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妻不好当 卷三》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大格格的手顿了一顿,山茶的眼泪顺着脸面滴在织金地毯上,扯着大格格的裙子求她:"万万使不得呀格格。"除了这一句,她再说不了别的了,只盼着她能及早回头,这里已经翻了个遍,若再没有,是不是要找到福晋的屋子里去?这样一想连站在门边的茉莉也发起抖来,要是被人知道了一星半点,那她们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大格格白玉一般的手垂了下来,眼眶里含着泪花,半天叹出一口气来。李氏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许是心情抑郁,短短一年时间竟生生老了十岁,原本丰腴的脸盘凹陷进去,衬得一双眼睛奇大,夏天受不了热,冬天受不了寒,整个人缩在被褥里面再下不了床,除了见到女儿还能说上两句话之外,一天也不开一次口,石榴和葡萄再精心,她也好不了了。 她知道额娘本来心里一直存着希望,如果嫡母生的是儿子,那弘昀弘时就有可能回南院,哪怕先回来一个也好。如果生的是女儿,那就更好了,阿玛总会念在额娘生了儿子的情份上,慢慢回转心思的。 可明明嫡母生下了两个女儿,阿玛也还是一次也没有再去过南院,大格格盯着冰纹格的窗框出神,就好像他已经不记得额娘,就好像院子里头根本就没有额娘这个人。大格格的手慢慢收紧握成拳头,青葱一样的手指尖掐进掌手的嫩肉里。 正院里的日子是比过去还要优越,就算额娘手里握着管家的权力,很多事情也不能越过正妻,但 身为阿玛唯一的女儿,她从来就没缺过东西,直到她来了正院,才知道嫡女能享受的是什么。 原本虽然有个弘晖,可后院里也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如今有了两个妹妹,她才知道曾经额娘看着弘晖的眼神是为了什么。 那日她去正房请安,两个妹妹坐在炕上,一人一边胳膊抱着阿玛想要站起来爬到他身上去,嘴里咿咿啊啊不知在说些什么。阿玛瞧着姐姐的时候,妹妹就发怒,等阿玛再看妹妹的时候,姐姐就争吵不休。一屋子人都在笑,就连阿玛脸上也带着笑意。 弘时被嫡母搂在怀里握着她里手的玩具小船笑得一点也不知愁,两个妹妹争得发急,苹果一样的红脸蛋上沁出汗珠,阿玛拿哪个都没办法,便一手一个抱起来放在腿上。 原来那样的情景里面总有她的身影的,而这一次她站得那样远,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偏偏没有她插脚的地方。 她没有一刻不想着回到南院,过以前那样的生活。只要关上了门,南院就是她的家,她不必看人脸色,不必小心翼翼,阿玛额娘围在一处的时候,身边跟着的是她和弘昀弘时,那样才是家。 山茶不是没告诉她过,哪家的庶出格格有她这样好的运气,能被嫡母养在院子里,一应吃穿用度 都是嫡女的份例。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廊下小丫头们拿着练手拼荷包的碎缎子,是她亲眼见着大妞二妞两人合力扯坏的,小孩子手上虽然没力气,却把那缎子扯得不像样。嫡母斥责声还没出口,两个妹妹就往阿玛身边爬去,把脸藏在阿玛怀里,阿玛笑着把她们抱起来了,嘴里还说不过是一匹织锦缎…… 大格格抖着身子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动,像只经了风霜的蝶,薄薄的嘴唇抿得久了反而增了血色,让她清淡的脸上增了一抹颜色。本来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可上一次去见额娘,她却突然好转起来,脸还是瘦削的,眼睛却不再那样无神了。 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又像回到从前那样叮嘱她怎么讨阿玛的欢心,而她最后吐露的话,像春雷一样炸在耳边,她急急抽回手摇头,不信真有这样的事。 额娘的手轻易就被她给挣开了,颓落在床上,原本肌理均匀柔不见骨的手如今瘦得皮都皱在了一处。她心里不忍任由额娘说那些犯忌讳的话,可听完之后,她的心里竟然也起了希望。 这些后院里的事儿,她本不应该知道的,可因为替额娘着急,她处处留了心,额娘一说就把那些事对号入座了。原来并不受阿玛重视的正院,怎么一夜间就变了天呢?那个钮禄祜格格平时都好,怎么就是当着嫡母的面发了疯?如果额娘说的这些是真的,是不是她们都能回到过去了? 手轻轻抬起来颤巍巍伸出去,指尖白的跟玉像一样,抚在上头分不出彼此来,茉莉扑倒在地上,山茶一面流泪一而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门外头响起了禄儿的声音:"奴才给格格送炭来了。" 大格格的手"刷"的收了回来。 胤禛议完政出来,碰上了胤祯和讷尔苏,两人正在说上回试火器的事,讷尔苏跟胤祯一样,虽已经封了王却将将十六岁,正是贪新鲜的时候,见胤禛过来硬要拉着他,让他给讷尔苏说那火器的事。 平王说起来是小辈,但在胤禛的印象里他们一直都很亲近,从前他还曾为此发落过讷尔苏,革了他的号,让他的儿子袭了平王爵位。既然胤祯已经是他这一边的了,那这个讷尔苏便要好好结交了,铁帽子王是世袭不以次数降爵,自然也是一大势力,更何况他还颇有才干,胤祯领军的时候他可派了大用处的。 第2章 讷尔苏原本与胤禛并无过多接触,此刻见他虽然不多话却表情缓和,一直听胤祯和他说话,偶尔插上两句,态度宽和神态。 胤祯说起话来就没了边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去他家里喝酒,讷尔苏接口很快:"去我哪儿还不如去叔祖那儿,我那儿可没人张罗这些个。" 胤祯一拍脑袋想起讷尔苏到现在还没被指婚,奇怪的问了胤禛:"汗阿玛难不成忘了他?去年大挑竟也没定下人来?" 胤禛微微皱了皱眉头,就连讷尔苏的神情也淡了下来,上一任平王是四十病逝的,讷尔苏去年大挑的时候已经出了孝,满以为自己会被指婚,等到大挑结束也没消息传出来,他也有心打听,却苦于家中没有适合的女眷在宫里行走,难道还能叫他父亲的老姨娘帮着进宫问一声? 跟胤祯接触几回觉得,关系差不多了,便试探一下。胤禛微微一笑:"汗阿玛何曾忘过这些事,想来是留着好的要指给你呢。"说着拍拍胤祯的肩:"既说了喝酒,也却叫一叫老十三,我那儿还有从老三那里顺来的好酒。" "哈,那他只有喝得更多的。"胤祯自然不必自己跑腿,三人坐在一处聊天,胤祯见讷尔苏脸上还有些急切的样子就说:"你若着急,回去我让你叔祖母帮你问问。" 周婷接到消息摸了摸脸才吩咐碧玉去整治下酒菜,冷不丁就成了长辈级的了,就是正在自己身上爬的这两只团子,抱出去讷尔苏还要叫一声姑姑。 "叔祖这里好景致。"只有胤禛建了府,自然只有往胤禛这里来,几人在暖阁里坐定,天有些 阴,要下雪的样子,池子里系着小舟,霜花搭在柳枝上倒似开了白花,玻璃窗印出外头的景色。 火炉上温着酒,太监们上了菜来,佐酒的小菜都是这时节难见的鲜货,一指长的炸鱼又肥又香,胤祯连吃了两个:"我就说四嫂这里整治的好酒菜,特意带了你来尝鲜的。"说着又拎起一条来往嘴里送。 "你哪次来你嫂子不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倒似你不带人我便不给你吃了。"胤禛并不善饮却喜饮,此时屋子里坐的皆是他登位之后准备重用的人,心境开阔人也健谈了些。 冯氏送来的小船放在周婷房里,大一些的就摆在了暖阁里,胤祥站在船前细细端详:"这也是广州来的吧。"他那里自然也得了周婷的馈赠,说着伸手去转那个舵。 胤祯因着那个画屏跟完颜氏很是温存了几日,听到这个就说:"汗阿玛好西学,只是对这些夷人也太客气了些。"他骨子里好胜,教皇传来的禁令又等于是打了大清朝的脸,把他的权力摆在皇权之上,胤祯自然不会客气。 "你可别瞧不起这些洋人,汗阿玛重视他们自然有道理,火炮可不就是他们造起来的?"康熙把事情交给了他,他当然想要办好,接触的多了更加发现他们自傲是有资本的。 讷尔苏承爵的时候还小,如今刚到了露面办事的时候,听得份外用心,胤禛有上一辈子的经历说的时候自然就把经验融合进去,听起来就显得他高瞻远瞩,件件都细心想到了,他刚一看向胤禛,就见胤禛转头看他:"你不必急,汗阿玛心里必是有了打算的,给你这个人绝对不会差。" 讷尔苏的担心是有理由的,大挑没指人,自然就是小选里指人了,过了年的小选里汗阿玛就要把曹佳氏指给他了。一个铁帽子王娶了个包衣出身的人做福晋,胤禛瞧了瞧他,可他不仅受了,还跟曹佳氏连生了四个儿子,让胤禛连挑一个异母的出来袭爵都不成。 宫门有门禁,喝到差不多就散了,胤禛微微有了醉意,往正院去的时候心里直羡慕讷尔苏这家伙竟有四个嫡子,让他想要下手整治都无可奈何。 虽说革了他的封号后连着曹佳氏的诰命也都一起革了,可只要是他儿子袭的爵,总能加恩回去,讷尔苏是别想了,曹佳氏的诰命却十有**要重回她身上的。胤禛带着酒意眯了眯意,曹寅也个胤禛讨厌的人。 周婷正浸在浴桶里,料想今天胤禛不会那么早的,刚打湿了头发就见那人一脚跨了进来,一坐下来桶里的水不断的涌出去,她拿脚轻轻踢他,还没踢到呢,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想要拎出水面来。 周婷只好把身子靠过去,被他搂个正着,带着酒意他咬住她的半边耳朵,软臀贴着他的小腹,在水里挨挨蹭蹭半天胤禛才把她放开来,转过身去让周婷给他擦背,好好一个澡洗得地上全是漫出来的水,青砖全都湿了,炭盆都灭了一个。 外头侍候的玛瑙翡翠低头不敢抬起来,耳朵烧红着,听见里面半天没有声儿了才敢进去收拾,周婷早已经裹了大毛巾被胤禛抱进内室了。 今天心里纠结了一天,眼见这男人跟平时一样压过来,周婷心头莫名火起,脚丫子贴在他腿上踩了两下,到底不敢过份,却把胤禛早上的那点火勾了起来,握着一个揉起来,她身上没有一处不是软的,脚底尤其怕痒,被他一揉咯咯笑起来,那点火却没熄下去。 第3章 瞅准了机会扒在他身上,头发半干半湿,背上还带着水珠,顺着她的动作滑到胤禛身上。周婷骑在他身上扒着他,手按在胤禛胸膛上,秘处贴着他的小腹,摩擦间把胤禛身体里的酒意带了出来,两只手掐着她的腰抬起来就要往他竖起来的那东西上面按。 周婷扭了一下,不肯如他的意,在他身上扭糖一样的磨着,直磨得那里越来越热越来越硬,胤禛反身压在她身上顶进秘处,两人同时叹息一声。周婷也不再逗他,配合着动作上下起来,那里正弄得舒服,只听见身上的人一面往里面用力撞一面磨着她胸前的红蕊,嘴里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你也给我生四个儿子吧。" 颠倒了一夜,还是周婷先起来了,胤禛喝了酒又上下折腾了好几回明明听见动静了就是躺着不动。 周婷披上了外袍,坐在镜子前面挽头发,从盒子里挑出胤禛送的胭脂,刚想着要不要挑出来抹一点就看见他睁开眼睛望着她,放下小瓷盒站起来走了过去:"再不起可迟了。" 胤禛把她搂过来嗅了一口:"抹了我挑的那个?"手指头绕着她的头发,眼睛里印着她脂粉未施的模样。周婷微微一笑靠在他肩上,耳朵贴着他的耳朵:"昨儿一拿来就换了,你夜里没闻见?" 那盒子东西带足了胤禛的个人风格,所有的盒子罐子上头都绘出图案来,香粉盒上梅花雕得尤其精心,倒是件把玩的好器物。 胤禛往她颈项那儿深吸一口气:"夜里那儿闻得出,我就闻见你那儿的味道了。"周婷脸一红,伸手就在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掌上掐了一把,嘴里反驳:"要不是你磨了半天,我哪里就……"斜他一眼不再往下说了。 昨天晚上喝了酒难免就孟浪些,提出的要求也没了轻重,滚得一屋子甜腻味儿,两人就这么靠着,身上还能闻到对方的味道。周婷把全身重量都放在胤禛身上,一条腿在床上,一条腿支在脚塌上,裙子盖不住足踝,露出一双脚来。 指甲上涂了层蔻油,晨光里头莹润泛着光泽,胤禛一面回想昨天夜里是怎么握着这一双脚揉的一面说:"今年小选,你陪着额娘细看看。" 周婷正靠在他身上,两只脚一上一下的摆动着,拿自己的脚掌贴在胤禛小腿上比划。听到他这样说,身体微微一僵,胤禛见她停了动作侧过脸来看她,突然无声的笑起来,半天等到她闷闷"嗯"了一声。 手在她软臀上拍了一把巴掌,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想哪去了?嗯?"嘴里呵出来的热气吹进她耳朵眼里,刚刚还僵着身子马上就又软成一汪水。周婷知道自己想差了,心口微热发涨,手指头扒开了胤禛揽着她的腰的大掌,把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按。 "昨儿还没揉够?"张开嘴啃起了小巧莹白的耳垂,周婷拿脚踢他一下,满面通红的撒娇:"你就没觉得它跳快了?"眼睛里闪着光,真跟一汪水似的波光粼粼,还以为他是想要挑小老婆了。 胤禛扣着她的脖子按上嘴唇,舌头探进贝齿里吸着软舌正兴起,外头苏培盛的声音响了起来:"爷,东院的钮祜禄格格,昨儿夜里没了。" 周婷舌头被吸着,胸脯一边一个被他搓着上面的红蕊,人软倒在胤禛身上拿脚背去勾他的他腰,一听这话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胤禛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两只手动的正欢,背上被粉拳捶了下这才放过蜜舌,周婷吸了口气想要坐起来,那手掐在她的腰上不放,只好提高了声音发问:"怎么回事儿?" 苏培盛的声音顿了顿,低下头咽了口唾沫:"昨儿半夜来报的,没敢惊了主子的觉,奴才去瞧过了,人已经凉了。"就是没提她是怎么死的,周婷皱起眉头来回身看着胤禛。 却见他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咬咬嘴唇唤了声:"玛瑙,进来给我更衣。"别人只当她疯了,周婷却知道她没疯,好端端的什么叫夜里没了,人都已经凉了。 胤禛听了只好放开勾着她腰的手,把衣服披起来坐在炕上,玛瑙不等周婷第二声唤她就进来了,一面给周婷穿小祅一面说:"昨儿半夜里头东院的婆子来报的,我原想总要回给主子的……"越说声音越细,拿眼睛往外头瞥了瞥。 "这样的事不必拿来扰了你们主子的觉。"胤禛套上常服,拿着衣带走过来递给周婷,周婷心里乱糟糟的,却还是接过来给他系上了,胤禛看她是真发愁,抬手揉揉眉心:"将要过年了,也不必办什么,装裹了就是。" 周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重,他怎么一点儿都不吃惊呢?小丫头们摆了一桌子的菜,周婷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拿着筷子迟迟不动。 "那爆肝儿也不能常吃。"胤禛绝口不提钮祜禄的事儿,明明知道周婷不是为了没有合心意的菜才不动筷子的,还指了指玛瑙:"你也不能纵着你们主子,那个油大。" 胤禛都这么说了,周婷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提起话头,拿银勺子挖了口燕窝粥:"哪里是为了这个,又不是孩子了。爷刚说的小选是怎么回事儿?" 第4章 "讷尔苏怎么也唤你一声叔祖母的,他那里汗阿玛已经有了打算,恐怕脱不了曹家的,你总是长辈,等那姑娘进了宫照拂一二。"照拂是假,拉拢讷尔苏是真,总共这么些铁帽子王,安王一系已经是胤禩的后花园了,平王总有势力却是小辈,借着这个走动起来不着痕迹。 解决了钮祜禄氏不过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胤禛担心的是福全一系,他明明前两年就该死了,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直拖到现在,病情还在反复中。福全可是临死的时候还说了胤禩的好话的。是这两件事让胤禛不敢冒冒然表示亲近。心里暗暗皱起眉头,这还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遇上对不上号的事儿呢。 周婷此时也来不及去想康熙为什么给个铁帽子王指个包衣家的姑娘,心里直惦记着钮祜禄氏的死因,两人心里各怀心思,一顿饭吃的颇为沉闷。 胤禛将要出门了,大妞二妞被奶嬷嬷抱了过来,这两个小的每天醒得都早,自从有一回胤禛听见声儿把她们抱过一回来之后,每天早上都要来参观一下她们的阿玛,不抱一下绝对不许他出门。 见着了两个女儿,周婷不免想起他昨天夜里说的话来,耳根发烫嘴角止不出勾起笑意,半周大的两个孩子胤禛一手抱着一个,他还势掂了掂:"这样抱了些日子,倒觉得手劲都大了。" 周婷笑捶他一下,大妞扒在胤禛肩膀上流口水,二妞的小爪子拍拍胤禛的脸,嘴里啊啊出声,周婷把她抱过来,拿手指头戳她苹果似的圆脸:"啊了这许多日子,怎不知道叫额娘?" 胤禛乐了,扭头对大妞说:"瞧,你们额娘吃醋了。" 两个女儿把周婷给绊住了,没有送胤禛出府门,他一路走一路问跟在身后的苏培盛:"做得干净么?" 苏培盛头一低,声音也跟着低下来:"主子放心,再没有失手的地方。" 那边周婷把两个女儿放在炕上,扭头问:"苏公公瞧了回来怎么说的?" "说是钮祜禄格格昨儿突然发了疯,婆子们只好将她绑起来安置在床上,桃儿放开她还被她咬了一口,扯下一块肉来赶了出去,半夜里进屋添炭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过去了,苏公公说是吸多了炭灰死的。" 周婷闻言站起来裹上狐裘,让乌苏嬷嬷留下来看着孩子,自己带着人去了东院,婆子都在那儿战战兢兢地等着,桃儿见周婷来了扑嗵一声跪在青砖地上,周婷见她一只胳膊果然肿出来许多,指一指她道:"说吧,怎么一回事儿?" 桃儿吓得牙齿直打颤,像片秋叶一样跪在雪地里发抖:"奴才半夜里起来添炭的时候想给格格掖一掖被子,一摸床上都已经凉了。"当下就惊叫起来,婆子们进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一看才知道出了大事。 周婷刚想要进屋看一看就被玛瑙拦了:"这地儿晦气呢。"院子里一片杂乱的脚印,窗户紧紧闭着。她在东院住的也是偏房,小小一间又不开窗,难道真是一氧化碳中毒?可胤禛的反应也未免太过平静了。 "人呢?" "已经装裹了。"为首的婆子回了声:"是苏公公带小太监装好了抬走的,咱们连衣裳也没来得给格格换一身,说是大节下的晦气。" 周婷眯了眯眼睛不再问了,转头又看了一眼那间小屋,垂下眼睛:"给个五十银子吧。"说着扭头出去,钮祜禄氏是在旗的,死得也不算正常,这些事儿她要怎么往上报呢。 "真的没有?"李氏望着女儿的目光热得灼人,大格格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不忍看她的样子。李氏被关在南院,一应用度并没有少,虽不像过去那样捏着权力行事方便,但侧福晋的份例摆在那里,奴才们偶有虽怠慢却也没人看她失宠就作践了她,她现在这样憔悴全是因为心底意难平。 宋氏被关进来的时候她是幸灾乐祸的,就像当初她失了宠宋氏也在背地里嘲笑过她一样。宋氏跪在院子里演得那出戏她也只当没看见,若能把胤禛闹腾来了自然好,若闹不来也不是她惹的祸。 胤禛真的没有再来过,等呀盼呀,弘昀弘时和大格格的生日福晋都开了席面赏了东西下来,就是没人传话叫她出去。李氏自知再无出头的时候了,原来她还期待着儿子长大成婚办差能把她领出去,或是等到女儿出嫁,总有她出去的时候,可今年冬天一来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叶子一片片的掉下来,她的身子骨也跟那花草似的一日比一日枯败,说一句话要咳好几声,人缩在厚被子里下不了床,屋子里烧了三个碳盆,明明门窗紧闭她却总觉得有股寒意直往骨头里面钻,冷得人牙齿打颤,没有一夜能睡个好觉。 她没有多少活头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不甘心,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到底干了什么事就惹了胤禛厌弃,让她连个自白的机会都没有。 宋氏来看她的时候,她是很不愿见的,她还能来干什么呢,看自己的笑话?若真要比起来李氏觉得自己比宋氏好了不止百倍,起码她曾经宠极一时,宠到正室也不敢当面给她难堪,说话重了一点,她自然有办法叫她不好过。 第5章 宋氏天天来坐那么会子,话也说得无边无际,只说她自己惹了福晋生气,要长跪念经来赎罪,福晋自己也是信这个,定能感受她的诚心。 她日复一日的说,说得李氏直想把她赶出门去,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宋氏嘴角含着笑,轻声细语的说:"有人念的正经,有人念的歪经。我小时候还听说拿了人的头发能作法呢。" 李氏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断了,明明知道这说法无稽,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去想。睡不着的夜里盯着窗外头被积雪压弯了枝条的树影怔怔出神,一看就是一整夜。 如果被她找到了证据,那爷是不是就会变回来了,不会再冰冷的看着她,又会叫她的名字,听她诉委屈诉辛苦。两个儿子又会回到她的身边,爷又会一直宿在她这儿,说不定她还能再怀上一个,南院过去的风光就又回来了,爹爹的官位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了。 李氏越想嘴角边的笑意就越深,秋香色的帐子上描的金凤花一朵一朵开得艳丽,她突然觉得手脚有了暖意,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宋氏的脾性她很知道,绕了这么大个弯子不就是想让她去出头吗?丫头奴才们靠不住,可她还有个能顶事的女儿呢。这么久了还是这样的性子,别人吃肉能分点肉汤她都高兴半天。虽然瞧不上她,可这事儿成了得利最多的还是自己。 "怎么能没有呢?你确定都找过了?"李氏直直盯着女儿,说话一急就扶着床咳起来,干树枝一样的手指扒在床上,头发乱蓬蓬的散着。大格格赶紧坐过去给她拍背:"我都细细的找过了,半点影子也没有。" "那就不是在佛堂里头。"李氏止住了咳,目光落在远处出神,不是在佛堂里,那还能是在哪里呢?爷日日都去的地方不成?她的眼睛又燃起了希望:"你去屋子里,去屋子里找找!" 大格格目瞪口呆:"额娘,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呀!" 石榴缩在门外面不敢进去,指了茉莉把碳盆拿进去添碳,茉莉知道石榴这是在避嫌,冷笑一声:"照顾侧福晋姐姐一向不假旁人手的,怎么今天倒不敢进去了?"这时候撇清有什么用,出了事大家全都逃不掉,嘲讽的看了石榴一眼,甩了帘子进去添碳。 葡萄嚅嚅无语,动动脚步最后还是站在落了雪的回廊上,两人身上的锦祅是今年新做的,厚实暖和,也能挡得一时风寒,但心底却都已经凉透了,默默对望一眼,目光落在瓦上的冰柱上头。 再同过去一样,有些东西也还是不同,原来她们院子里哪曾积过这样厚的雪呢? "额娘尝尝这个,我吃着很合脾味,口味虽清淡最不会扰了觉。"周婷递了茶盏给德妃,她满面笑容的招呼周婷坐下:"到底是在冰面上,再平稳也该小心的。" 完颜氏怀着孩子没能来北海,惠容正好挤进来坐在德妃身边,拿帕子托着松仁核桃吃,一面嚼一面比划:"刚滑过去那两个是双飞燕吧。" 每年十二月里都有一天要冰上演武的,挑些八旗子弟穿着滑轮在冰上操练,勉强也算是个冬季演兵了,只不过更具娱乐性。 演武是轮不到后妃们看的,冰嬉才是大家惦记了一年的大节目。演武完了太监们就拉着后妃坐的冰床往五龙亭那儿靠,看太液池面上擅滑的玩花样滑冰。 上一回周婷怀着胎没来,惠容一个人很是寂寞,这回死活赖进了德妃的冰床跟她一道,指着远处的身影凑在耳朵边告诉周婷说:"我倒觉得转龙射球最有意思,那这打滑挞也不错,若能自个儿试试就好了。"打滑挞就是冰上滑梯,周婷其实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皇家娱乐活动。 秋猎巡塞都没她的份,这一天就算是宫里不得宠的小妃嫔也能跟着主位的冰床瞧瞧热闹的,满场欢乐气氛,就跟去看冰雕冰灯那热闹劲差不多了。 "保管你等会子能瞧见十四弟,他年年都要射箭去的。"周婷捏了颗蜜枣往嘴里送,玛瑙瞧她吃得差不多了递了托盘过去接她吐的核。 德妃微微一笑:"胤祥胤祯全是一样,秋猎凑在一处更是没了边,他们两个倒都擅这个的。"说着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周婷:"今儿你怎么没带着大格格来?倒记得她往年也爱看这个呢。" "是想带她来的,偏这几天她身上不方便,怕她着了寒气,便留她在家里了。"周婷的记忆里这种事那拉氏都会带着大格格,是以一说要到北海来看冰嬉她就让玛瑙传话让大格格准备着,谁知道正好撞上了她来了月事身上不方便。 一说不方便,德妃马上抿着嘴笑了:"大格格的年纪也到时候了,老四可有打算了?"公主们嫁得晚,宗室女却跟都早论婚嫁,十一岁是该相看起来了,相看议婚备嫁都准备好了,也到了十五六岁该出嫁的年纪,这时候不看就晚了。 "已经相看起来了,想挑一户好些的人家呢。"周婷掀开茶盅撇撇浮沫啜了一口:"我同我们爷说的时候,他还愣住了,不想大格格竟到了这个年纪。" 第6章 "就在你院子里呆着,日日得见的,怎会不知,他是男人忙外头事,你不提我还恐他忘了呢。"德妃很满意周婷的作法,正妻就该是这个样子,提醒男人什么时候该办什么事儿。 惠容家里六个姐姐,自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看着姐姐们出嫁,那一套套规矩心里清楚的很,拍着周婷的手就说:"到时候我给她添妆。大妞二妞也该准备起来了,别看如今还小,等事儿办起来才着急呢,双生的份例总得一样待吧。我那些姐姐们,光备嫁就愁白了额娘的头发,前一天还在跟我一处做针线呢,第二日竟上了花桥!" 说的德妃抚掌大笑,周婷也差点笑得洒了茶:"这么说你竟不是妹妹,是半个娘了!" 德妃笑了一会儿吁了口气:"话虽玩笑却是正理儿,两个丫头呢,总要一样才行,我如今也正看着,好东西再难寻着第二件的,到时候跟你闹可怎么办?" "还没过周呢,竟想着出嫁了,那么点点儿大的粉肉团子,要到哪一日才长成呢。"还真有人吐露过意思了,虽是玩笑话,胤禛回来却哼了一鼻子,大约就是那家的儿子还看不出什么样儿来呢,竟敢肖想他的女儿来。 周婷想着自己那满炕打滚的女儿,差点笑岔了气:"真要闹,闹她们阿玛去。"笑着把两个女儿争胤禛的事说给德妃听,惹的德妃又乐呵了好一阵,直让周婷下回定把两个大妞二妞带来。 原来大格格在府里是金贵的,毕竟只有她一个女儿,哪怕是庶女以后也逃不了个多罗郡君的,可如今周婷一下子生了两个女儿,她的身价自然跌下来了。 婚事周婷不作主,总归胤禛挑好了人她给准备嫁妆,多问两句人好不好家风是不是清明,就已经尽到嫡母的责任了。 想到这个她又觉得有些好笑,恐怕大格格那里也听到些风声了,平时再清冷的人碰上婚事也要害羞发急的,连着到她屋子里呆了好几天了,拿个小鼓儿跟妹妹们玩耍还要出半天神,大约是知道自己已经成人了,又不好意思探周婷的口风。 可这事儿周婷还真不清楚,只是在应该提醒胤禛的时候说了两句,其它的事全凭胤禛作主,真要论婚嫁,嫁妆单子也得给胤禛过目的,毕竟是府里头一桩喜事,再加上现在胤禛的地位,肯定不会差。 周婷有心跟大格格说两句吧,又张不开口,看她小心翼翼讨好自己那模样又觉得她也有可怜处,这事儿本来应该她跟她亲妈两人讨论的,偏偏这么不尴不尬的,让她拿出嫡母的款儿来,说些相夫教子的话,她自己都觉得别扭。 干脆装着不知道,她来就抱着大妞二妞跟她一处玩一会子,说些平常话做些针线,不来就也不叫人去唤她。反而是胤禛瞧见过几次之后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些,弘昀时不时就要生病,周婷不敢让孩子们跟他多接触,原来周婷屋子里就只有弘时是常驻人员,如今加上个大女儿,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 周婷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对胤禛的感情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庶女庶子小老婆都已经是事实了,她也告诉自己不能完全依赖男人来过日子,可日复一日的相处下来,难免还是动了心。 这个男人得闲的时候也会抱着两个女儿玩耍,看到两个女儿为了争他的注意力吵谁也听不懂的架他还洋洋得意,一有人跟他提到亲事,他就横挑眉毛竖挑眼睛,觉得哪一家都不好。在这之前,周婷根本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个隐藏属性,可见男人都是要的。 "呀,那是我们爷!"惠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拍着巴掌指着远处那身影,周婷从窗子里望出去,哪里分得清楚,康熙儿子多,此时一个个都穿得差不多,全都戴着护膝手套,远看都是一个模样,刚想要调笑惠容两句,她就瞥见了胤禛的身影,不觉挑起了嘴角。 太液池划出一条条道来,有舞龙舞狮划旱船的,也有像胤祥胤祯那样比赛射箭的,胤禛站在他们当中,远远看上去比弟弟们要高一些也更瘦一些,周婷还没打趣惠容呢,惠容就凑过来:"嫂子笑成这样,可是瞧见四哥了?" 夜里胤禛躺在床上,周婷坐着给他按腿放松肌肉,胤禛见她嘴角一直带着笑意拿手指勾勾她的下巴:"什么事儿这么乐呵?" 周婷抿抿嘴:"今儿瞧的那些冰嬉,还真有些有意思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胤禛,跟刚谈了恋爱的小姑娘似的,什么于万人之中一眼认出你来,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 "就这?"胤禛笑起来:"等开了年汗阿玛恐怕还要点我一同巡塞去的,这回你同我一起去,带你见见草原风光,也免得你见着个冰嬉都乐成这样。" "怎的,给你丢人了?"周婷重捏一下,翻身躺下来,胤禛拿手拍她的背,说起来胤禛还真的没有带她去过草原,巡塞的次数本就不多,他带的还都是侧室,她嫁给自己那么些年,竟是再也没出过京城,这样一想他侧过身:"秋猎的时候我再带你去木兰。"说着在她额头上亲一下,周婷伸手搂住他的腰。 第7章 每到这种时候就会忘了他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周婷咬着嘴唇把脸埋在胤禛身上,嗅他身上的味道。宁静的时刻太过美好,她会觉得他其实就只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而不去想他以后会登大位,会有后宫佳丽三千。 胤禛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手指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滑,灯光昏暗被子里又暖又香,合上眼睛就要入眠,怀里的人动了动,下巴上一热,是周婷抬起脸来亲了他一口。男人的嘴角勾了起来,胳膊紧了紧把她揽在怀里。 勾引他的时候跟也玩情趣,如今她不用那些个手段了,他竟也老老实实的呆了那么久,周婷越想越觉得眼睛有点湿,要是他能一直留下来,也许她真的会让自己全身心依赖这个男人的,心口的暖流还没散到四肢,就听见头顶上胤禛那带着期待的声音:"去草甸子那一路,有好几处温泉的。" 周婷提脚想要踢他,又想要抱抱他,最后忍不住嗔他一声,双手收紧了脸贴着他的胸膛,拿嘴唇去吮他,只浅浅一下就又规规矩矩躺好。 胤禛累了一天还真没力气干点什么,周婷拿舌头一勾,他就觉得心口痒痒的,等了半天不见她有下一步的动作,闭上眼睛沉入了睡眠,这一觉又沉又甜。 胤禛既然说了要带着周婷去巡塞,那她就早早准备起来了,玛瑙见她兴致这样高直捂着嘴偷笑。这才一月天儿,要出发去巡塞起码得到四月呢。乌苏嬷嬷心里很为了周婷高兴,自嫁人以来她就没有过这样开心的时候。 周婷倒是有给胤禛收拾东西的记忆,但那是给男人准备的,这个时代女人要出门她还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现代出去旅游很方便,反正只要带着钱总能买到需要的东西,古代可就不一样了,不全部准备好,等要用的时候可就抓瞎了。 不怪周婷兴奋,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在这个院子里过了,往后顶多是从小院子换到大院子里去,没想到还能公款旅游跑去草原。 周婷这幅兴奋的模样落在胤禛眼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随驾巡塞南巡都曾带着女眷,妻子自然是留在家里打理家事办妥一切,从没想过不过去草甸子上就能把她高兴成这样。 "总要到五月才能走,你这会子忙个什么劲呢。"胤禛见她翻着薄子勾勾划划,喉咙里跟卡了块细骨头似的,闷了半天凑过去:"这又是作什么?" "我不在也不能乱了礼数的,五月里走到八月间回来这中间多少礼要随的?几个兄弟妯娌生辰礼物不算,还有大格格和弘昀的生日,女孩儿年纪大了,总要准备些好东西给她攒着才是。"周婷从薄子里抬起头来:"我这回去请安,仿佛听说伯王瞧着不大好,万一……这些礼也该备下,省得到时候别人说你失了礼数。" 胤禛拿过那薄子瞧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连几个兄弟家的孩子生日都记录在案,喉咙口那根骨头变做了细刺,扎得他发不出声音来,坐到周婷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重重把她往胸膛一按,半天才哑着声儿:"明年去南巡时候更长,你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周婷也不知道胤禛这又是抽了什么风,这是古代女人要做好的头一等大事,原来可没见他这样感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嘴唇磨着他的耳朵:"再耽误不了事儿,你可别改了主意,又不带我去了。" "我若改了呢?"胤禛逗她,周婷眉毛一竖,手摸到他腰上掐了一把:"那我在家这些日子里天天教大妞二妞叫额娘!" 胤禛心里一松笑出声来,两人正鼻尖碰着鼻尖准备亲亲摸摸一下的时候,外面大格格来了。周婷赶紧松开手臂,坐正了继续去翻她那小簿子,面颊微红。 大格格没想到胤禛也在,曲了膝盖行礼:"给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捧着盒子的手指紧了紧,犹豫了一会儿横下心:"女儿做了两个香袋,想拿来进给额娘的。" 周婷闻言有些诧异,大格格刚练针线的时候做了好些个东西给胤禛的,也算是当女儿的心意。但自进了正院,她就再没有这样过了,好像讨好她父亲会惹恼了周婷那样小心翼翼的跟胤禛保持距离,见胤禛跟两个妹妹玩耍她还有些不自在,怎么这时候会突然做了东西送过来? "拿来我瞧瞧,"周婷打开漆盒先闻见了股茉莉花香,香袋做得很是精致,两只角上缀了碧玉珠子,拿鹅黄丝绦配了嫩绿扎出的花儿,周婷拎在手里转了一圈:"手艺果然见长了。" 既然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话就顺溜起来:"原是女儿把额娘给的香水洒在汗巾上头,扔了着实可惜,就缝了个香袋挂在床脚,日日都能闻见香味,这才想着给额娘做两个的。" 说完了这些她就站着不动了,周婷微微一愣,胤禛已经站了起来,女儿在屋子里,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呆着:"我去书房,你同你额娘说说话。" 玛瑙奉了茶上来,周婷把桌上的东西收拢收拢吩咐翡翠道:"你去拿几样蒸点心来,要有玫瑰丝的,大格格爱吃那个。" 第8章 大格格闻言抬起眼睛飞快的看了周婷一眼,目光长久的停在那个漆盒上头,挺了挺背说:"光是茉莉香闻久了也起腻,女儿还配了些梅花冰片在里头,额娘细闻闻可能闻出来?" 周婷拿起来凑近了嗅一下,嘴角含着笑意点头,心里却越发觉得奇怪,周婷房里从不用香料,只拿了晒干的玫瑰花儿放在香炉里自然烘出香味来,这些事大格格都是知道的,夏天几个屋子里分发香料的时候,她就在正屋里头,还问过几句,这回特地配了香料来,总不会是专门谢谢周婷对她优待吧。 正巧珍珠进来给周婷请安,她见到周婷很是激动,身子一低就要下跪磕头,周婷赶紧扶住了她,拉着她的手仔细看她脸上的伤,只留下一条红痕,拿粉敷住再看不出来。周婷拍着她的手问:"若不是我这里忙乱着要理东西,也不会让你这样早就过来当差,看来这蕊珠丸是有些用处的。"这是周婷特地去跟宜薇要的配方,专门找了大夫配齐的,让珍珠每日拿温水化开一枚厚厚涂在脸上,淡斑去疤很有效果。 "多亏着主子,我才能好起来。"珍珠管着周婷的四季衣裳,翡翠刚刚接手,打点起东西来就有些不凑手,这才急着让她回来搭手。 周婷在跟珍珠说话,大格格就端坐在炕上听着,她平时能少呆就少呆,如今竟看着周婷和珍珠闲话,就连珍珠也不免多打量了她几眼。 等珍珠开始开箱笼点衣裳了,大格格实在不好意思再不动,她拿起个香袋来:"女儿把这个扣在帐子上头,打个如意结子,可好看呢。"说着竟自顾自的要给周婷系上,翡翠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儿走过来拦下她:"这事儿奴才们来便罢了,哪里要格格动手。" 周婷看着她的目光凝住了,她背是挺直的可眼睛却不敢跟屋子里任何人对视,说起话来气息也不稳。更何况……她做这些跟她嫁个什么样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讨好嫡母便罢了,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逾越。 大格格却只是略略退了一步,就站在那儿看着翡翠把香袋挂在帐子上,手脚利落的打了个同心结,等翡翠回转身,大格格才红着脸看了眼周婷,勉强又说了些话才告退。 这些事若是大妞二妞长大了做,那周婷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大妞还在她阿玛身上尿过呢,周婷床上更是她们午睡的小天地,帐子一合两姐妹就知道该闭上眼睛了。 大格格就算想要表示亲近,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周婷捏着没挂上去的另一个香袋看了眼珍珠,珍珠走过来拆开,倒出好几个香珠还有些白色的透明块状物拿在手里一捏抬头回道:"是梅花冰片呢。" 本来大格格那里的香料也全是周婷分发下去的,再不可能有别的东西,她把目光转到了床上,既然不是香料,那就是床了?可她一个未婚姑娘家盯着嫡母的床干什么? 说起来她最近的言行是有些古怪的,默默无闻惯了突然从背景里跳出来,由不得人不去注意,周婷睫毛微微一动,手里拨着另一个香袋:"把这个也系上去。" 胤禛是个生活很细致的人,夜里瞧见了自然要问:"你不是不喜欢这些,怎么弄了这个。"周婷不是原封不动系上去的,她往那里头又添了好几个香珠,玛瑙拿线沿着针脚缝了起来,就跟没拆过一样,味道一时浓烈起来。 周婷一面笑一面帮他解衣裳:"怎么着也是她的孝心了,这孩子平日里心思多,我便也不拘着她,横竖她规矩好,并不用费心去教导的,可这些天,爷就没觉出她不对劲来?" 胤禛神色一滞,转头见周婷脸上笑意不变就问:"怎么个不对劲了?" "她是大姑娘了,自然要开始相看人家,这些日子天天往我屋子里跑,不过是想探听探听爷相看了什么人。"周婷把胤禛的衣裳抖直了叠好放在一边,这才坐到妆镜前拆了头发,拿梳篦细细的篦头发,梳子上头抹了玫瑰头油,梳了两下就有玫瑰香味漫开来,周婷动动鼻子:"往日里不觉得,混在一处还真不好闻的。" 胤禛刚还在想着女儿大了起了要出嫁的心思,心里还没能生出感慨来,就被周婷勾回了心神,走过去握住一缕放在鼻尖:"还是这个更衬你一些,那个太香了。" 周婷身上穿着着一件淡雪青绣千瓣菊的寝衣,浅紫配着淡金在灯火下头显得面色丰腴,目含流光:"我虽是她额娘,同她却失了亲近,这些话我不便说。"还没等胤禛把眉毛皱起来,周婷就转了脸,拉着胤禛的手把脸放在他手掌上:"爷不如细瞧瞧这丫头怎么就急成了这样子,今儿愣是要亲给我自系上香袋呢。" 说到这里胤禛才恍然大悟,周婷这样含蓄就是因为怕大格格对她有心结,看她的作派也果真是这样,到了年纪自然有父母主持婚事,她这样行事倒像了李氏。 一想起李氏,胤禛自然想到了弘晖,周婷从来没有苛待过李氏几个孩子,这些胤禛全都看在眼里的,如今大格格这样,是不是李氏在背后唆使的?怕周婷不给她的女儿备足嫁妆? 第9章 真是小人之心!胤禛冷哼一声,看周婷委婉的样子知道她是不好过份插手,免得真的落了李氏口实,想到这个他心头火起,抬手按住她的肩:"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知道,罢了,这事儿我细瞧瞧。" 有了这样一句话,周婷的心就定下来,她也不叫人盯着大格格,该知道的胤禛总会打听出来。更何况胤禛安排的那些人可是每个院子里都有的,大格格有什么自然跟南院脱不了干系,她一点儿也不急。 没想到胤禛发了那大的火,他一脚踢飞了书房里的碳盆,火花四溅,差一点把地毯给燎着了,苏培盛拿炉子热的山泉水浇灭了火,眼睛一扫那还跪在地上的灰色人影,头一低转身出去了。 小郑子吐吐舌头压低了声音问:"爷怎么发这样大火气?"胤禛的脾气原有些喜怒不定,这两年越来越沉稳,好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苏培盛瞪他一眼,眼睛扫过小张子,小张子头拎着水壶借着续水的功夫找到了翡翠。 南院早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那些到了年纪想跳出南院的丫头里面自然少不了李氏的贴身丫头,石榴见人打听赶紧躲回屋里称病不出,一推三不知,葡萄却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给说了,她知道的并不多,但这事儿是宋氏起头却是明白的。 上下一串胤禛很快就拼凑出了真相,宋氏以为自己做的聪明,捕风捉影不着痕迹,其实这些事全映在下人眼睛里,略一问就竹筒倒豆子全出来了。 李氏还在那儿咳嗽呢,胤禛迈着大步一脸阴沉的进来,他眯着眼盯住床上那个陌生的女人。她既能出手害死弘晖,这会子弄这些个巫蛊之数也平常得很,已经留了她一条活路,竟还不知死活的折腾,胤禛一个箭步上前,没等李氏眼睛里泛出惊喜来就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好得很呐!" 李氏被掐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睛里面一片茫然,伸手抓住胤禛的胳膊,还没使力胤禛就松开了她,她伏在床上大口喘气,声音嘶哑着把一直以来在心里翻腾的话倒了出来:"爷,爷!福晋,福晋在害你啊爷!" 这话换来了胤禛一声冷笑:"所以你就让你的女儿翻找佛堂,还想把手伸到正房里!"他冷冰冰地看着这个枯瘦泛黄的女人,他给过她宠爱和体面,却没想到这宠爱和体面把她变成这个样子。下一步她是不是会想着嫁祸?找不到证据会不会制造证据! "大格格是为了爷呀,爷去找一定能找出来的,一定能找出来的!"李氏一脸惊恐狠狠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手指抠着自己的脖子:"是不是福晋反咬了妾,是不是她!"说完她又哀哀的哭:"妾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呀。" 宋氏听见响动心头一喜,侧过耳朵细听又不像是喜事的样子,她心里一紧,抓着蕊珠的手:"你去外头瞧瞧出了什么事儿。"刚一开门就见苏培盛站在外头,见着宋氏扯了扯脸皮:"格格老实呆着罢,爷等会子也要过来的。" 南院里闹起来的时候,周婷也收到了消息,她心头大震,就算再不关心历史也知道巫术什么的从来是皇家最忌讳的事,掉脑袋还算是轻的,她手指头都在发颤,怎么也不敢相信李氏跟大格格会闹这样的事情出来,就算成功了,她们俩也绝对不光彩,更何况是这样明显的构陷! 那么她该怎么在这件事里得到最大的好处呢?周婷不想要算计胤禛,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已经对胤禛有了情意,看他的样子也是相信她的……可她的心就好像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似的,事到临头,还是止不住害怕。 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里盘算了两回,沉下脸吩咐道:"把大格格请到她房里去,叫丫头们看好了她。"说着歪在炕上一动不动,玛瑙翡翠不敢叫她,珍珠想进去点灯还被她止住了,她握紧了拳头咬着衣服上的镶边,这个时候除了示弱再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 胤禛进了正院,正屋里是暗的,丫头们全站在外头廊下,借着廊下的灯笼胤禛瞧见翡翠玛瑙皱着眉头一脸焦急。 胤禛掀了帘子进去,周婷还歪在炕上,侧着身子枕在大迎枕上头,头发微微蓬乱,听见脚步声也不转身,胤禛走过去伸出手摸摸她,周婷什么话也没说,半天回握住他的手叹出一口气来。 胤禛手背一凉,一颗眼泪滴在上头,很快滑落下去,落在黑暗里跌碎了。那种被细刺卡着喉咙的感觉又回来了,胤禛张开手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护住,喉咙又干又涩说不出话来,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到了现在他才突然醒悟自己亏欠了她多少。 示弱对胤禛来说才是利器,周婷这时候才发现她对胤禛已经了解的那么多了。她闭上的眼睛一直到胤禛把她抱到床上才又张开来,男人外衣都没脱就上了床,把她搂在怀里,贴着胤禛的胸膛,周婷能清楚的听见他有力强健的心跳声。 一瞬间茫然了,她有会有那种天真的想法,再比这里的女人们见得多听得多看得多,她也还是个刚满三十的都市女,在繁华的城市里她这样的年纪还未失去拥有爱情的资格,她也一直在期待着有一个人能够跟她在夜里相互依偎。就算刚穿越时的境况让她暂时打消了那些想法,胤禛这段时间的的表现也让她心里那些期待又活了过来。 第10章 周婷的身体摆出依赖的姿态,眼睛却张大了盯住身边的男人,目光描摹着胤禛衣服料子上织的暗纹,忍不住就想要叹息。就算她可以不计较他的过去,牢牢守好他的未来,可是曾经发生的事情总会跳出来的。 三个孩子,不是三个木头娃娃,擦洗干净了就能摆出来当装饰。她其实并不怪大格格做这样的事,站在她的立场,大格格一点错也没有,毕竟是胤禛给过她美好的希望。 人只会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而不愿意接受客观现实。李氏的心里恐怕是把胤禛当成丈夫的,她从格格的身份入府,一直爬到侧福晋,若说没跟胤禛琴瑟和鸣过,又怎么会生下那么多孩子呢。 那拉氏占着名人正统又怎么样,照样被她挤得没有地方呆,就算弘晖一直健康的活着,太子是谁也一样是未知数,她有那种想法是很正常的,电视剧里不是常演些受宠的小妾陷害正房和正房的孩子么,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 如果李氏再聪明一点,就该把胤禛抓得再紧一点,而不是在自己的儿子都没长成的时候就动歪脑筋,先占住了胤禛的宠爱,再把儿子培训起来,天长日久胤禛的心总会偏的,那时候再干这些成功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 黑暗的室内胤禛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目光触及还挂在帐子里的那两个香袋上,心底一片苦涩,枉他自以为慎独,大格格是他的女儿,李氏曾是他的宠妾,回想起之前那段日子,他觉得自己给足了正院体面,其实在别人眼里根本不是这回事。 女儿给他的印象一向柔顺,脾气也很像他,曾是他唯一活过成年的亲生女,却不想作下这样的事来。 妻子已经做得够好了,原来大格格得的那些东西胤禛都觉得是应当应份的,就是在周婷刚生下两个女儿之初,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直到瞧见周婷往宫里赏给大格格的东西里加添首饰珠玉。 胤禛眼睛一扫就知道了差别,大格格的那一份虽跟给两个奶娃娃的不同样,可价值却是远远不能比的,他这才恍然过来。就算是不满一岁的两个女娃,在别人眼里跟大格格也是不同的,怪不得他这一世打算把女儿嫁给原来的人家时,那家人并不像前世那样热络。 他可以指责李氏不知分寸欲壑难填,那么自己的女儿呢?是李氏教养坏了,还是他自己把她纵容坏了,整整十年她从没有过比别人差的时候,两个妹妹一出世,她才知道嫡庶的差别。 胤禛不禁想到他自己,孝懿皇后去世时他已经十一岁了,原来他是养在贵妃身边的,身份上也就比太子差着些,大阿哥的生母也不过是妃。直到孝懿皇后故去,他重回额娘宫里,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才是最磨人的。 胤禛长长出了一口气,拿下巴磨磨周婷的头顶:"从明儿起,就把她同大妞二妞区分开来吧。"他不开这个口,以妻子的性子自然不会去为难庶女,养了十年都是按嫡女的例,也是时候让她明白现实了。 周婷还在盯着胤禛的衣裳发呆,听见这话微微一怔,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张开了,一开口就是无奈黯然的语气:"到底疼了她那么些年,她又到了这个年纪,冷不丁吩咐下去,她还怎么作人。"说到最后又是一叹。 胤禛搂着她手使了使力,几乎把她按进胸膛里,良久才随着他胸腔的震动传来声音:"正是要教她怎么作人,这事你真管吩咐管事,南院那里,你也不必再管了。" 周婷睫毛动了动,不必再管是什么意思,她很少操南院的心,一日三餐四季饭食都有人打理,她要做的就是敲打下人别作践了李氏宋氏,如今不管……周婷想到李氏曾经那样风光无限的样子,和后来苍着脸眼睛却还明亮的盯着自己的样子,没来由就觉得一切作恶的全是男人。 "让我如何不管呢?"她反问胤禛,抓着他腰间的衣衫越扯越紧:"让下人作践她?我下不去这个手,她虽错了,却也并不是从没原由的。"说着那越收越紧的手指一下子松开来侧了个身,脸对着墙壁:"爷的意思我知道了,可我却不是那样的人。" 听得胤禛鼻酸,他自然知道妻子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多时候过去了,李氏房里烧得还是好碳,她那帐子上头还是用的金线绣花颜色一看就知道是当年的新东西,养在院子里的孩子还能当她是不愿被自己捉把柄才对他们好的,那么那两个女人呢?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恨李氏害死了弘晖吗?还是说她恨,可她却不屑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折腾她? 周婷翻身胤禛的手就跟了上去,身子贴上去搂紧了她:"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静默了许久才哑着声音说:"是我对不住你。" 周婷咬着嘴唇流眼泪,心口堵得慌,那拉氏若是此刻还在,会原谅他吗?周婷想起那个流着眼泪的魂魄,心里摇了摇头,恐怕不会的。如果是她受了那样的苦楚,一定不会接受他的道歉。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动作却是抬起手来握住胤禛放在她腰间的手,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躺了一夜,将要天亮的时候,周婷才眯起眼睛睡着了。 第11章 她还是没下定论,到底要不要信任这个男人呢? 大格格等于是被软禁在屋子里了,山茶茉莉跟在她一起守了一夜,两个丫头夜里躺在牙床上瑟缩着发抖,大格格一个人缩在帐子里抱着膝盖脸上看不出悲喜,等玛瑙来传话的时候,她才从帐子里出来。 山茶茉莉差一点就要给玛瑙磕头了,大格格是正经的主子,她们这些人要怎么办呢?消息传来的时候,山茶手脚冰凉,事情既然已经露了痕迹,那她们就再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了。茉莉抖得站不住脚,山茶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让奴才再给格格梳一次头吧。" 直到这时候,大格格的眼泪才流下来,她红着眼眶去见了周婷,屋子里不独她在,胤禛也在,他坐在内室里,隔着帘子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大格格想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儿来。 周婷见她请安摆了摆手,抿着嘴唇看了她一会儿,心里恻然,若不是胤禛,她干的这些事很可能把周婷推到火炕里,可她就是不恨不起来。她从没有待大格格亲近,给衣裳首饰不过就是抬抬手的事儿,由着她自己管屋子里的丫头也不过是因为她不想跟大格格起冲突,在别人看来这已经是很宽和的嫡母了,哪里知道冲突从一开始就埋下了。 "你额娘那里,你不必再去侍疾了。"周婷也不再跟大格格客气了,指了指桌上的一本小册子:"这个你拿回去,愿意让谁帮你看着就给谁罢。"大格格绞了绞手指拿起来翻了一页,这是记录她吃穿用度存了什么东西的册子,原来那拉氏管过,后来被李氏要了去,如今又转到了大格格自己手里。 这意思是再不管自己了?大格格抬起眼睛盯着周婷的脸,她站起来去了内室,胤禛的身影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出来,大格格只听见他说:"往后你就守着庶女的本份吧。" 根本提都没提山茶茉莉的事儿,直到两个丫头扶着她回到屋里时,才发现她出了一身的汗,裹在斗蓬里瞧不出,伸手一摸全是湿的。 "阿玛这是……再不管我了?"大格格茫然的抬起眼睛,一把抓住山茶的手:"你去打听打听,额娘怎么样了?" 山茶看了大格格一眼,茉莉拎了两个小包裹来,两人跪在地上给大格格磕了个头,她瞪着眼睛正要发问,就见玛瑙领了一串人进来,为首的是个三四十岁看上去很严厉的嬷嬷。 玛瑙微微一笑:"主子说了,院子里到了年纪的丫头都要放出去婚配,格格这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丫头,恐怕不凑手。这是戴嬷嬷,先来管着格格的事务,后头再把丫头补上来。"原来大格格的奶嬷嬷一早就被周婷打发了,也没想着再派个嬷嬷拘着她,现在既然要让她安份,这些自然少不了。 "奴才给格格磕头了。"山茶茉莉拜了三拜就被领走了,大格格刚要掉泪,那嬷嬷就站上去:"格格心里不舍赏几两银子也算全了主仆情益,却不能放此悲声。"玛瑙满意的看了戴嬷嬷一眼,欠欠身出去了,大格格倒在椅子上,抖着嘴唇出不了声儿,她还是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小太监们爬在梯子上把南院廊下的玻璃灯笼取下来,一溜儿十几盏如今只余下李氏和宋氏门前的。被关在南院的丫头婆子们扒着窗缝儿正纳闷,就见翡翠身后跟着一串人进了南院,婆子们去搬了桌椅板凳放下,翡翠裹着毛斗蓬坐下来,身后的小丫头从拎着漆盒里拿出笔墨来。 "主子说了,院子里头到了年纪该婚配的全都登个名字。"翡翠一扬声,南院几间屋子的门全都打开了,李氏这里人多手杂,十七八岁正要配的人丫头有好几个,有胆子大的凑了过去,翡翠只抬眼看一看就说:"叫什么名儿呀?"也不去细问年纪了。 关在南院里眼看着一辈子都没生路了,当然是出去的好,翡翠身前呼拉一下围满了人,磨墨的小丫头粉晶跳出了来:"全都站好了,一个个轮到了再记!" 有那年纪大的婆子,凑上去赔着笑脸诉辛苦:"翡翠姑娘,老婆子年纪大了,如今拎一壶水都手抖,再不能拿着月份银子不办事儿,求翡翠姑娘去福晋那里说项。"半大的丫头都能走,没道理她们这些年纪大的要在这里死熬。 翡翠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福晋从来体恤下头人的,我还没说呢,你倒知道意思了,轮婚嫁的排左边,告老的排右边。"很快两条队就排好了,李氏禁足的时候她们还抱着希望,眼看着没指望了,谁还乐意留着呢。 石榴站在廊下紧紧咬着嘴唇,葡萄已经往前迈了一步,是她出卖的李氏,留下来也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咬咬牙往前快走几步,排在了左边。 石榴心里一凉,知道这是爷要收拾南院了,还没点人头呢,就把灯笼全拆了,眼神一黯回头看了看正屋,若是离了她和葡萄,李氏活不活得过这个冬天就很难说了。 宋氏直接被胤禛斥为口舌招尤,缩在屋子里再不敢出去,李氏那屋就跟死了人一样静,这个院子里除了雪化的声音连脚步声都渐渐听不见了,此时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她自然听到了,蕊珠心里意动,宋氏那里只有她一个丫头跟了过来,这时候不出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第12章 南院里很快开始了最后一次热闹,打包裹的打包裹,告别的告别,石榴等所有人都走了,才站了过去,翡翠抬头看她一眼,微微一笑:"石榴姐姐好。" 若在过去,正院里一个二等丫头哪里轮得着在她面前说话,可这时候石榴却不得不低了头,由着翡翠将她打量一番,再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末尾处。 树倒猢狲散,周婷拿着那簿子扫一眼,粗粗一数就知道南院没留下几个人了,院子里面二十几个丫头仆妇散得干干净净,李氏那里竟一下子找不出侍候的人,周婷点点石榴和葡萄的名字:"告诉她们李侧福晋那儿离不了人,让石榴葡萄先把后头的教出来再出南院,务必教好了侍候好侧福晋。"起码留她一条生路,一半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胤禛这势头等封了郡王,就可以有两个侧福晋了,留着李氏起码能占一个名额。 南院的绿漆大门整个儿关上了,原来还有个院落的样子,如今就像被胤禛划出去隔开来似的,烛火清冷逢节庆日也再没有她们的份。 弘时生日的时候,李氏更是连桌酒菜都没能得,周婷执壶给胤禛倒酒,一屋子人乐意融融,大妞二妞不会说话就先被教着向哥哥拱手祝贺,弘昀也难得被抱了出来,细瘦的身子裹了厚衣裳,大格格坐在桌边口角含笑,身边站着戴嬷嬷,送了一身自己做的小衣裳给弟弟,一举一动极尽规范,只是那双眼睛熄了下去,再不见半点火星。 巡塞的名单里果然有胤禛的名字,这一回同去的还有胤祥,惠容跟瓜尔佳氏这些年来在宠爱上头算是平分秋色,但因为这一回跟着胤禛去的是周婷,胤祥便想也不想的就定下了惠容,瓜尔佳氏撒了两回娇也没成。 惠容借口没准备过出塞要用的东西,请完安就把周婷拉到自己屋子里了,小院子里一股药味儿,周婷还没进门就先皱皱眉头,扭头看看惠容嘴边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笑,拿手指头点点她的鼻子。 惠容讨好的冲她笑,葡萄似的眼睛珠子水汪汪的,鼻子一皱说道:"亏她还好意思做张做致,捧着心口跟我们爷哼哼了不知几回,以为自己是西施呢。"捏着瓜子"咔咔"咬出声来:"这不就又称了病了,就算再病个十回,她这回也出不去的。" 周婷靠在炕桌另一边:"快别再吃这些个,过几日就要启程的,炒货吃多了易上火呢,路上可不比在家里,不能多喝水。"民生问题这种头等大事是周婷第一个无关注的,火车飞机上都有厕所,马车里就算有再精致的夜壶也不能一边走一边解决不是,就算车不快那也有味儿嘛。 "这是拿菊花炒的,上不了火。"虽然这么说,还是拍掉了手上的瓜子壳,拿过帕子擦手,嘴角边噙着两分得意的笑,耳边垂着的明珠都要跟着晃起来了。 周婷斜歪在大迎枕上,懒洋洋的拿指尖点着惠容的脸颊:"傻妮子,这回有巡塞,下一回还有秋猎,秋猎过了也还有南巡,你占了这一回,她就做出这样伤心的样子来,可不是摆明她吃了亏,直等着胤祥下回子补给她呢。"皇家的小妾总有本事明明占着大便宜还要让男人们以为她们吃了亏,正妻做那些是应当的,小妾忍一下就是明事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惠容愣了愣,嘴边的笑意凝住了,绞着擦手巾咬住嘴唇,神色有些黯然:"哪能全占着呢,这回由我去,一是为着我从没去过,二是为着四嫂也去,咱们爷一向同四哥亲近,总不能带着她跟四嫂交际呀。"就连大阿哥带的都是继福晋,哪有叫小妾跟正妻同处一室谈天说地的道理。 "你知道问我准备些什么,怎么不问问她,"周婷偏过脸去冲侧屋呶呶嘴:"她不是去过么?既然她病得都起不了床了,那你就只好多问问你们爷了。"咬着重音一边指点惠容一边反手捶捶腰,幸好她的月事现在来了,要是一路走一路流那还真受不了。 惠容也不是个笨的,两句话一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拉了胤祥问的是正事,总要比看一个生病的侧室更重要些,问的时候还能提一提瓜尔佳早已经去过巡塞外这样的话,她咬着嘴唇冲周婷一笑,直往她身上歪:"我家里六个姐姐,只有四嫂这样厉害。" 周婷瞪她一眼:"我这是贤惠,哪里是厉害。她病了你自然不好劳动她,我们家那个侧福晋也病得起不了床呢,路上这几个月里该随的礼可不是得我打点好了才能去。" 玛瑙端了红枣茶过来,周婷接过来慢腾腾的喝了半盏。话说一半另一半让惠容自己想去,胤祥的脾气很像是现代的那种大众情人,对哪个女人全都痛惜爱护,这种男人大约抱着最基本的种马心态,妻妾和睦亲亲热热的才好,不把瓜尔佳尔的皮扯下来给他看,他再不会明白的。 惠容"扑哧"一声笑起来,歪着脑袋嘴边泛出两个梨涡:"怪不得呢,"说着一边笑一边摇摇头。 周婷咽下嘴里的红枣茶,问道:"什么怪不得的?"伸手掐了她一把:"跟我说话也露一句藏一句了?" 第13章 惠容不好意思的笑笑:"十四弟那儿的那个侧室,姓舒舒觉罗的,听说被十四弟闹了好大的没脸,这些日子那边可也在熬药呢,四嫂知不知道为了什么呀?" "这我怎么会知道,恐怕是冬去春来,万物滋生也易生病吧。"周婷把粉彩茶盅放在炕桌上,捏了块玫瑰卷咬了一口,完颜氏跟舒舒觉罗氏明里暗里不知争了几回,一直不分伯仲,这一回使了什么手段? "我听说呀,是她不知礼仪,咱们十四阿哥的嫡亲嫂子去了,竟然当面躲开不知道行礼!"惠容转着眼睛珠子,斜过身去看周婷的脸色:"嚷得好大声哪,说舒舒觉罗氏规矩不好,再不能把小阿哥抱回去给她养呢。" 周婷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过来,白皙的面颊染上了胭脂色,耳垂上挂着的红宝石轻轻晃动,抿着嘴儿不出声。这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若是完颜氏做的肯定一发生就会去告状,犯不着等这么久。 那就只有胤禛了,她偏一偏头知道自己被打趣了,心里又有几分欢喜,眼睛里都透出笑意来,不过是她随口一句话,抱怨妾室不规矩都是叫男人宠出来的,胤禛怎么这时候反而上心了。 惠容哧哧直笑,周婷也不恼:"我不过是瞧着十四弟妹新嫁脸嫩这才说几句公道话,你这里这个,可要我帮你也说上两句?" 从惠容屋子里出来周婷也还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又觉得有些新奇,胤禛竟然也被贴上好丈夫的标签了。 日子越过越舒坦,自从南院的大门关上之后,府里面剩下的那些格格们,一个个比训熟了的猫儿还要乖,她们这些人本就没有见胤禛的资格,周婷不提携,这辈子也就是窝在院子里一步不出的过日子了。 李氏宋氏都落到这个下场,她们自然不敢在老虎嘴里拔牙。要说她们肚子里没腹诽是不可能的,再怎么含蓄也要说一句福晋手段了得,可当着人面一个字也不敢吐露。 府里不知怎么流传起了李氏想让父亲起复想魔症了,让大格格去求爷网开一面,把爷给气着了,这才让她呆在南院自生自灭。 周婷知道这些话是胤禛叫人传出去的,府里很是疯传了一阵,周婷听见了也不叫人制止,总要让人有些说话,横竖这些八卦总有说腻的一天。 大格格若不是养在周婷这里,恐怕早就被下人的闲言闲语给气晕过去。胤禛亲自吩咐下去往后府里要分出嫡庶来,众人只道大格格被连累的不复宠爱,屋子里的丫头有嬷嬷管着还很本份,可她敏感的察觉到了院外丫头婆子们对她态度上的改变。 大妞二妞永远好动精力充沛,她们去了八阿哥府里一次就喜欢上宜薇养的大白猫儿,周婷不许她们把猫带回来,两个小家伙闹了好些时候,胤禛知道后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只雪白雪白的小奶狗,洗干净穿上红衣服给两个孩子摸着玩。 随着李香秀一起进的那两只狗跟她的下场一样,早早就被处理掉了,大妞二妞和弘时从没见过这样的小东西,抱在手里一下一下的摸毛,还咿咿呀呀的说话。 大妞二妞得了玩物,周婷也给大格格那里送去一对鹦鹉,红嘴绿毛雄赳赳的样子,脚上系着细银链子,只喂它吃鸡蛋黄喝山泉水,挂在廊下,专门拨了个小丫头照看着。 第二天派过去的小丫头就去跟戴嬷嬷学舌,说大格格念了一夜的诗素着脸流泪,再细问下去就是什么不敢言休借问。 胤禛冷了脸皱着眉,吩咐戴嬷嬷看严了大格格,不许她跟南院有任何来往。这就丢开手再不管她了,就连相看婚事也停了下来,周婷问了句,他找出本诗集来打开指给周婷看。 却是一句宫怨诗,最后一句是"鹦鹉前头不敢言",周婷不知道说什么好,胤禛对着窗户外打苞的玉兰树说:"宗室女的婚事都要由汗阿玛来定,她的年纪只比大哥家里的大女儿小一些,恐怕也要嫁蒙古的。"就这么一句话,把大格格的终身定了下来。 周婷默然不语了半天,把那诗集合上了,从此不管宫里再赏下来什么,她都直接叫人去给大格格,她若要打听大妞二妞得了什么,也只管实话实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认不清现实,非要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周婷是真的没办法再待她好了。 玉兰花由盛转败的时候,周婷跟着胤禛走上了巡塞的路,她一百个不放心女儿,就怕她不在的时候女儿没被看好,乌苏嬷嬷和顾嬷嬷担起了重任,珍珠伤了脸还没好透不能晒太阳,自然也留在家里,有了这三个人她才安了心。 抱着两个女儿亲亲她们的小脸,周婷拉过弘时的手对他说:"阿玛额娘要出门,弘时能不能看好两个妹妹呀?" 弘时两岁了,话虽还说不顺溜,却很能明白意思,闻言就点头,一手拉住一个一付好哥哥的模样,周婷拍着他的小脸告别,大格格站在门边,直到他们要走了,才曲下膝盖行了礼:"祝阿玛额娘一路顺风。" 公费旅游很欢乐,可旅途却一点都不欢乐。周婷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这样单调的路程已经走了快半个月了,一开始还有些乡村田野之类的陌上风景可以看,等再走了几天之后就不再见到村落了。 第14章 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马车虽大,隔热效果却不怎么样,周婷早早就在车里摆上了冰盆,喝起了山泉水。还是剥削阶级好啊,她这样的都觉得腰酸腿麻,天天在外面当差的太监宫女可怎么办。 皇帝车驾行过的路上早早就有太监洒水扫尘,但等日头升起来了,照样干的快,周婷又是在队伍的中间段,这一条长队要过,等轮到她的车,地面早已经半干了,又有随行的侍卫在边上跑马,照样有尘土扬起来,只好关着窗户,在马车里少说少动。 胤禛天天在外面骑马,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太子左右,难得才会在行路途中过来看看她。一开始的几天宜薇周婷几个还会凑在一起打几局牌九,日子久了也没了兴致,各自窝在自己的马车里面做做针线睡个午觉。 周婷打了个哈欠摸过竹编篮子,拿起绣绷慢慢扎针穿线,看到宜薇给胤祥绣荷包,周婷才想起来她还从没给胤禛做过点什么,过去那拉氏倒是常做,只不过胤禛没放在心上,后来换了周婷,根本就没想过要给他做衣裳裤子,就是贴身里衣也是由针线上人做的。 趁她现在清闲,正好重新拿起针线来给他做点小东西,玛瑙在旁边帮周婷劈丝,各种鲜绿品绿碧绿铜绿的线满满当当码齐了摆在小筐子里,绕是周婷做得够多了,看见这些也还是头皮发麻,怪不得绣娘不过半百眼睛就要瞎了。 她给德妃太后康熙都做过针线,两个女儿身上也穿着她裁的小衣裳,但这样精致的绣件却是第一次做,早知道就不该绣竹子了。 队伍刚停下来用过饭,周婷的困劲儿又上来了,勉强撑着眼睛扎了两针就又放在一边,玛瑙嘟了嘴:"主子这些天睡得也太多了些,这扇套紧赶着做出来才能给爷送去呀,难不成还到明年夏天。" 周婷冲她挥挥手,翡翠凑过去帮她把头上的钗环拆下来了,罩在外面的衣裳按纹路叠好了放到一边,周婷歪在小塌上就在睡过去,玛瑙跟翡翠靠着车壁细细喁语,不一会儿两个脑袋也跟着点起来。 胤禛拉着马找到自家的马车,车队行的慢,他从马上下来往车里去,玛瑙来不及叫醒周婷门就打开了,胤禛矮身往里一钻,就看见周婷散了头发靠在枕头上,身上只穿着中衣。 玛瑙翡翠脸上一片绯红,玛瑙小声解释:"主子刚给爷做扇套呢,眼睛累了这才歇一歇。"胤禛摆了摆手往周婷身边一坐,伸手就要摸上她的脸,玛瑙翡翠没地儿呆,掀开帘子出去把马带上,肩并肩坐在马车沿上。 周婷掀掀眼皮,一侧身手搂住了胤禛的腰,多运动果然有好处,他腰上的肌肉又紧实了,轮廓也更显明了,周婷拿手在他腰了掐了掐满意的偎过去靠在他身上:"这个时候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巡塞是很好的亲近康熙的时机,虽然这回队伍里还有大阿哥跟太子,但胤禛也在康熙面前有了一席之地,时不时就会被叫去问问政事。 太子还算有风度,他以为胤禛是支持他的,还在大阿哥为难胤禛的时候出面说过几次好话,胤祥跟胤禛本就亲近,剩下两个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还是半大的小子只知道跑马疯玩。大阿哥等于被孤立了,气得连着两天打了身边侍候的小太监,这下又被太子抓到了把柄。 两人今天在汗阿玛面前就吵开了,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不一步,汗阿玛到底更重太子,把大阿哥骂了一通赶了出去,只留下太子跟他一起喝茶,恐怕还要背着人教导一番。胤禛得了空,正好过来看她。 胤禛从冰盆里捞出块毛巾来擦脸擦手,那是周婷专门冰着备用的,抬眼看看他啧了一声:"这才几天,都黑了一圈了。" "你是没瞧见十三弟,他跑得比我起劲,都快跟炭似的了。"胤禛心情大好,扔下毛巾手贴在她背上:"这几日先忍忍,等到营地,你也能出去转转圈。" "听说还要跑马射箭的?"周婷好奇的看着胤禛,他的脸色有点儿不自在了,周婷想起了胤禛不擅弓箭抿着嘴笑:"那你能不能带我跑跑马?" "这怎么成,营地里头都是人。"周婷的要求过了份,胤禛却没有皱眉,反而摸着她露在薄被外头的胳膊说:"你要是想试试,等回了京去庄子上,到开阔的院子我带你试一试。" "好!"周婷笑吟吟的拿鼻尖蹭他,一股子汗味儿。 胤禛看她的目光又柔和几分,拿手摸在她丝缎一样的长发上:"再几天就到温泉了,那地方能歇上些时候,夜里咱们好好泡泡。" 一句话把周婷的脸都说红了,这几天夜里虽然睡在一处,可白天赶路怕精神不济,一直没有机会干点什么,他明明骑了一整天的马,到了夜里一躺下来却还很有精神,在她身上挨挨蹭蹭的,那东西支起来半天才能消下火去。 老是这样她也觉得麻烦,只好跟怀了孩子时候似的用手帮他弄出来,只一回就被他惦记上了,老想着温泉那事儿。 第15章 周婷心里愤然,他肯定尝过那滋味了,手指头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鼻子里哼了一声。胤禛纳闷的低头看她,又不知道她想的什么只问:"怎的,上回我说起来,你不还说温泉能解乏,很想泡一泡的?" 每到这时候周婷就会想起胤禛是个N手货,他提出来的说不定早就跟别人试过一回二回三回了。 这倒是真的冤枉了胤禛,他再想试一试,身份也摆在那儿,妾室虽然在那方面很配合他,但他却实在不好意思放下架子把人这样那样的摆弄。直到跟妻子水乳交融,他才发觉了夫妻的妙处,他们俩干点什么那都是天经地义的。 胤禛眼馋了那温泉好久,他跟周婷在水里有过一回,浴盆就那么点大,施展不开手脚,温泉池子却不一样,想到她在水里映着波光的肌肤他就意动,把手伸进了里衣。 一面享受一面跟她说话:"本想叫你同曹佳氏亲近亲近,既错过了小选的时候,等讷尔苏成了婚再走动也成,夜里十三弟要同他喝酒,我也要去的。" 周婷被他捏住花蕊揉弄,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舒服的哼哼,冷不丁听见"小选"两个字,一下子愣住了,日子过得太惬意,她又忙着准备各色节礼和出塞用的东西,根本没想到还有小选这一回事,而且这回她也根本没有借口去德妃那里说项。 周婷咬了咬嘴唇,万一他们一回家,就多了新人过来拜山门可怎么办?原来那些呆在后院里面无声无息,要是来了个颜色好的他起了色心要怎么办,胤禛察觉到她身子微僵心思不在他手上,两只常年握笔带着薄茧的手微微用力。 掌下的人细喘一声,蹙了眉头抬眼睛看他,胤禛低头含了她的耳垂,不出门她自然不会在耳朵上挂东西,一口就被胤禛吸住了,拿舌尖勾她的软骨。 "我忘了安排屋子,后院里也没个能管事儿的,这回可出差子。"周婷半是懊恼半是沮丧,一偏头把耳朵空出来脸埋进胤禛的胸膛里,柔情蜜意还没完呢,猛然发现后头还有一串小老婆等着他的雨露恩泽,心情突然间就坏下来,闷着头不肯把脸抬起来。 胤禛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什么,眼睛里隐隐有了些笑意,这还是她第一次表现出醋意,心里熨贴的像是大夏天吃了酸梅冰盏,把她搂起来手指头往下探索,周婷扭着身子不肯,挨来擦去把胤禛的火勾了上来。 "别动。"他压低了声音,拍着周婷的背说:"我跟额娘说过了了。" 周婷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胤禛把她搂过来抱着,这时候也顾不得热了:"院子里才清净下来,就不必添人了。"这话刚说完就看见她面颊染成了胭脂色,扒着他的肩膀爬上来压在他身上,目光柔的能滴出水来,两片红唇张口欲动,舌头刮开了他的牙关,主动吸住了他的舌头。 胤禛身体轻颤,说不清楚哪里涌上来的热流经过他的心口,只知道把手臂紧紧箍住,翻身把周婷压在下面。 这一声响动瞒不过外头贴门坐着的玛瑙翡翠,两人互看一眼,权当什么也没听见,车轮滚滚碾过黄土,马蹄声盖住了车里的响动,两人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树,彼此不说一句话,但嘴边都含着笑。 周婷伸手抚上胤禛的脸,静静看着他,目光胶着在他的脸上,胤禛刚才一时激动压住了她,但却知道不能在车上干点什么,这时被她这样一看,心里就起了挣扎,等会还要跑一下午的马…… 绸缎滑到手肘处,周婷露着两条莲藕似的嫩胳膊蹭他的耳朵,昂起头来把嘴唇印在他的鼻子上,心里的欢喜像从山顶上奔流下来的清泉那样跳跃着。 胤禛讶然,感受着一个接一个的轻吻印在自己脸上,从眼睛鼻子到下巴,他身体微微震动,周婷伸出舌头尖在他喉节处打了个圈,湿濡温软。他一只手撑着一只手急急想把腰带解开来,周婷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明明不是夜里,她的眼睛里却像含着星光那样闪亮,她伸手抽下他挂在衣服上的荷包玉饰,解开系在腰上的系带,露出硬得发烫的那东西,拿手指头刮了一下,两只手掀开了簿被,解开裙带,摸索着罗裙上一点一点的拉到腰间…… 胤禛伏下身,把头深深埋在周婷胸口,哧哧的喘出粗气来。 草甸子上是真凉快,刚一下马车周婷就被风吹得紧了紧衣裳,玛瑙早早准备好了薄斗蓬,赶紧拿过来给她遮风。这里的天气还是适合泡一泡温泉的。 周婷带足了一车东西,簿的厚的衣裳都装在箱子里,就怕到了地头儿一冷一热的没有衣服替换。出京城的时候已经穿上了软绸衫,到了半路就又得套上件比甲,等到了地方竟然要穿起春天衣裳来了。 帐蓬早已经搭起来了,一层层的围起来,康熙住的在最中间,其它皇子们的全都设在东面,周婷一下来自然有小太监引路往她跟胤禛的帐蓬里去,刚进帐蓬还没坐定就开始打点起行李来,玛瑙盯着小苏拉搬箱子,翡翠绞了帕子让周婷擦手擦脸。 第16章 第17章 胤禛坐过去看着她想把那小块糖舔下来,一面往她耳朵里吹气一面说:"我帮帮你。"说着含上去,饴糖那甜一直往心里流进去。 桌上的冰碗胤禛一个人吃了大半,周婷本不想让他吃那么多,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吃了,拿了薄荷油给他闻。他那火气却一直下不去,最后只好由着他吃冰,把从下往上冒的那股火给制住了。 周婷脸颊绯红一片,伸出只手软绵绵的推推他:"你还不去汗阿玛跟前儿?"惠容说好了要过来的,她还得理理头发换身衣裳呢。 夜里前面热闹归前面的,后面一堆女眷自己乐自己的。出门在外没了那些叫人烦心的侧室,惠容连脸色都红润了几分:"我听八嫂说,上回他们来的时候人多,能开两桌摸骨牌呢,偏这回只有咱们俩。" 大福晋推说身体不适用了饭就早早回去歇着了,太子那儿的又是侧室,凑在一起说说话还老大不自在,更别说玩在一处了,两个小的都没娶亲,只有惠容周婷能在一起聊聊天。 "看看草原景色也好,我从小到大就没出过北京城呢。"周婷夜里吃了一块烤羊肉,没有后世撒上各种香料的好吃,肉却是真的香,端上来的时候她直咽唾沫。玛瑙泡了菊花茶给她解腻,惠容拿了块窝丝糖慢慢吃着:"我也没出过北京城,这回出来折腾得要命,也不知道坐船会不会好些。" "到时候若晕船就更难受了。"周婷喝了口菊花茶:"怎的,你们爷答应了?"瓜尔佳氏装着病也没捞到好处,可见惠容学精明了。 惠容脸颊一红,没了瓜尔佳氏她撒起娇更是得心应手,胤祥没两天就被她哄住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打定主意要趁这的几个月赶紧怀上,一口气生个儿子。 "去南边有什么打紧的,我姐姐嫁在那儿,年年都要通节礼的。我就想着这一回若能怀上一个就好了。"若说她有什么比瓜尔佳氏差的,那就是没孩子,瓜尔佳氏还只是生了个女儿就这样作张拿乔,要真是生下儿子来,那还不知道怎么作呢。 大妞二妞也已经快要过周岁了,周婷也想过再怀上一胎,现在又没了小选的压力,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出来玩,勉强就算是度蜜月了,要真是这时候怀上一个她还不用担心胤禛会去找别人。 夜里胤禛来的时候,周婷异常热情,她趴在胤禛身上扭来扭去,冲他耳朵眼里轻轻吹气,把胤禛勾得来不及说正事儿就把她压在身下了,嘴里喷出一股子酒气,熏得周婷面颊发烫,上面解着衣裳下面就他的裤带给扯了,胤禛一面动一面还说:"回去的路上再过那温泉池子,你可得听我的。" 周婷红着脸趴在枕头上哼哼,两人出了一身的汗,到第二回 了胤禛才记起正事儿来:"汗阿玛给大妞二妞赐了名字,大妞叫福敏,二妞叫福慧。" 周婷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女儿能让康熙给起名字,各家的格格里头也就只有太子家的三格格有过这样的待遇,那可是正经嫡出的,在康熙眼里已经打上了固伦公主的标签了,他怎么突然就给大妞二妞起名字了呢? 身上的胤禛正动到关键时刻,周婷一分心就被他一把掐住了腰,她娇呼一声两条腿夹起来,胤禛往里面用力动了动,喉咙口发出满足的低喟声,翻倒在床上,只汗津津的胳膊压在周婷肚皮上,她转个身勾住了胤禛的肩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汗阿玛怎么想起给大妞二妞赐名的?"周婷神色疲乏眼睛却亮,胤禛扯过放在桌上的干毛巾给她擦汗,手在她脖子上背上抹了一通又把毛巾递到她手里去,自己侧过身把背露给她。 周婷抓着毛巾给他擦掉背上沁出来的汗珠,草原夜里风大,床上还铺着毛褥子,若不擦干了再睡很容易着凉。 "原是阿玛问起家里的小辈,"胤禛脸上带出笑意来,康熙问了,他自然要挑两件趣事儿说一说的,他脑子里能想到的就只有两个最小的女儿,就是弘时也是刚刚才亲近起来的,哪里有什么趣事可说呢。 大阿哥太子的儿子开蒙的开蒙,指婚的指婚,读了什么书做了哪些文章,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轮到他了,这两样都不占,只好捡些小儿女的趣事说给康熙听。 "大妞也不知道随了谁,脾气倒真像是当姐姐的,从弘时手里抢块糕还要分半块给妹妹。"胤禛想起家里的女儿就一脸笑意:"牙还没长几颗哪能啃得动,原是她们额娘专门叫人做硬了给她们磨牙用的,明明咬不动还捏在手里不肯扔。" 康熙偏偏喜欢听这个!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像年轻时那样健壮扛得住,一经了风雨就要咳嗽两声,显出老态来。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要不然也不会给王嫔的儿子定下石家的女儿,绕着弯子跟太子扯上关系,就是希望自己走后太子能多照顾照顾小一些的这几个弟弟。 越是这样的老人越容易为了这些小事情开心,开蒙领差办事办得好的的男孩子,家里还真不缺,反而是这些小孩子的事情能让他觉得温馨安慰。 第18章 见康熙露出一脸兴味的表情,胤禛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带着笑往下叨唠:"小的那的话还不会说就知道自己是妹妹了,最会哄人,一见了我必要腻过来的。她姐姐不肯让,她就撒娇哼哼跟她姐姐讨饶,也不知道像了谁了。" 康熙哈哈大笑,兴致一起也说了两句:"听太后说起过你家这两个双生的,她老人家直说福气儿是一块来的,两个孩子生得结实白胖,可有名字了?" 胤禛原来是想等到女儿过了周岁再给起名的,翻着《说文》圈了好些个字,还是没定下来,听见康熙问只好回答说:"儿子先定了个福字,底下的还没选出来呢。"他还是觉得福字好些,这一世尤甚,他嫡出的女儿怎么会没福气呢。 康熙一听就点头:"你额娘也说这两个孩子生得像姑姑呢,"提起五公主他叹了一声,手指一动魏珠就心领神会,快手快脚的把纸笔都铺在案上,康熙拿起狼毫毛笔沾了墨略想一想,先写了个敏接着又写了个慧字,指给胤禛看:"就这两个字吧,女孩家还是灵秀些好。" 胤禛自然高兴赶紧低头谢恩,心里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跟年氏生的那些孩子。年氏身体太弱,生下来的孩子全都弱得跟猫儿一样,哭都哭不大声。一抱出来给他看,他就怕她的孩子养不活。起名的时候很费了些心思,甚至没排弘字辈,全都拿个福字给镇着,却偏偏一个都没活下来,现在一想恐怕是年氏本身福气不够,所以她生出来的孩子也压不住这个字。 但大妞二妞又不一样了,她们是正经嫡出,往后就是固伦公主,还有哪家的女儿能比他跟周婷生的更有福气呢。 胤禛点起油灯下床把那纸拿出来给周婷看:"这两个字喻意都是好的,汗阿玛喜欢聪明孩子,原来五妹妹就很得他喜欢。" 周婷抿着嘴笑,两个女儿就算不带进宫去的时候,周婷也要挑些趣事儿专门讲给皇太后和德妃听的,这两个人在见到康熙的时候再说一说,能得康熙的喜欢是最好不过,再不济能留下个印象也好。 康熙的儿子排开来有二十多个,成婚生的孩子更是一串一串的,女孩子不比男孩金贵,前些时候还闹出教养嬷嬷苛待皇家格格的事儿,惹得康熙震怒,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一定能照顾过来,更别说是孙女儿了。 周婷根本没想到康熙会赐下名字来,她趴在胤禛怀里笑眯了眼睛。要是两个女儿的婚事由胤禛作主,她自然有办法让他不把两个女儿嫁去蒙古,但等他坐上皇位还有好多年呢。现在能得了康熙的喜欢自然更好些,五公主不就没嫁去蒙古么,嫁进了佟家那是面子里子都得了,只可惜命不长。 "汗阿玛赐的名字,这在兄弟间还是头一份呢,"周婷搂着胤禛笑,然后又疑惑的问他:"我没见过五妹妹小时候的样子,真这样像?" "女儿长得自然是像我。"胤禛得意洋洋的伸手捏捏周婷的下巴,打趣她一句:"当着汗阿玛我不能说,大妞二妞这性子可不是像足了你?" 周婷握拳捶了他一下,两只手往他身上一扒,胤禛搂住她摇了两下,周婷歪在胤禛臂弯里,听着草原上的夜风呼呼刮过帐蓬顶的声音,心里突然就宁静下来,微微笑着扭过头在胤禛脸上亲了一口。 直到眼皮上下直打架,迷迷糊糊将要睡觉的时候,才听见胤禛悄声在她耳边说:"大妞护食,二妞惯会撒娇哼哼,那个不像是随了你?" 周婷轻轻哼出一声来,张不开嘴回应他,觉得心口一下子灌满了蜜,嘴角一勾模模糊糊的笑出来,额头被胤禛印上一个吻,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没过上几天京里就递了信过来,李氏熬过了冬天,却偏偏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熬不下去了。 胤禛捏着信纸看不出悲喜,周婷带着笑捧了盏酸梅汤过去,他接过玻璃盏一口喝尽了才把信纸递到周婷手上,语气冷淡的说:"李氏恐怕不好,你把该交待的写个明细,叫人带信回去安排。" 周婷怔住了,李氏自失宠以来就一直躺在床上,天气热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得了褥疮。她一直躺着,一开始半是躲羞半是装病,后来就是真的没力气站起来了,太医倒是说过让她走来走动走动的话,但石榴葡萄宁肯她躺着,并不十分劝她,李氏又觉得心灰意冷,连着躺了三个月,身上的红斑一块一块的长出来。 原来说好了开年就要放出去配人的石榴葡萄这下走不成了,就是周婷也不肯在这个时候放人,放走了她们等于是把李氏往死路上推。 眼看着李氏要不好了,家里却偏偏没一个能作主的人,石榴葡萄想尽了办法求到大格格的面前,周婷走的时候把该打点的都打点到了,却没料到李氏会熬不下去,还好托了顾嬷嬷进宫找了德妃这才给胤禛送了信过来。 李氏是上了玉牒的,就算周婷不在也能请太医过来,可眼看着不行了,家里的事还是得周婷来拍板。德妃信里也只略提了两句李氏的事,说大妞二妞平时的吃睡小事还要更多些。 第19章 周婷放下信纸叹了口气,玛瑙走过去给她揉肩:"咱们在外头,也不知道丧事办不办得好。" 翡翠也皱起了眉头,她们不知道胤禛已经跟德妃说定了不指人进来,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万一李氏死了,这回的小选会不会又送一个过来,翡翠看着外头洒进来的太阳扁扁嘴:"这事儿须得早办呢,天儿可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了。" 周婷皱着眉头啜了口冰镇酸梅汤,李氏要是真的不好了,那肯定不能像钮祜禄氏那样装裹了出去,在寺庙里念几卷经就算完。她的身份很是尴尬,既不是正经的主子却又是上了牒的,就是那拉氏的记忆里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丧事,办重了怕胤禛不高兴,办得轻了又怕几个孩子往后生怨怼。 "咱们原没经过这样的事儿,前头既无例可循,又隔得这样远,一个侧室总也不好劳动了额娘……"难道真叫几个下人发送了?大格格又还是个孩子,顶不了事儿,还真挑不出人来办。 惠容的声音到了帐蓬口,玛瑙迎了她进来,她见周婷发愁问了一句,听完她的烦恼就笑了:"这值得什么,横竖你在外头,就是下面人办得不好,四哥难不成还会寻你的不是。" 周婷不由埋怨起康熙来,份位要给这些侧室,就连平日的供给也定了下来,怎么偏偏没有丧仪呢,她脑子里盘算一回,京里还真没那个皇子的侧福晋已经过世了的,一个个都活得滋润着呢,只有一个李氏长年卧病,这时候去了,胤禛又是一句"看着办",她是该看着谁办啊! 皇子福晋丧仪倒是有的,按制什么亲王世子多罗郡王奉恩将军全都要致哀的,可一个侧福晋,还不是得了宠爱的,要怎么算? 周婷想得头痛,揉着额角撑在炕桌上叹气,惠容连声宽慰她:"这原是没定下例来,就是办得差了也不能怪四嫂子呀,更何况家里又没个能主事的,就是要引幡读文也算起来也不合规矩呢。" 不管弘昀弘时如何,大格格原来就算不怨她,经了丧事恐怕也是要怨的,周婷提笔写了酒羊二字又划掉了,惠容见她心烦给她出主意:"合该问问四哥,毕竟李氏也是有孩子的人。" 等胤禛夜里回来的时候,周婷还在纸上划拉,见了胤禛皱皱眉头:"原京里倒是办过亲王侧福晋的丧事,我想按着这个减了等来,恐怕又不合规矩。" 胤禛一怔,这才想起来这时候皇子侧福晋的丧事得看皇子的身份来办,他如今还是贝勒,想着提起笔来写了两句交到周婷手里:"就按这个办吧。"说着进内室沐浴去了。 周婷拿起来一瞧,跟在后头念了两句:"这也太薄了些。"只许一祭,又无祭文,大格格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恨她呢,人死都死了,原来活着的时候她就没苛待过李氏,死了更不必了。 "亲王侧福晋不过按此例来,这已经是逾了矩了。"胤禛两三下解开衣裳抱着桶里,周婷挽起袖子拿布给他搓背,胤禛拿热毛巾盖在脸上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我瞧着汗阿玛已经有这个意思了,若她能再拖上些时候,说不定还真按这个例葬了。" 周婷垂下眼睛,心里知道不应该觉得胤禛凉薄,却还是觉得他对李氏太轻描淡写了,到底弘晖不是她自己的孩子,若是恐怕她现在也跟胤禛一样冷淡了。 "哗啦"一声,胤禛把毛巾扔进桶里转回身面对着周婷:"怎的?"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把周婷散在鬓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朵后面去,滴得她前襟全是水。 "只是觉得不忍罢了。"周婷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叹息,她一开始是不喜欢她恃宠而娇没事找事,后来对胤禛有了感情,李氏更是她心里的一块疙瘩,可她真的要死了,周婷又可怜起她来。 胤禛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而逝,两只滴水的大掌捧起周婷的脸来,仔细看她的眼睛,李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已经很清楚了,弘晖那事她没做满十分也有八分,可妻子的叹息和伤感却是真的。 周婷马上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来:"孩子总是无辜的。"说着拍掉胤禛的手,示意他转过身去:"还有半边没擦呢。"伸手进水里把毛巾给浸湿。 "前头也要擦的。"胤禛一点没有背过身去的意思,坦着胸膛等周婷给他服务,周婷嗔了他一眼,毛巾绞得半干给他擦起前胸来,蒸气熏得周婷额角鼻尖沁出汗来,胤禛一直盯着她的脸,突然抬起手来搂了搂她。 周婷吓了一跳,半幅裙子都被带出来的水给浇湿了,正想要骂他两声,就看见了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她自己先红了脸把毛巾一扔:"再不给你擦背了。"站起来背过身捂着脸走出内室。 胤禛坐在浴桶里嘴角直翘。 信送到京里的时候,李氏还强撑着一口气,大格格这时候也顾不得规矩,日日在病床前侍疾,周婷胤禛不在,乌苏嬷嬷不好出这个头,只好叫戴嬷嬷并丫头们看牢了她,定点儿让她吃饭睡觉。 第20章 饶是如此,大格格还是很快清瘦了下来,原来就不圆润的下巴更显尖细,新裁的夏衫腰间空出了几寸,一双杏眼含着水,时不时就要掉下泪来。 戴嬷嬷是胤禛指派给大格格,新分进来的丫环都由她调教,她虽是胤禛亲定,也怕主母不在大格格有什么不好担了干系,只好让两个丫头日夜守着劝她。 两个大丫头被大格格赐了名,一个冰心一个玉壶,都知道若是周婷回来见大格格这样,戴嬷嬷没事,她们却要吃瓜落的,时时撵在大格格身后,每见她落泪便柔声劝她:"格格千万保重自己才是,若是格格再给愁病了,要怎么给侧福晋侍疾呢。" 这些话大格格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悲伤却怎么都止不住。两个丫头猜中了她的心思,万一她倒下了,李氏的病旁人不精心侍候怎办?她只好咬牙把厨房送来的汤水灌进喉咙口去,天天这样滋补着才没她也拖出病来。 太医来的时候她躲在屏风后头看着他给李氏诊脉,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掀开帐子让太医瞧了李氏的脸色,眼睛微微一阖,转头就婉转的暗示该准备起来了。 当着她的面没人说起,大格格却知道府里已经开始给李氏准备后事。她拿帕子按住眼角止着泪,哽咽着吩咐冰心:"去要几匹素缎子来。" 冰心"哎"了一声应下,奉上茶转头出去告诉了戴嬷嬷,戴嬷嬷眉头一皱,掀了帘子进去,冰心玉壶两个坐在廊下,玉壶悄声说:"格格说了要几匹?" 冰心眼睛往廊外一溜,见没有丫头走过轻轻点点头:"可不是么。" "你怎么不劝劝呢?。"就是按着亲王侧福晋丧仪不过穿一日孝,当日就该除服,大格格一下子要好几匹素缎难不成还想穿重孝? "咱们是后来的,前头那两个劝了还不听呢,咱们要怎么劝。"冰山跟戴嬷嬷沾着亲,知道些旧事,扯一扯玉壶的衣袖:"你也别犯这傻,戴嬷嬷是主子爷给的,有事自然该她去劝着格格,咱们千万别插手。" 玉壶垂着头拿手绞着裙上坠着压裙角的小香包,嘴里喃喃道:"格格待咱们挺好的,我瞧她也是真的难呢。" 冰心年纪大些,听到玉壶这样说跺跺脚,点点她的鼻子:"告诉了戴嬷嬷才是为着格格好,福晋回来了哪有不问的,到时候叫她知道格格有这心思,咱们怎办?"格格是主子,真要硬顶着来,家里有谁能压住她呢,可这不合规矩的事要是办了,倒霉的还不都是下人。 戴嬷嬷进去之后也不问缎子的事,只说:"主子爷同福晋俱不在府,只好由着奴才来给格格说说这丧仪上头的规矩,虽不知到底按什么样儿的规格来,大致却错不了的。" 大格格心里虽然难受也知道李氏挨不了几日,坐直了身子听戴嬷嬷细说,待听见侧福晋连祭文也无,丧事一天办了就算完,连百日周年都不再祭的话,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明白了戴嬷嬷的言下之意。 她原本并没想过要穿重孝,但也该多做几身孝服,好给李氏多守几日,听见戴嬷嬷的话那剩下一半儿心也凉透了。 "旁人便罢了,我同弟弟们总该服孝才是。"大格格坐临窗的炕上站起来,死死盯着戴嬷嬷的脸,眼泪顺着眼眶滑进衣领里:"那是我的亲额娘啊。" 戴嬷嬷上前一步板住脸:"格格慎言,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她被胤禛派给大格格的时候,胤禛只说让她教一教大格格规矩,本来她以为只不过是些细微处的小节,毕竟千娇玉贵长大的格格,言行举动再不会差的,谁知道主子是真的让她来"教规矩"。 廊下周婷送来的那对鹦鹉扑着翅膀,戴嬷嬷想起大格格流的眼泪来,福晋送的一对玩意儿,竟让她感叹自身,一付当着鹦鹉的面有苦不能诉的委屈样子,戴嬷嬷差点绝倒,这哪里是庶女该有的样子。 这个格格琴棋诗书俱通一些,人也很是清雅,却就是不知道最基本的规矩,嫡庶之别如同云泥,再受宠爱也不能把这个根本给忘了。 福晋出的格格再小也比她尊贵,不说别的,单说往后出嫁时的封号嫁妆就不相同。若是大格格一直得宠,许还能让主子爷请封一个郡主,可不是每个庶女都能有这样的待遇的。而大格格,已经失了宠爱,若还不知道守着本份,往后谁还会管她呢。 戴嬷嬷见大格格的眼泪越流越凶,眼睛盯着自己的脸一刻也不放过,心里先皱起了眉头,她为人最是板正,大格格这样不用狠话是再不会醒悟的,但她却要守着奴才的身份只能提点不能棒喝。 想着就把心一横,要让大格格规矩起来再怎么做也不可能让她看重自己了,那就只能把差事办好了得到主子爷的肯定。兴许借着这一回,李氏死去的重锤真能把大格格这面闷锣给敲响。 戴嬷嬷叹息一声,脸上换上了柔和的表情,看着大格格道:"格格再不能说这样的话,福晋才是您的额娘,先平王的侧福晋过世,也一样是当日就除了服。格格的衣饰素净些便罢了,服孝是断断不可能的。"她有心说两句软话,无奈一直方正习惯了,一开口还是规矩道理,大格格怔怔看着她,眼泪打湿了裙摆上的绣纹。 第21章 戴嬷嬷只好把她当成三岁娃娃那样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说:"格格身上吃的用的哪一件不是福晋给的?宫里头摆宴吃席若没福晋格格可能单进宫门?格格往后的前程嫁妆哪一样不指着福晋?" 大格格眼底一片迷茫,戴嬷嬷心里埋怨李氏,不知身份害得只能是自己的子女,能抬成侧福晋出身也不低了,怎的不明白这个道理:"放眼整个京城里,也没有像格格这样自在的,格格可曾见着五福晋进宫带着家里的庶女?"五福晋无所出,只要她不肯,五阿哥也不能逼她带着庶女进宫吃宴。 戴嬷嬷冷眼瞧得清楚,宫里的头冰嬉福晋原是想带着她去的,偏大格格一半是不肯一半是真的身子不舒坦给推了,放到别家,那是求都求不来的。 关上门再受宠爱的侧室,也没去宁寿宫请安的资格,更别说这些庶子庶女了,皇帝的儿子女儿里还分着等级,大格格这样的又算什么!戴嬷嬷垂下眼帘,也不是笨人,不过被李氏哄迷了眼,清醒过来就好了。 "可,这是我的份例呀!"大格格摸着身上拿金线描边挑绣的淡紫色蝴蝶荷叶裙,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声音弱了下来,她的屋子里的东西,就是太子嫡出的三格格也只有赞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葡萄冲了进来,一脸是泪:"格格快去吧,主子不行了。"大格格闻言打了一个冷颤,从心底泛起寒意,脚还没迈出去,人就一阵晕眩软了下来。 屋里乱成一团,冰心拿了薄荷油擦在大格格鼻下,她幽幽回神眼泪瞬时从眼眶里涌出来,挣扎着起身要去南院。 正院里大妞二妞弘时刚吃完午饭犯起困,周婷不在了,乌苏嬷嬷也还是把她们领到正屋里去歇晌的,听见后面喧闹派珍珠出来看,珍珠知道日子差不多,搀扶着大格格去了南院,她自己不进门,把扶人的活儿交给冰心,使了个眼色给她。 南院里除了李氏宋氏住的两间全是空屋,再多的绿意也掩不住凄凉,宋氏那里刚提上来的小丫头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李氏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哀哭声,大格格那句"额娘"还没喊完,就被戴嬷嬷堵了嘴。 珍珠肃手立在门前,眼锋扫过那个小丫头,那丫头赶紧把脑袋缩回去,过了会儿宋氏从屋子里出来,眼圈已经是红的了,拿着帕子不断擦着眼角,一面往李氏屋里走一面哽咽:"苦命的大格格。" 珍珠的眉毛差点儿皱起来,捺着心里的不快立着不动,也不去拦住宋氏,戴嬷嬷是跟着大格格进去的,自然会把这些话都告诉爷听。 原来有戴嬷嬷的劝说大格格已经略止了哭声,宋氏这话一出口,她又扑到李氏身上哭起来。 宋氏走上前去搂住大格格的肩头,一口一个可怜一口一个苦命,戴嬷嬷听的额角直跳,珍珠立在门边瞧着宋氏挑梁唱这出戏,她眼泪湿了一条帕子,小丫头机灵的又抽出一条递给她,宋氏拍拍大格格的背劝她:"格格快别哭了,别让你额娘走的不安。" 珍珠忍不住了,跨过门坎肃着张脸:"格格千万节哀,爷的信已经来了,事儿得赶紧办起来呢。" 大格格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戴嬷嬷往前两步把宋氏挤到一边,给她揉着心口,嘴凑在她耳边提点她:"格格千万不能这时候犯糊涂,侧福晋的事儿宜早不宜迟。" 大格格才十二岁不到,哪里知道这些,抬眼就往宋氏身上望去,宋氏眼睛里的喜色一闪而过,她等的就是这个。 侧福晋过世,须经手的东西也不是几个奴才能定下来的,她这边刚要顺水推舟的把事儿给揽过来,珍珠就先抢过了话头:"格格且宽心吧,爷在信里面都已经安排好了,央了德妃娘娘来接手这事儿,格格再不必担心咱们这些下人乱了规矩。" 她说着就拿眼角睨了宋氏一眼,将她的心思看得清楚,不过就是想借了丧事的由头从回后宅里去,珍珠心里微微一哂,还以为主子不在就没个能顶事儿的了。 宋氏听见这话脸色立时不好看了,若是德妃从宫里派出人来指挥,那就真没有她插手的份了,她咬牙看了眼躺在床上拿薄被子遮住脸的李氏,拿出主子款儿来:"这话倒是的,若是娘娘派出人来就再妥当不过了,只是咱们总不能一点忙都不帮,我倒还记得那些库里的东西归置在哪儿,也好帮着搭把手。" "不劳宋格格忧心,东西早已经备齐全了。"珍珠皮笑肉不笑,看了冰心一眼,冰心玉壶两个赶紧把大格格给架起来:"格格,你这身儿该先换了才是。" 珍珠不再理会宋氏,她快步上去搀了大格格一把:"衣裳料子福晋已经来信指定了,首饰也是现成的,就是小阿哥们也要系白腰带的。" 大格格只是悲痛却并不傻,原来宋氏流泪的时候她还当她是为了李氏过世伤心,一听她把话绕到了操持丧事上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半边身子歪在冰心的身上,听见珍珠这样说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宋氏,不想在李氏跟前再听她攀扯,任由冰心把自己扶回去。 第22章 宋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两只手绞住帕子还待再说,戴嬷嬷先指了石榴葡萄:"你们俩也去换了衣裳再来。"她们俩倒是能给李氏穿孝的,这边话还没说完呢,正院的小丫头已经送了衣裳过来,戴嬷嬷心里暗暗点头,福晋是个明白人,她这差事还真得好好办下来。 素服已经摆在炕上,大格格还呆呆的,冰山给她解下裙子,换上白绫衣裙,两件衣裳都在袖口裙摆上镶了淡蓝色的滚边,玉壶给她拆了头发,重挽起来簪了银嵌珠的素面首饰。 "福晋待格格真是周到。"冰心把她原来穿过的衣服收起来,那边糊窗户的纱也送了来,玉壶见大格格还呆呆坐在妆镜前,眼睛红了一圈,脸色惨白还是忍不住低声说:"这就已经够素了,旁人家里,哪能这样穿呢。"周婷让珍珠给准备的衣服已经没有半点花纹,跟正经守孝差不了多少了。 大格格早已经收了泪,听见玉壶的话扭头去看炕上刚拆下来的杏黄色绣梅竹帐子,心里第一次明白自己错在了哪儿,若不是福晋松口,她连这样的衣服都不能穿,更别说旁的。她不是不懂道理,只是不愿意去想,如今没了李氏,她连最后的倚仗也没了,在这后院里头再也没了着落。 她一直感叹亲娘没了宠爱她就如飘萍一般,现在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身份嫡庶,心头瞬时涌上无尽的惶恐,她做了那样的事,往后的日子该怎么挨呢。 帘子一动,她抬头瞧见已经换了衣裳的戴嬷嬷,嘴唇微微嚅动唤了一声:"嬷嬷……"戴嬷嬷将她的神色看得分明,心里一叹走过去劝道:"格格往后就将福晋当成嫡母一样待吧。" 府里乱成一片,草原上却热闹得紧,李氏的事虽然叫周婷心里不舒服,但她病了这么久,大家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胤禛都不在意,她除了叹息两声,也没别的办法。至于大格格的心里怎么想,只好等她回去再处理。 要办丧事她最担心的还是两个女儿,小孩子眼睛干净要是瞧见什么唬住了怎么办,她这点担心却不能跟胤禛明说,信里再三再四的嘱咐乌苏嬷嬷看好几个孩子,不许在灵堂里久呆,由嬷嬷抱着作个揖就出来,那烧纸的事儿自然全交给了大格格。 惠容知道李氏的事,却对周婷一脸愁色不解得很,她就是后嫁也听了许多四福晋跟李侧福晋的恩怨,看周婷的神色又不似作伪,心里叹她太过厚道,嘴角却有掩也掩不住的笑意,摸着肚子笑嘻嘻的。 "真有了?"周婷展颜笑开来。 惠容满面喜色,扭着衣角耳朵都红了,她伸出一只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没个准呢,我想等日子长了再叫太医诊一诊脉。"她一只手叠在小腹上一只手把散在鬓边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万一不是,岂不白叫咱们爷高兴了。" 说着又有些担心,她小日子刚迟了几日,心里高兴又作不了准,实在憋不住只好找周婷说一说,咬着枣荷叶轻声细语:"四嫂可先别说出去。" 周婷抿着嘴点头:"就是诈糊也该让十三弟知道,总归你有了这个心思。"男人很吃这一套,那天她不过说了一句再生一个,胤禛折腾的她差点儿下不来床,第二天一整天都在克制自己当着人的面捶腰,就怕露出疲态来被人嘲笑。 大概对古代男人来说,"要一孩子"跟"我想要"是差不多的意思,全部等同于勾引的词汇了。 惠容一听就明白了,她的脸更红了,鼻尖上头沁出汗珠儿来,刚想拿起玻璃盏掩一掩窘态就被周婷拦下来:"你这会子还敢喝这样凉的,快去换了杏仁茶来,那东西才补身子呢。" "还不一定呢,"惠容嘴上这样说手却缩了回来,玛瑙应了一声出了帐蓬去张罗茶水,惠容歪在靠枕上头拿手摸着钿花露出满足的笑:"四嫂怎不趁着这机会再怀上一胎,两个侄女也已经一周岁了。" "哪有那么巧的,我也想呢。"周婷上回说想要个孩子,胤禛就真的开始配合起她来,可李氏的事一出,她就有点犹豫了,那边刚死了人,她这边就怀上了胎,总是大格格心里一根刺。 再说如今在塞上,回去的一路虽不颠簸时间却漫长,若是怀了孩子,不知怎样难受呢,最好是在回去之前怀上,到了京里刚有反应。她把自己的排卵期算出来,等到时候 "还是出来的日子更好过些。"惠容接过玛瑙拿来的杏仁茶,周婷吃着山药枣泥糕微微一笑,自然是跟出来舒服,只有这时候才能享受一下一夫一妻的待遇,出门一趟夫妻两的感情上升不止一个台阶,惠容笑得比在宫里的时候多多了,没了瓜尔佳氏在胤祥面前时不时的温柔小意,她跟胤祥两个越发亲密无间。 "我听说十三弟给你画了幅画儿?"周婷拿指甲盖拨着戒指上的红宝石,惠容呵出来的气都甜滋滋的,她点一点头:"我原想骑一回马来着,咱们爷知道了,就把我画在马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穿上骑装竟是这个样儿。" 第23章 胤祥院子里全是瓜尔佳氏这样温柔的女子,恐怕也觉得惠容这个念头新鲜的很,周婷望着惠容面庞红润的样子心里替她高兴,十三十四这样已经算是待老婆好的了,五阿哥独宠妾室,五福晋的日子难道就不过了。 还是得赶紧有个孩子才行,周婷看着惠容有意无意扶住腰的样子拿帕子掩住嘴角:"我怀身子的时候,玛瑙一直跟着侍候的,等会儿叫她跟你身边的丫头说一说禁忌。"说着避了人凑到惠容耳朵边:"那事儿,只要不过了头,也不是不行的。" "呀!"惠容惊叫出声,也不知是羞还是惊,脸红到了脖子根,见周婷风轻云淡的冲着她眨眼睛,臊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很好奇,直到前边的宴席将散她要赶着回去的时候才扭扭捏捏问了一声:"当真?" 周婷忍着笑把她送出去,玛瑙跟着惠容的丫头檀香交待孕期禁忌,屋子里只留翡翠侍候着,胤禛跌跌撞撞满身酒气的掀了门帘进来,周婷赶紧过去扶他。 "快去调盏蜂蜜水来给爷解解酒,"翡翠一出去,周婷就皱起眉头埋怨他:"怎么喝了这样多,明儿该头痛了。"说着给他解开前襟的扣子,肚子搭条薄被,绞了毛巾给他擦汗。 胤禛头重脚轻的,眼睛里却一片清明,嘴里还能清楚的回话,先是嘿嘿笑了两声,反手握住了周婷:"你如今可是郡王福晋了。" 周婷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从贝勒升到郡王就这样高兴,她一面帮他把手从衣裳袖子里褪出来一面打趣他:"给爷道喜了,恭喜爷升官发财。" 翡翠正好听见这一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胤禛没听见她笑,赶紧放下杯子转身出去,周婷叫住她:"让人送水来。"这一身的酒气不好好洗洗可不行。 胤禛靠在枕头上,由着周婷给自己喂蜂蜜水,他一口气喝了干一盏,砸了砸嘴摇头晃脑的问周婷:"怎的这样甜,改喝桂花酒了?" 这付样子真是千年难得一见,他平时在周婷面前再随意也绝不会露出这模样来,眼睛里泛着光,定定的盯着她,抬手晃了两下才摸到周婷的脸。 他是真的高兴,原来他是在四十七年才晋了郡王,如今早了两年,怎不叫他欣喜,更难得的是,在太子也在的场合下,汗阿玛破天荒的夸奖了他。 上一回汗阿玛大约同太子说了些什么,太子这回很能绷得住,整个宴席都不见妒嫉之色,还先拿起酒杯来敬了他一杯。 胤禛眯着眼睛顺从的让周婷给他脱衣服,外头小太监抬了水来,他其实还有力气,却偏想要逗一逗她,一条腿支着,半个身子靠在妻子身上,还没走到浴桶前,周婷就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胤禛被剥光了衣裳推进浴桶里,周婷抬手抹抹额头上的汗,拉着领口扇风,反正也没有别人,胤禛又醉成这样,干脆自己也脱到只剩一件寝衣,袖子一卷给胤禛解起辫子来。 胤禛坐在热水里阖上眼睛就跟睡着了似的,周婷却累得手酸,本来他还能动手给自己擦个身,现在上上下下全要周婷来,他自己眼睛一阖闭目养起神来,要不是还能坐得住,周婷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被蒸气一熏周婷身上那件玉白色的寝衣粘在身上,汗珠从脖子里直接滚进里衣里头,宽大的袖子时不时滑落下来,她头一扭看见胤禛没有睁眼的意思,干脆把寝衣脱下来搭在架子上,上身一件白底金线粉花肚兜,下身只一条一抹色水红亵裤,光着两条胳膊裸着背给他搓洗头发,汗珠一道道从背上滑进亵裤里,溅出来到水花打在身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头发洗干净了,周婷自己早已经出了一身汗,她拿着毛巾给他擦前胸,顺着小腹刚要滑上来,就被胤禛握住手往下,手指尖在烫热的水里碰到个硬绑绑的东西,甫一抬头就见胤禛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周婷红着脸嗔他一眼,把手挣出来拿水泼在他身上:"抬手。"胳膊下面还没洗,也不知道出了几层臭汗,胤禛没有抬手而是整个人站了起来,浴桶里涌出来的水湿了地面,他两只胳膊用力把周婷抱进澡盆里来,不等她惊叫出声,嘴唇先堵了上去。 亵裤被他剥下来,湿淋淋的带着水扔到地上,上身那件肚兜湿掉大半,拿金线挑绣出来的花纹正裹在她胸前两团软绵绵的脂膏上头,胤禛借着酒劲两只手按住她不许她挣扎,两人在小澡盆里搂得紧紧的,一上一下的动。 周婷红着脸轻哼,抱着胤禛的脖子不肯撒手,那件原来湿了一半的肚兜整个儿全湿透了,偏胤禛不准她脱下来,扯掉一边带子,这就么半掩半遮的贴在身上。 周婷整个人发烫,也不知是因为情动还是被热水泡的,胤禛越动越有力气,两只手握牢她的肩头,腰板用力往上顶。 水声哗啦哗啦不绝于耳,周婷舒展开身子整个人挂在胤禛身上,好一阵儿的气喘,灯色迷离,迷迷糊糊被他擦干了抱到床上又来一回,她一边抬着腰迎合一边还模糊的想,果然骑了两个月的马就是不一样。 第24章 第二天早上两人才来得及说些正经事,周婷坐在镜子前头篦头发,胤禛站在后面系腰带,神色有些赧然,早晨起来的时候周婷白生生的胳膊上头清清楚楚印着暗红色的手指印子,他昨儿是太孟浪了些,见周婷从镜子里看他,抬手握拳轻咳一声,走过去揉揉她的肩膀:"疼不疼?" 镜子里的人面若桃花横着眼波嗔他,胤禛给她捏了两把,实在尴尬只好找话说:"晋封圣旨这几天就要下来了,咱们在外头,衣裳之类只等回了京再给送来。府里也是要按照规格扩建出来的,正好我觉得正院太小了些,福敏福慧如果一个屋子住着,大些总要分开来,往后还要添人,不如先把院子给扩了,再把东院那些用不着的给并一并,等内务府拟好了图纸,我再拿来给你看。"一口气说了两三件事。 周婷先还不理他,听到"还要添人"眉头便开了,再听他说把那些没用的院子并在一起,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了,扭身抬脸看着胤禛,拉过他的手拿指甲挠他的掌心:"下回轻一点儿。" 外面苏培盛咳嗽一声,胤禛脸上带着笑:"夜里再给你揉,汗阿玛还等着,我先去了。" 说好的晚上没能实现,京城暂理政事的胤祉传来书信,比原来多拖了两年多的福全,看样子拖不过第三年了。 胤祉知道康熙与福全感情深厚,留在京里的几个阿哥得了康熙的旨意密切关注福全的病情,太医的诊断和药方全都抄录了副本送到御案前,不拘怎样贵重的药品全都给他用上了,眼看着拖不下去,胤祉联同几个弟弟写了信过来。 康熙捏着信纸久久不语,最后点了胤禛快马回去代他看望福全。大阿哥自康熙二十九年征战噶尔丹推福全出来给他背了大黑锅之后,跟这位伯王就一直不睦,明珠再三再四的劝说,他也还是不肯放低了身段去陪个不是,康熙知道派了这个儿子去,恐怕福全最后一程也走的不愉快,想了半天还是点了胤禛。 胤禛这几年给康熙留下的印象就是办事妥当,他跟太子走不开,自然第一个想到了胤禛。想着就叹了口气,胤祉虽然没有明说,但这药方上参的用量越来越重了,不过是拖着一口气,让他能下一道明旨过去。 "你代我回去看你伯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想办的,你全替他给办了。"康熙说着阖上眼,他年纪大了,眼睛里有些了浊色,眼泪滑进胡须,强忍着悲痛继续吩咐:"告诉你伯王,我总会善待他的子孙,叫他不必忧心。" 胤禛面露戚容,点头答应下来,转身就回去整理行装,一面在心里把上辈子的事儿盘了一遍。大阿哥同太子全被汗阿玛留在身边,这丧事自然该他一手操办,三阿哥被削去郡王的的由头就是丧仪上头不尽心,既然已经在汗阿玛那儿挂了号,伯王的丧事自然不可能将给他来办。 上辈子伯王去世前还帮着胤禩说了好话,汗阿玛肯定听了进去,这辈子算是被他赶上了巧宗儿。福全是个厚道的老实人,胤禛只要尽心尽力,他自然不会一句都不提,就算他等不到八月圣驾回朝,只要丧事办得漂亮,胤禛一样能在康熙面前再进一步。 "已经定下了?"周婷心里皱着眉头,他要快马赶回去,自然不会把她一道带回去,要让她自己呆在外头两个月,周婷咬咬嘴唇,跟着圣驾自然不会吃苦,可她担心的是有人乘虚而入。 没了周婷镇在后院,保不齐就有小妾趁着主母不在往胤禛跟前凑,万一他那根黄瓜没忍住,等她回去的时候又弄出个怀孕的妾室来,那这日子她真就不想过下去了。 "已经定下了,伯王恐怕挨不到秋天。"胤禛吩咐下头人去准备,自己坐在炕上喝茶歇息:"今儿就要走,越快赶回去越好。"除了在福全面前留下最后的好印象之外,他还能看一看到底是谁把他的命多拖了三年,若是伯王自己,那他定然不知最后夺位的结果。若是旁的人……胤禛心底沉吟,那到要好好筹谋一番了。不论如何,这一回他定不能叫伯王替老八说好话! 周婷从柜子里理出胤禛路上要穿的衣服,说是快马,连夜赶路有个**天的功夫也能回到京城了,圣驾却要七月头再启程,这两个月的空床期,也不知道会出多少妖蛾子,李氏没了,宋氏定然不会甘心默默呆在南院里。 她心里烦乱,叠好了的衣服又抖开来重新叠,两三次之后胤禛发现了,他自然不知道周婷愁的是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要走了留她一个人下来有些害怕,站起来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这回是真不巧,若是事情早了,我就回来。" 周婷勉强笑一笑:"可不能说这话,就算是也得服百日孝的,你既然接了手就要办好,伯王那里照顾好了,也好跟汗阿玛交待。" 胤禛搂着周婷的肩膀环住她:"你不必担心,我不过先走一步,汗阿玛的意思是我去瞧瞧,若真是不成了,几个兄弟都要回去的,哪个没有家眷,定是要一同带回去的。" 周婷点点头往他身上一靠:"正好,月底就是大妞二妞的生日,有了伯王的事儿不好吃席,抓周却是不能省的,你记着来信告诉我。"拿两个女儿的事缠住胤禛,让他越忙越好:"还有一桩,大妞二妞得了汗阿玛的赐名,大格格可还没名字呢,你起一个,等回去一道叫看来,她面上也好看些。" 第25章 胤禛一怔,李氏虽是咎由自取,大格格总是他的女儿,周婷为她想得这样周到,胤禛原来对她那几分怜惜变成了对周婷的满意,抬手摸着她的头发把她扳过来亲了一口:"既然定了福字,就一 应都是这个字吧,不如叫福雅?" 周婷点点头:"她跟爷喜好相仿,是很雅致呢。"把头靠在胤禛的肩膀上,两只手搭在胤禛的手掌上面,拿手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手背:"爷可记得时时寄信过来,别叫我空等。"她的话说得缠绵,胤禛一时心动搂紧了她歪在榻上温存一番,周婷紧紧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脖子不肯分开来,缠得胤禛舍不得,还没启程就不想把她单留在这儿。 周婷绯红着一张脸,眸子含着水光,胤禛亲亲她的额头:"我去找十三弟,我不在的时候,让弟妹多陪陪你。"怀里的人轻轻应了一声,拿鼻尖蹭着他的心房,手指交缠着不肯放开。 再不想放他,他也还是要去跟兄弟们打招呼,周婷趁着这个空档把苏培盛叫了进来,苏培盛弯着腰站在外间,隔着纱帘子只看到一个影子。 周婷拿着玻璃盏啜了口酸梅汤,里头盛的冰珠子打着转发出轻响,她含了一个在舌头压下了心里的烦燥感。 苏培盛听见声音把头垂得更低,心里也猜到周婷要吩咐些什么,很是为难。还没等他想明白,里头就传来了周婷的声音,透着实足的慵懒味儿:"苏谙达。" 苏培盛一听这称呼额头就沁出汗来,还没等他说不敢,周婷接下来的话就把他给震住了,"谙达跟了爷多少年了?" "奴才自小侍候爷,算来已有二十个春秋了。"隔着帘子苏培盛也不敢抬手擦汗,他咽了口唾沫等着周婷的吩咐。 "谙达一向精心,这一回跟着爷我自然也是放心的。"周婷的笑意朦胧的从帘子里透出来:"谙达那个侄子也极是聪明肯学,人也实成得很,我手里头有间质铺,倒是想叫他去当个二掌柜。" 苏培盛先是一喜接着又一僵,许以重利,是要让他干什么呢?他不敢接这个口,周婷轻轻笑了一声:"这回子紧赶着上路,天这样热,爷那里须谙达更尽心力。"苏培盛咽了咽唾沫,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咬上一口着实不甘心,可他却不能保证福晋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爷能不偷腥。 "只要做好了本份就是,我不过再多嘱咐一句罢了。"玛瑙给她捶腰翡翠给她揉腿,翡翠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苏公公也太小心了,我们主子从来放心公公的。" 苏培盛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他原来就干过这事儿,钮祜禄氏宋氏往前院探头探脑的事儿可不是他捅到周婷面前去的,这时候要搭架子也已经来不及了,想着质铺里那滚滚而来的银子不由心动,把脑袋一点:"福晋放心,奴才原来怎么侍候爷的,如今还怎么侍候着爷。" 周婷给玛瑙使了个眼色,玛瑙会意的掀了帘子出去,把手里的匣子交到苏培盛手上:"这是福晋理出来的药匣,爷一路快马难免有不适的时候,薄荷油霍香水这里头都有。"说着点点盒子:"还有一封给乌苏嬷嬷的信,还要劳动公公提早交给乌苏嬷嬷。" 苏培盛松了口气,知道周婷只不过托他及时报信给乌苏嬷嬷,就像原来报信给她一样,赶紧打了个千儿:"奴才省得,定不会误了福晋的事儿。" 周婷拿指甲抠着玻璃盏上头的雕纹,抿紧了嘴想起他的好来,她总是挣扎在依赖和防备的边缘,最后还是选了给自己留一条路,想着就叹了口气,要到什么时候她可以不再担心任何事的信赖胤禛呢? 福晋没回来爷却先回来的消息被乌苏嬷嬷瞒得死死的,主子回来自然有人先一步到府里通知主事的人,家里也好先安排起来,可直到胤禛进了府门,西院那些格格们还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胤禛连着七八天连夜赶路,早就困顿不堪,这时候就是有人拦路也不会引起他的兴趣,他一回家直接去了正院,丫头们早就烧好了热水摆在房里,小张子侍候他沐浴,乌苏嬷嬷和苏培盛两个对视一眼又转过身去各自吩咐下人,内院里要准备吃的喝的,外院里也要把裕亲王的事情赶紧理一理。 胤禛由着小张子擦干了头发躺倒在床上,被子提前一天熏了玫瑰香,开着窗子一吹,整间屋子里全是若有若无的淡淡玫瑰香,胤禛一下子想起周婷来,那味道绕在鼻尖,好像顺着呼吸萦上了心头。 帐子还是他们走之前换上的,浅绿色的纱幔上头细细绣一串又一串的紫藤花,身下的象牙席还是去年他特意找出来给她用的。 再一侧身,妆镜匣子开着,一个个小盒子盛着的胭脂头油一气儿排了七八个,还能瞧见周婷惯用的黄杨木雕花梳子,贴着海贝壳的黑漆首饰盒半掩半合,里头莹光一片,不用看就知道是她喜欢的珠玉发出的莹光。 胤禛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第一回 觉得这床太空了些。 第26章 "爷一个人回来的?"宋氏手里的针一抖,指尖上沁出颗血珠子,她顾不得去吮,瞪大了眼睛问:"你瞧见的?" 两个小丫头都是刚指到宋氏屋子里的,虽跟管事嬷嬷学过规矩,但还没正经侍候过主子,传话吩咐事儿都还欠妥,宋氏往日里埋怨她们做事不着调,此时又庆幸这两个丫头好在是刚进来的,若是蕊珠恐怕早早就闭了嘴瞒住消息。 想到蕊珠不免又在心里恨她不顾主仆情益,一抓着机会就打包溜了,若是她在,李氏丧事上的事儿也没那么容易被珍珠三言两语给定下来。有些话她不好说,蕊珠却能帮衬一二,一唱一合的更容易骗了大格格来央求她,到时候谁还能说她名不正言不顺呢?偏偏那时跟在身边的就只剩下这两个不顶事的小丫头。 两个丫头一个叫五儿一个六儿,正跟宋氏一起坐在榻上劈丝,她到底还是走了大格格的老路,准备绣一幅佛经,却不是给周婷的,而是准备烧给李氏的。 宋氏毕竟跟了胤禛这么多年,知道他回来之后必要去看过大格格,若能趁着这个时候让大格格念着她的好,那她就出头有望了。 宋氏缓缓抬起手来吮住手指头,眼睛打着转,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机会,福晋不在,正院就是无主的空城,只要她能找着法子进去递个东西,还愁见不着爷么?圣驾怎么着也得到八月才回来,这两个月的空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后院如今能排得上号的也只有她了。 宋氏抬手理一理鬓发,往生咒不过百字,她本想着等胤禛回来前几天绣好了给大格格送过去的,没想到他会那么早回来,宋氏捏了捏针问两个丫头:"你们哪个会绣?" 五儿六儿才十多岁,往日做的最多的活计也就是打打络子,针线刺绣还等着进了院子让上一辈儿的姐姐的们教呢,听见宋氏这样问俱都摇摇头。 宋氏心里着急皱皱眉头,拿眼睛去量那绣幅,还差一多半儿,若是紧赶两天也能绣出来了,她熬几个日夜,等见了胤禛还能说是为了赶出头七来,这样一想就说:"把灯油加得足些,今儿夜里再绣五个字。" 五儿六儿不敢发问,只好站起来把灯盏拿近些,拿起油壶给灯添了些油,六儿眼睛转了转:"要不要奴才换些粗蜡烛来?这个灯芯不够亮呢。" 宋氏点点头:"也好,你再去升个小炉子烧烫了水,给我沏一壶酽茶来。"说着把那绣绷又凑近一些,眯着眼睛往上头扎针。 五儿六儿放下丝线转出去了,提着灯笼往小厨房那儿去,厨房里头只有一盏灯,半个人影都没有。本来南院就已经封了院了,里头就留了两个看门的两个粗使的两个灶上的,这时候俱都已经睡了,五儿只好挨个儿去敲门,只起来一个粗使婆子,听见宋氏要用水嘴里嘟嘟囔囔个没完,一面打哈欠一面去升了火抬炉子出来,往地上一摆,扭头回去关了门,任五儿在后头怎么喊都不再搭理了。 两个丫头叹了口气,两人合力拎了铜壶烧水,好容易热了拎回去,宋氏瞪着眼睛发作:"你们这是去哪儿拎水了,我这儿壶都干了。" 五儿委委屈屈的报怨:"厨房里都没人了,是咱们喊起来再给开的炉子。" 宋氏咬着嘴唇气得发抖,原来李氏在的时候,因为得着正院的吩咐,不许短少东西,厨房里还真不敢怠慢,若是一不小心侍候死了,全没好果子吃。如今李氏已经死了,宋氏这里又不会因为短了一杯茶就咽气,自然懒怠许多,好些事儿都要三催四催才能办了来。 宋氏捏着针愤愤然,等她再得了爷的眼,看谁还敢这样待她。这南院没了李氏到真是一处好院落,若她争口气这两个月怀上了,就是福晋回来了也只能好声好气儿的待她。 眉毛一挑露出笑意来,下针越发精心,往日里绣一个字的功夫如今只绣出半个来,五儿六儿习惯了早睡,到了时候脑袋就一点一点的,宋氏自己也困,却强撑着要绣出五个字儿来,心想着当时为了醒目好叫爷一眼瞧见准备绣幅大的,早知道就裁的小一些了。 越是犯困越是见不得别人眯着眼睛,宋氏拿针刺了五儿一下,五儿"啊"了一声捂住了手,六儿也惊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重新分起线来。 这么熬了三四天,宋氏的脸都熬得青白了,她原想着养两日把脸色养回来了再去寻胤禛的,却又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开了柜子挑了好几件衣裳。 五儿拿着件月白绞纹掐边的衣服,六儿拿了件嫩黄色上衫配柳叶绿裙子的新裳,宋氏比对了一下挑了那件嫩黄的,脸上妆都上好了才想起来,她这是去送经书,若被人瞧出来的定要耻笑,只好换下来,打扮的素净些往正院里去。 周婷不在,禁令却没费,宋氏还没到门口就被看门的婆子迎上来给拦住了,脸上赔着笑的冲她摆手:"格格这是要去哪儿,可千万别为难咱们下头人呀。" 宋氏一噎,脸上倒还能绷得住:"我与李姐姐好了十多年,她这一去,我心里空落落的,点灯煎蜡的绣了幅往生咒,想着总该给大格格掌眼瞧瞧,多念上两遍,再去她灵前烧掉。"一点也没提自己要出门,那婆子虽一直在笑,脚步却没移过。 第27章 "格格真是善心人,且叫六儿姑娘跑一趟吧,天这样热,这大日头低下再着了暑气。"那婆子连拦带说的把宋氏防得死死的,宋氏知道今天不能成事儿了,转头拿手里包着的锦缎给了六儿:"你去给大格格带个好。" 费了这许多功夫做出来的,总不能这样白费,宋氏背着那婆子使眼色给六儿,六儿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眨眨眼睛,宋氏到底不放心:"你见着了格格,告诉她我一面绣一面念了百八十遍的,让她也念几回。" 怎么也不甘心把交付的心意的东西白白送出去,又不好跟一个下人攀扯,一直跟到了门边,见六儿走没了影才退了回去。 哪知道六儿根本没见着大格格,冰心早得了戴嬷嬷的吩咐,大格格自己也不想见到宋氏,现在她眼里宋氏可恶百倍,至少周婷没借着李氏的丧事去博胤禛的好感,而宋氏除了那一回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些话,还让小丫头来了好几次,话里话外都是没个主子主事李氏的丧礼不能办得体面。 大格格心头暗恨,却拿她没办法,冰心把锦缎拿了来她冷哼一声翻了开来,冰心退到一边垂着头,原来大格格的性子最好拿捏,最近却越来越冷情了,她咽了口唾沫问:"六儿还在外头等着呢,主子可要叫她进来?" "嬷嬷怎么看?"大格格知道戴嬷嬷不是周婷的人,如今也只能依靠她,捏着那幅边角上绣了祥云的绸幅问。 "奴才看来,宋格格到是有心,这活计定是连赶了好几天送过来的。"戴嬷嬷微微一笑:"幅做的这样大,原来怎么也得绣上一两个月,宋格格劳累了。" 大格格心里冷笑,原来宋氏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脸色一沉吩咐冰心:"把阿玛送来的药材拿些给她,就说她辛苦了。" 冰心曲了曲膝盖退了出去,大格格咬咬牙:"按嬷嬷说,我该不该管这个?"论理阿玛房里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插手,可如果在周婷面前能卖个好,总好过就这么无声无息。 戴嬷嬷的笑容比刚才更盛:"格格不是做得很好吗?把这绣经收起来,等福晋回来了,让福晋派人给格格作主,现在爷正忙着,格格什么时候祭不是祭呢。" 大格格心里暗忖一番,低头摸了摸袖摆,不光是衣饰,她房里的帐子被褥铺盖全换了素色的,若没了周婷首肯,就连这些事她也是办不到的,不如大大方方的拿这个去问她。额娘已经没了,只要她做好了本份,前路总不会太艰难的。 六儿无功而返,宋氏气得肝颤,她熬了那些时候,怎么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夏天不似冬日那样把门全紧闭着,开着院门洒上进水好通风。干脆也不想着什么好看难看了,要是不抓紧了机会,李氏还有个女儿帮着穿孝,她有什么! 五儿时不时往院门口张望,宋氏干脆借口院门那儿搭了个紫藤架子比房里凉快,拿了针线坐在架子底下扎两针,心里盘算着胤禛什么时候该路过了。 福全的确病重,却还有些几天好拖,胤禛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只忙一桩事。看顾病人不是一句空话,他还得跟保泰多套套交情,省得他阿玛一死,他马上就跟胤禩结党,福全手里好歹捏着一个旗呢,他上位之后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保泰给拔了,还是不因为他心里向着老八,他怕他们不安份么。 无奈老八也在,他说起漂亮话来可比胤禛有水平多了,摆着一付和颜悦色的脸跟保泰两个说些福全的事,明明两人都没怎么相处过,偏偏他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把保泰一个大男人说的红着眼眶差点就要哭鼻子。 巧言令色!胤禛忍着不发作出来,这两人说话,那他就办事,事无巨细样样过问,他精于细务,连灵堂里用冰的事儿都先想在了前面,等老八说完了套交情的情,胤禛全已经干完了。 保泰哑然,这个冷着一张脸的四阿哥,还真是个干实事儿的,裕王府哪里真的缺冰,却难为他能想得到。他对着胤禛没有那么多的话,只是道了谢,但从神色还是能看出来他是真感激的。 胤禛满心疲惫回到家,正抬手揉着额角,那边宋氏冲了出来,她已经坐了一天了,婆子们知道她心里的打算,又不好当面说破,毕竟她还有个主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吃了晚饭刚想把门给关了劝她进屋去,正巧遇上了胤禛。 宋氏冷不丁的出现把领路的苏培盛给吓了一跳,他一见宋氏那样儿就明了了,想到周婷的那些话尖着嗓子作出失态的样子惊叫一声,趁着胤禛定睛看的时机赶紧跪下来:"给主子道恼,奴才罪过。" 胤禛见这样子也知道是宋氏惊着了苏培盛,他那眼睛一细把胤禛的额角激的一跳一跳的,他眼睛往宋氏那儿一扫,就皱起了眉头来。 灯下看美人自然越看越美,可宋氏熬了几天的夜,又僵着身子枯坐一天,不论是脸色还是身段都差强人意,眼睛底下的青黑是遮也遮不住,身上还穿的那样素,往紫藤架子下一立显得一点精神都没有,嘴里还细声细气的说话:"妾给爷请安。" 第28章 宋氏也被苏培盛吓住了,她此时不好理论,只曲着膝盖给胤禛行礼:"妾见着了爷总不能不请安的,妾也有事儿要禀告给爷呢。" 胤禛不耐烦的挥手:"有什么事儿去寻了顾嬷嬷,福晋不在,后院里她作主。"转身就要走,却突然看见了那架子上挂下来的紫藤花,跟正屋帐子上绣的一模一样。 宋氏一滞,抓紧最后的机会开口:"原是妾给李姐姐绣了幅往生咒,送去给了大格格,好让大格格给李姐姐化了去,只怕福晋不在,没人作这个主,大格格面嫩,只好由妾为格格求一求。" 胤禛的脸沉了下来,刚才的不耐烦已经变成了冷厉,他看了宋氏一眼,哼笑一声:"原听人说,往生咒念上三十万遍就能亲眼见佛,你既有为着李氏的心,就在她灵前念上三千遍吧。"说着拂袖而去。 宋氏傻在当场,她原来以为胤禛气她不过是一时的,后来一直不见她,也是因为周婷进了谗言又关着她的缘故,是以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抓住了机会,胤禛就会原谅她,想起她往日那些好来,却没想到他竟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了。 胤禛一面袖手往正院里走一面紧抿着嘴角,宋氏做的那些事,他还真不是不知道,只不好把巫蛊之说给闹大了,该死的不独李氏还有宋氏,她竟还能面不改色的在自己面前作好作歹……转头吩咐苏培盛:"南院里如今只有宋氏一个,怎么还那么多侍候的人,全给革掉一半儿,院门不许再开,让她给李氏好好念往生咒!" 正屋里已经摆上了冰,炕桌上早早备好了井水湃过的瓜果,胤禛洗了澡拿银签子插起块香瓜咬进嘴里,满口香甜,窗缝里吹进来的夜风把丝帐吹得水波一样一层层漾开来,胤禛心头一动,想起周婷的笑脸来。 "苏培盛,备几筐香瓜,让人快马给福晋送过去。" "主子,瓜片好了。"玛瑙拿了冰盆上来,周婷翘着嘴角咬了一块,又甜又糯,瓜心都已经酥了,一咬就是一口冰凉凉甜津津的蜜水直沁入心肺:"都送出去了?" "都送出去了,奴才听小张子说万岁爷午膳过后用了一瓣。"玛瑙一脸喜意,爷在家里办事还不曾忘了给主子送鲜果来,可见是心里真有了主子呢。 原来她们全都提着心,爷这一走就是俩月,虽说是去替万岁爷办事儿的,办的还不是什么喜事儿,可若是有人趁着福晋不在把爷给笼住了或是怀上了身子,依现在福晋这性子,恐怕两人往后就只能当亲戚处了。主子虽然瞧上去比过去和气了不少,玛瑙却知道她的心性只有比过去更高。 心里念了一声佛嘴上自然哄着周婷高兴:"爷这回送来的瓜真是甜,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那儿打赏了小张子好大块银锞子,刚还瞧见他掰着指头数数儿呢。"小张子是胤禛特地留下来给周婷使唤的,他人机灵又知道分寸,周婷用着很是顺心,苏培盛也似对他十分满意,若是能拉拢过来,以后她就算在正院又多了一双眼睛,似小张子这样的可比苏培盛要容易打动。 "这就把他高兴坏了?"周婷的笑意从眼睛里透出来,指一指玛瑙说:"那去十三福晋那儿也叫他跑腿吧,让他再拿一封赏。" 翡翠手里捧着白玉碟子盛的红樱桃进了内室:"这是前头万岁爷赏下来的,叫后头的女眷们尝尝鲜。" "是谁送来的,给了封没有?"周婷拿银签子拨了拨碟子里片开的香瓜,籽儿清得干净,她随手插起一块来送进嘴里。 "是魏公公送来的,我瞧着他后头还跟着好几个拎着食盒的小太监,竟是第一家就来了咱们这边呢。"翡翠把玉碟搁在炕桌上头,那樱桃红艳艳的,上头还带着水珠,玛瑙捡了个玻璃碟子现来摆在一边给周婷吐核。 既然是魏珠送来的,那肯定是没给红封了,胤禛不在周婷也不好露面,谁也没那个身份打赏他。像他那样的大太监,出了御帐就先来了她们这边,偏还有意无意的绕过了大阿哥,两家的帐蓬离得可并不远,若按过去的形势,魏珠定要先去大阿哥那儿再到这边来的,看来胤禛的身份的确是水涨船高了。 周婷近在御前,自然早早收到了惠容的恭喜,她从贝勒福晋升职当了郡王福晋,周婷长叹一声,心里又有点担忧,这可比三阿哥胤祉还要早加封了,虽然三阿哥原来当过郡王,是后来被削的,可在别人眼里却只会觉得胤禛更受康熙的宠爱。 不知道胤禛以后的路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周婷皱了皱眉头就又松开了,就连她都知道如今太子跟前站着一个大阿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现在那些弟弟们都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胤禛很有一争之力。 打定了主意,周婷自然要做得面面俱到,胤禛送来的那几筐香瓜,她全按着辈分送了出去,就连平王也得了,说起来的借口就是胤禛送来的时候带了信来,一一指明了叫她给的。胤禛的确说过,自然不会这样细,周婷全帮他做足了。 第29章 写信的时候一个字不漏的全字了进去,周婷用了拉家常的口吻,接到信的胤禛看到的就满篇都是妻子为他设想周到,他人不在跟前,还为也做足了人情。 难得得空他去了暖阁里看两个女儿,大妞二妞越来越好动,身上穿着的衣裳很快就汗湿了,小孩子的屋子里不敢放太多冰盆,只好带她们去水榭,开了玻璃房通风透气,她们也能凉快一点。 二妞的脸蛋红得像是年席上的福果,额前细茸茸的头发汗湿了,一缕缕贴在额头上,奶嬷嬷正拿帕子给她擦呢,她一抬头看见胤禛来了就扔开手里的布头玩意儿张开了手要抱,胤禛抱起她接过奶嬷嬷手里的帕子给她擦汗,有些意外的看到了大格格正跟大妞一同玩耍。 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是疼爱过的女儿,虽说下了决心让她明白嫡庶,但也还是亲自给她挑了嬷嬷过去,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此时见她跟两个小妹妹玩在一处脸色柔和下来,抱着二妞问:"今来身子可好。" 大格格曲着膝盖请安,听见胤禛问话微微一笑:"女儿很好,这些日子时常来跟妹妹们呆在一处,到觉得精神了些。" 乌苏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原来还奇怪大格格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很快又想明白了,大格格这是没了念想,只好一门心思对着周婷示好了,她也乐得给大格格作脸:"格格给两个小格格做了许多玩意儿呢。" 胤禛笑着冲她点头,很有几分愉悦:"这才像是个作姐姐的样子。"二妞见胤禛不理她,觉得受了冷落,抬手就拍了拍她阿玛的脸,嘴里叫了一声:"啊。"这一声把大妞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一见是胤禛,扶着奶嬷嬷的手站了起来,还没站稳撒开腿就往胤禛那儿跑。 胤禛一把接住了她,大妞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大格格捏着帕子笑:"两个妹妹跟阿玛真是亲热。"因胤禛冲她点了头,就坐到榻上,一只手搭住了二妞的肩膀。 胤禛抱不下两个,二妞既然抱过了就放在炕上,她这几天已经熟悉了这位姐姐,倒没有把她推开,反而扭头冲她笑了笑,大格格心里更加高兴,褪下手腕上的佛豆玉逗她玩,大妞还赖在胤禛身上哼哼唧唧,这付模样叫胤禛想起了周婷,心里微微一动,打量起了大格格来。 她对二妞的神色不似作伪,胤禛心底微一沉吟就有了主意:"你也大了,名字我给定了福雅,大妹妹叫福敏小妹妹叫福慧,你额娘不在,你要时时过来瞧她们。" 胤禛有好些时候没这样和颜悦色的同她说过话了,大格格微微一怔,知道胤禛嘴里的"额娘"指的是周婷,笑着点点头:"额娘这样照顾我,如今她不在,我照顾两个妹妹也是应该的。" 乌苏嬷嬷看了戴嬷嬷一眼,见她眼睛里含着笑意很是满意的样子,心里跟着点了点头。原来周婷对大格格不可谓不好了,她却总是一付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在胤禛眼里自然不如现在这样言语带笑来的亲热,不管是不是戴嬷嬷点拨了她,只要周婷能够省心,那就是桩好事儿,胤禛也更能看见周婷的好来。 胤禛听大格格这样说,心里更加高兴,抬手捏一捏大妞的脸,大妞一把抓住了他的指尖,软软的手指头让胤禛根本不敢用力去扯:"你两个妹妹将要周岁了,你额娘不在不好大办,就正院里开一席,让乌苏嬷嬷帮衬着你,你来办吧。" 大格格闻言心里一惊,赶紧站起来:"我怕办不好呢。" "有乌苏嬷嬷戴嬷嬷在,你在一旁瞧着就是。"这个女儿的身份现在是有些尴尬了,原来结了亲的那一家,如今并不怎么看重她,胤禛让人探回来的口风,竟是那家子已经准备跟别人结亲了,既然如此,大格格的婚事只好再做安排。 年初时大阿哥家里的大格格嫁给了科尔沁台吉济色稜,她后头还有三个妹妹,听汗阿玛的口风也是要将她们嫁到草原的,太子家里还有个跟大格格年纪相仿的嫡出女儿,科尔沁哪来那么多适婚的男儿,难道真要让女儿等到十八岁。 正红旗的那拉家不肯,不知道妻子娘家有没有合适的,胤禛打了这个主意,就觉得要提起来就先得让周婷对大格格满意,她若是能跟周婷拉近关系,他就更容易开口了,往后抬举起了妻子的娘家来,也更便宜,大格格往后就是正经的公主,除了那拉家大房四房,其它两家娶了去只有好的。 五格袭了爵位,星辉亦是副都统,二房三房却只有虚职在身,原来他并没特意抬举过那拉家,想必等他百年之后,那拉一族就此凋零,现在他却不愿意这样了,多抬几个人上来,他以后办起事来也不会太吃力,他的儿子也能一个更得力的外家。 胤禛拍了板,乌苏嬷嬷再吃惊也只能应下来,转头就给周婷去信,周婷不知道胤禛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心疼女儿,微微一笑就搁了下来,总归主事的还是乌苏嬷嬷,大格格从来没接触过庶务知道什么呢。 他大概是觉得女儿可怜,又不想叫她嫁去蒙古了,所以就有意给女儿作脸,如今还是些小事,往后可能还会让自己领着她出门交际。 第30章 玛瑙忖着周婷的脸色不像是在生气,但还是低着声音劝她:"大格格如今只有靠着主子,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了,就是爷也断断不容。" 周婷轻笑一声指指翡翠:"原来大妞二妞生时,惠容又送了针线的,我想给她做一双虎头鞋,你裁了来。"显见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玛瑙吐出口气来,刚帮着翡翠画出了鞋面又听见周婷说:"我上回子托了爷,给你同珍珠相一门好亲,这回名单送了来,你想要个读书人还是想要能干事儿的?" 玛瑙一下子臊红了脸,"呀"了一声扔下软缎子,捂着脸出去了,翡翠手一抖,那鞋样就描歪了,她咯咯的笑:"玛瑙姐姐害羞了呢。" "这有什么好羞,等你回去见了她探探口风,我可是要风风光光嫁了她的。"玛瑙珍珠跟在周婷身边时间最长,就算是为了过去的那拉氏她也要厚待这两个丫头,周婷抿着嘴儿一笑:"你也想好了,要读书的还要是能干事儿的?" 翡翠当真偏一偏头:"奴才不喜欢光会读书的。"她转转眼睛珠子:"我看玛瑙姐姐平时那样儿,却是得挑个秀才姐夫呢。" "秀才是不能了,虽是白身,却也是有学问的,爷这单子上头的人我全给你们留着。"这是胤禛早就答应好了的,珍珠伤了脸后周婷托他找个合适的人,他竟然列了一串出来,等她回去了,再叫小张子帮着打探打探。 周婷这里筹划珍珠玛瑙的婚事,想给她们挑一个合心意的丈夫。胤禛那里已经开始择起了那拉家里的适龄男孩。星辉的副都统是武职第三阶正二品,他年纪大了,儿子却可以往上挪一挪,再等一段时候,胤禛就能帮他把这个副字给抹了。五格是世袭的一等公又兼着佐领,这两房的根基摆在那儿,大格格如今的身份也还差着些。 富昌就不一样了,他在兄弟之中本就不显,年纪老大也不过是个三等侍卫,还是靠着费扬古的军功,若不如此,轮到他头上恐怕连这个三等侍卫也没份。大格格若是要嫁,就只能嫁进这一房里,嫡子要接他的班,外家就该更显赫才是。 弘时如今不过是个肉团子,一见着胤禛看他就仰着脸乐出一嘴的口水来,胤禛心里还有其它的考量,现在就把嫡子的身份抬高了,他自然不会再生异心。如果大阿哥身边不是有一个明珠捧着,断断不会起那样的心思。如今李文辉早早就被削了官职,弘时就算同过去一样当上七八年的独子,只要有了嫡出的儿子,他照样能明白身份。 这事儿是为了妻子打算,也要问过她才行,若是她肯,就该由她去打听打听富昌家的情况,他似乎是有两个儿子还没婚配。 苏培盛小心的上前掀开玻璃灯罩换上一枝整根的蜡烛,把那烧了大半的换下来,眼睛扫到胤禛手里捏着的是今天下午刚从草原上送来的信件,脑袋一低退了下去。 "苏培盛。"胤禛叫住了他:"研墨。" 周婷的信上全是些家常,却是有用的家常,大阿哥跟谁喝了酒,汗阿玛又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就连平王那里也提了一两句,胤禛满意的抚着信纸,他不在了,她也能撑起日常交际,该做的一样没有落下。 胤禛低头看着信纸上一个个端正的小楷,她的性格就是这样,面对他的时候再软,骨子里的性格却是不会变的,她的人跟她的字一样方正。 一封信翻到最后一张才是问他家里如何,从大妞一天喝了多少水到二妞有什么把阿字后面的玛给吐出来。 就是因为这些不间断的信件和细小到烦琐的问题,胤禛才会在百忙之中每天都问一问女儿的情况,越是问就越是上心,乌苏嬷嬷每日都有趣事儿报上来,胤禛也每天都有事可写。 他会心一笑,执起狼毫笔沾了墨,苏培盛把裁好的信纸递到胤禛手边,抬笔写下"大妞抓周拿了把弓箭,二妞抓周拿了靶镜"。一面写一面笑,思念不断加深,原来这些都是他疲劳一天回来之后,周婷边揉他的额头边告诉他的,现在轮到他来告诉她了。 默默在心里再算了回日子,圣驾已经启程了,天越来越热,太医们不敢再给伯王用参了,如今只拿红参吊着,切了片让他时时在嘴里嚼,连咽都已经咽不进去了,伯王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汗阿玛待伯王感情浓厚,这回还没呆足两个月就起程回京了。 按脚程算,现在一定已经到了温泉那儿,胤禛还能清晰的记起那天裹着她上身的那件衣裳,拿金银二色绣线绣出来的莲花一瓣瓣盘在她的身上,灯火一跳一跳的由人晕眩。胤禛放下笔等墨迹全干,苏培盛进来回话:"正院送了冰盏来,爷可要用一碗?" 七月天,夜里也还是一样的燥热,胤禛点点头,那冰盏是周婷去年夏天弄出来的,加了牛乳分外香甜,胤禛含着碎冰渣子把心头刚起的那点火给压了下去,一碗用尽了他才站起来,把刚才写好的信封起来,同要送给康熙的信归在一处,抬脚走了出去:"回去。" 第31章 苏培盛弯着腰跟在后头,一路上后院里都静悄悄的,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正走到夹道拐弯处,那里人影一晃,俏生生分明是个女人的影子,苏培盛心头大惊,上前两步状似探路实则挡住了胤禛的目光。 胤禛还是看见了,他皱着眉头往那儿扫了一眼,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无法只好快步过去低声喝斥:"谁在那儿。" 出来的果然是个女子,将近子时了还是一付刚才打扮过的样子,腰肢摆的柳条也似,玻璃灯下纤毫毕现,一阵风吹过来带了满身的香粉味儿,听见苏培盛喝问,那双眼睛似含着水光,肩膀微微抖动,目带期盼的看向胤禛。 "拖下去。"胤禛的脸色沉了下来,还没等那女子答话,甩袖离开。竟做起这下流勾当来!简直无耻!他的声音像冰块一样砸了过去,苏培盛定盯一看才认出那是跟去了的钮祜禄氏一同进府的武氏,给小郑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胤禛,等他们都走远了才开口:"格格请回吧。" 武氏抽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这次无望还惹了胤禛的厌恶,咬牙往西院去,苏培盛在后头又加了一句:"这事儿,奴才是要回给福晋的。" 武氏脚下一滞,转头哀求:"爷可是误会了什么,我不过是夜里太热睡不着觉,出来走动走动,瞧见灯火已然想要避开了。" 苏培盛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冷不热的哧了一声:"格格从西院绕这样大一圈,想必如今总该睡得着了。"说完让手底下的小太监送武氏回去,自己一刻不停的进了正院,胤禛还在生气,苏培盛跟乌苏嬷嬷交待完进去给他宽衣。 乌苏嬷嬷暗暗咬牙,幸好福晋已经在路上了,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这些牛鬼蛇神一个个的钻了出来,她冷哼了一声,既然她们以为福晋不在了正院就是空城,倒是让她们有本事进来闯一闯,转头吩咐珍珠:"明儿你去西院一趟。" 胤禛翻身躺在床上,心里止不住起了一阵厌恶,带着周婷香味的被子搭到身上才觉得自己鼻子里的香粉味儿淡了些。 回去的路不似的来时那样悠闲,康熙心里惦记福全,除了夜晚休息都在全速行进,周婷坐在马车上头不似去路时的安稳,水都不敢多喝。好在胤禛时时有信来,乌苏嬷嬷那里虽不方便给她写信,但隔五日也要带一封来,主要是几个孩子。 周婷原来以为胤禛是一时心疼大格格,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对他来说如果大妞二妞是手心肉,那大格格就是手背肉,剜了哪一块都是疼的。 但周婷没想到他会来信问这个,她捏着信纸好一阵的犹豫,玛瑙看出她心神不宁,轻悄悄给她倒了杯酸杨汁:"主子不喝,好歹也沾沾唇,天可太热了。" 周婷嗯了一声,眉头还是轻轻拧在一起,翡翠往那玻璃盏里头放了两颗冰珠子,周婷这才拿起来抿一抿,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胤禛是怎么想到要把大格格配给那拉家的。 难道是他怕自己待她不好,李氏在的时候她都没干什么,更何况现在李氏没了,等养到两个儿子都不再记得有这样的额娘,那周婷才算是真的给出一口气。 是大格格自己去求的?还是胤禛自己起了意?不管怎么看,大格格嫁进那拉家都是一桩好归宿,胤禛没当皇帝之前她就是宗室女,就算是当了皇帝,公主也是要抚蒙古的。大格格是庶出女儿,胤禛如今已经是多罗郡王了,封了多罗郡主之后,也会像大阿哥的女儿那样嫁一个蒙古台吉,只怕不能是科尔沁的,许是博尔济吉特。 周婷咬着嘴唇,脸色沉了下来,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是绝不会往那地方送的,那么大格格铁定是要去蒙古了,一家里就只有三个女儿,哪有别人全出了,他们家一个都不出的道理。胤禛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看这信里的意思是要将她配给那拉家的二房,富昌并不是那拉氏的同胞兄长,从来都不亲厚,但毕竟是一家人,前年才刚他的儿子提到二等侍卫上来,如今他自己正闲散在家,小儿子还没领上差事呢。 "主子?"玛瑙见周婷久久不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跟翡翠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里直打鼓,是不是信里夹了什么坏消息来。 周婷吁出一口气来,她就算有再多个为什么也还在路上,这些不如等回去之后再仔细询问。原来胤禛让大格格跟在乌苏嬷嬷后头操办大妞二妞的周岁,她还只以为是胤禛心疼女儿,想让大格格跟自己和两个小女儿多亲近一些,如今看来,是不是他不满意自己只像供着佛像一样供着大格格,却不教她理家? 宗室女都晚嫁,若是胤禛问起来,周婷也能用年龄还小来搪塞……她心如电转,最后还是撇干了这些细枝末节绕回了嫁娶的问题上。 胤禛以后是要当皇帝的,而大格格的额驸怎么也不该比五公主的额驸差,温宪公主的额驸可是出身佟家的。这件事要是成了,对自己的益处只有比对大格格的益处要大,娘家尚了公主,不是德妃乌雅氏,而是那拉氏,怎么算都是隆恩了。 第32章 可胤禛从来没有像康熙宠爱五公主似的宠爱过大格格呀,难道是李氏的死一下子勾起了胤禛的慈父心?不嫁去蒙古,还是嫁进妻子的娘家,胤禛也不像她似的知道以后他会当皇帝……周婷心里估量一回,这事儿她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应下来,就算是那拉家得好处的时候在后头,她也要先把这一局给拿捏住了。 圣驾回朝,阿哥们自然要先迎驾再奉着康熙回宫,胤禛是被他派回来盯着福全病情的,他怎么也得等到御前问完话了才能回来。 周婷虽说不上风尘仆仆,也是一路都在腰酸背疼的,珍珠搭着她的手往正院里去,一路上脸上带笑着压低声音捡最重要的几桩事跟周婷分说一回, 不管周婷心里怎么着急,到了家还是得先把家事理起来,连三个多月不见的宝贝女儿都先摆在了后头。 草原之行也得了些东西,胤禛回来的时候轻车俭从,这些东西全由周婷带回来,东西倒倒是早早都都分好了,只是今天得全送进宫里去。太后德妃自然少不了,几个没去的妯娌们也各有礼物,玛瑙一一贴上签子,她做这周婷向来是放心的,留玛瑙翡翠理东西,把珍珠带进了暖阁里。 小丫头打了温水来,珍珠绞好帕子递到周婷的手上,她来不及擦脸就先问:"把李氏大格格的事说一说。"面上难掩倦色,每日在车里坐上四五个时辰,是个人都受不了,周婷抖开毛巾盖在脸上,任热气舒开毛孔。 珍珠一顿,她不知道胤禛想把大格格嫁进那拉家的事,满心以为周婷回来了要先问爷的起居再问两个小格格的周岁,却不想她先问了大格格。珍珠心里大格格还真没什么事儿,李侧福晋都已经死了,大格格还能干什么呢。 心里奇怪却还是把事情理了一遍报给周婷:"李侧福晋发丧的事儿是德妃娘娘托了顾嬷嬷办的,顾嬷嬷给李侧福晋在潭柘寺里点了盏灯,其它的全是按着例来的,并不曾越过。大格格原有些哀恸,戴嬷嬷劝着方好了些,如今时时来瞧瞧两个小格格呢。"珍珠见周婷扯下了毛巾还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安,走上前去接过毛巾轻问一声:"主子忧心什么?" 周婷摆了摆手,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大格格筹划的还是胤禛临时起意。不会,若是大格格有这样的脑筋给自己安排好归宿,就不会跟着李氏瞎胡闹了。还是李氏临终前总算顾念了一回女儿? "先换了衣裳吧,"周婷换了身半新的家裳衣裳,一面心里想着大格格的事儿一面指点珍珠:"先把素色衣裳拿出来,再开库去拿些衣裳料子出来备着。"福全也不知道挨不挨得过这个夏天,不管康熙有没有吩咐,家里上下都要做出样子来。 "等小格格醒了把她们抱来。"去过了草原才真实的知道了那里的生活状况,她这回去还见到了和硕端敏公主,按辈份,周婷叫她一声姑姑。她是深受太后的喜爱的,血缘上是姑侄,礼法上是母女,嫁给孝庄太后的娘家孙辈,一直盛宠不衰,康熙还得喊她一声姐姐。 嫁进草原这么多年了,她却就是不习惯那里的生活,一直都还保持着在紫禁城里的生活习惯。玛瑙捧了茶进来,托盘轻轻搁在炕桌上,周婷回了神微微一笑:"你跟翡翠都乏了,下去歇着办,这儿有珍珠侍候就行了。" 玛瑙低声应是,走的时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知道周婷心神不宁的症结在大格格,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乌苏嬷嬷去了福敏福慧的屋子,这时候才过来,周婷一见她就问:"这几日里,爷可有问过我娘家的事儿?" "是曾问过,单问了二爷的事儿。"乌苏嬷嬷跟着过来多年,早已经不熟悉那拉家的事儿了:"爷问奴才二爷家里有几个少爷。" 这问的自然是嫡出了,大的德福已经领差成了婚,儿子都有了,小的德禄却是真的年纪还小,就算是跟大格格也还差着两岁呢。 可宗室女十八岁上,德禄也已经十六了,放在外头正是结亲的年纪,周婷咬咬嘴唇,还没等她琢磨透,乌苏嬷嬷已经掩了口:"爷这是!"说着往大格格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周婷无奈的点了点头,乌苏嬷嬷的眼里就差冒出火来,之前那些事单拎出哪一桩都够把大格格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为烦才好。爷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 "李氏过去的时候,可曾跟大格格单独说过话?" "并不曾,奴才紧紧瞧着呢,冰心玉壶两个也不敢瞒着不报的。"回话的是珍珠,她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看了眼乌苏嬷嬷,怪不得爷会让大格格日日过来跟妹妹们玩耍,又让乌苏嬷嬷教她操持家事。 既然不是李氏,那就只有胤禛了。不独周婷想到了,乌苏嬷嬷也想到了,她眼睛一红流下泪来,咬着牙声音都哽咽了:"这可怎么成!" 见她反应这样大,周婷才回过味来,对乌苏嬷嬷来说这事儿根本无法接受,胤禛既然知道李氏做过那些事,那为什么还一定要把大格格嫁进那拉家呢,他真有这么疼爱这个女儿? 第33章 "主子万万不能答应啊!"乌苏嬷嬷抽出帕子拭了泪:"奴才都忍不下,爷这是要剜主子的心啊。" "这话先别传了出去,给我瞒得紧一些,不能叫大格格听到风声。"若是被她打蛇随棍上,做实了这件事那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到处怎么办她得好好想清楚了,还要再看看胤禛对这事到底有几分的坚定。 "奴才明白,主子可千万叫爷打消了这心思。"乌苏嬷嬷为着周婷伤心不已:"再说,也没有合适的呀。" 这是在给周婷找借口了,她点了点头:"点个安神香吧,我乏的很,歇一会子。"说着把头靠在枕头上,珍珠拉上帘子,拿了香出来点上,退到门边,和乌苏嬷嬷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胤禛先跟众兄弟一起接了圣驾,康熙没来得及回宫就先去了裕亲王府,胤禛跟随左右,从药方药理说到早上福全吃了几口粥这样的小事,康熙一路细问,暗暗点头,心道把这事儿交给胤禛是对的,他果然桩桩件件都办得妥当。 一进裕亲王府保泰就红着眼圈迎了上来,哽咽着叫了声"汗阿玛"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他一路他往后院去。 屋子的角落里摆着几盆冰,几个丫头正拿着罗扇轻轻送风,福全既受不得热也受不得寒,身体一动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康熙一进屋子直往榻边去,福全的眼睛已经混浊了,努力掀开眼皮看向他。 康熙紧紧握住福全的手,半天张不开口,福全一直挨到现在才等到了康熙心底松了一口气,声音反倒比平时响亮了些,他的目光在保泰的身上转了一圈,接着又看向了后面跟着一众阿哥。 康熙知其心意,挥手:"你们出去,让我同你们伯王说几句话。" 胤禩一直跟保泰站在一处,福全自然先看见了他,他勉力撑着精神交待完了身后事就说起这些阿哥来,他老实本份了一辈子,这是最后能够跟弟弟畅所欲言的机会:"保泰就托给皇上了,他性子同我一样,恐怕还要皇上护着他。" 康熙连连点头:"你的子孙就是我的子孙,我定会好好护着他们。"说着忍不住哽咽,摸着福全枯瘦的手心中慽然。 "八阿哥是个好孩子,一向温良……"福全还没说完就猛得一阵咳嗽,康熙扶着他拍他的背,好半天才缓过来,话头却止住了:"他与保泰倒一向交好。"福全说了这几句话就已经没了力气,躺在床上喘了半天又加上一句:"还有四阿哥,原先我倒不知道他竟是个面冷心热的。" 说完这些就再张不开口,只知道喘气,康熙默默听着,眼泪里含着泪,有心想要喂他喝一碗药,却一口都送不进去。阿哥们在外等了许久,大阿哥太子都面无表情,福全没有站队,在他们看来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了,而这个不相干的人又对康熙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现在没了倒好。 康熙扶着梁九功的手出来,抬眼一看,保泰自是悲痛万分,太子大阿哥这两个他最看重的儿子,却偏偏不见伤痛,他心里失落,步子也万分沉重,拉着保泰吩咐两句,得到胤禛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样的回答,冲着四儿子点点头,搭着梁九功的手慢慢出去。 胤禛此时无事要回,按排序站在三阿哥身后,汗阿玛看上去比过去那一次还要悲伤,许是年纪比之前那次要大,伯王的死给汗阿玛的感触更深,胤禛深知保泰的性格,就算福全来不及说,保泰也上要折子把他操持的事项一桩桩说清楚的,这一局怎么也不是老八独胜。 除了这个,胤禛还找到了福全多拖了三年的原因,太医那些太医他并不完全记得,给福全看病,几乎动用了所有年高德重的太医,那里头就有一个以平民身份考进太医院外教习的唐仲斌。 胤禛是绕了好几道弯才把他找了出来,他在太医院做了三四年的顶补,好容易有机会升上来当了学生,跟着御医学经典,每常有惊人之论,就是他提出给福全用罂粟止痛。 太医们但求无过,哪里敢下这样的决定,更何况他还是外教习厅的学生,就算是御医也得三五人一起研究药方定下结论,一个人是不敢做这样重大的决定的。 打压了他几回,他竟没消沉下去,还能想办法直接找到保泰,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他一试,试下来的结果是福全周身疼痛果然缓解许多。这样又过了两年功夫,他连跳三级,从教习学生升到了医上。 再有能耐,太医院还是规定的升迁制度一步一挪,他竟也沉下心来,专门研究起了罂粟来。这可是康熙明令禁止的,若不如此胤禛还真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医上,给福全看病的怎么着也是得院判御医,这些人小心谨慎惯了,哪敢做这样大的改动。 胤禛借着询问病情的把他叫过来一次,话倒是说的滴水不漏,人也圆滑的很,恭敬里还带着讨好,胤禛并没看出什么异常来。这一世的事是与上世有些微不同,既然这人有些用处就留他在太医院里慢慢往上爬。 第34章 出了裕亲王府把汗阿玛送进宫里,胤禛这才往家赶去,周婷早已经洗梳过了,换了一身清爽衣裳领着几个孩子在屋子里玩,胤禛还没进屋就听见大妞二妞的笑声,一掀帘子,果然几个孩子都在,弘昀看着还是不足,弘时跟大妞争东西,他只敢在一边看着,倒是福雅一直把他搂在怀里。 周婷不在这几个月,大妞二妞更胤禛越发亲近了,一见他进来就闹着让他抱,二妞扒着胤禛的脖子不肯放,口水全蹭在他前襟上了。 胤禛也不恼,逗弄她两回才抱着她坐到周婷身边:"路上累不累?" "去的时候倒好,回来的时候每日赶上五四个时辰的路,倒真有些累了。"大妞一往胤禛那里去,手上的玩意就松开了,弘时摔在软绵绵的坐褥上头虽然不疼也扯着嗓子撒起娇来,周婷忙把他抱来哄他,大妞两妞两个挂在胤禛身上,理都不理弘时。 "真是,见着我回来都没那么亲。"周婷搂住弘时低头香一口他的脸蛋,弘时咯咯笑起来,胤禛抱着两个女儿,见弘昀坐在大格格膝盖上,靠着她正说悄悄话,心里不由一软,冲弘昀点头:"身子可好些了?" 弘昀只知道点头,面对胤禛说不出话来,胤禛心里叹息,大格格却替他答道:"跟着弘时和两个妹妹活动了两回,倒比过去能多喝半碗粥了。"只是身子依旧还弱,别的孩子穿上薄纱夏衫了,只有他经不得凉,坐得离冰盆远远的不说,还得在身上再罩一件。 周婷冲着两个孩子微笑,弘昀一来身子不好,二来搬过来的时候已经晓事,对待周婷一直都不亲近,周婷也不强求,三个都是庶出,只要有一个向着她,旁人就没法说嘴:"弘昀的身子还是要温养,芝麻核桃杏仁这些都是换着吃的,今儿弘昀吃了什么呀?" 周婷问话他倒是不怕的,捏着大格格给他的木头船嚅嚅的说:"今儿吃了核桃露。"一句话把胤禛的关注又拉了回来:"我瞧他脸色也好多了。" "是呢,过去不敢叫他多动,怕过了暑气寒气,如今倒是能在院子里走一圈了。"周婷看着弘昀纤弱的肩膀,这哪里像是七岁的孩子,想着就说:"去年就该开蒙的,偏他着了凉,如今爷瞧瞧寻个先生来,日日送到他前院读书才是正经。"身子再弱也要读书了,再不开蒙不合规矩。 大格格心里一紧,满含期待的望着胤禛,胤禛微微一顿,他竟把这个给忘了:"也是该读书了,你说怎么安排?" "我想着,不如等过了夏天,秋日里天气舒爽,一开始就上半天课,等弘昀习惯了再加。"周婷看了看大格格:"正好,我这里三个小的,就把弘昀交给福雅,让她给弘昀略讲一讲。" 胤禛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既然定下来就去逗那两个小的,问她们谁是福敏谁是福慧,两个女儿虽然不会说话,说什么却都能听得懂,胤禛问她们:"谁是姐姐呀?"福敏便伸出一根嫩嫩粉粉的指头来指着自己,胤禛乐此不疲。 周婷见他们玩作一堆,就走到大格格那边去,吩咐玛瑙拿出小孩子用的文房四宝,针线上人早在去的就由着周婷授意作了书包,如今全翻了出来,弘昀是识字的,只是识的不多,他身体太弱了,一换季就要病一场,哪能好好学字,周婷就全交给了大格格:"到秋天还有小两月呢,叫弘昀日日去你房里学几个字,也好有些底子。" 大格格感激不已,搂着弘昀让他说谢谢额娘,周婷微微笑,给大格格事做,让她不得闲,那她也就无暇去想旁的了。 小别胜新婚,两人自有一番浓情蜜意。周婷从珍珠那里知道了武氏的事,心里直发笑,胤禛这样的男人,用这样的手段是断断不行的。也有点满意自己不在的时候,这根黄瓜始终干净,刚送走了孩子们,他就撵了过来。 "我叫下头人先把艳色的窗纱换了下来,素衣裳也叫针线上的赶着做出来,伯王这一回是不是不大好?"周婷还说着正经事呢,那里胤禛一面嘴里应着一面凑过来拿手摸她的脸,玛瑙正端着托盘想进来送玫瑰卤子调的蜜水,见两人靠得这样近赶紧退了回去,周婷嗔他一眼,站起来往床那边走去。 胤禛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如此也好,汗阿玛必是要我们兄弟几个一起穿孝的,我既守着,家里也不能太热闹了。"话说得一本正经,手却已经摸了上来, …… 传膳的声音一传出来,玛瑙就放下了针线,乌苏嬷嬷拦了她们,隔着帘子问:"爷有什么吩咐?" 周婷手指头都不能动了,趴在胤禛的身上脸颊绯红一片,手脚贴在没被汗浸过的绸缎上头,凉丝丝的让她舒服,听见乌苏嬷嬷的声音,眼皮都没掀开来。 这付样子叫她穿衣梳头是不可能了,胤禛捏着她的胸前的红蕊说:"拿了膳桌进来,摆在到临窗的炕上。" 这些事小丫头自然不能做,全由着乌苏嬷嬷端进去,桌上押着刚才新调的玫瑰蜜,等都摆上了再退出去,玛瑙珍珠就站在帘子外头,帘子一掀起来里头的暖湿香味儿就透了出来,叫人脸红,乌苏嬷嬷却在心里悄声念佛:"保佑主子怀上个小阿哥。" 第35章 周婷拿毛巾胡乱擦擦身上的汗,刚想拿衣裳套上,就被胤禛止住了:"你就穿这件紫绸子的。"手指挑着她身上剥下来的那件肚兜,周婷不理他,他就扭着她的手脚不让她下床,最后周婷如了他的愿,在身上搭了件衣裳,不系扣子坐在膳桌前。 身上饱了,肚子里就不太饿,银筷子挑了几根拌菊花菜咀嚼好几回才咽下去,胤禛却吃的多,还喝了一碗苦瓜汤,把周婷吃不下去的半碗全扫到自己碗里就着胭脂鹅肉全吃了。 "当心积了食。"周婷的脸粉白红润,就跟吃了仙汤一样容光焕发,斜着身子靠在迎枕上头,衣裳滑下来露出圆润的肩头,胤禛饭还没吃完就坐过去把她搂了起来。 肉吃完了就该谈正事了,胤禛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敞着衣襟扣子都不系的坐在周婷身边,眼睛里带着笑意:"我信里提的那桩事儿,你觉得如何?" 周婷微微一顿,笑了起来:"爷可真是的,"说着靠在他身上,让他瞧不见自己的脸:"既然是为着她好,更该寻个好的才是,我那娘家二哥,可是庶出呢。" 抬起头来扫过胤禛的脸,见他拧起了眉头,赶紧继续往下说:"嫁到我娘家去,我哥哥嫂嫂自然会待她好,可爷如今已是郡王了,福雅虽是庶出出嫁时也是有封号的,德禄比她小了两岁不说,领差事也要再等些时候呢。" 胤禛原先还想反驳,往后那拉家就是皇后娘家,更是嫡子的外家,到那时候只有尊贵的,大格格哪里还会委屈。可这些全是之后的事,现在就订下来,门第委实低了些。而大房四房是则是他想好了留给大妞二妞其中一个的,若有合适的就嫁进去,若没合适的还有富察家。 趁他默然周婷再接再厉:"这回见着大哥家的女儿,一样的封号,她可是嫁了台吉的。德禄一开始怎么也不好越过哥哥,就只能领个三等侍卫。这般岂不是委屈了福雅。"正经的多罗郡主,嫁给一个三等侍卫,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周婷想了半天只能拿这个当切入点,如果胤禛真是为了大格格考虑,怎么着也得先想到这个的,她的手在胤禛胸口来回抚动,越摸越往下:"原来爷是贝勒,现在可是郡王,福雅的婚事只有往高处的,爷不若再相看相看。" 不光是大阿哥,以后三阿哥家太子家的女儿都要嫁给台吉,四阿哥的女儿只嫁一个三等侍卫,说出去也不好听。胤禛心里转着念头,只觉得时间太短,由不得他慢慢来,若是现在他就有这个能力把那拉家整个儿提起来,哪里还有什么配不配的话。女儿嫁过去是结亲,若让她觉得受了委屈心底不平,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到时外头的传言也不会好听,为难的还是妻子。 心里感叹,低头见周婷还是一脸的笑意,又觉得愧对了她,还要她来为自己想的这么周到:"你放心,以后大妞二妞两个,定有一个嫁到你娘家去。" 周婷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胤禛见她怔仲的模样抬起手轻拍她的背,语气越发温和:"我如今已是郡王了,能说得上话的地方更多,你娘家兄弟怎么说也兼着佐领副都统,趁着大妞二妞还小,先提了上来,等到时候有合适的,也不算委屈了她们俩。" 一个就已经叫周婷头大了,怎么还能嫁俩!周婷的默默不语让胤禛以为她是感动,揽着肩头的手紧了紧:"往后这些事你都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说的好听,他的打算就是想把大格格嫁进那拉家!周婷深深吸一口气,脸上还维持着刚才的笑容,眼睛里含着光,仰起脸来看向胤禛,声音打着颤:"嫁一个已经难得了,咱们家总不能一个女儿都不往草原送吧。" 周婷咬了咬嘴唇,长眉微蹙:"爷先回来了,没见着端敏姑姑,她那样的身份也嫁去了草原的,大哥家里后头那三个也是预备好了往蒙古发嫁的,咱们家真能一个都不出?" 胤禛马上想到了两个粉团子模样的女儿,这么软这么嫩,皮肤拿手一碰都似能掐出水来,他拿握笔的手抓女儿的小手腕,二妞都要哼哼半天,这样娇气怎么能往那地方去。可妻子说的也有道理,大妞二妞还这样小,等她们长大能议婚的时候,大阿哥的几个女儿恐怕科尔泌博尔济吉特都能嫁个遍了。 如今只是一个就让太子拉长了一张脸,见着大阿哥把女婿叫来喝酒就在帐蓬里头摔笔发脾气。这些蒙古王爷奸滑异常,除非他肯先拿出诚意来,不然就只会隔岸观火,往后的这些年里,总不能一个支持他的草原势力也没有。 原来他就只有大格格一个活到成年的女儿,怎么也舍不得把她外嫁,横挑竖挑给她挑了户人家,大格格还是没能过完二十二岁的生日就去了,这若是嫁去了蒙古,只怕去得更快。虽说隔了这许多年,对大格格的感情早已经淡了下来,可毕竟是他的骨肉,原来也曾一心为她打算过的,此时把她抛出去,于心不忍。 但自己眼瞧着一点点长起来的两只肉团子更舍不得,大妞二妞若是晚两年生,以固伦公主之尊嫁去蒙古,他还能放心一些,等她们议婚时,正是夺嫡最后的阶段,蒙古的态度一向晦暗不明,他们就只会忠于坐上大位的那个人。那时候把女儿嫁过去,难道要让他的宝贝跟这些台吉们周旋? 第36章 胤禛皱了眉头:"也罢,我也不须用女儿来换这些。"前世他没有蒙古势力的支持不是照样登上了大位,这一世已经占得了先机,不如想想怎么给女儿挑一个合心意的夫婿:"你娘家一个,富察家一个, 周婷打了那么久的主意,被胤禛一句话给定了下来,头一重危机解除了,她先是一喜跟着又是一僵,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多早晚的事儿,爷怎么如今就盘算起来了,总还有个十年呢,到时京里谁家子弟出色也不一定。不如先把福雅的先定下来。" 等到那个时候她总有办法把这门婚事给推了,胤禛的好意不能不受,他也的确有为她打算的心意,既然这样嫁出去不如娶进来。 弘时是她身边长大的,李氏身边的旧人都已经清了个干净,大格格再不敢对弟弟胡说什么,这个孩子似亲生又没血缘,若要抬举娘家,自然是娶一个那拉家的女孩更好些。周婷一面在心里盘算一面暗下决心,如果胤禛非坚持给她这个体面,那她就只能包办一次婚姻了。 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在胤禛提出结亲之前,周婷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明白了胤禛的意图,她的脑子才往那转了过去。她原本就打算好了,如果她真的倒霉到一直不生儿子,那弘时就必须得扶起来,哪还有比给他一个同出一门的妻子更好的办法呢。 李氏是汉人身份,弘时顶天也就封个王,可只要他在,不管后来是不是还有满族大姓女子能给胤禛生下儿子来,弘时就是她的保障了。大妞二妞若能由着她们喜欢自然好,实在不行也要择根深位固的人家联姻。 周婷想到这个就靠在胤禛身上发起愁来,按说生了大妞二妞也有一年了,她除了开头的几个月刻意避过孕,后面就没有计算过,频率这么高怎么也不可能计算准确,可偏偏到现在还没消息。明明月事都是准的,胤禛也没少努力过,怎么还会没消息呢? 胤禛把京里几大家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既然定了打算,你也在额娘那里露些意思出来,看看额娘那儿可有能结亲的。" 周婷心里叹息,刚还担心大妞二妞嫁了近亲,现在又要担心这个了,无奈这事儿皇家出得多了,根本引不起重视来,她只好先应下:"正好明儿要去给额娘请安的,"说着拿眼溜他:"可不许再弄了,我这腰都要抬不起来了。" 一句话就又把胤禛的火给勾了起来,刚想把她压下去,周婷已经滑下了炕往床里一钻,胤禛跟在后头刚抬脚上床,就听见周婷扬声向外:"进来撤了膳桌吧。"胤禛赶紧放把帘子拢紧了,她那一条白生生的腿正夹在锦被上头,脸上带着笑意,拿手指刮自己的脸颊。 胤禛捉了她的手指啃了一口,外头乌苏嬷嬷带着小丫头进来了,她不防两人还躺在床上,面皮一红,跟着的两个丫头才十多岁,还不十分解事,眼睛也不敢往床那边打量,心里暗猜难不成爷同福晋两个是在床上吃的不成。 乌苏嬷嬷手脚飞快的撤下碗盘,一大一小两碗焖的胭脂米饭吃得干干净净,连菜也去了大半,可见两人都饿了。乌苏嬷嬷按下嘴边的笑意飞快的扫了那帘子一眼,帘子正在微微颤动,上头绣的紫藤摇曳如同吹了夏夜晚风,她低下头退出去,眼睛眯了起来,这一回主子怎么也能再生个小阿哥了。 第二天周婷在宁寿宫外头遇见了王嫔,两人彼此点个头笑一笑,等到了德妃宫里,那边就送来了礼物,德妃是知道康熙专门赏了胤禛夫妇的,心里很满意周婷的作为,拉着她的手冲她点头:"这一回,胤祥媳妇可是怀上了,你那儿可有消息?" 周婷脸一红:"还没呢。" 德妃有些失望,一个转瞬复又笑了起来:"这样也好,走回来那些路上,惠容吐了个天昏地暗,偏遇上开府这样的大事,你正好能过去帮个手。"一坐上炕就瞧见桌上摆着些小衣裳:"你弟妹要也就在这几个月了,你瞧瞧,这些做得可好?" 这还是胤祯第一个嫡出的孩子,德妃自然看重,周婷也笑着凑趣儿:"我那儿也备下了呢,只不知这一胎是男是女,上回子十四弟还嚷着要抱大妞二妞,偏这两个都怕他,不肯叫他抱。" 德妃一听就乐了:"他那个猴子样,再不敢让他抱,小子便罢了,姑娘且小心着,万一磕破了一点儿……" "要是磕破了,让她们十四叔给出嫁妆。"周婷扯着帕子就笑,德妃也开怀起来:"怎的去了草原一趟你这嘴反而利起来了?" 昨天夜里胤禛怎么也不肯放周婷睡,非拉着她又来一回,她这一说一笑腰后头那根骨头里就泛起酸意来,忍不住抬手抚了一下,就这一下被德妃看出了端倪,她抿嘴笑着拿起一件男式的小衣裳:"这个我可是先给你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拿?" 周婷说不出话来,只往德妃怀里钻,亲近好似一对母女:"总归让额娘抱着孙子就是了。"德妃拍拍她的手:"若能坐下胎来,我就安心了。"她这里的也换上了素静的摆设,连屏风都换了绿竹图样的。 第37章 "改明儿我让玻璃铺子单给额娘烧一个芍药的,只取意态不取颜色。"周婷知道她是为了福全的病才改了,德妃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就你这孩子贴我的心呢。" 从德妃那里出来,周婷又去看了两个孕妇,完颜氏肚子老大,一动就出汗,周婷劝她再热也要走两圈:"我才知道肚子里有两个,太医就让我多走动,说是腿脚有力生起来容易。" 完颜氏一张脸瘦得巴掌大,捂着肚子皱眉头:"四嫂瞧瞧说我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呀,我心里没个准儿七上八下的呢。" 舒舒觉罗氏可是生了个儿子的,这几天惠容也常来看她,她院子里只有一个女儿,胤祥又哄着她说生个像她一般的女儿好好宝贝,她心里虽急却比完颜氏好些,瞧她脸色发白的样子也捧住了自己的肚子。 周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个女孩十四弟就不喜欢了,你就瞧瞧我们爷宝贝那两丫头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两个站头如今瞧见他可比瞧见我亲多了。"周婷安抚了她,自己心里也紧张,什么时候能怀上,怀上了到底是男是女,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后头再生女儿只怕胤禛就要忍不住了,明明已经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怎么还会没动静呢? 嘴上还要关心十三十四出去开府的事儿:"你们怀着身子,这事儿我能帮就帮着些,总归额娘吩咐了我,我也要尽心的。"又叮嘱两个孕妇:"这日子正好碰上伯王生病,东西也该提前先备下了,你们如今不比过去,切不可忙乱太过反伤了身子。" 嘴里叮嘱她们,眼睛却盯着这两人的肚子,难道原来是因为次数多了反而不容易怀上?心里存了心事,后来那几天就有些茶饭不想,碧玉变着法子给她做吃的,她却还是恹恹的,几天就觉得人都清减了,乌苏嬷嬷问过了玛瑙就知道周婷是为了什么,也不好开口安慰她,只催着叫厨房炖了补品过来,也顾不得是大夏天了,顾嬷嬷的拿手活乌鸡汤又被端上了桌。 周婷一口都喝不下,那汤一端上来还没掀开盖子呢,她心里就起腻,捂着胸口一阵阵的难受,乌苏嬷嬷还当她是病了:"主子就是苦夏也不能由着性子来,总该喝上两口,也好补补身子。" 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全吐了出来,周婷吐到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大妞二妞没见过母亲这样,就连弘时都吓住了,请了太医来,偏偏又没诊出个所以然来,模棱两可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夜里胤禛回来就见苏培盛报告说周婷不舒服,书房都没去就先回了正院,一见周婷靠在枕头上,快步过去拉着手问她:"身上哪儿不舒服了?" 太医不敢下定论,周婷自己却有点感觉了,她微微一笑不开口说话,低头弄那衣裳带子。 胤禛大喜:"可是有了?" 太医不说是,谁也没往那上头去想,珍珠还算着日子把月经带拿了出来,重新洗烫好了准备着,周婷不想张扬,却愿意跟孩子的爸爸说一说:"日子还浅呢,太医也没说是。只我觉着身子不同了。"这是种奇妙的感觉,那恶心一泛上来她就知道肯定是怀上了,心里一松,晚上倒吃了半碗粥。 "当真?"胤禛咧开嘴,喜不自胜,周婷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到肚子上:"这回这个恐怕不大老实呢。" 这回这个果然不太老实,脉息尚浅太医还吃不准呢,周婷的反应已经显出来了,荤菜别说吃了,就是闻见了都要泛恶心,厨房里想着法子送吃食上来,就只有汤还能略喝几口,还得是炖到不见油花的。 太医没说怀上了,周婷也不能出去宣扬,精神不济还要帮衬着十三十四开府的事儿,完颜氏细心些,见她一脸倦容吃得不多的样子就猜测:"四嫂是不是有了?" 周婷摸着肚子笑:"还不一定呢,再有几天就能知道了。"真等信期不来才算有了九成把握,惠容自怀了孕干什么都慢腾腾起来慢了半拍才说:"那怎么还好叫四嫂帮忙,头三个月最要紧呢。" "我不在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你就能明白了?"周婷伸出手指头点点惠容的额头:"你当着那两个是吃素的?"说着展开图纸:"叫你把这院子拿下,可拿下了?"在宫里时这些侧室来得早有了一争之力,出去开府不先把手拢紧了,留下空子谁不钻。 那处离胤祥书房最近,花木扶疏小径通雅,两边的门一围起来就把书房和正院连在一处,叫人守好了门等于单门独户。 惠容脸上一红:"看四嫂说的,我们爷已经许了我了。"说着又得意一笑:"那边那个再不痛快也没辙,挑院子的事儿横竖轮不着她头一个。" 这些话就算周婷不说惠容也想得到,瓜尔佳氏可不是吃素的,她面上还要装规矩,身边的丫头话里却好几次都跟胤祥透出来她想要个单独小院子的愿望,惠容正怀着身子,这时候不拿捏住了什么时候拿捏。 装大方谁不会,她好脾气的叫了瓜尔佳氏过来,话里话外都是她生了小格格是有功的,一个院子不值什么,又大张旗鼓的挑出好些摆设,一股脑儿全给她的,连着折腾两回,惠容就给"累病了"。 第38章 太医见她虚着一张脸,又看身边的丫头急的不得了的样子,还以为是头胎紧张的缘故,当面宽慰完了,还要对胤祥说些不叫十三福晋劳累忧心的话,胤祥一问缘由当场翻了脸。瓜尔佳氏苦心经营的和顺形象一下子塌了半边。 完颜氏抿着嘴笑了笑,她离得近多少听到一些,惠容从来不可惜东西,这些大家出身的姑娘最明白不能在份例上苛刻妾室的道理,惠容给东西挑院子大家都瞧见了,她是孕妇累一累自然会不舒坦,根本没人会去挑理,这样一来面子理子全占了,瓜尔佳氏吃了这一记哑巴亏,已经安份了小半个月了。 完颜氏院子里的舒舒觉罗氏也因为没及时请安行礼吃了瓜落,完颜氏这回一怀上就挑了丫头补给胤祯,胤祯又正在气头上,凭舒舒觉罗氏再拿什么小意温柔出来硬是不理,冷了她好几个月。 完颜氏笑着抬抬手,浅草赶紧给她续上茶,完颜氏冲她点点头,家里旗下的包衣,生死还不是她的一句话,这些日子她从没有过的舒心,捏了颗蜜枣儿说:"我听说四嫂府里也要动土木的,这回可就得延期了吧。" 从贝勒升成了郡王,府邸规格自然不一样,不光是前门得改,还得按制建东西翼楼,瓦片漆色全都得换,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胤禛因为周婷有孕,本想把这些事停下来,他早早就把图纸给拟定了,打破了原来四四方方的院落格局,连花园都扩大了一半,靠近正院边的那个院子他是准备好了等大妞二妞长大了给两个女儿住的,建个小花楼,再挖个池子出来种上莲花。 他有意停下工程,周婷却拦住了他:"爷说这样子我也喜欢得很呢,弘昀眼看着就要开蒙了,就是弘时过几年也得跟哥哥住在一处的,总得有处院落才成,听说南边的园子建得好,爷叫内务府的人拿些图纸来挑一挑,女儿家住的地方总该有些花啊果啊的,弘时弘昀的院子就单种竹子,再引了泉水来,摆几张石桌石凳,让他们有个读书的地方。" 这样好的机会周婷再不能放过,贝勒府的规格已不算小,再扩成郡王府空出来的院子就更多了,现在不找借口把它们填满了,难道要等胤禛自己觉得空荡不成?几个孩子的院子定得近,妾室的院落就必须远了,本来东面西面一分两半,胤禛想抬腿去妾室那儿她还得说动苏培盛递信儿过来,这样把墙推了重来倒好,就是再有个武格格那样的想要往正院里凑的,还得先经过三重院落,到时候周婷发落她们的借口就更多了。 "一样要建,不如就建得精细些,内务府出的银子有限,玻璃铺子里头的盈利却多,如今已经有五个孩子了,这还是没算上里头的那个,地方很不够呢,"说着溜了胤禛一眼:"保不准还有小七小八?" 肚子里这个就是小六了,胤禛听着翘着嘴角笑起来,转念一想的确如此,现在不动土,等再多两个小的,正院里就住不下了,孩子们都小,那时候更不方便,难道要让女儿儿子去住李氏钮祜禄氏住过的东院南院?那里面死了人总归晦气,正好重建,主意一定就说:"那咱们先去庄子上住,我催着他们赶紧动工。" 一面笑一面拿手指头摩挲周婷的下巴,这样布置倒合他的心意,原来他呆在圆明园的日子就比呆在紫禁城里的日子要多的多,那四四方的院子实在不合他的心意,就算周婷不说,他也要划两块出来做出景致的,也好请汗阿玛赏玩:"江南院林不拘规格,王府却是有定制的,东西分成两块,茶房花房我都安排好了,你这院子需得重建,起个小花园,垒些太湖石,安上千秋架,再移些花木过来。"一样是要动土,既然她喜欢江南景致,也没什么不可。 胤禛这个男人,细致起来桩桩件件都能考虑的到,周婷没造过院子却逛过不少园子,有些如今还没造出来呢,两人凑在一起说些花石如何铺排,门洞做何形状,窄窄一个池面也能做出曲桥来添些趣味,胤禛干脆拿了周婷画眉用的笔在图纸上勾画起来。 汗阿玛也爱江南景致,他若建得精美,也就有理由把他多请过来几回。两人各有打算竟也说的津津有味,说完了周婷还感叹一声:"就是没机会去江南看看。" 原来胤禛答应过她的,如今她肚里怀上了等胤禛出发的时候她可能正在临盆呢,胤禛一乐:"就当是我欠着你一回,等养完了小六,我再带你去。"心里还想呢,南巡回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就算那时候就怀上了小七,也不怕的。 周婷想着冲两个弟妹微微一笑:"总要动呢,这时候不建,等我这胎生下来又要耽搁一年,小孩子更加惊不得,咱们爷说了,全家一起迁到庄子里住一段儿。" 惠容咋舌,瞪圆了一双眼睛:"那岂不是……"那岂不是能一个妾都不带? 周婷只笑不动,手里的海棠花盖盅托到嘴边啜了口枣子茶。老婆孩子都到了庄子上,胤禛自然也要跟过去,只要周婷不发话让妾跟着,谁还敢提不成,胤禛自己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哪有功夫打理去庄子上的事,带什么东西带什么人全都由周婷一手包办,等到庄子上再想起来,他难道还能跑马回去睡小妾不成。 第39章 周婷习惯了做两手准备,王府的格局不会大动,里面的动作却不小,怎么也得建个一年,理由还最光明正大不过。不是她想要防着胤禛,是她知道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女才会跟自己一条心,这时候不防住了,真等到那后来的上了位,哭的地儿都没。 惠容慢腾腾地靠到周婷身上,感叹道:"我自叹弗如。"念得就跟唱大戏似的,把正发怔着说不出话来的完颜氏给逗笑了,两人看着周婷就是一阵眼热,心里盘算起自己的事儿来,就得这么着。那些个妾全都跟苍蝇似的,见缝就钻,不守得铁桶一般,自己就只能得个正妻的贤名儿。这些都是虐的,只有孩子才是实的。 完颜氏摸着肚子出神,回去还得再给送子娘娘烧上三柱香,这回子生了男孩,看舒舒觉罗氏还怎么作怪!她生的可是嫡子! 没等这些福晋们想出能拢住丈夫的好法子,男人的噩耗女人的福音传了过来,福全到底没挨过八月,康熙的探视似让他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点牵挂,再没撑过一个月,半夜里人没了。保泰哭进了宫,康熙摘缨哭枢,皇太后也跟着出动了。 命妇们早早都有准备,福全已经病危好几次了,素服早就做了起来,去环除簪素服去参加丧仪。康熙悲痛的缀朝三日,皇太后也哭晕过去好几回,这时候有眼力见的人家全都缀音乐停嫁娶,谁也不敢触了康熙的霉头。 康熙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食不下咽好几顿都吃不下,太子诸阿哥请了又请,太子还请自奉了粥汤上去,康熙这才吃了,等到下丧那一天,他哭灵回来还命梁九功把他跟福全一起画的画像取出来挂着,画上的俩兄弟穿着常服并坐在梧桐树下。 这样一看又想起了他曾经为了大阿哥委屈了这个老实头哥哥罚傣三年夺三佐领的事,见着大阿哥批头盖脸一顿骂。除了太子和后头几个不解事的小娃娃,前面那几个儿子全被勒令穿孝,齐衰一年。 开工动土的事怎么样也得停下来了,守孝就该有个守孝的样子,不仅不能造院子,所有的生日酒戏全部不许,几家议了婚的也都捏着鼻子把事往后排,其中就有指了婚还没娶的讷尔苏。 周婷知道消息的时候,正给大妞二妞两个最小的孩子亲手穿上素色衣服,一听这个就摸着手指头默默算起来,等到明年八月,正好小选也过了,所有阿哥的府上都不可能进新人了。这时候她孩子也生下来了,郡王府的改建也不能再拖了,等于无惊无险再拖一年。 恐怕不止是她,几家的福晋都出了一口长气吧。周婷脸色古怪,怪不得去哭灵的时候,那些福晋们眼底都有着几分轻松呢,起码这一年里头,是不可能有庶子女蹦出来了,大家心里只怕都在庆幸,这算是最后的贡献? 夏日里红白喜事最苦,周婷还在头三个月里更加受不得累,完颜氏这样将要临盆的还能托了德妃说项,惠容和周婷却是一定要去哭足了日子的,连皇太后都去了,福晋们谁敢不跟着? 不但不能迟到早退,还得真材实料的流眼泪,周婷帕子上抹了薄荷油,既然防着中暑又能在哭不出来的时候拿来作弊用。 裕王府里哭声震天,皇帝太后起了头,谁敢不哭。周婷跪着没半日额角就抽起来,她抽出帕子放在鼻端嗅一嗅,又递了过去给惠容。 惠容勉强一笑,她肚子已经大了,再有丫头顾着整张脸还是熬白了,周婷赶紧搭着玛瑙的手站起来,把惠容带到花厅里。 保泰媳妇孟佳氏是个周全的,本就把怀了身子的几个妯娌安排在一起,特意多调了机灵的小丫头过来侍候,蒲团又厚又软,花厅里还设了茶水,可以暂时歇一歇。 惠容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抱着肚子支着腰往椅子上坐,周婷坐在她上首,翡翠拿了酸梅汤过来,她含一口在嘴里解了寒气才往下咽:"你可还撑得住?" 惠容的肚子就快四个月了还没显出来,旗装本就宽大,旁人一眼扫过来还真瞧不出她是不是怀了孕,周婷就更不用说了,两人稍歇一会,孟佳氏就过来了。 "四福晋十三福晋不如随我去后头小歇,那里人少更清净。"孟佳氏看着比她们俩还要憔悴,脸盘腊黄,眼圈下面是粉都盖不住的青黑。她是当家主母,这场丧事全由她来经手,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做好,难免有力不能逮的时候,偏偏又不能放松,福全头七没过,她就瘦得撑不起衣裳了。 惠容周婷对视一眼,道了谢跟着她往后头去,她把她们安置在水榭里头,叫小丫头开了窗让她们吹吹凉风,自己告了个恼又接着出去忙碌。 周婷长出一口气,拿了冰帕子贴在额头上,脸上那层薄薄的粉早已经出油出得化开了,天这样热,摆了再多冰也架不住人多,感觉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一溜摆满了冰盆也不顶用,看这样子,估计是把府里的冰都拿出来用了。 孟佳氏那边吩咐人给水榭里送了两盆冰过来,周婷眼睛一溜玛瑙就拿了荷包过去,拉着小丫头的手笑眯眯的说:"你们福晋有心了。" 第40章 周婷冲那小丫头微笑点头,这时候能匀两盆冰出来,胤禛之前那些事算没白做。小丫头拿在手里一掂是个实心的,嘴巴咧得更大些,殷勤道:"我们主子吩咐了准备点心的,两位福晋稍等一会子。" 珍珠在周婷后头执着扇子给她扇风,两个丫头都是一头一脸的汗,拿了帕子沁着汗珠子,主子们有茶喝,当丫头就轮不着了,那小丫头拎了水来,周婷叫她多拿几个杯子过来,跟在身边这几个好一人分个一杯:"天这样热,都喝些水,要是着了暑气就不好了。" 几个丫头谢过了,等周婷惠容先捧了杯子喝过,才把剩下的给分了。茶水都是温的,越是热越是不敢喝凉的,几个丫头拿着杯子细细吹凉小口小口啜饮,很快就一壶茶就喝尽了,那小丫头得了孟佳氏的吩咐又拿了厚赏,跑前跑后不一会就是一头汗,惠容见那样子也包了个封过去,喜得她笑眯了眼。 休息过后还是要回前头去的,送上来的点心周婷惠容都吃不下,灵堂里头子孙饽饽摆得一层一层的,看见白色的糕点一点食欲也没有,跟在她们身边的大丫头也不会吃那个,最后还是几个小丫头看着给分了。 玛瑙见周婷脸上粉掉的差不子了,拿了彩锦小粉盒出来,她摆了摆手:"不必用这个了,腻得很。"若不是要见各府的女眷,她是不会带妆出来的。虽说不得带环插钗穿红着绿,可女人家都要脸面,再淡也要敷些粉的。 惠容跪了两天腿肿了起来,跟在身边的嬷嬷赶紧趁这会子没人给她捏起腿来,惠容甜甜一笑:"咱们爷硬让老嬷嬷跟着,怕我不舒服呢。"话里带了三分笑意,圆圆的脸上满是喜意,一服孝就不必去想给胤祥身边添人的事儿了,要是这一胎争气,生个儿子出来,瓜尔佳氏再别想争。 好容易办完一场丧事,所有人都清瘦下来,京里的女眷全都没缓过来,一半以上的阿哥福晋们都不能出去交际应酬,索性全都缩在家里闭门不出,周婷听说宜薇领了八阿哥幕僚的女儿回府当养女,一缓过劲来就往那边府里迈了腿。 金桂银桂脸上带着笑引周婷进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们脚步都要松快许多,周婷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正院里传出一串串的笑声来。 原来方方正正的院子里拿花盆堆满了花,葡萄藤下边摆了个小秋千架,跟寻常的比就是专门做给孩子用的,一个头上扎着花的女孩子正团在上面,三四个丫头伸手架着她,就怕她摔下来。 宜薇坐在石凳上,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周婷走到跟前了,她的眼神还留在那女娃娃身上,见着周婷招手道:"妞妞过来,这是四婶婶。" 那女孩清脆的"哎"了一声,跑过来给周婷请安,动作似模似样,脸蛋红得像是喜果,才三四岁大,生得玉雪可爱粉团一般,还没留头,细细的头发上只扎了两朵小绒花,耳朵上缀着的是一对赤金丁香。 "这是何先生的女儿,家里也没个人照顾,我便领了过来照顾着。"何先生就是何焯,胤禛有意结交过的,周婷微微一笑摸着小女孩的手轻声问她:"叫什么名字呀?" 宜薇帮她答了:"大名还没取,小名儿叫馥儿。"说着伸手把她抱起来,她在宜薇膝盖上端端正正坐好,转着眼,可没半刻就又松下来,冲着周婷笑说:"四婶婶好,四婶婶的衣裳真漂亮。" 不一会儿就跟周婷玩熟了,数着手指头告诉她今天早上都吃了些什么,昨儿又得了什么好东西,学了什么书,看得出宜薇是真的把这女孩当女儿养了,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 小孩子玩了一会就累了,嬷嬷抱着她下去午睡,周婷拉住宜薇的手:"你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宜薇扯一扯嘴角,孩子走的,她的快乐也跟着走了,想到周婷如今又怀上了,拿眼睛去看她的肚子,看得周婷一阵尴尬,她双手叠在小腹上,咬了咬嘴唇:"我本也着急,生完大妞二妞也有一年多了,怎么也怀不上,那回在额娘宫里摸了件小衣裳,过几天就觉出身上不对来,不如,你去求一件百家衣?" 宜薇怔了一下,皱着眉问:"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周婷不信这个,古代女人们却信,她身边的丫头都说是摸了德妃做的小衣裳沾了福气她才又怀上的,把德妃高兴坏了,不光亲手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了衣服过来,来来回回还赏了好些东西,她觉得这个孩子跟她是有缘份的,不然怎么她一念叨就来了呢? 宜薇当然知道这件事,她伸手握住了周婷的手:"那你先把你家孩子身上的,剪一角给我?" 周婷爽快的点头:"成,我回去就给你拿来。"说着还拍拍她:"我怀着身子不能拿尖物,不如你找个多子多福的全福人,我拿了衣裳来,你叫人剪开缝上?" 自从莲子的孩子没了,宜薇就不如过去活泼,宁寿宫里请安的时候话也少了,也不如过去那样恣意快活,一付心死了再没指望的样子,周婷来找她,十次里有一半儿她找借口给推了,屋子里供的送子娘娘像也撤了出来。现在有点事情叫她做,她总能好过些,记得那些小说里头,八阿哥是有孩子的呀,难道那些全不靠谱? 第41章 她叹息着回了正院,找了几件孩子们的旧衣服过去,大格格大了,弘昀体弱,只挑了弘时和两个女儿的送了过去,那边宜薇回了枝烧蓝玻璃掐丝珐琅的钿子过来。 胤禛进来见她皱着眉头坐过去问:"怎的了?" 周婷回过神来一笑:"刚去了八弟妹那儿,瞧见了何先生的女儿,才三四岁大,书背的可溜了,我想着,要不给大妞二妞也准备起来。"说着指了指头上插的累丝海棠玻璃钗:"一见这个就说海棠春睡对杨柳昼眠呢,长大了定是个才女,大妞二妞虽不必多有才,总也该学起来了。"经了弘昀将要开蒙一篇书还读得磕磕巴巴的,周婷算上了发条,弘时那里专找了个识字的每日读一篇幼学琼林。 "这还不容易,我每日给大妞二妞念几句,等她们会说话了,填诗作词还不是雕虫小技。"胤禛对自己的女儿特别有信心,这两个丫头精怪的很,他觉得哪家的女儿也没她们聪明,想着又看一看周婷的肚子:"正好小六也听一听。" 周婷扑哧笑出起来:"你还想当启蒙师傅了?"笑着点他的胸口:"怎的,难不成要对两个女儿念声律?" 胤禛一本正经的点了头,等大妞二妞午睡醒来之后就抱她们抱到炕上,清了清嗓子开讲了:"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大妞眨巴着圆眼睛看着她的阿玛,二妞已经歪起了脑袋来,周婷看得直发笑,胤禛却念个不休。 两个女儿初时还认真听着,后头见胤禛不似平时那样问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这玩惯了的游戏,不免无趣起来,大妞扭着身子想要往炕下爬,二妞翘起脚来玩自己的小鞋子,胤禛一停下来,二妞就张手要抱。 他无奈的叹口气:"看来还得再等些时候。" "去,把我的妆匣拿来。"周婷嗔他一眼吩咐珍珠,小孩子不看实物,连竹子燕子都弄不懂呢,一上来就读这个可不是傻子干的事。 大妞二妞的注意力果然被那宝光莹莹的妆匣吸引过来,周婷左手拿了金钗右手拿了玉镯告诉她们:"金对玉,宝对珠,玉兔对金乌。" 大妞只对金钗上的珠子感兴趣,不住拿手去勾,胤禛正想要笑一笑周婷,就见二妞眨眨眼睛伸手先指指玛瑙,又指指珍珠。 胤禛先是一怔,而后大喜,搂着周婷的腰问:"二妞这意思,是玛瑙对珍珠?" 京城不似江南,三月才刚初春,梅钱渐落柳芽初黄,枝头上的海棠花刚刚打了个花苞,叶子鲜灵灵透着水气。大妞二妞猫了一个冬天早就不耐烦呆在屋子里了,天气越来越暖和,周婷也不再拘着她们,带着一串丫头婆子往水榭里头去赏春。 "额娘,快,快!"大妞拉着妹妹跑在前头,身上还穿着紫羔绒的短毛衣裳,声音清脆的像是刚立上枝头的乳燕。 周婷慢慢跟在后头,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搭在玛瑙手上,微笑着应她:"跑慢些,小心别磕着了。"孕妇比常人怕热,几个孩子都还穿着紫羔毛呢,她只披一件斗蓬还觉得这午后的太阳晒得人发晕。 湖面早已经破了冻,候在那儿的婆子见大妞二妞到了,赶紧把准备好的一群小鸭子赶进水里去,那群绿头鸭子有大有小,小的还没长出绿毛蓝翼来,灰扑扑的跟在大鸭子后面排着队下水扑腾翅膀,看得几个孩子惊叫不已。 胤禛是严格按着规格服孝的,不但生日不许清戏摆酒,就连几个节日都没大闹,过年没有放炮不说,元宵时候也只在回廊里挂了些素面的玻璃灯,几个孩子除了进宫拜年穿了回新鲜衣裳,平时在家里也没什么玩乐,还是胤禛发话淘换了两盏小兔子灯回来,在元宵节夜里点亮了给大妞二妞扯着线拖着玩。 此时见了扑水的绿毛鸭子哪有不喜欢的,大妞撵过去想追,被奶嬷嬷一把抱住:"格格可不能往水里去。" "大妹妹,鸭子有翅膀你可没有,你掉下去浮不上来。"弘时把手背在身后,四平八稳的迈着步子,一本正经的跟妹妹讲小孩子的道理,周婷刚迈进水榭就听见了他的话,拿帕子掩了嘴就要笑,偏弘时望着她问:"额娘说是不是?" 周婷赶紧咳嗽一声把笑掩过去,点了点头指着大妞:"哥哥说的有道理,快坐回来,只许看不许闹。" 弘时立时把胸给挺起来了,一脸的得意,大妞冲他皱皱鼻子,又过来缠着周婷:"叫粉晶捞一只过来玩吧。" "那可不成,鸭子本就该呆在水里的。"周婷点点她的小鼻子:"叫粉晶给你折一只柳条,你拿着那个跟小鸭子玩,可不许打了它们。" "我知道,这是阿玛买的,我不打它们。"大妞马上点头小脑袋,自从胤禛给她买过一次兔子灯她看什么都以为是阿玛买来给她的。 大格格掩着嘴笑眯眯的,指点着插花告诉二妞:"这是宝华玉兰,那是绯爪芙蓉。"大格格年纪比她们大,一头乌溜溜的长发挽在脑后系了辫子,她是大姑娘了,就是守孝,衣服式样也比大妞二妞多上许多,二妞偎在她身上看她发间插的点翠东珠珠花。 第42章 周婷推一推她:"怎么不跟姐姐玩?"二妞比大妞会看眼色,也更会撒娇,她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周婷却不单独给她,只要她有的,大妞肯定也有。 二妞扁扁嘴:"我喜欢小鸟儿,黄的那种。"她看了周婷一眼,知道她没那么容易就依了自己,粉嫩嫩的脸蛋皱一皱,嘟着嘴巴把头一偏,身子一扭:"我问阿玛去。"一付周婷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周婷气得伸手去捏她的脸,她飞快的跑到大妞身边,粉晶赶紧又拿个小杌子过来,三个人一人枝嫩柳条,从窗口伸出去垂到水面上去搅还留在水边的鸭子。 小孩子玩什么都起劲,小丫头们围在一处,拿彩纸扎了小船放在湖面上往湖心推去,粉晶哄着二妞:"格格别瞧这小船小,夜里不能点了灯放呢,水面上全都是船灯,可漂亮了。" 这些话哄得住妹妹哄不住姐姐,大妞拿柳条拨了会儿水,她人小力薄,好几次拿了细柳条打在鸭子身上,绿头鸭往前扑了扑翅膀,飞了一段落在湖中心,大妞勾不着鸭子把柳条一扔,发起脾气来。 玛瑙赶紧叫人抬了铜盆进来,注了水进去,使个仆妇捉了只毛还没长齐的小鸭子过来,大妞嘟着嘴巴还不满意,这只还没换毛,自然没有大的漂亮,可捉了大的来又怕它啄了孩子的手。 珍珠哄她:"那些个大的,长着蓝毛的,要留着拿毛做了毽子给格格玩呢。" 大妞这才乐意了,伸手许弘时拉着她的手去摸小鸭子的毛,一开始两人还小心翼翼,不一会儿就把水泼了出来,鞋子都湿了,大妞的裙摆也湿了个边。 这个天湿了衣裳还是要生病的,周婷头痛不已指了丫头回去重拿鞋袜过来给这两个换上,大格格微微笑着捧了茶送到周婷手里:"额娘喝茶。" 周婷接过来啜了一口,心里埋怨胤禛什么都依着女儿,才这么小就要什么给什么,一不高兴就找阿玛,偏偏胤禛还全都依她。 弄得屋子里的丫头当着周婷的面虽然规矩,背后却没什么不依着二妞的,她狠狠打发了一个,二妞哭了一天,胤禛竟还觉得是她太严苛了。也不想想三岁看到老,此时正该好好教养呢,她一个人严厉了根本就没用。 心里正这样想呢,胤禛就进来了:"在说什么这样热闹?"大格格赶紧站起来请安,二妞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扑过去,把头靠在他肩上:"阿玛阿玛,我要小鸟儿。"扭股糖似的缠着他不放,胤禛一把把她抱到膝上,立即点头答应:"好,阿玛叫人去办,你要几只?" "五只,我一只,姐姐一只,大姐姐一只,二哥一只,三哥一只。"二妞数着手指头,把还没下学的弘昀也算了进去,她一面说一面机灵的看向周婷。 "又拿了别人当筏子,这丫头怎么这样精怪。"周婷伸手点点她,胤禛赶紧在她说话:"二妞还想着哥哥姐姐们呢,不是单给自己要的。"说着低头逗她:"是不是?" 二妞似模似样的一面摇头一面说:"不是单给自己要的。"说完伸出两只胳膊勾住了胤禛:"喏,阿玛给我小鸟。" 讲完这句眨眨眼睛往胤禛耳朵边凑,压低了声音同胤禛说悄悄话:"我要黄色的,红嘴儿的。"意思就是除了她的,全部不能是黄色。 周婷又好气又好笑,胤禛答应的爽快:"好,单给二妞一只黄色的,为着二妞能想到哥哥姐姐。" 她还一句话没说呢,就先帮女儿想到了理由,这下周婷的脸也板不起来了,珍珠端了点心进来,二妞得偿所愿乖乖从胤禛腿上爬下去,站定了等着粉晶给她擦手擦脸好拿点心吃。 弘时大妞换了衣裳回来,几个孩子一人一碗杏仁露捧在手里坐在小杌子上慢慢吃着,暖风夹着早开梨花吹进水榭,落了些许在地上,大妞吃着的杏仁露里刚好飘进一瓣去,她把小碗举得高高的给周婷看,眼里满是惊喜。 胤禛摸摸周婷的手:"瞧你穿得少,手也不凉,你怎的不吃一碗,不是常叫饿么?" "那个太烫了,凉了再吃。"胤禛一坐到她身边,她就习惯性的靠了过去,她现在负担太重,后面垫个枕头还觉得自己那腰就跟要断了似的。 胤禛知道她的脾气,她是决不喝丫头拿嘴吹凉的茶汤点心的,这时节还没到拿扇子出来的时候,胤禛拿了周婷那碗端在手里,拿勺子不断在里头搅动,试了试说:"已经温了,你尝尝看。" 周婷刚含了一口在嘴里,肚子里就狠狠动了一下,扯着她的腰,让她急急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腰直挺挺的软不下来。 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两回熟,生孩子也差不多。她脸上刚显出些痛苦的神色,胤禛就注意到了:"可是要发动了?" 周婷自己也奇怪,按日子可还有十好几天呢,她扯着嘴角笑一笑:"指不定是孩子在里头翻了个身,动静有些大了。" 二妞正嚼花糕吃,她知道额娘肚子里有小弟弟,她也希望是个小弟弟,听见周婷说话赶紧扔了花糕过去:"弟弟要出来了么?" 第43章 几个孩子全都敬畏的盯住周婷的大肚子,弘时板住小脸:"他是不是也想玩小鸭子了?"大妞赶紧过去摸周婷的肚皮,轻轻拍一下:"快出来,出来给你玩小鸭子。 " 周婷一个没绷住笑起来,这一笑里头的动静就更大了,她脸色一变,心知这回是真的提早发动了,急急抓住了胤禛的手:"快,快叫乌苏嬷嬷准备起来。" 幸好东西是早早备下的,只是这回身边多了几个小的裹乱,这边胤禛扶起周婷想把她抱回去,底下二妞就拎住周婷的裙子想要掀起来:"弟弟是不是出来了?在哪儿呢?" 奶嬷嬷上前一人抱住一个,胤禛一路把周婷抱进了正院,后头玛瑙迈开腿追,珍珠留下来看着几个小的安抚她们,嘴里答着她们"就快出来了""主子要好好准备呢"之类的话,一面急急打发小丫头去探听。 胤禛一跑抱着周婷,想要快些又怕颠着了她,一路疾行,竟一口大气都没喘的把她送到了正院里,周婷搂着他的脖子惊奇,刚想说其实她痛得不太厉害,这点路完全能够自己走的,又住了嘴,把脸儿贴在他肩膀上,笑眯眯的享受公主抱。 后头跟着的乌苏嬷嬷同玛瑙两个面面相觑,刚想提起声音提醒两句,又住了嘴,一串丫头忍着笑看着主子爷把福晋抱回了房里。 谁说二胎比头胎好多了,周婷照样还是难受,肚子里头一抽一抽的,这个不老实的孩子,从刚怀上起就让她吃了许多苦头,到了五六个月还在吐,肚子里头只有一个竟比怀大妞二妞那时候还要瘦些,过了六个月才能好好吃顿饭。 周婷可真是吃了吐,吐了又吃,硬塞也要塞进去,胤禛知道她这胎怀得艰难,越发照顾着她,上一胎的时候爱吃的东西这回早早就备下来,她却偏偏吃不进去了,为着她吃些什么补身好,胤禛还专门跑了两趟太医院。 此时玛瑙给她脱了衣裳,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关起来,正院小厨房的炉子上摆满了铜壶,烧好了就倒出来凉着备用,空的壶再灌满了继续烧。 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里头还没个准信,看样子今天是生不出来了,胤禛亲自到两个女儿房里去,大妞二妞已经吃完了饭,她们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儿,还是有些怕的,见阿玛来了全依偎过去,胤禛坐在炕上一手拍打一个,嘴里不住念叨:"再等等,再等额娘就生小弟弟出来了。" 正屋里时时有细碎的呻吟声传出来,二妞抽抽鼻子:"额娘呢?我要额娘。" 大妞二妞睡不安稳,刚被奶嬷嬷拍哄着眯起眼睛,那边屋子里又是一阵儿响动,胤禛站在院子里,夜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还有小丫头从里头出来给他送上件披风,说是周婷吩咐的,他捏着那件披风不动,苏培盛刚要过去劝劝,说生孩子没那么快,里头就是接生嬷嬷"使劲儿"的喊声。 胤禛来回在院子里踱步,一直等到天色微微泛白了,正屋里才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接生嬷嬷那句"是个小阿哥"嚷得连院子里都能听得到,胤禛一下子站定了,苏培盛赶紧上前恭喜,话儿说得比谁都响亮。豆,豆,网。 胤禛脸上的笑越扩越大连声道:"好好好,赏赏赏!"抬腿就要进去看周婷,被乌苏嬷嬷给拦了:"爷站在门边,小阿哥洗干净了抱来给您看,这房可是千万不能进的。" 胤禛也是乐糊涂了,他这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全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似的,小太监拿了一对小弓箭过来要挂上,他还亲自接了过来,那襁褓里皱巴巴红通通的婴儿哭了几声就被抱了进去。 周婷累得脱力,隔着窗子却还在吩咐:"给爷热一碗汤,走了困可不好,还要上朝呢。"他哪里还睡得着,听见周婷说话赶紧叮嘱:"你睡一会子,吃些东西。"颠三倒四不知说了什么。 周婷却眯着眼睛微微笑,幸好这一个是儿子,念头还没转呢,下一刻已经睡熟了。 四阿哥得了嫡子自然是件大喜事,德妃是在皇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得了信儿的。之前完颜氏生了个儿子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希望能把福气带给周婷,为了这个还专门讨了新生儿的小衣服送过去,如今果然应了她所求的,心里的高兴比完颜氏生下儿子时候更甚。 这个孩子果然跟她是有缘份的,德妃脸上的喜意遮也遮不住,皇太后也乐得赏了许多东西下去,周婷做着月子,德妃站起来帮她谢恩:"还是老祖宗有福气呢,那套百子千孙的帐子倒没白赏了她。" 怀孕的时候自然要讨个好口彩,福敏福慧经常跟着周婷出入宁寿宫,她有意拉近两个女儿跟皇太后的关系,嘴里借口两个女儿念叨着要进宫看乌库妈妈时常带她们进来,皇太后一听这话自然高兴。一来二去真处出了感情,几天不见就不住口的念叨。 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人说小孩儿的口最灵,福敏福慧两个咬定了她们额娘要生小弟弟,果然就灵了。"赏了新出生的曾孙,也没忘了讨她喜欢的大妞二妞,指了好几匹缎子:"等出了孝给她们俩好好做几身衣裳。" 老小老小,皇太后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跟小辈呆在一块,两个打扮得干干净净粉嫩嫩的女孩儿娇滴滴的唤她"乌库妈妈",每天跟她数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睡了几刻钟殾能叫她欢喜非常。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3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