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娘子》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第一章 开门入屋，冷不防一只草鞋迎面袭来，措手不及的赵可笙没来得及避过，正中脸面。 她哎哟一声，摀着脸，人中那儿似乎有点湿湿的，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流鼻血了。 "去哪了？竟让我找不到人！"她的婆婆张氏怒吼。 "娘，我去洗衣，出门前曾告知过你……"另一只草鞋又扔来，这回她眼明手快，侧身闪过，草鞋险些砸中一位路过的邻居。 "敢闪？"张氏怒气冲冲走来，一巴掌代替未砸中的草鞋落在脸颊。 "娘，您在生什么气？"赵可笙忍着疼，好声好气的问。 "我口渴，没人给我烧水。" "水喝完了吗？"她早晨起床时，明明烧了一壶的啊。 "还有水的话我口会渴吗？"张氏怒道。 "那我现在马上再去烧水。" 赵可笙连忙来到灶房，烧柴生火，趁水壶在炉火上烧时，到后院晾衣服。 刚烧好的水烫，她不敢直接拿过去给张氏喝，怕她烫了嘴又要迁怒到她身上来，故小心翼翼的拿了盆冷水，将水壶放入，待变温才敢拿出去。 可即便她这么体贴，张氏依然有话说。 "烧壶水是烧到哪去了？不晓得我口渴吗？"张氏狠踹了她一脚，才命令道："倒茶啊？这么不伶俐的扫把星，就我们侯家倒霉，娶了你，没用的贱货！" 对于婆婆的怒骂，赵可笙不敢有任何怨言，赶忙倒了杯水给张氏，并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她头垂得低低的，双眸木然无神。 她在十五岁那年，嫁进了侯家，如今已经十九了，也就表示她守了四年的寡。 大喜的那天，长她三岁的夫婿不知哪根筋不对劲，跑去河里抓鱼，说要替喜宴加菜。 可谁知前一天上游下大雨，河水暴涨，就把人给冲走了，出动邻居亲友找了好些天，才在离失踪地约莫十里远的地方找到破碎的衣服。 大家都说，他的屍体被鱼给吃了。 没见着儿子的屍体，张氏坚信儿子还活着，可一年过去了，仍没有侯敦文的消息，张氏才终于断了念，修了一座只埋了衣服的坟塚。 赵可笙可说是才刚拜了堂就没了夫婿，然后不知是谁开始传出的流言，指她双亲在给八字的时候，故意提早了一个时辰，掩饰她的克夫命，才会害侯家小伙子丢了性命。 侯家本就是孤儿寡母，唯一的依靠没了，张氏自是把所有的怨恨愤怒全都发泄在赵可笙身上。 而赵可笙也认为是她害死了丈夫，故不管婆婆怎么苛刻虐待，她都没有任何怨言或不满。 可她毕竟是个人，动辄得咎的情况下，爱笑的她早就不知道笑是何物，她只求日子能够平安平顺过，婆婆长命百岁，不要出任何意外，她就知足了。 张氏喝了两杯水，看她人在旁边又不舒坦了。 "杵在这干嘛？偷懒吗？还不快去织布，要让我喝西北风？" "媳妇这就去。" 赵可笙赶忙走到屋子后方的房间，那儿放着一架织布机与纺车，她与张氏的生活费用全靠这台织布机而来。 她的手艺精巧，速度快，每日辛苦的纺织，一天平均可赚个五十文左右，把这些钱拿去买了生活日常用品跟食物，还可以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这钱都在张氏手中，买的东西也几乎都是张氏的，她的日子依然艰辛。 第2章 ☆☆☆ 这日，她发现柴火不足了，便同张氏道："娘，我去砍些柴火回来。" 她大概两三天就得去砍一次柴，因为她身板瘦小，能带回来的柴火不多，大概装满一个竹篓再加上手抱的，就是她最大的负荷了。 出门前，她先把张氏的午饭准备好，自己则是空着肚子，仅带着一壶水上山去。 她们家就住在山下小村，走路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就抵达山下。 走到山路的分岔处，她往左选了比较崎岖的那一条。 这条路比较难行，少有人来，不用面对某些人的好奇或者有意的调戏。 年轻的寡妇在有些男人的眼中是不受尊重的，她无法与之力争，只能尽量避开。 她带着小斧头，沿路捡拾或砍一些比较细的枝桠，她没男人力气大能砍下一棵树，所以只能捡剩下的。 好不容易捡满一竹篓，抹抹脸上的汗水，打开水壶想喝水时，发现里头剩没两口了。 天气热，口容易渴，水就喝得快，还好附近有条溪，于是她背着竹篓，打算去溪边装水，再回来继续捡木柴。 蹲在溪边洗洗手洗洗脸，衣服里头都是汗，实在很不舒服。 她观察四周，除了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响，以及虫鸣鸟叫外，没听到任何人声，也没看到人的影子。 她大着胆子把鞋脱了，将裤管卷高至膝盖，踏入清凉的溪水里。 "好凉爽啊！"她舒服的轻叹了声。 接着，她松了衣领，将布巾用溪水打湿，擦拭脸跟脖子，再把颈后的肚兜系带给解了，布巾伸入肚兜内，拭净胸乳上头的汗水。 家里的用水都是靠村里的一口井，得辛苦挑水才有水可用，所以她都趁上山砍柴的时候顺便擦澡。 她还没那个胆脱个精光直接泡在水里头，但此时的她衣服翻个凌乱，一对浑圆雪乳若隐若现，修长的颈子纤细，一双白净的小腿因浸泡在溪水里而粼粼发着光。 突然，她听到动物呼噜声，下意识转头，赫见一名男人牵着匹马傻立在对面溪边，怔怔盯着她瞧。 被瞧见了！ 赵可笙吓傻了，慌忙拉起衣服遮掩胸口，急急忙忙就想返回岸边，哪知溪底石滑，一个不慎，人摔进溪水里，她一时紧张加慌乱，脚竟抽筋了。 大量溪水瞬间涌入口鼻，令她无法呼吸。 她着慌的双手胡乱挥舞，想尽办法想站起来，可这深度最多只到大腿的溪竟忽然变得深不可测，她怎么都踩不到底，加上抽筋腿疼，很快地，她的手脚就沉重的无法动，意识也在逐渐远去，人随着溪流往下漂。 她要死了。 她在迷迷糊糊中意识了这一点。 她死了婆婆怎么办呢？ 如果被人家看到她衣不蔽体的死去，会怎么想她呢？ 她这辈子怎么好像没做对过什么事情啊…… 黑暗逐渐笼罩了她，她再也无法思考—— 一道光亮乍然入眼，她睁着发疼的圆眸，感觉到唇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暖暖的气流进入她的喉头，胸腹中猛然有东西涌了上来，引发呛咳。 "你醒了？" 此时的她无法思考这声音从何而来，抓着喉咙，将积水大力咳了出来，一股轻浅的力道在她背上拍击，帮助她把水吐干净。 第3章 好不容易顺了气，她转头，看到有个男人蹲跪在她旁边，长相俊朗、五官端正，带有儒雅之气，不过一身湿，十分狼狈。 她眼神自过去，他却是别开了视线，看往一旁。 赵可笙倏忽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一瞧，自己不仅同样一身湿，衣服贴合在身上，曲线毕露，一对胸乳更是袒露在阳光下，毫无遮掩。 "啊！"她尖叫一声，迅速抓起衣服，背转过身，惊骇得浑身发抖，双颊通红。 他肯定全看见了。 怎么办？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她又想起刚才在她唇上动的……是他的嘴？ 他亲她？ ☆☆☆ "你轻薄我？"她转头怒视。 "冤枉，"他喊冤澄清，"我是救你，你刚溺水了。" "溺水……"她抖着嗓，"为何要亲我？" "那不是亲，我只是在渡气，"他好声好气温柔的解释，"我救你上来时，你就没了呼吸了。" "我……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赵可笙颤着声，惊惧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以为没人……没人才宽衣擦澡……" 顾少荃抓着头同样困扰的模样。 "我也只是牵马过来喝水。"谁知会刚好巧遇她在沐浴。 他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解开了肚兜的绳子，以湿布巾擦拭肌肤。 阳光晒在她身上，衬得肌肤更白更细致，姣好的曲线彷佛上天的完美杰作，一对浑圆饱满的胸乳像极了两颗大包子，又白又嫩，随着她擦澡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看得出神，忘了回避，惊讶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好的存在。 他不是什么登徒子，他只是受到眼前美景的吸引，在赵可笙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时候，才发现撞见了不该见的场景，急急忙忙把脸别开，是听到落水声才又转过来，发现她溺水了，赶忙过来救人。 察觉她没了气息的当下也没想那么多，撬开樱唇就把气渡了进去，一心只想救人。 赵可笙这时完全没了主意，不知该怎么办。 她一个寡妇身体被看见了还被男人亲了，除了自缢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但婆婆呢？ 她走了婆婆就没人可依靠了。 她不能在夺走婆婆的宝贝独生子后，还放她一人自生自灭啊。 顾少荃心里也想着，事已至此，好像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虽然他从没想过，他会因救了一个女人而必须负担她的一生。 她的头发散乱，湿答答的披落在背上，无法从发型辨别是否成婚了。 第一眼看到她时，他也没注意，毕竟那漂亮的身材曲线以及白皙的胸部已经在第一时间完全夺走他的注意力。 "不如这样吧，"他挠挠头道，"你若是还没嫁人，我就娶你吧。" 仔细看这名姑娘，虽然身形纤瘦，脸儿却是圆圆的，五官小巧秀气，拉开嘴角时，嘴角下方有两颗梨涡若隐若现，很是可爱，挺得他眼缘。 就是不知性子如何。 但身子都被他看了，不管性子是好是坏，他都得概括承受，要不万一她因此轻生，他可承受不了。 第4章 赵可笙诧异回头。 "你是哪户人家的女儿？" "不！不成。"她摇头。 "你已经嫁人了？" "……嗯。" 一时之间，顾少荃也不知心底的感觉是轻松还是失落。 "要不，这件事就当成咱们的秘密，谁都不准泄漏出去。" "……嗯。"她咬了下唇道："请你转过去，我要穿衣服。" "你衣服湿湿的恐怕会染上风寒，我那儿有干净的衣裳，拿来给你穿吧。" 他上山采药时，因为爬上爬下的关系，常会不小心弄脏衣服，要是灰头土脸的归家，母亲肯定要叨念，所以习惯带干净的衣裳预防万一。 虽然他的衣服在娇小的她身上穿来太大，总比穿着湿衣的好。 况且她的衣服可说是整个湿透了，贴合在身上，一时半刻也干不了，总不能这样下山去吧。 "我的马在对岸，行囊在马上，你在这等我。" 顾少荃不等她回覆，跳入溪水，游向对岸。 赵可笙瞧着他的身影好一会儿，毅然决然起身，抓起竹篓，奔进树林里。 她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那是一个树洞，躲在这儿就谁也看不到她。 她在树洞里把衣服脱了，用力拧干，再快速套回去。 她估量这样的话，因为天气热，等她捡够了柴火应该至少半干了，回到家，若婆婆问起，就推说是汗水浸湿的。 今天的事她会锁到心房的最深处，如他所说，当成秘密隐藏起来。 还好那个人是陌生人，这表示他不是村子里的人，且看他长相儒雅、一表人才，应是出身良好，也不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应该不会遇上第二次了吧。 她决定以后捡完柴就直接回家，不再来溪边擦澡了。 这种事，出一次就够受的了。 ☆☆☆ 那名女子就这样不见了。 她穿着湿衣回去不会伤风吗？ 她都嫁人了，还被他看到身体，不晓得会不会想不开啊…… "大夫……大夫！" 急切的呼唤声令顾少荃回过神来。 "怎、怎么？"顾少荃仿若大梦初醒的看着眼前的熟悉面孔。 "大夫，你在发啥呆？"病人笑问，"你诊脉好久了。" "欸。"顾少荃有些难为情的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刚分神了。"他转了下僵硬的肩膀，"再来一次……" 忙完了上午的看诊，顾少荃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一名中年美妇掀开门帘，探进头来，"少荃，用饭了。" 她是顾少荃的母亲，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年纪，圆润的脸蛋很有福相，五官精致柔美，顾少荃的样貌与她神似，方正的下颚与高挺的鼻梁则是遗传自父亲，让他俊秀的外表多了份刚毅之气。 "你爹在后头晒制药草，顺便叫他一下。" "好的。" 顾少荃到医馆后头的晒药场叫上了父亲，一块儿到饭厅用饭。 顾家代代为医，一代传一代所累积下来的医学知识丰富，是临和城知名的大夫。 顾少荃是顾家独子，上头还有个姊姊已经嫁人，母亲是书香门第出身，气质优雅、脾气温和，从不大声讲话，顾少荃活了二十三个年头，未曾看过母亲发脾气。 第5章 父亲个性认真但不严肃，会同儿女说笑，但在面对病人时的态度严谨，故给外人不苟言笑的感觉。 顾少荃的性子跟父母皆不同，他亲切随和、笑脸迎人，深受小孩子与妇女的欢迎。 顾家医馆由父子俩轮流看诊，客层的分界随着时间越久而越明显——顾父大都是男人居多，顾少荃的则以小孩子、女子为主。 但有些比较年轻的女子却是希望由顾父看诊，据说是因为不想让顾少荃知道她们生了啥病，也就是害羞的关系，毕竟顾少荃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又亲切随和，是诸多闺女心中恋慕的对象。 吃了两口饭，顾母的目光不时瞟向顾少荃，似乎欲言又止。 "娘，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儿子既然开门见山，顾母也就直言，"儿啊，是不是该娶房媳妇啦？" "医馆业务繁忙，哪有时间想那些。" 这临和城也不是没别家医馆，可就顾家名声最响，上门病患络绎不绝，偶尔三更半夜还会被叫出门看急病，他哪有心思想成亲之事。 顾母手肘推了推一旁闷不吭声扒饭的丈夫。 "嗯咳。"顾大夫清了下喉咙才道："当年我跟你爷爷也是工作繁忙，但我在你这年纪，你姊姊都会走路了。" "我是觉得许秀才他女儿挺不错的，外貌端雅，又是书香门第出身，挺好的对象。"顾母张着美眸注意着儿子的神情。 "许秀才的女儿吗？"顾少荃回想了下对方的模样，"她的确是个气质文雅的小姐。" 一听到儿子赞美了许秀才的女儿，顾母大喜过望，"那要不我请媒婆帮你……" "可是她个性太拘谨了，很难搭上话。" 日前许秀才的女儿因喉咙不舒服，咳了将近一个月而来看诊过，从头到尾脸都侧往一边，未曾正眼看他，问两句答一句，惜字如金。 "人家是害羞吧？"听了儿子的叙述，顾母立刻做出此推论。 顾少荃耸了下肩，"再看看吧，不急。" "你不急我们急啊。"顾母决定不忍了，"我告诉你啊，我今年一定要帮你娶门媳妇，早日生孙子给我们抱抱。" "姊日前不生了一对龙凤胎吗？左右手各一个刚刚好。"他举起双臂，做出抱婴孩的动作。 顾母气结，"那是外孙，怎能比啊？" 顾少荃瞠目，惊骇地看着母亲。 他脾气最温和的娘亲，生气啦！ ☆☆☆ 顾少荃站在廊柱下，看着学徒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晒草药，他随手拿了一根人参须，在口里嚼着。 母亲是铁了心今年一定要帮他娶门媳妇，想想今年不过剩下半年时间，这也未免太急就章了吧？ 父母虽然是经过媒妁之言，但其实在成亲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彼此，也互相倾心，结亲之后夫妻俩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感情如胶似漆。 他也想跟父亲一样，找一位在成亲之前就属意的女子，好向他们夫妻看齐，过上恩爱的日子。 可这个对象他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 "可惜她已经嫁人了……"话溜出了口，顾少荃才惊觉自己叹息了啥。 他又想起了那个不小心摔入溪中的半裸女子了。 第6章 她有一张漂亮的小圆脸，眼睛也圆圆的，鼻子小小的，颇像路边雕刻的小娃娃，她的身板瘦，四肢细长，显得胸前的那两团特别丰满…… 他尴尬地一抹脸。 怎么又想到那儿去了？ 他猜可能他这辈子还没看过女性的身体，毕竟他连勾栏院都没去过，才会第一次初见感受就如此震撼，久久难忘。 不过他更怕那女子既已是人妇，会不会因此心上过不去，寻短见了。 只是不知她是哪儿人，要不也可以去探听探听她的状况。 欸，放心不下啊。 "小顾大夫。"平常负责药舖的资深学徒陈中走进来，"有病患过来求诊了。" "嗯。"顾少荃将剩下的人参须吃掉，走向前方的医馆。 药柜旁有张桌子，平常顾少荃跟父亲都是轮流看诊，通常这个时间，顾少荃会外出去找药草或是研读医书，不过刚才顾大夫临时被许员外叫去了，说是媳妇肚中的孩子生不下来，请顾大夫过去想想办法。 他在诊桌后的椅子上坐定。 "请患者……"抬头乍见坐在门口等候的病患，他嗓子像突然哑了般，整个人傻愣愣地看着那低声状似安抚身边中年妇人的女子。 "这位嫂子，大夫来了。"陈中对着赵可笙喊道。 "好的。"赵可笙连忙应声，对一旁病恹恹，脸部不正常泛红的张氏道："娘，大夫来了，我搀扶你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孱弱的婆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诊桌，协助婆婆在椅子上坐稳。 "大夫，我婆婆她已经发烧……"与顾少荃视线一对上，诉说病情的嗓戛然而止。 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他？ 第二章 顾少荃见她面色在瞬间变得苍白，额角可见冷汗，本想跟她打声招呼的，话到了唇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样子不仅那天的事得当秘密，两人也得装成不认识才行。 他低下头去不再看她，原本微扬的嘴角拉平，装出了漠然的模样。 赵可笙见他态度忽然变得冷漠疏离，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她推测他应该是猜中她心里的想法，希望与她装成陌生人，这让她觉得感激，要不然，她平常就算入城也是为了送布，没机会踏进医馆，若被婆婆知道两人认识， 恐怕又要一番审问。 像她们这种穷人家要不是真的病好多天了，是不可能上医馆的，谁知他竟然是医馆的大夫，这是上天在惩罚她吗？ "哪儿不舒服吗？"顾少荃问张氏。 "全身都不舒服啦！"张氏以自暴自弃的语调说着。 "我婆婆她发烧好些天了，一直反反覆覆，常头晕目眩，全身倦怠，没有胃口，胸闷想吐、喉咙肿痛、容易口渴。"赵可笙细心的将张氏的状况说明。 这大娘是她的婆婆啊。 一种她真的已经成亲的事实扑面而来，顾少荃竟恍惚了下，胸口有难言的失落。 "来，我诊个脉。" 赵可笙帮着把张氏的手放上脉诊枕，顾少荃指尖轻压脉动处，接着又检查鼻子跟喉咙，拿起毛笔写药单。 "令姑是中了暑邪，我开的这药方回去熬煎，饭后喝，另外屋内要保持通风凉爽，多喝水，吃一些清热化湿的食物，如莲子、丝瓜、苦瓜、白菜、鸭肉等等。" 第7章 "好的。"赵可笙连忙在脑子里仔细地记下大夫的交代。 顾少荃将写好的药方交给一旁的陈中，再对赵可笙道："这样就行了。" "谢大夫，请问诊金多少呢？"赵可笙说着，拿出一个荷包来。 张氏不经意瞟到荷包的花样，立刻一把抢了过来。 "这不是我的荷包吗？你偷我的钱！"张氏怒道。 "娘，我赚的钱都在你那，这诊金只能由你出啊。"赵可笙连忙解释。 "什么话，你赚的钱都在我这？我才不信，你一定有偷藏钱，自己有钱还敢拿我的钱！" "娘，我没有！"赵可笙慌忙摇头。 她没想到婆婆竟然以为她偷藏钱，难道有时她觉得衣橱里摺得好好的衣服突然变得较为凌乱，是因为婆婆翻她的柜子找私房钱的关系吗？ 一起生活四年了，婆婆依然不信任她让她有些难过。 克死丈夫的罪过，让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小偷！"张氏怒扬手就要朝辩驳的小脸打下。 一旁的顾少荃未加思考，扣住张氏的手腕。 原已经闭眼准备承受的赵可笙听到张氏的怒斥，"我教训我媳妇，你抓我的手干啥？" 赵可笙睁眼，果然看到顾少荃抓着张氏的手腕，即便她已经挣扎想挣开，他还是紧抓着不放，面容笑笑地说道："这位大娘，我是为你好啊。" "啥子为我好？" 顾少荃徐徐放开五指，张氏立刻挣脱，但顾少荃并未把手收回，仍悬在半空中，像是预防张氏再次出手。 "你这中了暑邪之人，是忌发火的。生气会肝火旺，火生毒，你这暑邪就不易好，药喝再多也没用。"他摇头以沉重的口吻道，"我猜你一定常生气吧？这对身体 非常的不好，建议大娘你尽量心平气和，否则这暑邪一直累积下来就难治癒了。" 他表情太过认真，让张氏心生忐忑，"真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顾少荃十分严肃的点头。"不可轻忽啊，大婶。" 只有一旁知他在玩啥花样的陈中偷偷掩嘴窃笑。 "还不是我苦命。"张氏怨道，"娶了一个克夫的媳妇，拜堂那天就把我儿子给克死了，平日又一天到晚惹我生气，我好好的身体都是被她气坏的。"张氏怒而一 推面色发白的赵可笙。"不仅克夫，还克我这个婆婆！" 赵可笙抓紧上衣下摆，脸上满是难堪。 自眼角余光，她瞧见了顾少荃讶异的表情，药柜那的学徒也竖起了耳朵，兴致盎然，在她的后方还有等待的客人呢。 家里的隐私就这样人尽皆知了，但张氏毫不在意，她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陪着一起骂她媳妇，这样她才会觉得解气。 "大娘，你别气。"顾少荃倒了杯水给她，"我刚不是说了吗？生气会生肝火，怎么大夫的交代你转眼就忘。" 张氏仰头喝了口水后才道："有这样的媳妇怎能不生气？" "学着修身养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忘了就再交代一次，记不起来就多说两次，这不就得了？不需要动肝火，坏了身子。"顾少荃转头询问陈中，"药包好了没？" 第8章 "好了。"陈中赶忙将药包送过来。 赵可笙接过后，低声询问，"那诊金……" "两百……五十文钱就好。" 不忍她又受婆婆为难，顾少荃自动打了折扣。 一旁的陈中错愕瞠目。 这诊金可是包含药材费用，他这样一个大折扣下去，连成本都回不来呀。 赵可笙面带恳求地看着婆婆。 "哼。"张氏不甘不愿的将五十文钱放到桌上，"你欠我的，得还！" 赵可笙无奈的点头，"谢谢娘。" 她将药包挂在手臂上，在张氏面前蹲下，"娘，咱们回家吧。" "我真是命苦啊！"张氏哀叹了声后，爬到赵可笙背上，让她背着回去。 顾少荃看赵可笙瘦瘦弱弱的，张氏虽是生病的人，体格还比她健壮丰腴，小小的身板像是一下子就要被压垮了。 "那个……"在顾少荃意识到时，人已经开口了。"你们住哪啊？" 赵可笙心一跳，胸口紧绷。 "城、城外。"她随口敷衍，不想让顾少荃晓得她家住何处。 她还是怕顾少荃把那天的事说了出去，那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城外的云常村。"张氏对这年轻大夫印象不错，故客套地说："大夫有空上门来坐坐。" 赵可笙绝望地闭上眼，为防顾少荃又问了她不愿答的或说了不该说的，赶忙背着婆婆快步离开医馆。 "喂——"顾少荃还有话要说，但她人已经走了，只听到张氏抱怨的声音飘入—— "你走那么快做啥？颠得我难受啊……" 陈中望着已不见人影的门口，感叹道："没想到那大娘子脸长得圆圆，看似挺有福气的，竟是个克夫的啊。"他转头，"小顾大夫你刚怎么打折……咦？小顾大夫 去哪了？还有病人呀……" ☆☆☆ 赵可笙直到离医馆有一段距离才缓下步伐，而背上的张氏仍在叨念不止，她又不能像大夫一样可以直接告诫婆婆生气伤身，病难好，这样做只会惹得余怒未消的婆 婆更是大动肝火，只好忍受耳旁的疲劳轰炸。 一辆马车辘辘驶来，赵可笙侧身想闪，但车子却在她们身边停下了。 "这位嫂子，你们刚才有去顾医馆看病的吧？" 赵可笙充满警戒的点头，"请问何事？" "我是小顾大夫家的人，小顾大夫说这位大娘身子不佳，不宜长途跋涉，吩咐我过来载你们回去。"车夫对着两人道。 "这小顾大夫人可真好。"张氏喜孜孜的，二话不说就爬进了车厢。 平日入城，赵可笙大概要走上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背着张氏的话，因为脚程慢，加上驮负着张氏的重量，中途总得休息，约莫要三个时辰才到得了。 像今天一大早就出发了，却是过午才到临和城，照这样的脚程，回到家已是晚上了。 虽然张氏是被背的人，可因为身体不适，被人背在背上这么久的时间，她一点都不觉得舒服，赵可笙走快一点就嫌颠簸，走太慢又不知何时才能到家，所以有马车 能搭，她可开心了。 赵可笙心底很是诧异，那日在河边，身体被他看了、嘴被他亲了，虽然他说是为了救人，但她依然认为他是胡说八道，是趁她昏迷时轻薄她，今日晓得他原来是大 第9章 夫，这救人的方法虽是多了点可信度，但怕他将那日的事说出口，心里不可能不防着他，却没想到人家这么大方善良，还出借了马车，想想自己根本是小人之心度君子 之腹啊。 "嫂子，赶快上车啊。"车夫催促。 "谢谢。"赵可笙诚心道谢，上了马车。 "驾！"车夫大喝一声，马车不疾不徐往东城门方向走。 "有马车坐可真是舒适啊，比趴在你背上好太多了，你走路慢吞吞的，不知何时才能归家。" 赵可笙苦笑了下，对于张氏时不时的挑剔已经习以为常。 真正要感激的是她呀，不用再背着婆婆走上三个时辰的路程，想想就忍不住感动得要掉泪。 自嫁进来侯家，第一次有人对她伸出友谊之手，而且还是在知道她是个克夫的扫把星之后。 她拉开窗帘，望着外头流逝而过的风景，南风徐徐吹，她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这风，真舒服哪。 ☆☆☆ 顾少荃寻着药草，却很是心不在焉，不时东瞧瞧西看看，只要附近一有怪声出现，立即抬头，盯个仔细。 他觉得自己很怪异，总是对那位大娘子念念不忘，总想着再来个不期而遇，故这几次上山采药草一事，他全都揽下了，父亲还奇怪他最近怎么这么勤快，以往他对 这差事总是提不起劲的。 不过他已经来了不知几次了，却一直未遇着那位大娘子，想想，他连对方叫啥都不清楚呢，却一直牵肠挂肚的。 上回，她带着婆婆过来就诊，听到她住在云常村，还得背着婆婆一路这样走回去，她人那么瘦弱，这几个时辰的路程怎经受得了？ 且那婆婆对她总是恶言恶语，一路不知要被辱骂多少回，怎么想怎么心疼，便去差了车夫，把人送回家。 车夫回来时，他还装作不经意的询问了一下她家的地理位置，目测的经济状况。 车夫说那一看就是个穷人家，屋子小小的，外表老旧，且似乎没有其他人在家，就她们两个人居住。 顾少荃想到那个婆婆说她一拜完堂丈夫就死了，家里没男人可依靠，日子怎可能好过呢？ 他越想越心疼，却找不到名目助她一把。 随手拔了一株一串红，摘下一片红艳的花朵丢进嘴里嚼，底部的花蜜甜甜的，他当在吃糖，起身要走时，听到斧头砍枝桠的声音。 他立刻转头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手上拿着小斧头，卖力地砍着。 终于让他遇着了！ 他大喜过望，也不管唐不唐突，直接跑到人家跟前去打招呼。 "真巧。" 圆圆的小脸蛋明显写着错愕。 顾少荃平日找药草的地方是在溪的另一边，所以两人之前不曾遇到过，赵可笙平日砍柴的这一边树比较多，日照较少的情况下，药草也就比较少，所以除非有特殊需求，顾少荃不太会渡溪过来这一边。 "上回真是谢谢大夫了。"意外遇到他，赵可笙连忙将放在心上许久的感恩说出。 她入城时有数次想过去道谢，可想她一个寡妇的身分，又是个不祥之人，特地去道谢怕会给他带来麻烦，故一直裹足不前。 第10章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顾少荃笑，"你来砍柴？" "是，家里没柴火了。" "你拿这个小斧头，只能砍些小树枝吧？" "我力气小，大树枝也砍不动。"赵可笙难为情的笑了笑。 "怎没有叫家里其他男人来帮忙？"顾少荃套着话。 "我家只有我跟婆婆二人，没其他男人了。" "这样啊。"车夫的推测果然没错。 "那……那我继续忙了。"赵可笙朝他点了下头，继续忙活。 "你婆婆目前状况如何呢？"顾少荃跟了过来。 "大夫的药很有效，喝了几帖就好了。谢谢大夫。" 顾少荃见她手抓着粗糙的枝桠，卖力地挥动小斧头，怎么看怎么不忍，冲动开口道："我帮你吧。" "欸？" 顾少荃擅自拿走她手上的小斧头，手指不经意碰触到她的，赵可笙小脸一红，慌忙松手。 他装作没察觉这事，俐落地挥动斧头。 "大、大夫，不好意思麻烦你……" 赵可笙很想阻止他，可是他挥舞斧头的速度快，赵可笙不敢太靠近，怕一个不小心，手就没了。 "没关系，我来弄的话一下子就好了。" "可是大夫……" "竹篓过来。" "……好。" 赵可笙将背上的竹篓朝向他。 顾少荃将手上的枝桠丢进去，继续砍。 他其实很少做这种粗重劳力的工作，砍了半篓就觉得累了，可他不想在她面前示弱，这样显得自己好像很没用，咬牙撑着，直到砍满一整篓，才停手。 "呼！"他抹掉额上的汗水，握斧头的手隐隐发着抖。"满了。" "谢大夫。"赵可笙诚挚地朝他弯腰道谢。"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这样帮我。" "谢啥，举手之劳罢了。"他哈哈一笑，透过叶缝望着上方的日阳，"中午了，该吃饭了。" 这一番忙碌下来，他要饿坏了。 他从佩囊里拿出饼跟馒头出来。 "那不打扰大夫用饭了。"赵可笙拿着小斧头，打算去别处砍柴。 "你呢？" "我？" "你不用饭吗？" "我不用。"怕他多想，赵可笙忙解释了下，"我中午习惯不吃饭。" 为了省下家里粮食让婆婆能吃饱，她午时是不用饭的，都是撑到晚上才吃。 "可你身形这么瘦，必定是吃太少了吧？" 一听到他提到身材，赵可笙不免又想到那日的事去，双颊浮现不自在的暗红，不知所措。 从她的表情，顾少荃立刻晓得她又回想起那一日了。 "我、我没别的意思，你、你一看就是太瘦，看那个腰，细得跟枝桠没两样，一折就断了，就算穿着衣服也看得出来……"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了？ 而赵可笙的神情果然更尴尬了。 "我是大夫，我一看就知道你吃太少！"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解除尴尬情况的顾少荃干脆端出大夫的派头来。"照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出状况的。"他硬把一颗馒头塞进她手中。"吃吧。" 第11章 "不……" "吃！"顾少荃严厉了表情，手压着她的五指，不让她松开。 小手被他抓着，赵可笙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我、我吃，你别抓着我的手。"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跳到溪里都洗不清了。 还好这处平常几乎无人上来，否则要是被哪个好事者看见，不仅她的清白毁了，更会连累了这位善心的大夫。 听到她首肯，顾少荃这才露出笑容。 "那好，坐下来休息吧。" 顾少荃随意找了棵大树靠着席地而坐，赵可笙不敢离他太近，坐在离他约三步远的距离。 男人东西吃得快，他没几口就把自己的馒头吃完了，再吃了块饼，解下腰系的葫芦，仰首喝了几口。 他看向一旁同样吃得很快，馒头只剩两口的赵可笙，将葫芦递过去，"喝水吗？" "我自个儿有。"她拍拍自己的装水竹筒。 "我这个不一样，"顾少荃挪移臀部坐来她旁边，"这是枸杞菊花茶，清凉解渴。喝喝看。" 顾少荃将葫芦嘴凑到她唇前。 盛情难却，赵可笙举起葫芦轻啜了口。 清凉甘甜的滋味滑入喉头，瞬间滋润了干渴的嘴。 天，这菊花茶真好喝。 她按捺着想再多喝几口的念头，放下葫芦。 "再多喝一点，"他催促，"馒头没啥味道，搭点枸杞菊花茶正好。" 于是，她又多喝了好几口。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他道，"这茶就给你吧。" "欸？" "喜欢的话，下次带一些给你回家煮。" "不、不行！"她面有难色道："我没有、没有多余的钱买……" "哈哈！"顾少荃爽朗一笑，"那没多少钱，送你。" "不……这不好……" "别担心，挑药材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品相不好的，会留着自己使用，但效果都是一样的，换句话说，给你的其实就是挑剩下的，怎能收钱呢。" 赵可笙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孩，她怎么会听不出他是拐着弯，让她收礼没有负担。 她心底觉得这样收受人家的好意不太妥当，也不好意思，却又不知怎么拒绝。 "你大都什么时候上山？"顾少荃问。 "大概两三天来一次。"她能带回家的柴火太少，砍柴次数因而不得不比较频繁，才能供应家中所需。 "那咱们约后天。" "后、后天吗？" "后天我带过来给你，就这么说定了。"顾少荃笑着朝她挥挥手，"我走了。"他朝小溪的方向行去。 赵可笙错愕的看着他的背影。 就这么约定了？ 跟一个男人？ 低头看着手上沉甸甸的葫芦，她的内心一阵乱。 这样好吗？ 她没了主意。 第三章 赵可笙回到家时，冷不防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媳妇儿，现在才回来？" 那是与她过世丈夫同年的青梅竹马丁大展，中等身材，目前在一家饭馆当跑堂。 第12章 虽然不该有先入为主之见，可赵可笙每次看到他就莫名起了一种厌恶感，她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好像很自然地就讨厌起这个男人。 "欸。"她随意点了下头，就要推门入屋。 "抱这么重的柴火也不会叫我去帮忙。"丁大展笑咪咪道，作势要接走她抱在胸口的柴火。 他的手明显的是朝胸部的方位过来，赵可笙连忙闪开，僵着脸道："不用了，我都到家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冲进屋里，快步穿过厨房来到屋子后方，将柴火堆放在屋檐下，接着才喘了口气。 刚午睡起来的张氏见着她，撇了下嘴，眼尖发现她腰上的葫芦。 "怎有那葫芦？" "是……是人家给我的。"赵可笙还想要找个地方藏葫芦呢，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张氏发现了。 她想着顾少荃说要送她枸杞菊花，这如果带回家是要怎么解释？ 若说是买的，婆婆一定会质疑钱从哪来，或者是责怪她乱花钱，要说是别人送的，多疑的婆婆也会觉得奇怪，怎老是有人送东西给她。 她暗想，后天的约定还是不要去了吧，况且跟个男人做这样的约定，也不太妥。 "谁？"张氏眯着眼，目光犀利。 "一样……一样在山上砍柴火的……的一个大婶。"未免节外生枝，赵可笙选择说谎。 "人家干嘛好心给你葫芦？" "她、她有多的，就把旧的给我。"赵可笙解开葫芦递向张氏，"我想说……我想说拿回来送给娘。" "我拿这有啥用。"张氏摆了下手，"快去做事吧，怡香院那匹布不是赶着要？" 赵可笙纺织的布匹主要是卖给临和城的几家勾栏院。 她虽然是乡下出生长大，可是却有独到的眼光跟手艺，能纺织出华丽又不俗艳的花样。 一日，怡香院的头牌看中了布庄送来的几匹布，辗转询问得知出于她之手，便直接跟她下订了。 这件事让那间布庄跟她翻了脸，她本想找个能两全其美的方法，但是因为直接卖给勾栏院的获利较多，张氏没问过她意思就帮她接了勾栏院的活，布庄那条路因此断了。 现在临和城的布庄都不收她的布了，但除了怡香院还有几家勾栏院亦跟她下订，张氏因此得意洋洋，认为能多赚点钱都是她的功劳。 婆婆的决定，她又能置喙什么呢，赵可笙也只能苦笑接受。 这屋子有两间房，一间是婆婆的房间，另外一间原本是她跟丈夫的新房，现在就只剩她一个居住，里头放了织布机跟纺车，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是寸步难行，每次进房都得又爬又跨的。 踩着踏板，双手忙碌的织就花纹，她的思绪莫名的飘到那位"小顾大夫"身上去。 在她守寡之后，常有不怀好意刻意接近她的男人，她不懂自己是哪儿引起那些男人注意了，像她这样克死丈夫的女人不是应该避之唯恐不及的吗？却时常有如丁大展那样的男人找她攀谈或者刻意靠她极近，想趁机吃她豆腐。 她刚开始觉得顾少荃跟他们是一丘之貉，可几次接触，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他帮了她好几次？ 但像丁大展也常借机说要帮忙，实际上是想要碰触她的身体…… 第13章 她忽然停下手来，注视着曾被顾少荃用力握紧的手指，那儿彷佛还有他掌心的余温。 她这是怎么了？ 她用力甩头。 他不也是跟丁大展那些人一样，就是要吃她豆腐吗？ 但是不可否认的，上回在医馆，要不是他插手，婆婆可能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甩她巴掌了。 一次当婆婆又动辄生气时，她没忍住，搬出了大夫劝过的话，要婆婆息息怒火以免伤身，可能是因为之前大夫开的药很快见效，婆婆还真听进去，发火的次数也较以往少了些许。 "不做事在发什么呆？" 婆婆的指责猛然传入耳，赵可笙不敢再想，连忙全神贯注于织布中。 ☆☆☆ 她没来。 清晨一大早，顾少荃就上了山，苦苦等候着，一直到傍晚才不得不放弃离开。 翌日他又去了一趟，仍是失望而归。 她不是两三天就得砍一次柴，隔这么多天没砍柴，家中柴火够用吗？ 莫非是她出了什么事？ 或者，她是故意躲着他？ 心中担忧的顾少荃坐立难安，骑马偷偷来到云常村，照着他向上次送她们回去的车夫询问得来的路径，找着了赵可笙的家。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小小屋子，看得出来很有年岁了。 下了马，他上前敲门。 应门的是张氏，见是大夫上门，很是讶异。 "请问有什么事吗？" 顾少荃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我到这附近出诊，顺便过来看看大娘身体状况如何？上回开给你的药，吃了有用吧？" 张氏虽然有些纳闷她生病是许久之前的事，至少有半个月了吧，怎么大夫会突然跑来看她，但还是笑着点头，"老身已经完全痊癒了。" "那就好。" 趁与张氏说话时，顾少荃快速打量了屋内，迟迟未见赵可笙的身影。 张氏困惑的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怎么呆立着不动啊？ "呃……实不相瞒，不知是否方便给杯茶喝？天气热，我带的水又没了。"顾少荃迅速找了能继续留下的借口。 "噢……"张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夫突然上门来，其实是口渴讨水喝啊。"我家里都寡妇，不方便招待大夫入内，还请稍等。" "没关系，谢大娘了。" "甭客气。" 张氏入内倒了杯茶出来，顾少荃一口饮尽。 "抱歉，可否再来一杯？" "好。" 顾少荃连续饮了数杯，把一壶茶都给喝光了。 "欸，我这茶没了。"张氏心想这大夫是牛啊，一下子就把茶给喝光了。 "真不好意思。"顾少荃言不由衷的说着歉意。 "没关系，我叫我媳妇煮就行了。" "你媳妇在家啊？"终于讲到了重点，顾少荃心头雀跃。 "她啊，在后面织布呢。"张氏头朝后方偏了偏。 她人在家。 顾少荃兴奋得全身都要颤抖了。 而他也在这时才知道，原来一直不绝于耳的织布声，是出自赵可笙之手。 第14章 "织布吗？" "是啊，这媳妇一天到晚惹我生气，还好还能赚点钱回来。"她转身朝屋内大吼，"赵可笙，赵可笙，去煮茶过来。" 没一会儿，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手上还拿着一个梭子。 "娘，你叫我……"乍见顾少荃，赵可笙不由得一愣。"大夫？" "你好。"顾少荃朝她点头招呼，眼里有难以忽略的晶灿光芒。 他灼热的视线让她不安的低下头去。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 而他又为何会突然跑来她家呢？ "大夫把水喝光了，你快去煮茶。"张氏命令。 "好的，娘。" 赵可笙快步过来提了水壶。 "你家煮茶的柴火够吧？"顾少荃问。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只有赵可笙听得懂意思，张氏又是一头雾水。 "大夫怎知我家柴火不够？"张氏问。 "我只是随口问问，"顾少荃笑得无害，"怕我喝光了你家的茶，万一柴火不够烧，那就罪过了。" "她这两天忙着织布赶件，没空去砍柴，还好隔壁邻居支援了一些，等忙完，就得去砍来还人家。" 原来是太忙的关系，没法上山，不是避着他，也不是出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下来，眉眼更是舒展，唇角的笑意止不住。 他的笑容让赵可笙心中更是莫名慌乱，心脏无序乱跳。 张氏回头见赵可笙还杵在原地，立刻张嘴骂人，"还不快去煮茶，愣在那干啥？" 赵可笙仓皇着小脸走了。 "那我不打扰了。"顾少荃想想拿了几文钱出来，"这是茶水费，请笑纳。" "欸，不过就是水而已，干啥这样客气？"一见到钱就双眼发亮的张氏表面推搪，手却是很诚实地把钱接过。 看透她心中想法的顾少荃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牵着马走到路口，忍不住回头，张氏早已入屋把门关了，害他想赌赌看能否再看到赵可笙一眼的机会都没。 他轻叹了口气，不过心情并未因此变坏，他想只要她忙完，就可以继续在山上遇到人了。 他抓住所背布包的一角，那里头放了准备给她的菊花枸杞，不知何时才有机会拿给她…… "大夫。" 突然有道小小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他快速回头，果然看到边跑边不住左顾右盼，就怕被熟人瞧见的赵可笙朝他奔了过来。 他大喜过望，快速打开背包，拿出装了枸杞菊花的布包。 "大夫，你这样过来找我让我很困扰。"一站到他跟前，赵可笙一迭连声细嚷，就怕来不及把话说完。"我是为了避开你，才不上山的，可以请你放过我吗？" 顾少荃怔愣住了，拿着布包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为、为什么？"为何要避开他？ "你们男人不要看我们寡妇好欺负！"水眸浮现薄薄的怒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少荃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拿枸杞菊花给你泡茶。" 他递过去布包，赵可笙一见那包得鼓胀胀的布包，心更乱了。 她就是意识到自己对顾少荃的心思好像不大一样，才偷溜出来想跟他说清楚的。 第15章 虽然心底有道声音告诉自己，这人跟那些想趁机偷吃她豆腐的臭男人不同，但不管他的出发点为何，她的身分就是不能抱着不实际的妄想，才故意说了重话，想让他打退堂鼓，别再接近他了。 "请不要再拿这种东西给我了。" 顾少荃面露受伤之色，赵可笙心口顿时闪过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说得太过分了。 她伤了人家的心了。 "对、对不起。"她语气弱了下来。"我得回去了。" 赵可笙转身就走，顾少荃拉住她，将布包塞进她手中。 "这就是要给你的，你若不想要就丢了吧。"顾少荃赌气的说完，上马走了。 "大夫……" 顾少荃挥动马缰，小跑步起来的马踢扬了尘土，赵可笙摀着口鼻避开，过一会儿再回头时，人跟马都不见了。 赵可笙拿着布包不知该如何是好，它仿若烫手山芋，可她又舍不得就这么把它丢了。 快步回到家，她思索了一会儿，将布包藏到纱线里——只有藏在这个地方才不会被张氏偷翻找。 希望不会有下次了。 她瞪着纱线心底祈求。 若对她太好，她实在很怕……很怕自己胡思乱想，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啊。 ☆☆☆ "唉。"砧板上的黄耆切到一半，顾少荃叹了口气。 "唉。"将药材放入药柜抽屉里，合上时又叹了口气。 "唉。"拿起抹布擦拭桌面，又再叹了口气。 一旁正在照药方替许员外的媳妇拣坐月子喝的药材的陈中，终于受不了的转头，"你没听过叹气会短命吗？" "唉。"顾少荃先叹了口气才问，"有这回事？" "你是怎了？这几天一直郁郁不乐的？" 陈中是顾家医馆的学徒，也是顾少荃的青梅竹马，他原是木工师傅，一次在盖房子时不慎从梁上跌落，摔断了腿，复原之后对爬高有了恐惧心，无法再重操旧业，顾父见他记忆力好，又是个勤奋好学的，加上从小就在顾家出入，对于药材大都已有认识，便收了当学徒。 因为跟顾少荃交情不一般，因此两人说话还是跟以前一样直来直往。 顾少荃看着他，又叹气。 "不要看着我欲言又止，这样我会怀疑你是不是中意我了。" "你有胆子在你家媳妇面前说这句话。"顾少荃白了他一眼。 "我没胆子。"陈中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他天生就是个怕媳妇的，妻子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常被他母亲臭骂没用。 "真羡慕你有媳妇啊。"天外飞来一笔，顾少荃又叹气。 "既然羡慕我有媳妇，上次师母说要帮你说亲，你干啥拒绝？"陈中纳闷不解。 "我想找个我自己喜欢的姑娘，不是媒婆介绍来的那种。" "你有喜欢的姑娘了？"陈中一言道破。 "你就是这么聪明，难怪我爹中意你。"所以药舖的事，几乎都交给了陈中管理。 "哪家的姑娘？" "这个嘛……"顾少荃朝他靠近，两人身子几乎相贴，还不忘把他的头一起压低。"你可别说出去。" 第16章 "我拿我的性命保证。" "你拿你媳妇的性命保证我才相信。" "你心真狠毒啊。"竟然拿他的媳妇性命保证！"行，说吧。" "我之前有天上山采药，救了一个溺水的姑娘……"顾少荃并未说出他看见赵可笙半裸的身子，仅说出为了救人而口对口渡气一事，"之后我不知为何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好几次找机会想接近她，还准备了枸杞菊花给她……" "就是你之前包了一大包出门，回来还被师父质问那次？" "没错。"顾少荃无奈的点头。 "然后人家拒绝你的送礼？" "你干啥这么聪明呢？"顾少荃叹气。"她还叫我别再找她了，我也想既然人家没意思，我就把人忘了吧，可是……"他再叹气。 "你忘不掉。" "是啊。" 陈中换了个姿势，肘撑在柜台上，托着腮看着为情所困的老友。 "这是你第一个中意的姑娘吧？"之前不曾听过顾少荃有任何花边消息。 "对。" "我猜，你平日循规蹈矩，也不出入勾栏院那些地方，喜欢你的姑娘不知凡几，你就是没一个上心的，这次难得喜欢上了，才会如此患得患失。"陈中分析道。 "我觉得好难过，因为我真的没法忘了她。"有时还想她想得夜里难以入眠。 "那就找别的姑娘代替她。" 顾少荃摇头，"我认识的那些姑娘没半个中意的，而且我可不想听我娘的，胡里胡涂找个家世相当的女子就这样成亲。" "你呀，就是因为师父师娘他们在成亲前就互相属意对方，所以你也想照他们的模式来。" "说我呢，你家媳妇不也是你表妹，打小认识的。" "所以你看我血淋淋的例子，从小被欺负到大。"陈中一脸哀怨。 顾少荃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陈中会被媳妇吃得死死的，不就是因为他太喜欢这个表妹了吗？ "其实女人呢，不就是那回事吗？"陈中张开手臂挺着胸，一副开悟豁达的样子。 "你在说啥？"什么那回事的？ "我之前当木工师傅的时候，认识不少豪门巨贾，家里妻妾满坑满谷，心分给了好几个，就是见过的女人多，才不会这么专情执着。"陈中献计道，"我请个公子少爷带你去见见世面吧，包准你很快就忘了那个姑娘。" "你也见过？" "嗯。"陈中咳了两声，"不可说。"说了会被打死的。 顾少荃猜想八成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霍然敲桌道："就这么办吧。" 相思太苦了，他想要尽快把赵可笙给忘了。 况且依赵可笙的身分，她会拒绝他也是想当然耳，是他自己一头热，不管不顾世俗的目光，就想跟着她跑。 这要是弄个不好，是会毁了人家的名节的。 若是在她成亲前就认识不知有多好，可惜呀……晚了一步的他也只能扼腕叹气。 "包在我身上。"陈中义气的一拍胸脯。 ☆☆☆ 陈中介绍顾少荃认识的那些公子哥，都是些纨裤子弟，其中一个还是媳妇刚产子的许员外之子——许叔嘉，除此外，还有吕灿克跟江守洋，皆是城内知名的富贵人家子弟。 第17章 顾少荃不晓得陈中告诉这帮公子哥，顾少荃这辈子尚未碰过女人，没见过世面，要他们带他去开开眼界，否则他打死也不会跟着他们走的。 许叔嘉一群人来的地方就是勾栏院，还是临和城最知名的怡香院。 顾少荃一瞧见那招牌脸都绿了，"怎会来此？" 他的娘亲可是不准家中男人上妓院喝花酒的。 "你不是要多认识姑娘吗？"许叔嘉还没喝酒，那微眯着眼，有点慵懒的笑容却像是已经醉了。"姑娘最多的地方是哪？"他问的是其他兄弟。 "怡香院。"众人很有默契地异口同声。 "走吧走吧，漂亮的姑娘在等着我们呢。"江守洋催促，他某个地方已经开始痒了。 "我今天可是为了你特地约了花魁娘子百婵，平常想见到她可不容易，不是有钱就见得到的。"许叔嘉难掩得意的说。 "我想我还是不了……"作势想走的顾少荃被三名男人不约而同围住，一起将他推了进去。 "别害羞，"许叔嘉当他是没经验，不好意思。"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会自己来了。"语毕，众人哄堂大笑。 顾少荃就这样被强迫簇拥着进入怡香院，入了花魁娘子百婵的房间。 这时的百婵还在内室梳妆打扮，厅房有几名容颜俏丽的花娘先招待了这四人。 众人围坐在一张圆桌，男女交错入座，一名花娘在一旁弹奏古琴，两名女子跳舞助兴，气氛非常热闹。 人与人之间挨得极近，顾少荃觉得自己好像被女人给夹起来，十分不自在，而且她们身上好香，香得让人晕眩。 这香味太过浓烈，让人觉得口干舌燥，心头悸动，另外三人已经饮起酒来了，他身边的花娘青青将酒杯塞进他手中。 "公子，请问该怎么称呼你？"青青眼神娇媚，斜睨着撩动男人的心。 "叫他少荃，"许叔嘉插话，"他第一次来，要好好招呼人家，说不定以后就变成常客，成了你的入幕之宾。" "公子长得真是好看，"青青巧笑嫣然，嗓音娇细，让人闻之四肢发软，背脊酥麻。"青青可以叫你少荃公子吗？" "都、都行。"顾少荃啜饮着杯中酒，思考着该怎么找时机离开。 不过这青青还有隔壁的圆圆身上的香味实在太浓烈了，基于职业本能，他下意识就想探究她们身上的香味是用什么制造出来的。 为了更确定，他低头往味道最浓的地方而去，而那个地方正好是青青的胸口。 青青的衣服露出大片胸口春光，白皙如玉，两团凝乳被高高推了上来，引诱男人目光更引人遐思。 "呀，"青青见他脸朝她胸口而来，一阵娇笑，"想不到少荃公子挺老练的嘛。" 青青纤手环抱住顾少荃的头，直接往柔软的胸口压去。 第四章 "唔。"顾少荃顿时不能呼吸。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有样学样，直往花娘胸口钻，吕灿克那不安分的手已经偷捏雪乳，掐了满手软腻。 求生本能使得顾少荃未加思考即用力挣脱青青的箝制，猝不及防的青青人整个往后摔去，幸亏后方的奴婢反应快，赶忙把人托住，否则就要跌个狗吃屎了。 第18章 "你这人怎么这样？"青青娇嗔道，"差点把人家摔了。" "抱歉，因为我无法呼吸。" 他这般"诚实"，引发众人一阵大笑。 "许公子，你带来的朋友可真有趣。"说话的正是花魁百婵。 她身上的衣着华丽，衬得一张绝色俏颜如同仙女下凡，众人惊艳。 许叔嘉见顾少荃一脸痴傻的样子，取笑道："花魁娘子太美让你看傻眼啦？" "呃……"顾少荃回过神来，"不、不是……" 百婵朝青青勾勾手指，青青立刻让座，立到一旁。 "那不然是如何？"百婵单手托着下颔，斜倚的姿态千娇百媚。 因为她的唇长得跟赵可笙极为相似。 他在看到百婵的瞬间，脑中立刻浮现赵可笙那张圆圆的小脸，丰软的唇瓣在微微噘起嘴的时候，就像一个爱心的形状，使男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他是借由来此忘记赵可笙的，可却不知怎地，一想起她之后，整个人就显得有些躁动难安，恨不得她现在人就在眼前，能让他拥抱、让他亲吻。 他揉揉眼，觉得脑子有些昏、心跳飞快，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你……你们身上的香粉含有曼陀罗？"曼陀罗具有催情迷幻功效，若是饮酒，效果更强。 百婵见这俊俏的年轻公子因迷药的关系，眼神有些憨，看起来挺可爱的，存着戏弄的意思，粉唇附耳，"你还真是头一次来，不仅香粉，连薰香都含，要不怎么让客人开心起来？" "百婵，"许叔嘉扯着她的衣袖，"你别光顾着跟少荃说话呀。" 百婵回首嫣然一笑，"我来弹奏一曲吧。" 百婵起身的时候，一名年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跑了进来。 "百婵姑娘，布送来了。" 百婵闻言双眼放光，"总算送来啦，今儿个有点晚呢，快让她进来。" 小女孩回头招呼，"可笙姑娘，进来吧。" 听到"可笙"二字，顾少荃反射性地抬头，果然看到纤纤弱弱的赵可笙捧着匹布走进来。 "非常抱歉，出门前有点事，晚了。" 平日赵可笙都是下午就过来送布的，那时勾栏院尚未开门营业，而花娘们已经起床打理，若有什么事要交代要吩咐的，也比较不怕被打扰，像这时正是生意正好的时候，赵可笙由小女孩带着一路走来，与寻芳客摩肩擦踵，再看着熟识的花娘们穿着大胆鲜艳的衣裳，叫她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当她对着百婵说话时，眼角余光闪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转移了视线，赫见顾少荃就坐在百婵身边，而百婵的手还放在他肩上。 原来……原来小顾大夫是常走妓院的人啊。 依他俊秀的外表与温和良善的亲切性子，必是跟众多花娘交好吧。 在那当下，赵可笙心口不知为何像突然塌陷了一块，整个人有点失魂落魄，注意力都无法集中了。 "无妨。"百婵笑着起身往赵可笙方向走去，朝她伸出手。 赵可笙迟迟未动作，一旁的小女孩连忙推了推她，"姑娘，布哪。" 百婵察觉出她眼神怪异，循着那怔然的视线而去，看见了顾少荃，而顾少荃此时也正盯着赵可笙瞧。 第19章 她抿嘴一笑，心想这两人要不是熟识，尴尬地在此相遇，就是看对眼了。 可惜赵可笙是寡妇，而顾少荃虽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但在城里可是知名大夫，就算赵可笙的婆婆愿意让她再嫁，顾家双亲也不见得会答应，了不起就是个妾罢了。 回过神来的赵可笙连忙将布交给百婵。 百婵喜欢在第一时间摸到布，其他人不得先她碰触，她表面亲切温和、优雅迷人，其实规矩特多，谁要是坏了她的规矩，肯定吃排头。 百婵仔细的看了布上的花纹，皆是照她的要求织成，满意的点头。 "真是漂亮。"百婵摊开布匹，自肩头绕了一圈。"你们看，这布衬不衬我。" "衬！非常衬！"男人不约而同赞美，只有顾少荃还是呆愣着没说话。 其他常客对于香粉内放的少量迷药多少已有免疫力，虽然还是会莫名的兴奋、体内躁动，但脑子还算是清醒，而顾少荃是初次来此，受到的影响自然比较深。 "去我宝匣内拿钱过来。"百婵吩咐小女孩。 "是，姑娘。" 小女孩小跑步进了内室，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荷包出来。 百婵打开荷包，拿了银锭子给赵可笙。 "说好的，一匹布二两。" "谢姑娘。"赵可笙感激地收下。 "你明日再找时间过来，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下匹布的花样。" 织一匹布的时间至少要半个月，尤其百婵的要求又多，为防织错，百婵一定会仔仔细细的说个清楚，以免白费功夫。 身为花魁娘子，身上的衣裳自是要让人惊艳的，若老是同一套，那可就要让人笑掉大牙，所以百婵常做衣裳，旧衣便给其他花娘，因此赵可笙光是做她的生意，几乎就把时间填满了，别家花娘要的布只能偷空做。 "好的，我明天下午过来。" 赵可笙临走之前，又忍不住看了顾少荃一眼，才快步离开。 离开房间之后，她连忙拿起腰间的竹筒，连喝了好几口水。 好热。 她抹着额头，纳闷未出汗，怎么身子感觉热烫，她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是发烧了？ 她若是发烧生病，肯定会拖累到工作的进度，家里可是会无米可吃的。 虽然百婵给的布钱似乎颇多，但她的布质料不是一般棉布，而是更高等的纱绢绫罗，扣除掉材料成本，大概也只赚到五百文钱左右，虽是比一般布庄的收购价好些，但她想到上回带婆婆去看大夫，诊金就要五十文钱，所以她怎么能生病呢。 思及此，她连忙又多饮了数口水，好似竹筒内的水就是灵丹妙药，可以驱逐病魔。 "可笙……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的哑沉嗓音令她背脊一僵，转过头去，果然看到顾少荃脚步有些踉跄虚浮的走过来。 她轻咬着下唇，踌躇一会儿，才叫了他，"小顾大夫。" 他一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烫很烫，即便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那份灼热。 赵可笙吓了一跳，想把那炙人的手拨开，可不知为何，手却是悬在半空中未动作。 "我、我呢，我不是自己想来的。"顾少荃大着舌头解释。 第20章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他们要来怡香院，我要、我要走的，但他们硬把我推进来。" 赵可笙临走时带着些许责怨的一眼，让他脑袋瞬间有些清醒。 怎么会好死不死的在这种地方相遇？ 她必定以为他是常上妓院的寻芳客，每日混在女人香中，是货真价实的登徒子啊。 怕她误会，急忙冲出来找人，还好她还没走远，一下子就找着人了。 "小顾大夫不用跟我解释。豆.豆.网。" 他们两个本来就不该有交集，将来也不会有交集，他要上哪，她哪有权过问，更别说是委屈他与她这个寡妇解释了。 "不，我要说，我不要你误解我！"顾少荃耍赖的样子带着孩子气，手将她握得更紧，"听我解释，相信我。" 赵可笙怀疑他是不是醉了，否则现在的小顾大夫怎么言行举止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都、都行……"赵可笙甩了下头，觉得人越来越昏了，体内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流动，热热的，在小腹深处发着痒。 这应该不是生病的征兆，可若不是生病，这不正常的体温又是怎回事？ "你真的相信我吗？"顾少荃喜道。 "小顾大夫，我觉得我人有些不舒服，你方便帮我看看吗？" "不舒服？"顾少荃一听她身体不适，心口就揪疼。"我帮你看，什么时候都可以帮你看。" 顾少荃连忙让她的掌心朝上，触诊脉搏。 她的脉搏快得异常，脉象虚浮，像是误饮了什么药物。 药物……吗？ 曼陀罗？！ "这地方不能久待，快走。" 顾少荃嘴上虽催促着，手还是抓着她不放，甚至还把她拉得更近些。 "这地方怎么了，为何不能久待？" 急切询问的小嘴开开合合，噘起的时候像个爱心，粉嫩粉嫩的，就像樱花，也像莓果，让他好想吃一口。 只要吃一口就好……一口就好。 "大夫？" 见他只是发愣似的直盯着她，却不说话，还以为他是没听到她的问题，赵可笙踮起了脚尖，更靠近了他的耳朵。 "大夫，为什么不能久……" 那只热烫烫的大手突然捧住了她的双颊，接着就把她的唇给吻住了。 她虽是错愕，可双手却毫无将他推开的意思，内心更像是巨浪翻涌，好似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她想要他吻得更深入，希望他抱得更紧…… "我好喜欢你。"顾少荃吐露了最真实的告白。"一直想着你、念着你，怎么也无法忘记……" "小顾大夫……" "你也喜欢我吧，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我。"说罢，他又再次吻住了她，更为激情、更为缠绵，两人的身体几乎要完全贴在一块儿。 突然，有人拉了拉忘情的两人。 顾少荃不耐烦地挥手，"走开。" "公子，"拉他的是小女孩，"走廊人多，我带你们去比较隐密的地方吧。" 小女孩是照百婵的交代来的。 百婵要她去问问，需不需要给他们比较隐私的空间，否则这走廊人来人往的，要是被谁认出她是云常村侯家小寡妇，可就不用活啦。 第21章 若他们因小女孩出现而清醒，就带他们离开，若愿意跟小女孩走，表示这对的确是郎有情妹有意，就去隐密的厢房，推他们一把。 "那好，带我们去吧。" 对顾少荃来说，这可是求之不得。 他想要她。 迫切的想要。 "那可笙姑娘呢？"小女孩望着赵可笙。 赵可笙的脑袋此刻是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她隐约觉得这样不应该，但她不想放开他，不想离开他，所以她没说话。 小女孩微微一笑，"两位随我来吧。" ☆☆☆ 小女孩带着两人到一间没人用的厢房，那是花娘招待客人用的，里头同样充斥着让人心神迷乱的甜香，两人体内更为躁动不休。 一入房，顾少荃就迫不及待的捧起小脸，热切的吻起赵可笙的唇， …… 第22章 …… 喘息与呻吟持续不断，直到大半夜才消停。 ☆☆☆ 百婵慵懒的自柔软的枕头抬首，睡床边的小女孩见状立即上前。 "姑娘，你醒了。" "嗯。"百婵扶着额头，轻声细问，"小顾大夫他们醒了吗？" 百婵昨晚的作为，多少带点故意的意思。 她一个风姿绰约、拥有闭月羞花之貌，还是怡香院知名头牌，可他竟然眼中无她，一见赵可笙走了，当着她的面去追赶，身为花魁的自尊可不允许啊。 是故，当她瞧见顾少荃当众吻了赵可笙，心头泛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叫小女孩把人带到无人的厢房去，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但她可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毕竟他们若不想跟随小女孩过去，谁也无法强迫的，是吧？ "尚未。" "是吗？"百婵打了个细致的呵欠，蓦地掩嘴轻笑。 真想知道小顾大夫最后会怎么处理昨晚发生的事情。 一个门不当互不对，还是个寡妇的娘子，恐怕是难以入顾家大门的，说不准就把人始乱终弃了。 这些男人啊，没一个有良心的。 "去叫醒他们，备凉茶、马车，从后门送他们走。"百婵撩起落于颊面的细发，倒头继续睡。 "好的，姑娘。" 小女孩吩咐一名奴婢打了桶清水过去，好给他们醒来后洗漱，再至厨房准备了凉茶、叫了两辆马车，接着快步走向顾少荃两人歇憩的厢房。 床上的二人缠拥而眠，因天气热未盖被，激情的痕迹处处可见。 见怪不怪的小女孩将凉茶放到桌上，再过去叫醒他们。 "该醒了。"她摇了摇二人，"桌上备有凉茶，我在门外等候。" 第23章 小女孩打开窗户，让房内剩余的迷药散出，才出房。 因为药的关系，被叫醒的二人脑子还有些昏沉，双目茫然，分辨不太清楚自己的所在位置。 感受到怀中所拥的暖玉温香，顾少荃不太想起，下颔顶着赵可笙的头顶，还打算继续睡。 赵可笙没喝酒，少了酒精的催化，加上她吸入的迷药也比较少，故醒得比较快。 当她终于发现自己竟然是裸身躺在顾少荃怀中时，惊骇的坐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浮现脑海，她脸色惨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她的清白毁了！ "小顾……大夫……"颤抖的手摀住唇，脑子一片慌乱，泪水涌出。 "再睡会。" 顾少荃伸过来的手碰触到她的腿， 她犯错了，而且还是死不足惜的错。 床外晨光透入，显见夜晚已过，她彻夜未归，无法想像婆婆会是怎样的责难。 昨晚的事若传出去，她肯定没得活了。 不，就算没传出去，她也该有所自觉，自行找地方了断才是。 上回被顾少荃看见了裸身，她不知羞耻的以婆婆为由，苟且偷生，现在她是拿啥来说服自己有脸继续苟活？ 顾少荃终于被哭声所吵醒，张眸一看到赵可笙哭得梨花带雨，吓得清醒。 "你怎么哭了？"他连忙起身，万般心疼怜惜的捧起小脸。 "我们……犯错了。" 赵可笙心底没有半点责怪顾少荃的意思，她虽然不明白为何昨晚两人会犯了错事，且当下不知羞耻的完全心甘情愿，但她也因此知道自己喜欢顾少荃，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加上自己的寡妇身分，她认为自己才是罪大恶极。 和赵可笙不同，顾少荃是早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故他并不慌乱的揩拭赵可笙颊上的泪水后柔声道："别担心，我会娶你。" 第五章 闻言，水眸诧异瞪大。 顾少荃因这个决定而双目发出灿灿之光。 他多喜欢她啊，喜欢到光想到人就会心痛的地步，这次他又说了娶她之意，完全不是负责任的意思，而是心甘情愿，甚至是他心底的渴望。 乍听到顾少荃说会娶她，赵可笙心口窜出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是说真的吗？ 他愿意娶她？ 与上回的感受截然不同，是因为她的心也给了他。 "你……不觉得我二人不相配？"她不安的问，"我是个寡妇，年纪也不小了……" 柔情的手指摁住那张自我嫌弃的小嘴。 "不觉得。"顾少荃一脸诚挚，语气真切，"我喜欢你，想要你当我的娘子。" 欣喜的泪水滚落。 "姑娘、公子，时间不早了。"等得双腿发酸的小女孩在外头叫唤。 "啊！"赵可笙面露惊慌，"我一晚未归，婆婆肯定急死了。" "我也是。" 两人这才有了危机意识，急忙下床漱洗换衣物，小女孩带领二人从路人稀少的后门离开，马车早已在此等候。 第24章 两人依依不舍，手拉着手难以分开。 "等我。"顾少荃低而轻的嗓音满是温柔。 赵可笙微笑点头，眸中有感动的泪光。 车子载着二人，分道扬镳，各往自己的家中行去。 赵可笙在路上想了一个一夜未归的借口，但是她入门嘴未开，张氏的一巴掌就过来了。 "贱人，昨晚去哪野了？竟敢整夜未归？" "娘，昨晚送布过去怡香院后时间太晚了，城门关了，我不得不在城内住了一宿。" "你住哪？" "呃……佛寺……在佛寺里借住。"赵可笙没想到婆婆还会追问住处，故回得结巴。 "哪间佛寺？"张氏咄咄逼人。 "城东……城东的如来大佛寺" "那儿有供香客借住之处？"张氏狐疑。 瞧张氏不信的模样，赵可笙深怕她会跑去询问住持，到时她的谎言被揭穿，会更难圆谎。 "媳妇只是借个地方住，我是……"她想起大佛寺有座凉亭，"我是睡在凉亭，没有借厢房。" "是吗？"张氏勉强信了她的说词，不忘恫吓，"以后就算城门关了，你爬墙也要给我爬回来，否则就有你好看！" "媳妇记得了。" "钱呢？"张氏朝她摊开手。 "我还没有买纱线，因为百婵姑娘尚未订下次布品的样式，我今天还得再过去一趟。" "啊？"张氏双目狰狞瞪大，"你都在那里过一宿了，不会先问了百婵姑娘、买了纱线再回来吗？你是不是打算今天又再在那住一晚？" 赵可笙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疏忽了此点。 她人就在怡香院啊，这来回可要两个时辰的。 "我……我怕娘担心，又怕娘尚未吃早饭，急着回来，没想那么多……" "担心？"张氏冷嗤，"我怎可能会担心你这个害死我儿子的贱人！" 每每张氏一提到她死去的儿子，赵可笙就难掩愧疚地低下头。 "你该不会是在那里有男人了吧？"张氏逼近，审视她的表情，想从中瞧出端倪。 "没、没有！"赵可笙连忙摇头，用力咬住下唇。"谁、谁会看上我这个寡妇？" "哼，我想也没有男人敢娶你，娶你这个克夫的就准备没命！"张氏甩袖转身，"去给我准备早饭。" 总算逃过一劫的赵可笙松了口气，急忙走向后院拿了柴火，生火煮饭。 她拿着竹筒卖力的朝柴火吹气，好让火燃得更盛些。 脑中倏忽闪过张氏的鄙视之言："没有男人敢娶你，娶你这个克夫的就准备没命！"双手瞬地一僵，竹筒掉落，扬起灰尘。 上回带婆婆去看病时，顾少荃因而知道她是在入门时就克死了丈夫的扫把星，今日却又向她求亲，他是忘了这事还是不计较呢？ 可就算他真的不计较，仍是愿意娶她，但她敢冒着克死他的风险嫁了吗？ 不！ 赵可笙用力摇头。 她办不到。 要是再害死一个人，且还是她喜欢的男人，她绝对受不过良心谴责的。 她好喜欢他，好想跟他长相厮守，可如果他也被她克死了…… 第25章 "我该怎么办……"她难受的低头淌泪。"我该怎么办……" ☆☆☆ "呼哈……"负责药舖的陈中打着呵欠，揩掉眼角的泪，望向一旁空无一人的诊桌，忍不住嘀咕，"到底是睡在哪个花娘床上，到现在还不归家？" 昨晚他请富家子弟带顾少荃去见见世面、开开荤，怎知一去就不回家了，不知独子上哪去的顾家两老着急得要命，还派学徒分头去寻找，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假装帮着找人，就是没胆上怡香院直接把人拎回来。 谁不知师娘最痛恨男人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这要是知道顾少荃上勾栏院的主意是他出的，肯定马上被轰出去，断了他开药舖的念想。 清晨他趁没人注意，跑了怡香院一趟，可那时的怡香院大门深锁，就算敲门也没门房理，他在那儿呆守了两刻钟的时间，巴望着有哪个好心人刚好出门能让他问上一问，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再拖下去，起床的其他学徒就会发现他不见了，只好摸摸鼻子回来。 起得太早，倦意满满，他又打了一个呵欠，一个颀长人影闪入他的视线范围，他迅速定睛，失控大喊，"你总算回来了！" 顾少荃那模样就是一个神清气爽，可见多晚有多尽兴。 顾少荃呵呵笑，"早啊。" "早你的大头鬼！"陈中快步走出柜台，近身附耳急问，"你昨晚没回来，师父师娘急死了！是哪个温柔乡让你流连忘返了？" "呃……我醉了，人睡着了，醒来时天都亮了。" 为顾及赵可笙的名节，顾少荃跳过了旖旎情事那一段。 "醉了？睡了？"陈中错愕着嘴张得大大的。 一名拿着药材进来的学徒看到顾少荃，立刻放下药材，转身往后方的住家院子跑去，还不忘边跑边喊："小顾大夫回来了！"急切兴奋的音调俨然顾少荃离家五年、十年似的久长。 没一会儿，顾母跟丈夫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儿啊，"顾母一个激动，眼泪夺眶而出，"你上哪去了？一夜未归，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看到母亲落泪，顾少荃想到昨晚他埋首温柔乡时，母亲可能因为他而一夜不成眠，愧疚上身，立马上前扶住母亲，满怀歉意道："娘，我昨晚去朋友家聊天喝酒，不小心喝太多，睡着了，让娘担心，真是抱歉。" "是哪个朋友，怎么也没来通知一声？"顾母埋怨道。 "他以为我睡一下酒醒就会回来了，且他自己也醉了。"顾少荃傻笑，迅速转移话题，"娘，我饿了，有没有早饭吃啊？" "一回来就想着吃饭，有没有想过娘有多担心？" "娘，儿子跟你道歉，以后绝不再犯。"顾少荃举手做发誓状，"那你今早有没有留我最爱吃的蒸饼给我？" "就是贪嘴。"顾母没好气的横了儿子一眼，但终究不忍独子饥饿，转头吩咐丫鬟，"去帮小顾大夫弄早点过来。" 丫鬟领命去了厨房，顾母拉着儿子走向后方的住家，路上仍是不断叨叨念念，顾少荃腆着脸嘻皮笑脸的，时不时将话题转移开去。 在饭桌上，吃了半块蒸饼的顾少荃直接开门见山，突如其来的宣告，"爹、娘，我想成亲了。"让两老好一阵惊喜。 第26章 "你总算想通了。"顾母满面笑容地看着丈夫，"咱们总算可以抱孙子了。" 顾大夫瞅着儿子，"有喜欢的姑娘了？" 儿子以前曾跟他说过，他跟妻子是他的榜样，只愿娶中意的姑娘，不愿听媒妁之言盲婚，故他一说要成亲，肯定就是有看上眼的。 "爹真了解我。"顾少荃淘气一笑。 "是哪家的姑娘？多大年纪？"顾母瞪大眼充满好奇，"你快说，我叫媒婆上门去提亲。" "她住在云常村，叫赵可笙，今年十九。" "十九？这年纪似乎有些大了。"顾母微微蹙起眉头。 "几岁没关系，儿子喜欢就好。"顾大夫劝道。 这儿子养了二十三年，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姑娘，十九岁是大了点，但又有何关系呢，要是用这理由挡下，说不准下一次要等到四十六岁，两老恐怕连孙子的脸都看不到。 "也是。"顾母认同的点头，"那我这两天叫媒婆过去打听一下，交换庚帖。" "不用打听啦，就直接提亲吧。" 顾少荃怕赵可笙的寡妇身分会横生枝节，打算让爹娘迷迷糊糊的让他们成了亲，只要赶紧把孙子生出来，就算东窗事发，靠着母以子贵，就会万事太平了。 "这可不成，"顾母严肃了脸，"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一定要照规矩来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姑娘品行如何，都得了解了解的。" "娘，那是我中意的姑娘，是个性情温柔善良，孝顺勤快的好女孩，难道你不相信儿子的眼光吗？" 顾母见儿子一迳儿向着那未过门的女子，心头泛起了些许醋意。 "我就怕你因为喜欢人家，昏了头，看不清楚对方的本性，娘是一定要帮你监定监定的。" "娘，你放心，儿子脑子清楚得很。而且啊，那位姑娘脸圆圆的，就跟你一样，你不是说脸圆的才好命又旺夫吗？我可是照着你的范本去挑喜欢的姑娘的。" "你是说，你挑的姑娘跟为娘挺像？"顾母这一听可乐了，浑然不觉被儿子灌了多少迷汤。 "当然，我的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挑不出比你好的，那至少要挑个第二的嘛。" "贫嘴！"顾母白了儿子一眼，嘴角难以控制的上扬。 晓得儿子在玩啥把戏的顾大夫一脸无奈。 这孩子就是一张嘴甜，但顾大夫也因此察觉到蹊跷之处。 若是一般的姑娘，一切就照规矩来，哪需要儿子狂灌妻子蜜水？ 这姑娘八成有问题。 他不动声色，等稍晚顾少荃告知父亲要上山采药时，才把人拉到角落询问。 "你老实跟爹说，那个姑娘是否身分特殊？" 被父亲说中的顾少荃心中一骇，回答便迟疑了，"……爹，你在说啥，就是个一般姑娘啊。" "若是一般姑娘，干啥急着提亲？"顾大夫眸色凌厉盯着儿子，"你该不会是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吧？" 顾少荃惊喘，视线别开，一抹心虚闪过。 "你——" "还不晓得啦！"怕父亲揍人，顾少荃连忙抬手置于额前防卫，"但怕有万一嘛。" 顾大夫灵光一闪，"难不成昨夜……" 第27章 "嘘！"顾少荃慌忙食指就唇，拼命摇头，就怕隔墙有耳。 "孽子！"顾大夫沉声痛骂，"你竟然污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咱们是两情相悦的，"顾少荃冤枉嚷道，"可不是我强行逼迫。" "你呀！"顾大夫重叹了口气。 "运气好的话就成了入门喜了，爹跟娘不是急着想抱孙子吗？这是好事啊。"顾少荃油嘴滑舌的企图说服父亲。 "好你个——"察觉一名学徒往这方向过来，顾大夫只得压抑怒气，立持表情平和。"这事我会叫你娘快点操办，免得肚子大了就难以遮掩了。" "谢谢爹。"顾少荃不忘低声吩咐，"爹可别告诉娘这件事，娘就最爱规矩，规矩多如牛毛，她若知道媳妇未进门就已经破了身，肯定要气上许久，说不定就不让我娶了。" 他再动之以情，"爹，你也知道，儿子难得喜欢上一个姑娘，求爹一定要成全儿子啊！" 说罢，大大行了一个礼。 顾大夫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再叹口气，不耐的摆手。 "我不答应行吗？没弄好就害了人家姑娘了。" "谢谢爹。"顾少荃又再行了一个大礼。 顾大夫哭笑不得，"去去去，多给我采点药草回来……"又一个灵光闪过，"你最近这么常上山，该不会是跟那姑娘私会……" 顾少荃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顾大夫终于再也忍不住出手，揍了儿子一拳。 ☆☆☆ 下午，赵可笙到怡香院与百婵讨论布料的花色，讨论完毕时，百婵的一双媚眼瞅着赵可笙那张似乎多了点女人娇艳的小脸，语调慵懒地问，"昨儿个开心吗？" 百婵问得直接，赵可笙措手不及，脸儿害羞地红了起来，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小顾大夫有没有说什么？"百婵又问。 "说……说来提亲。" "这样？"百婵换了只手托腮，"那么，好事将近罗？" 赵可笙眼睫微垂，抿紧的双唇显见犹豫之色。 "怎么，不喜欢小顾大夫，不愿嫁？" "不是！"察觉自己否认得太快，好似待嫁心有多急切，赵可笙粉颜垂得更低。"只是觉得……不妥。" "怕谁反对？" 赵可笙思索了一会儿，抬起苦恼的眼眸，征询百婵的意见。 "像我这样一拜堂就克死丈夫的女人，能嫁吗？" "说不定小顾大夫命硬啊。" "要是……要是不够硬呢？" "那也是他的命。"百婵微微一笑，多有看戏的意思。 百婵这么一说，赵可笙更觉得自己不能嫁了，她可不想也害死了顾少荃，肩上若背负了两条人命，毁了两个家，她于心何安？ 她收起图样，折起放入腰带内。 "我布织好就会马上送过来。" "好。"纤指随意摆了摆，"走好。" 赵可笙走后，小女孩上前收拾赵可笙喝过的茶具，不免好奇的问百婵，"姑娘不赞成可笙姑娘嫁给小顾大夫？" "嫁了谁帮我织布啊？" 小顾大夫家是世代名医，怎可能任由媳妇帮娼馆女子织布，所以当然不能嫁罗。 第28章 "那你昨日为何还要促成他们俩呢？" "我那时高兴呀。"百婵起身，甩动水袖，原地转了个圈。"但我现在不高兴了。" 小女孩心想，这可笙姑娘还真可怜，以为百婵是个好人，其实她任性至极，行事没个准则分寸，全是随心所欲。 "帮我把昨晚可笙姑娘送来的那匹布拿去裁衣。" "好的。" 小女孩进入内室，拿起花色华丽的布料，轻抚上头细致花纹，替赵可笙将来的命运叹了口气。 第六章 顾少荃鹄候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到赵可笙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山林里。 他忙不迭将马匹拴好，兴高采烈地朝赵可笙方向奔去。 "可笙姑娘！"他挥手大喊。 一看到他，赵可笙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假装忙碌的继续砍柴。 "可笙姑娘，你没听见我喊你吗？" 顾少荃站来她前头，让她无法装无视。 "听见了。" "听见了怎没回我？" "我、我想你总会过来，就没回了。" 她的语气有些冷淡，但顾少荃不以为意。 "早饭用过了没？" "用过了。" "我娘今天早上蒸了包子，挺好吃的，我带了两个过来给你。"他拿走她手上的小斧头，把包子塞到她手中。 "你吃包子，柴我来砍。" "可是……" "别可是了。"顾少荃推走那想要拿回小斧头的手，"为夫怎舍得让娘子做这种粗重活呢。" 虽然心底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害人不要嫁了，可是听到他这般的甜言蜜语，赵可笙心口还是甜丝丝的。 顾少荃再把腰间的葫芦给了她，"我还准备了杨梅渴水，这喝起来酸酸甜甜，消暑解渴、清凉沁脾，你一定会喜欢。" 他推着纤肩要她坐下。 "吃吧。" 在盛情难却下，赵可笙打开了布包。 包子已经凉了，她拿起咬了一口，被肉汁浸润的面体在舌尖泛起肉香，这辈子吃没几次肉的赵可笙忍不住咬了更大一口，果然吃到了汁液丰富的肉馅。 "这是肉包子啊？" "当然。"蹲在她身边的顾少荃露出讨好的表情，"喜欢吗？" "嗯。"怎可能不喜欢呢。 "好吃吗？" "好吃。"她忙不迭点头。 "那下次我再带给你。" "呃……" 正欲起身砍柴的顾少荃听到她的迟疑之声，又蹲了回来。 "怎了？" "是……这样不好意思。"一直收受他的好处，但她其实不值得他对她这般好的。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不过是两个包子，不用介意。" 顾少荃摸了摸她的头，凝视她染着肉汁的嘴唇，看起来更是丰润，情不自禁低头亲吻了下。 "精神百倍了。"顾少荃双手叉腰站起，姿势很是夸张可笑，赵可笙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你慢慢吃。" 一回生，二回熟，顾少荃这次柴砍得较得心应手，加上他是男人力气比较大，选了比较粗的树枝，竹篓很快地就装满了。 第29章 瞧着他努力认真的模样，赵可笙再想到自己的命格，手中美味的包子突然变得食之无味。 她沮丧的垂下手，心想得再好好跟他说清楚才是。 不远处的天空传来轰隆声响，两人不约而同抬头往上，果见雨云快速的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要下雨了。"顾少荃对赵可笙道，"咱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这附近有个树洞，"赵可笙指着北边，"下雨时我都躲在那。" "好，那我们过去。" 顾少荃拉着她的手才开始起跑，雨就下来了，幸亏这里树林较为茂密，等他们跑到树洞时，只有肩膀跟头发微湿。 见顾少荃头顶沾了不少雨珠，赵可笙拿出帕子细心的为他擦拭。 "先擦你的，"他拿走帕子，"我身强体壮，不怕这一点雨。" "我也身强体壮啊。" "你太瘦了，哪儿看起来身强体壮了。"顾少荃摇头不以为然，"等你嫁给我，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走路都得靠人扶。" 想到他扶着丰满的她走路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咧开嘴，笑得开怀。 "你喜欢白白胖胖的女人呀？" "不，我喜欢白白胖胖的你。"他笑。 "所以现在的样子就不喜欢了？" "干啥挑我语病，你明知道只要是你我都喜欢的，不管是胖的还瘦的。" "是吗？"赵可笙轻咬着下唇，很是害羞的低下头。 "来，我帮你把脸擦一擦。"顾少荃抬起小脸，擦拭额上的雨水。"你的脸儿真是可爱，圆圆的，跟我娘一样。" "你娘的脸儿也是圆的？" "嗯，大家都说她好福气，才嫁给了我爹。所以你也是好福气，才会嫁给我。" 听到他说自己也是有福气，赵可笙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眼眸暗了下来。 "我是……"克夫的寡妇命。 "怎了？" "我……"奇怪了，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你还好吧？脸色不太对劲，是不是淋到雨着凉了？"顾少荃关心的检查她的气色，就怕她真着凉了。 "没事。"赵可笙强颜欢笑，"我只是觉得……"她转头看着雨声淅沥的林间，"如果这雨不要停就好了。" 让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停在只有两个人的这个时候，不要去想自己的克夫命，不要去想成亲会遇到的阻碍……什么都不要想，只有他跟她，这般开心幸福就好了。 "这么想跟我在一起啊？" 听到这话，顾少荃可开心了。 他一直就怕赵可笙没那么喜欢他，毕竟她的态度常是冷冷淡淡的，不管送她什么，总是露出为难的神色，好像他的殷勤讨好对她来说是种困扰。 他常在夜间辗转难眠，思索着要怎么让她愿意接受他、喜欢他，可却老是不得其门而入。 即便两人已有亲密关系，也不见她变得较为热络，仍是带着一种疏离感，是故，她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对顾少荃来说不啻是一大鼓舞啊。 她没有回答，只是瞅着他，嘴角带着朵笑花，眼眶里微蓄着泪水，让顾少荃感到心疼。 "你别担心，我已经跟娘说了我们的事了，她这两天就会请媒婆过去提亲了。" 第30章 赵可笙闻言大惊失色，"你跟你娘提起了？她……答应吗？" "她当然答应了。 "顾少荃理所当然道，"她一直担忧我成亲的事，老是想叫人帮我做媒，可我就不喜欢媒妁之言，所以拖到今日，我说我有中意的姑娘，她高兴都来不及了，怎可能不答应。" "但她知道你想娶的是个寡妇吗？" "只要家世清白就行啦。" "她不介意？"赵可笙不太相信。 "她不会介意的，我说了，只要我愿意娶亲，她高兴都来不及了，才不会介意那些无聊的家世背景啥的。" "那……那你……" "我当然不介意啊。"顾少荃一把搂住了她。 她话还没说完呢。 可被他搂紧的当下，却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可以从他的言行举止当中得知这个男人是喜欢着她的，愿意疼她、爱她，这对于一直承受苦难的她而言，是多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原来，她也是有人喜欢，不计较她的命不好，不管她的过去如何，一心对她好。 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啊…… 攀在肩头上的藕臂不知不觉也将他搂紧了。 察觉她回搂的力道，顾少荃大喜过望，捧起小脸，热切的吻上粉唇。 ……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58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