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化吉》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微风拂过开满金雀花的山坡,千万朵花摇曳着嫩黄的花瓣,热烈又奔放。 在成簇的花朵中,卧着两只兔子。黑色的兔子比白色的胖一圈,三瓣嘴不停蓊动着吃草。白兔子的嘴也在动,不过它不是在吃草,而是在说话。软糯的嗓音,像夏日的凉糕一样甜。 "我阿父虽然年俸低,但也不至于养不起家。" "那些绢帛全被阿母贴补她阿兄了。她阿兄……" "哎呦,好疼。" 顾阿纤一下子睁开眼,去揉自己的胳膊。 "让你剥个豆也能睡着。"曹素娥把手中剥好的豆放进盘中。 "你掐她做什么,让她睡吧。莲女、燕女都去睡了。"顾胡图微微皱眉。 "阿父,我不困。"顾阿纤强打起精神剥豆。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做兔子梦,醒来后就会非常累。 顾阿纤轻轻叹口气,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小姐。只有她,睁眼就是简陋的居室。风从破损的窗棂刮进来,又从墙壁的缝隙穿出去。 穷啊,大写的穷。 八品小官的父亲和刻薄继母、继姐妹的搭配,怎么看都像是低配版灰姑娘的故事。只不过,灰姑娘是亲生的,她是捡来的。这还是阿父阿母谈话时她偶然间听到的。 本以为这里面藏着什么惊人的身世,但是从穿来到现在四年过去了,她从十岁的小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没有贵妇认亲的事情发生。 不能怨她多想。顾家虽穷也是士族阶层,随随便便养着捡来的孩子实在不合常理。 没有惊喜,看来只能认命了。 "隔壁的王婆去亲戚家打秋风,房檐的破瓦换成新瓦了。"曹素娥一脸嫉妒,连手中的豆子挤掉地上都没察觉。 "这也羡慕不来,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亲戚。"顾胡图拿起签子把油灯挑亮一点。 "费油,"曹素娥皱着眉又挑回来,"这样的亲戚也不是没有。我与汉安侯的夫人是同族,闺中时曾打过交道。哪天豁出脸面去试试,对方手指缝漏下点什么,就够咱们嚼用一年了。" 顾胡图一听来了兴致,"捡日不如撞日,我看你明日就可以去。" 曹素娥得了夫君的鼓励越发跃跃欲试,两只瞳孔印着跳跃的火苗,"到时候,何止是新瓦。换新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说不定你得了侯夫人的眼缘,我的官职也能往上升一升。"顾胡图加入畅想。 夫妻俩一时谈得火热无边。 "既这样,阿纤与我一起去吧。" 顾阿纤正困乏得如同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冷不丁听到这句,睡意全无。 "阿母,我不想去。"她娇憨地摇摇头,可怜又可爱。 曹素娥表情复杂地眨眨眼。 她也不想带她去啊。就算打不上秋风,混顿吃喝是没问题的。这样的好事,她当然想让自己亲生的沾了。可是那两个实在拿不出手,平凡的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初次听夫君说顾阿纤是捡来的,她还吓了一跳。不过细想想,这样香娇玉嫩雪肤花貌的小美人,将来定能配个好亲光耀门楣。如果让她碰到,一百个也得捡啊。 "讨来钱,给你们炙肉吃。" "阿母,我不爱吃肉。"顾阿纤依旧摇头。 "必须去,没得商量!"曹素娥一拍案几,震的一粒豆滚了下去。她忙弯下腰捡起来吹吹。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带她出去买点菜都能多得一根葱。打秋风更得带着她了。 第2章 第二日一大早,曹素娥就风风火火地催着顾阿纤梳妆。整条巷子里都能听到她的大嗓门。 收拾妥当后,两人乘着雇来的犊车来到汉安侯府,顺利见到了曹夫人。 曹夫人年约四十,衣着华奢,神情和煦又淡漠,坐在连榻上倚靠着凭几。左右静悄悄站着梳着环髻穿着青色对襟衣的侍女。 曹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汤,瞥了她们一眼漫不经心道,"我上一次见你,好像是二十年前?" "家中贫困难以见人,怕来到府上给夫人添麻烦。"曹素娥拘谨的跪坐在桃笙上,一板一眼地答道。 曹夫人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顾阿纤,"这是你的女儿?" 曹素娥自打进来,就被满堂的金玉震得脑袋发蒙,听到问话才忆起顾阿纤的作用。"她叫阿纤,是我家顶顶好看的小娘子。就是家里穷,她常问我要穿戴,我哪里给得起?" 顾阿纤低垂着头,装出一副害羞样,心中腹诽不已。 谁要穿戴啦?就知道拿她作伐子。 曹夫人淡淡一笑抬起手,"过来让我瞧瞧,离远了看不真切。" 曹素娥又推一下,顾阿纤才盈盈起身走了过去。 曹夫人端详了一眼,"远看如春花灿烂,近看稚齿婑媠,我见犹怜。" 顾阿纤甜甜一笑,杏核眼弯弯,仿佛蜜橘一般散发着香甜气息。 曹夫人看着顾阿纤双螺上系着的丝带,点点头,"果然缺点头饰,不然更好看了。"她微侧目问身旁的侍女,"我记得有一副蝴蝶钗?" 侍女点头,"还是夫人刚进府时戴的。"说毕,转身走入后堂。不多时果然取了一个匣子来,打开看,一对金色的蝴蝶立在钗头上,展翅欲飞。 "这是年少时阿娘给我的。现下戴不了了,给了你罢。"曹夫人替顾阿纤别在发髻上,更像枝头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了。 虽然是件旧物,曹素娥还是喜得见眉不见眼,"夫人留着给哪位女郎吧,给她做什么?" "我哪有女儿命,只有两个儿子罢了。"曹夫人眉目淡然,不紧不慢道。 曹素娥这才忆起曹夫人的忌讳。 曹夫人早年极为悍妒,出嫁不久就率领婢女手持棍棒,将卫丞相偷设别馆的外室责打变卖。因此,庶子女从不敢在她面前出现。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遗珠在外。 "夫人的公子们顶顶好。尤其世子,常听人说,那可是江左风华第一。"曹素娥忙道。 提起儿子,曹夫人笑意真诚许多。不过也立刻想起一件关键事。"阿宴在哪?送去的补汤他喝了吗?" "郎君出去了。补汤,"侍女犹豫一下,"郎君不喝。" "怎地不喝?"曹夫人神色焦虑,"是不是你们熬得不好?" "如往日一般熬的。"侍女忙道。 "世子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曹素娥一头雾水。 曹夫人叹道,"你不知道,我的小儿生下就身子虚弱,连房门都难出一步。大儿卫宴虽然康健。但我还是担忧,所以日日让人熬了补汤给他。可是十之七八他都不喝。" 顾阿纤听了垂眸暗想,补汤又是肉又是草药,味道还苦,当然不愿喝。 曹素娥还欲再问。这时,一个一个束发黑袍的郎君提着鸟笼大步走了进来。 第3章 见屋中还有其他人,他微微顿了一下,微翘的桃花眼挑起,一粒红色小痣像宝石一样缀在右眼的眼尾下方。眼波流转,顾阿纤与他视线对上慌忙低下了头,脸颊发热,不敢再看。 仿佛全天下的灵气尽归他一人,怀抱日月,神采秀彻。与时下君子如玉含蓄温润的美相反,卫宴的美嚣张而凌厉。 顾阿纤努力平稳心跳,不想让人看出来她的慌张。 怎么这个时间还有客?卫宴微微皱眉。 此时是曹夫人快歇午觉的时辰。她们光雇车就浪费好大的时间。曹素娥不停还价,所以导致来了后时间尴尬。 "我母族的旁支,二十年未见了,上门拜访。"曹夫人连忙解惑。 顾阿纤手指轻轻揪着衣带,有些淡淡惆怅。她们虽穿着最好的罗衣,但是款式早已过时。任谁一看也知是来打秋风的。 卫宴微微点头不再理会。转头道,"阿母,瞧这只鸲鹆,会说人语,把它挂在廊下让它陪你。" 顾阿纤溜了一眼,黑不溜秋的,不就是只八哥嘛! "是吗?快拿过来我瞧瞧。"曹夫人微笑着说。 鸲鹆站在笼中的木杠上,紧紧闭着它的鸟喙,不管卫宴怎么逗弄都不出声。 "想来鸟也有脾气,把它挂在廊下,喂些水米兴许就叫了。"曹夫人温言安慰,不忍败了儿子的兴致。 卫宴皱一下眉头,伸手拔下身边一名侍女头上的发簪,朝笼中一捅。鸲鹆吃痛连忙大叫,"美美美!夫人实在美。" "打一下,动一下。"卫宴眸光冷冷,将发簪随手丢与地上。侍女散着发,也不敢捡。 顾阿纤忍不住缩了一下,都说这个时代是礼乐崩坏的时代,世家门阀恣意妄为变态极多。历史书诚不欺人。打完这次秋风,她可不再来了。离勋贵们远远的,将来找个老实人,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去。 "这可叫了。快,挂起来吧!"曹氏忙说,"阿宴,今日怎回来的这样早?" "想回来陪阿母。"卫宴笑了一下说。 "我儿至孝至纯。"曹氏发自肺腑的赞道。 顾阿纤很想吐一下舌头,表示她的不认同。 "对了,今日怎么又没喝汤?是不合胃口吗?要不再换个厨子试试?"曹夫人问。 "不用折腾了,我身体很好不用进补。" 曹夫人长叹一声,不敢再劝。 "世子,夫人是为你好。这补汤是一定要喝的。"曹素娥忍不住帮腔道。 卫宴皱眉,眸光泠泠地扫过去。 曹素娥只被扫了一眼,就觉手心冒汗,心头仿佛被无形的压力笼罩。她垂下眼,再不敢说话了。 顾阿纤心里叹口气,打秋风本来就是变相的乞讨,装出长辈的模样教训人,可不就惹人讨厌了? "阿母,不早了,往常这个时间都已经午歇了。"卫宴看了眼屋角放置的漏刻道。 这么一提,曹夫人才感觉疲惫。 卫宴将鸟笼递给侍女,伸手将曹夫人搀扶起。 曹素娥总算还有点眼色连忙告辞。她推了一把顾阿纤。 顾阿纤一点都不想刷存在感,但也只得跟着重复一边告辞的话。嗓音软糯,仿佛甜米糕。 第4章 卫宴猛地抬眸。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声音跟他梦中的小白兔一模一样。 顾阿纤坐在犊车里看着窗外。 高大的府邸被甩在身后,越来越远。犊车一路碾着宽敞平稳的官道跨过朱雀桥,驶向低低矮矮的南城。 南城居住的都是贩夫走卒。昏暗潮湿的巷陌交织,被称为臭虫之地。顾家做梦都想搬入北城,虽然没有卫家那样的世家大族,但也都是七品以上的官员或是富商,干净整洁,遍地桑榆。 不像她们家,连名字都透着一股腐烂味,泔水巷。 犊车颠颠簸簸终于停在了逼仄的巷子口,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杂物,车进不去。里面的路坑洼不平,开化的雪水混着泥土染成泥浆。曹素娥一路骂骂咧咧拎着裙摆踮着脚回到家。 家里也不比外面好多少。 两进的小院子,像个锯嘴的葫芦。内外院都是一堂两室。 曹素娥一进门就脱下绣履,在院子里将上面粘的泥巴一点点抠下。 顾燕女和顾莲女迎了上来。一眼看到顾阿纤头上的金蝶,跺脚道,"怎么全给了她?" 顾阿纤晃晃脑袋,翅膀煽动着发出金属的悦动声,莲女更气了。她今年十五岁,正是臭美的年纪。燕女十二岁,一向是阿姊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曹素娥伸手从顾阿纤头上拔下钗子,"回来让你们阿父看,高兴高兴。" 知道不是单给顾阿纤一人,莲女放下了心,"看过之后呢?" "看过之后阿母就要贴补舅父了。"顾阿纤抢先答道,并且在曹素娥发怒之前跑了出去,"我去煮饭。" 大京朝一日两餐,顾胡图自在官署用饭。因他不在家,曹素娥便不让做荤腥,从来都是水煮青菜配饭。如今春菜未下,就用咸苴下饭。 顾阿纤从罐子里捞出腌好的萝卜咸苴切成丝,煮汤准备做糗糒吃。 糗糒是用蒸熟的米饭晒干做成的,吃的时候用热水或汤一冲即可。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提起糗糒都是一脸鄙夷,认为猪都不吃。但是曹素娥为了省材薪,顿顿吃这个。只有顾胡图在家时才蒸顿豆饭。 "今天不吃糗糒了。"曹素娥从篮中取出一条五味腊,切了鸡蛋大小的一块,"剁碎了煮粥吃。" 顾阿纤忙接过来。她最喜欢吃腊肉了,难得今天阿母这么大方。 一时做好了粥端上去。肚中许久没有油,吃起来格外香甜。 吃完一小碗,顾阿纤站起来正欲再盛。曹素娥忙接过来,"我来给你盛。" 她走到隔壁的庖屋,故意用勺刮着锅壁发出刺耳的噪音,"哎呀,没有了。" 顾阿纤疑惑,记得今天煮很多啊。但是瞬间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舍不得她吃,剩那些粥难不成要藏起来? 自然不藏起来。曹素娥先是自己喝了好些,然后轮番叫莲女、燕女去庖屋谈话。两女实在吃不下,屋外又传来顾阿纤的询问声,"阿母,我要洗碗了?" 曹素娥连忙喊道,"不用你。" 顾阿纤偷笑,不再理她,自去歇息。 第二日天光破晓,巷子里面刘婆婆家的鸡发出高亢的鸣叫,顾阿纤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坐起身来撑着额头叹口气。 第5章 她又做那个梦了。 梦里面自己是只小白兔,跟黑兔子一起吃草,三瓣嘴不停的蓊动,好像永远也吃不饱。 从四年前穿越过来,这梦就时不时来一场。除了可以肆意吐槽,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义。而且醒来以后特别疲惫。也有可能是一晚上都在吃的缘故。 ☆☆☆ 大而通透的屋子里,门窗、壁带、枋楣都用檀香木制成,香气飘溢。轻纱幔帐被风拂过如同云烟一般轻柔。 婢女南雅快步走过去关窗,尽管她光着脚一点声响也无,卫宴还是缓慢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叹口气,单手撑着床榻坐起来。墨玉一般的黑发流淌在洁净而明朗的白色寝衣上,敞开的衣襟露出宽直的肩膀。 诱人的线条从锁骨划过胸膛,隐藏在精瘦的腰肢后面。少年眸光冷淡,薄唇轻抿。眼尾下的朱红小痣带出一抹迤逦。明明是惊心动魄的风情,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敬畏和不可亵渎之感。 南雅听到声响连忙从屏风后绕过来。她目光一顿,睫毛眨了眨,脸颊滚烫地低下了头。 卫宴眉头微蹙摆了摆手,南雅便躬着身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时不时梦到自己是只圆嘟嘟的黑兔子,在开满金雀花的山坡上跟一只白兔子吃草。一整夜一整夜的吃,就像永远也吃不饱。梦里的小白兔总是爱冲他倒苦水。他想回应,但是嗓子里仿佛缺了块东西似得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她在家里总干活,吃的不好。阿母喜欢贴补兄弟。阿父的梦想是纳个小妾。还有姊妹无论大小都喜欢抢她的东西。 这听起来就是一个跟他一样,现实中的人。这么多年,他苦苦寻找,想知道这个梦的原因。想知道梦中的小兔子是谁。都毫无结果。 直到那天他听到了来家里打秋风的小姑娘的声音。 卫宴拢了拢衣襟,眼眸里闪过一丝波动。 南城的一处书肆是卫家的产业。 一大早掌柜就战战兢兢,他不清楚郎君怎么会到这儿来。像他们这种勋贵,只会在北城的繁华之所玩乐。若说来看书吧?这儿哪里比得过卫府的私藏。 就这么想着,一个俊秀的郎君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搬着一盆花的侍从。这是车骑将军之子,他家郎君的好友顾弦。掌柜认了出来连忙迎上去,"郎君在楼上。" 顾弦点点头,上了楼。 一大早他就被卫府的管事吵醒。问有没有金雀花。金雀花?春季未至,哪有什么金雀花。就是家中的暖房,也只养兰花、水仙、洛阳锦。 等他好不容从亲戚家找到了花,卫家管事已经急的满头冒汗。 顾弦心中好奇,干脆跟过来看看。等进了二楼的雅室,立刻被满屋的鲜花吓了一跳。"这是要做什么?"同时有点委屈,"阿宴,我不是你的唯一啊?我以为你只要这盆花。" 卫宴不理他,站在窗边向外看。 顾弦丝毫不计较,他随意拨弄了下花瓣,"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你怎么谢我?" 卫宴看到拐角处出现了一个杏黄色的身影,嗓音疏懒,"好了,你可以滚了。" "太绝情了吧?"听到他这么说,顾弦更不想走了,凑过去,"你在看什么,一个小娘子?" 卫宴嘴唇抿出不悦的直线,一双桃花眼没有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第6章 "好啦,好啦,我走就是。"顾弦嘟囔着转身离开。 顾阿纤拎着竹篮忐忑地走进书肆,见一位陌生的郎君从楼上下来,她连忙垂首让到一旁。那人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一眼,突然眼露疑惑停了下来。 顾阿纤心中吐槽,看什么看。等那位郎君走了后,她才在掌柜的指点下上了楼。 阿母让她买鸡蛋,才刚走到街角就被人拦了下来。说他是汉安侯府的人,郎君要见她。 卫宴?想到那个外表俊美却行事狠厉的少年,她就有点害怕。 昨天除了从他家顺走点金子,似乎没做什么呀。 慢慢吞吞地爬上了楼,顾阿纤蹭进房间。 一进去就看见卫宴,一袭白袍,坐在各色鲜花围绕的书案后。姹紫嫣红,都不及他一双净如琉璃的双眸。 顾阿纤忙垂下眼,"郎君找我何事?我还要去买鸡蛋。"花香扑鼻,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个时候,还有花啊?" 卫宴嗯了一声,"温室养的,你喜欢哪一株?" "我?"顾阿纤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你帮我选一株,我来丹青。"似乎瞧出她疑惑又补充道,"我有些犹豫,正好瞧见你。所以想你帮我选。" 顾阿纤有些无语,好闲。她每天起来有做不完的活计,而这些勋贵却可以在温暖的室内陶冶情操。本想随便指一株。但是目光触到那盆金黄色的花,她顿了顿,"这个。" 卫宴睫毛微微颤动,遮掩住波动的情绪,"金雀花,你喜欢它?" 顾阿纤点点头,其实也不是喜欢,她只选熟悉的。 卫宴把花放在案头,调好颜色,"你觉得应该怎么画。画一支?两支?" "满山坡。"想起梦里的景象顾阿纤脱口而出。 甜糯糯的嗓音让卫宴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挽起袖子,开始落笔。 顾阿纤歪头看着他认真绘画的模样,心下微动。但是片刻她就在心里把自己爆打一顿,别胡思乱想,你还没人家长得好看呢。有可能是选择困难症才找人选的。 满山坡的金雀花在微风中摇曳着金色的花瓣,卫宴停下来,"然后呢,再添点什么?"他侧着头,阳光将他的睫毛染成金色,眸子温柔的像一汪春水。 顾阿纤心头一阵慌乱,"添,添蝴蝶。" "蝴蝶?"卫宴顿了顿,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越与纸上,"还有吗?" 卫宴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喉结的弧度以及如寒玉般修长的手指,每一样都好好看。这些画面加在一起让她的脸颊热度不断上升。听到他甘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心跳更是加速,"不,不需要了。这样就很好看。" "不需要了?"卫宴稍稍有些失望,他回转头看着画纸,眼眸黯淡了一些,"这画送给你吧。" 今日顾胡图休沐。因他在家中,曹素娥终于舍得用柴火蒸了一陶釜豆饭,配着水煮菘菜蘸虾酱,以及两样咸苴,韭菜和萝卜丝。 顾阿纤舀了半勺虾酱拌饭,觉着不够准备再舀一点。抬头发现曹素娥不满的盯着自己看,于是立刻放弃改夹咸苴。曹素娥这才恢复脸色。 "好了,你们少吃点,小娘子都讲究窈窕。"曹素娥见顾阿纤还想再盛点豆饭开口道。 第7章 燕女莲女听话的搁下箸。顾阿纤也只好收回手。 直到顾胡图吃饱了离开案几,她们才散去。 后面几天,曹素娥突然找出一大堆活儿让顾阿纤干。而且一到了吃饭的时候就不停地念叨女儿家要苗条。 好了,现在连吃糗糒都吃不饱了。 顾阿纤怀疑是因为自己那天多吃了点虾酱导致招来曹素娥的怨恨。 这日干完活,她溜进庖屋想看看有没有剩饭。但是屋子里收的极干净,柜子也都上着锁。 她叹口气从没想过自己会为饿肚子烦恼。她揉揉肚子走出家门。走到巷口见到地上扔着一堆不要的干白果。大概秋天晒了太多用不完就扔了,这东西一般是入药的。 顾阿纤犹豫半响还是捡了两把。她回家取了火镰和火绒便出了城。家离城门很近,不过几百米就走到了。 到了城外,她捡了几块大石头垒在一起成为一个简单的灶。又拾了点枯树枝点燃。把白果通通扔进去然后蹲在旁边等着。 白果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响。她见外壳炸开后,便熄了火用树枝将白果们够出来。等稍凉些,剥开皮,里面翠绿的果仁发出诱人的清香。 这玩意有微毒,不能多吃,一次不能超过十枚。但不管怎么说,肚里填了一点东西到底是不那么难受了。 等春天到了就好了,遍地都是野菜。秋天到了更好了,哪里找不到点吃的?还用受曹素娥的拿捏? 她往嘴里扔了一颗白果仁。 一辆华丽的犊车从身边掠过,但没几步就退了回来。少女柔和的嗓音从犊车中传出,"樱桃,去看看她在吃什么?" 一个穿水红衫子的婢女应声从车里钻出,几步走到顾阿纤身旁,拿眼辨认了一下大声道,"女郎,是白果。" "这也能吃?"车中少女笑问。 顾阿纤皱了皱眉,只有出身显贵的人,才能说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白果为何不能吃?饿极了什么都能吃。 "买两枚来瞧瞧。"车中传出少女吩咐的话语。 "诺。"樱桃取出几枚铜钱。 顾阿纤此时心情正不好,扭着头看也不看,"不卖。" "多给她些。"少女又道。 樱桃索性从身上背的褡裢里抓了两把,"这下够了吧?" 顾阿纤瞥了一眼,足有二三十枚。 谁能跟钱过不去呢? 她收了下来,尖尖的下巴翘起,"拿吧。"惹来犊车里少女温和的笑声。 樱桃拾了几颗白果递给车里的人之后,便驾着车走了。 "女郎,你为何多给那个小娘子钱?" 顾明蓉纤指捏起一枚烤的乌黑的白果。车厢里弥漫着又苦又甘的香气。她轻声道,"靠这个果腹怎么能饱。" 樱桃不再言语,她家女郎心肠最好了,那个小娘子也确实可怜。 车夫甩了一下鞭子,黄牛速度加快了一些,犊车微微摇晃,太阳照耀着车楣上挂着的顾字木牌流淌着金色的光芒。 顾阿纤注视着犊车远去的背影,攥着那几十枚铜钱抿了抿嘴。 犊车穿过荒野朝城门驶去,樱桃突然瞥见车外的一个身影忙指给顾明蓉看,"女郎快看,世子在那放鹰呢。" 第8章 顾明蓉忙直起身看了看,抿嘴一笑,"靠过去。" 车夫听到后调转方向朝卫宴驶去。 "卫郎,你在做什么?"顾明蓉在窗后露出半边脸,巧笑倩兮。 卫宴扭头见是顾弦的妹妹,淡淡回道,"放鹰。" 顾明蓉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又笑着说,"你送来的孔鸟我可喜欢呢。开起屛来好像一把大团扇。阳光底下看,绚丽极了。" "阿弦托我找的。"卫宴依然一副淡漠的模样。 "那我也只领你的情。"顾明蓉温柔的浅笑。可惜卫宴根本没有扭头,专注地梳理着白鹰的羽毛。她咬咬嘴唇坐回去,吩咐车夫回家。 "世子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樱桃低声道,"不过,他从不曾跟别的女郎说话,我觉得世子对女郎你很特别。" "别乱讲。他只不过是因为跟阿兄要好,对我大概只当做妹妹看。"顾明蓉眼睛恢复了几分神采,"我们快些回去吧,阿母见不着我该担心了。" 另一边,顾阿纤仔细地把钱币收好,准备到集市上解决一下腹中空空的问题。 她心情不错地走在荒野上,刚刚干枯的风景立刻变得好看起来。有了这些钱,她可以吃米糕、吃水引。阿母一定想不到。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鸣,顾阿纤连忙抬头,一只硕大的白鹰在天空盘桓了一下,突然朝不远处的郎君身上扑去。 她惊得后退一步,刚要大声提示,白鹰就直直落在那人带着的皮手套上。再仔细一看,那不是卫宴吗?瞧那只鹰与他亲昵异常,应该就是他养的。 卫宴显然也发现了顾阿纤,朝这边望过来。衣袍被荒野上的风吹的猎猎舞动,桃花眼轻眯着,眼尾红色的小痣染出三分迤逦风情。 顾阿纤犹豫了一下还是遥遥行了个礼。 卫宴薄唇轻抿,转头对侍从流光低语一句。流光立刻奔过来。 "女郎,我家郎君请你过去。" 顾阿纤微怔一下跟着流光走过去,心里有些疑惑。 "你来这儿做什么?"卫宴将鹰再次放飞,微仰着头看着飞向空中的白鹰。 "不做什么。"顾阿纤不好意思讲自己饿肚子的事。 她也抬起头目光随着白鹰盘桓了一会儿,感觉那几枚白果仁已经消化完了。饥饿的无力感又浮现上来,本想跟卫宴告辞,脱出口的却是,"它平常吃什么?" "吃肉,偶尔放出来也抓田鼠或者兔子吃。" "吃兔子啊……"顾阿纤喃喃道。 卫宴瞥了她一眼,因为这句回答,心中激起一片涟漪。 曹素娥一大早就催着三个女儿梳妆。 昨日她收到汉安侯府的请帖,高兴的一宿没睡。觉得自己从此挤入了建康的上层,曹夫人的闺中圈, 她瞧请贴上并未写人数,就动了带仨女上门蹭一顿的打算。 莲女分外高兴。顾阿纤去汉安侯府让她眼红不已。因此,她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 她们刚进入府邸,就听到前面有两个少年郎君笑着说,"阿宴怎么请了这么些女郎?" "是啊,真真奇怪,他叫得出女郎们的名字吗?" 一路碧瓦朱甍,层楼叠榭,数不尽的穷极伎巧,繁华千种。莲女、燕女恨不得长出八只眼。 第9章 宴席设在花园的暖阁中,阁中摆着许多花草,营造出春日即将到来的感觉。 顾阿纤见到这么多珍馐,觉得在角落里不会有什么人注意,遂快速小口的吃起来。曹素娥虽动作缓慢但也吃了不少。燕女年幼看到这样好的食物自然忍受不了。 仨人的这幅模样到底还是被附近的两个贵女发现了,她们掩着嘴不出声的笑,交换着目光。这些肉羹不是家中常食的东西吗?即便有几道复杂的菜肴,也用不着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吧。 其实仨人的吃相没有任何不妥。唯一不妥的是,贵女们在宴席上只是浅尝辄止。吃很多就是异类了。 莲女好不容易参加一回宴席,巴不得装出自己也是个贵女才好。她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衫,学着贵女的模样品尝食物。那些鄙夷的目光她自然看到了,面上发烧,恨不得离曹素娥等人远远的,装出不认识她们的模样。 "你怎么了,在家里吵闹着吃的不好。今日这么多肉羹怎地不吃?"曹素娥从自己食盒里夹出一块肉放到莲女的碟中,"这个顶顶好吃,你尝一尝。" "是啊阿姊,"燕女也扭头道,"这肉可好吃呢,我从没这么大块的嚼,真痛快。" 那两个贵女眼中的兴味更浓了。莲女脸红的要滴血,恨不得钻进案下。 宴后,婢女们撤去食盒换上茶汤和酪,好让贵妇们自在交谈时润喉用。 郎君女郎们则到了西边的厢房玩耍。 这里极阔,高大的柱子顶着房梁,柱身上绘着浅绿色的卷草纹。左右两边墙壁上镶满糊着轻纱的格窗。日光倾泻进来,照耀在地板上铺的席子上,显得异常艳丽。 莲女燕女暗暗称奇,平常人家的席,坐的时候才会用。而卫家竟拿来当做地衣,只为脚踩上去不被地板冰到。 因怕别人笑话,只敢跟着顾阿纤行动。见她做什么,她们俩就做什么。毕竟顾阿纤来过一次。 她们坐到了摆着小食的案几旁。 顾阿纤因为席间吃得很饱,因此只捡了几粒梅子吃。而燕女尝完酪又去尝蜜饯,连腌橄榄都不放过。莲女打定主意不吃,她坐的端端正正,就像旁边那些聊天的贵女一样。 卫宴漫不经心地与郎君们玩投壶,目光时不时掠过角落。因他分了神,羽箭就没有投中,落到了莲女脚边。 莲女的脸瞬间红透,犹豫着捡还是不捡。 "阿宴,你怎么回事?投个壶还能投不准,咱们都要输了。"顾弦不满的唠叨着,"我可不管,彩头由你出。阿父要知道我输了一匹马定会打得我屁、股分五瓣。" 卫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纷纷打趣,"为何是五瓣?而不是八瓣,十七瓣?" 莲女终究还是拾起羽箭,小声询问,"我要不要送过去?" 顾阿纤扭头看着她,眼神中透着古怪,"为何要送过去?地上羽箭还少吗?也不见谁捡起来啊。" 燕女也笑,"阿姊,你瞧我们穿的这样,土死了,干吗要惹人嫌。是蜜饯不好吃吗?还是梨脯不够甜?" "可是卫郎每次都能投中,怎么单单一次投不中就扔到我旁边呢?"莲女眸光闪闪,她低头想了想,低声道,"就是送过去也没什么。都扔我脚旁了,我装作看不见也不好。" 第10章 顾阿纤刚想出声阻止,莲女就捧着羽箭走了过去。 "郎君。"莲女含羞带怯地将羽箭递到卫宴眼前。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莫名其妙的目光对准了她。 卫宴迟迟不接,也没说话,面无表情的在手指间转动着一支羽箭。 莲女觉得脸颊热气直冒,眼眶开始泛红。 顾弦嗤笑一声,转身投了一支,正中壶中,"阿宴,该你了。连中我们就赢了。" 卫宴点点头,很随意地将手中羽箭抛出,双耳壶发出叮的一声响。周围郎君们轰然叫好,开始热烈地议论输家交什么马出来好。没有人再注意窘在一旁的莲女。 莲女低着头捏着羽箭失魂落魄地走回座位。 贵女们掩着嘴露出讥讽的目光。好大的脸。世子向来不与女郎们说话,想出这样的招数搭话,也要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走进来低声禀报,"庄子里送来了几只小鹿,夫人问,郎君昨日提到要一只养在院中。现下如果主意未变,就挑只温驯的留下。" 卫宴颔首,"挑两只牵过来,我看看。" 婢女应下躬身退出去。 "阿宴,你要鹿养在寝院做什么?"顾弦颇感奇怪地问。 "作画,清晨醒来看到小鹿衔草嗅花,不觉有趣吗?"卫宴淡淡地说。 "咦,的确有趣得紧,"顾弦赞道,"那我回去也养一只。" 卫宴是顶级世家的郎君。他随手做的小事都会引起争相模仿。于是其他人也纷纷称赞雅致表示自己回去也要养一只。甚至争相攀比,要养两只、三只。 "这可不是几只的事,"顾弦笑道,"阿宴要养小鹿那就绝对只能是小鹿。" 这话一说完,空气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皆知小鹿长得很快,如果一直是小鹿的模样,一年下来,得换多少只啊。有些家境不足以支撑如此奢侈举动却夸下海口的人,立刻面红耳赤不敢再说话了。 莲女燕女则在一旁暗暗瞠舌。莲女原本已经熄灭的心又重新燃起来。这种富贵,只要见识过一次,就不想再放开。 一时小鹿被婢女牵来,懵懵懂懂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一室的人,歪着头可爱极了。女郎们立刻围了上去,又摸又搂。 顾阿纤一点都没想过去凑热闹。她知道她们姊妹三人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因此燕女拉她和莲女过去时,她只站在外圈看看而已。 不成想,卫宴却将一只小鹿牵到她面前。 顾阿纤怔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 阳光从窗棂撒进来,给卫宴如墨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温暖又柔和的光泽。手指干净修长,白的都有些透明。长袍如雪,牵着小鹿看着她。 "你喂给它,它就会吃。"卫宴从婢女手中的托盘拿起一片薄饼交给顾阿纤。 顾阿纤捏着饼愣在原地,想起前几日在荒野上面容冷峻放鹰的卫宴,立刻觉得不真实起来。 "卫郎,她恐怕都不知鹿为何物。给她看就是暴殄天物。"一个红衣女郎眼含妒忌之色嗔道。 "就是嘛,还不如让我们看。"粉衣女郎撅起红唇。 "你们怎知她就没见过鹿?"顾弦斜睨。他对顾阿纤很有好感,那日书肆就觉得非常面善,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似得。听到旁人讽刺,想都不想就呛回去。 第11章 "瞧她的衣衫,那是前几年流行的样式。我猜她只能分清鸡鸭。不信的话,就问问她,这两只鹿何为雌雄?"红衣女郎用手指点着小鹿。 "呦,这可难了。这可是驯鹿,雌雄都有角。"穿绿色袍子的郎君笑道。 众人翻来覆去地看着两只几乎一样的小鹿。 卫宴轻笑一声,看向顾阿纤,"你就说,雌鹿旁边是雄鹿,雄鹿旁边是雌鹿。" 众人恍然大悟。 "卫郎干嘛要帮她。"红衣女郎不依的跺着脚。 "阿宴愿意帮谁就帮谁。"顾弦立刻维护。 吵吵闹闹中,顾阿纤感到手中的薄饼动了动。她低下头,见小鹿仰着头蓊动着嘴,一点一点的啃食薄饼。长长的睫毛眨啊眨,可爱极了。 她目光暖了下去,伸手摸了摸小鹿的头。 卫宴眼尾染上一层温和的薄光,"你把那天的鹰忘掉吧。" 顾阿纤闻声抬头,才知道卫宴把鹿牵过来的原因。他是觉得那天吓到她了吗? 为什么这么温柔啊。 她垂眸看着小鹿,耳朵尖偷偷地红了。 ☆☆☆ 青青河畔,白兔子一反常态,一声不吭地低头吃草。黑兔好几次停下来探究地望过去,但是白兔子还是只顾吃草。 哪里就这么饿了? 黑兔子纳闷地看着对方。 白兔不是不想说话,她只是觉得,白天的事情就像甜甜的小秘密一样。即使这是梦,她也羞于说出口。 ☆☆☆ 次日天光破晓,卫宴悠悠转醒。他光脚走到书案边,拾起昨夜临睡前画的兔子食草图。定定看了一会儿,微不可闻地叹口气,用手一揉将画捏作一团。 看来不是她。 这日顾胡图拿着一张请帖回到家。帖子是青灰色的,中间竖贴着一张红纸条写着顾胡图的官职和姓名。 "过几日大将军的嫡女及笄。你们都收拾收拾,一起去。" "可是卫家东府?"曹素娥一脸欣喜地接过帖子,因她不识字,只能翻来覆去地瞅。 顾阿纤正在低头剥蒜,听到这句停了停。上次去汉安侯府,阿母就告诉她,卫家分两府。卫宴的父亲卫丞相封汉安侯是西府,他的胞兄卫炆是东府。卫炆是卫宴的大伯。拜大将军,封广安郡侯,统辖各州政事,自收贡赋。所以说,建康的许多郎君仰卫宴鼻息,溜须拍马是有原因的。 "明年又要评级了。"顾胡图叹口气。 "我那里攒下了一点体己。"曹素娥道,"年底找找门路,送些钱帛……" 顾胡图摇摇头叹口气,"我们家才有多少钱?往上爬又岂是你这点体己能办成的事?" 曹素娥陪着叹气,目光突然瞥到一旁的顾阿纤身上,"夫君真是守着金玉当瓦砾,快来这边,我与你好好说。"她拉着顾胡图走到侧屋去。 顾阿纤连忙起身靠近门边,曹素娥声音压得极低,"若想门户珍瘁,何惜一女?我听说东府的长子……送去作妾……" 听到这两句后,立刻手脚冰冷。 这个时代的妾极没地位,高门大族养妾就像养宠物。他们热衷养妾,因为既可享乐又可展示财力。养几十个妾,偶尔跟朋友互换或让妾去服侍宾客,都会被奉为雅事。甚至还有人拿妾换马。 第12章 顾阿纤坐回案边,手指不听使唤,一颗蒜也剥不下来。 突然间,平淡如水的生活被狂风吹起了褶皱。露出水底隐隐的淤泥。 到了东府女郎及笄这天。顾胡图特意跟官署告了假。其实不只是他,朝中大部分人都会去参加这场及笄。毕竟卫大将军权倾朝野,为众敬畏。且摄威擅势,没人想得罪他。 用过朝食,曹素娥嘱咐三女去换过衣衫过来给她看。 看着三人款式陈旧的衣衫,她转身取了曹夫人给的那对蝴蝶钗,插在顾阿纤的发髻上。 "阿母,我的呢?"莲女迅速跳脚。 "你戴什么?阿纤皮肤细白戴了才好看。你今日就老老实实在席上吃肉。"曹素娥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阿母,你怎地突然偏心起来,真真奇怪。"莲女瞪大眼睛。 顾阿纤低垂着眼帘,手指绕着衣带,结合那天听到的隐隐觉得不妙。只能边走边看了。 几人进了府后,按男女宾客分开。曹素娥自领了女儿们去招待女宾的厅堂。 东府平时便是漆瓦金铛、珠帘玉壁。而今更是裁红点翠,一团锦簇。 女宾室里设着百塌,华冠丽服的命妇们携自家女郎坐在这里,与相识的人交谈。 五十名青衣侍女流水一般上着茶点蔬果。隔壁的院子被辟为临时的茶房。另设了几十名婢女看着茶炉煎茶、分茶,水汽氤氲的看不清脸孔。 莲女、燕女比去卫宴家那天还要拘束。想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但是动作僵硬,慌起来甚至同手同脚。 反观顾阿纤,跪坐在榻上,云淡风轻的倒像是个贵女。 莲女心中的嫉恨很快就被一室的锦绮粲烂打散了。为了不被贵女嘲笑,她下意识学着顾阿纤的模样,挺直腰腹,把视线固定在案几的茶点上。 曹素娥花蝴蝶一般在室内打了个旋,该问候的贵妇一个不拉。 "走吧,我带你们去后院跟女郎道个贺。" 三女惊讶地抬起头。曹素娥嘴里的女郎自然是今日的主角,卫大将军的嫡女卫盈。只是,过会儿就是及笄仪式。现在卫盈院中道贺的人一定极多。她们与东府丝毫没有关系,怎么好意思去女郎的屋中? 曹素娥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压低声音,"不认识又怎么样,她能把你们赶出去?只要过去道个贺露个脸,将来就能与她说上话。快点,别磨蹭。一会儿人该更多了。" 三女无法只得跟上去。比起厚着脸皮这回事,她们无一人是曹素娥的对手。 几人来到卫盈房中,里面果然有许多命妇和贵女。曹素娥拉着几女挤过去给卫盈道贺。 卫盈挑着丹凤眼朝她们脸上溜了一眼,心中诧异,但还是稳稳地接下祝福。等曹素娥心满意足带着女儿们离开,她轻声交代了侍女几句。 过了一会儿侍女回来了,"女郎,查过了。是西府曹夫人的远亲。平日惯常上门打秋风的。" 卫盈心下理会,微微一笑。 直到回到女宾的厅堂,顾阿纤脸颊还是粉粉的。别人及笄,她们什么礼物都没带,只带着一肚子的祝福。曹素娥还振振有词,"咱们贫家小户,拿出来的东西岂不是要笑掉别人大牙?不如不拿。心诚就行。" 曹素娥还想再说,一队队捧着佳肴的侍女鱼贯而入,打断了她的话。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158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