殷家山隘口短兵相接。 二十六师接了军令,即刻出发,搜集船只渡湖北上。前锋部队匆匆赶到殷家山隘口设立防御,加固工事,碰到了败退下来的海军将士,和追击而来的波田支队和一零六师团,于是,工事尚未加固完成,后续部队还在半渡之中,一场大战便拉开了序幕。 照例,日寇先是一顿猛烈的炮火照隘口前的公路轰来,引爆了守军埋设的地雷,又对着公路两侧的高地一番猛轰,直打得飞沙走石、烟火翻腾,工事大多被轰塌,守军将死伤累累。炮火未停,波田支队的冲锋队已经端起长枪,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守军阵地,一时间,人影幢幢、喊杀声震天。 前锋指挥官高桥大佐举着望远镜在阵中观战,笑意狰狞,“帝国勇士乘胜而来,岂是他们能抵挡得住的?” 参谋官小野中佐一如既往的谨慎,“大佐阁下,对面守军的装备不差,想必不是普通的支那部队……” “小野君,”高桥大佐嘿嘿一笑,“不要这么谨慎!你得对波田支队的勇士充满信心……在支那,没有哪支部队能抵挡住波田支队的进攻步伐!” “嗨!”小野中佐只得点头,波田少将需要谨慎的幕僚冲填到各联队,但并不代表着他能给这些幕僚多大的话语权!波田支队的骨子里永远要流着充满野性的血液! 小鬼子的冲锋队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守军阵地,毫无阻滞。 两里、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胜利就在眼前。 此时,守军阵地一片狼藉,残肢四散、尸骸堆叠、伤员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幸存的将士端着枪紧紧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 朱旅长举着望远镜,望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一张脸紧绷着,牙关紧咬……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打!”一声暴喝响彻阵地,朱旅长已然放下了望远镜,端起了长枪,“砰……” “嗒嗒嗒……” “砰砰砰……” 守军阵地上,枪声震天,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鬼子的冲锋队。 “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小鬼子的冲锋队一滞……守军原来还有这么强的火力,可是,他们为什么现在才开火? 他们哪里知道,二十六师可是凭着这样的打法才守住了大场阵地!至于李四维后来的“乌龟”战术,便由此而来! “八嘎!”高桥大佐笑容一僵,化为了满脸怒容,“撤退!撤退……准备炮击!” 可是,转眼间冲锋队便已死伤近半! 小鬼子的冲锋队仓惶退回阵中,阵后已经升起了观测气球,一门门野炮,蓄势待发!一场苦战,在所难免,因为,对面是二十六师。 以李四维的级别,他根本无力了解第九战区的战况。 此时,他正站在大门口,望着廖黑牛和黄化,满脸笑意,“龟儿的,你们厉害啊!连林鹿都给老子整回来了!” 廖黑牛嘿嘿一笑,“你龟儿不是要吃野味嘛,老子就让你吃个够!” 李四维一滞,瞪着廖黑牛,“龟儿的,老子就是想让你明白,特种训练不简单……” 廖黑牛一摆手,撇了撇嘴,“嘿嘿,也莫得多难!” 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老子下午去看你们的泅渡训练……” 廖黑牛一怔,讪讪地笑了,“这个……下午是不是太急了啊!”说着,急忙望向了黄化,“黄连长,你还没教过我们呢!对不对?” 黄化忍俊不禁,连忙点头,“团长,虽说泅渡训练不是很难吧,可是,毕竟是个新的训练科目,总得给廖营长他们些时间熟悉一下……” 说着,望向了廖黑牛。 廖黑牛大脸微红,连连点头,“对,需要时间熟悉一下!” 他虽逞强,却也明白特种训练的难度,毕竟,练了半个上午,不过就是学了些分辨野菜野果和捕猎……算起来,也就刚入门。 李四维嘿嘿一笑,“也行!就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老子要看到成效!” “是!”廖黑牛精神一振,“大炮,你放心,三天时间绝对够了!” 李四维点点头,一声轻叹,“黑牛啊,老子们时间真的不多了……” 廖黑牛浑身一震,“有新消息了吗?” 黄化也望向了李四维,面色凝重。 李四维摇了摇头,“还莫得……正因为这样,老子们更得抓紧时间啊!毕竟,老子们是没妈的孩子……下一次要去哪里?只有天知道了!” 两人默然……十六旅就像个没妈的孩子,它没有固定的归属,由战区司令部直接调派,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调!现在还归属于第四兵团直属,将来就说不准了! “好了,”李四维摆摆手,精神一振,“管他娘的将来去哪里呢!反正,先把队伍带好,去了哪里都能打鬼子!” “是!”廖黑牛和黄化精神一振,“只要是打鬼子,去哪里都一样!” 第一六二章突如其来的任务 七月五日,湖口天色阴沉,至清晨六时,湖口城陷落。上午十时,城内日军在原守军司令部列队三唱《大元帅陛下万岁》后,面向东北遥拜天皇,庆祝占领湖口。 湖口三面受敌,本是一处死地,日寇又有海、空之利,二十六师官兵孤军奋战四昼夜,又遭日寇毒气弹袭击,死伤累累,而援军迟迟不到……最终,刘师长只得率部突围。 这一天,麻城大雨滂沱,雨从拂晓就开始下,丝毫没有停歇过。 李四维住处房门虚掩,窗户半开,他正坐在窗下的小桌旁奋笔疾书:……韦艰难地睁开了眼,望着我努力地笑着,“长……长官……卑职没……没当逃兵……东北……东北娃不全是孬种……”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写着,他的手微微一抖,“啪嗒”,一滴泪珠已经悄然滑落,摔在纸上,粉碎! 他害怕回忆,却更害怕遗忘。于是,他开始写起了《战地回忆录》,不为给世人看,只为了……不、遗、忘! “啪嗒啪嗒……” 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四维一惊,连忙放下笔,去抹眼泪……他或许还会哭,但绝不会再让兄弟们看到他的眼泪!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接着是苗振华的声音,“团长,该吃饭了!” “这么快?”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门口去了,满脸笑容,“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呢!” 一个人在专注地做着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会过得格外的快! “吱呀……” 房门被推开,苗振华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是呢,时间过得真快!团长,你的病都全好了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是啊!老子现在也是‘无病一身轻’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永远不能涌李四维身上!同样是患了疟疾,其他人躺在病床上死去活来的时候,他还硬挺着在营地里四处巡视;同样是喝的“青篙汤”,其他人才能勉强下床,他却已经完全好了! 对此,从平邑城跟过来的兄弟自然是见怪不怪了,而后面才加入的兄弟只得把这奇迹归结于他的硬气!想来……疟疾也是怕他的! 疟疾怕不怕李四维?这不好说。但是,疟疾的确是怕青篙的! “青篙汤”让疟疾迅速得到了遏制,各部的训练也回到了正轨,士气并未受到致命打击,但是战斗力却着实下降了不少。一来,患病的人数众多,恢复得极慢;二来,患病的多是参加过潜山之战的老兵,新兵反而没啥事……这或许与疟疾的潜伏期有关。 李四维披上雨布、带上斗笠,跟着苗振华冲入了雨幕之中,匆匆地向团部去了……吃饭的时候,李四维总喜欢到团部,和各营连长挤在团部里吃饭,趁着这个空档,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粗茶淡饭吃起来也会多上一股子香味! 李四维在门口取了斗笠和雨布,笑呵呵地走了进去,“龟儿的,一个个吃饭倒是积极得很呐!” 团部里,各营连长已经围坐在桌边,闻言,纷纷笑道:“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团长,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罢,众人轰然而笑……无论吃的是什么,这股子欢快劲儿也是极难得的!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大步流星地往主位上去了,一望饭菜,“老子看看都有啥?两个窝头,一碗汤……咦?还是青菜炖豆子呢?老子以前可没吃过!” 说着,李四维拿起筷子就挑了一颗煮得滚圆的豆子嚼了起来,连连点头,“豆子炖得酥香软糯,够火候!” 郑三羊呵呵一笑,“团长,还真羡慕你呢!啥东西到了你嘴里总能吃出香味来。” 李四维一怔,望向了廖黑牛,廖黑牛也正望着李四维,两人相视一笑……在大场镇的战壕里,半块带血的馒头兄弟们一起吃,经过了那样的场景,吃啥东西能不香呢! 卢永年却摇了摇头,“唉,还是有仗打安逸……在潜山,我们可是吃了两回肉呢!管饱!” 众人一愣,纷纷默然垂首……吃肉固然是好事,可是吃得哭声一片……那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了! 李四维瞪了卢永年一眼,一屁股了下去,“永年呐,老子给你讲个故事吧……大家都吃,边吃边听。”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李四维常常给兄弟们做动员,讲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却很少能听到他讲故事。 李四维低头喝了一口汤,汤里浮着几颗油花,入口倒也有着一股子特殊的香气。 “咕噜”,李四维咽下汤,吧唧了一下嘴,“以前啊,小鬼子的老家也很穷,跟我们一样,他们吃的米也是只舂过一次的糙米。可是,到了一两百年前吧,小鬼子的老家连年丰收,稻米多得吃不了。于是,他们就把糙米碾成精米吃,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啊。” 说着,李四维一顿,挑起一颗豆子嚼了起来,一脸的满足。 “团长,”石猛满脸疑惑,“这是啥故事嘛……俺家里丰收了,也能吃上几顿精米呢!” “呵呵,”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以为那精米这么好吃?” 众人一愣,满脸疑惑,“精米咋不好吃?只有财主家里才吃得起呢!” 李四维嘿嘿一笑,“小鬼子本来穷惯了,突然吃上了精米,就吃上瘾了,顿顿都想**米,其他东西就很少吃了……于是,意外就来了?” “啥意外?”众人精神一振,满脸好奇,“吃饭也能吃出事来?” 李四维点点头,满脸笑意,“还真让他们吃出事来了……很多小鬼子吃了一段时间就得病了。” 众人一怔,“病了!” 李四维点点头,“病了……很奇怪的一种病,这种病啊专烂脚丫子。” “老子知道,”廖黑牛嘿嘿一笑,“以前胖哥就得过,也莫啥大事儿,就是痒得难受。”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笑意,“这病可不轻,知道小鬼子的天皇吧?” 众人纷纷点头,“那咋能不知道?小鬼子的头头儿嘛!” 李四维呵呵一笑,“小鬼子有个樱町天皇就是因为这个病死的!” “啊!”众人一惊,满脸不信,“团长,你咋知道的?” 李四维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在前世的网络上看到的,只得呵呵一笑,“还不止呢……在甲午海战的时候,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小鬼子都是因为这个病死的……” 众人一怔,满脸惊愕! 郑三羊皱了皱眉,“这事……我倒是听军校里的一个老师说起过,他曾经去小鬼子的国家留过学……他说小鬼子管那叫‘脚气病’!” “咋会这样?”众人终于信了,但惊讶更甚……吃饭也能吃死人?!以他们的认知,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李四维环顾众人,满脸笑意,“后来,小鬼子想办法把这病给治好了,你们猜他们用的啥?” 众人一怔,看了看眼前的炖豆子,“该不会就是用豆子吧?” 他们跟李四维久了,自然也明白李四维的脾性……他从不会无的放矢!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最开始,小鬼子用我们的医术,给得了病的人吃荞麦、小豆、麦饭和青菜萝卜……这样一搞,还真让他们治好了!”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这些东西,我们平时就在吃嘛!小鬼子咋这么蠢呢?” 李四维摇摇头,神色一肃,“小鬼子可不蠢!只是,一个人最难控制的就是他的嘴了,有精米吃,哪个又会去吃豆子、麦饭呢?” 众人一愣,还真是这个理儿!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粗茶淡饭也养人呐,既然是军人,就不能挑三拣四啊!只要能活命,啥东西你都要给老子装一肚子!” 说罢,他埋头啃起了窝头。 卢永年脸色一红,默默地低头吃起饭来。 众人纷纷埋头吃饭,“呼哧……”喝汤的声音,“吧唧……”咂嘴的声音……响成一片。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张羽急忙跑去接了电话,只说了一个“是”字,连忙回头冲李四维叫了起来,“团长,你的旅长找你。” 李四维连忙把剩下的一小口窝头塞进了嘴里,匆匆地走了过去,接过电话,神色一整,“旅长,我是李四维。” 电话那头,陈旅长声音肃然,“李团长,你马上到旅部来一趟!” 李四维一怔,“是!” 电话里不能说,肯定是大事儿!可是,这个时候能有啥大事儿? “振华,跟我去趟旅部!”李四维一转身,匆匆地往门口走去。 李四维匆匆赶到旅部驻地,直奔会议室,却发现门口特意加了几个卫兵,顿时心中一紧……看来,真出大事了! 李四维暗自定了定神,昂首阔步往会议室走去,一进门,却发现偌大个会议室里只有三人:陈旅长背对门口的方向而坐,主位上却坐着一个身着将官服的中年人,中年人的左手边坐着一个身着校官服的年轻人,三人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都望向了门口。 见三人望了过来,李四维急忙停下了脚步,“啪”地一个敬礼,“六十六团李四维奉命报到!” 陈旅长笑着招了招手,“四维,快过来!”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连忙走了过去,这才看清那将军挂着中将军衔,那校官挂的是个少校衔。 陈旅长连忙给李四维介绍,“四维,这位是何长官。” 李四维连忙敬礼,“何长官好!” 何长官呵呵一笑,上下打量着李四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李团长,何某可是久闻你的大名啊!” 李四维心中一虚,连忙笑道:“岂敢岂敢……”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团长,他一个堂堂的中将……这是要捧杀自己啊! 何长官摆了摆手,满脸笑意,“李团长不用谦虚,关于你的事,我们都了解得很清楚了!你部的战绩十分骄人,足以称得精锐之师!” 李四维心中更虚,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只怕,这翻奉承过后就是晴天霹雳了! 果然,只见何长官神色一肃,“所以,长官部决定交给你部一个艰苦的任务……有没有信心?” 李四维连忙“啪”地一个敬礼,“请长官吩咐!” 军令如山!他能说没信心吗? “好!”何长官点点头,望向了那少校军官,“张参谋。” “是!”张参谋连忙答应一声,打开了文件夹,取出一张极小的地图,在何长官面前展开。 何长官伸手往地图上一指,手指落在了安庆附近,“咚咚”,点了点,“这里……在这里有一座机场。” 李四维凑了过去,那里的确是一座机场。 何长官抬头望了他一眼,“安庆失守之前,日寇航空兵的前进基在广德、芜湖,这两个地方距离武汉较远,日寇的战机因为续航能力有限,每次在武汉的上空都不能久留,但是,他们现在把前进基地前移到了安庆机场,大大缩短了和武汉的距离……这是个很要命的问题。” 李四维一怔,“这……的确是个致命的问题!” 何长官点点头,继续说道:“安庆失守前,委座也曾下令守军决堤淹掉机场,奈何,战机紧迫……安庆机场最终还是落到了日寇手中。” 说着,他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目光炯炯,“所以,我们必须把它毁掉!” 李四维心中“咯噔”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必须把他毁掉!” 那中将突然神色一肃,“李团长,这就是你部的任务!” 李四维浑身一震,脸色一白,“是!” 何长官依旧紧紧地盯着他,面色肃然,“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不能完成任务?李四维满心苦涩,这任务岂是那么好完成的?可是……算球!头可断血可流,绝不可以认怂! 李四维一咬牙,“啪”地一个敬礼,“请长官放心!” “好!”何长官神色一松,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参谋,说说具体的计划吧!” “是!”张参谋精神一振,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来。 李四维暗自摇了摇头,这突如其来的任务……的确要命啊! 第一六三章我会等着你回来 抗战伊始,日寇的战机便在中国的天空肆虐横行。成群的日寇战机在中国的天空呼啸来去,把成吨的航空炸弹丢向了中国大地,一片片阵地化作了焦土,一座座城变成了废墟,无数的将士在炮火被炸得支离破碎,无数的难民在逃难的路上化作了冤魂…… 因为,在抗战爆发之时,日寇的陆、海军航空兵可以调动的战机超过两千架,日寇国内拥有年产飞机一千五百余架的生产能力;而中国空军总计只有二百九十六架战机,除去各种故障机、报废机,能够起飞的战机不过一百余架,而且中国不仅没有生产飞机的能力,就连一些零部件都没有能力生产! 但是,中国不好欺!中国人不好欺!从来都不好欺!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在空军司令部大楼的会议室里,新任的空军前敌总指挥周将军慷慨陈词:“我们将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日寇空军,也许,今天就是我与在坐诸位中某些同仁的最后晤面。但是,古人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们就是要用飞机在空中织成一道屏障,不让日本空军越雷池一步!” 就在第二天――八月十四日,日寇海军木更津航空队七架飞机进犯杭州,中国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率队在杭州笕桥击落其中六架,而中国空军无一损失,这便是“八·一四”空战,战绩六比零!击落日机六架,中国空军无一损伤! “八·一四”空战是个震惊世人的开端,是个令全国军民人心振奋的开端,因此,八月十四日被定为国民革命军空军节,为此还编写了《国民革命军空军军歌》: 凌云御风去,报国把志伸,遨游昆仑上空,俯瞰太平洋滨,看五岳三江雄关要塞,美丽的锦绣河山,辉映着无敌机群。 缅怀先烈莫辜负创业艰辛,发扬光大尤赖我空军军人! 同志们,努力,努力,矢勇矢勤,国祚皇皇万世荣。 尽瘁为空军,报国把志伸,那怕风霜雨露,只信双手万能,看铁翼蔽空马达齐鸣,美丽的锦绣河山,辉映着无敌机群。 我们要使技术发明日日新,我们要用血汗永固中华魂。 同志们,努力,努力,同德同心,国祚皇皇万世荣。 祖国的神鹰在天空中翱翔,拼死守护着这片天空,这片属于中国人的天空。 八月十五日,中国空军在曹娥、杭州、南京等地上空,共击落日寇战机三十四架。 八月十六日,中国空军在杭州、嘉兴、句容、扬州、南京等地再次击落日寇战机八架。 日本木更津航空队共有战机六十余架,仅仅三天时间,就损失了四十八架……几天之后,木更津航空队联队长石井大佐剖腹自杀,向天皇谢罪去了! 世人震惊了,国人沸腾了,日寇疯狂了……日寇航空兵总部指天誓地,要一雪前耻! 一批批日寇飞机腾空而起,和中国空军拼死搏杀……神鹰的搏杀,如风驰电掣,生死存亡只在瞬间。 中国空军的战果在不断扩大,但自身的战损也在不断地扩大,高志航、乐以琴、刘粹刚、沈从海、阎海文……一个又一个曾令对手胆寒的神鹰,纷纷浴血长空,悲壮陨落。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四日,南京城陷落在即。天空中,中国空军最后一架e-16战机,在南京上空深情地盘旋一周之后,孤独地向西飞去。地面上,失去战机的飞行员、机械师,深情地目送孤鹰西去,又无奈地低下了头,护送着被拆散的残破飞机和一堆堆破烂零件,汇入了滚滚的西迁大潮之中。 中国的空军就这样被耗光了! 驻足武汉,委员长又如何能甘心看到这样的结局?重建中国空军!必须重建中国空军!立刻!马上! 一九三八年二月,中国空军实力大增,共有作战飞机三百九十架,其中,驱逐机二百三十架,轰炸机一百六十架…… 二月十八日武汉空战、二月二十三日空袭日军松山机场、四月二十九日“天长节”大捷、五月十九日东征日本本土洒下一百二十万份《告日本国民书》…… 中国空军英勇依旧,徐州、豫东、武汉……哪里有硝烟哪里就能看到翱翔的中国神鹰! 然而,他们的命运并没有改变,这来之不易的三百余架战机相较于日本航空兵所拥有的战机数量……依然少得可怜,中国空军依然耗不起! 关于这些,何长官自然不可能跟李四维一一道来。 他只是在张参谋把具体计划讲完之后,满眼期翼地望着李四维,“李团长,现在日寇的战机正在武汉上空肆虐……何某希望你部能不负所托!” 李四维心中一凛,轰然允诺,“是!” “嗯!”何长官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安排吧!明天会有人来接你们!” 李四维匆匆地走出旅部,苗振华连忙迎了上来,一看李四维的脸色,顿时心中一惊,“团长,出啥事了?” 李四维一路低头走来,面色阴沉,双目微蹙,闻言,抬起头望了苗振华一眼,勉强一笑,“先回去吧!” 李四维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往天,这才发现雨早已停了,天色也已经暮了……不知不觉就在里面谈了一个下午呢!张参谋的计划倒够具体的,只是,计划哪里又能赶得上变化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大步流星地向大门口走去……管他娘的!既然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从上海到武汉,老子啥子样的阵仗没有闯过? 匆匆地赶回六十六团驻地,李四维连忙召集各营连长开会。 众人匆匆而来,很快便齐聚一堂,一个个都难掩喜色,“团长,有任务了?” 中午的时候,他们亲眼见到李四维急匆匆地去了旅部,莫得任务……才怪!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有任务了……很艰难的任务!” “怕个锤子!”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们啥时候被难住过?你说咋整吧?反正你说,老子做!” “对,”众人纷纷附和,“团长,你就说是个啥任务吧?兄弟们并肩子上就是了!” 李四维心中一暖,却笑着摇了摇头,“这次是突袭任务,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他话音未落,孙大力已经兴奋地嚷了起来,“这事儿交给特勤连就好嘛!突袭,特勤连搞的就是突袭!” 黄化也是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交给我们特勤连吧!” 既然是突袭任务,自然也就没人和特勤连争了,毕竟,要论突袭能力,他们自认比不过特勤连!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特勤连自然是要去的,可是,人数有些少了!” 众人精神一振,“那还不简单……老子们就是兄弟多!” 李四维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新兵不能去、受伤没好利索的不能去、没有参加特种训练的不能去……” 任务越是危险,挑人就越要慎重……李四维希望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廖黑牛嘿嘿一笑,打断了他,“大炮,你龟儿说的不就是二营吗?老子把新兵、伤兵全部剔除掉,也还有三百来人,应该够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老子说的就是二营!给老子挑一个连出来,你亲自带队!” “是!”廖黑牛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李四维再次环顾众人,神色一肃,“老子不在的这段时间,都不准给老子偷懒!” “是!”众人轰然允诺,“请团长放心!” “好!”李四维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去,李四维心中一松,一屁股坐了下去……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该派谁去呢?这是个艰难的决定!因为,去的人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可是,他是团长,这个决定他必须做! 雨后的夜,微凉,李四维缓缓地走进了医护排的驻地。 宁柔和伍若兰正好端着脸盆出来,在门口与李四维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是一喜,“团长,你咋来了?” “去打水啊?”李四维也是一怔,呵呵一笑,“明天就要走了,过来看看你们。” 伍若兰白了他一眼,“你是来看柔儿姐姐的吧?” 李四维一愣,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来看柔儿……因为,你会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伍若兰一怔,满脸喜色,“真的?像在杨庙集一样……” 说着,她俏脸一红,偷偷瞥了宁柔一眼,想起杨庙集的那个夜晚,她不禁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宁柔却没有在意她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望着李四维,“这一次,要去哪里?” 李四维露出一丝苦笑,“安庆……” 虽然这是军事机密,但是对于宁柔,他却毫无保留! 宁柔浑身一颤,努力保持着微笑,“不管你去哪里,我都等着你……等着你回来。” “嗯!”李四维定定地望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管去了哪里,我都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哎哟,”伍若兰瞪了两人一眼,一把拿过宁柔手中的脸盆,转身就往外走,“俺走了,要不然,俺就被你们酸死了!” 两人都是一愣,相识而笑,“这丫头……”,脸上的笑容却能驱散任何阴霾! “四维,”宁柔轻轻地走了过来,拉住了李四维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你知道陈怀民吗?” 李四维一怔,疑惑地摇了摇头。 “四维,”宁柔轻轻地靠进了李四维怀中,“我会等着你,就像王璐璐等着陈怀民一样……” 李四维心中一热,紧紧地搂住了宁柔……他并不知道陈怀民和王璐璐是啥人?但是,他能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对自己的爱意! 两个医护兵刚走到门口,一看到这场景,又悄然退了回去。 李四维回到团部已经是深夜了,会议室里,卢永年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永年,还没睡啊?”李四维笑着走了过去,随口问了一句,“陈怀民是哪个?” 卢永年一怔,“陈怀民……那是个真英雄啊!” “真英雄?”李四维一脸茫然,他的确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团长,你不知道他也正常,”卢永年恍然地点了点头,“四月二九日武汉发生过一次空战,这你该知道吧?” 李四维呵呵一笑,“咋能不知道?那时候,老子们还在漯河整训嘛,你们都嚷着让老子去请战!” 卢永年点点头,“就是那一天,小鬼子的‘天长节’,为了给他们的天皇祝寿,小鬼子出动了五十四架飞机空袭武汉……我们的空军英勇反击,短短一个半小时,击落了小鬼子二十一架飞机,这就是‘天长节’大捷!” 李四维一惊,“我们的空军这么厉害啊!” 卢永年重重地一点头,“我们的空军本来就厉害嘛!” 李四维却是一声暗叹,可惜,我们却连飞机都造不出来!就算飞行员再厉害,没有战机又能咋样? “陈怀民就是在那一战中牺牲的,”卢永年一声轻叹,“那一战,他带伤参战,击落一架敌机之后,就被五架敌机围攻,他的战机油箱着了火,可是,他没有选择跳伞,而是架着战机撞向了一架敌机,与敌机同归于尽了……真英雄啊!” 说着,他在文件堆里一阵翻找,找出一张报纸递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轻轻地接过了报纸一看,头版是一个大大的标题――陈怀民“肉弹”击敌记,副标题是“四二九最紧张的一幕……” “四月二十九日,敌海军航空兵团佐世保第二航空队,在敌国疯狂庆祝‘天长节’的一天,‘远征’武汉……” 李四维一口气读完,已是热血沸腾……一直以来,他在阵地上只看到了日寇的战机在狂轰滥炸,却不知,原来中国空军也在长空中奋战,以他们并不强大的实力,誓死捍卫着祖国的领空…… 这一次,一定要成功!这一刻,他的心志已坚如铁石! “唉,”卢永年又叹了一口气,“他还有一个恋人,听闻他牺牲的事,立刻赶到了武汉……穿着他买的旗袍,跳进了长江……” 卢永年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让李四维浑身剧震,“她……她叫王璐璐?” 卢永年一怔,“你咋知道?” 李四维怔怔地摇了摇头,他终于明白了宁柔的话……她会等着自己……自己回来,或者,她随自己去! 第一六四章工兵小队 按照计划,何长官会派卡车将李四维的突袭队伍带到英山,和另一支工兵小分队汇合,然后从英山境内穿越大别山,沿岳西和潜山之间的丘陵地带继续向安庆渗透,突袭位于安庆东郊的驼龙湾机场。 一切都很顺利,十辆卡车一早就到了六十六团驻地,分批驶向了英山,李四维乘坐的最后一辆卡车在中午时分抵达了英山境内的集结点,在那里,他看到了那支工兵小分队。 工兵小队只有一个排的规模,但那装备却很齐全:电气点火机、导电线、斧、锯、锤、剪、皮头巾、皮护膝一应俱全,甚至在两匹高大的战马背上还载着两台空气压缩机可以打炮眼、锯木、穿孔、充气……在这个时代,李四维还是头一次看到装备如此精良的工兵部队,不禁暗暗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工兵部队啊! 六十六团的工兵连除了园锹、十字镐、手斧、锯子外,几乎就再没有其他的装备了,而且就连这些装备大多也是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 作为陆军五大兵种之一,工兵部队在国内的发展却比较晚,直到一九三一年,国民政府才在南京建立了国内第一所工兵学校。所以,专业的工兵人才在国军内部十分匮乏。 在国军内部,专业的野战工兵部队只有直属于军政部的独立工兵团。而且,在抗战全面爆发之前只有独立工兵第一团。抗战全面爆发之后的半年时间里,又才仓促地组建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一共四个独立工兵团。至于各基层作战部队的工兵营、连,无论是装备还是专业技术,都有所欠缺。 “李团长,这位是独立工兵第五团的古少校。”张参谋连忙迎了上来,指着工兵小分队领头的军官介绍起来,“爆破任务由他的小队来执行!” “啪”,古少校对着李四维就是敬礼,面无表情,“长官好!” 古少校身材高大,面容坚毅,肤色黝黑,虽然在敬礼,看上去却像是在发怒一般。 李四维“啪”地还了个礼,“古少校好!兄弟们好!” “长官好!”一众工兵轰然允诺。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扭头望向了张参谋,“何长官还有什么交待吗?” 张参谋神色一肃,“何长官说,党国的重任就交托给李团长和各位兄弟了,万望李团长和各位兄弟不要辜负了党国的信任!” “是,”李四维神色一肃,目光炯炯,“请转告何长官,李某不敢有负党国所托!” 他当时接下这个任务的确是迫于军令,但是,当他了解了陈怀民和王璐璐的事之后,完成这个任务的决心已经坚如磐石! “好!”张参谋精神一振,“祝李团长和各位兄弟马到功成!” 李四维一点头,回头环顾突袭队伍,“特勤连开路,工兵小队跟进,二营突击连殿后!” 廖黑牛从二营中挑选了百多号兄弟,组成了突击连,亲自带队参与这次任务。 “是!”众人轰然允诺,立刻行动起来,浩浩荡荡地开上了山道。 突袭队伍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山岭之间的小道上,张参谋收回了视线,悠悠一叹,“如若我军再多些战机,又何须出此下策?” 空军既然能轰炸远在台湾的日军松山机场,自然也能轰炸安庆机场,只是……空军的战机已然寥寥无几了! 烈日高照,山中小道掩映在密林之中,却不甚炎热。 特勤连在前面开路,李四维跟在工兵小队的队伍里,他本打算和古少校好好聊一聊,但是,一看古少校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自然也没有啥心情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古少校却先开口了,依旧绷着一张脸,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李四维,“长官,你说句实话……这次行动有几分把握。” 李四维一怔,呵呵地笑了,“我告诉你有六成,你信吗?” “六成?”古少校紧绷的黑脸,终于有了变化,一脸的惊容,“咋会有六成?” 伍若兰也望了李四维一眼,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她也不相信会有六成把握,但是,管他呢!只要跟着团长,去哪里都成! 苗振华却是毫不意外……团长说啥总是对的! 李四维拍了拍古少校的肩膀,满脸笑意,“古少校,其实……你不绷着脸会帅气一些!” “啊?”古少校一怔,哭笑不得,“长官,你是拿我开心呢?”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神色一整,“放心,老子不骗自己兄弟!真有六成把握了!至于……能不能多几分把握,那就要看老天爷的了!” 古少校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信!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你没有打过仗吧?” 古少校一愣,摇了摇头,“长官,我们是野战工兵部队,也在前线开路架桥、除障设障、破坏桥梁道路、修筑工事……但是,还真没打过仗。” “哦,”李四维点点头,一脸笃定,“那你就不懂了!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此时,小鬼子正志得意满,哪里会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去突袭安庆机场?凭这一点,我们也有了三成胜算了吧?” 古少校半信半疑地望了李四维一眼。 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满脸严肃,“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上面的长官们吧?如果没有半点儿胜算,他们会制定这个计划吗?” 古少校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可是,那三成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在武汉战场聚集了上百万的将士,长官们为啥找到我们?” 古少校一愣,却见李四维精神一振,声音激昂,“那就说明,他们对我们有信心!他们觉得在这上百万的将士里,我们是最有希望完成这个任务的!嘿嘿,从上百万的将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队伍,咋的也该有三成胜算吧?” 说完,李四维又一拍古少校的肩膀,“这样不就是六成胜算了?” 古少校一怔,暗自苦笑……胜算是这样算的?在看看特勤连和突击连,却连件拿得出手的重武器也没有…… 李四维见古少校没有反应,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工兵小队只管搞好爆破的事,其他的事儿有特勤连和突击连……你放心,老子保准把你们活着带回去!” 古少校只得点头,“是!”心中却满是苦涩,活着回去……太难了! 李四维却不管他想些什么,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你叫啥名儿?哪里人?” 古少校勉强一笑,“卑职叫古厉,巴县人!长官是四川哪里的?” 李四维一怔,满脸喜色,“巴县?你是巴县的啊!老子是江城的……嘿嘿,还碰到老乡了!” “呵呵,”古厉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其实,卑职早就听出长官也是四川人了,就是没听出来长官是四川哪里的人。” 李四维拍了拍古厉的肩膀,笑容满面,“既然你也是四川的,老子就不跟你客气了!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跟老子说实话!” 古厉爽快地点了点头,“嗯。” 李四维神色一肃,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计划说有两套爆破方案,你说哪一套方案耗时更短?” 古厉皱了皱眉,略一沉吟,“第一套方案需要炸开两道堤……我们准备了两套装备,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爆破点,可以实施爆破,在一个小时左右应该能完成爆破。至于第二套方案,直接炸毁机场……耗时肯定要短一些,但是效果也会更差一些。” “哦,”李四维点点头,皱眉沉吟起来。 计划书有两套方案:第一套方案需要炸毁广济圩大堤和护城圩大堤,利用江水淹没机场;第二套方案,直接进入机场,实施爆破。 第一套方案的好处是不用进入机场,效果也会更好一些,但是需要寻找爆破点,耗时也会更长一些。第二套方案…… 李四维摇了摇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了,走了……天黑之前要找到落脚的地儿!” 至于……究竟执行哪一套方案?现在想来还太早呢!毕竟,要穿过敌战区渗透到安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继续赶路。 又翻过了几座岭、穿过了几座山,已是日落西山、时近黄昏了! 古厉擦了把汗,抬头看看天色,叹了口气,“今晚怕是要露宿荒野了……” 闻言,李四维呵呵一笑,“也算不得啥大事嘛!” 古厉露出一丝苦笑,“卑职倒也风餐露宿惯了,只是……这山里的蚊子实在太凶了!那家伙,一到夜里就‘嗡嗡’地就往身上扑,根本睡不着。” 李四维一愣,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不过……” 他话音未落,就见黄化匆匆而来,“团长,你们咋才走到这里啊?”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老子们又不是搞奔袭,慢点怕啥?关键是要隐蔽!前面情况咋样?” 黄化讪讪一笑,“东南方向五里有座村子,不过在那个方向有枪声;东北方向六里外也有一座村子,除了一些村民倒没有发现其他人;正东方向六里范围没有发现任何村子……” 黄化还没说完,李四维一挥手,“去东北方向!” “是!”黄化答应一声,就要去传令。 古厉却是一愣,“长官,目标在东南方向……”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老子知道!告诉兄弟们,多走点冤枉路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不能暴露行踪!” 古厉一滞,黄化已经匆匆而去。 “振华!”李四维一回头,望向了苗振华,“去告诉廖营长!”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又望向了伍若兰,伍若兰背着一个药箱走了大半天的山路,俏脸上早挂满了汗珠……李四维突然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连忙去拿她的药箱,“若兰,把药箱给我吧!” 兄弟们都是全副武装,自然不能替伍若兰背药箱,只有他这个团长最轻松,却只顾着赶路,把伍若兰给忘了…… 伍若兰面色一喜,却连忙摇头,“团长,俺没事!” 李四维却已经抓住了背带,“给我!还有五里地呢!” 伍若兰本就红润的俏脸更红了,螓首轻点,松开了药箱,瞟了李四维一眼,脚步轻快地往前去了。虽说练过功夫,可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体力自然赶不上这些大老爷们儿! 李四维背好药箱,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见古厉正满脸深意地望着自己,顿时一愣,“咋了?” 古厉嘿嘿一笑,“多好的丫头啊!可惜,我们营里莫得哦……” 李四维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龟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古厉故作惊讶,“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啊……那究竟是哪样?” 李四维一怔,无言以对……究竟是哪样?他却发现,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哪样! “嘿嘿,”古厉怪笑一声,“其实你们还真像一对儿呢!” 李四维一滞,只得转移话题,“龟儿的,老子还以为你只会板着脸呢!” 他突然发现,古厉也很皮! “我喜欢板着脸?”古厉突然悠悠一叹,“长官……工兵团的情况你不清楚哦!卑职也只有在你这个老乡面前才敢这样呢!” “啥情况?”李四维有些好奇,“在哪里不都是自家兄弟嘛!我看是你龟儿自己架子大,不合群呢!” 古厉摇了摇头,满脸苦笑,“自家兄弟?他们要拿我们四川人当自家兄弟就好了!” 李四维一愣,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个锤子!在工兵团待得不安逸,就过来跟老子干!” 古厉一怔,“跟着你干?” 李四维一点头,“对!跟着老子干!老子也有个工兵连……当然,你要觉得连长官儿小了……” 古厉连忙摇头,“不小不小……要是真能活着回去,我就跟着你干!就干工兵连长!” “好啊!”李四维满面喜色……罗平安冲锋陷阵是把好手,但是干工兵连长还是有些吃力。 古厉却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也得能活着回去啊!” 李四维哈哈一笑,“你龟儿的,不要这么悲观嘛,老子不是说了吗?老子们至少有六成胜算了……” 古厉摇了摇头,望着李四维苦笑,“胜算不是那么算的!长官,其实我就是个少校副营长,团里比我更适合这个任务的人也不少,为啥偏偏让我来了?还不是都觉得没有希望!” “放心!碰到了老子,这胜算就有了!”李四维神色激昂,意气风发,心中却是暗惊:看来独立工兵团的水很深啊! 或许是被李四维意气风发的样子感染了,古厉也是精神一振,“长官,我信你!” “走!”李四维一点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去了村子里,老子给你们换装!” 第一六五章夜宿莲花村 夜幕初临,天地间一片朦胧,座落于山坳里的小村透出几点灯火,昏暗却温馨。 队伍到了村外,特勤连先封锁了村子的出入口,李四维带着突击连和工兵小队悄悄地进了村子,希望能找个空房子过上一夜。 村子依山而建,一溜儿的土坯茅屋,简陋而破败,一路搜查过去,村中大约二三十户人家,倒还真在村尾找到了一座荒废的破屋。 三间屋子,有一间已经塌了一角,院子里荒草丛生…… 廖黑牛带人进去查探一番,匆匆而返,望着李四维摇头苦笑,“龟儿的,一团糟……住这里,还不如去山里找个空地儿凑合一晚!” 李四维一愣,也只得摇头苦笑,“走吧……” 他话音未落,却见马跃匆匆而来,“团长,这里的村长要见你。”说着,他指了指身后。 李四维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材敦实、身着长衫的中年人步履匆匆地往前走了几步,满是沧桑的脸上堆着笑,“长官,你们是要找住处吧?” 李四维打量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只是,这村子里好像莫得空房子了。” 村长连忙摇头,一脸正色,“长官,要啥空房子?你让将士们都进来,在下去给你们安排!” 众人一怔,都有些惊讶……这村长却不像寻常百姓啊! 李四维略一沉吟,笑了笑,“村长,我们可有四五百号人呢……你们这村子怕是安排不下啊!” 村长怔了怔,一咬牙,“长官放心,在下一定想帮法……” 李四维摆了摆手,“算了,就不打扰乡亲们了,让兄弟们在村外凑合一晚就行。” 村子连忙摇头,一脸慷慨,“长官,将士们为国家为百姓在前线浴血奋战,到了莲花村咋能委屈了他们?莲花村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众人惊讶更甚,莲花村……难道和其他村不一样?这村长也太热情了一点吧!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村长,你的好意,我代兄弟们谢过了,可是,我们真不能惊扰了乡亲们……” 村长急了,“长官,这些天从村里过了三批国军将士,莲花村从未失礼……乡亲们别无所求,只求将士们在前线大展神威,将日寇早日赶出去,还国家一片安宁……” 李四维一怔,紧紧地盯着他,却见他一脸的诚恳……或许,他们只渴望一份安宁,可是,这安宁却不是自己能给他们的! “村子,”李四维一声轻叹,“我明白乡亲们的好意了,可是……” 村长见李四维还要拒绝,连忙摇头,一脸肃穆,“长官,这就算莲花村的乡亲为抗战尽的一份心力了,还请长官成全!” 廖黑牛连忙望向了李四维,“大炮,你还犹豫个锤子啊!扭扭捏捏地哪像个男人!” 古厉和一干将士都有些意外地望着廖黑牛,这家伙敢这样和长官说话?! 李四维却好似浑然不在意,闻言,点了点头,“成,那就麻烦村长了!” 村子闻言大喜,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长官,在下这就去安排。” 说着,匆匆而去。 苗振华却有些担心,连忙就要跟过去,“团长,俺跟着去看看,这个村长不像寻常百姓……” 李四维摇了摇头,“放心,他没有恶意!” 闻言,苗振华顿住了脚步,默默地站到了李四维身后,却听李四维呵呵一笑,“他的确不像个寻常的百姓……莲花村?这名字倒有些意思!” 伍若兰有些好奇,“有啥意思?俺们哪里就有个叫莲花村的地方呢!俺的一个婶婶就是莲花村的……” 廖黑牛却皱了皱眉,面色犹豫,“大炮,你是说……白莲教?” 廖黑牛嗨过袍哥,倒也对一些江湖传闻有所了解,比如白莲教……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李四维呵呵一笑,盯着他,“你信?” 廖黑牛一滞,摇了摇头,“老子听过,却也不知道真假!听说都是些不安分的龟儿子!” 李四维摇了摇头,“黑牛啊,时代不同了……现在,小鬼子来了,只要是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团结一心的!安不安分的……都不重要了!” “对,”古厉点了点头,“如今,日寇猖獗,中华民族灭国亡种之祸不远,有良知的国人都该同仇敌忾!” “呵呵,”李四维摆了摆手,“管他娘的!先住下……振华,你去找黄连长和孙连长,让他们带兄弟进村!”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村长很快便去而复返,满脸笑容,“长官,安排妥当了……让将士们安心住下,乡亲们都很欢迎他们!” “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提兄弟们谢谢乡亲们!” 村子呵呵一笑,“长官,你们太客气了,前面的那些将士可比你们要撇脱得多!走,几位长官去寒舍休息。” “好!”李四维爽快地点了点头,回头望向了廖黑牛和古厉,“我先跟村长过去,你们把兄弟们安排妥当了就过来。” “是!”两人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村长的家在村子中部、最后面,进了柴门,穿过宽敞的青石院子,便看到了五间土坯房一字排开,堂屋里灯火通明,灶房里响声大作,夜空中飘荡着浓郁的香气……显然,一顿丰盛的晚餐正在准备中。 李四维望了一眼,稍感赧然,“村长,不用这样的……” 村长在堂屋门口站定,一回头,满脸笑意,“长官请!” 李四维摇头苦笑,只得迈步进了堂屋,伍若兰紧随其后。 村长瞥了伍若兰一眼,满脸惊讶,“这……还是个姑娘呢!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伍若兰冲他微微一笑,“村长,你也豪爽得不像个普通百姓呢!” 村长面色一僵,连忙往屋内走去,“长官快请坐!” 说着,就去扯椅子。 李四维自然看清了他的窘态,扭头瞥了伍若兰一眼,满眼笑意。 伍若兰俏丽地吐了吐舌头,一脸得意。 “坐吧!”李四维走了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伍若兰紧挨着他坐了,村长在一旁陪着,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提着个精致的暗紫色茶壶。 她进屋来,偷偷地打量着李四维和伍若兰,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惋惜…… “咳……” 雷村长轻咳一声,小姑娘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桌前,从一旁拿了茶杯给三人摆好,开始倒茶,动作娴熟而优雅,倒完茶,轻轻地将茶壶和剩下的杯子放在了雷村长面前,一言不发地走了。 李四维是极少喝茶的,到了这个时代即使想喝也不容易,他却也看得出这些茶杯并不是寻常百姓家该有的物件……但是,他并不想说破,毕竟,人家没有恶意。 那是三个暗紫色的三寸小杯,虽无雕饰,却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幽光,那是包浆的色泽。 李四维端起热气腾腾地茶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入口微苦,但旋即便觉口齿生香……他又啜了一口,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望向了村长,“村长姓啥?” 村长微微一笑,“在下姓雷,长官如何称呼?”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姓李,兄弟们都叫我李大炮……雷村长,小鬼子并没有打到莲花村啊,据我所知,岳西县还在国军的手里。” “是的,岳西一带的国军将士还在奋勇抵抗,日寇并未到过莲花村!”雷村长点了点头,一脸坦诚,“长官,实不相瞒,在下虽然身居莲花村,在外面却也有些产业,所以,也见识过日寇的暴行……唉,令人发指啊!” 李四维点点头,深有同感,“山河破碎,日寇猖獗……苦了百姓啊!” 雷村长点点头,拈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那动作神情却比李四维优雅得多。 轻轻地放下茶杯,雷村长望向了李四维,满脸感慨,“百姓苦,将士们何尝又不苦?在下曾见过那些在前线拼杀的将士,也见过那些被运往后方的伤兵……他们也苦啊!所以,在下给莲花村定了个规矩,凡有将士进村,所有村民必须盛情款待!” 李四维一震,肃然起敬,“雷村长高义!” 雷村长摇了摇头,满脸愧色,“在下虽是一介草民,却也明白,没有将士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就没有我等的安宁日子……国破家何在?只可惜,在下……却不能像将士们一样上阵杀敌!惭愧啊!”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人活世上,哪个没有自己的苦衷? 雷村长也端起了茶杯,轻轻地啜了起来。 伍若兰看了看李四维,又看了看雷村长,轻轻地开了口,“村长,这个村子为啥叫莲花村?因为村里莲花多吗?莲花……一定很漂亮吧?” 雷村长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望着满脸纯真的伍若兰,缓缓地摇了摇头,“莲花固然很漂亮,可惜村中并无莲花……这莲花村的名字是先祖们留下来的。”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李四维一眼。 李四维呵呵一笑,“莲花圣洁高雅,乡亲们这份高义却也正合了莲花村这个名字!” 雷村长一怔,露出了笑意,“长官过誉了!这些本是我等份内之事。” 两人正说着,廖黑牛和马跃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大炮,乡亲们是真热情呢!老子们真来对了,兄弟们今晚能好好休息了!” 雷村长连忙起身,招呼廖黑牛两人,“长官,快请坐!” 说着,又给两人倒茶。 廖黑牛瞥了一眼那茶杯,嘿嘿一笑,“村长,茶杯这么小,哪能解渴?有海碗拿两个上来,用那个喝着才过瘾!” 在江城的时候,廖黑牛也喜欢在茶楼泡着,虽也是茶杯,却是要大上几号的粗瓷杯子……袍哥人家,就讲究一个豪气! 雷村长一愣,“成!长官豪爽,在下也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匆匆地出了堂屋,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摞粗瓷海碗,提着一个大号的铜壶,进来了。 大碗、热茶! 廖黑牛举起碗,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咚”,将碗一顿,望着雷村长呵呵一笑,“安逸!茶好,人也豪爽!” 雷村长点了点头,笑容满面,“长官也是个豪爽地汉子!” 他倒更喜欢廖黑牛这样的脾性! 不一会儿,古厉、黄化和孙大力也陆陆续续地到了,饭菜也端了进来。 有酒有肉,宾主尽欢,雷村长安排众人睡下,夜,又安静了下来。 厢房里,伍若兰和那个小姑娘睡在一起,心中却有些失落……虽然这铺很软很香,她却更怀念在杨庙集那个夜晚。 “姐姐,”小姑娘也没有睡着,轻轻地翻了个身,正对着伍若兰的后背,声音有些忐忑,“你……睡着了吗?” 伍若兰犹豫了一下,也翻了个身,和她面对面,“睡不着呢?” 小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你是在害怕吗?” 伍若兰一怔,“害怕?” “嗯,”小姑娘声音哀伤,“我见过那些坏人,他们好凶……把那些将士打得好惨……” “呵呵,”伍若兰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姐姐不怕,他们凶,我们就要比他们更凶!姐姐恨他们,但是不会怕他们!” 小姑娘怔了怔,“姐姐,你好勇敢呢!就想爹爹和叔叔他们一样勇敢……不,你比他们还勇敢!” 伍若兰轻轻一笑,“姐姐勇敢,那是因为姐姐身边的人都非常勇敢……总有一天,你也会像姐姐一样勇敢的!” 小姑娘精神一振,声音中带着一丝雀跃,“真的吗?” “真的!”伍若兰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心中却多了一丝伤感……苦难会让人变得勇敢,生在这个时代,想不变得勇敢都难呢!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像她一样天真,像她一样无忧无虑? 两个素未蒙面的人就这样紧紧相拥,进入了梦乡,或许……只有梦中才没有苦难吧!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打破了村子的寂静,夜色退去,新的一天又开始。 李四维一行告别了雷村长和村民们,沿着山间小道继续向东而去。 一夜的休整,兄弟们精神抖擞,在莲花村,他们感受到了温暖和自豪!陌生的村民把他们当作亲人招待了一夜,因为他们是为国而战的军人! 一行人穿过了几座山、翻过了几座岭,在一个山坳里,李四维停下了脚步,“振华,让兄弟们都停了,换装!”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古厉却是一怔,“换装?” 他不止一次地听李四维说过这话。 李四维点点头,“快到敌占区了,换了装会安全一些。” 换装,即伪装,这自然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招数,因为很多人都用过,也有很多人正在用!其实,认真追究起来,很多动物天生就具有这种生存策略,比如变色龙、枯叶蝶…… 廖黑牛很快便带着一队兄弟跟了上来,停在了山坳里,解下了背包,在工兵小队惊讶的眼神中打开了最外面的薄被,拿出了一套套小鬼子的装备,钢盔、衣服、武装带……一应俱全! 古厉也是满脸惊讶,“长官,这是小鬼子的衣服……” 李四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敢穿吗?” 古厉脸色一僵,咬了咬牙,“有啥不敢的?” 都是军人,突击连的敢穿,工兵小队的又怕啥?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都跟老子来,每个人都要换!” 既然是渗透,李四维自然早有准备,凑了这三百多套鬼子的服装让兄弟们随身带来了! 伍若兰跟在李四维身后,面色微红,“团长……” 她毕竟是个女人,哪里能当众换衣服?可是,周围都是荒山野岭,要一个人躲进去又感觉瘆得慌。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陪你去。” “嗯,”伍若兰点点头,脸色却更红了! 第一六六章幽灵行动 在中华大地上,自古便不乏英武过人的巾帼英雄:能征善战的妇好、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揭竿而起的迟昭平、击鼓退金兵的梁红玉、战功封侯的秦良玉…… 时值山河破碎、民族危亡之际,无数的女儿家放下女红,拿起了刀枪,加入到了抗战的队伍之中。但是,女儿家毕竟是女儿家,混迹于军旅之中总会有诸多不便,正如此时的伍若兰。 时值夏日,天气炎热,将士们本虽然依旧穿着冬装,却也只是一层单衣,饶是伍若兰率真大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换装啊! 伍若兰抱着装备匆匆地走向了一旁,背对着众人,双目紧闭……身后,两百来号汉子正光着膀子在换衣服,那场景……让人不忍直视! 李四维匆匆换好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到伍若兰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若兰,走吧!” “嗯,”伍若兰面色通红地应了一声,垂着头跟在了李四维身后,却发现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片死寂,顿时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下,只剩下一个声音了……他们一定都在看着俺们吧! 身后的将士们的确都停下了动作,而且一双双明亮地眼睛正盯着李四维和伍若兰,神色兴奋……团长带着伍医生钻小树林,这一幕的确有看头! 李四维自然也感到了身后的异养,只得暗自苦笑,龟儿的!这事整得……老子失算了啊! “团长,”伍若兰声若蚊蝇,微微地颤抖着,“他……他们在……看……看着俺们……” 李四维一怔,故作镇定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看……就让他们看嘛,又不会掉块肉。” 说着,“呼呼……”地挥舞着雪亮的佩刀,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来。 伍若兰紧随其后,快要进入密林的时候,却见李四维突然转过身来,面色犹豫,“要不……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清出地方来,再出来喊你……” “嗯,”伍若兰连忙点头,他明白李四维的想法,自己站在这里,后面的兄弟都能看见,等他出来,自己再进去,影响会小一点。 “好,”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挥舞着佩刀往树林里去了,心底却微微有些失落……我是爱着柔儿的,她是这世界最好的女子!可是,若兰……也是个招人疼爱的姑娘啊!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伍若兰的眼神一黯……柔儿姐姐爱着他,他也爱着柔儿姐姐,可是,俺也爱他啊,俺已经爱了,爱一个人总归是没有错的吧!俺也不求什么,只要永远地跟着他就好……可是,这也好难好难啊! 远处,廖黑牛撇了撇嘴,嘟囔着,“龟儿的李大炮,太怂了!” 一旁的古厉和马跃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太怂了!” 古厉自然不知道宁柔的事,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个漂亮的小军医对李四维有意思,李四维对她也有想法!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个啥?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了,不该带着遗憾走啊! 马跃自然知道李四维和宁柔的感情,可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没有一夫一妻的观念……宁医生是很好,伍医生也不差啊,团长是个大英雄,都娶了不就得了,团长还在犹豫,他怕个锤子啊! “莫得戏了,”廖黑牛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 李四维对伍若兰说了几句,然后,伍若兰抱着衣服进去了,李四维却守在外面,没有再进去,而且转过身来,瞪了他们一眼。 廖黑牛讪讪一笑,回头望着一众还想看戏的兄弟们,劈头就骂,“龟儿的,还不给老子抓紧点,要等团长来给你们收拾吗?” 众兄弟一怔,连忙低头收拾起换下来的装备来了……开玩笑,等团长来收拾,看他现在的表情,怕是会直接收拾人了! 伍若兰是个军医,要换的装备自然不多,很快,她便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换下来的衣帽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里,螓首微垂,俏脸通红,直欲滴出血来。 看到她的模样,李四维心中一软,呵呵一笑,“若兰,没事儿……” 说着,从她手里拿过了衣帽,一手捧着,另一只手却拉住了伍若兰的小手,将她轻轻地拉到了身后,“回去吧,还要赶路呢!” “嗯,”伍若兰轻轻地应了一声,悄悄地抬头一瞥,却只看到了李四维挺得笔直的后背,顿时,心中一松,紧紧地跟在了李四维的身后。 李四维拉着伍若兰往队伍里走去,却见廖黑牛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神情不再爽朗了……其他兄弟也有意无意地望着自己,眼神闪烁。 龟儿的!李四维脸色一肃,“廖黑牛!” 廖黑牛一怔,“到!” 李四维声音一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还记得老子的话吗?” 廖黑牛一愣,满脸茫然,“啥话?” 李四维面色一沉,“幽灵……” 廖黑牛恍然,神色一肃,“记得!幽灵行动!” “对,”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神情肃然,“幽灵行动开始!” “是!”廖黑牛轰然允诺。 “幽灵行动?”古厉和一干工兵都是满脸茫然。 幽灵,他们自然听说过。 民间传说:人死之后,若魂魄不散,则化为幽灵,游荡于世间……可是,幽灵行动又是个啥?何长官的计划里好像没有提到啊? 李四维望着古厉和工兵小队,神情肃然,“都给老子记住了: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啊?”古厉等人都是一怔,“见到小鬼子也不开枪?” “对!”李四维目光炯炯,“没有老子的命令,就算小鬼子用枪顶着你的脑袋也不许开枪!” 古厉依旧满脸犹豫,“可是……” 廖黑牛一拍他的肩膀,“可是个锤子!听大炮的莫得错!运气好的话,你们爆破之前都碰不到小鬼子的面……特勤连在前面呢!” 古厉一愣,怔怔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半信半疑……爆破之前都见不到小鬼子?运气再好也不行吧!那可是敌占区,小鬼子多如牛毛呢! 古厉等人正半信半疑之时,却见李四维一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看老子现在像个啥?” 李四维穿着一身小鬼子的佐官服,腰间悬着一柄武士刀,活脱脱地就像个鬼子军官嘛。 古厉等人恍然,再看看身边的人,都是一身鬼子皮…… “都给老子记住了,”李四维声音一沉,“老子没有下令之前,你们都是小鬼子,小鬼子自然不能向小鬼子开枪!” “是!”古厉等人轰然允诺,李团长这是要浑水摸鱼啊。 出了大别山区,队伍行便进入了西岳境内,西岳属于交战区,正处于对峙阶段,并无大规模的战事,但是小规模的交战却很频繁。 此时,古厉算是明白了廖黑牛的话了……一路走来,时常能听到隐约的枪炮声,却一直没有遇到小鬼子的队伍,这就是特勤连的功劳了吧! 队伍在不停地行进,直到夜暮时分,李四维才下令队伍休息,众兄弟吃了干粮,休息一阵,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四维却突然下令继续行军……抹黑行军!真正的抹黑行军,整个队伍不准点一支火把! 对于这个命令,特勤连和突击连自然没有异议,他们早就知道这个计划――幽灵行动嘛! 幽灵游荡于暗夜之中,隐秘莫测,却又灵动迅捷,因而,它才能让人赶到恐惧。 “可是……”工兵小队懵了,古厉急了,“长官,这才月初,黑咕隆咚的咋赶路?” 李四维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指着天边如钩的新月,“今天是七月六号了,月亮虽不圆,却也有些光亮了!” “有些光亮了?”古厉一滞,环顾四周,夜色如墨,哪里有啥光亮?唯一的光亮就是山坳里那几堆微弱的篝火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们不求快,只求隐!明白了吗?” 古厉一怔,面色沮丧,“幽灵行动嘛……可是,卑职的小队……” 李四维呵呵一笑,“夜战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没有经验,那就走慢点嘛!” 夜战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用来对付小鬼子却很有效……自从汤山那场伏击战开始,李四维便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以后的战斗中也没少用这一招。 听到李四维充满体恤之情的话语,古厉暗自松了一口气,“是!” 可是,他很快便发现,那话……不过是李四维说说而已! 工兵小队被夹在特勤连和突击连中间,又如何能掌握行军速度? 就这样,工兵小队被特勤连牵着、被突击连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去了,虽然,特勤连带的路还算平坦,但出发不久,工兵小队不时地就有人跌倒。 “噗通……” 又一个工兵小队的战士跌倒在地,一旁地人慌忙去拉。 古厉自然也听到了,终于忍不住了,“长官,能不能歇一歇了?再这样下去……” 李四维呵呵一笑,“不要怕,兄弟们走着走着就能适应了。” 古厉一滞,只得暗自苦笑。 不过,李四维也不全然是在敷衍古厉,这是他长期夜战积累下来的经验……在黑暗的环境中,眼睛一样是能够看到东西的,只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而大多数人都能顺利地渡过这个适应期。 其实,人类的视网膜由圆锥细胞和杆状细胞组成,圆锥细胞只能感受到强光刺激,而杆状细胞则能在黑暗的环境中合成一种叫做“视紫红质”的色素体,可以让它对弱光保持敏感,因此,在黑暗的环境中,哪怕光源几乎为零的环境中,人类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也是能够看到东西的! 当然,维生素a缺乏的人除外,因为,“视紫红质”是由维生素a和视蛋白结合生成的! 李四维自然是不明白这些的,只是,以往的夜战经验告诉他,大多数人都能适应黑暗的环境……于是才有了“幽灵行动”! 又行进了一段时间,古厉终于发现周围已经没那么暗了,一颗心才落了地,“长官,还真能看清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幽灵……游荡在黑夜之中,隐秘而自在?” 古厉一怔,点了点头,“嗯,还真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突然就变得强大了很多!” “对了,”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老子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在黑暗中,老子们变得更强大了,强大到可以攻击一切敌人!” 这种感觉,便是幽灵的感觉,游荡在黑暗之中,隐秘而自在,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 一旁的伍若兰声音有些颤抖,“团长……不要说了……说点别的东西吧。” 她也是第一次在夜里行军,听李四维的话却觉得有点瘆人。 李四维呵呵一笑,“别的?也莫得啥好说的……埋头赶路吧!天亮了就能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了。” “天亮?”古厉一怔,暗暗叫苦,语气犹豫,“天亮了,哪里还有地方可以睡觉?”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总会有的!” 有特勤连开路,自然会找到安全的地方给他们休息。 岳西地处大别山东南麓,北接霍山、南连潜山、东临怀宁,境内多丘陵山地。 晨曦微露,队伍在岳西县东南边境的山区里停了下来,众将士已然是精疲力竭了。 “吃饭,睡觉!”李四维的命令简短有力,“睡到天黑去都行!” 众将士如获大赦,各自散入山林中,找地方安顿去了。 众将士安顿下来,已经是朝阳初升了,突击连在后山,特勤连在前山,李四维和工兵小队在山坳里。 饭是干粮、凉水;床是山石、薄被。 李四维坐在一块大石上,嚼着硬邦邦的窝头,望着初升的朝阳,轻轻地叹了口气,“安庆……还远着呢!” 一低头,却见伍若兰已经躺在石头旁睡着了,手中还握着咬了半块的窝头……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连忙解下军毯,小心翼翼地将她裹了,抱了起来,往旁边清理好的空地上放去…… “冷……”半梦半醒的伍若兰皱着眉,呓语一般,“团长,俺冷……” 李四维的手一僵,慢慢地把她抱了起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若兰,还冷吗?” 良久,伍若兰也没有回答。 李四维抱着伍若兰,背靠着大石,坐在地上,低着头,静静地望着伍若兰,露出笑容,满眼的宠溺,“这孩子……” 伍若兰静静地靠在李四维怀中,已然睡着了,一脸的安详,吐气如兰。 古厉翻了个身,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这就对了嘛!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了,你还矜持个锤子! 就这样,李四维带着队伍夜行晓宿,一路向安庆方向摸去,好似带着一群幽灵! 第一六七章夜袭驼龙湾 伍若兰做了一个梦,梦中没有小鬼子,没有战乱,没有眼泪,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员,也没有伤员们的痛苦哀嚎…… 梦中,她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的房子很大,比平邑城的伍家大宅还大;那里的房子很漂亮,漂亮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洁白的墙、圆圆的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窗户……房子前面是一座姹紫嫣红的花园,花园里摆着长长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精美的杯子、碟子,碟子里装着精美的糕点和各色各样的肉,糕点美得就像玉石雕琢的一般,肉泛着动人的色泽。空气中飘荡着欢笑声……这里是天堂吗? 她欣喜地四下张望,花园里有很多人,团长、柔儿姐姐、天佑哥哥、廖大哥……有人端着酒杯在静静地品尝,有人在桌前大快朵颐,有人三三两两地在谈笑风声。人群中还夹杂着一群小孩子,他们正在嬉戏玩闹……咦?那个穿得像个小绅士却在上窜下跳的小子,咋长得那么像团长?那个跟在一众孩子身后的腼腆小姑娘,她……简直就和柔儿姐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那个跑得最快叫得最欢的小丫头,她看着咋那么……她的心一颤,那是……我的女儿吗? “若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团长的声音,她急忙扭头,只见李四维端着一个碟子,正满脸温柔地望着她,“饿了吧?” 碟子里装着晶莹剔透的糕点,让人垂涎欲滴。 “嗯,”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饿了,迫不及待地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两排整齐的牙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一声痛呼声在她耳边响起,“若兰,若兰……” 那是李四维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真切,只是,他的声音却焦急而无奈。 “哈哈哈……”紧接着便响起了轰然的笑声,那笑声却像晴天霹雳一样,让她心中一震……这不是梦。 伍若兰慌了,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自己咬的哪里是什么糕点?那是李四维的手臂……她慌忙松开了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急忙伸手去李四维的手臂! “我莫事,莫事……”李四维轻轻地挡住了她的手,笑得龇牙咧嘴。 “哈哈哈……”周围的笑声更大了,伍若兰顿觉无地自容,只得把头埋进了李四维怀里……俺这是饿疯了吗?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满脸苦笑,“若兰,饿了吧?” 伍若兰声若蚊蝇,“嗯。” 李四维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先吃点东西……等一下,又该赶路了!” 伍若兰一惊,抬起头来一看,夕阳低垂,阳光也失去了热度……她慌忙坐直了身体,怔怔地望着李四维,“俺咋睡了这么久?” 李四维一脸的温柔,满眼的疼惜之色,“若兰,你太累了。” “哦,”伍若兰应了一声,这才发现,李四维的姿势不对,“你就这样……” 说着,她声音一颤,连忙起身,去扶李四维,“你……咋能这样睡?身上会疼……” 说着,眼圈一红,她明白,他只是想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李四维连忙摇头,呵呵一笑,“我莫事,真的。” 说着,李四维任由伍若兰扶了起来,轻轻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龟儿的!双腿又酸又麻,却比疼痛更难受! 周围的笑声嘎然而止,众兄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间却笑不出来了……军中也是有爱情的,只是,这爱情却充满了艰辛! 李四维强忍着酸麻走了几步,感觉好了一些,抬头一扫众兄弟,“都愣着干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今晚不会比昨晚轻松!” 众人一怔,慌忙行动起来,整理装备、打背包…… 李四维轻轻地挣开了伍若兰的小手,“若兰,天要黑了……” “哦,”伍若兰一惊,“你歇着,俺去收拾……” 说着,她抢先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开始收拾起来。 李四维微微一笑,抬头望向了天边,夕阳终于放弃了挣扎,掉入了西天的云海里,暮色渐临…… “该出发了!”他暗自咬了咬牙,“伴随黑暗起舞的幽灵们,该出发了!” 安庆古城,南濒长江、北接怀宁、西连潜山、东临枞阳,是淮南名城。 李四维一行夜行晓宿,在两天之后,终于迂回到了安庆、枞阳之间的巨石山中,从这里往南四十余里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驼龙湾机场! 一九零三年,美国的自行车工人莱特兄弟驾驶“飞行者”号试飞成功,人类从此实现了自由飞翔的幻想。 一九一零年,清政府向法国买进一架“法曼”双翼机,并在南苑的毅军操场内开辟了飞机场,这是我国拥有的第一架飞机和首座机场。 一九三一年春,安庆有了第一座机场――西门外的沙漠洲又称杉木洲水上机场,次年冬停运。 一九三四年,安庆修建了第一座陆上军用机场――驼龙湾机场机场。 一九三八年六月十三日,安庆陷落,驼龙湾机场落入日寇之手。 正如何长官所言,日寇占领了驼龙湾机场,一举将补给基地前移了四五百里,给武汉的领空带来了致命的威胁……必须破坏掉! 队伍在巨石山中集结、隐匿,布置完岗哨,李四维在临时团部向几个军官下达了命令:就地休整! 一听这命令,古厉焦躁了起来,“长官,这里可是小鬼子的地盘儿,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李四维摆了摆手,一脸正色,“老子知道!可是,兄弟们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只只病猫,不休整能干啥?去驼龙湾送死吗?” 古厉一滞,望着李四维讷讷无语。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你龟儿急个锤子!大炮的话就是命令!你给老子执行就是了!” 古厉被骂得一愣,连忙就要瞪回去,可是,一想起路上的情形,顿时气势一弱……这个黑牛可是连团长都敢骂的! 李四维一声轻叹,面色凝重,“古厉啊,老子还是那句话,不要急,要隐蔽,要稳!驼龙湾越近,老子们就越要沉住气……机会只有一次啊!” 古厉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机会只有一次,不能急,要稳!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摆了摆手,“都抓紧时间休息吧!不要等到行动的时候还像一只只病猫!”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散了。 乌云密布、天色阴暗,风雨欲来! 李四维躺在地上,透过枝叶的缝隙仰望着天空,却如何也睡不着……不要急,要沉住气,那些话都是说给将士们听的! 李四维的心里却比谁都要急! 如何才能完成任务?如何才能在完成任务之后带着兄弟们全身而退?这些问题都需要他去解决,因为,他是领头的! 身后传来了伍若兰的细微鼾声,李四维轻轻地翻了一个身,就看到了她熟睡的脸,那俏脸上有些泥污。李四维轻轻地为她拭去了泥污,露出了那满脸的疲惫之色。 李四维暗叹一声,老子需要一个男军医,下次,不能再带若兰参加这样的任务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伍老爷子的话犹言在耳。 周围兄弟们的鼾声却要豪放得多,如闷雷般此起彼伏。 李四维轻轻地坐了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那一张张疲惫的脸,突然狠狠地一咬牙,老子一定要把他们活着带回去! 夜幕降临,新月如钩,空气中飘荡着湿意和凉风,雨终究还是没有下起来。 山中隐蔽处燃着一堆堆的篝火,微弱的火光跳动着。 李四维静静地坐在篝火旁,专注地擦着那把短匕,一遍又一遍。 “长官,”古厉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啥时才能回来?” 李四维抬头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摸清楚了,自然就会回来。” 古厉却有些担心,“不用找人去看看吗?下午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他们该不会……”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等着吧!” 古厉还是有些不甘,“再等……天都要亮了!”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今晚上去不成,就明晚上去!” 古厉一怔,满脸苦笑,“兄弟们的干粮都快吃光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个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团长!” 黄化从黑暗中匆匆而来,“团长,摸清楚了!”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咋样?” 黄化望着李四维,面色凝重,“江面上到处都是小鬼子的船,船上的灯贼亮,一直往岸上照,人多了……根本莫办法靠近大堤。” 李四维眉头一皱,低头沉吟起来,“龟儿的,大堤是炸不成了!” 廖黑牛点了点头,满脸无奈,“龟儿的,他们要是在岸上就好了,老子门咋也能拼一下……” 众人默然……小鬼子的军舰在江里,如何整得赢?! 李四维摇了摇头,抬头望向了黄化,“机场咋样?” 黄化精神一振,“机场也有灯在来回照,周围还拉了铁丝网……但是,孙大力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兄弟们就能攻进去!” 在救援滕城的路上,特勤连可没少和铁丝网打交道,自然有的是办法! 说完,黄化略一犹豫了,话锋一转,“不过,小鬼子正在扩建机场,抓了很多老百姓去机场做工……得有上千人吧!” 李四维心中一紧,“龟儿的!咋会这样?” 众人也是一怔,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满脸犹豫,“咋整?” 李四维皱眉不语,不好整啊!此时如果偷袭了机场,那些老百姓肯定要被连累,可是……兄弟们大老远地跑过来,不正是为了偷袭机场吗? “大炮,干吧!”廖黑牛一咬牙,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南京城的老百姓招谁惹谁了?小鬼子不照样……打不打机场,那些老百姓都是一样遭欺负!” “对!”古厉也点了点头,“长官,干吧!要是炸了机场,小鬼子还得要他们修机场,更不会把他们咋样了!” 李四维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一咬牙,“干!” “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须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抗战是民族大业,军人该做出牺牲,百姓该做出牺牲,每一个中国人都该做出牺牲……只为民族存亡! 李四维的心瞬间便坚定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向了黄化,“特勤连潜入机场,消灭所有小鬼子,老规矩,能用刀绝不用枪!” “是!”黄化轰然允诺。 “古厉,”李四维望向了古厉,“工兵小队跟老子一起行动,准备炸毁停在机场的飞机,破坏机场里的房屋。” 古厉一怔,面色犹豫,“长官,这样根本破坏不了机场!” 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一声叹息,“老子知道,可是我们根本靠近不了大堤,如果采用第二套方案……炸了机场,小鬼子也会抓更多的百姓,机场很快又能修好!” 古厉一怔,连忙允诺,“是!” 李四维点了点头,补了一句,“用不上的工具都给老子扔了!” “扔了?”古厉一怔,急了,“长官,扔不得啊!那些家伙可比人命还贵重啊!” 如果只是炸飞机和建筑物,空气压缩机肯定用不上了! “屁话!”李四维声音一沉,“肯定有东西比人命贵重,但绝不是那些工具!” 古厉依然望着李四维,满脸犹豫,“长官……” 李四维无奈地叹了口气,“算球!你派两个人把用不上的东西先带回去!” “成!”古厉松了口气,满脸喜色,“卑职这就去安排,有两匹军马,找两个可靠的兄弟一定能带回去!” 说罢,古厉匆匆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李四维摇头苦笑,“龟儿的,都是穷怕了啊!舍不得那点儿家当……” 说着,一扭头望向了廖黑牛,“黑牛,兄弟们的退路就交给突击连了!” “是!”廖黑牛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一脸肃容,“突击连在,退路就在!” 李四维蹲下身子,凑近微弱的火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是八点十三分……让兄弟们抓紧时间准备,除了武器啥都不要带!老子们要尽快出发,必须在凌晨一点之前发动攻击!” 完成了任务,队伍必须借着夜色的掩护撤退,才能多几分胜算。 “是!”两人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回头望向了伍若兰,“准备好了吗?” 伍若兰连忙点头,一拉药箱的背带,摸了摸腰间的盒子炮,“药箱和手枪!” “嗯,”李四维点点头,“到时候会很乱……照顾好自己!” 伍若兰点点头,俏脸紧绷,红唇紧抿……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上战场! 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低头检查起武器来:一杆长枪,一柄手枪,一柄短匕,和一把军刀。 长枪是小鬼子的三八大盖、上着刺刀,手枪是一枝南部十四――只是摆设,短匕依然是那把汉阳造制式刺刀,佩刀则是在南京城外从宫本寿夫手中夺下的那把,只是配了个刀鞘。 很快,古厉回来了,“长官,都安排好了,可以出发了!” 李四维点点头,整了整衣帽,回头望了伍若兰和苗振华一眼,大手一挥,“走!” 说罢,大步流星地往工兵小队去了,执行这样的任务,特勤连和突击连自是轻车熟路,可是,工兵小队却是第一次,他若不跟着如何能放心? 新月如钩,夜色朦胧,夜色中人影幢幢! 轻装简行的将士们悄无声息地向驼龙湾潜行而去,隐秘而灵动,犹如幽灵! 第一六八章一打驼龙湾机场 天边新月如钩,清冷的月辉根本照不亮这如墨的夜色,但是,驼龙湾机场里却是灯火通明,塔台上的探照灯不断地旋转着,将夺目的光亮依次洒向了机场的每一个角落。 塔台的值班室里,得猪中尉悠闲地坐在桌前,桌上安放着一支麦克风,那是用来向空中呼叫的,透过桌子后面的巨大玻璃窗,机场跑道的情形尽收眼底。 “中尉,”一旁的儿玉少尉递了一支香烟过来,唉声叹气,“今晚又是艰苦的一夜啊!” 得猪中尉接过了香烟,望了他一眼,略带歉意,“儿玉君,辛苦你了!” 疟疾肆掠,驻守机场的棚町中队感染者甚多,已不足百人,所以,很多人不得不连续值守,儿玉少尉便是其中之一,这是他连续值守的第三夜。 儿玉少尉“啪”地打燃了火机,为得猪中尉点燃了香烟,口中却在忿忿地骂着,“这该死的疟疾!” 得猪中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说前线部队的减员比我们还要严重啊!” 儿玉少尉吐出一个眼圈,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也听过类似的传言。 得猪中尉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肢,“儿玉君要是困了,就先睡上一觉,到了下半夜,我会叫你的!” “好!”儿玉少尉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多谢中尉了!” 说罢,他一转身,就往角落里走去,那里有一张简易的铁架床。 望着他的背影,得猪中尉微微一笑,回头望向了窗外……今夜,机场如往日一般安宁! 停机坪上,十余架飞机静静地排列着;机库旁,一堆堆尚未启封的包装箱整齐地码放着,天明之后,那些物资会被拆封、分配,然后运抵前线各部;油库外,一辆油罐车静静地停放着,那是傍晚的时候刚从军舰上歇下来的…… 日寇占领机场之后,各种物资在这里集散,原来的机场已不敷使用,所以,又在东面圈下了一块地,开始了扩建。 地面已经被挖平,各种机械和巨大的石碾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抓来的民工被反锁在了简易的窝棚里。小鬼子在新旧机场的交界处设立了岗哨,有六个哨兵在岗哨里守卫。 夜,渐渐地深了,阵阵凉意袭来。 岗哨上,一个面容稚嫩的小鬼子掏出一支烟递给了站在对面的老兵,“今村君,这机场还要多久才能建完呢?” 今村上士接过了香烟,笑眯眯地望着他,“小野君,在这里待得不愉快?” 小野下士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后怕,“今天又死了三个支那人……这该死的疟疾!” 今村上士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小野君是怕被他们给传染了吧?放心,我们有奎宁……” 笑着,他将香烟叼到了嘴里,摸出火柴,“哧”,划燃,轻轻地点上。 小野下士也凑了过来,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眼圈,面色沮丧,“今天傍晚,我跟着少尉去了趟城里……伤兵营里的场景……着实可怕啊!有人吃了奎宁也没能活下来。” 今村上士一怔,“真的?怎么会这样?” 小野下士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今村君,”两个小鬼子从岗哨里钻了出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该换岗了!” “哦,”今村上士精神一振,嘿嘿笑了起来,“田中君,你们来得正好!这泡尿憋了很久了!” 田中上士瞪了他一眼,“真该让你再憋一阵子!” 今村上士讪讪一笑,挎起长枪匆匆而去。 小野下士连忙对田中上士两人敬了个礼,匆匆挎起长枪追了上去,“今村君,等等!” 今村上士听到喊声,停住了脚步,回头招了招手,“快点!” 小野下士小跑几步,跟了上去,两人匆匆地往不远处的角落里去了。 塔台上的值班室里,得猪中尉坐在桌前,打着盹儿。 “呃……” 一声异响陡然传来,得猪中尉猛然一惊,急忙举目四望,窗外的卫兵已然站得笔挺,专注地望着机场方向,回首,儿玉少尉躺在铁床上,轻轻地打着鼾…… 得猪中尉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我这是睡迷糊了吧!那声音……应该来自梦中。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往铁床走去……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也该自己上去躺躺了。 “吱呀……” 身后传来了声响,得猪中尉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门被吹开了一条缝,微凉的夜风灌了进来。 该死的! 他一转身,“哒哒哒……”三两步走到门口,一伸手抓住了边,就要关上。 “咻……” 破空声陡然响起,一点寒芒亮起。 得猪中尉一惊,连忙后退,却又哪里快得过飞奔而来的短刀。 “噗嗤……” 短刀射入喉头,透颈而出,得猪中尉浑身一颤,仰面便倒,“呃……”,双目圆瞪,却如何也叫不出声音来,血沫从口中涌了出来…… “吱呀……”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孙大力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一把搂住了得猪中尉的身体,另一只手已然握上了刀柄,用力一压,“嗤……”,刀锋破开皮肉,得猪中尉的半个脖子便被切开,再无半点儿声息。 另一个身影几乎在同时冲了进来,直奔那张铁床,一把捂住了儿玉少尉的嘴,另一只手握着寒光闪闪的短匕,直奔他的胸口,“噗嗤、噗嗤、噗嗤……” 血光四溅,儿玉少尉浑身一震,茫然的睁开了眼,只看到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噗嗤、噗嗤……”短刀还在他的胸口进进出出,而他那双眼却已如死鱼般凸出了。 拔出刀、松开了手,那身影抬起头来,冲孙大力咧嘴一笑,无声却也狰狞,正是富察莫尔根! 孙大力一摆手,轻轻地放下了得猪中尉,向门外蹿去,富察莫尔根紧随而出。 门外,两个卫兵转过身来,紧随两人而去,墙角处,两具小鬼子的尸体静静地靠蜷缩着,鲜血淌了一地! 没有枪炮声!没有喊杀声!没有嘈杂声! 驼龙湾机场依旧宁静而祥和,只是,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黑暗的角落里多了一条条矫健的黑影,直如一个个幽灵! 停机坪上,古厉带着一队工兵正在忙碌,他们的脸色却有些发白!他们知道,在悄无声息中,一场杀戮正在进行着,虽然这些杀戮者是自己一伙的,可那场景却还是让人心寒! 飞机、油库、物资、建筑物……所有的地方都有工兵在忙碌,按照李四维的命令,他们要把所有的炸弹窜在一起,然后同时引爆。 此时,古厉再不会问为什么了!因为,傻子也明白,这样做可以争取逃跑的时间! “哗啦啦……” 一阵水声过后,今村上士舒服地打了一个颤,无尿一身轻! “哗啦啦……” 小野下士还在欢快地放着水! 今村上士一声笑骂,“憋这么多,小野君你真像头驴!” 说着,他掏出了香烟,叼进了嘴里,低头就去摸火柴。 “今……”小野下士一回头,正要应声,声音却嘎然而止,“呃!” 今村上士刚摸到火柴,顿时一怔,“小野……呃!” 一股寒意透背而入,直逼心脏,他慌忙机要大叫,却发现嘴已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 “噗嗤噗嗤……” 冰冷的刀锋在后背进进出出,今村上士只觉浑身一软,再也站立不住了,嘴里的香烟也掉了出来,落向了地面。 “噗嗤、噗嗤……” 伍天佑手中的刀依然没有停,他牢牢地记着李四维的话:你们要活着回去,都要活着回去,一个也不能少!所以,绝不能给小鬼子呼救的机会!一丝机会也不能给他们! 今村上士的身体不再颤动,伍天佑拔了刀,轻轻地将他放到了地上! 对面,杜猴子轻轻地招了招手,一转身,继续向前摸去,伍天佑暗自松了一口气,紧随而上。 夜,更深更凉了,塔台上的探照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机场里依然一片安宁! 李四维站在跑道上,静静地望着天边的新月,面色凝重,任那探照灯明亮的灯光不时地打在身上。 伍若兰和苗振华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也好奇地去望那新月,却看不出啥端倪! 黄化匆匆而来,李四维回过头,静静地望着他。 黄化露出了笑容,一伸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这是在麻城训练的战术手语,虽然简单、并不专业,但兄弟们很快便掌握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黄化也匆匆地离去,不一会儿,一条条黑影便匆匆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李四维带着工兵小队最后撤离,一根根导电线跟随众人的步伐向机场外面延伸而去。 机场外面的树林里,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古厉,声音压抑而凝重,“能行吗?” 对于这个时代的遥控装置,他并不放心,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古厉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官放心!” “好!”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始吧!” “是!”古厉答应一声,回头望向了一众工兵,“听我口令!一、二、三,开始!” 停机坪、物资堆放点、油库、机库、维修室、塔台、指挥室、驻军营房,每个点一个控制器,得了命令,同时被按下。 李四维听着古厉的声音,紧紧地盯着机场,默数着:一、二…… “砰砰砰……轰隆隆……” 只见机场里火光冲天而起,爆炸声接踵而至,整个大地都开始摇晃起来。 李四维一怔,“龟儿的!撤!” 任务已然完成,现在的要务是逃命! 李四维连忙起身,拔腿便走,众人纷纷紧跟而上……此时,并不是欣赏焰火的时候! 突击连开路,工兵小队和特勤连紧随其后,一路向北狂逃,不敢有半分停留! 一干民工也被那整天的爆炸声和大地的颤抖给惊醒,惊惶失措地就去敲门,“救命啊!救命啊……” 门外一片死寂,有人就开始砸门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满是焦急,“都不要动!千万不要动……现在跑出去,那就真死定了!” 众人一怔,纷纷循声望去,却听那老人继续劝阻着,“如果俺们现在出去了,皇军一定以为是俺们干的……”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还真不能冲出去! 油库爆炸了、堆积的物资中弹药也爆炸了……驼龙湾在颤抖,安庆城也在颤抖。 藤原大佐从睡梦中摇醒,慌忙翻身下了床,光溜溜地就往门外冲,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地震了! “大佐!”侍从官也只穿了一条裤衩,慌忙迎了过来,哭丧着脸指向了东方,“机场出事了!” 藤原大佐一惊,连忙抬头望去,只见驼龙湾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夜空! “快,”藤原大佐一扭头,又冲进了房中,“组织增援!” “嗨!”侍从官也顾不得穿衣服了,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机场出了事,谁都担不起! 在一瞬间,安庆城便沸腾了,城中的小鬼子倾巢而出,纷纷向东郊驼龙湾聚集! 藤原大佐整装完毕,匆匆赶到了驼龙湾机场。 望着依旧在翻腾的烟火,藤原大佐呆立当场,浑身颤抖,“追!一定要追上他们!该死的游击队!” “大佐!”侍从官面色犹豫,“那些苦力……” 藤原大佐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他,“多田君,这是山里的游击队干的!一定是山里的游击队干的!” “嗨!”侍从官多田少尉浑身一震,连忙垂首顿足……要真是那些苦力干的,只怕所有人都脱不了手! “马上向北追击!”藤原大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声寒如冰,“把他们都找出来,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嗨!”众官佐答应一声,带着队伍匆匆地向北追去。 李四维的队伍自然在北边,可是,他们正拼命奔逃,又岂会让小鬼子追上! 晨曦微露,天空中却阴云密布,兄弟们一路奔逃,直到潜山境内的丘陵中才停了下来,此时,小鬼子就算追上来也奈何不得他们了! 众兄弟瘫坐在山林中,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脸上却都挂着笑容……活着回来了,活着回来了,这是劫后余生啊! 古厉瘫在地上,侧首望着靠坐在树下的李四维,满脸激动,“长官,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李四维维说过,会把他活着带出来! “呵呵,做到了吗?”李四维勉强地笑了笑,怔怔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可是,机场还在……” 古厉一怔,面容僵住了,“长官,有了这样的战果……何长官那里应该能交待过去……吧!”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子不知道……军令如山啊!” 无论如何,李四维是没有按照计划行事,飞机炸了!油库炸了!塔台也炸了……但是,驼龙湾机场依旧还在那里! 众人默然! 伍若兰满脸不解,“团长,俺们都这样了,咋还不行呢?按计划行事就是送死嘛!” 第一六九章请长官责罚 七月十日,连着酝酿了两天的雨水终于倾盆而下。 汉口,一座官邸,“吱呀”房门被拉开,何长官一身戎装,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 “长官!”张参谋匆匆地穿过雨幕,上了台阶,收了雨伞,从腋下取了文件夹,递给了何长官,“安庆有消息了!” “成了?”何长官一怔,连忙接过了文件夹,打开、看了起来。 文件夹中只有一份电报,电报上只有聊聊数语:昨夜驼龙湾爆炸声如雷,火光冲天,城中日寇慌忙奔走…… 张参谋紧紧地盯着何长官的脸色,却见何长官将文件夹一合,大叫起来,“好!好啊……想不到他们真办成了!超群,和调查局密切联络,一有具体消息,离开来报!我要给他们请功!” “是!”张参谋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走了。 大雨滂沱,为安庆城披上了一层厚重的雨幕。 日寇驻军司令部里,空气仿佛也变得凝滞起来。 一众官佐正襟危坐于会议桌边,面无表情,双唇紧抿……整个指挥部里只有藤原大佐那沉重的声音在飘荡,“嗨!嗨!” 藤原大佐抓着电话,躬立垂首,一脸的诚惶诚恐,“职下明白……” 电话那头正是一零六师团的松浦中将,对于这次事件,他充分地表达了他的震惊和愤怒,最后,才做出了指示,“第一,必须揪出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严加惩处,做到杀一儆百!第二,驼龙湾机场必须尽快修复,两天以内必须恢复通航!” 说完,“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嗨!”藤原大佐如蒙大赦,怔怔地放下了电话,一抹额头,触手之处早已湿津津的都是汗水……此时,他突然不怎么反感这疟疾了!如果不是疟疾肆虐,人手紧缺,只怕,这一关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大佐,”侍从官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凝重,“损失已经统计完成……” 说着,他递过一份清单来。 藤原大佐浑身一震,伸手就要去接那单子,最终却又似被毒虫蛰了一下,连忙缩回了手,无力地叹了口气,“如实上报吧!” “嗨!”侍从官答应一声,匆匆地往电讯室去了。 藤原大佐暗暗一咬牙,整理了一下衣帽,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会议桌前,在主位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官佐,“诸君,此事件是藤原联队成立以来前所未遇之危机,我等当团结一心,共度难关!诸君有何想法,请畅所欲言!”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都这样了,有想法也晚了吧? 沉默良久,参谋官武田中佐缓缓地开了口,“敌人来去无踪,追剿无功,唯有严加防范……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唔……”藤原大佐皱了皱眉,“武田君认为他们会卷土重来?” 武田中佐点了点头,“不无可能!” “嗯,”藤原大佐点了点头,环视众官佐,却见众皆默然,只得声音一沉,“眼下,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修复机场,师团长有令,两日内必须恢复通航!” “嗨!”众官佐轰然允诺! “服部君,”藤原大佐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干瘦精悍的少佐军官身上,“驼龙湾机场的防务由你部接手!” 服部少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顿足垂首,“嗨!” “武田君,”藤原大佐一扭头望向了武田中佐,“机场的修复工作,由你统一调度!” 武田中佐也连忙起身,“嗨!” “山下君,”藤原大佐又扭头望向了山下少佐,“你部沿巨石山继续向北搜索,一定要找出他们的踪迹!” 连夜追击,小鬼子在巨石山中发现了蛛丝马迹,还待继续追击,却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再找到……追击只得暂停! “嗨!”山下少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轰然允诺! 雨一直在下,整个淮南地区都笼罩在了烟雨中。驼龙湾机场,上千民工在刺刀和皮鞭的驱使下,顶着风雨在继续劳作。 雨一连下了两天,李四维一行在山中艰难地跋涉着,泥泞湿滑的道路,突发的山洪……来时两夜的路程,回去时却走走停停耗了三天半!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到了莲花村。 莲花村依旧宁静,莲花村的村民依然热情,众人分散到各家安顿下来,准备好好地休整一夜。 雨后的山村格外的清新,连夜空都明澈了几分,薄薄的夜幕下,雷村长家里一派热闹温馨的景象。 灶房里,三个女人在忙碌着,笑声混合着菜香在空气中飘荡。堂屋里,众人欢聚一堂,品着热茶,谈笑风声。 廖黑牛端起海碗又灌了一口茶,放下碗,叹了口气,“龟儿的,还是特勤连安逸啊!老子们突击连在后面连小鬼子影子都没见着!” 孙大力嘿嘿一笑,“老子们倒见着了,可也是一帮子光着屁股呼呼大睡的猪!一顿刀子下去,啥也没剩!” 李四维和黄化笑而不语,古厉却面色发白。 雷村长恍然,满脸惊讶,“在下明白了!原来,将士们都输也夜袭的高手啊!” 下午看到李四维他们的时候,他还满心的疑惑……要说他们去安庆走了一遭,可是咋一个伤员也没有呢?要说他们没去吧,缴获的那些枪又是哪里来的?上一次,队伍里可没有那么多枪! 廖黑牛望向了他,嘿嘿一笑,“想必村长也干过这样的勾当吧?” 雷村长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声叹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手却不是小鬼子……” 李四维连忙摆了摆手,呵呵一笑,“村长,跟你商量个事吧?” 他自然猜得到,雷村长要讲的必定是一段同胞相残的血腥故事,那样的故事,他不喜欢听。 雷村长一怔,“李长官请讲,在下尽力而为!” “嗯,”李四维点点头,“安庆一行,缴获了百十枝长枪,弃之可惜,带上又没有多大的用处。所以,我想把他们留在莲花村。” 雷村长精神一振,“李长官放心,在下一定替你们好好保管!” 李四维摇了摇头,“雷村长误会了,这枪是送给你们的!” “送给我们?”雷村长一愣,满脸喜色,“真地……送给我们?” 廖黑牛等人也是一怔,惊讶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得清楚,“这枪送给你们,或许有一天你们能用上。” 闻言,雷村长大喜过望,“多谢,多谢李长官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轻声一叹,“想我中华有四万万同胞,却被撮尔小国肆意欺凌,为何?” 众人默然,其间的曲折又岂是一言能说得清楚的! 李四维环顾众人,一脸沉重,“国力贫弱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是,反观我们的国民,他们太过柔弱太过善良了!” “对!”雷村长一点头,满脸的深以为然,“上位者总以守护者自居,总希望他们的国民像绵羊一样温顺,于是,想尽一切办法驯服他们的国民……可是,当外敌入侵之时,他们才发现他们根本无力保护他们的国民,此时,才想他们的国民奋起反抗,晚了!一群温顺的羊又如何能与那凶残的狼抗衡?” 李四维心中剧震,却只是呵呵一笑,“雷村长,这话……慎言啊!” 雷村长心中一凛,这才想起,面前这些人可是官军! “哈哈,”廖黑牛自然也听明白了,连忙圆场,“大炮,兄弟们胡乱地吹吹牛皮,你龟儿这么认真干啥?”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雷村长当着我们的面说说自然莫事,可是,出去了却不好随意就这样说的!” 雷村长连忙点头,“李长官说得是,在下孟浪了!” 李四维突然呵呵一笑,“雷村长的话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了?” “啥事?”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略一沉吟,缓缓开了口,“二十余年前,在西方也发生了一场大战,那场大战有六千多万人参战,死亡人数超过一千万,受伤的人数超过两千万,波及了十余个国家……” 廖黑牛打断了他,“老子知道,世界大战嘛!在欧洲!” 雷村长也点了点头,“在下也有所耳闻!” 古厉也点了点头,黄化和孙大力却满脸好奇,“后来呢?” 李四维神色一整,“老子要说的不是后来,而是一个国家。”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环顾众人,“那个国家叫做瑞士!” 众人一怔,“瑞士?”对于他们来说,瑞士并不如美英德俄的名头大。 李四维点点头,“瑞士北面是德国,西面是法国,南面是意大利,东面是奥地利,可谓强敌环伺,但是,就是这个国家却没有被那场战火波及。” “咋会呢?”众人讶然。 “是啊,咋会呢?”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瑞士还莫得四分之一个湖北大,它咋就能在强敌环伺之中泰然自若?” 众人默然,皱眉思索起来,却听李四维声音一提,“那是因为瑞士人民的勇武!因为瑞士全民皆兵!有哪个国家愿意招惹一个全民皆兵的强敌呢?” 廖黑牛却连忙摇头,“大炮,你觉得老子们的百姓就不勇武了?”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的同胞自然不乏勇武之人,可是,正如雷村长所说,大多数的百姓却都像是被驯服了的绵羊!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虽然能鼓起勇气奋起反击,但那是骨气和血性使然,和‘勇武’扯不上关系!黑牛,你也是练过新兵的人,你觉得,那些新兵勇武吗?” 廖黑牛一滞,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群当惯了顺民的人咋谈得上勇武? 李四维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所以,只有让每一个中国人都强大起来,中国才会真正地强大起来!只有让每一个中国人都变得勇武,中国才能永远不被欺凌!” “对!”众人浑身一震,纷纷点头。 “李长官说得好!”雷村长精神一振,“如果每个中国人都变得勇武无畏,小鬼子又怎敢如此欺凌我泱泱华夏!” 李四维点点头,却是一声暗叹,国人的顺从和忍让是历经了千余年的驯化,要想一下子改变过来……谈何容易啊! 休息一夜,李四维带着队伍离开了莲花村,却留下了百十条长枪和一些弹药……他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想让自己遇到的每个国人都变得勇武起来! 天已放晴,道路却依旧泥泞不堪,李四维一行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三天傍晚赶回了麻城。 李四维刚回到团部驻地便接到了消息:何长官专程从汉口敢来,已经到了旅部,正在等着自己…… 于是,李四维又急匆匆地往旅部赶去了! 会议室里,何长官、陈旅长和张参谋都在,见到李四维进来,纷纷起身,迎了过来。 何长官上下打量着李四维,满脸赞赏之色,“李团长果然智勇过人,安庆一行不仅顺利完成任务还能带领将士们全身而退,的确让何某惊喜啊!” 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连忙谦虚,“都是长官们计划周全,兄弟们用命……” 李四维话音未落,却见何长官面色一肃,声音一沉,“可是,你们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你们本可以执行第一套方案,炸毁堤坝,让驼龙湾机场化为沼泽……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他身后,陈旅长和张参谋也懵了,这几天一提到李四维,何长官总是赞赏有加,咋突然就翻了脸? 李四维也是一怔,顿时只觉一股热气从心底涌起,一梗脖子,瞪着何长官,就要反驳,“长官,江面上全是小鬼子的战舰……” 你远在后方,哪里知道安庆的凶险?炸堤?只怕堤没炸到,兄弟们却全部葬送在那里了! 李四维正要一吐为快,却见陈旅长正在冲自己摇头,满脸焦急…… 李四的心猛然一跳,连忙垂首,语气一软,“是卑职失职了,请长官责罚!” 他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和你的上级讲道理,尤其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和他讲道理,因为,辩解只能说明一件事――你相信自己比他更有智慧,这样做……又咋会有好果子吃?! 陈旅长暗自松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何长官一愣,瞬间便如常了,轻轻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李团长言重了……将士们深入虎穴,只有功,没有过!何来责罚一说?” 第一七零章庆功之夜歌声飞 世人多喜针锋相对,却不知以退为进往往更加高明! 李四维本不是个喜欢争斗的人,和小鬼子玩命也不过是因为身上的军服、国人的尊严和身后的那帮兄弟,但他从未想过要顶撞自己的长官,所以,他一脸真诚地说出了那句“请长官责罚”,这何尝不是一招以退为进? 安庆一行,李四维有错吗? 李四维低头认错,何长官反而一怔,板着的脸瞬间便融化了,笑呵呵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李团长言重了……将士们深入虎穴,只有功,没有过,何来责罚一说?” 何长官所耿耿于怀的无非是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却没有执行第一套方案,而他相信,只要李四维放手一搏,第一套方案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李四维心中一松,满脸感激,“多谢长官体谅!” 李四维没有按计划行事,但他保存的却不是实力,而是兄弟们的命!驼龙湾机场毁了,小鬼子可以抓老百姓去重建,但是,兄弟们死了,自己却不能让他们复活! “嗯,”何长官点了点头,“回去吧,奖赏随后会送到你们团部!”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满脸犹豫地望着何长官,“能不能求你件事?” 古厉的事却不是自己和陈旅长办得了的,他毕竟是独立工兵团的人! 何长官一怔,微微地皱了皱眉,“你先说说吧!” 李四维心中一动,有戏,“卑职答应过古少校,如果能从安庆活着回来,就让他去六十六团……” 何长官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事不好办呐!” 李四维一愣,“长官……” 何长官叹了口气,“让他们先在六十六团待着,稍后,我跟林校长讲一讲吧!” 李四维满脸喜色,“啪”地又是一个敬礼,“多谢长官!” 虽然,他不清楚何长官的背景,更不知道林校长是何人,但是,想来一个校长绝不敢拂了一个中将的面子……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那个林校长的实力却丝毫不比这个何长官弱! 李四维精神抖擞地出了旅部,骑上战马,带着苗振华匆匆往白果镇驻地赶去,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兄弟们的训练搞得咋样了……一定要好好检验一番! 安庆城日寇驻军司令部,藤野大佐坐于主位,面沉似水,“五天了!五天了……山下君,你现在告诉我你部一无所获,难道偷袭机场的敌人都长了翅膀吗?” 山下少佐肃立桌前,满脸羞愧,默然无语! “大佐,”武田中佐轻声劝慰,“这场大雨来得不是时候啊!” 大雨冲刷掉了足迹,追击却无从追起! 藤原大佐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一肃,“山下君,尽快肃清周边山区之敌,在安庆绝不允许游击队的存在!” 山下少佐心中一松,连忙垂首顿足,“嗨!”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藤原大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扭头望向了服部少佐,“服部君,你部即刻开拔,暂归今村支队指挥!” 服部少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精神振奋,“嗨!” 坂井少将在潜山受挫,被免去了支队长职务,由今村少将接任坂井支队也就改名换姓,被称为“今村支队”了! 今村支队虽然换了主将,补充了新兵,但战力却没有恢复,此时从安庆调集一个大队支援,想来是要发动新的进攻了,对于急于建功的服部少佐来说,这却是个好消息。 武田中佐却有些犹豫,“机场的防务……” 藤原大佐摆了摆手,“机场防务由高岛中队接手!” 此时,他却不再相信敌人还敢卷土重来……等到把安庆周围的游击队剿灭,驼龙湾机场自然就安稳了! 六十六团驻地,日已西斜,李四维和卢永年、郑三羊说说笑笑地从医护排驻地走了出来。 李四维回到驻地自然休息不成,上午检查了各部的训练情况,下午又检查了各部的内务,忙完之后去了炊事排和医护排。 各部的训练搞得有声有色、内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伤兵都恢复得很好,不少轻伤员已经重新回到了连队加入了训练…… 一番巡视下来,李四维自然是笑逐颜开,“好!一个个龟儿都没偷懒!” 卢永年嘿嘿一笑,“都晓得你回来要搞大检查,哪个敢偷懒哦!” 郑三羊也是满脸笑意,“团长,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二营那帮兄弟都攒着劲呢!” “哦,”李四维一愣,“咋了?” “咋了?”卢永年和郑三羊相视而笑,“还不是被你刺激到了!二营那么多兄弟,你偏偏只挑了一个连,而且不按编制挑……剩下的兄弟哪里还敢偷懒?” 李四维一怔,“嘿嘿,让他们受点刺激也好……知耻而后勇嘛!晓得攒劲就对了!看来,老子下次要在全团挑人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张羽匆匆而来,满脸喜色,“团长,旅部派人送东西来了,说是给你们的奖赏!” 李四维点点头,“何长官说过了,你接收一下就行了嘛!” 张羽一怔,面色犹豫。 卢永年眉头一挑,“龟儿子的,该不会又是肉吧?” 李四维和郑三羊也是一怔,都望向了张羽。 “嗯,”张羽点了点头,“是肉,还有大洋,一人五块!” “龟儿子的!”卢永年撇了撇嘴,“十三架飞机还有那么多的汽油和弹药就换了些肉啊?上面的人也太小气了!” 郑三羊瞪了他一眼,“永年!时局艰难,上面也是有心无力嘛!” 卢永年讪讪一笑,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呵呵一笑,“肉也很好嘛!老子可是靠着牛肉拉起这支队伍的……走,去看看有好多肉,够不够全团的兄弟吃上一顿?”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往团部去了……其实,他并不在乎奖励的是啥! 正如郑三羊所说,时局艰难啊!徐州会战结束之后,半壁河山已失,又要支撑抗战大局,人吃马嚼还得进口武器,本就不富裕的国家……财政之艰难可想而知了! 团部门口停着两辆大车,米面、肉都不少。 李四维望了一眼,嘿嘿一笑,“永年,传令各部,老子们今晚开庆功会,都有肉吃!” “好啊!”卢永年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往团部去了,一个中校军官连忙迎了上来,“旅长!” “侯主任,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呢?”李四维呵呵一笑,“辛苦了!辛苦了!” 侯主任满脸苦笑,“那些龟儿子都不敢过来,说是东西少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时局艰难嘛!何长官和陈旅长有心了!” 侯主任连连点头,“是啊,时局艰难啊!这些东西还是刚从汉口运过来的呢……” 李四维点了点头,抗战伊始,各地陆续展开了“为抗战节约粮食”的运动,这个时候能让将士们吃上一口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送走了侯主任一行,六十六团上下就忙开了,人人喜笑颜开,欢声笑语在驻地里飘荡开来。 夜幕初临,银月当空,远山如黛,校场上一堆堆篝火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的香气。 众将士列队完毕,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站在阵前,身影模糊,声音却洪亮而沉稳,“特勤连和突击连的兄弟们、工兵小队的兄弟们,安庆一行,你们辛苦了!下面发赏钱,每人五块大洋!” 张羽连忙上前,“念到名字的兄弟都上来领钱!” 说着,他翻开一本小册子开始念了起来,“古厉……” 张羽一个个念着,被念到名字的人满脸喜色地走上前来,自有卢铁生和陈明德给他们分发赏钱。 待赏钱分发完毕,李四维环顾众将士,“领了钱的兄弟们,你们高兴吗?” “高兴!”众人轰然答应,声音中透着自豪! 虽然只有五块,可这是赏钱,领得光荣! 李四维呵呵一笑,“没有领到钱的兄弟们,你们羡慕吗?” 众人一怔,吼了起来,“羡慕……” “羡慕就对了!”李四维嘿嘿一笑,“羡慕就给老子好好练,练好了,下次任务就有你的一份了,赏钱自然也就有了!”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士气是什么?士气就是荣誉感,士气就是人人奋勇争先的意识! “好了,”李四维摆摆手,“这次,大家沾了他们的光,能吃上一顿肉了,那就痛快地吃,吃完了都给老子拼命练,下一次,你们自己去挣!” “是!”众人神色激昂,“下一次,自己去挣!” 香喷喷地炖肉端了上来,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也端了上来,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平日里的菜汤窝头也就是能填饱肚子,这肉却能解馋! 大快朵颐之后,李四维站了起来,“都吃饱了吧?吃饱了也不能马上躺到床上去嘛……来,都给老子唱起来!” 众人一愣,“唱啥?” 李四维呵呵一笑,“这第一首当然是《保卫大武汉》了!热血沸腾在鄱阳……” “热血沸腾在鄱阳,火花迸溅在长江……” 嘹亮豪壮的歌声在夜空中飘荡开来,响彻整个营地,又向营地外飘荡开去…… 白果镇上的老乡有些惊讶。 有人嘿嘿地笑了,“这帮子当兵的精神才好呢,天天早上唱还不够,晚上也唱起来了……” 也有人满脸感叹,“当兵的就是不一样,唱得多雄壮啊!我们咋就唱不出这样的气势呢?” 一曲《保卫大武汉》唱遍大江南北,妇孺皆能唱,唱的是军民一心,唱的是同仇敌忾! 校场上,一曲《保卫大武汉》唱完,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呵呵一笑,“接下来,你们唱啥老子就不管了……有莫得哪个自高奋勇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壮硕的汉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团长,我来!” 李四维一怔,望着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江鱼,你龟儿是不是又要唱船工号子?” 他认得这个大汉,第一次武装越野,就是这家伙带头唱的船工号子! 江鱼面色一红,连忙摇头,“我唱个《黄杨扁担软溜溜》!” “哦?”李四维讶然,“还真没听过呢?兄弟们,想不想听?” “想!想!想!”众兄弟轰然吼了起来,个个神色兴奋! 整日里都是训练、训练、再训练……哪个不想乐呵乐呵? “咳咳,”江鱼清了清嗓子,声音粗犷,旋律却透着欢快, “黄杨扁担软溜溜,挑担白米下柳州。 柳州爱我好白米,我爱柳州好丫头。 小小船儿下柳州,半船菜子半船油, 菜子卖给打油匠,油儿拿来姐梳头。” “哈哈,”有人笑了起来,满脸兴奋。 也有人跟着合了起来, “大姐梳起盘龙缵,二姐梳起插花钮。 只有三姐巧打扮,梳个狮子滚绣球。 五姐六姐凤点头,七姐八姐青丝抖。 九姐梳得蝶起舞,十姐梳得水波流。 十一十二脸如花,发似绿叶衬石榴。 船儿靠在大河边,姐妹翩翩上船头。 艄公船头蒿一点,十二仙女浪里游。” 一曲唱完,众兄弟神色兴奋,“再唱一个,再唱一个……”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听起安逸呢!江鱼,这是哪里学的?” 江鱼的神色却是一黯,“我们老家的人都会唱呢!老一辈子传下来的……” “你们家乡的民歌啊?”李四维恍然,这歌虽然浅显直白,但江鱼唱来却给人一种厚重感,也只有世代相传的民歌才有这样的魅力了! 石猛却摇了摇头,“团长,柳州可是老子们那里的,那里不缺白米!”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龟儿的,就只许你们那里才有柳州啊?” 说着,环顾众兄弟,“哪个还要唱?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哦!” 这样的机会的确不多! “我来!”又一个兄弟站了起来,“我唱一个《背二歌》。” 李四维望着他,呵呵一笑,“王大魁,到前面来唱吗?” 王大魁一怔,满脸激动地走向了阵前……原来团长也认得自己这个新兵啊! “太阳哟照到柳州城,柳州城里出美人……” 和《黄杨扁担软溜溜》一样,这也是一曲川北民歌,这里的柳州却是指的曾经繁荣一时的米仓古道上的那个柳州! 听到军营里飘出的歌声,白果镇上的百姓也睡不着了。 有人叹息,“这些当兵的是想家了!” “是啊!”有人附和,“他们离家几千里呢!换成你,你不想家?” 也有人满脸感慨,“这都是好娃娃哩,大老远地跑来帮我们打鬼子……苦哩!” “这些当兵的是好娃娃哩!”很多人点头赞叹,“他们可不欺负俺们老百姓呢!” 校场上,一曲一曲的民歌唱着,笑声却渐渐地消失了,有人沉默了,有人眼圈却已经红了。 李四维的心也沉重起来了,这一刻,他也想家了,前世那个小山村,这一世那个停留在记忆里的四方寨…… 大别山麓山如黛,白果镇上月如霜。 质朴乡音阵阵起,月夜征人尽望乡。 第一七一章有何不敢 大别山麓夜微凉,白果镇上月如霜,校场之上篝火将尽,一曲《八桂情歌》在营地里飘荡。 “哥妹活着恩爱甜,生怕死后不见面, 宁在生前共日死,不愿将来分后先。 哥哥把钱分两边,半边给妹留半边, 铜钱半边紧握手,死后和凭与妹连。” 唱着唱着,石猛和一干广西汉子已然声音哽咽,哪里还有半点儿狼兵的样子? 众人默默地听着,就连廖黑牛的眼圈也红了……在遥远的江城,他也有挚爱的妹娃子!他风流不羁,并不代表他无情! 这场景却让李四维暗自苦笑,本想让兄弟们放松一下,却不想一下子搞得这么伤感……誓与愿违啊! 李四维暗自摇了摇头,轻轻地站了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兄弟,“兄弟们,想家吗?” 众人一怔,神色赧然,有人整了整衣帽,有人偷偷地揉了揉眼睛。 不待众人回答,李四维一声轻叹,“说实话,老子也想家了……老子家里还有父母亲人呢!父母年纪大了,老子也想陪在他们身边啊!” 众人默然,谁没有父母亲人呢?谁不想阖家团聚呢? 李四维突然声音一沉,“可是,小鬼子不让老子回去啊!小鬼子气势汹汹而来,凶残如财狼,他们要霸占老子们的土地,屠杀老子们的亲人啊……小鬼子不走,老子回不了家啊!” 众人浑身一震,是啊!小鬼子不走,哪能回家?难道要任他们祸害霸占自己的土地?难道要任他们祸害自己的亲人? 李四维又叹了一口气,“老子还记得父亲寄来的家书,他在家书里说,‘儿呐,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为国家民族尽忠……日寇狰狞,国难当头,民族存亡,匹夫有责,惟愿我儿勇往直前、勿忘本分!’……兄弟们,老子也想回去,可是,只有赶走了小鬼子,老子才敢回去,才能回去,才能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回去!你们想风风光光了、堂堂正正地回去吗?” “想!”众将士精神一振,轰然允诺,“赶走小鬼子,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回去!” “好!不敢走小鬼子,誓不还乡!”李四维一挥拳头,直指苍穹,满脸激昂。 众将士神情激昂,纷纷挥舞起拳头,“不敢走小鬼子,誓不还乡!” “嗯,”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庆功宴结束,各自回营,明日一切照旧!”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李四维暗自舒了口气,轻轻地坐了下去。 “团长,”卢永年大步走了过来,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龟儿子的,你不是第一次写信回去吗?家里还没给你回信吧?” 李四维写信的事,他是清楚的,他更清楚,李四维根本就没有收到过家书!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就你龟儿事多!明天早上更三营一起训练,早上五公里越野……老子亲自带队!” “啊?”卢永年一怔,连忙赔笑,“是我多事,是我多事……五公里就……” 李四维一摆手,站起身来,满脸肃然,“军中无戏言!”说罢,一转身,提起小板凳,大步流星地走了。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卢永年半天才回过神来,懊恼地一拍额头,“龟儿子的,叫你多事!” 对于五公里武装越野,文职出身的卢永年有着深深地抗拒! 郑三羊走了过来了,轻轻地拍了拍卢永年的肩膀,满脸同情,“永年,要管管你这张嘴哦!耍嘴皮子,你耍不过团长的!他叫李大炮嘛!” “唉,”卢永年叹了口气,满脸懊恼,“我这是自找的啊!” 郑三羊呵呵一笑,“不过,你是该多练练了,尤其是这武装越野……上了战场有用!” 卢永年一怔,满脸苦笑,“我明白……可是,那是五公里啊!每次跑下来都感觉快断起了。” “你这是练得少了!”郑三羊摇了摇头,“五公里可是最基本的了,你要连着都坚持不下来,咋带兄弟们打仗?你是团副,咋能一直让团长去冲锋陷阵?” 卢永年浑身一震,重重地点了点头,“三羊,你说得对!” 接下来的日子,李四维重新抓起了全旅的训练工作,每天在各部来回奔波、巡视,找问题,搞考核……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日子过得飞快。 这天下午,他刚刚回到团部,卢铁生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团长,你的信!” 说着,将一个黄色的信封递了过来。 李四维一怔,缓缓地伸出了手,将信接了过来,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卢铁生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李四维拿着信走回桌边坐了下来,并没有去拆,只是望着信封发呆。 不多时,郑三羊和卢永年走了进来。 李四维连忙抬头望了过去,“今天的考核咋样?” 郑三羊大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在李四维身边坐了下来,笑容满面,“都达标了!只是……永年这家伙累得够呛!” 李四维一怔,望向了卢永年,见他衣衫尽湿、满脸疲惫,有些奇怪,“永年,咋搞的?” 卢永年讪讪一笑,面色赧然,却没有回答。 郑三羊笑了笑,“他和三营的兄弟们一起参加了考核,成绩还不错,这段时间没有白练。” 李四维上下打量着卢永年,笑着点了点头,“好嘛,这才像个军人!继续努力,你龟儿啥时候能达到特勤连的水平,老子请你去百味斋好好吃一顿!” 卢永年精神一振,“成!” 夜深人静,灯光昏黄,李四维坐在桌边,轻轻地拆开了那封信。 泛黄的信纸,方方正正的小楷: 吾儿四维,收到来信,吾怀甚慰。观吾儿前后之变化,方知军旅之能磨练人,远胜学校之教育。 听闻吾儿于前线奋勇杀敌,吾深感俱有荣焉!今日寇狰狞,国家危亡,吾儿当奋勇向前,勿忘本分! ……” 寥寥数百言,李四维读来却读了数遍,这才将信仔细折好,装回了信封,贴身放好。 趟回床上,沉沉睡去,嘴边却挂着笑!对于他来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父亲的赞许更暖心的了! 晨曦微露,悠扬的起床号响彻营地,李四维猛然翻身坐起,精神抖擞地下了床,开始整理着装……新的一天开始了!奋勇前行吧!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苗振华的声音有点焦急,“团长,陈旅长让你马上去旅部!” “吱呀……” 李四维三两步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说是啥事了吗?” 苗振华连忙点头,“说是何长官又来了,在旅部等着你呢!” 李四维一怔,“又来了?” 何长官又来了……发生啥事了?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匆匆赶到旅部,那情形却与第一次见到何长官之时一模一样。 这一次,何长官却直接得多,“李团长,我需要你们再去一次安庆,敢不敢?” 李四维连忙“啪”地一个敬礼,“是!” 这是军令,他如何能说不敢?再说,他有何不敢? 何长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这一次……要尽力而为啊!” 李四维心中一凛,“是!” “四维啊!”何长官突然换了称呼,语重心长,“好好干,以你的本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四维一怔,连忙“啪”地一个敬礼,“是!” 何长官摆摆手,“去吧!计划和目标不变……张参谋会为你们安排好的!” “是!”李四维连忙允诺,转身就往外走去。 张参谋正从外面进来,一见李四维,连忙招呼,“李团长,接到任务了吧?” 李四维点了点头,“接到了,我这就回去集合队伍!” “好!”张参谋精神一振,“我这就把卡车和物资掉去你们的驻地……这次时间紧迫,卡车会直接把你们送到太湖前线。” 出了旅部,苗振华牵着马迎了上来,“团长,咋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跨上战马,“先回去!” “哒哒哒……” 战马在朝阳下奔驰,李四维却是满心疑惑,何长官这是在搞啥子?还要突袭驼龙湾机场?有这个必要吗?时间紧迫?哪里发生了大战? 李四维却不知道,九江战事已酣,日寇的战机正在九江上空肆虐! 九江南傍庐山,北滨长江,东临鄱阳湖,既是南浔线的终点,又是江西唯一的对外航运口岸,一向是赣北物资集散和水陆交通中心,也是“西挹武昌,东引皖口,南屏南昌”的军事重镇,可谓保卫大武汉的重中之重。 七月十四日,华中派遣军下达了甲字第一号作战命令,命令海军配合第十一军攻占九江。 七月十九日,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中将发布了吕集作战命令第九号,纠集了波田支队、第一零六师团、一零一师团主力配合海军向九江方向发动了猛烈攻击。 九江防区司令长官张上将率第二兵团奋起抵抗,战局一度陷入僵持状态。 第二兵团将士在鄱阳湖西岸严防死守,日寇的登陆战缕缕受挫,但是,日寇的战机在九江上空却没有敌手,给守军将士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上一次,李四维率部突袭驼龙湾机场,顺利完成任务,所以,何长官又想故技重施,若计划成功,的确可以缓解九江防区的压力! 李四维对这些一无所知,却也知道军情紧急,匆匆回了白果镇驻地,连忙集合队伍,依然是原班人马,只是少了伍若兰。 队伍集结完毕,李四维目光炯炯地环顾众兄弟,也不废话,“兄弟们,在跟老子走一趟安庆,敢不敢?” 众人一怔,廖黑牛当先吼了起来,“走就走!怕个锤子!” 众人纷纷附和,“走就走,有啥不敢?”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走!” 这一次,十余辆卡车直接开到了六十六团驻地门口,接上众将士轰鸣而去! 病房里,宁柔和伍若兰正在忙碌,却见一个医护兵匆匆地走了进来,“团长他们又走了,卡车直接开到大门口来了,也不知道又要去哪里?” “又有任务了?”伍若兰一惊,急忙望向了宁柔。 宁柔也是一惊,连忙点头,“若兰,你跟他们一起去。” “好!”伍若兰答应一声,连忙开始收拾药箱。 宁柔也急忙过来帮忙。 两人匆匆收拾好药箱,伍若兰挎上药箱,风风火火地出了营地,直奔大门口,却哪里还有李四维等人的影子? 郑三羊刚刚送完李四维一行,正往回走,一见伍若兰,连忙拦住了她,“伍医生,团长他们已经走了……坐的卡车,他让我告诉你,他们很快就能回来,让你不要担心。” 伍若兰急了,“他们啥都没带,受伤了咋办?” 郑三羊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团长……他是怕你跟过去有危险啊!” “俺不怕!”伍若兰一转身就要绕过去。 郑三羊连忙拦住了她,“可是,团长怕啊!若兰,你想想……都去过了一次,再去……哪有那么松快?” 伍若兰更急了,一把推开郑三羊,朝大门口跑了过去。 郑三羊被推了个趔趄,慌忙稳住身形,转身就追了上去,慌忙劝阻,“他们坐着车呢,你追不上的!” 伍若兰却恍若未闻,背这个大药箱,依旧跌跌撞撞地往大门口跑去。 郑三羊刚刚送完李四维一行,正往回走,一见伍若兰,连忙拦住了她,“伍医生,团长他们已经走了……坐的卡车,他让我告诉你,他们很快就能回来,让你不要担心。” 伍若兰急了,“他们啥都没带,受伤了咋办?” 郑三羊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团长……他是怕你跟过去有危险啊!” “俺不怕!”伍若兰一转身就要绕过去。 郑三羊连忙拦住了她,“可是,团长怕啊!若兰,你想想……都去过了一次,再去……哪有那么松快?” 伍若兰更急了,一把推开郑三羊,朝大门口跑了过去。 郑三羊被推了过趔趄 第一七二章意外的援军 旭日东升,为白果镇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卡车轰鸣着远去,白果镇渐渐地消失在了视线里,李四维缓缓地回过头来。 他坐在车厢最外面,旁边是廖黑牛,对面是黄化……众人都在闭目养神,像上次一样,夜里不会有时间睡觉! 李四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浓眉微蹙。 “大炮,”廖黑牛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你龟儿怕了?” 李四维一怔,猛然睁开了眼,扭头盯着廖黑牛,“老子怕过吗?” 廖黑牛一滞,“以前没有,但这一次……” 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一脸正色,“这一次也一样!” 廖黑牛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那咋不带伍医生?” 李四维微微一笑,“带着她不方便!” “不方便?”廖黑牛一怔,将信将疑,“有啥不方便?” 李四维轻轻回过头,闭上了双眼,“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有些事,女人并不方便参与,所以,日寇的部队里没有女兵! 野人寨一战之后,潜山战局反转,坂井支队伤亡巨大,无力西进,而守军各路援军齐至,巩固太湖防线之后,又向潜水东岸发起了反攻,不过,反攻并未奏效……此后,双方在太湖潜山一线形成了对峙。 对峙并不意味着没有战事,无论是在潜山太湖前线,还是在日寇占领区,战斗都从未间断过。 六月十三日,安庆被波田支队攻陷,桐城被坂井支队攻陷。 安庆至桐城途径有二:其一为“东大路”,系由安庆十里铺、集贤关、总铺、练潭大横山、双港铺、金神墩、白马庙油炸巷至桐城县城;其二为“西大路”,系由安庆经月山、高河埠、郑家河、青草塥、陶冲、挂镇、三里街至桐城县城。从安庆由东大路跨过安合公路,经姚塝,与西大路相连,又可直达武汉。 大横山屹立于嬉子湖畔,北距桐城六十余里,南距安庆七十余里,一山兀立,总扼安桐东西大路连结之咽喉。 早在徐州会战结束之际,安徽省第五保安团和国军第四十八军一七六师就被调派到了大横山上驻守,直到安庆、桐城失陷之后,他们依然坚守在山上,紧紧地扼住了安庆与桐城、武汉的陆上交通线。 原本,一零六师团的攻击目标在长江南岸,驻守安庆的藤原联队自然没有必要分兵攻打大横山,毕竟,此时正是兵力紧缺之时。 可是,世间事常常出人意料! 李四维率队偷袭了驼龙湾机场,山下少佐追到巨石山中便失去了李四维一行的踪迹,只得硬着头皮向藤原大佐做了汇报。 藤原大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盛怒之下,下达了一道死命令:安庆境内绝对不允许敌对势力的存在! 得了命令,山下少佐只得带着队伍气势汹汹地杀向了大横山……谁叫大横山就在巨石山北面不足三十里处?这笔账也只能算到他们头上了! 然而,大横山防御工事完备,又兼地势险要,岂能任山下少佐拿捏? 山下大队气势汹汹而来,却不想一脚跨进了泥沼里,数次进攻都被打了回来,一连数日,大横山上下枪炮声轰鸣,喊杀声震天。 李四维一行从太湖前线向北迂回,进入山区,一路夜行晓宿,在第三天早晨抵达了怀宁县东南部。 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天色,晨曦已然刺破了黑暗,便只得下令,“停止前进!” 古厉有些犹豫,“长官,要不再赶一段?” 这个地方,他们上一次来过,再向东南方向前行二十余里便能进入巨石山中,不远!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能急,时间越紧越要沉住气!我们……” 李四维话音未落,廖黑牛嘿嘿一笑,接了下去,“只有一次机会嘛!” 李四维一怔,点了点头,“让兄弟们好好睡一觉,天黑出发,半夜就可以赶到巨石山,顺利的话,今夜就可以突袭驼龙湾机场!” 廖黑牛却皱了皱眉,“怕是莫得那么顺利了!巨石山中留下了老子们的踪迹,小鬼子肯定会有防备!” 李四维嘿嘿一笑,“难说!” 对于小鬼子的脾性,他摸得很清楚,一言以蔽之:骄狂! 古厉有些担心,“要不然……换条路吧?”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休息!睡醒了再说。” 说完,他转身走到了一棵大树下,拔出佩刀一阵挥舞,在树下清理出一片空地,靠着树坐了下来,掏出干瘪瘪的窝头就啃了起来。 见状,众兄弟也纷纷找地方安顿了下来……团长都不急,我们急个啥? 旭日东升,金黄的阳光照耀着起伏的青山,山林中,疲惫的将士们横七竖八地蜷缩在山石藤蔓间,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李四维蜷缩在树下,睡得香甜,疲惫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知做着啥美梦! 突然,一个身影蹿进了树林,直奔树下而来,身形极快,却没有多大响动。 那身影在李四维面前停了下来,正是黄化。 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摇着李四维的胳膊,“团长,团长……” “啊,”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睛,一见是黄化,连忙坐了起来,“咋了?” “打起来了!”黄化说着,指了指树林外,“前面搜索的兄弟正要睡觉,就听到了爆炸声,所以就摸了过去……发现,小鬼子正在围攻一座山头。”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多远?多少人?” 黄化略一沉吟,“在东北方向,距此大约二十多里路……有几百号小鬼子,还有几门山炮。” 李四维精神一振,“规模不小啊!友军的情况呢?” 黄化摇了摇头,“兄弟们不敢靠近,但是能看到那山上的堡垒……我再亲自跑一趟吧!” “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都歇了吧!我们的任务……” 说着,他突然心中一动,“对,你马上去一趟,尽量把情况摸清楚……嘿嘿,运气好,老子们还能多出一支援军呢!” “援军?”黄化一怔,恍然大悟,“好,我这就去!” 山上的友军如果能把小鬼子拖住,那还真就成了他们的援军! 李四维也没了睡意,这会是一支计划外的援军吗? 夕阳西下,大横山南坡硝烟翻腾,枪炮声、喊杀声、惨叫声汇成一曲悲壮的挽歌。 山梁上的碉堡里,五二六团团长莫敌站在瞭望口前,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炮火纷飞的战场,睚眦欲裂,“狗日的山炮,一定要把它们搞掉!” 身旁的杨参谋长一怔,满脸苦笑,“团长,拿啥子去搞?我们的炮弹早就打光了……” 莫团长一咬牙,“莫得炮弹也要搞!再这样打下去,五二六团就打光了……” 杨参谋摇了摇头,满脸犹豫,“团长,撤吧……” 莫团长猛然回头,死死地瞪着他,“狗日的,再敢说个‘撤’字,老子先崩了你!” 杨参谋浑身一震,脸色发白,“师长交代了……我们可以临机决断……” 莫团长一摆手,“临机决断也是老子来决断!师部就在后面,老子们撤了,师部咋办?”说着,他一把摸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大步流星地往碉堡外走去,“李大成,跟老子走!” “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尉答应一声,连忙跟了过去。 “团长,”杨参谋一惊,连忙追了上去,“团长,你不能去啊!还让我去吧!” 莫团长一愣,望着杨参谋粲然一笑,“鹏举,你还是留在团部吧,有啥情况,你就看着办!冲锋陷阵的事儿……你不如老子!” 杨参谋急了,“团长……” 莫团长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手中的盒子炮在夕阳下泛着幽光! 李大成回头冲参谋点了点头,“杨参谋,你放心,我会护着团长的!” 说罢,李大成连忙跟了上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杨参谋一咬牙,大步流星地走到桌边,抓起电话就拨通了过去,“我找师长!” “是鹏举吧?”电话那头传来了区师长的声音,“有啥事?” 杨参谋鼻头一酸,“师座,是我!还请师座看在多年的兄弟情份上……” “鹏举!”区师长声音一沉,“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在广西就跟着我的老兄弟……十多年的情份啊!但凡能抽出兵力来,我又咋会忍心让你们孤军奋战?” 杨参谋浑身一震,“师座……真的这么糟吗?” “唉!”区师长叹了口气,“鹏举,一七六师……没有援兵!实在撑不住了,你就让老莫撤吧,老子们收缩防线,还能扛一段时间!” 杨参谋一怔,不禁苦笑,“师长,你知道他的脾气……我哪里劝得住他?” 区师长怔了怔,呵呵一笑,“老子就知道他不会撤!撤了,他就不叫莫敌!你告诉他,一定要坚持住……最迟明天,保安团和五二七团就能抽出兵力去支援你们!” 杨参谋精神一振,“是!卑职这就去告诉他!” 区师长一惊,“他去哪里了……狗日的!快去拦住他,千万不能让他干傻事!” “是!”杨参谋挂了电话,冲出了碉堡。 碉堡外是“之”字形的战壕,一路延伸到半山腰,只是此时……半山腰的战壕里炮火翻腾,硝烟弥漫中已然看不到几个人影了。 山梁上的战壕里,五六十个兄弟胸前挂满了手榴弹,背后背着大刀,个个昂首挺胸,神色慷慨……他们是敢死队! 莫团长和他们一样挂着手榴弹、背着大刀,正在阵前慷慨陈词:“兄弟们,我们苦战三天三夜,伤亡近半,五二六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团长,”陈参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师长有令,五二六团坚守待援!” “坚守待援?”莫团长一怔,狠狠地瞪着他,双目通红,“杨鹏举,你个狗日的说啥瞎话?要是真有援兵,还用等到现在?” 杨参谋一滞,“师长刚刚……” “不要讲了!”莫团长大手一摆,转过身去,望向了敢死队员,“兄弟们,小鬼子仗着炮火压着老子们打,这口气,你们咽得下去吗?反正老子是咽不下去了!” “咽不下去!咽不下去!” 众将士纷纷嚷了起来,神色愤慨……他们本是狼兵,如何咽得下这口鸟气? “好,”莫团长大赞一声,反手拔出了背后的大刀,直指苍穹,“咽不下去就搞掉他们!” “搞掉他们,搞掉他们!” 众兄弟纷纷拔出长刀,目光炯炯地望着莫团长,就似一条条愤怒的狼,只等狼王一声令下,便会奋不顾身地扑向敌人,或胜!或死! 莫团长一点头,转身就走,众兄弟紧随其后。 炮火依旧在战壕里翻腾,愤怒的狼兵已然冒着炮火,借着硝烟的掩护,悄悄地向山下摸去了。 “唉!”杨参谋无奈地一跺脚,就往山坡下冲去,既然劝不住他们,那就给他们提供最大的火力支援吧!只是,小鬼子的炮火……如何压制得住? 杨参谋刚跑出几步,突然感觉大地一阵摇晃,震得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砰砰砰……轰隆隆……” 山脚下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 “咋会这样?”杨参谋慌忙挣扎着爬了起来,扑到战壕边,举起望远镜,就往山坡下望去……山坡上硝烟弥漫,只能隐约地看到山下还在闪烁的火光,但那震天响的喊杀声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是援军! “兄弟们,冲啊!”杨参谋精神一振,连忙放下望远镜,拔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冲出了战壕,“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战壕里的兄弟们纷纷爬了出来,端起长枪就往山下冲去,“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杀啊!” “砰砰砰……” 枪声如骤雨打新荷! “援军来了……杀啊!杀啊……” 喊杀声震天响! 碉堡里的参谋文员也冲了出来,慌忙往山下望去,“援军来了?可是……哪里来的援军?” 山下大队本部,山本少佐陡然听得枪声、喊杀声四起,顿时一惊,站了起来。 传令兵匆匆而来,“少佐,支那人的援军已至……” 山本少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就往指挥所外冲去,“反击!反击……” “少佐,”侍从官迎面冲了进来,连忙拦住了他,“突围吧!我们已经陷入了包围……” “八嘎!”山下少佐勃然大怒,“立刻组织防御!” 他坚信,支那人不可能有太多的援军!因为,这里是帝国的占领区! 第一七三章钉子 夕阳无力地掉入云海,光明缓缓退却,大横山南坡下的枪炮声也渐渐消散了,山下少佐带着一队残兵落荒而逃。 他猜得不错,援军只有不到四百人,可是,他却忘了,经过数日的苦战,山下大队所剩也不过七八百人。 李四维兵分两路,从后方包抄,五二六团濒死反扑,如猛虎下山……山下大队拼命抵抗却也难逃覆灭的命运,一番激战,扔下了遍地尸骸,只有山下少佐所率百十人突出重围,狼狈向南逃窜。 莫团长率部紧追而去,特勤连和突击连早得了李四维的命令,并没有痛打落水狗。 杨参谋问清了援军的情况,连忙找到了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满脸感激,“多谢李长官出手相救!” 李四维虽然看着很年轻,但却挂着上校军衔,比他还高了一个等级。 李四维“啪”地回了一个军礼,“不必客气,都是国军兄弟……贵部是?” 杨参谋一怔,“一七六师五二六团,奉命驻守大横山。” 李四维一惊,“你们没有收到撤退命令?就你们一个团?” 安庆、桐城、甚至连潜山都已经失陷了,他们竟然还在坚守阵地?李四维心底涌起一丝敬意。 杨参谋连忙摇头,“全师都在山中……” “一个师?”李四维又惊又喜,这是强援啊! 你道李四维为啥会把任务放到一旁,绕道加入这场战局?这样一来不仅有可能延误时日,更会增加部队的伤亡,可是,李四维却明白一个道理,要摸鱼,你得先把水搅浑了! 这是第二次突袭驼龙湾机场了,距离前一次不足半月,小鬼子会没有防备? 可是,如果这股友军能吸引小鬼子的注意力,甚至把小鬼子的主力吸引过来……突袭驼龙湾就能多几分胜算! 所以,当黄化把探得的情况带回来之后,李四维当机立断,所有人换了装备,匆匆赶到了大横山,给山本大队来了个前后夹击! “团长,”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面色阴沉,“突击连阵亡五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七人……工兵小队也死了十三个!” 李四维神色一黯,“让伍医生先救人……”说着,才想起伍若兰并没有跟来,只得望向了杨参谋,“有军医吗?” 杨参谋连忙点头,“先把伤员送上山……团部治不了就送到师部医院。” 廖黑牛一转身,匆匆而去,杨参谋急忙跟了过去。 “团长,”黄化也来了,面色也有些阴沉,“特勤连阵亡两人,重伤一人,轻伤五人。” 李四维一惊,“特勤连也有伤亡?” “龟儿的!”李四维咬牙切齿,“要不是还有任务……算了,就让他们多活几天吧!” 黄化却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小鬼子会上当吗?万一他们……怕了呢?” 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小鬼子啊……只有刀架到脖子上才会怕呢!他们都是疯的!” 黄化点了点头,“受伤的兄弟咋办?”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让他们留在山上吧!” 说着,他望了望巍峨的大横山,喃喃自语,“这里倒是个打游击的好地方呢!” 黄化一愣,连忙摇头,“只怕他们不会愿意……” 李四维默然。 两人正说着,莫团长带着李大成匆匆而来,满身的血污,胳膊上缠着一块纱布,已被鲜血染得血红,一见李四维,“啪”地就是一个敬礼,“兄弟,谢了!” 李四维连忙回礼,“应该的!” 莫团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脸疑惑,“兄弟,你们不是奉命增援我们的吧?” 师长可没有说过还有这么一支援军,而且看他们的战力,并不像普通的部队! 李四维点了点头,“我们从麻城过来……听到枪声就过来了。” 莫团长一怔,哈哈大笑,“来得好,来得好啊!刚好给小鬼子包了盘饺子……走,先上山!”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还有任务在身……先安顿好死去的兄弟和伤员。 死去的兄弟如何安顿?埋骨何须桑梓地,祖国处处是青山,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让战死的兄弟在大横山中入土为安,又留下了受伤的兄弟,李四维就准备告辞了。 莫团长却有些担心,“兄弟,安庆……你们……” 李四维微微一笑,“安庆是必须要去的,这是我部的任务,就像你们奉命驻守驻守大横山一样!” 莫团长一怔,连忙点头,“对,安庆必须要去……可惜我们还有任务,要不然倒可以陪你们走一趟!” 李四维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我倒更担心你们这里,小鬼子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莫团长嘿嘿一笑,“兄弟放心,广西汉子却不会怕他们!” 李四维摇了摇头,“莫团长,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团长一摆手,“有啥话尽管讲!”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满脸正色,“长官把贵部放在大横山,就如同在小鬼子的背上插上了一颗钉子,你们可不能把这颗钉子弄折了啊!” 莫团长一怔,满脸疑惑,“弄折了?” 李四维点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这大横山是个和小鬼子周旋的好地方,既然是周旋,该暂避锋芒的时候,就避一避,你们这么大一座山呢,不用一味硬拼……想办法把部队壮大才是长久之际啊!” 闻言,莫团长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可也不能就这么把阵地送给小鬼子吧?”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送给他们……这是我们的土地,总有一天,我们会全部收回来的!” 莫团长摇头苦笑,“要等到哪一天呢?我们已经从上海退到了武汉,再退……退到哪里去?退回广西去吗?让小鬼子去祸害我们的乡亲父老吗?”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来的……到时候,我想看到你们这颗钉子还牢牢地钉在这嬉子湖畔!” 莫团长浑身一震,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四维,“好!小鬼子不走,这颗钉子永远不折!” 李四维点了点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兄弟们,天黑了!换装,准备出发!” 天黑了,这个世界就该属于幽灵了! 在五二六团官兵惊讶的眼神中,李四维和兄弟们换上了小鬼子的装备,下山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杨参谋久久地才回过神来,扭头望向了莫团长,莫团长也扭头望向了他,两人相视而笑,“把小鬼子都拔干净了!” 明月当空,夜色撩人,安庆城中一片安宁。 “八嘎!”城东的驻军司令部里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在夜空中回荡,让住在附近的百姓心中一紧……小鬼子又抽风了!这苦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司令部里灯火通明,藤原大佐却觉得眼前发黑,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一双眸子却是寒光闪烁,死死地盯着山下少佐,声音冰寒,“山下君,你自己去给天皇解释吧。” 狼狈不堪的山下少佐一惊,如坠冰窟,“大……大佐……” 藤原大佐冷冷地撇过头去,厌恶地挥了挥手,不发一言。 山下少佐浑身一震,心如死灰,缓缓地整了整衣帽,挺直了腰背,“啪”地一顿足,“嗨!” 然后,缓缓地转身,那脚步艰难地抬了起来,却如何也落不下去。 “大佐,”武田中佐望了他一眼,又扭头望向了藤原大佐,“正如山下君所说,大横山之敌不可小觑……还请大佐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藤原大佐一怔,抬头望向了武田中佐。 武田中佐暗自松了口气,“大横山地势险要,大横山之敌就如一颗钉子钉在了安、桐之间,必须拔掉!” 武田中佐的声音一顿,紧紧地望着藤原大佐。 藤原大佐眉头紧锁,暗叹一声,安庆城兵力空虚,根本无力清剿大横山,除非…… “山下君,”藤原大佐精神一振,望向了还没走出会议室的山下少佐。 山下少佐浑身一颤,如获大赦,猛然转过身来,“嗨!” 藤原大佐望着他,目光炯炯,“再战大横山,拔除这颗钉子!” 山下少佐一怔,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嗨!” 自裁可不是个光荣的死法! 藤原大佐点了点头,望向了武田中佐,“武田君,你和山下君一起去吧!桐城的友军会和你们南北夹击!” 武田中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嗨!” 大横山上,五二六团团部,莫团长正站在电话机旁,握着电话,满脸恭敬。 电话那头,区师长的声音却带着一丝火气,“莫敌,把你那驴脾气给老子收一收!你再这样搞,大横山都要给你搞丢了?” 莫团长连忙点头,“是,是,职下知错了!” 区师长一怔,“狗日的,莫给老子阳奉阴违!你知不知道长官为啥把我们留在大横山?” 莫团长连忙点头,“长官是想在小鬼子背上钉上一颗钉子!” “咦?”区师长的声音满是诧异,“狗日的,你咋开窍了?” 莫团长嘿嘿一笑,“师座放心,这颗钉子一定能牢牢地钉着,直到河山光复!” “好!”区师长精神一振,“明白就好!嗯……你们这次打得不错。” 莫团长来了精神,“师座,这次多亏了援军,嘿嘿,你是没看到,这支援军个个生龙活虎,身手好、枪法准……见了那么多友军,老莫我从没服过哪个,这一次,是真服了!这一仗,你知道他们伤亡了多少人吗?” 区师长嘿嘿一笑,满是揶揄,“你莫敌还有佩服的人?” “嘿嘿,”莫团长讪讪一笑,“职下一直最服的就是师座啊!” “狗日的!”区师长笑骂一句,有些好奇,“他们伤亡了多少人?” 莫团长略一沉吟,缓缓说道:“阵亡了七个,伤了二十六个。” “狗日的!”区师长抽了口凉气,“这才是真正的精锐啊!他们人呢?” 莫团长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受伤的在我们团里养着,剩下的全都走了……去安庆了!” “安庆?”区师长一惊,“去安庆干啥?鹏举不是说他们只有三四百人吗?” “是的,”莫团长点了点头,“李团长说他们的去安庆执行任务……还说小鬼子可能会报复大横山。” “嗯,”区师长略一沉吟,恍然大悟,“他是想让我们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呢!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不会吧?”莫团长皱了皱眉,“临走的时候,他还让我们不要和小鬼子硬碰硬……那个‘钉子’也是他说的。” “哦,”区师长略一沉吟,嘿嘿地笑了,“他倒说得有理,只是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这一仗过后,只怕安庆城的小鬼子已经把我们视为眼中钉了,他们却不知道真正致命的却是那颗刺向他们心脏的钉子……要不了几天,安庆城的小鬼子就没功夫理会我们了。” 眼中的钉子的确让人不舒服,可是,那颗悄无声息刺向心脏的钉子岂不更致命? “哦,”莫团长恍然大悟,“狗日的,这是调虎离山啊!” 月光下,巨石山莽莽苍苍,北麓,李四维带着队伍匆匆行,并未停留。 廖黑牛追了上来,“大炮,不进山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向东,去桐岭。” 廖黑牛一愣,“桐岭,那里还有二十里地呢!绕了一大圈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不急,到了桐岭让兄弟们好好休整一下。” “休整?”廖黑牛有些疑惑,“不去安庆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安庆必须去!运气好,明晚就可以去,运气不好就得再等等了……” 廖黑牛连忙摇头,“前线的兄弟们可等不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等不久的……小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坐得住?不出意外,明天天一亮,他们肯定就会发了疯一样杀向大横山了!” “龟儿的!”廖黑牛恍然大悟,皱了皱眉头,神色不善地望着李四维,“你把大横山的友军当成棋子了……” 李四维连忙摇头,“老子是那种人吗?只要老子们顺利炸了机场,小鬼子哪里还能顾得上他们?” 廖黑牛神色一松,“老子明白了,他们把小鬼子引走,老子们就去炸机场,等小鬼子回过神来,啥也没捞着!” 李四维点了点头,“对!小鬼子动了,老子们的机会就多了!” 第一七四章二打驼龙湾机场 李四维说过,小鬼子是疯的,只有当刀架到脖子上之时,他们才会知道怕。 这虽然只是他的个人之见,却不无道理!小鬼子也是人,他们也会感觉到恐惧,但这种恐惧只有当他们陷入绝境之时,才会感觉到……如大横山之败这样的挫折却不能让他们感觉到恐惧,只会激起他们的野性,有时候,李四维也不得不承认,小鬼子有着百折不挠的勇气! 黄化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小鬼子气势汹汹地开出安庆城之时,他不得不信……小鬼子还真是睚眦必报呢! 此时朝阳初升,安庆城北门外不见一个行人,只有杀气腾腾的小鬼子……黄化静静地伏在大道旁一颗巨大的水杉树上,屏息静气,一双明亮的眸子透过枝叶的缝隙,紧紧地盯着从大道上匆匆而过的队伍,默默地估算着人数。 安庆城东北四十余里处,桐岭静静的矗立着,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 山岭密林之中,有隐约的鼾声在飘荡。 周围的兄弟都已陷入了沉睡,廖黑牛却靠在一颗大树下,望着在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下蜷缩着的李四维,面色犹豫。 山石下,李四维背靠着石壁,蜷缩着身子,鼾声如雷,浓眉却紧紧地皱着……他睡得很沉,但并不安详。 “营长,”马跃轻轻地翻了过身,满脸惊讶地望着廖黑牛,“你咋没睡?” “睡不着,”廖黑牛轻轻地叹了口气,“黄化咋还不回来呢?” 马跃一怔,又闭上了眼,“放心,黄连长一定不会有事……好好睡一觉吧,晚上说不定又要折腾一夜呢!” 说着,他的声音渐低,已然打起了呼噜。 廖黑牛一愣,满脸苦笑……兄弟们也是人,这么折腾哪个不累呢?可是,不这么折腾,又如何靠得近安庆? “唉,”廖黑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靠着树根就要躺下去,却见一道身影匆匆钻入了林中,正是黄化。 廖黑牛精神一振,连忙起身,迎了过去,“老道,咋样?” 黄化嘿嘿一笑,“和团长说的一样,小鬼子一早就出了城,奔大横山去了。” 廖黑牛却是眉头一皱,“有好多人?” 黄化“啧”地一声,“少说也有千把人吧……安庆城里怕没剩几个小鬼子了!” 黄化话音未落,廖黑牛却是一惊,“千把人?” “咋了?”黄化奇怪地望着他,“黑牛,这是好事啊!” 廖黑牛摇了摇头,满脸苦笑,“五二六团就剩七八百号人了,怕是挡不住他们,老子们还有二十多个受伤的兄弟在山上呢……” 黄化一怔,满脸笃定,“他们只要顶到天黑就行了,再说,那大横山那么大,顶不住了就撤嘛!就像团长说的那样,他们留下来本就是打游击战的,带着小鬼子在山里转转天也就黑了!” 廖黑牛叹了口气,“老子不该把他们留在山上啊!” 袍哥人家,义气为先呐! 黄化拍了拍他的肩膀,“莫球事,团长都不担心呢!” 廖黑牛一愣,指向了李四维,“他不担心?他龟儿睡觉都皱着眉头呢,还不担心?” 黄化顺着廖黑牛的手指望去,默然。 艳阳高照,为大横山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南坡的碉堡里,莫团长环顾众将,神色肃然,“兄弟们,小鬼子已经到了练谭镇,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一营二营留下,三营撤入第二道防线……无论如何,都要给老子坚守到天黑!” “是!”众将轰然允诺,虽然他们衣衫褴褛,虽然他们满脸尘污,虽然有人裹着纱布,但他们炯炯的眼神里却满是坚定之色! “好!”莫团长重重地一点头,扭头望向了杨参谋,“鹏举,伤员就交给你了……友军的伤员一定要照顾好!” 杨参谋点了点头,“团长请放心!” 莫团长环顾众人,目光炯炯,“行动吧!” 练潭镇距离大横山不过十里地,又有山本少佐充当前锋,小鬼子很快便到了大横山南麓,陆陆续续地将队伍摆开,倒也有几分大军压阵的气势。 阵中,武田中佐举着望远镜,静静地观察着山上的工事,良久才放下了望远镜,望向了山下少佐,“山下君,第一阵就由你来吧!” 山下少佐精神一振,“嗨!” 失败的耻辱只有用胜利才能洗刷干净! 武田中佐点点头,望向了武藤少佐,“武藤君,开始吧!” “嗨!”武藤少佐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向炮兵阵地走去。 不多时,两门野炮开始轰鸣起来,“砰砰……嘘嘘……” 顿时,守军阵地火光闪烁,硝烟翻腾,“嘭嘭……轰轰……轰隆隆……”,弹片横飞,焦土四溅,“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场血战拉开了序幕! 桐岭,夜幕终于降临,众将士已然整装完毕。 “出发!”李四维一声令下,当先往山外走去……他也急,但是这里毕竟是敌占区! 夜渐深,日寇安庆驻军司令部,藤原大佐的房间灯光昏黄,一首欢快的日文歌曲从房间里飘荡而出,听得出,藤野大佐今夜心情不错。 房间里,藤原大佐独坐案前,案上一蝶花生米,两个小菜,份量不多,却也精致。 藤原大佐自斟自饮,口里轻轻地唱着家乡的民谣,怡然自得……就在傍晚时分,他接到了武田中佐的电报:已占领第一道防线,天明即可继续推进! 武田君果然没令自己失望,可是,山下君也不错,知耻而后勇,身先士卒,还负了伤,得想办法给他转環一下了……正值用人之际,上面也不会太过苛责吧? “嗞……” 藤原大佐举起杯,美美地啜了一口,放下酒杯,咂了咂嘴,摸起筷子就要去夹花生米,口中却在赞叹,“还是家乡的酒……” “轰隆隆……” 闷雷炸响,整个房间都颤了一颤。 “啪嗒” 筷子掉落桌上,藤原大佐呆若木鸡……这感觉……好熟悉! “嘭” 藤原大佐一拳砸在桌子上,勃然大怒,“八嘎!” 他想起来了,上一次机场被炸就是这种感觉,当时他以为是地震了! 一想到机场,他哪里还做得住?现在九江战事正酣,机场要是出了问题,自己如何担得起? “啪嗒” 椅子被推倒在地,藤原大佐三两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急忙抬头东望,顿时心底一凉……东郊的火光冲破了夜空,照亮了半边天! “八嘎!”藤原大佐浑身颤抖,声音嘶哑,“狡猾的支那人!” 大横山一颗钉,驼龙湾一把刀……防不胜防啊! “大佐,”侍从官匆匆而来,“机场……” “八嘎!”藤原大佐猛然转身,狠狠地瞪着侍从官,双眼通红,“追击!追击!” 侍从官一怔,“大佐,城中……已无兵……” 藤原大佐浑身一震,怔在原地! 疟疾肆虐,前线部队减员严重,服部大队已经调往湖口前线,山下大队折在了大横山下,武藤大队也调往了大横山,高岛中队驻守机场,城中……连勤杂人员不足两个中队! 高岛中队多半已经全军尽墨,上一次,棚町中队可是一个活口都没有! “大佐,”侍从官见藤原大佐还在发愣,连忙提醒,“让武藤大队回援吧!支那人已经炸了机场,很可能会攻入城中……” 藤原大佐一惊,“对!多田君,快给武田君发报,让他们即刻回援!” 说罢,他连忙回了房间,取了手枪和佩刀,匆匆地往外走去。 “大佐,”一个少尉带着几个卫士迎面而来,急忙拦住了他,“你不能出去,支那人正朝东门而来……” “八嘎!”藤原大佐又惊又怒,“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就要往外冲,“该死的支那人!他们太狂妄了……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大佐,”那少尉死死地拦住了他,“大尉让你放心,野泽中队已经做好了玉碎的准备!” 藤原大佐一怔,颓然地放下了佩刀。 野泽大尉的确做好了玉碎的准备,他清楚,能悄无声息地全歼高岛中队的支那军队绝非野泽中队能抵挡! 驼龙湾,望着火光冲天的机场,李四维一摆手,“撤!” 众人匆匆撤退。 “砰砰……” 枪声陡然响起,在安庆城方向,李四维顿时一惊,“黑牛,廖黑牛呢?” 和上次一样,李四维带着特勤连和工兵小队攻入了机场,廖黑牛带着突击连留守退路……此时枪响,李四维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突击连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 “胡闹!”李四维一声怒骂,连忙下令,“古厉,带工兵小队先撤,特勤连跟老子冲!” 话音刚落,他已经冲了出去……这个时候的廖黑牛估计也只有他能劝得动了! “团长,”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古厉环顾一众工兵,一咬牙,“跟他们冲!” 吼罢,带头跟了上去。 安庆城东门,突击连已经和野泽中队交上了手,只见夜色中枪火闪烁,“哒哒哒……”,野泽中队的机枪在城头轰鸣,死死地压住了突击连。 “机枪手,”廖黑牛望着黑洞洞的城墙上四个火光闪烁的火力点,咬牙切齿,“给老子都朝机枪手打!” “砰砰……” 枪声如雨,子弹如飞蝗般穿过夜空,直扑野泽中队的火力点。 “啊……” 一声惨叫,最左边的机枪顿时哑了。 廖黑牛精神一振,“就给老子这么打……”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李四维的吼声在身后响了起来,“撤!都给老子撤!” “不能撤!”廖黑牛猛然回头,死死地瞪着李四维,“老道说了,小鬼子都去大横山了,城里兵力空虚……” “空虚个锤子!”李四维一声怒喝,“这么高的城墙是摆设吗?撤!” “不能撤!”廖黑牛依旧瞪着李四维,“大横山的兄弟不能白死!” “龟儿的!”李四维又气又急,“都给老子撤,这是命令!”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猫着身子跑了。 众人一怔,纷纷望向了廖黑牛。 “龟儿的!”廖黑牛不甘地望了安庆城一眼,“撤!” 城外枪声嘎然而止,城头上的野泽大尉顿时心中一松……终于走了! “大尉,”执行官麻生中尉精神一振,望向了野泽大尉,“追击吧!” 野泽大尉一怔,摇了摇头,“麻生君,城中防备空虚,宜严加戒备……支那人诡计多端,谨防他们杀一个……‘回马枪’!” 那‘回马枪’却是一句撇足的中文,想来,在他们的语言中,并没有“回马枪”一词。 麻生中尉一愣,满脸疑惑,“回马枪?” 野泽大尉点了点头,“对,‘回马枪’……表面上撤退了,我们一追出去,他们就会趁机攻进来!” 李四维自然没有杀“回马枪”的打算,直接带着兄弟们匆匆地撤了。 廖黑牛追了上来,面色犹豫,“大炮……老子不是抗令,就是……就是不甘心呐!” 李四维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不甘心,老子又何尝甘心?可是,就算攻进去了,除了能多杀几个小鬼子还能咋样?黑牛啊,想杀小鬼子,机会多的是!可是,我们不能把兄弟们都陷在这里啊!把他们活着带回去,他们能干更大的事,明白吗?” 廖黑牛浑身一震,默默地点了点头。 驻军司令部里,藤原大佐听得城外的枪声已停,心中一松,怒气也就翻涌而上,直冲脑门,“传令武田君,即刻向南搜索前进,一定要讲这股敌军拦住!” “嗨!”侍从官匆匆而去。 “呛啷”,藤原大佐这才还刀入鞘,缓缓地坐了下去,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好险,如果安庆城真丢了,自己就成了帝国军界的耻辱了!可是,驼龙湾机场又被炸了,距离前一次还不足半月,这次难逃惩处了! 藤原大佐怔怔地坐在桌前,暗叹一声,武田君,你一定要把这伙该死的支那人一网打尽! 武田中佐刚布置完明天的作战计划,突然就到了安庆城的求援电报,顿时又惊又怒,连忙集结部队,匆匆地撤出了大横山。 武田中佐刚刚率部下了大横山,又接到了阻击命令,心中稍安,还好,安庆城没丢…… 第一七五章调令 七月二十二日夜,湖口夜色如墨,天空阴云密布,不见一丝月光,鄱阳湖上狂风大作,暴雨将至。 午夜十二点,暴雨倾盆,风雨声大作,五六十艘日寇登陆艇在风雨声的掩护中直扑姑塘登陆点。 九江防区姑塘阵地,预十一师早已严阵以待。 “小鬼子来了,小鬼子来了……” 阵地上,嘶哑的吼声此起披伏,压过了风雨声。 “砰砰砰……” 火炮轰鸣,“咻咻咻……”,炮弹穿过雨幕,直扑那黑压压的舰艇编队。 “嘭嘭嘭……” 水花四溅,高速逼近的登陆艇并不好打。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嘭嘭嘭……轰轰轰隆隆……”,阵地上炮火纷飞,泥水四溅,夹杂着残肢断臂,“啊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隐蔽,隐蔽……” 各级军官嘶哑的吼声此起彼伏,却如何高得过那轰隆的炮声? 鄱阳湖鞋山小岛上,火光闪烁,小鬼子的数十门火炮怒吼着,叫嚣着……守军可怜的几门火炮瞬间便被压制。 一艘艘登陆艇趁机靠岸,一群群小鬼子跳下岸来,直扑阵地而来。 “哒哒哒……” 阵地上的机枪开始轰鸣,子弹如飞蝗般扑入小鬼子的冲锋队,“噗噗噗……”,破开骨肉,将一个个小鬼子掀翻在地。 风还在吹,雨还在下,子弹在风雨中飞舞,地上的水瞬间便被染得殷红! “唔唔唔……” 黑压压的机群破开了雨幕,向守军阵地俯冲而下,“咻咻咻……”,炸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嘭嘭嘭……”,硝烟翻腾,守阵地开始颤栗,就如风雨中飘摇的孤舟。 “哒哒哒……” 高射机枪发出愤怒的吼声,却也追不上那翩然远去的敌机。 “哒哒哒……” “砰砰砰……” 姑塘枪声整天响,鲜血染红了雨水,殷红的雨水汇入了鄱阳湖,可是,那堆叠的尸骸如何也冲不走! 执行完轰炸任务的机群穿过雨幕,向安庆机场去了……鄱阳湖距离九江不过两百多公里,对于地上的人来说似乎很远,但对于翱翔于天际的战机而言,并不算远。 不多时,机群便到了安庆上空,安庆没有风,也没有雨,透过月光朦胧的夜空,地面的火光已然隐约可见。 “补充完弹药再去一趟,”俯冲而下的零式战机上,樱井少尉满脸兴奋,喃喃自语,“雨夜的翱翔真让人兴奋呢……” 话音未落,樱井少尉的笑容便僵住了……机场上火光冲天,浓烟翻滚。 “唔……” 战机慌忙拉升,掠过了机场上空。 “八嘎!”樱井少尉怒骂着,脸色却苍白如纸,握在操作杆上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机场又被炸了!又被炸了……好险,如果没有这次任务……我应该已经在陪着小贺中尉了吧! 上一次机场被袭,十三架战机被毁,机场里的人员无一活口……那些幽灵般的敌人真狠! 一架架战机掠过驼龙湾机场,向莱芜方向去了,只是那队形却乱了……飞行员的心也乱了! 驼龙湾机场太危险了,那里是幽灵出没之地! 月光洒在巨石山中,山道上光阴斑驳,李四维一行脚步匆匆,正向西而去。 李四维听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他相信,在战场之上,“快”也是制胜法宝之一,所以,武装越野成了六十六团日常训练的重点……没有坦克没有汽车,那就把一双腿练好吧! 队伍出了巨石山,继续向西去了。 “大炮,不去大横山了?”廖黑牛见队伍上了上一次撤退的路线,有些犹豫,“大横山上还有我们的兄弟呢!” “不去了!”李四维头也不回,“过段时间再来接他们。” “大炮,”廖黑牛面有不甘之色,“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在小鬼子背后来一下……” 李四维依然没有回头,脚步更快了,“现在去,只会和他们碰个面对面!小鬼子的电报机可比老子们快多了!” 廖黑牛一怔,忿忿地憋了一句,“龟儿的!” 小鬼子的电报机的确够快,但小鬼子的两条腿却不如六十六团将士的腿快。 练潭镇,武藤大队形色匆匆,卡车在安合公路上颠簸着,车厢里,武田中佐面沉似水,默然不语。 一旁的武藤少佐却叹了一口气,不无佩服,“那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敌人呢!” 武田中佐一怔,是啊,那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敌人呢?他们……神出鬼没如幽灵啊! 山下少佐皱了皱眉,“我们……是不是中计了?” “中计?”武田中佐恍然,顿时精神一振,“快,让前部全速前进,一定要在巨石山附近拦住他们!” 大横山就是一个诱饵,调虎离山的诱饵! 晨光大亮,姑塘一线依旧枪炮声震天,弥漫的硝烟为姑塘笼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打退了小鬼子一波又一波的进攻,预十一师官兵依然牢牢地钉在阵地上,但是伤亡太大了。 预十一师师部,赵师长沉默地听着不断传回的战况,神情稳重,但心中的焦急只有他自己明白,预十一师终究不是十一师,更不是随自己血战老人桥的三十三师……姑塘能守多久? “立翊,”他突然望向了蒋副师长,声音已经沉稳,“再问问军长,援军到哪里了?” 蒋副师长一怔,点了点头,连忙走向了电话机。 “师长,”参谋突然开了口,神色坚毅,声音中透着一股傲气,“你放心,我们湖南人没有孬种,兄弟们一定能守坚到援军到来。” 赵师长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能坚守到此时,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但是,小鬼子的援兵源源不断,单靠我们一个师是守不住姑塘的……姑塘丢不得啊!” 姑塘的确丢不得,这里是小鬼子进攻九江的门户。 蒋副师长匆匆而来,面有喜色,“第十五师和一一八师的兄弟已经在赶往姑塘的路上了。” “好!”赵师长精神一振,“告诉兄弟们,援军将至,坚持就是胜利!” “唔唔唔……”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又传来了机翼轰鸣的声音,“嘘嘘嘘……”,炸弹高速坠落,摩擦着空气,发出尖啸声,敌机去而复返。 炸了安庆机场,小鬼子还有莱芜机场,就算炸了莱芜机场又如何? 李四维一行匆匆赶回麻城,已经是七月二十六日中午了。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到何长官,也得到没有奖赏。 旅部里,张参谋匆匆而来,环顾陈旅长和李四维,面色沉痛,“今天早上,九江丢了……” 陈旅长一惊,“九江丢了?” 李四维没有说话,也没有惊讶。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武汉也会丢,长沙也会丢……但是中国人抗战的勇气和决心不会丢! 张参谋一声轻叹,振了振精神,“陈旅长、李团长,你们要做好准备……调防命令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 张参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旅部里却多了一丝凝重气氛。 良久,陈旅长突然抬起头,望向了李四维,“四维,你说我们会被调去太湖吗?” 李四维一愣,摇了摇头……陈旅长都不知道,他又如何知道? “呵呵,”陈旅长讪讪地一笑,站起身来,神色一肃,“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不论去哪里,十六旅都不能丢了中国人的脸!” “是!”李四维神色一整,“职下这就去各部……不管去哪里,部队的训练都不能松懈!” 他只是个小小的团长,去哪里只得听令,但是他坚信,不论去哪里,只要让兄弟们把本事练好了,十六旅都不会给中国军人丢脸! 李四维匆匆地出了旅部,带着苗振华在各部巡视起来。 七月二十六日下午,太湖城陷落,但是,攻陷太湖城的今村支队很快便被第三十一军死死地拦在了太湖西郊,在二郎河、凉亭、小池驿一线近七十公里的战线上,双方展开反复争夺,至二十九日,日寇遭到了近三百次的反击,死伤累累,今村支队不得不请求援兵。 其间,第二十六集团军一一九师攻克坦埠,那个曾对李四维讲“小鬼子想占中国,除非湖南人死绝”的吴团长一度率部攻入了太湖城中! 三十日,日寇第六师团派出牛岛支队增援今村支队,又请求海军派出部队登陆小池口,协同作战,至此,长江两岸的战事已然如火如荼。 但是,大别山北麓却平静得可怕,即使最前线的六安城都是一片平静……仿佛小鬼子真地没有从北麓进攻武汉的打算,但是,兼顾大别山南北麓防线的第五战区司令部不敢有丝毫大意,平静不代表安全,暴风雨来临之前,天空总会有短暂的宁静。 至于第十六旅的调令,下来得并没有像张参谋说的那么快,李四维每日里依旧在各部驻地来回奔波,闲暇里往医护排跑一跑……和伤员们说说话,和宁柔谈谈情,和伍若兰斗斗嘴。 对于李四维扔下自己一事,伍若兰依然耿耿于怀,所以,一张红润的殷桃小嘴却显得有些刻薄,常常说得李四维无言以对。 李四维人称李大炮,那张嘴皮子自然也有几分功夫,只是却不愿意用来和一个小丫头斗嘴,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宁柔。 对此,宁柔每次也只会给他一个白眼,“该!” 别人不知道伍若兰对李四维的那份眷念,她却是知道的……傻瓜,若兰要得不多,只需要你带着她,永远带着她,哪怕一起赴死,她也是高兴的! 就如我一般! 李四维莫名其妙,常常只能落荒而逃。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十六旅依然在麻城,六十六团依然在白果镇。 八月一日下午,宿松陷落。 八月三日夜,黄梅陷落。 …… 长江两岸,枪炮声终日不歇,敌我双方在鄂东、赣北亡命厮杀,在各处阵地反复争夺,无数的城镇和要塞都化为废墟,无数将士血洒疆场,大地满目苍痍,焦土被染得猩红! 战报不断传来,六十六团的兄弟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请战,李四却只是沉着脸摆摆手,“急个锤子,都回去,等命令!” 其实,他何尝不急?可是,急又有什么用? 八月二十二日,日寇大本营发出攻占武汉的大陆令第一百八十八号。 同日,日寇大本营又发布了大海令第一百三十五号,命令“中国方面舰队司令官应协同陆军攻占汉口。” 同日,根据大本营命令,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发布了中支作命甲第六十号。 武汉之战拉开了决战序幕! 其实,早在八月二十日,日寇驻合肥的第二军司令官东久迩中将便下达了第二军作战命令。 因为,他早已注意到,随着第十一军在长江两岸的进攻,中国军队大规模地从大别山北麓向长江一线转移……这就是战机,必须抓住! 八月二十六日,日寇第二军先头部队抵达六安城东十里铺,遭遇驻守六安城的第五十四军一一四师的阻击,大别山北麓的战斗正式打响! 八月二十八日,朝阳如血。 六十六团驻地,早会刚刚结束,张羽便急匆匆地赶到了校场上,直奔李四维而来,“团长,旅长让你去开会!” 李四维一怔,连忙望向了身后的卢永年,“这里交给你了!” 说罢,大步流星而去,步伐铿锵,多了几分风发的义气……一定是调令下来了! 苗振华紧紧相随,面有喜色,“团长,肯定是调令下来了,俺们又要上前线了!” 李四维一怔,停下了脚步,扭头望着他,“你龟儿就这么喜欢打仗?” 苗正辉连忙摇头,“俺也不喜欢打仗,可是,其他部队的兄弟都在前面拼命呢,俺们就这么窝在后面,俺……俺心里慌得很,总感觉……感觉对不起那些兄弟!” “唉,”李四维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呢,都是当兵的,要拼命就该一起上啊!” 他明白苗振华的意思,那些兄弟指的不仅是那些正在前线拼命的兄弟,还有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 “嗯,”苗振华连忙点头,满脸的认真之色,“一起去就对了,就算死了,也死得安心呢!” 李四维微微一笑,“龟儿的,说得好!” 这一刻,李四维也释然了……求个安心吧! 李四维匆匆赶到旅部,调令却让他有些意外:新编第十六旅暂归第二集团军直属。 第一七六章预备队 六月九日,十六旅离开富金山,奉命增援潜山城,那时便被调拨给了第四兵团,此时,为何又会被转调给第三兵团呢? 这一切,却还要从八月二十七日武汉战局的突变说起。 早在六月下旬,武汉之战刚刚打响,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就做了判断:“日寇由平汉线进犯胜算较少,必然溯长江西进,我军应充分采用内线作战原则,迅速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先于太湖、宿松、黄梅、广济间狭隘地区,将溯江西进之敌聚而歼之,然后转移兵力,各个击破。” 据此,第五战区制订了“横锁大别山”的防御计划,将兵力沿大别山展开,依次为左翼大别山北麓、中央大别东麓和右翼大别山南麓沿江地带,而部署的重点放在了右翼的沿江地带。 七月六日,李长官因操劳过多,右颊枪伤突然复发,赴武汉进行手术取出碎骨,八月底,伤始愈。 七月十六日,白副总长被委员长任命为第五战区代理司令长官。 八月中旬,驻守合肥的日寇第二军频繁调度,惹起了白副总长的注意,但是在二十五日白副总长向委员长发出的密电中,他认为日寇的主攻方向仍然在沿江两岸,大别山北麓是日寇的次要攻击方向。 八月二七日,当冈村中将率领第十一军在沿江两岸和守军杀得天昏地暗之时,第二军司令官东久迩中将却不声不响地命令所辖第十、第十三两个精锐师团拔寨启程,沿大别山北麓向西猛攻,企图迂回信阳、武胜关,直下武汉,与沿江的第十一军呈钳形攻势,如两只巨钳,将武汉牢牢夹在了中间。 此时,白副总长如梦方醒,原来日寇的主攻方向竟然在大别山北麓!这一招,正中第五战区的防御弱点! 原来,第五战区三十万兵力中,十五万布置在沿江的右翼,六万布置在大别山东麓,只有孙总司令的第三兵团还在大别山北麓,总兵力不足十万。慌乱之中,白副总长只得急忙打通了孙总司令的电话。 台儿庄一役,孙总司令率部苦战矶谷师团,以顽强的防御和令日军恐怖的反击一战成名,“孙钢头”的绰号闻名全军。 可是,台儿庄一战的惨烈,世所共知。经此一役,第二集团军的老班底几乎伤亡殆尽,战后虽然经过整补,但部队新兵太多,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战力。 接了电话,孙总司令不禁一声长叹,“白长官,我部在台儿庄大战中损失惨重,就剩一点种子了,现在,这点种子还没有发芽呢!” 白副总长也颇为无奈,“仿鲁兄,我想本把你们放在这个次要的防御位置上,让你部好好休整休整,哪成想……” 他清楚第二集团军的情况,本有意照顾第二集团军各部,让他们驻守大别山北麓,在这个次要的防御方向上牵制日寇……却不成想,战局突变,大别山北麓一下子成了日寇的主攻方向,第二集团军再一次首当其冲。 孙总司令明白事情的原尾,倒也爽快,“白长官,我部全体将士都领长官的情,自当坚守阵地,可是,预备队在哪里?” 白副总长精神一振,“仿鲁兄,预备队你不必担心,我马上给你调派!” 于是,依旧驻扎在麻城的新编第十六旅就这样成了第三兵团的预备队之一。 “预备队?”李四维皱了皱眉,将调令递还给了陈旅长,“咋就成预备队了?” 对于李四维来说,被当作预备队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儿,这就好比一个球场老将突然间变成了替补,心中难免有些落差。 陈旅长一怔,笑着摆了摆手,“四维,预备队就预备队吧!” 张团长也望着李四维,呵呵直笑,“旅长,那可是西北军,给他们当预备队就当嘛!” 众将纷纷点头,满脸敬佩,“在台儿庄里,西北军把小鬼子杀得哭爹喊娘,给我们中国人争了气呢!” 李四维怔了怔,连忙点头,预备队就预备队吧,预备队照样打鬼子! 六十六团驻地,各营连长齐聚团部。 李四维刚传达完调令,廖黑牛大眼一瞪,就嚷了起来,“龟儿的,老子们咋就成预备队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是啊,团长,我们咋就成预备队了?” 李四维脸色一沉,“咋了?当了预备队就不打鬼子了?” 众人一怔,连忙摇头。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神色一松,“只要能打鬼子,让老子们干啥都行!” 作为一支预备队,十六旅此时还没有接到移防命令。 八月二十八日,六安城陷落,五十一军余部撤至淠河西岸,继续抵抗。 九月一日,孙总司令在商城第三兵团司令部召开作战会议,会议宣布,第七十一军守史河、固始一线。 第七十一军是委员长的嫡系部队,所辖第三十六、八十七、八十八三个师都是德械师,临时配属的第六十一师也是中央军,作为孙总司令手中最硬的王牌,被放到了第一线。 大别山北麓丘陵起伏,地势险要,六六安信信阳公路和商商城麻麻城公路从山中蜿蜒而过,好似两条峡谷,正是小鬼子的进军路线,而第一道防线正是处于峡口的史河、固始一线。 孙总司令擅长防御,他知道,第一线阵地必须配备能打硬仗的部队,正如他在会上所说,“只要在这峡口顶上一周,为兵团和战区赢得调整部署的时间,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些。” 峡口最险要之处当属富金山,接到命令之后,七十一军宋军长将第三十六师、八十八师布置在山上,严阵以待,欲以一个军硬挡日寇两个精锐师团。 在富金山布置妥当,带着副官和参谋长直奔商城,向孙总司报告。 听了宋军长的汇报,孙总司令在地图前沉吟半晌,突然转过身来,“宋军长,富金山地形极佳,你回去抓紧布置,一切行动可自行裁定。” 得到孙司令的赞许,宋军长信心百倍,胸有成竹地走了。 送走了宋军长,孙司令又转身看向了地图,沉吟一阵,微微蹙眉,“一个军对阵日寇两个精锐师团,兵力还是有些单薄啊……调哪支预备队呢?” 七十一军的防线北起固始、南至富金山,对手却是日寇的两个精锐师团,相比之下,兵力的确有些单薄,为以防万一,还得给他们调派一支得力的预备队。 九月二日晴,朝霞染红了半边天,六十六团驻地,晨风微拂,一曲《保卫大武汉》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余音还在晨风中飘荡。 “兄弟们,”李四维环顾众将士,精神抖擞,“今天,可能就是我们在白果镇的最后一次早会了……” “大炮,”廖黑牛大声地打断了他,“龟儿的,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老子们不还窝在这里?你就说,啥时候能上前线吧?” “对,”众人纷纷附和,“团长,啥时候才能上前线呢?” 李四维一怔,笑骂道:“龟儿的,你们就这么想上前线啊?” 众人一愣,纷纷默然……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想上前线吗?上前线总会死人,兄弟们或者自己! 不想上前线吗?这可由不得自己!小鬼子都打下小半个中国了…… 还是廖黑牛打破了沉默,“龟儿的,早些把小鬼子打走,老子好回家!” “对!”有人跟着吼了起来,“反正要打,早些把小鬼子打走,老子们好回家!” 李四维缓缓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精神一振,“说得好!早些把小鬼子赶回老家去,老子们也好回家!” 可是,又有几个兄弟还能回家?每打一仗,这些熟悉的面孔就会少上几张! “团长,”众人顿时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啥时候才能去打小鬼子?”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李四维只得摇头,“还得等命令……” “团长!” 他话音未落,却见张羽而来,直奔高台,“旅部来电话了!” 会议室里,李四维匆匆而来,接起了电话,“旅长!” “四维,”陈旅长身声音轻快,透着一丝笑意,“命令下来了!六十五团驻防关庙乡、六十七团驻防南溪镇、你们团驻防双河镇……准备开拔吧!” “双河镇?”放下电话,李四维连忙走到军用地图前,目光顺着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移动着,突然,手指停了下来,眉头却是一皱,从地图上看,双河镇东北距离富金山四十语里,西北距离商城七十余里……难道孙总司对富金山的守军并无把握? 得了命令,各部匆匆收拾妥当,立刻开拔,沿商麻公路一路北上,出小界岭,折向东北,直奔双河镇。 九月三日晨,李四维率领主力抵达了双河镇,顾不得休息,立刻勘探地形,建立阵地,抢修防御工事。 双河镇地处大别山腹地,境内山高林密,地势险要,镇子不大,镇上也就百十户人家,还有些散在山中的小村子……团部和勤杂部队安置在镇上,主阵地则设在了镇子东北三里地的一座山岭上,镇子东北面的大道便从山岭下蜿蜒而过。 山岭上,李四维带着各营连长走了一圈,“二营在右、一营在左、三营居中,两翼阵地尽量向外延伸。” “是!”众将轰然允诺。 三营新兵最多,实力最弱,这样的安排,众人也无话可说。 “好!”李四维望向了罗平安,“三个阵地同时开工,各营兄弟会尽力配合你们。” “是!”罗平安答应一声,却面有难色,“团长……光靠工兵连这些工具,怕是要耗费些时日啊!”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问题……我去镇上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找些工具来。” 工兵连的工具并不多,以前都有现成的工事,他们要做的就是加固,可是,这山上啥也没有,所有的工事都得从头修筑。 罗平安精神一振,“是!” 廖黑牛却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龟儿的,再找些老乡来岂不更好?”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对,再找些老乡来就更好了!” 李四维大眼一瞪,“龟儿的,尽给老子想好事……”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后山传来了动静,顿时一愣,连忙走了过去。 后山,两三百号汉子沿着山道浩浩荡荡地上来了,一个个精神抖擞,朴实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挑着箩筐,还有人扛着园锹…… 走在最前面的敦实汉子,扛着把园锹,快步走到李四维面前,满脸恭敬,“长官,俺是双河镇的镇长,听说长官们要修工事,就带着乡亲们过来了。” 李四维心中一喜,“都会干吧?” 那汉子连忙点头,“长官放心,这半年时间,俺们就一直在前线修工事,前两天才赶回来……听说官军要守双河,俺们都想帮忙!”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笑容满面,“来得好,来得好,乡亲们这是雪中送炭啊!” 廖黑牛三两步走到那汉子身边,“啪”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呵呵直笑,“兄弟,你们来得真及时,多谢你们了!” 那汉子一怔,连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长官们来保护俺们双河,俺们哪里能不出力呢?” “好,”廖黑牛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就不客气了,走开工了!” 这些汉子也不废话,跟着廖黑牛就上了阵地……别看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修起工事来,个个都是好手。 罗平安看到大喜,“这就是一支工兵预备队嘛!” “是呢!”李四维点点头,笑容满面,“这些老乡真帮大忙了……平安,带着他们好好干,给老子整出个样子来!” 李四维交待完毕,带着苗振华就下了山。 山脚下,郑三羊匆匆而来,见到李四维,满脸喜色,“团长,来这双河镇还真来对了!” “哦?”李四维一怔,疑惑地望着他,“咋了?” 郑三羊眉飞色舞,“你别看镇子小,老乡们的抗战热情可都很高呢!听说部队要驻扎在镇上,女人小孩都跑来帮忙了。”说着,又指了指山上,“男人也都在帮忙修工事吧?” 李四维点点头,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抗战可不能光靠我们这些军人!军人是抗战的一线部队,百姓就是抗战的预备队呢!” 郑三羊一怔,“还真是这个理儿,有老乡们帮忙,倒省了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